《(综同人)世子夫人[综武侠]》 第1页 《世子夫人[综武侠]》作者:苏弥烟 文案: 端木蓉以为她将要走的是宅斗路线, 然而娘亲给力,父亲宠溺,兄友弟恭,姐妹和谐, 父亲大人的妻妾时不时的还可以凑一桌马吊,并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她想,或许她穿越过来走的应该是宫斗路线,直到她遇到了……某个世子。 ——她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宫斗”。 心好累,自从成为世子夫人之后,每一天都在思考自己和离成功的可行性。 内容标签:武侠江湖恩怨青梅竹马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端木蓉┃配角:抖m世子(赵佑横)┃其它: 第一章 认识赵佑横1,完全是孽缘。 简而言之,端木蓉倒了十八辈子的霉,才得以跟赵佑横这家伙认识。 说到和赵佑横如何认识,不得不提皇帝的宠妃玉贵妃这个人。 皇后病重撒手人寰以后,皇帝将逝去的皇后所出之子赵佑云立为太子以后,再未立后。 太子已立,储君稳固,但是玉贵妃仍旧“贼心不死”,不但上蹿下跳的为自己所出的三皇子谋求贤名,还利用各种能想到的方式拉拢朝中大臣。 五岁都不到的三皇子有贤名? 不少人都觉得玉贵妃在做梦,但是在上头的皇帝陛下都不搭腔的默默看玉贵妃表演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现在才八岁的太子十年以后是否还能是太子,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近日,玉贵妃又想出了新的拉拢大臣的方式——选伴读。 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吃什么的端木蓉一不小心躺了枪,端木家一点都不想站队,但是架不住人家逼他们站队,于是端木家收到了圣旨,端木蓉将和一众贵女进宫选伴读。 端木蓉父亲在朝上向来是中立派,无论是她父亲端木岐,还是端木蓉她自己,都不乐意她去当玉贵妃所出的玉成公主的伴读。 端木蓉只想走一个过场,但可能是因为她是在场贵女中最漂亮的那一位(脸呢?)的缘故,哪怕展示才艺的时候将琴音弹错,甚至在玉贵妃面前表现出一副怯懦的模样,七岁的她仍旧成为了五岁不到的玉成公主的伴读之一。 明白事情无可挽回以后,端木蓉努力保持微笑,离开她宅斗之心日渐熄灭的端木家,踏入了传说中每天都在死人并且每天都在勾心斗角的皇宫,雄心壮志的开启了她“宫斗”的地图。 不到三天,雄心死掉了,壮志没有了。 因为还不到五岁的玉成公主是个熊!孩!子! 跟在玉成公主身后,每天都被其折腾得灰头土脸,端木蓉唯一能做的就是仗着自己拥有成人的思维,努力让自己显得比另外两个伴读更整洁一些,并且努力在玉成公主面前降低存在感,力求对方别注意到自己。 然而,做不到。 作为三个伴读中最漂亮的一位,哪怕端木蓉每天都将自己打扮得无比素净,玉成公主首先注意到的还是她。 出于见到漂亮事物的喜爱心理,以及对居然有人比她漂亮的嫉妒之心,目前还是个熊孩子的玉成公主每天都在想方设法的折腾端木蓉。 拼爹拼不过,怼又不能怼。 端木蓉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时不时的装病,拼着闹出一个“体弱多病”的名声,端木蓉也不想应付玉成公主这个熊孩子。 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名声,顶多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但是面对熊孩子却很有可能会死人,尤其这个熊孩子还有一对位高权重的爹妈。 自从看到一个宫女给玉成公主梳妆的时候,不小心扯到玉成公主的头发而被拖下去打死以后,端木蓉收起了她妄想“宫斗一番”的雄心壮志,对这座巍峨而森阳的皇宫敬畏,敬畏,再敬畏。 在玉成公主面前,端木蓉极尽所能的发挥了自己的演技,将小白花的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演着演着,一不小心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某日,作为一个认路状态还处于“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孩子,端木蓉被玉成公主折腾得又一次在皇宫迷了路。 努力走回自己住所的过程中,端木蓉在路过某个偏僻的园林的时候,看到了两个熊孩子。 终于看到了人,想要问路的端木蓉连忙走过去。 但是走到两个熊孩子面前,看着他们那两张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脸,端木蓉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端木蓉的这一声,惊到了沉浸在“烤红薯是这么烤的吗?为什么烤不出来呢?烤红薯真的好吃吗?”状态的赵佑云和赵佑横。 然后,在赵佑云和赵佑横的惊慌失措的操作下,端木蓉有幸看到了一场火烧御花园的大戏。 第2页 秋冬季节,天干物燥,只需要一个引子,便能看到一场火烧御花园。 作为一朵小白花,时刻记得自己人设的端木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还边跟着两个刚刚闯了祸的熊孩子跑——没办法,她不认路。 万万没想到,她跟着跑的熊孩子之一赵佑横也不认路。 不知不觉间,跑到最后就只剩下了赵佑横和她。 站在前后左右都不认识的庭院内,被烟熏得降了颜值的端木蓉扯了扯赵佑横的袖子,在对方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字面意思的黑脸的时候,作为小白花的她又一次哭了出来。 当然,在哭的过程中,端木蓉还不忘拉着赵佑横的袖子,免得对方跑掉。 “这里是哪里呀?你又是谁呀?我们会不会很惨啊?” “嘤嘤嘤……” 连续不断的问题,惹毛了跟丢赵佑云的赵佑横,顶着一张花猫脸,赵佑横不高兴的瞪了端木蓉一眼,“闭嘴。” “你,你凶我??” 近年来演小孩子演得自己都信了的端木蓉兴致一来,哇的一声哭得涕泗横流,将赵佑横本就弄脏了的衣服弄得更脏了。 彼时还不是一个神经病的赵佑横看着哭得打嗝的端木蓉,只有满心的无奈和疑惑——女孩子的眼泪都这么多的吗?莫名心疼他家需要应付三个侧妃四个通房的父王。 “……唉。” 学着皇伯父的样子叹了口气,同样不知道这里是哪的赵佑横蹲下/身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努力耐着性子的安慰起了蹲在地上快哭成一团的端木蓉。 “别哭了,很快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端木蓉:“很快,是有多快?”吸了吸鼻子,看着赵佑横回答不出来的模样,装得连自己都信了的端木蓉心下一乐,面上却仍旧哭丧着一张脸,“我们,会不会被野兽吃掉啊?” “不会,皇宫里没有野兽。”就算有,也吃不了人。 “我是端木家的端木蓉,你是谁呀?刚刚跟你在一起的又是谁呀?” “我是赵佑横,另一个是赵佑云。” “那我们被找到以后,会被皇上责罚吗?” 想起刚刚不小心烧了御花园的赵佑横:“……不知道。” “嘤嘤嘤……” 端木蓉又哭了起来,哭得直接被赵佑横一手刀劈晕过去。 万万没料到赵佑横会这样做,哭到一半的端木蓉翻着白眼的倒在了地上,罪魁祸首在她倒下的时候还往一边让了让,成功的让她与大地进行了亲密接触。 等到宫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倒在地上,一个坐在树上的端木蓉和赵佑横。 明明烤红薯这件事是赵佑云撺掇着做的,但是最后错的却是作为同伙的赵佑横。 匆匆进宫的太平王当着皇帝和赵佑云的面,拿着皇帝不经意之间提供的白玉镇纸,痛打了赵佑横一顿。 换了一身衣服并洗漱了的赵佑横冷着一张小脸,任由太平王痛打,一声不吭。 这般模样,反而激起了太平王的火气。 就在太平王手中的白玉镇纸要被打断的时候,因为皇帝要问话而睡在屏风另一边的端木蓉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端木蓉面对皇帝的问话,抱着自己砸出了大包的脑袋,嘤嘤嘤的小声哭泣着,哭得人怜惜心骤起。 结合彼时还是熊孩子的太子赵佑云和太平王世子赵佑横想将责任推给端木蓉的说辞,看着端木蓉这副弱小可怜而又无助的模样,什么都没问就脑补了不少的皇帝自以为了解了真相。 “玉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想吃宫外烤红薯的是玉成,听说烤红薯很好吃的是赵佑横和赵佑云,一不小心烤红薯却烧了御花园的是端木蓉……结合玉成平时的性子,皇帝已经能够想象端木蓉在玉成威逼下弱小可怜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忠心耿耿的臣子之女却被他女儿如此对待,哪怕是作为皇帝的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抱着不能寒了忠臣心的想法,皇帝努力柔和了自己平时严肃不已的表情,对着端木蓉露出了一个算得上和蔼的微笑,甚至还拍了拍她的头,“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就扮演小白花努力嘤嘤嘤的端木蓉:“……???” 这次见面,端木蓉发现皇帝是个爱脑补的中年大叔,时年八岁的太子赵佑云还是一个闯祸后会往外推责任的熊孩子,和她同为七岁却长得比赵佑云和她都高的赵佑横傲娇别扭,太平王则通常处于暴躁无脑的一言不合就揍儿子的状态。 哭了大半天,装了好久可怜,认识了不少人,端木蓉还收到了来自皇帝的赏赐。 当然,这不是让她感到最高兴的,最高兴的是她终于能够回家了。 第3页 在皇帝的旨意下,得了个“华蓉县主”封号的端木蓉包袱款款的出了宫,远离了那个每天都想着如何折腾她的熊孩子玉成公主,也离开了这个她最初妄想“宫斗一下”的皇宫,再次回到了哪怕宅斗,最高程度也不过是在打马吊的时候为了赢更多钱而勾心斗角一番的端木家。 “娘,我回来了。” 扑入自家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端木蓉自以为生活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她又能够回到曾经每天都要纠结吃什么的日子。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有一个坑女儿的爹。 一次,从太平王府赏花宴回来,在端木蓉和母亲互相夸赞对方今天宴会上的表现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端木岐给了端木蓉半块玉牌,顺便给她们母女两放了个惊天大雷以后,就摇摇晃晃的上了床。 “嘿嘿,我给乖女儿定了个亲,和太平王家的世子赵佑横。” 端木岐夫人刘玥:“……???” 端木岐女儿端木蓉:“……???!!!” 仗着儿子端木穹外放去当了杭州通判(正六品)而鞭长莫及,拿了耿直忠臣剧本私下却被同僚比喻为“楞木头”的左都御史(正二品)端木岐大人,今天也在搞事情。 第二章 端木岐给他夫人和女儿放了一个惊天大雷,然而端木蓉和母亲却无能为力。因为在太平王府的赏花宴上,喝得醉醺醺的端木岐在没有儿子在一旁的情况下,不但答应了太平王的求亲,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跟太平王交换了定亲信物。 换句话说,哪怕连庚帖都还没有换,整个京都该知道这门亲事的人,都知道了。 谁说太平王是个暴躁无脑的蠢货? 和对方比起来,她家老爷才是彻彻底底的蠢货! 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以后,气不过的刘玥忍不住推了醉得半个身子在床上,半个身子在床下的端木岐一把,“老爷你疯了吗?阿蓉和世子同岁,等到阿蓉及笄的时候,世子还不到弱冠,你是让阿蓉等成老姑娘了才嫁出去吗?” 现年七岁的将来要变成老姑娘的端木蓉:“……”娘,虽然我知道你在骂爹不靠谱,但为什么我觉得我膝盖有点痛呢? 真的,就一点点。 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端木蓉最终选择默默的安静的坐在一旁,乖乖的静静的看她娘教训她爹。 每一天,端木家都在上演这样的戏码,要么是她娘教训她爹,要么是她哥念叨她爹,端木蓉对此已经学会了习惯。 离开皇宫以后再次见到她娘教训她爹,端木蓉在习惯之余,甚至还产生了些许的亲切之感。 或许是被她娘念叨得烦了,端木蓉家爹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同时,还给她娘留下了一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她家是江湖儿女吗? 很快,端木蓉便明白她爹何出此言了。 看着那个坐在她爹旁边和其相谈甚欢,时不时还搭理一边的太平王几句的以媒人身份上门的诸葛神侯,前来见客的端木蓉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小白花的形象。 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她不知道她爹和诸葛神侯关系那么好? 能让诸葛神侯当媒人,她爹和对方的关系一定非常好,既然如此……作为和权臣诸葛神侯关系那么亲近的存在,她爹身上“中立派”的标签为什么还能够贴得那么稳? 就在陷入自己思绪的端木蓉表情差点破功的时候,端木岐招呼着她上前来,“来,乖女儿,见过你师伯。” 师伯? 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爹居然和诸葛神侯是师兄弟! 也就是说,天下第一的奇侠韦青青青是她师祖?! 端木蓉想起早上她爹跟她说今天会给她一个惊喜的模样,差点忍不住双手捧脸的尖叫一声——这是惊喜吗?这明明是惊吓! 忽略掉她爹端木岐仿佛在招狗的行为,端木蓉努力维持住自己的人设,走上前分别朝和端木岐坐在一起的诸葛神侯与太平王问了安,“见过师伯,见过王爷。” 太平王看着他未来的儿媳妇,对其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在他看来和蔼的笑。坐在一边的诸葛神侯则是对着端木蓉招了招手,“过来,让师伯看看。” 端木蓉看了半垂着眸子喝茶的父亲端木岐一眼,随后乖巧的走到了诸葛神侯面前。 此时的诸葛神侯还没有蓄胡,和一边小他十岁有余的端木岐比起来,诸葛神侯反而显得更年轻。哪怕即使在内宅也听到了关于对方的不少“传说”,面对看起来就比她少年老成的哥哥大上七八岁的诸葛神侯,端木蓉的表现也非常的自然。 诸葛神侯给端木蓉摸了骨,意识到其根骨堪称练武奇才,他看着从没学过武的端木蓉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甚至生出了收徒之心。 第4页 惜才之心皱起,就在诸葛神侯准备问端木蓉是否愿意拜她为师的时候,一边喝茶的端木岐放下了茶杯,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我们还有事要谈,你去花园玩吧。” “是,父亲。” 仿佛没有察觉到诸葛神侯的欲言又止,端木蓉乖巧的对众人行了礼,随后往外退去。 待得端木蓉离开,诸葛神侯皱眉看向端木岐,“师弟,你的女儿根骨这么好,为什么不让她学武?如果拜我为师,不出十年,她必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光宗耀祖,然而对于我唯一的女儿,我和夫人都只希望她安好。更何况,夫人希望阿蓉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再者阿蓉也不喜欢打打杀杀。” 如果阿蓉真的想要学武,端木岐觉得他自己都可以当女儿的师父,完全不需要诸葛神侯指手画脚。 毕竟他可是朝中坚定无比的“中立派”,哪里需要权臣诸葛神侯当他女儿的师父? 察觉到端木岐在嫌弃他的诸葛正我:“……”每次都要被师弟嫌弃,师弟对自己“中立派”身份的执念为什么这么深? 将端木岐和诸葛神侯之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猜到了些的太平王端起茶盏,拿杯盖刮了刮茶水以后,轻抿了一口端木家特意招待的“雨前龙井”。 待得借由喝茶而遮盖得无法压下去的笑意消失以后,太平王才放下茶盏,夸赞了一声端木家的茶水好的同时,清了清嗓子,“端木大人,神侯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开始正事了?”作为一个媒人,不做好媒人的事情反而来跟他抢儿媳妇,这是何道理? 诸葛正我:“……” 被端木岐嫌弃以后,诸葛神侯紧接着又被太平王嫌弃了。 作为凶起来连皇帝都敢骂,被人尊称一声“神侯”的存在,此刻的诸葛正我完全找不到自己当权臣的感觉。 怔愣了一下的诸葛神侯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那我们开始吧。” 这边,端木岐等人正在商量讨论端木蓉和赵佑横的婚事,另一边的端木蓉到花园的时候,理所当然的看到了正在糟蹋她家花草的世子赵佑横。 一想到自家的未来丈夫是赵佑横,端木蓉在后悔前不久在宫中的“多管闲事”之余,就连小白花的形象都懒得维持了。 为了不出现人设崩塌的情况,端木蓉让跟在身边的丫鬟退下,随后冷下一张脸的她抬步向赵佑横走去。 不同于从未习过武连内力都没有的端木蓉,现年七岁同样是个练武奇才的赵佑横小有所成,早在端木蓉踏进花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然而赵佑横却完全不准备搭理对方。即使端木蓉向他走来,赵佑横也仍旧蹲在花坛边,继续他原来的动作——摘花折叶。 “你在干什么?” 赵佑横没有理对方,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 站在赵佑横身后的端木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再次告诉自己面前的人是熊孩子,她不能跟一个熊孩子计较以后,勉强控制住自己表情的她拍了拍赵佑横的肩膀,“你糟蹋我家的花草,经过我家同意了吗?” 从未当过熊孩子的端木蓉挺了挺胸,努力表现得像个熊孩子,期望能够吓退赵佑横,要是顺便能够让对方不当她未来丈夫就更好了。 她才不要啃嫩草,跟一个小孩子过日子。 哪怕日后成亲之时对方已经弱冠,在她看来也仍旧是一根嫩到不行的草。 不知道端木蓉在想什么,但是身后莫名一冷的赵佑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拍了拍自己沾了泥巴的手,站起了身。 任由跟在身边的侍卫掏出手帕给自己擦手,同样冷着一张脸的赵佑横扫了端木蓉一眼,“既然你将要成为我未来的妻子,那么我家就是你家,你家就是我家。我在自己家采花,还需要通过谁允许吗?” 哪怕是熊孩子,也分很多种。 如果说玉成公主是无理取闹只会以势压人的熊孩子,那么赵佑横便是哪怕找事也能有理有据的熊孩子。 被对方理由噎得无话可说的端木蓉:“……” “我才不要跟你成亲!” 在来之前,赵佑横已经接受了对方会是自己未来妻子这个事实,此刻看着坚决不承认的端木蓉,他忍不住轻挑了下眉,“为什么?” “你太凶了!” 虽然她学不会像自己母亲一样梨花带雨,但是她却拥有作为小白花说哭就哭的本事。由于说不过对方,端木蓉又捡起了自己作为小白花的形象,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一边拿帕子抹眼泪,一边眼眶红红的偷偷看赵佑横一眼。 被对方这一眼看得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赵佑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哭?” 第5页 完全不理会赵佑横,端木蓉仍旧在小声哭泣着。 “嘤嘤嘤……” “别哭了!” “嘤嘤嘤……” “……” “嘤嘤嘤……” 被端木蓉哭得头疼,赵佑横仰天翻了个白眼,忍了又忍,终究还是看在对方未来将是自己妻子的份上,耐着性子的在端木蓉身边蹲下,又一次哄起了对方。 这一刻,赵佑横想起了在宫中被端木蓉哭声支配的感觉。 “你别哭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嘤嘤嘤,你凶我。” “……” “我不凶你了,你别哭行不行?” “嘤嘤嘤……” “说好了,你不许凶我。” “恩,不凶你。”赵佑横满脸无奈。 就在赵佑横答应的下一秒,端木蓉止住了哭声,同时再也没有任何一滴泪珠从眼眶滑出去。 赵佑横:“……” 面对端木蓉说哭就哭,说不哭就不哭的本事,他无话可说。 第三章 在媒人诸葛正我的见证下,端木岐和太平王交换了庚帖,正式成为了亲家。待得一切事了,作为主人家的端木岐出言邀请了两人欣赏府中景色。 面对端木岐的邀请,诸葛神侯拒绝了他,“不了,我还有事要忙。” 于是和端木岐赏景的就只有连上朝都看心情去,一点都不忙的太平王。 临走之前,仍旧觉得可惜的诸葛神侯再问了端木岐一次,“师弟,你真的不准备让蓉姐儿习武?” “不准备。” “哪怕师父他老人家想收蓉姐儿?”端木蓉的资质已经不能用过人来形容,诸葛正我觉得师父看到了她都想收徒。 面对诸葛正我的问题,端木岐面无表情的反问了回去,“你觉得师父会收徒吗?”不提师父韦青青青收了蓉姐儿之后的辈分问题,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能让师父打破原则。 诸葛正我沉默。 就在端木岐准备让管家送他出府的时候,着实觉得可惜的诸葛正我仍旧没有放弃努力,“你问过蓉姐儿愿不愿意学武吗?” “问过,她不愿意。” 端木蓉资质绝顶,就连诸葛神侯都觉得她不学武着实可惜,与端木蓉比起来,她哥哥端木穹却资质一般,苦练多年的结果也不过是靠轻功翻个墙而已。 早在端木蓉三岁的时候,她便被端木岐问过是否要学武,梦想当一条咸鱼的她见过自家哥哥为了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奇才”而努力的模样。不想那么辛苦的端木蓉在端木岐询问她的时候,果断选择了拒绝,投入了希望她当一个大家闺秀的母亲刘蓉的怀抱。 不同于身在庙堂却仍旧心系江湖的诸葛神侯,端木岐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文臣,就连太平王都若不是在今天知道了端木岐和诸葛神侯的关系,他都不知道每天致力于弹劾各方人士的端木岐居然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意识到真的不可行以后,诸葛正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无论阿蓉学武还是不学武,她都是我的女儿。” 确定诸葛神侯没什么话还需要跟他说以后,端木岐让管家将满脸可惜的诸葛正我送出了府,随后陪着太平王逛起了府中的景色,顺便借机了解一下作为未来亲家的太平王。 一路上,相谈甚欢的两人谈天谈地就是不谈朝中事,与对方越谈越投机的太平王忍不住对端木岐改观——虽然感觉端木岐在某些方面固执了些,但是对方一点都不像别人说的“楞木头”。 同样,端木岐也觉得太平王完全不像别人说的那样暴躁易怒。 再次认识了对方,彼此都对未来的亲家感到满意。 在路过花园的时候,端木岐和太平王正好看到赵佑横蹲在端木蓉身边耐心安慰她。 看着相处良好(?)的端木蓉和赵佑横,端木岐再次觉得自己为女儿找到了一个好婚事,忍不住朝太平王夸赞了一声,“世子是个好孩子,我没选错人。” “你女儿也很不错。” 端木岐高兴的抚了抚自己的胡子,笑着同太平王离开花园,将空间让给了端木蓉和赵佑横两人。 端木岐和太平王都很满意两人的相处,彼时被端木蓉哭得头痛的赵佑横并未发现端木岐和他爹,否则他必然要跳脚质问——“你们从哪看出来我和她处得好?” … 太平王和世子赵佑横离开的时候,非常满意对方这个亲家的端木岐亲自将两人送出了府,并约定了日后要常来常往。 送走太平王后,时不时抚一下胡子的端木岐转身回了府。 在端木岐送人出府的时候,端木夫人则是将端木蓉哄睡了,待得端木岐进屋,他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的夫人。 第6页 在端木夫人平静的注视下,端木岐抚着胡子的手顿住了,“夫人,怎么了?” 没有回答端木岐的问题,端木夫人吩咐留下的丫鬟照顾好端木蓉以后,扯着端木岐的袖子去了书房。 由着自家夫人扯着袖子往前走,待得到了书房,端木岐挥退了下人。 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抚平,他看着坐在书案旁面带微笑的望着他的夫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端木夫人袖中有一封信,但是她却没有拿出来给端木岐,而是仍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轻声问了自家丈夫一句,“阿蓉和世子的婚事,老爷你和穹哥儿说过吗?” 端木岐:“……!!!” 自从端木穹外放以后,没有儿子在耳旁念叨的日子过得太顺畅,端木岐不但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就连自己给女儿定了亲事这件事都忘记通知对方了。 难怪在和太平王府定亲的时候,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表情逐渐变得僵硬,端木岐摸索着在端木夫人对面坐了下来,望着脸上的微笑始终未曾发生变化的夫人,逐渐回过神来的端木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然而却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忘记通知自家儿子这件事。 “夫人,你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一想到会被端木穹那个臭小子各种念叨,端木岐就连准备明日弹劾蔡京生活奢靡的折子都不想写了。 “我说了什么,老爷你心里没数吗?” 在端木穹面前总找不到做父亲的威严的端木岐:“……” 看着妄图自欺欺人的端木岐,端木夫人轻笑一声,将揣在袖子里的书信拿了出来,递给了坐在对面的端木岐,“老爷,穹哥儿寄过来的信,你看看吧。” 在端木岐看信的时候,早就看完信的端木夫人端起了面前的茶盏,时不时轻抿了一口,“清风泡茶的技术越来越好了,难怪老爷你走哪都喜欢带着他。” 一边看着信,端木岐一边随口问了声,“夫人既然喜欢清风泡的茶,那不然我将他送给夫人?” “不必了。” 确定自己夫人说的不是客气话以后,端木岐拆开信,低头仔细看起了手中的信。 外放杭州的端木穹因为事务繁忙,一直没抽出空来写家书,等到他抽出时间写信回家的时候,一来便向父母提及了自己的婚事。 端木穹刚到杭州的时候正好赶上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资质一般当不了大侠只能当官的他仍旧怀揣着关于江湖的梦想,端木穹哪怕再忙也仍旧抽出了时间去“名剑大会”见识了一番。 在“名剑大会”上,前来围观热闹连擂台都没上的端木穹一把剑都没有收获到,但是他却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路过一个群架现场,功夫不到家的端木穹遭遇无妄之灾,就当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暗器将要打中他的时候,一个冷落冰霜的女子救了他。 一见倾心。 靠着那张爹妈给的颜值颇高的脸,以及让人如沐春风的为人处世,第一次见面,端木穹便从这个哪怕是笑也只是轻弯一下眼睛的女子口中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移花宫,邀月。 此后,端木穹的心中住下了一个名为“邀月”的女子。 端木穹因为一个意外认识了邀月,等到“名剑大会”结束的时候,努力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邀月的端木穹也终于收获了对方的心。 自觉不和对方成亲就发展关系是登徒子的行为,在和邀月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征求了对方同意的端木岐终于抽出了空,写了来杭州以来的第一封家书。 他将自己有了意中人的事情告知给了父母,同时也希望母亲能来杭州给他主持婚事,当然要是顺便能够将妹妹端木蓉也带来就更好了。 … 轻抿一口茶水,看着将信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来的端木岐,端木夫人眼底的笑意渐渐从深处浮现出来。 很好,她看信时候的心情老爷也感受到了。 早就看过信的端木夫人知道端木岐一定会生气,对于儿子居然找了个江湖人士做妻子这件事,端木夫人也很不高兴。但是看在端木穹随信送来的诸多礼物的份上,更生气于端木岐不经过她就给女儿定了亲事的端木夫人疼爱儿子的心情站了上风,在端木岐准备发火的时候选择了先发制人。 正当看完信的端木岐将信拍在桌上,张嘴叱骂一声“胡闹”之时,坐在他对面的端木夫人轻挑了下眉,随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端木夫人抬眸好整以暇的看着端木岐,表情似笑非笑,“老爷,既然你没提前和穹哥儿说阿蓉和世子的事,那么现在你也不能怪穹哥儿先斩后奏。” 第7页 还想借机多骂端木穹几句的端木岐:“……”夫人,你还在记恨呀? 看懂了端木岐的表情,表情未变的端木夫人轻点了下头,“老爷你都能不经过我就给阿蓉定下亲事,还不容我记恨一下吗?” 端木岐:“……”干笑两声,知道自己理亏的端木岐努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转移了话题,“夫人,我们不是在说穹哥儿的事吗?阿蓉的事既然已经成为了定局,我们就翻篇吧。” “翻篇可以,那你也不能怪穹哥儿的先斩后奏。” “……行。” 端木岐本想以父亲的身份写信痛骂远在杭州的端木穹一顿,但是现在被自家夫人教训一顿以后,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这个想法。 意识到不能写信痛骂端木穹一番,端木岐一边将散在桌上的信纸又装回到了信封中,一边随口向自家夫人询问意见,“夫人,你怎么看?” “哦,这次记得问我怎么看了吗?” “夫人,我们不是已经翻篇了吗?” “忘记了。” 端木岐:“……” 被对方无可奈何的表情逗笑,端木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弯了下眼睛。 待得平复了笑意,端木夫人才将自己看信时就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老爷,我记得你曾经混过一段时间的江湖,你知道移花宫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吗?” 虽然不高兴自家儿子找了个江湖人做妻子,但端木夫人却不准备棒打鸳鸯,早在将信拿给端木岐看之前,端木夫人就写好了回信,并准备不日前往杭州为端木穹主持婚事,并将该补办的程序都补办掉。 前往杭州之前,架不住对未来儿媳妇的好奇,端木夫人忍不住向曾经浪迹江湖过的端木岐追问。 “穹哥儿信中说的邀月,老爷你听说过吗?” “移花宫的邀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面对端木夫人的问题,没听说过“邀月”却对移花宫有所了解的端木岐沉默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的他垂下了眸子。 因为“移花宫”这三个字,退出江湖多年的端木岐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 邀月?应该是她的徒弟吧。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对他师兄说“此后没有我们,只有我和你。”的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在自家夫人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思绪有些飘远的端木岐缓缓开口,“移花宫的人,敢爱敢恨。” 虽然没有见过“邀月”,端木岐却觉得未来的儿媳妇必然是一个像她师父一样果决的人。 第四章 了解了想知道的情况后,怀着对未来儿媳妇的期待,看在自家老爷每天弹劾别人就很累,再被儿子念叨就很可怜(?)的份上,被哄得喜笑颜开的端木夫人姑且答应了端木岐的要求,由她到杭州以后出面和儿子说阿蓉和世子的婚事。 至于为什么不先写信告知……既然端木穹都能要成亲了才写信给他们,并不想收到儿子满篇都是大道理的回信的端木岐觉得,他让夫人到杭州后当面亲自和儿子说显得郑重些,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无事一身轻的端木岐觉得自己明日弹劾蔡京的折子还能再润色一下,文思泉涌的端木大人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一口干下。 随后,端茶送客。 “夫人,你去忙吧,我在书房还有点事。” 被端茶送客的端木夫人半点不恼,反而笑着拿帕子掩了掩唇,“行,那老爷你忙着,我去看看阿蓉。” 目送着夫人离开书房,收回视线的端木岐回到书案前,拿起笔如有神般的重新写了一份弹劾蔡京的折子。 ……… 端木夫人在荷花池边找到了端木蓉。 蹲坐在荷花池边的端木蓉身边没有一个丫鬟,此刻她正拿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柳条,一下一下的撩着水,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端木夫人见此忍不住皱起了眉,“阿蓉身边为什么没有人陪着,万一落水了怎么办?张妈妈你去看看,照顾蓉姐的人都跑去哪里玩了?” “是。”被换作张妈妈的妇人连忙应声,并对端木夫人行了个礼,随后才按照端木夫人的要求行事。 听到母亲的声音,端木蓉连忙丢下手中的柳条,并站起了身,“母亲。” “阿蓉,过来。”端木夫人对端木蓉招了招手,“水边危险,别多待。” 待端木蓉遵照要求走到端木夫人面前,她牵起端木蓉的手,将其带到了凉亭坐下。 在凉亭坐下以后,端木夫人亲自给端木蓉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阿蓉,没想到我的小棉袄也有烦心事,你能告诉娘你刚刚在烦恼些什么吗?” 第8页 双手捧着杯子,在端木夫人的注视下,端木蓉小口小口的喝着蜜水。待将蜜水喝完,她将杯子放回石桌,在自家母亲关切的注视下,抿唇思索良久的端木蓉还是将自己的烦恼说出了口,“娘,我不想嫁给赵佑横。” “不能直呼对方的名字,要叫世子。” “那我不想嫁给世子。” “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不想和小孩子一起玩过家家。 然而这样的理由根本说不出口,在端木夫人的注视下,端木蓉最终也只能坚持这样的一个理由,“他太凶了。” 听到端木蓉孩子气的话,端木夫人忍不住笑弯了眼睛,“我的阿蓉哟……”将端木蓉搂入怀中,端木夫人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别说孩子气话,庚帖都换了,婚事已经不能改了。” “你可以先跟世子相处着看看,要是以后真的不喜欢世子的话……”端木夫人伸指抬起端木蓉的脸,直视着对方的眸子说道,“那我们就退亲。” 端木蓉眨了眨眼,被自家母亲的涓涓爱意触动,她扑入了对方怀中,搂住其腰肢不放,“娘。” “哎,我的乖阿蓉。” 抱着自己香香软软的女儿,端木夫人笑得眉眼弯弯。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无论对方是太平王世子还是皇上亲子,只要她的阿蓉不喜欢,那么她哪怕逮断自己老爷所有的胡子,也会帮阿蓉解除婚事。 “娘,你真好。” 感受到如此真切的爱意,端木蓉忍不住赖在自家母亲怀中不愿离开,哪怕到了端木夫人惯常的打马吊时间,她也仍旧赖着娘不放。 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的端木蓉,端木夫人忍不住失笑,“罢了。” 反正等阿蓉婚后也是要学打马吊的,不然如何与那些世家夫人交往,现在先接触一下也没问题。 怀着这样的想法,端木夫人索性抱着她去了花园。 … 芳草萋萋的花园中,紫藤花架下,四个别具特色的美人分作一边,各自为了达成胡牌的局面而“勾心斗角”。 端木蓉一共有三个姨娘,在她看来,这三个姨娘实际上都是她娘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为爹纳的,毕竟一个月内端木蓉见到这些姨娘的次数,都比她爹见得多。更何况,根据她的观察看来,她爹根本就没睡过这些姨娘。 因为知晓这三个姨娘根本影响不了父母的感情,端木蓉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有时候碰上了还会跟对方问个好,再者从她们身上她也学到了很多,否则进宫去当玉成公主的伴读后怀着雄心壮志的妄图进行一番“宫斗”,才不觉得自己枉来皇宫一趟。 谁知道最后雄心会没有得那么快。 一想到自己在皇宫过的日子,端木蓉忍不住捧着脸的叹了口气。 “阿蓉,怎么了?无聊了吗?”听到自家女儿的叹气声,端木夫人随手丢了一张牌,看都不看结果的就转头望向一边的端木蓉。 端木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看不懂牌。” 坐在端木夫人对面的柳姨娘弯了弯眉,笑着插了句,“没关系,小姐以后懂就好了。” 端木夫人对柳姨娘的插嘴完全不介意,她笑着瞥了对方一眼,低头安抚起了端木蓉,“就像柳氏说的一样,看不懂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恩。” 确定端木蓉没什么大碍以后,端木夫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牌局上,“王氏,你怎么偷牌?” “夫人,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把再不胡牌,我就真的只能拿身上的衣服抵钱了。”一脸可怜兮兮的王姨娘对着端木夫人嘟着唇,泪眼盈睫的妄图博取可怜。 一边打开眼界的端木蓉:“……”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家父亲的头上有点绿。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端木蓉连忙摇了摇头,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晃出脑袋,接着靠着坐在东位的端木夫人,捧着脸的她时不时的眨下眼,似懂非懂的观摩着面前几个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撒娇卖痴的王姨娘妄图感动不动如山的端木夫人,一边的柳姨娘和成姨娘以眼神交流的方式达成了合作,结果在成姨娘“吃”了柳姨娘的牌以后,两人的合作直接破裂,面上仍旧笑意盈盈的柳姨娘妄图以说闲话的方式搅乱成姨娘的心神。 有亲戚在内务府的柳姨娘知道京都不少八卦,就连圣上想封方巨侠为“神通侯”这件还没多少风声的事情都知道。 方巨侠,何许人也? 一个本名叫方任侠,最后在江湖传说中被称为方巨侠,以至于最后江湖都忘记了他真名叫方任侠的“大侠”。1 说到方巨侠,柳姨娘更想知道的是——方巨侠和诸葛神侯比,谁更厉害? 第9页 端木夫人冷下了脸,在柳姨娘出牌后表示胡牌的同时,她目光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不该说的话,别说。” “不该知道的事情,别知道。” “小心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被警告的柳姨娘煞白了脸,连忙朝端木夫人道歉,并在另外两个姨娘你求情一句我劝一句的帮助下,让夫人的眉头舒展开来。 在发现端木夫人身上冷冽的气息渐渐消失的瞬间,柳姨娘心下松了口气。 一边安静坐着的端木蓉:“……”怎么办,我真的觉得我爹头上好像有点绿? 注意到端木蓉,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柳姨娘笑着朝她表示了恭喜,“说起来,我还要向小姐表示一下恭喜呢。” “恩?”感到有些莫名的端木蓉眨了眨眼。 “恭喜小姐将要有一个嫂子。” 端木蓉:“……???” 嫂子?! 所以在她被“送出去”之后,她哥也被“卖出去”了吗? 正想找个时间跟端木蓉说的端木夫人瞪了柳姨娘一眼,伸手拍了拍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的端木蓉的头,干脆直接摊开了跟她说,“是的,阿蓉要有嫂子了。” 蹲下/身,端木夫人直视和端木蓉的眸子,认真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给对方,顺便笑着通知了她不日将带其去杭州这件事。 端木蓉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此刻,她关注的不是自家像个老妈子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哥哥终于有人要了,而是——邀月这个名字,为什么有些耳熟?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在哪里呢? 端木蓉皱眉,陷入了深思。 等跟着自家母亲到了杭州,见到自家兄长端木穹的同时还见到了未来嫂子邀月以后,当邀月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她认识,端木蓉终于反应了过来。 邀月,怜星……这不是她当初看《绝代双骄》这本小说时恨得咬牙切齿的两个女配吗? 敢情她不止是穿越,还穿了书? 等等,到底是穿书还是穿电视剧,以及穿的是哪个版本的书或电视剧,这还是一个需要她继续探讨的问题。 任由怜星牵着她往后走,将空间让给准备谈事情的母亲、兄长和未来嫂子等三人,端木蓉再次皱紧了眉,陷入了思考。 第五章 《绝代双骄》是什么样的一个故事? 怀抱香香软软,对待她无比温柔而又耐心的怜星又来自哪一个版本的《绝代双骄》? 想了又想,端木蓉这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 那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所谓的《绝代双骄》都讲了些什么,她还能记得几个名字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的记忆力了。 意识到自己就算穿了书,也根本无法发挥作为穿越者的优势以后,实在想不起来书中所谓的恶毒女配邀月到底恶毒在哪里的端木蓉干脆选择了放弃。 看着面上哪怕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却努力想要给自家母亲留下好印象的邀月,瞥过一边眉眼温柔的望着邀月和娘亲的哥哥端木穹……端木蓉默默收回了视线,乖乖的被温柔的怜星抱在怀里,吃着邀月特意下厨为她做的糕点。 ——邀月姐姐的手艺意外的不错呢。 恶毒不恶毒,女配不女配的问题……她才懒得理会,反正端木蓉只看到了跟她哥哥浓情蜜意的邀月,温柔而又喜欢小孩子的怜星。 不过有个问题倒确实需要她注意——既然这个世界是一本以江湖为主的书,那么她要顺应大势的去学武吗?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很大的问题。 学武? 好累,完全不想。 ——这个时候,端木蓉还不知道自己不止穿了一本书,所以她现在还能一脸坦然的抗拒学武这件事。 不知到底该不该学武的端木蓉揉了揉眼睛,掩嘴打了个哈欠,她趴在怜星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端木蓉睡了过去,怜星弯了弯眼睛,轻声和在场的众人说了一声以后,怜星抱着端木蓉离开了房间。 端木蓉被怜星抱去睡觉,问得心满意足的端木夫人也站起了身,“我去看看阿蓉,你们也早点睡。” 边说边往外走,然而在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端木夫人却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两人意味深长的留下了一句——“注意影响。” 早在探话的时候,端木夫人就发现她儿子和邀月之间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负距离接触,但是两人确定关系后睡在一张床上这一点她还是能看出来。她能理解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不过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稍微注意一点,尤其是她儿子。 看着是个端方君子,实际上就是一个不要脸的话痨。 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将儿子养成如今这般模样。 第10页 半天不觉得将儿子养成这样有自己的一份责任,端木夫人定定的看了端木穹一眼,故意拿着帕子掩嘴叹息了一声以后才向外走。 双颊晕红的邀月:“……” 满脸无奈的端木穹:“……” 在只有邀月和端木穹在的房间,突如其来的沉默以两人为中心,渐渐向外弥漫开来。 沉默,还是沉默。 一片安静之中,恢复了情绪的邀月冷着一张俏脸,瞪了不知不觉间笑得眉眼弯弯的端木穹一眼,“不要脸。” 端木穹也不恼,“是是是,我不要脸。”他笑着望向邀月,甚至还对其眨了眨眼睛,漂亮的桃花眼沉积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所以即将成为不要脸的人妻子的小娘子,夜色已深,你准备睡了吗?” “我准备睡了,你呢?” 邀月:“……”被端木穹逗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邀月干脆朝对方丢了一个枕头,连自己准备私下跟端木穹问关于他家家人的问题都忘记问了,直接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被留下的端木穹抱着枕头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 他也不想的,但是谁让邀月脸红的样子那么可爱呢。 所以……咳。 … 因为晚上的一小插曲,孤枕的端木穹并不难眠,哪怕早起后要去衙门,以至于没办法多陪自家母亲和妹妹,端木穹也仍旧保持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直到……下衙门回到家,被母亲说明了自家父亲干的好事。 “娘,你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什么叫爹给阿蓉找了门好亲事?!见鬼的好亲事! 早已经料到端木穹的反应,端木夫人面上的微笑半点都没发生变化,“不能。”再说一遍让你再被打击一次吗? 算了,自家儿子自己心疼,她还是别打击了。 已经被打击的端木穹:“……” “所以,没几年我就要嫁妹妹了吗?” 意识到这点,端木穹猛的站起来,起身便准备去书房,一边的邀月见此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干什么?” “去写信骂,不,问我爹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气得有些糊涂的端木穹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幸好最后关头改了话头,不过他话中的真实意思,在场的邀月和端木夫人都知道了。 幸好端木夫人在跟端木穹说事之前就有先见之明的让下人退下了,否则端木穹在下人心中的形象必将被毁得一干二净,甚至还会有闲言碎语产生。 此刻的端木穹根本顾不得什么闲言碎语,只想知道他不过就是外放来了杭州,为什么他妹妹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果然,他父亲没人看着就不行,一没人就开始搞事情。 早有所料的端木夫人不动如山,在端木穹气得在原地转圈圈的时候,她甚至还有闲暇用帕子挡住嘴边的笑意,免得看到她表情的端木穹更加气恼。 直到端木穹被邀月冷着脸按在了座位上坐下,端木夫人才好整以暇的对着自家儿子挥了挥帕子,将对方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穹哥儿,事情已成定局,你写再多的信也改变不了结果,还不如想想如何准备阿蓉的嫁妆。” 嫁妆? 端木穹表示,他完全不想准备,他还想多养阿蓉几年,才不想现在就准备嫁妆然后将阿蓉早早的嫁出去。 哼。 …… 当苏苏被怜星牵着进来准备吃饭的时候,看到便是双手抱胸,坐在桌边难得的露出了不高兴表情的哥哥端木穹,和他身边很明显的露出了无奈表情的邀月姐姐,以及坐在哥哥端木穹对面,眉眼弯弯的笑着招呼她过来的娘亲。 端木蓉:“……?” 眨了眨眼睛,松开怜星的手,端木蓉下意识朝自家母亲走去,结果在半途被哥哥端木穹抱到了怀中。 将端木蓉抱在腿上坐着,一脸严肃的端木穹直视着她的眸子,无比认真的问了她一句,“阿蓉,你想学武吗?” 端木蓉:“……???”哥哥,你不是总嫌弃我浪费天赋于是干脆从不问我是否学武吗? 受到刺激的端木穹觉得,既然阿蓉注定要嫁出去这个事实无法更改,那就最好让阿蓉拥有足够的实力——太平王府家大业大,拿着耿直忠臣剧本的他们根本不怕太平王府,完全可以为阿蓉撑腰,然而却无法保证阿蓉被欺负的时候他们就在现场。 万一娇娇软软的阿蓉被太平王府吃了,即使他们事后能为阿蓉讨回公道又如何? 所以阿蓉最好还是学武,这样在说不定继承了父亲暴躁性子的太平王世子对她动手的时候,阿蓉可以先把世子揍趴在地。 当然端木穹是绝对不会直接对端木蓉说出这个真正的理由,所以面对妹妹的疑惑,他一本正经的换了另一个理由,“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浪费天赋。” 第11页 “比起我这个学了那么多年武仍旧属于三流之末的人,阿蓉你潜力无限。” “阿蓉,你真的不想知道你能走多远吗?” 突然被这么严肃的对待,端木蓉下意识的看向了一边的端木夫人,“娘亲,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不然为什么一向对她听之任之的哥哥会让她学武? “没什么,你哥哥只是杞人忧天而已。”轻瞪了眼严肃起来不小心吓到阿蓉的端木穹,端木夫人笑着接过了对方怀中的端木蓉,将自家女儿抱在了怀中,“我家阿蓉无论学不学武,都是最棒的,对不对?”端木夫人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但如果端木蓉真的想要学武,她也不会去阻止……左右家里会武功的那么多,阿蓉学武也没关系。 趴在端木夫人的怀里,端木蓉左右看了眼自家母亲和哥哥,皱着眉陷入了思索,没回话。 所以,她要学吗? 见不得妹妹苦恼,端木穹又将端木蓉从端木夫人怀中抱了出来,他伸手抚平了端木蓉皱起来的眉头,“小姑娘别总皱眉头,小心变得不好看。” 被这样哄着,端木蓉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哥哥你平时也是这样哄邀月姐姐的吗?” 端木穹:“……” 听到这句话,坐在端木穹身边的邀月表情未变,只是往一边偏了下头。 另一边的怜星抿嘴微笑。 端木夫人本来完全不准备给自家儿子面子,在端木蓉话落的时候就想笑出声,然而余光扫到端木穹身边坐着的邀月,未免吓到(?)自家未来儿媳妇,她收敛了笑意,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时不时的扫端木穹一眼。 端木穹……端木穹他无话可说。 感到无可奈何的端木穹伸指戳了戳端木蓉的脸,干脆直接将她放了下来,“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好好吃饭,学武的事情慢慢考虑。” 端木蓉:“……哦。” 脚踏实地的端木蓉乖乖在桌边坐下,对着一左一右的端木夫人和怜星分别扬了一个笑脸,随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哥哥,“所以,哥哥可以让人上菜了吗?” “我饿了。” 看着面前显得无比乖巧的端木蓉,不知该说什么的端木穹只能保持微笑,并顺应端木蓉的要求,让下人上了菜。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第六章 端木夫人为端木穹和邀月的婚事忙前忙后,在做好所有的准备并且邀请了能邀请到的人,就等成亲日子的到来之后,她终于能抽出空来在欣赏杭州景色之余,顺便带着端木蓉去花家做客。 时值花家的花老爷子大寿,因为端木穹和花庭楼1是同僚也是好友的缘故,花家宴客的时候特意给了端木穹一张请柬。在知道端木夫人来了杭州以后,花夫人还特意亲自为端木夫人写了请柬,邀请端木夫人来花家做客。 自端木穹那日提及到学武这个问题以来,他每天都要问端木蓉一遍是否要学武,然而直到跟着母亲去花家做客,端木蓉也没有就自己是否要学武的问题想出个所以然来。 怕苦怕累的端木蓉并不想学武,比起学武,她更想学医。 但是身边的人不是不会武功,就是武林高手——她下意识忽略了自家轻功只能爬个墙的哥哥端木穹——,根本没人能教她学医。 为此纠结的端木蓉即使参加宴会也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离开娘亲的身边去跟同龄人遭遇的时候,作为女主的她得到了身为女主该有的待遇——被没有她漂亮的女孩子刻意针对。 心不在焉的端木蓉在回答一个女孩子的问题的时候,慢了不止半拍,结果等到问她问题的女孩子再问了她一遍之时,她还被对方泼了一杯茶水。 “端木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商户女,所以故意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算什么?” 在端木蓉过来的时候,她首先注意到便是端木蓉身上有别于江南这边风格的装扮,其次才注意了对方的脸。发现对方不是江南这边的人,同时看其表现就不像什么不能惹的人以后,向来喜欢跟人比较,也往往都是同龄人中最好的那一个的商户女犯了老毛病,话里话后都想通过跟端木蓉比较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比她好,结果端木蓉却完全不接茬。 于是,端木蓉被泼了一杯茶,一杯并不烫的冷茶。 完全不明白自己就被泼了茶,端木蓉有些茫然,“哎?” 待得反应过后,端木蓉不禁有些惊讶——现在的宅斗都这么直接的吗? 碰到了穿越过来之初想要体验的宅斗,端木蓉虽然已经忘记了曾经看过的宅斗小说的内容,但她还是迅速捡起了自己小白花的职业素养。 第12页 最近学会了梨花带雨这个技能的端木蓉看了商户女一眼,在对方以为她要出言指责而捏起拳头蓄势待发的时候,端木蓉红着眼睛委屈的低下了头,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向对方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听不太懂江南这边的方言,如果你觉得我冒犯了你的话,那我道歉。” “对不起,我没想到江南这边的风气是这样的……真的十分对不起。” 端木蓉的道歉很正常,小声哭泣的模样也不再向以往那般出现涕泗横流的情况,而是哭得能让人生出怜惜之心,然而在场的女孩子随着端木蓉的话,却尽皆变了脸色。 原来由于花家没女孩子,而以花夫人侄女身份行主人之责的女孩不再作壁上观,她连忙走到端木蓉身边,一边低声安慰低头小声哭泣的端木蓉,一边疾言厉色的指责商户女,并让对方向端木蓉道歉。 发现端木蓉被她这样对待就哭了,商户女在懵的同时还有些慌,她也没想到端木蓉居然会这么好欺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还有些心塞的商户女抿了抿嘴,不甘不愿的在花夫人侄女的要求下,向端木蓉道了歉,被摘下了头上的金簪作为赔礼。 端木蓉接受了商户女的道歉,却没有收下金簪。 一直低着头的她拿帕子挡住了脸,“恕我失礼,我想我需要去洗漱一下。” 花夫人侄女连忙让守在附近的花家丫鬟给端木蓉带路。 在端木蓉离开以后,事情却没有结束。一些看不惯商户女的女孩联合自己的朋友,就商户女欺负端木蓉的事情挤兑起了对方,三言两语便将脾气不怎么好的对方逼得跳脚不已。 对于这一切,花夫人侄女又一次选择了作壁上观。直到商户女和其中一个说她说得最厉害的女孩子打了起来,花夫人侄女才出言劝阻。 这边的热闹,早已经离开的端木蓉无缘得见。 … 拿帕子挡脸的端木蓉一直低着头,直到到达花家特意预备给客人的房间,她三言两语打发了给她带路的丫鬟以后,才拿下了帕子。 拿下帕子的端木蓉脸上不见半点泪痕,她擦掉眼角用胭脂抹出来的红色,随意的处理了裙子上被那杯茶泼到的地方,并不准备换衣服的端木蓉边掩嘴打哈欠,一边走出了花家特意为客人准备的房间。 走出来的端木蓉知道路要怎么走,然而却没有原路返回。 体验了宅斗,然而却半点都不觉得有趣。意识到真正的宅斗完全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她再次浇熄了自己的“宅斗之心”。 此刻的端木蓉,暂时不想再去跟那些与她同龄的女孩子交际,于是她另外找了一条路走。 端木蓉边走边欣赏花家的景色,一路穿花拂柳,走过亭台楼阁,她来到了一个有山有水池边长满了盛开的昙花的院子。 今夜的月色正好,在月光下,湖面泛起了星光。挨挨挤挤的凑在池边的昙花仿佛听到了夜风的呼唤,染着淡淡紫色的外衣渐渐向来打开,包裹着数十片洁白花片的花苞喜悦的向外绽放自己的美丽,一股淡淡的花香从池边满满的向外弥漫开来。 池边的昙花,静静的绽放,美得无声无息。 “哇~” 有幸看到昙花盛开的模样,端木蓉满脸惊喜,她下意识放轻了往池边走的脚步。 走到池边蹲下,她捧着脸,安静的欣赏昙花盛开的模样。 昙花的绽放悄无声息,就连结束也无无声无气。 端木蓉感觉自己还没将昙花开放的模样记在心中,向外溢散了花香的昙花便任性的合拢了花苞,将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丽再次用淡紫色的外衣包裹。 即使花期只有那么一会儿,有幸得见“昙花一现”场景的端木蓉仍旧觉得自己很幸运。 端木蓉站起身,准备回到热闹的宴会上。 然而,由于她刚刚蹲得时间过长的缘故,站起来的端木蓉脚下一软,往在月光下显得波光粼粼的湖面倒去。 就在端木蓉以为自己将噗通一声落下水的时候,耳畔拂过一阵清风,离水面只差半分的她突然腾空而起。 待得脚踏实地,她才意识到有人用轻功将她抱离了湖面。 站稳后,发现自己还没有救了她的人腰高,鼓了鼓脸的端木蓉抬起了头。 抬眸向对方看过去,端木蓉看到了对方俊朗不凡的脸,也看到了对方哪怕是夏天也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束,当然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对方那一头黑长直的秀发,比她娘亲的发质都要好。 眨了眨眼睛,被救助的端木蓉行了个礼,向对方表示了感谢,“谢谢您救了我,我是端木蓉,是来花家做客的。” “另外,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第13页 想知道对方的身份,更想知道对方是如何保养那一头秀发,为这个目标努力的端木蓉决定先从知道对方的名字开始。 索性对方也不无意对她这个小姑娘隐瞒身份,一身黑衣的男子很干脆的告诉给了她自己的身份,“万花谷,裴元。” 裴元并不认为面前的小姑娘会认识他,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料错了,就在他准备对端木蓉说一声让她下次别乱跑就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端木蓉的惊诧。 “江湖人称‘活人不医’的裴元?” 父亲端木岐在她小的时候曾经给她讲过江湖趣事,而端木岐提及到的江湖上的诸多神医,因为“活人不医”这四个字,她独对裴元印象深刻。 ——哎,这个小姑娘认识他? 怀着这个疑惑,裴元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仰头望他的端木蓉。结果这一打量,裴元不但注意到了端木蓉让人很想捏一捏的脸,也注意到了她惊人的资质。 为确定自己的猜想,裴元进一步对端木蓉提出了要求,“我能给你摸骨吗?” “哎?”没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端木蓉愣了愣,终究还是看在对方刚刚救了她的份上选择了同意,“好吧。” 她对着裴元伸出了手,由着对方给自己摸了骨。 不同于给端木蓉大致摸了骨的诸葛正我,裴元很细致的给端木蓉摸了骨,结果越摸越惊讶。 如果说他裴元是不世出的天才,那么端木蓉就是万中无一的璞玉。 ——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将太素九针练到第九针。 怀着这样的想法,见才心喜的裴元蹲下身,直视站在他面前的端木蓉,无比认真的问道,“你愿意拜我……不,是跟我去万花谷,拜我师父为师,成为我的师妹吗?”裴元觉得以对方的资质,拜他为师太过浪费,还不如跟他去万花谷见师父孙思邈。 他想,师父见到这个小姑娘的反应一定会和他一样,忍不住想收其为徒。 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看到了太素九针第九针的希望。 突然被要求拜师,端木蓉愣了下,待得意识到对方话中的意思,知道万花谷是什么样一个存在的她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伸出手,扯了扯裴元的袖子,“江湖人说的‘活人不医’,是说你连死人都能治吗?” 父亲端木岐说到裴元的时候,退出江湖多年的他并不知道裴元这个名头的由来是什么,所以他只对端木蓉提及了一下对方“活人不医”的名声,以至于此刻的端木蓉直接字面意思的去理解了“活人不医”的意思。 急于知道答案的端木蓉甚至提出了交换,“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告诉你我的决定。” 被交换条件的裴元:“……” 裴元轻抿了下唇,略感无奈的他干脆顺着对方的话头接了下去,“如果我说是呢?” “真的?” 此时成年还没几年的裴元摸着自己的良心,在端木蓉目光灼灼的注视下,起了逗弄之心的裴元轻点了下头——反正点头又不代表肯定。 看到裴元点头的端木蓉眼前一亮,她攥紧了裴元的袖子,“那您能跟我去京都,让一个人活过来吗?” 第七章 在端木蓉跟着娘亲来杭州前的一个夜晚,赵佑横从与端木府隔着不止三条街的太平王府出走,不知不觉来到端木府的墙外,随后翻墙进了她的院子。 彼时,有些睡不着的端木蓉干脆起床,准备去隔壁院子找娘亲,顺便去打扰一下父母的二人世界。 然而就在她出门的时候,端木蓉发现了蹲在墙角,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的……赵佑横。 端木蓉:“……!!!”这家伙什么时候摸到她院子来的? 受到惊吓的端木蓉仅剩的睡意全都消失,彻底精神的她在对方仰头看过来的时候,干脆将对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只是因为同情对方,才不是因为发现有故事可以听! 作为善解人意的小白花,端木蓉捧着秋月上的杏仁茶,顺便也给了有些失神的赵佑横一杯。 “如果你遇到了难过的事情,愿意的话,你可以说出来,这样你的难过就会消失大半……因为你将难过分给了我一半。” 高兴的事情,我与你分享。 难过的事情,你的悲伤分我一半。 油灯的光芒并不璀璨,影影绰绰的光洒在端木蓉的脸上,模糊了她的眉眼,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温柔。 或许是手中的杏仁茶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或许是端木蓉耐心而又温柔的模样感染了他,他逐渐找回了理智,此刻的赵佑横虽然仍旧显得狼狈,却不见平日总是昂头面对端木蓉的姿态。他看着端木蓉,认真问道,“真的吗?” 第14页 端木蓉点头,“你说,我听着。” 然后,赵佑横一开口,就是一场大戏。 “我的父王,杀了我母妃。” 差点没捧吻手中的杏仁茶,大惊失色的端木蓉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却不小心扭曲了面孔,“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待得端木蓉找回了对自己面部神经的控制,耳边再次响起了赵佑横的声音。 赵佑横如她所愿,对着她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我的父王,杀了我母妃。” 当时,学会了新招数的他正想去找母妃炫耀,结果他推开门看见的却是——他的父王坐在地上,握着插在母妃胸口的匕首,而他的母妃则躺在父王怀中,悄无声息。 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父王要对母妃动手? 不敢相信的他转身向外跑走,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赵佑横已经来到了端木家附近。 忆起端木蓉那张笑起来就让人想要跟着她一起微笑的脸,赵佑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就翻墙进了端木蓉的院子,此刻还坐在对方面前,甚至还将太平王府的“丑事”告诉给了端木蓉。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的母妃是外族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 看着陷入自我怀疑的赵佑横,压下赵佑横母妃是外族人带来的惊讶,端木蓉连忙出声安慰,提出自己的合理怀疑,“也许王爷有苦衷?” “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杀了朝夕相伴的枕边人?” 被赵佑横反问,找不到回答的端木蓉抿了抿唇,“你真的亲眼看到王爷杀了你的母妃?” 赵佑横冷下脸,斜眼望过来,“你怀疑我?”放在桌边的手突然攥紧,赵佑横紧紧的盯着坐在对面的端木蓉。 虽然赵佑横平常看起来就是一个傲娇别扭的熊孩子,但实际上他的手中早已见了血,一无所知的端木蓉并不知道自己的怀疑,激起了此刻情绪并不稳当的赵佑横的杀心。 被突然起来的杀意激得一个激灵,从未感受过杀意的端木蓉并不知道这是杀意,所以她面对赵佑横的时候仍旧泰然自若,“我只是问问,免得你误会太平王。你确定你真的亲眼看到了?” “我确定。”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放在桌边的手渐渐松开,注视着捧着杏仁茶的端木蓉,赵佑横缓缓垂下了眸子,“……我不知道。” 那一天,端木蓉陪了赵佑横一夜。 听赵佑横讲小时候跟太平王相处的趣事,她也将自己小时候为了装孩童闹出来的笑话分享给了对方,待得赵佑横翻墙离开她的院子准备回太平王府的时候,天光已经乍破,新的一天开始了。 那天过后,赵佑横又回到了正常的模样。 没几天,端木家得到了太平王府的王妃重病身亡的消息。 作为太平王府的亲家,端木岐一家人都上门吊了唁,端木蓉也见到了不再总跟太平王对着干的赵佑横。 赵佑横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然而在面对太平王的时候,他只会沉默。 撞见过很多次赵佑横对着太平王沉默的情况,看着赵佑赫那双面对太平王的时候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眸子,端木蓉总能想起了对方曾经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的样子。 跟着娘亲来到江南,在花家见到了“活人不医”的裴元,端木蓉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想起在京都的赵佑横,端木蓉觉得如果能让他母妃活过来,赵佑横或许就能变回原来的模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得让人心头发麻。 怀着希望,端木蓉对裴元提出了请求,“那您能跟我去京都,让一个人活过来吗?” 端木蓉的目光恳切,只求能够得到裴元的肯定答复。 然而,在端木蓉的注视下,裴元沉默了。 此刻的裴元,万分后悔自己刚刚突发奇想的点头。 察觉裴元的沉默,明白希望破灭的端木蓉不免有些失落,“所以……不能吗?” 看着眼眶微红的端木蓉,生怕惹哭对方的裴元轻咳了一声,“也不是不能。”为自己“活人不医”名声挽尊,裴元清了清嗓子,努力一本正经的向对方询问“病人”的情况,“我能知道‘病人’死多久了吗?” “没多久,前几天才下葬。” 裴元:“……”抿了抿唇,裴元再次轻咳一声,“我是说,‘病人’死了有超过七天吗?” “……好像有。”眨了眨眼睛,端木蓉不确定的说道。 得到端木蓉的答案,裴元心下一松,面上却表情未变的继续说道,“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只能救死了不满七天的人,但是超过七天的人……对不起,我做不到和阎王抢人。” 第15页 越说越心虚,裴元总觉得自家师父就站在背后,时刻准备着拿戒尺打他的头。在对着端木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时候,裴元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下身后,发现身后只有随着夜风波动的湖面以后,心下一松的裴元一不小心坑了自家师父。 当他因为自己的医术尚浅向端木蓉道歉的时候,面对端木蓉“你师父的医术是不是比你好?”的问题的时候,裴元理所当然的点了头。 “自然,我师父的医术是最好的。” 顺着裴元给出的逻辑,端木蓉提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问题,“既然您救不了死了超过七天的人,那您的师父一定能吧?” 裴元:“……” 端木蓉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圆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 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无表情的裴元沉默许久许久以后,终究在端木蓉怀着希望的目光注视下,垂下脑袋向还没有他腰高的端木蓉诚恳的道了歉,“对不起,碍于面子,我说了谎。” “关于‘活人不医’,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小问题别找我。”想起当年出来闯江湖时的年少轻狂,裴元摸了摸鼻子,“并不是说我能生死人,肉白骨。”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那他早就成仙了。 让死人活过来这种事,就连前朝破碎虚空了的庞斑1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他了。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得到了江湖名人的道歉,现年七岁在江湖没有半点名声的端木蓉有些受宠若惊,甚至对其生出了很大的好感,她觉得能就自己的错误干脆道歉的人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 她本就没对将赵佑横母妃救回来这件事抱多大希望,现在也不过是再失望一次罢了。 面对因为骗了小孩子而觉得不好意思的裴元,端木蓉弯了弯眼睛,拍了拍蹲在自己面前的裴元的头,“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 被一个小孩子安慰到了的裴元:“……你是在拍狗吗?” 端木蓉微笑,“怎么会?你当自己是狗吗?” 裴元:“……”无话可说。 端木蓉再次回以微笑,笑得眉眼弯弯。 “……算了。”裴元叹了口气,干脆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所以你要跟我回万花谷吗?” “好呀。” 捧着脸,端木蓉回答得干脆利落。 当然,在此之前—— “先等我给花家七公子看完病。” “先等我哥哥成完亲。” 端木蓉和裴元的声音在同一个时刻重叠在了一起。 话音落下,端木蓉和裴元相视而笑。 …… 从花家做客回来,端木蓉抱住因为将要成亲,而和花庭楼喝酒喝得有些上头的哥哥端木穹的大腿,给了对方等了多日的答案。 “哥哥,我要去万花谷拜师!” 端木蓉的声音很清脆,话也说得干净利落,端木穹的酒却瞬间就醒了。 端木穹:“……???!!!” 等等,万花谷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好不容易终于碰到了一个能让她学医的人,端木蓉自然是不准备放过,和裴元做好了约定的她在做客归来以后,便直接将情况告知给了端木穹。 是的,告知。 “哥哥,我要去万花谷拜师!” 还没有端木穹腰高的端木蓉抱着自家哥哥的大腿,扭头对慢哥哥一步进来的端木夫人露出了一个特别乖巧的笑脸,“娘亲,去万花谷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绝不会像哥哥一样。” 进门听到了端木蓉对端木穹说的后半截话,端木夫人先是一惊,在端木蓉对她露出乖巧笑脸的时候,她又下意识的回了自己宝贝女儿一个笑脸,待得听明白了端木蓉话中的意思,端木夫人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端木穹,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被端木夫人望着的端木穹……没有任何反应。 他该作何反应? 不知道。 直到被一边看不过眼的邀月掐了下腰,端木穹这才找回理智。找回了自己对脸上肌肉的控制的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下移便对上了自家宝贝妹妹的笑脸。 端木蓉仰头对他笑得无比灿烂,让人想要抱在怀里揉一把小脸。 ——怎么办?妹妹可爱得根本就指责不出口。 “……算了。” 揉了揉头,感到无可奈何的端木穹矮下/身,将端木蓉抱在怀中。 端木穹伸指点了点端木蓉的鼻子,他压下心中的恼意,并且努力保持住了面上的平静,问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万花谷的人?” 他对万花谷没什么意见,甚至某种程度上还很感激万花谷的人。毕竟去年黄河决堤,若非万花谷首席弟子裴元带着一众万花弟子参与救助,还不知有多少生命将被卷入黄河这条母亲河当中,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 第16页 然而端木穹敬重万花谷的人,却不代表发现自家宝贝妹妹要被万花谷的人拐走以后,他还能保持住正常的态度和情绪。 最重要的是,拐走他家宝贝妹妹就算了,拐走之前也不先上门跟他们说一声。 ——此刻还待在花家的裴元大师兄莫名被扣了一口黑锅,然而半点都没有察觉的他摸了摸自己莫名有些发痒的鼻子,便接着去斟酌花七公子的治疗方案了。 被哥哥端木穹抱在怀里,端木蓉乖乖的将自己遇到万花谷裴元的过程告诉给了对方。 在听到在花家有小娘子欺负她的时候,端木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结果不待眉头皱成形,便被自家妹妹抚平了眉头,“哥哥你再皱眉头就看起来更老了……所以别皱眉头,我能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你别插手,免得吓到人家。”端木蓉扯了扯端木穹的脸,“来,笑一笑。” “笑一笑,你不笑我就不接着讲下去了。” 端木穹:“……” 有些无奈的扯开端木蓉捏着他脸的手,顺从对方心意的轻勾起唇,他对着端木蓉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才对嘛……”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端木蓉扭头看向一边的邀月,向对方寻求认同,“哥哥笑起来是不是特别好看?邀月姐姐,你觉得呢?” 邀月抬眸扫了眸带无奈之色,面上却满是笑意的端木穹一眼,随后对端木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端木穹笑起来的确很好看,甚至还有小虎牙,她当初也是因为被对方的小虎牙吸引了视线,才会被对方唤住。不然依照她平时的性子,她根本不会跟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朝廷命官有任何交际,他们便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关系。 通过邀月的反应,端木穹意识到自己在笑的时候露出了小虎牙,笑容瞬间消失的他连忙抿紧了嘴,随后任由端木蓉如何撒娇卖痴都绝对不展现自己露出小虎牙的笑脸。 “别转移换题,阿蓉你还没说清你是如何跟裴元认识的,不继续说了吗?” “……哦。” 看不到自家哥哥的小虎牙,端木蓉悻悻的吸了吸鼻子,接着讲起了自己同裴元的相遇。 听完端木蓉的讲述,端木穹和坐在一边捧着杯茶听故事的端木夫人对视了一眼。看清了自家母亲眼中的笑意,端木穹再次确定自己的感觉并不是错觉——某种程度上,他的妹妹是个如同芝麻汤圆一样的存在,外白内黑,就像他娘亲一样。 不知该作何反应,端木穹心下有些同情裴元,右手虚握成拳的他将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阿蓉,你真的决定了吗?” “恩。”搂着端木穹的脖颈,端木蓉笑着点了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 “哪怕会很苦很累?” “……” “你不是向来怕苦怕累吗?你能坚持住吗?不会哭鼻子?” 面对端木穹连续不断的追问,端木蓉难得的沉默了。 然而,在静默片刻以后,她抬头对着端木穹缓缓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坚定的态度,“能够成为生命的见证者,是我的荣幸。” 一场车祸,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上一世,父母离婚后各自组成了家庭,融不进任何一方的她成为了有父母等于没父母的人。 这一世,端木蓉她父母双全,兄友弟恭,姐妹和谐。 即使穿的是一个她发挥不了穿越者优势的小说世界,她也仍旧觉得这是属于上天的恩赐。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她听到过花开的声音,也见过花凋零的模样。 能够拥有得天独厚的学医条件,成为生命的见证者,见证生与死——这是一件何其有幸的事情。 所以,她不后悔。 这一刻,端木蓉坚定了决心。 “我要学医。” 直视着端木穹的眸子,端木蓉一字一顿的说道。 端木蓉有一双笑眼,让人看到她就下意识的想跟着一起笑起来,美得让人想要好好珍惜,不忍拥有这双眸子的主人受到半点风霜的侵蚀。然而这一刻,望着这双本应该浸满甜蜜不受任何苦难的眸子,端木穹这一刻却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先人“朝闻道,夕死可矣1”的风骨。 一时失声,端木穹望着他妹妹的目光变得越发复杂。 明明才七岁啊……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不同于爱妹心切的端木穹,一边的邀月看着端木蓉的目光中却满是欣赏。 邀月对端木蓉的印象一直是娇软的女孩子,不擅长应付小孩子的她由于对方是端木穹妹妹的缘故,碍于礼数的表达了亲近之意后,便将对方基本上交给了妹妹怜星来招待。 然而这一刻,邀月却对端木蓉起了认同之心。 第17页 也许,对方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娇弱。 这样想着,邀月对着端木蓉轻点了下头,表示了自己的认同。 坐在邀月旁边的怜星弯了弯眼睛,对端木蓉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脸。 突地,端木夫人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打破了沉默。 端木夫人伸手抱过端木穹怀中的端木蓉,她笑着亲了亲自家女儿的脸,“不愧是我的女儿,我家阿蓉果然是最棒的!” 被夸得有些脸红的端木蓉躲了躲,想要避开端木夫人的亲吻,然而一山更比一山高,任由她如何躲闪,端木蓉最终还是被端木夫人唇上的胭脂染成了花猫脸。 “……娘亲。” 端木蓉满脸无奈,气势泄得一干二净。 看着端木夫人怀中被她逗得无奈而又认命的端木蓉,回过神来的端木穹站起身,他走到抱着端木蓉的端木夫人面前,伸指戳了戳自家妹妹的脸,“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半途而废。” “好。” “父亲那边,我去说。”光是想想父亲得知阿蓉被万花谷的人拐跑的模样,端木穹便忍不住露出微笑。 抱着端木蓉的端木夫人也表明了态度,“我也会跟老爷说的。” “所以……”端木穹轻轻扯住端木蓉两边的脸,向上提拉出了一个笑脸,“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 “一切有我们。”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眨掉眼底突然泛起的湿润以后,她扑入了端木穹的怀抱,“哥哥,放心吧!我一定学有所成。” “恩。” 学武与否由她自己决定,是否学医当然也由她自己决定。 虽然阿蓉才七岁,但已经主意大得完全不由哥。 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宠着了。 对着端木蓉展现一个笑脸,端木穹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了小虎牙。 …… 端木蓉将自己要跟着裴元去万花谷拜师学医的事情告诉给家人没多久,在花家的裴元也收到了来自端木穹的贴子。 给花七公子做了诊断,裴元也与一同会诊的老大夫们争锋相对了半下午。 不同于对花老爷子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的老大夫们,裴元给了花老爷子明确的答复——花七公子的眼睛他能治,治疗方案就是换眼。 对于裴元提出来的方案,一同给花七公子做诊断的大夫们都难以认同,不说换眼有伤天和这件事,光是换眼成功的可能性……老大夫们便忍不住对裴元表示质疑。 更何况,裴元看起来还那么年轻。 老大夫们不知晓裴元在江湖上“活人不医”的名声,他们只是根据各自行医多年的经验,对裴元提出种种合理的怀疑,试图说明裴元的想法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直至天黑,裴元没能说服老大夫们,就连原本想要给花七公子换眼的花老爷子,一开始坚定的态度也开始变得迟疑起来。 没能说服老大夫们,也没能得到花老爷子态度坚决的支持,裴元感到有些无奈。 耗费了一天的功夫,等到晚上裴元按着有些抽痛的太阳穴回到房间,他这才有时间看上午就被小厮送过来了的帖子。 见字如见人,帖子上写了“敬呈万花谷裴元”,仅仅只是这几个字,裴元便觉得写这字的人必是一个端方君子。 怀着莫名的期待,裴元翻开了这张帖子,然而铺面而来的除了墨香以外,还有力透纸背的“杀气”。 整个帖子,只有一句话—— 【听说你想拐跑我妹妹?来战!】 裴元:“……???” 第九章 接到帖子的裴元一脸懵,而另一边的端木穹则被邀月揪了耳朵。 端木穹表面上已经接受了现实,但其实私底下却一直耿耿于怀。毕竟在他的设想中,妹妹端木蓉就算学武,也是跟邀月学,再不济还有他父亲端木岐。谁知道半途会插/入一个来自万花谷的裴元,直接就打碎了他的设想。 舍不得抱怨妹妹,气不顺的端木穹根本就不愿意下帖子邀请裴元上门做客,最后还是邀月写了帖子,并让人送去了花家。 结果没想到,送帖子的小厮在准备出门的时候碰上了端木穹。 端木穹拿回了邀月写的帖子,并将自己写好的帖子拿给小厮,让对方送去了花家。 他将邀月的帖子拿了回来,却没有将自己换帖子的事情告知给对方,直到邀月来书房拿东西,无意间看到了本该送到裴元手中的帖子,才知道了换帖子的事情。 面对邀月的质问,端木穹振振有词,“我未来夫人的墨宝,怎么能流落在一个男人的手里?”而且还是一个妄图将他妹妹拐去万花谷的男人。 邀月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端木穹,“所以,这就是你换了帖子事后却不告诉我的理由吗?” 第18页 端木穹下意识的偏了偏视线,没有回答邀月的问题。 他的这个反应,让邀月忍不住眯了下眼。 ——有问题。 这样想着,邀月扯过端木穹的领子,并将对方的脸扳朝了自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 端木穹摇了摇头,伸手将邀月抱在了怀中。 邀月面无表情的挣脱开了他的怀抱,揪住端木穹的耳朵,再次问了他一遍,“真没有?” “没有。” 轻歪了下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邀月挑了下眉,“好吧,姑且当你没有。” 在邀月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目光注视下,心下有些虚的端木穹轻眨了下眼,下意识的对邀月露出了一个笑脸。 反正邀月明天要陪母亲去上香,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他给裴元的帖子写了什么。 这样想着,端木穹压下了自己准备向邀月坦白的想法。 … 第二天,拿着帖子的裴元上了门。 邀月今日要陪着端木夫人出门上香,出门的时候碰上了裴元。 裴元和邀月都听说过彼此的名字,只是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然而即使从未见过对方,看到裴元的时候,邀月瞬间就认出了对方——万花谷标志的黑长直发型,以及无论春夏秋冬都裹得无比严实的装束,再联系端木蓉要去万花谷学医这件事,她若是还认不出裴元,那邀月这么多年的江湖也就白混了。 正准备进入马车的端木夫人歪了下头,顺着邀月的视线,她同样注意到了拿着帖子和门口的下人说话的裴元。 “我在马车上等你。” 端木夫人善解人意的和邀月说了一声,随后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只是看了裴元一眼其实并不准备去跟人打招呼的邀月:“……” 因为表情变化较少而总被人过度解读的邀月有些无奈,然而却又不好拂来自长辈的好意,她抬步朝裴元走去。 “万花谷‘活人不医’的裴元,久仰大名。” 裴元转过头,对上了邀月的视线,联系最近江湖上的传闻,哪怕从未见过邀月,他也瞬间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移花宫邀月宫主,久仰久仰。” 邀月抬眸淡淡的扫了裴元一眼,同时也正好看到了对方手中帖子上的“敬呈万花谷裴元”这几个字。 她的这一眼,快得如蜻蜓点水,被划过的湖面几乎都没有荡起涟漪,然而裴元却瞬间注意到了对方放在他手中帖子上的这一眼,并非常上道的将帖子递给了邀月,“这是府上主人端木穹大人昨日送来的帖子。” 裴元一字一顿的对着邀月说出了这八个字,“深感厚爱,不胜惶恐。” 邀月:“……?” 不动声色的随手翻开帖子,“听说你想拐跑我妹妹?来战!”这句话便直接跃入了邀月的视线。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面无表情的邀月轻挑了下眉,心下冷呵了一声。 ——没有什么瞒着她的事情? ——好样的。 合上帖子,面上表情半点未变的邀月将帖子还给了裴元,“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你跟端木大人的事情了。” “告辞。” 神色冷淡的邀月对裴元轻点了下头,转身朝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走去。 裴元站在原地,望着邀月离去的背影,轻弯起眼睛的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直到站在一边的小厮出声请他入府的时候,他才收起脸上的笑意,恢复往常平静的模样,跟着小厮进了府。 府门外发生的这一切,端木穹半点都不知晓,所以他此刻还能泰然自若的坐在书房,等今日要上门来的裴元。 当裴元进来的时候,坐在书案背后的端木穹下意识的将对方和自己比较了一番。 比他好看,比他个高,甚至还有可能武功比他好。 如果说他是端方君子,那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裴元便是如玉君子。 意识到自己居然比不过对方,端木穹心下有些气不顺,然而他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甚至还站起来对走到面前的裴元抱了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万花谷的裴元,久仰大名。” 裴元:“……”回想了一下刚刚在府门口和邀月相遇的情况,心下感觉有些微妙的裴元沉默了片刻,同样对端木穹抱了抱拳,“为民造福的端木大人,久仰久仰。” 端木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正当端木穹准备深思到底哪里不对的时候,得知裴元入府消息的端木蓉掀开帘子,直接进了书房,“哥哥,裴元哥哥。” 闻声,端木穹和裴元动作一致的转头望了过来。 端木穹松缓下表情,下意识的对自家妹妹端木蓉露出了一个笑脸,一边的裴元则是对端木蓉点了下头。 第19页 下一刻,裴元和端木穹对视了一眼。 端木穹:阿蓉的哥哥只有我(哼)。 裴元:哦豁~端木大人居然有小虎牙? 视线一触即离,扭回头的端木穹对端木蓉招了招手,“阿蓉,过来。” 待得端木蓉走到他面前,端木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随后他故意在裴元面前,显露他同端木蓉之间的亲密。 端木穹坐在书案背后,就这样抱着端木蓉同和他相对而坐的裴元讲话。 去掉没有任何意义的寒暄客气话,在端木蓉听他们讲话听得过于无聊而脑袋一点一点的时候,裴元和端木穹之间已经言语交锋了好几回合。 一番交锋下来,谁都不占上风。 调整自己抱着端木蓉的姿势,确保妹妹在他怀中能够睡得更舒服以后,端木穹不再跟裴元继续磨下来,他直言不讳的朝裴元问道,“阿蓉可以跟你回万花谷,但是我想知道——你们能给她什么?” 端木穹父亲的师兄是名满天下的诸葛神侯,师父是天下奇侠第一人韦青青青,他未来的妻子是移花宫的邀月,即使自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端木穹仍旧有底气朝裴元问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们能给的没有我们给的多,那我宁愿阿蓉留在我身边。” 面对端木穹的质问,裴元以万花谷药王孙思邈首徒的名义,做出了承诺,“尽我所能,给她所有。” 无论是天赋还是悟性,端木蓉都比裴元强得多。 在裴元看来,只要端木蓉不浪费自身的天赋,无论是武功还是医术,她都注定要走得比他远。 察觉到了裴元的诚恳态度,勉强满意的端木穹做出了回应,“既然如此,那我就将阿蓉交给你们万花谷了。” “希望你们好好待她。” 坐在对面的裴元轻勾起唇,“定不负所托。” 达成共识,端木穹将妹妹抱到了书房的榻上,待安置了端木蓉,端木穹对裴元做出了邀请,“裴兄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裴元:“不甚荣幸。” 吩咐下人守好书房,别让人打扰了端木蓉的睡眠以后,端木穹带着裴元去了花园。 在周围盛放的鲜花的包围下,坐在亭中石桌旁的端木穹和裴元手谈了不止一局。 你来我往之间,有输有赢。 同时,彼此在交谈的过程中,双方也没有忘记顺便给对方挖几个言语陷阱。 端木穹踏进了裴元话中的不少言语陷阱,但是每次踩到坑的时候,端木穹都能轻描淡写的跳出坑,并将带出来的泥朝对方甩过去。 可惜裴元也不是吃素的,裴元不但躲过了端木穹甩过来的“泥”,还反手妄图将对方压回坑中。 直到裴元告辞离去的时候,你来我往之间也没有分出输赢。 端木穹最后一局赢了裴元三目,在将对方送出门的时候,端木穹面上的笑意就没有发生过改变。 被端木穹亲自送到了府门口,裴元感受到了对方的热情,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告辞之前,提醒对方一件事。 早在最初在门口和邀月相遇的时候,哪怕邀月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观察敏锐的裴元仍旧确定了一个事实——端木穹给他下的这张帖子,邀月并不知情。 既然如此…… 面对最后一局赢了他三目而脸带笑意的端木穹,裴元跟对方告辞之余,在不经意之间将自己来时碰到邀月的事情告知给了对方,并顺便稍微透露了一下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手中的帖子写了什么这一点。 被告知这一消息的端木穹望着裴元,笑容渐渐消失。 这一次,换裴元的眉眼间染上了笑意。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无辜的裴元面上甚至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仿佛并不明白对方的笑容为什么渐渐消失,“端木大人?” 端木穹:“……” 面无表情的对着裴元轻呵了一声,端木穹干脆利落地转身进了府。 望着端木穹离去的背影,裴元无视端木府下人看热闹的目光,摸了摸鼻子的他耸了下肩,随后转身离去。 … 邀月回来以后,端木穹便一直等着她发难。 然而邀月却如同往常一样,面对他的时候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连行为都和往常别无二致,正常得让端木穹怀疑裴元对他说了谎。 正当端木穹以为什么事都没有,准备搂着洗漱好的邀月上床睡觉的时候,邀月面无表情的脱离了他的怀抱。 在端木穹疑惑而又茫然的注视下,邀月对着他轻勾起了唇。 这一笑,如春风拂过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将暖意一点一点的从风吹来的方向带来,覆盖了大地的冰雪逐渐消融,露出雪下被掩盖了一整个冬天的勃勃生机。 第20页 冰美人一笑,如荼蘼花开,美得不可方物。 正在端木穹因为邀月的这一笑失神的时候,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被关门声惊回了神,端木穹这才发现邀月站在了关着门的房间外。 “邀月?” 隔着一扇门,邀月平静的声音传了进来,“在成亲之间,你就一个人睡吧。” 说完,邀月拿着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 房间内的端木穹;“……???” 望着紧闭的门,端木穹不知该作何反应。 敢情在这等着他? 第十章 虽然裴元在某种程度上坑了端木穹,但是他也没忘记给目前暂居花家的裴元送请柬,邀请对方前来参加他和邀月的婚宴——这完全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他才不是为了找机会报复回去。 完全不知道端木穹的“险恶用心”,受到邀请的裴元向送请柬的下人表示,“鄙人届时一定会如约而至。” 待端木家的下人离去以后,裴元随手将请柬揣入袖子,便准备去与老大夫们讨论治疗花七公子的方案。 将要踏入院子的时候,裴元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保持着身为万花谷大师兄该有的姿态,面带微笑的裴元步伐从容的踏入了院子,再次妄图说服与他一同会诊的名医们。 然而——今天的裴元也没能说服他们。 他们肯定了裴元的医术,却始终认为对方“换眼”的方案是胆大妄为的痴“痴心妄想”。 没能达成统一的意见,这一次的“会诊”再次不欢而散。 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正当始终保持着微笑表情的裴元准备离去的时候,一直静静旁观裴元和名医们的讨论的花老爷子唤住了他,“裴大夫,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谈谈,你能跟我来书房一趟吗?” 花老爷子的话音刚落,一旁收拾东西也准备离开的名医们大惊失色,其中一个胡子花白鬓生白发的老大夫连忙出声阻止,“花老爷,万万不可行‘换眼’之事。” “这有伤天和啊!” “对呀,花老爷……” “……这完全就是胆大妄为,不可行啊。” 他们都以为花老爷子私下唤住裴元,是动了“换眼”的心思。 花老爷子看都没有看出声的老大夫们,站在台阶上的他被花庭楼扶着,视线始终放在将要走出院子的裴元身上,眼睛一眨不眨。 听到花老爷子声音而侧身回望的裴元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过了身面向众人,“好。” “请跟我来。” “……恩。” 忽略周围老大夫们不认同的目光,将他们意图阻止的声音当作穿堂的风,裴元跟在扶着花老爷子的花庭楼身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花老爷子将将才坐下便忍不住向裴元开口,“裴大夫,换眼之事,你有几成把握?” 提出“换眼之法”多日如今才被请来详谈的裴元保持微笑,他在花老爷子的对面坐下,详细说明了换眼的利弊,同时也直言不讳的说明自己并不能保证成功率。 “我只有五成的把握。” “最麻烦的并不是这个。”没有吊花老爷子和花庭楼的胃口,裴元直接说了出来,“每个人的眼睛都不一样,换眼也不能随便找一双眼睛来换,我们需要考虑换的眼睛能否适应花七公子的身体。如果行换眼之事,还需要细细挑选合适的人选。” “当然,就算挑到了合适的人选,也并不能保证这双眼睛就一定可以适应花七公子的身体。” 届时如果不行的话,便有可能需要再换一双眼睛。 向对方坦诚的说完所有的利弊,坐在花老爷子对面的裴元静静的等待对方的决定。 听完裴元的解释,原本动了换眼心思的花老爷子再次动摇了。 书房内,一时之间无比的沉默。 站在一边的花庭楼给陷入犹疑状态的花老爷子倒了一杯热茶后,他凝目向裴元望去,“裴大夫,你确定换眼以后,七童能重见光明,再无后患?” “我能保证花七公子重见光明,然而却无法保证没有后患。”面对花庭楼对他医术的质疑,裴元仍旧选择向对方坦言自己能够做到的程度,“毕竟,谁也无法预知到未来的事情。” 花老爷子捧着热茶,沉默了许久许久以后,他抬眸看向直言自己无法完全保证的裴元,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那么裴大夫提出‘换眼之法’,意欲何为?” 面对花老爷子的质问,裴元垂下眸子,淡声回答,“我只是……尽身为一个大夫的责任。” 意欲何为? 他只是提出了最可行的治疗方案。 无论花家最终的决定是什么,能说的他都说了,能做的他都做了……他无愧于心。 第21页 定定的望着裴元,花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许久以后的他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无论如何,他都想让七童重见光明,哪怕为此需要伤害到他人。 就在裴元为花老爷子的松口而表示自己将尽力而为的时候,扯落帘子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旁响起。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本该在床上躺着的花满楼摸索着踉踉跄跄的进了书房,站在他们面前的花满楼额角还带着血。 此时的花满楼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同时也没坦然接受自己目盲的事实,花满楼一路行来堪称艰难,尤其他身旁还没有照料的人。 花庭楼惊诧出声:“七童?” 同样注意到花满楼的花老爷子则忍不住皱眉,尤其是看到对方脸上的血的时候,他直接站起了身,“七童,你怎么会来这里?照料你的下人呢?” 擦了擦额头因为撞到桌角而留下来的血,花满楼没有回答花老爷子的问题,而是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花老爷子所在的方向,“父亲,如果我的眼睛需要让另一个人陷入黑暗,那我就不治了。” 此刻的花满楼无法接受自己未来再也看不到的事实,然而他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眼睛需要伤害他人才能够治好,哪怕换眼给他的人心甘情愿并得到了花家的补偿,花满楼也仍旧……无法接受。 已经走到花满楼面前准备查看对方伤势的花老爷子:“……?” 被花满楼“望”着并被唤了一声“父亲”的花庭楼:“……!” 书房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安静。 一片安静之中,对众人的反应一无所觉的花满楼疑惑的歪了歪头,“父亲?” 花老爷子原本准备将花满楼抱在怀里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被花满楼“望”着并再次被唤了一声“父亲”的花庭楼:“……”要命。 在场的人,谁都没向花满楼直言他“看”错了人这个事实,原本僵在原地的花老爷子动作缓慢的挪动步伐,在花庭楼旁边的位子坐下,正好出现在了花满楼的“视线范围”,仿佛花满楼最初“看”到的本就是他。 始终没等到回答,却听到了花老爷子挪动步伐时产生的些许动静,花满楼忍不住再次出声,“父亲,怎么了?” “……没什么。”花老爷子轻咳几声,一边无声的示意花庭楼去查看花满楼的伤势,一边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倒是七童你身边为什么没有下人跟着?” 花满楼垂下了脑袋,“对不起。” 他只是不想仅仅因为看不见就被迫躺在床上,也不想被周围的人像对待精致而华美的易碎品一样的对待,所以才摸索着走出了房间,谁知道会听到院中裴元和老大夫们的争论,最终还听到了花老爷子和裴元之间的交谈。 面对露出歉疚表情的花满楼,花庭楼朝他走来的脚步不禁一顿,满脸无奈的他忍不住对着花满楼轻叹一声,“七童,这并不是你的错。” 说着,花庭楼便抬步向花满楼走来,想将对方抱在怀里。然而在花庭楼走到花满楼面前之前,早就察觉到了花满楼的存在却未出言提醒的裴元先了花庭楼一步。 裴元走到花满楼面前蹲下,并拿出帕子给花满楼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给对方上了药。 上药的过程中,发现花满楼最严重的伤势就是头上的这一块,其他地方也不过是因为磕碰产生的青紫后,裴元对着花庭楼和花老爷子轻点了下头,表明了花满楼身体的无碍。 一动不动的由着裴元给他上药,在对方的手离开他的额头的时候,花满楼朝裴元所在的方向歪了歪头,“谢谢您。” 看着歪头“望”向桌角的花满楼,裴元轻抿了抿唇,忍不住问出了早在对方向花老爷子表示不治了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你就不想让自己的眼睛恢复吗?” 像现在这样,将哥哥“看”成父亲,将桌角“看”成他……甘心吗? 对于裴元的问题,花满楼望着桌角的方向,无比认真的一字一顿说明自己的态度,“我想拥有光明,可如果这注定会让另一个人失去光明,那我宁愿不要。”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花老爷子和花庭楼原本准备劝花满楼的话尽皆咽了回去,裴元望着花满楼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行走江湖多年,裴元见过将生的机会让给别人的大义之人,也见过为了活下去而无所不为的人,然而在他行医救世的日子里,见到的更多的是为了活下去,连人肉为药引的偏方都愿意尝试的人。 这还是裴元第一次从还不到他腰高的孩子眼中,看到了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第22页 即使花满楼现在仅仅只是个孩子,这也是一个懂得生命谓何的人。 蹲在花满楼面前的裴元直视着对方无神的眸子,轻勾起了唇,“花七公子,你是一个温柔的人。”也只有敬重生命,温柔对待世间一切的人才能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 这样想着,花满楼站起了身,他看向另一边保持了沉默的花老爷子和花庭楼,“我想你们必定还有事要和花七公子聊,既然如此,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无论花老爷子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都请记得派人告诉我一声。” 说完,裴元向在场众人表示了告辞,转身离开了书房,将空间彻底让给了花家父子。 凭借自己过人的耳力,裴元即使走出书房一段距离也能够听到花家父子交谈的声音,然而他却无意窥探,裴元直接用内力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裴元才恢复了自己的听力。 端着一杯特意泡的茶,裴元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坐下,享受着清风拂面的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无论是端木蓉,还是花满楼,这两个还没有他腰高的孩子都让裴元忍不住叹一声——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十一章 早在那一日见到花满楼的时候,裴元便知晓“换眼之法”已不可行。 裴元在花家耗费了不少的功夫和时间,就在和他一同会诊的顽固老大夫们终于转变态度,转而开始认真探讨“换眼之法”的时候,一直犹豫不定的花老爷子也终于给了裴元明确的态度。 “对不起,裴大夫。” “……我们不换眼了。” 还是那个书房,面对裴元的也还是花老爷子和花庭楼,就连三人的坐位都和上一次的完全一致。 只是这一次,少了一个会中途打断他们谈话的花家七公子花满楼。 看着表情半点未变的裴元,花老爷子在表示了歉意以后,送上了不菲的诊金——哪怕花满楼并未被裴元救治成功。 早有所料的裴元对这一局面并不惊讶,裴元一脸平静的接下了自己该收的诊金,将剩下的都退回给了花老爷子。 就在花老爷子以为裴元是因为生气才不收下全部诊金的时候,裴元先一步做出了解释,“我只收我该收的部分。” “我并未让花七公子的眼睛彻底恢复光明……这些金银,我受之有愧。”将桌上本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金银推向书案对面,裴元紧接着出言打消了花老爷子的顾虑,“花老爷不必介怀。” 确定裴元此言并不是客气话,花老爷子心下一松,“裴大夫果然高义。” 裴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高义? 他只是做了一个大夫该做的事情而已。 既然放弃治疗的花家已经不再需要裴元诊治,他本该即刻离开花家,但花老爷子在无意间听说裴元碍于要参加端木家的婚宴而需要在杭州多待几日以后,花老爷子连忙出言邀请裴元在花家多住几日,并表示日后如果在江南遇到麻烦可向花家求助,花家的大门永远为裴元打开。 面对花老爷子的客气话,面上始终保持微笑的裴元表示了感谢,“既然如此,那裴某就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裴大夫你尽管在花家住下。”花老爷子笑着看了身边穿着一身官服的花庭楼一眼,“庭楼和端木大人可是好友,届时参加端木大人的婚宴,裴大夫你还可跟小儿庭楼一起去。” 站在花老爷子旁边的花庭楼对裴元拱了拱手,对着裴元行了一个江湖礼节。 裴元对花庭楼回了一礼,却没有正面回应花老爷子。 …… 等到端木穹办喜事的那一日,裴元并未和花庭楼一同前来。早在花庭楼出门之前,裴元便先一步到达了端木府。 在出门之前,裴元特意向原本在花老爷子提议下,准备同他一起出发的花庭楼解释了原因,“我和端木大人之间有一些渊源,所以可能要先花大人一步前往端木大人家,还望见谅。” 无意窥探裴元和端木穹之间的渊源,也并不非要同裴元一起出门,花庭楼从善如流的对裴元的先行一步表示了理解,还特意安排了马车送裴元到端木府。 凭借着端木穹亲手写给他的请柬,裴元被端木府的下人恭敬的迎了进来。 端木蓉正陪在母亲身边迎接客人,视线无意间扫到裴元身影的时候,她愣了下,随即和正在和知府夫人互相恭维的母亲说了声,便踏步朝裴元所在的方向走去。 注意到端木蓉的知府夫人眼前一亮,她看着端木蓉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向端木夫人试探性的打听起了情况。 能够同端木大人结亲家,哪怕对方不堪造就,冲着那张日后必然是绝世美人的脸,她也乐意。 第23页 面对知府夫人的试探,端木夫人对自家女儿的抢手感到满意,但是一想到端木岐搞出来的事情导致端木蓉定下了终身,笑脸垮了垮的端木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不经意的将话题岔到了别的方向。 不想和第一次见面的知府夫人讨论端木蓉的终身,也不想接对方的试探,端木夫人逐渐冷下了对知府夫人的态度,转而去跟别的人寒暄。 反正在场的人都要捧着她,她爱搭理谁就搭理谁。 突然被冷下态度的知府夫人有些懵,但想到端木夫人的身份,心下再如何不甘,知府夫人面上也仍旧保持着笑意,甚至还要找机会再次同端木夫人套近乎。 对端木夫人和知府夫人因为她产生的这一番纠葛,端木蓉一无所知。 难得找到了空闲的端木蓉将裴元迎到了后院,招呼着裴元在石桌边坐下以后,端木蓉接下丫鬟递过来的托盘,随口让下人退下。 待得只剩下她和裴元,端木蓉为裴元倒了一杯热茶,并送上了端木府特制的糕点,“我倒是没想到裴大夫会来参加婚宴,哥哥都没跟我说。”所以在见到对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惊讶。 因为端木蓉如今还未拜入万花谷,称呼裴元为师兄显得过于热络,直呼其名又显得不礼貌,端木蓉此刻仍旧以“裴大夫”来称呼裴元。 对端木蓉的称呼没有任何异议,裴元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唇角勾起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注意到裴元这个表情,端木蓉轻挑了下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否则哥哥当初绝对不会跟她说裴元不来参加婚宴,此刻的裴元也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裴元眨了眨眼,再次喝了口杯中的茶水,并赞了一声,“好茶。” 看在端木蓉未来是他师妹的份上,裴元歪头思考了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当初上门时与邀月的偶遇告知给了对方。 至于端木穹为什么会跟端木蓉说裴元不参加婚宴,而对方又在别扭些什么……那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了。 端木蓉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待得弄明白最近端木穹和邀月之间出现奇怪的气氛缘由以后,忍不住轻“哦”了一声。 “……难怪,难怪。” 难怪有时候看到哥哥和邀月的时候,虽然哥哥仍旧那个端方有礼严肃正经的端木大人,但她却总觉得自家哥哥端木穹身后有条尾巴在不经意的晃啊晃。 意识到罪魁祸首就是面前的裴元以后,看着满脸坦然完全不知道端木府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的裴元,端木蓉抽了抽嘴角,然而她最终还是对裴元送上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略过了某个话题的转而说道,“裴大夫,跟我聊天会不会很无聊,不然我带你去宴客厅?” “说不定能见到你认识的人呢。”毕竟她嫂子可是移花宫的宫主,参加婚宴的除了江南这边的世家子弟,必然还有江湖人士。 “不了,我没什么想见的人。”他想见的人通常都能见到,想见他的人不是想求他救命,就是想要他的命……与其去宴客厅跟他们打交道,裴元觉得还不如待在这安静的院子,逗弄他未来的小师妹。 毕竟,端木蓉比那些江湖人有趣多了。 半点没察觉裴元的想法,意识到裴元不会无聊的端木蓉心下满意,挺直了身子的她清了清嗓子以后,凑到了裴元耳边轻声问道,“那裴大夫,你有听说过燕南天和我嫂子的事情吗?” 裴元还以为端木蓉会问他什么江湖秘事,他本做好了对方问出口后他该教对方些什么江湖道理的准备,结果没想到端木蓉问的会是这样一件事,裴元忍不住再次向端木蓉确认,“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剑的……燕南天?” “恩,是他。”端木蓉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曾同雪魔王遗风决战恶人谷的天下第一神剑1。” 在陪同母亲招呼客人的时候,端木蓉在不经意之间听到了一些来做客的江湖人士的讨论,他们提及最多的便是曾经追求过移花宫宫主邀月,最终却被拒绝的燕南天。 听说,燕南天是一位无愧他人无愧天地无愧自己的大英雄,是与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玉郎”江枫并列的天下第一大侠。 端木蓉听说过许多个天下第一,作为她师祖的天下第一奇侠韦青青青是一个,此刻被称为天下第一神剑和天下第一大侠的燕南天又是一个,然而让她产生好奇的不是燕南天身上“天下第一”的标签,而是她刚刚在宴会上听那些江湖人士讨论的关于燕南天和邀月的故事。 天下第一大侠燕南天,天下第一美男玉郎江枫,还有被喻为世间第一绝色的移花宫宫主邀月……想想不久前听到的“江湖传言”,再想想常常被自己三言两语噎得无语的哥哥端木穹,端木蓉真的忍不住怀疑邀月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她哥哥,甚至心甘情愿的与端木穹成亲,成为一个官家夫人。 第24页 ——另一边,并不知道此刻被自家妹妹如此嫌弃的端木穹鼻子突然有些发痒,然而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将喷嚏打出来,而是努力维持着面上欢喜的表情,在喜娘的指示下,踢了轿子。 秉承着好奇就要问的心态,端木蓉直接向她此刻能够接触到的江湖人士——裴元寻求解惑,“裴大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裴元本想在端木蓉向他探听江湖秘密的时候,以一个江湖前辈的身份教对方“多听,多看,少问”的江湖道理,没想到对方会问这样一件事的他有些无奈,但还是为端木蓉解了惑,“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一切并不是江湖上传言的那样。” “虽然不知道你听说的是哪一个版本,但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故事其实真的很简单,燕南天大侠的确追求过邀月宫主,但在被邀月宫主直言拒绝以后便放下了。” “燕南天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事后并没有纠缠邀月宫主。” 什么有趣的内容都没听到的端木蓉明显不信,“燕南天真的没有因为我嫂子,跟他好兄弟江枫反目成仇?” 意识到端木蓉听到的是哪一个版本,裴元忍不住轻抽了下嘴角,“你听到的是两男争一女的版本吗?” 发现裴元的总结非常的到位,端木蓉点了点头。 得到端木蓉的确定,裴元笑着拍了拍端木蓉的脑袋,“那作为你未来的师兄,我就教你一个江湖道理吧……” 端木蓉很给面子的捧场问道,“是什么?” “江湖传言不可尽信。”弯了弯眼睛,裴元戳了戳端木蓉看起来就很想戳的脸,“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与其问我这个同样一知半解的江湖人士,还不如去问问当事人。” 端木蓉:“……?”歪头。 裴元:“……”微笑。 眨了眨眼睛,顺着裴元的眼神提示,端木蓉转过了头,看到了为了配合今日的喜事而穿了粉衣的怜星。 端木蓉:“……!!!” 第十二章 粉色的花纹缠绕在怜星的上襦上,挨挨凑凑的如在枝头迎风盛开的繁花,衬得眉眼温柔向来一身素净的怜星此刻显得别样的娇俏,金银交错的丝线缠入了她下身的裙中,随着她的走动,在月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的闪着光。 若非通晓医术的裴元对人体构造非常的了解,他必然无法发现行走自如的怜星左足居然有问题。 强迫自己不往对方的脚下看去,裴元转而将视线放在了端木蓉身上,观察对方因为见到怜星而逐渐变化的表情。 看着端木蓉的笑容渐渐消失,裴元面带微笑的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 ——果然,端木大人家的茶味道就是不错。 顾不上注意裴元的表情,笑容渐渐消失的端木蓉声音在面对怜星的时候,不禁变得有些软糯,“……怜,怜星姐姐。”她刚刚应该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带着温柔的笑意,怜星走到了端木蓉面前,“阿蓉,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好久了。” 怜星对端木蓉笑得一如往常面对她的时候一般,仿佛没有听到端木蓉刚刚和裴元的交谈。 但是,可能吗? 轻抿了下唇,端木蓉干脆破罐破摔的扯住了怜星的袖子,“怜星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以及……”缩着脖子,端木蓉的声音渐渐变弱,“你刚刚都听到了吗?” 怜星脸上的笑意半点未变,并没有直接回答端木蓉的问题,“阿蓉,你忘记你要当坐床童子这件事了吗?”在端木蓉身边坐下,怜星朝裴元轻点了下头,“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突然被提醒自己忘了什么的端木蓉忍不住捂住了脸,而她对面的裴元则无比坦然的对怜星表示“无事”,仿佛他刚刚并没有同端木蓉在谈论对方姐姐的八卦一般。 裴元的淡定感染了端木蓉,发现天色还早的她干脆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无比坦然以后,在石桌边坐着的她为怜星倒了杯热茶,“怜星姐姐,喝茶。”在对方接过她倒的茶以后,端木蓉干脆出言直接向基本上同邀月形影不离的怜星寻求解惑,“反正时间还早,怜星姐姐,你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吗?” 端木蓉捧着脸,对着怜星眨了眨眼。 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一个毛绒绒小动物的怜星:“……” 如果怜星有和端木蓉相同的经历,她此刻便能找到最准确的形容——她被端木蓉“萌”到了。 怜星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睫羽微颤的她终究还是抬起手,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 揉乱端木蓉的头发以后,怜星又以指为梳,认真而又仔细的帮她梳理头发,此刻眼中心中都只有端木蓉的她仿佛没有看到一边的裴元。 第25页 怜星抬手之际,裴元注意到了对方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左手。 看着泰然自若的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天生残疾的左手的怜星,裴元的目光闪了闪,在对方察觉之前先一步收回了视线,裴元表情平静的伸手从碟子中捻起一块桃花形状的糕点。 在端木蓉撒娇卖痴的想让怜星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裴元在吃糕点。 在动手恢复了端木蓉发型的怜星架不住端木蓉的撒娇,无奈的开口满足对方好奇心的时候,裴元仍旧在吃糕点。 从与邀月相处时间最长可谓是与之形影不离的怜星口中,端木蓉终于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而不是像询问裴元的时候那般,就知道一个故事的结果。 真实的版本就如同裴元所言的那般简单,然而怜星不但将真实的版本告诉给了端木蓉,顺便还提及了江湖上传言的另外几个版本,有男方版的“你是我仇人的女儿而我却爱上了你”,也有女方版的“爱在心口难开不愿耽误对方而忍痛拒绝”,更有让江湖中人热论不已的“两男争一女你爱我我爱他最后兄弟反目成仇”的狗血版本。 当然,江湖上被众人推崇也是被认为最有说服力的是端木蓉一开始听到的版本,即“两男争一女”,然而事实上邀月从未见过所谓的天下第一美男玉郎江枫,何来她倾心江枫而拒绝燕南天的说法。 邀月拒绝燕南天,仅仅只是因为对方长得不符合她的喜好,跟燕南天的兄弟玉郎江枫真的半点都没有关系。 ——打不过她,又长得不好看,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喜欢对方? ——就因为对方喜欢她? 对于“燕南天为了邀月与兄弟江枫反目成仇”的说法,听到的时候怜星无比的无奈,然而就在怜星准备澄清之时,才知道自己居然跟见都没见过的江枫扯上关系的邀月冷笑一声,“不必理会,清者自清。” 在邀月的不在意下,移花宫对这些江湖传言选择了放任自流,直接进行了冷处理。 至于没过多久,前来杭州参加藏剑山庄举办的“名剑大会”的江枫为什么会被人发现昏迷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子,而浑/身/赤/裸而又鼻青脸肿的美男子又为什么能被路人第一时间认出是玉郎江枫,江湖众人又为什么觉得江枫遭遇了劫财求色并对其同情不已……那就是连怜星也不好去猜测的事情了。 怜星唯一知道的便是,在江枫出事而被江湖人各种猜测的时候,出来散心的邀月正好在杭州。 听完怜星讲的故事,满足了好奇心的端木蓉笑眯了眼,正当她准备去吃碟子中的糕点的时候,才发现这石桌上的碟子已经空空如已。 她特意准备的足够三个人吃的糕点?! 抬眸向对面看去,她看到了因为吃了不少糕点而口干得将茶水都喝完的裴元。 在端木蓉望过来的时候,姿态从容神色淡定的裴元回望过去,“有事?” 端木蓉:“……”晃了晃没有半点水的茶壶,碍于怜星就坐在她身边,端木蓉没有冷笑出声,她只是面无表情的对着裴元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裴大夫,你的嘴边,还有糕点碎屑。” 裴元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嘴角,在发现什么都没有以后,看着对面笑得抖着肩膀趴入怜星怀中的端木蓉,不打自招的裴元有些无奈,“好吧,是我吃了这些糕点,谁让你家糕点这么好吃。” 说完,裴元给了端木蓉和怜星一个微笑。 这话说得……端木蓉都不好指责对方的吃独食。 从怜星怀中支起身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吃糕点的端木蓉眨了眨眼睛,干脆不再计较这无关紧要的事情,转而身子一松,扑在怜星怀中的她仰着脑袋,满脸好奇的继续问道,“哥哥跟我说过他和嫂子是在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上认识的,但是具体的他就再也不愿意跟我说了。怜星姐姐,你知道他们认识的详细过程吗?” 端木蓉收回视线的时候,保持住微笑表情的裴元眉目一松,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喝了不少水的肚子。 ——好像,喝多了。 在端木蓉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又再次向怜星撒娇之时,坐在一边的裴元则一直保持了安静。 将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差点摔出去的端木蓉搂住,怜星满脸无奈的伸指点了点端木蓉的鼻尖,“你呀,就这么好奇吗?” “是的。”理不直气也壮的端木蓉点了点头,“身为坐床童子,不详细了解我哥哥和嫂子之间的事情,我怎么送出祝福呀?” 弯了弯眼睛的怜星轻笑出声,余光扫过保持安静之余还突然降低了自己存在感的裴元。 意识到怜星的顾虑,端木蓉离开怜星的怀抱,转而在裴元身边坐下,扯着对方的袖子笑着对怜星表示,“没关系,裴大夫不是外人,更何况他也不会向外泄露的。对吧,裴大夫?” 第26页 水喝多了而有些难受的裴元裴大夫:“……” 端木蓉:“……裴大夫?” “……恩,恩。”回过神来的裴元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 怜星看了神色平静的裴元一眼,又低头看了对她笑得无比灿烂的端木蓉一眼,想了想端木蓉日后同万花谷的关系,完全受不住端木蓉撒娇的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那好吧。” 端木蓉捧着脸,“你说,我听着。” 一边的裴元,水喝得有点多的他正在努力保持面上平静的表情。 因为裴元太会掩饰,无论是端木蓉还是怜星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不对劲,她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怜星准备详细和端木蓉说的时候,裴元那一瞬突然垂下来的嘴角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可奈何。 就在裴元准备挑战自己忍耐力的时候,顺着下人的指引找过来的端木夫人拯救了他,“端木蓉,你还记得我今天的交代吗?”好好的坐床童子,怎么临到头来就不见了呢? 一身华服的端木夫人进了院子,单手叉腰的她正准备伸指戳端木蓉脑袋指责她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坐在端木蓉两边的裴元和怜星,将到喉边的话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端木蓉:“……娘,娘亲。”抿着嘴的端木蓉乖乖的站了起来,并认了错,“对不起,娘亲我马上就去。” 放下叉在腰间的手,仿佛没做过这个动作的端木夫人面上扯开了笑,不但温柔的向端木蓉表示“没关系,只要别耽误吉时就好”,同时还热情的招呼起了坐在一边的裴元,邀着对方前往前院,“前院要入席了,裴大夫。” 面对端木夫人的热情邀请,裴元缓缓扯出了一个微笑,“那裴某就却之不恭了。” 目送着裴元在下人的带领下离开她的视线,再没有外人在场以后,端木夫人对着端木蓉歪了歪头,在对方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揪起了对方的领子,“阿蓉,跟我走吧。” 端木夫人笑得无比温柔,然而被她温柔注视着的端木蓉却垂着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好。”要命。 一边的怜星抿了抿唇,努力忍住唇边快要倾泄而出的笑意。 怜星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跟在端木夫人的身后,同揪着端木蓉的领子由着她双腿在半空晃的端木夫人离开了这里。 一时间,院子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桌上空落落的几个碟子和茶杯。 …… 没能从怜星这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端木蓉却从嫂子邀月那里得到了答案。 在新婚第二天奉茶的时候,趁着作为嫂子的邀月将给小姑子的礼递给她,接过荷包的端木蓉弯着眼睛的同时还拉了拉邀月的袖子,表示要跟嫂子说悄悄话,哥哥端木穹不能听。 端木穹和邀月对视了一眼,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端木蓉,他最终只能无奈的走到一边,将空间让给妻子和妹妹。 确定哥哥端木穹听不到她和嫂子的讲话以后,端木蓉这才凑近邀月,对姿态一如既往的高贵冷艳,然而实际眼底因为大好日子而浸透了喜意的邀月说起了悄悄话,“嫂子,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我哥哥的呀?” 想想被称为世间第一绝色而又武功高强的邀月,再想想她那长得还没裴元好看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哥哥端木穹,端木蓉总觉得她哥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否则这辈子怎么会遇到邀月,还能够同邀月修成正果。 还以为端木蓉会问什么奇怪问题的邀月睫羽微颤,想起了同端木穹的初见,邀月轻勾起了唇,就连身上冷冽的气息都渐渐消散。 “小虎牙。” 端木蓉:“……啥?” 看着端木蓉,眸底浸满了笑意面上却表情未变的邀月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哥哥的小虎牙,当初吸引了我。” 当时,教训了一番江枫的她刚从巷子走出,正好遇见了遭遇无妄之灾而被为难的端木穹,心情正好的她便顺手救了对方。 结果或许是当时阳光正好,也或许是端木穹长得合她眼缘,也或许是对方发现自己露出了小虎牙后而窘迫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在对方出声唤住她的时候,邀月难得的停下了脚步,甚至同对方相识不过半个时辰,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了对方。 … “我的名字?移花宫,邀月。” “举杯邀明月的‘邀月’吗?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第十三章 端木穹和邀月的婚事结束以后,裴元按照约定上了门。 在他被端木府的下人领着往内院走的时候,穿过花园的他撞见了在走廊另一边练剑的怜星。 认出对方是谁的瞬间,对方对自己的残疾毫不在意甚至泰然自若的模样也闪过了裴元脑海,他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第27页 一心练剑的对方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按理来说,裴元不应该停下脚步,甚至都不应该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未经对方允许看别人练剑为江湖人所忌讳。 然而,裴元仍旧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就连他的目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放在了怜星身上,还是对方的剑上。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1 时值旭日东升之时,万里霞光,模糊了怜星的眉眼,却没有消散她手腕翻转之间的杀气。 落英缤纷,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渐渐消失。 一袭青衣,一柄长剑,一招一式之间,尽是杀招。 幽长的走廊被挨着它生长的紫藤花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紫色或浅或淡的迎风绽放,挨挨凑凑的向世间炫耀自己的美丽,斜射而下的阳光穿过紫藤花的枝干,在地上留下好看的剪影,也拖长了站在长廊中的裴元身后的影子。 正好处在光影交界处的他被光模糊了眉眼,裴元望着长廊的另一边,目光闪了闪。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无法相信怜星左手和左足天生残疾。 他的驻足,引得一边的下人不禁疑惑的唤了他一声,“裴大夫?” 回过神来的裴元对下人轻勾了下唇,“没什么。”收回视线,裴元抬步向前走去,“我们走吧。” “裴大夫,您跟我来。” “恩。” 离开了这里的裴元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影将要消失在这幽长而又被阳光垂青的长廊的时候,长廊另一边怜星持剑而立,若有所觉的望过来了一眼。 几缕黑而直的长发闪入怜星的视野,万花特有的颜色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紫藤花之中。 持剑而立的怜星静静的望着长廊尽头好一会儿,直到被阳光闪到了眼睛,她才若有所觉的收起长剑,转身离去。 ——裴大夫,刚刚是在看她舞剑吗? 直到跟着姐姐邀月和姐夫端木穹,将要跟着裴元走的端木蓉送到府门口,怜星也始终没能想明白裴元为何驻足。 站在邀月身后,怜星不动声色的在一边观察了正在跟端木穹说话的裴元一番。待得意识到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弄不清自己是何心思的怜星睫羽微垂,遮住了眸底变化的神色。 萤星怎能与日月争晖。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因为怜星将自己的神色变化藏得太过于严实,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发现怜星的变化,就连裴元都没有注意到怜星某一刻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端木穹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东西一一都跟端木蓉进行了交代,而端木蓉也不像往日那般觉得自家哥哥啰嗦,而是认真的听着端木穹的交代,甚至还时不时的轻点下头。 “端木大人,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以我裴元的名义。” 面对不舍端木蓉的端木穹和端木夫人,裴元再次做出了承诺。 “我相信你们万花谷。”对裴元轻点了下头,端木穹在端木蓉面前蹲下,他直视着对方的眸子,无比认真的说道,“阿蓉,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记得——你身后是端木家。” 一边的邀月抬了下眸,对端木蓉做出了承诺,“有事,找移花宫。” “恩,恩恩。”不知道此刻应该该说些什么,端木蓉捂着自己变得有些发烫的眼睛,只会点头。 说完了该说的话,道完了该道的别,端木蓉被裴元扶着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的影子,站在原地的端木夫人靠在端木穹肩膀上,拿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不会让不舍的泪水流出来一般。 … 进入马车,听着马车走动的声音,端木蓉一开始努力维持的平静终于破功,她扑入了裴元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好舍不得他们,真的好舍不得!” 被端木蓉突然的一扑惊到,待得反应过来,嘀咕了一声“再天才也是个孩子啊”的裴元连忙搂住端木蓉,以免她在运行不稳的马车中磕碰到。 低声安抚着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端木蓉,裴元满脸无奈的由着对方在他怀中发泄情绪,并且将眼泪和鼻涕都弄在了他身上。 “别哭了,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等你学有所成,你就能回来了。”强忍住不去看自己感觉到湿润的肩膀,控制住了表情的裴元耐心而又温柔的安慰着端木蓉,“等到了万花谷,我带去你去看晴昼海和落星湖,而且万花谷还有很多漂亮好看的师兄师姐。”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看在对方是个孩子的份上,他忍了。 忍了。 忍了! 算了,忍不了。 一把推开端木蓉,在对方疑惑而又茫然的注视下,视线略过对方发红的眼角,裴元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抽痛的太阳穴,努力对眼睛红红的端木蓉露出了一个微笑,“旅途无聊,要听我给你讲江湖趣事吗?” 第28页 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被裴元推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端木蓉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好。” “容我先脱一件衣服,你转过去。” “……哦。” 在裴元的示意下,端木蓉乖乖的转过了身子,听着对方脱衣服而发出的声音,端木蓉的情绪也逐渐变得稳定起来。 一直等到对方出声表示好了以后,端木蓉才转过了身子。 看着对面盘膝而坐的裴元,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你不是说你要脱一件衣服吗?”她没有听到对方穿衣服的声音,也就是说裴元刚刚确如所言的只脱了一件衣服,但是对方为什么看起来和刚才没两样? 人还是那个人,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和在端木府前同人告别的时候别无二致。 不,还是有区别的,比原来的显得颜色浅了一点点。 裴元:“……”微笑。 端木蓉:“……??” 裴元:“…………”微笑不变。 视线略过车厢角落,端木蓉看到了从包裹中露出来的一角,意识到那很有可能就是裴元脱下的衣服以后,仿佛明白了什么的端木蓉眨了眨眼——敢情对万花谷弟子而言,脱衣服就像在掉色,等到颜色变为白色的时候,也便脱到了里衣。 “我能知道,你总共穿了多少件衣服吗?” “我不记得了。” 望着哪怕是夏天也只将脖子露出来一小截的裴元,端木蓉突然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担忧,“到了万花谷以后,我也要穿这么多吗?” 裴元微笑。 从裴元的沉默中窥见答案,端木蓉垮下了脸,“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真的不会中暑晕倒吗?” 面对端木蓉的疑惑,裴元笑着表示,“待你学了万花谷的功夫,寒暑不侵的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那在此之前呢?”在功夫不到家之前呢? 裴元笑而不语。 端木蓉:“……”不想去思考自己未来会不会中暑,端木蓉扬着灿烂的笑脸,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跟我讲江湖趣事吗?” 裴元弯了弯眼睛,笑觑了端木蓉一眼,随后翻出端木夫人特意为她准备的小零嘴递给对方,“那你可要好好听。” “恩。” 接过裴元递过来的小零嘴,端木蓉坐到了他身边。 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摇晃的马车内,那些江湖的刀光剑影融进了裴元温润如玉的声音中,那些“江湖趣事”中该有的血气也仿佛被他的声音一点点的驱散了。 伴随着端木蓉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这些“江湖趣事”也仿佛仅仅只是故事,随着零嘴一同进了端木蓉的肚子。 随着裴元的讲述,端木蓉的眼前仿佛被拉开一幅属于江湖的画卷。 月满拦江之时,让天地为之变色的庞斑、浪翻云。 落日熔金之时,大笑着任由残阳和鲜血染上自己衣角的东方不败。 雨后初霁之时,结束了一场混战却衣角半点不乱的侠客。 …… 一个个的天之骄子的名字从裴元的口中讲出来,听着这些属于他们的被江湖传唱的故事,原本还为自己的资质而沾沾自喜的端木蓉揉了揉脸。 和这些“江湖传说”相比,她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 就连裴元所言她必将走得比他远,也只是“必将”而非“必定”。 如果她不端正态度,她也不过只是下一个“伤仲永”罢了。 意识到这点,端木蓉朝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跟她将这些“故事”的裴元道谢,“谢谢你。” “我不会是不可语冰的‘夏虫’。” 靠着车厢的裴元弯了弯眼睛。 ——是个聪明而又有悟性的孩子。 看着端正了态度以后身上的浮躁都消失不少的端木蓉,裴元深感满意,再次觉得若师父孙思邈看到对方,必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徒弟。 第十四章 旅途疲惫,听着裴元讲述的“故事”,脑袋一点一点的端木蓉渐渐闭上了眼睛。 注意到端木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下来,裴元停下了讲述。 “睡了吗?” “……好吧。” 裴元翻出了备着的一张毯子给端木蓉盖上,并调整了一番对方的姿势,让对方能够睡得更舒服以后,他才坐回了原位。 坐回去的裴元并没有闭目养神,而是翻出自己带着的医书,看了起来。 马车内一时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叮当的马铃声和交杂在期间的车轮滚动的声音。 … 睡了一觉醒过来,被马车晃得有些晕的端木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的同时,掀开了帘子。 结果将将把帘子掀起来,还没有看清外面的景色,端木蓉便把帘子放下了——因为被马车卷起的灰尘,在她掀起帘子的瞬间顺着风进来了。 第29页 端木蓉最不满意这个世界的一点,便是这没有水泥也没有柏油的道路。 随便一走,就到处都是灰。 将帘子拉得死死的,并将刚刚被风吹进来的灰尘用帕子擦掉,端木蓉撅着屁股,在马车角落找起了水囊。 等到端木蓉找到水囊,视线无意间扫过裴元的她也注意到了对方在做什么。 ——在这摇晃的马车中,裴大夫居然还看得进去书? 喝了水解了渴后,端木蓉将盖好的水囊放回原位,一脸好奇的向裴元询问道,“这书,裴大夫你看得进去?不会觉得头晕吗?” “心静,则万事皆宜。”合上手中的书,裴元对端木蓉轻勾了下唇,“心不静,万事皆休。” 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懂的端木蓉轻“哦”了一声。 好像……挺有道理? 注意到端木蓉脸上的睡痕和她迷糊的模样,察觉到对方似乎还没彻底清醒,裴元轻抿了下唇,忍住唇边的笑意之后才朝端木蓉问道,“睡得好吗?” “马车有点晃,不过我觉得还行……吧?”不太确定的掩嘴打了个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翻出自己还没有吃完的零嘴,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的端木蓉摆出了一副准备听裴元讲故事的姿态,“裴大夫,你现在没什么事情要做吧?” “没有。” “……那么,”端木蓉眨了眨眼,对着裴元笑得无比乖巧,“那我能继续听你讲故事吗?”醒来无事,正好听故事。 裴元将手中的医书收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端木蓉,“行啊。” “你想听什么?” 目光一亮的端木蓉捧着脸,“你跟我讲了那么多别人的故事,那么你能跟我讲讲属于你的故事吗?” “裴大夫你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在你心中,江湖是什么?” 裴元轻眨了下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的他睫羽微垂,与之相对的则是他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大。 沉默片刻,裴元轻笑了一声,“江湖?每个人心中的江湖都是不一样的。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讲属于我的故事吧。” “你说,我听着。” 端木蓉拿着零嘴,捧场的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元。 裴元用平静的声音讲起了自己的故事,随着裴元的讲述,端木蓉对裴元有了更深的了解。 若非她的观察足够敏锐,否则端木蓉必然不会发现裴元平静无波的态度中,对“活人不医”这四个字的复杂情绪。 当初,端木蓉因为自己穿越的经历而觉得“死而复生或许不是梦”,更何况这个世界还有能够“破碎虚空”的传奇人物,她直接从字面意思上去理解了裴元“活人不医”的名声,甚至还请求裴元跟她去京都救人……现在想想,端木蓉忍不住有些脸红。 捂了捂脸,放下手的端木蓉认真的向裴元道了歉,“为我当时的无知,在此向你表示最真挚的歉意。” “对不起。” “恩?”轻眨了下眼,待得明白对方这声“对不起”是为了什么,裴元勾了勾唇,“没关系,我并不介意。” 更何况,因为那一个契机而逗弄了端木蓉一番以后,裴元觉得他似乎对江湖人的误解没那么在意了。 无论江湖人怎么想,他还是那个选定了路就不会后悔的裴元。 “那就好,那就好。”缩了缩脖子,端木蓉朝裴元轻抬了下手,“忽略我的这一番打岔,你继续讲属于你的故事,我听着。” 弯了弯眼睛,裴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的伸手捏了捏端木蓉软嫩的脸,在对方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无奈表情以后,他才放下手,继续给端木蓉讲故事。 挑着自己觉得的能给端木蓉讲的经历化为“故事”,裴元表情平静的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给端木蓉讲自己的“趣事”。 裴元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来花家给花七公子治病的事。 在他口中,就连那曾经每日都要跟众多老大夫上演“舌战群儒”的经历,也变为了有趣的事情。 听完裴元所言的花七公子拒绝治疗的理由,在杭州没能与花七公子见过面的端木蓉不免有些遗憾,“真可惜,要是能跟他见一面就好了。” “恩?” “你知道吗?”想起了上一世印象深刻到这一世都没能忘记的那篇报道,端木蓉的目光渐渐飘远,“我曾听一个人说过,‘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而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1’” 裴元的目光渐深,“能够说出这番话的人,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是的。那个人,相当的了不起。”端木蓉点了点头,紧接着说道,“所以,上天弄瞎了他的眼,或许并不是为了让他受苦。” 第30页 “花七公子这样的人,未来一定能够成为了不起的人。”说着,端木蓉捧着脸笑得眉眼弯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也是,会努力在未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裴元失笑,“那你可要努力了。” “我会的。” … 裴元和端木蓉一路向北,路过太原的时候,并没有特意掩藏行踪的他们将将进城,便碰上了无争山庄的人。 “请问是万花谷‘活人不医’的裴元裴大夫吗?” “我是。” “裴大夫,我家主人有请。” 被拦住的裴元和端木蓉对视了一眼,在并不赶时间,同时也准备在太原找个地方住下顺便修整一番的情况下,裴元让马夫跟在了无争山庄的人后面。 最重要的是,裴元和端木蓉都暂时并不准备得罪太原的“无冕之王”——无争山庄。 等到了无争山庄,见到主人原东园以后,裴元才知道对方听说了他在花家治疗花满楼的经历,所以想要请他给原随云看看,治疗他的眼睛。 听到原东园提及花家,裴元忍不住轻挑了下眉——从杭州到太原,消息还真快。 从对方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裴元意识到原东园其实已经做好了给原随云换眼的准备,但他面上却故作不知,“原庄主,我并没有治好花七公子。”言下之意便是别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没关系,我也只是试一试。” 扫了眼原东园身后站着的太阳穴高鼓的四名下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现的裴元一脸平静表示,“……既然如此,裴某会尽力而为。” “好说好说,裴大夫请跟我来。”说着,原东园便准备带着裴元前往内院,给他儿子原随云看病。 就在端木蓉准备跟在裴元身边一同往内走的时候,原东园伸手挡住了她,“小姑娘就不用跟着一起去了。” 端木蓉:“……?” 原东园身后的侍女上前一步,朝端木蓉福了福身,“姑娘,请跟我来。” 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她朝裴元看去。 没有看端木蓉,但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裴元轻点了下头。 一边的原东园,仿佛没有注意到端木蓉和裴元之间无声的交流,他仍旧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相信裴元本事的端木蓉乖乖的跟着侍女,去了原家特意为他们安排的院子,而裴元则由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亲自带着,进了内院。 到了原家安排的院子,待得带她进来的侍女离开以后,端木蓉随手将包裹放在桌上,有些担忧裴元的她扯了扯一路行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马夫的袖子,和对方搭起了话,“你说,裴大夫能应付得来吗?”刚刚气氛有点奇怪,总有一种裴元被刀架着去给人治病的感觉……也许,不是她的错觉? 一身黑衣的马夫由着端木蓉扯着他的袖子,一言不发。 端木蓉:“……”皱了皱鼻子,她忍不住戳了戳对方的腰——端木蓉的个子最多只能够戳到对方的胸,比起戳对方的胸,她宁愿退而求其次的将手往下移,而且还不会觉得手累——,“你们唐家堡的人,都这么话少的吗?” 端木穹并不放心端木蓉一个人跟着裴元上路,临别之际对自家妹妹交代了不少事情之余,还拜托邀月在唐家堡下了订单。 看在金钱和移花宫的面子上,唐家堡接了护送并全面保护端木蓉这个小孩子的任务,正好在杭州附近的唐七成为了端木蓉的马夫。 端木蓉对传说中的唐家堡很好奇,但是一路走来,她却始终没能成功的和对方搭上话。 无论她对唐七说什么,唐七对她的回应除了点头就是摇头,不然就是沉默。 就连对方的名字,都是她从嫂子邀月那里知道的。 从杭州到太原,唐七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端木蓉不免有些丧气,看着面前明显做了伪装而看起来普通得过眼就忘的唐七,她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做杀手,都需要话少?” 唐七后退一步,避开端木蓉的手。 他垂眸看向满脸好奇的端木蓉,未来掌权人那端着个鸟笼到处跑的纨绔作态闪过他的脑海,唐七对端木蓉摇了摇头。 “说一句话,会死吗?” 唐七摇了摇头。 “既然不会死,那你就不能跟我说一句话吗?” 唐七再次摇了摇头。 端木蓉:“……”行吧。 揉了揉自己为了和唐七搭话而保持的笑脸,挎下脸的端木蓉耸了耸肩,自顾自的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好吧,希望裴大夫能够对得起他的名声,可以顺利的回来。”朝前走了一步,她再次戳了戳唐七的腰,“不然,我就要见识一番你们唐门‘千机匣’的神奇之处了。” 第31页 说着,端木蓉忍不住轻‘哎’了一声,“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点想看看你们唐门的‘千机匣’是怎么操作的呢。”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在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希望他们能够顺利的离开太原,还是不顺利了。 第不知多少次被端木蓉好奇的唐七表情不变,甚至还沉默的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端木蓉:“……”抿了抿唇,她决定再努力一次,“听说你们唐家堡有两个流派,唐七你是什么流派呀?” 回应端木蓉的,是属于唐七的沉默。 “唐七,你是哑巴吗?”端木蓉不高兴的嘟嘴,妄图激起对方的情绪,让唐七回她一句,哪怕只是一个字也行。 然而面对端木蓉的“污蔑”,一言不发的唐七表情半点未变,他只是对着端木蓉摇了摇头,否定了对方的说法。 “所以,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唐七沉默。 看着从进来就表情没变过的唐七,端木蓉不得不再一次选择放弃。 天呐,唐家堡的人不会都这么难搞吧? 第十五章 裴元在花家给花满楼治眼睛的情况,早在裴元和端木蓉还没到太原的时候,原东园便已经收到了消息。他本想直接派人去将裴元请过来,但是后面发现裴元和端木蓉北上的路线要经过太原,原东园便干脆在太原“守株待兔”。 这一个月来,原东园请了不少名医为他儿子看病,然而大部分的大夫都对原随云的眼睛束手无策。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药和针灸保证原随云现有的状态,不会彻底的失明。 原东园请裴元给原随云看病,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至于在此期间采取的措施,仅仅只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而已。 裴元处在了无争山庄以后,才发现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 无争山庄主人原东园生性淡迫? 要真是这样,“第一剑客”薛笑人又怎么会对其退避不已?1 在端木蓉又一次努力同唐七搭话的时候,另一边的裴元则正当着原随云的面,给原东园讲换眼的利弊。 自从原随云因病而眼睛出了问题以后,只模糊感觉得到些许光亮的他便再未踏出过房间一步。 处于失明边缘的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暴躁不安的状态。性情大变的原随云已经弄伤了不少下人,但这些受伤的下人却仍旧尽心尽力的服侍着原随云。 他们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 裴元和原东园过来的时候,原随云正在发脾气。 即使视线受阻,原随云也仍旧不愿意让下人服侍他吃饭,这带来的结果便是视线模糊的他再一次用筷子夹到了菜里的姜。 菜一入口,姜特有的辛辣味便从原随云的舌尖辣到了喉咙根,再次夹错菜的原随云勉力咽下这块姜后,气不顺的他直接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撤下去,我不吃了。” 下人无声的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然而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其中一个下人端着托盘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挡在了原随云往里间走的方向,视线模糊的原随云撞在了躲避不及的下人身上。 功夫在身的原随云并没有被撞倒,碗筷落地的声音却让他忍不住皱眉,直接就冷下了脸,出声斥责,“你是怎么做事的?” “对不起,少庄主。”顾不上收拾砸落在地的碗筷,惊慌失措的下人直接跪在了碎瓷上,向原随云请罪,“请少庄主责罚。” “去领十鞭子。” “是。” 心下一松的下人对着原随云磕了个头,顾不上被碎瓷扎到的膝盖,连忙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端着托盘对原随云行了个礼后,便如有大赦的退出了房间。 同原东园过来的裴元正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原东园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出声提醒了房间中的原随云的同时,他也向一边表情没发生任何变化的裴元解释了一番,“小儿因病而心情不太好,还请裴大夫见谅。” “无妨。” 无争山庄如何,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来治病救人的。 只是,看着因为生病而眉眼间充斥着戾气的原随云,想起他在杭州见到的同原随云差不多大的花满楼,面上平静的裴元心下却忍不住一叹。 ——不是所有人都像花满楼一样。 一个是因病失明,一个是为人所害而看不见,前者的情况还比后者好。 即使双方有着年龄差,但是常言道,“三岁看老,七岁看大”。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依照原随云现在的表现看来,放着不管未来必将成为大患,但是原东园不知是没意识到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而且对方也不一定会接受他的提醒。 第32页 裴元侧头看了眼一边担忧的望着原随云的原东园,睫羽微垂的他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多事。 毕竟,他不是来惹麻烦的。 这样想着,检查完原随云的情况,裴元看向一边的原东园,“原公子的情况,我能治。” 原东园还没有什么反应,原本安静的坐着任由裴元检查的原随云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看着视野中黑乎乎的裴元,原随云不免显得有些急切,“你如果欺骗我,那你今天就绝对走不出无争山庄。” 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做过多少种治疗,此刻的裴元是目前唯一对他们明确说明能治疗他眼睛的人。 原随云愿意相信裴元可以治他的眼睛,但是也怕对方欺骗他。 随着原随云的话音落下,站在房间角落的四名下人看了眼没有说话的原东园,随即挪动脚步,在不经意之间对裴元形成了包围之势。 被原随云和原东园注视着,裴元仿佛没有察觉到那四个“下人”的动作,一脸平静的他轻颔了下首,“我能治。”没有卖关子,裴元直接说出了治疗方案,“两种方法,第一种靠药浴和针灸,治疗时间大概要一到三年。这种方法可以保证治愈原公子的眼睛,但是有可能会出现复发的情况。” 不待裴元详细说明他提出的第一种治疗方案,原东园连忙问道,“第二种呢?”比起这种方案,原东园更想知道他的儿子能否换眼,换眼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第二种,便是换眼。”余光扫过一边哪怕看不清他的模样也仍旧死死望着他的原随云,心下一叹的他睫羽微垂,“给原公子换眼,我有七成的把握。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能否找到合适的眼睛。” 裴元向原东园和原随云详细说明了换眼的利弊,最后还再次强调了一番自己并不能完全保证一切。 难得展开笑脸的原随云伸手扯了扯原东园的袖子,被提醒的原东园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下,原本对裴元不经意成包围之势的四个下人退回了原位。 仿佛什么都没做的原东园笑着对裴元拱了拱手,“没关系,裴大夫尽力而为就行。” “就算最后小儿仍旧无法重见光明……”原东园的笑脸垮了一下,下一秒嘴角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弧度,面对裴元的时候仍旧一如既往的热情而又周道,“那也是小儿命该如此。” 言下之意便是,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无争山庄都不会对裴元发难。 原东园对裴元做下了承诺。 但是,对方有给了他无比明确的承诺吗? ——没有。 裴元目光一闪,面上却一脸微笑的表示,“裴某,会尽力而为。” “那就好,那就好。”原东园笑着拍了拍裴元的肩膀,“裴大夫就安心住下吧,若有招待不周的下人,裴大夫一定要告诉我,我来教训他们。” “……好。” 面对热情而又好客的原东园,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的裴元笑着道了谢。同原东园和原随云详细讨论了一番治疗方案以后,裴元又在原东园的热情招呼下,被对方陪着吃了一顿饭,才被下人扶着进了无争山庄为他们安排好的院子。 正在吃饭的端木蓉见到被下人扶进来的裴元,连忙放下筷子迎了上去,“喝酒了?裴大夫你还好吧?” 醉醺醺的裴元意识模糊,根本就没有听到端木蓉的问话。被下人扶着的他安静的垂着脑袋,若非脚还会跟着下人的动作而东摇西晃的移动,端木蓉必要以为他已经靠着下人睡着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端木蓉伸手便准备去扶裴元,只可惜却力不从心,还是一边的唐七看不过眼而接过手,与下人一同将裴元扶到了床上躺着。 仗着自己是个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不会武功的小孩子,端木蓉向将裴元送过来的下人道谢的同时,还向其打探了一番情况。只可惜下人的口风太紧,她最多知道的便是裴元会醉成这样,是因为在饭桌上同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喝得宾主尽欢的缘故。 在下人离开以后,端木蓉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躺在床上的裴元,而是回到了饭桌前端起了碗,她还招呼了唐七一声,“唐七,我们继续吃饭吧。” “不管怎样,吃完饭再说。” 扫了眼躺在床上的裴元,唐七回到端木蓉身边坐下,同样端起了碗。 在唐七和端木蓉继续吃饭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的裴元也坐起了身,满身酒气的他不见半点醉意。 他就那样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唐七和端木蓉两人吃饭。 比起端木蓉此刻挑着自己想吃的菜来吃的闲适,同原东园吃饭的他则连菜是什么味道都没注意,被灌了不少酒的同时也接了对方不少试探。 第33页 吃完这顿饭,裴元唯一的感受就是——果然武林世家和商户就是不一样。 商户之间虽然也存在勾心斗角的情况,但却不像武林世家,言语间充斥着刀光剑影。 明明他对无争山庄没有任何恶意,就连请他看病也是对方主动,凭借着他万花谷的名头,原东园都始终无法对他放下心来,反而要再三试探他。 按了按自己有些抽痛的太阳穴,裴元再吃了一颗自己制的解酒丸。 他能理解原东园对自己独子原随云的紧张,只是对其一些没必要而又容易引起误会的行为感到有些无奈。 唉,真是麻烦。 这样想着,在端木蓉和唐七吃完饭后,裴元起身走到端木蓉身边坐下,忍不住戳了戳心宽得已经开始喝茶并再一次和唐七搭话的端木蓉的脸,“你就半点都不担心我吗?” 被戳脸的端木蓉拍开了裴元的手,“哎呀,我相信你嘛。”仿佛最初那个对唐家诉说自己担忧之情的人完全不存在,此刻的端木蓉甚至还有些不耐烦,“你别打扰我和唐七说话。” 被嫌弃的裴元轻勾了下唇,面无表情的对端木蓉指出事实,“说话?唐七有搭理过你吗?” 端木蓉:“……”好吧,没有。 被提及的唐七仿佛置身之外,他扫了裴元和端木蓉一眼,沉默的起身退到了角落,将空间让给了端木蓉和裴元。 又一次没能让唐七开口说话的端木蓉:“……”总觉得好像被唐七嫌弃了?也许……不是她的错觉? 听到裴元的轻笑声,满脸无奈的端木蓉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行吧,你想让我搭理你,那我就搭理搭理你吧。” “说吧,我听着。” 端木蓉好整以暇的看着裴元,甚至手中还捧起了一杯茶,一副准备认真听裴元讲话的模样。 要是手边还有一盘瓜子,说不定端木蓉就嗑上了。 裴元:“……”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忽略掉自己奇怪的感觉,在端木蓉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裴元大致说明了一番情况。 简而言之,他们需要在无争山庄住下,直到原随云的眼睛治好为止。 说完情况,裴元看向了站在角落,已经快要和阴影融为一体的唐七,“唐七,在我给原公子治病的这段时间,阿蓉就拜托你了。” 唐七从阴影中走出来,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裴元视线之内,他点了点头,“恩,我会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端木蓉:“!!唐七你不是会说话吗?声音还那么好听,为什么对我就沉默?” 不同于裴元温润如玉的声音,唐七的声音有些沙哑,然而却不难听,甚至可以用端木蓉上一世的说法“烟嗓”来形容,让人忍不住好奇拥有这样声音的人真实面容什么样。 面对端木蓉的不满,没用真面目连身形都说不定用了缩骨功的唐七不但仍旧保持沉默,还一言不发的退回到了角落的阴影之中。 端木蓉忍不住瞪向唐七,“过分!!!你太过分了!” 退回阴影之中的唐七表情半点未变,甚至都没有抬眸看她一眼。 一边的裴元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听到笑声的端木蓉猛的转过头来,满脸不高兴,“不许笑,有那么好笑吗?” “好,我不笑。”裴元努力忍住嘴边的笑意。 端木蓉:“……”端木蓉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以后,她干脆直接转移话题,向裴元问了听完其讲述后就一直想问,却被唐七转移了注意力而没来得及问的问题,“那要是治不好了呢?” 收敛了笑意的裴元没有回答端木蓉,而是轻勾起唇,对她回以了微笑。 端木蓉:“……” 眨了眨眼,端木蓉突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该感叹一声——不愧是江湖吗?” 裴元面上的微笑不变,“你随意。” 端木蓉:“…………” 啧。 第十六章 在裴元给原随云治疗眼睛的期间,端木蓉也得到了裴元的准许,能够跟在裴元身边帮其打下手之余,还顺便观摩了一番裴元的治疗手法。 换眼并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在找到适合的眼睛以后,为了确保“换眼”能够万无一失,换眼之前还需要先将双方的身体调理到最佳的状态。 于是,在裴元用药浴给原随云调理身子的时候,那个被挑出来的下人也享受到了他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将裴元特意调制的药端给这个被选中的下人,在对方将这看起来就觉得难喝的药一饮而尽以后,蹲在一边的端木蓉捧着脸,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就不怕吗?” 这个将要失去一双眼睛的下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对方真的不会感到害怕吗? 第34页 毕竟,这可是眼睛啊,而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面对这个问题,高其一个头的下人看着明显没过过苦日子的端木蓉,扬着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灿烂的笑脸,笑着同她摇了摇头,“我不怕。” 一字一顿,说得坚定而又坦然。 “能够让少庄主用我的眼睛,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在今天之前,他只是一个马夫的儿子,一个想找个看门的活计却连贿赂管事的门路都找不到的下人。 但是,在被选中为少庄主的换眼对象以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当马夫的爹成为了管事,管事娘子甚至还准备为他爹说媒,而他也穿上了想都没想过的好料子,吃上了从未吃过的东西,甚至还有了地、有了房以及钱。 只是吃些苦药,外带失去这双眼睛而已,他没什么不可以的。 生是无争山庄的人,死自然也是无争山庄的鬼。 更何况,一双眼睛能够换来未来无忧的生活——值了。 看着仿佛下一刻就为无争山庄就义也没关系的下人,端木蓉眨了眨眼,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路过的裴元站在台阶上唤了她一声,“阿蓉。” “哎!”扭头看了台阶上的裴元一眼,端木蓉站起来和这个下人招呼了一声,随后拿着已经空掉的碗,朝裴元所在位置走去。 “裴大夫,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裴元扫了坐在石桌边,仰头看天空的下人一眼,他伸手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走吧,去给我添柴。” “……哦。” 乖乖的应了一声,端木蓉跟在裴元身后进了屋。 裴元和端木蓉进屋以后,坐在石桌边仰头看天的男孩也低下了头,他望着紧闭的房间,原本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知道,房间里面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 而他的眼睛,未来也将属于对方。 至于他后不后悔,害不害怕……他有考虑这个问题的必要吗? … 观摩了几次裴元治疗原随云的过程,端木蓉甚至还借机和原随云搭起了话,可惜对方却总是一副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 撞了几次壁后,端木蓉干脆不再妄图和对方搭话,而是安静的给裴元打起了下手。 裴元的治疗方法有别于普通的大夫,配合着针灸做的药浴在端木蓉看来,更像是要把原随云煮了,而其在做药浴时扎的那些针,则完全是为了“煮得更入味”。 对于端木蓉这种看法,裴元一脸苦笑不得,直接揉弄了她的头发。 在她满脸委屈的理着自己头发的时候,笑过了的裴元一脸严肃的告诫了她,“这话,别当着原庄主和原少庄主的面说。” “你当我傻吗?”翻了个白眼,端木蓉向裴元做了保证,“放心好了。” 裴元:“那就好。” 裴元给原随云换眼的时候,端木蓉没有在一旁观摩,而是特别乖的待在了无争山庄安排的院子。 因为由唐七陪着她,裴元也放心的将端木蓉留在了院子。 坐在院中的柳树下,感觉有些无聊的端木蓉掩嘴打了和哈欠,再次妄图和唐七搭起话来。 原随云不搭理她,她忍了。 至于唐七……她就不信撬不开对方的嘴。 然而事实证明,任由端木蓉如何绞尽脑汁,唐七回应她的除了沉默之外,就是沉默。 端木蓉:“……” “唐七,你就真的不准备和我说话了吗?我可是你的雇主啊!你为什么宁愿跟裴大夫说话,都不跟我说话?” 为什么? 唐七看着满脸不甘心的端木蓉,面上的表情没有发生半点的变化。 ——自然是因为端木蓉的好奇心太重了。 “唐门”不是端木蓉此刻该好奇的,同时他也不想总是被端木蓉问东问西,更不愿意和对方在以后有任何交集的他便直接选择了沉默。 他同端木蓉之间,只存着由金钱构成的雇佣关系。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有。 这样想着,没有回答端木蓉问题的唐七沉默的对着她伸出了两根手指,表示院子附近有两个人偷窥着他们。 因为唐七总沉默而学会理解对方肢体语言的端木蓉:“……” “……行吧。”叹了口气,端木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午睡,不跟你纠缠了。” 说着,端木蓉站起身便准备进屋,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有两个无争山庄的人正监视着她。 唐七沉默的站起身,跟在端木蓉身后往房间走去。 端木蓉上床睡觉的时候,唐七则坐在了一边的窗台上,时不时看看外面被风推着走的流云,并守护端木蓉的安全。 按照裴元所要求的那样,在其不在的时候,贴身保护端木蓉。 第35页 当端木蓉睡醒的时候,天边的斜阳已经落下了最后的余晖,将这片天地让给了逐渐在夜色中显现出来的月亮。 揉了揉眼睛,起床的端木蓉看着坐在窗台上的唐七,不免有些惊讶,“你守了我一下午吗?” 唐七扭头看过来,对着端木蓉点了点头。 “谢谢。”向对方真诚的道了谢,端木蓉对唐七扬起了灿烂的笑脸,“当然你要是能跟我说句话就更好了。” “真的,一句话,一句就行。” “就一句话。” 面对端木蓉恳切的要求,唐七表情未变的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转而直接从窗户这里跳了出去,离开了房间。 只给端木蓉留下了一个背影。 搭话再次失败的端木蓉忍不住嘟了嘟唇,“说好的贴身保护呢?怎么就走了?” 正好推门而入的裴元:“走了?什么走了?” 听到裴元的声音,站在原地的端木蓉眨了眨眼,“哎呀,原来是因为裴大夫回来了他才走的呀?那我还真是误会他了。” 将装着饭菜的托盘放在桌上,裴元对着端木蓉招了招手,招呼她过来吃饭的同时,也好奇的问了她一声,“怎么,你又去招惹唐七了吗?” “哪有,他都不搭理我,我怎么招惹呀。”在裴元对面坐下,端木蓉帮着对方一起将饭菜摆好。 直到坐下吃饭的时候,端木蓉都还有些愤愤不平,“真是的,我又不会吃了他,为什么就不跟我讲话呢?”抬头看向裴元,她忍不住问道,“我就这么惹人嫌吗?还是说我长得不够好看,连‘持靓行凶’都做不到?” “说什么孩子气话呢。”裴元失笑,伸指点了点端木蓉的额头,“好好吃饭,别分心。” 小孩子家家的,哪里需要去考虑什么“持靓行凶”的问题……他在端木蓉这个年纪的时候,忙着看医书都来不及,哪来的这么多好奇心。 端木蓉吸了吸鼻子,“可我还是觉得耿耿于怀。”放下碗筷,她扯了扯裴元的袖子,“裴大夫,你知道唐七到底是谁吗?” “唐七?他不就是唐七吗?”仿佛没听懂端木蓉的言下之意,裴元一本正经的反问回来。 “你也知道唐七是他的假名,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名?比如他叫什么,在唐门又属于哪个流派?是天罗诡道还是惊羽诀?” “还有还有,唐门的人是不是真的都很难搞?” 裴元静静听完了端木蓉一个接一个问出来的问题,而在她期待着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时候,裴元勾唇对端木蓉笑了笑,“问完了?” “问完了。” “那,吃饭吧。” 端木蓉:“……”她忍不住扯了扯裴元的袖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一下,满足下我的好奇吗?” “不能。”裴元笑着拒绝了端木蓉,将自己被其扯住的袖子拉了出来,“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裴元对她轻眨了下眼,“——你猜?” 端木蓉:“……” 好气哦,但她还是要努力保持微笑才行,不然不就让裴元这个坏人更加高兴了吗?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端木蓉一不小心就吃了两碗饭。 等到端木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窝在椅子里,小口喝着裴元特意给她配置的消食茶了。 喝着茶的端木蓉笑眯了眼,忍不住夸赞了一番裴元的手艺,“裴大夫,你的茶真好喝。” “你不是还生着我的气,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半个时辰的吗?现在满半个时辰了吗?” “没有。”窝在椅子里的端木蓉一脸坦然,理所当然的表示,“但是我可以因为你的茶好喝这一点,而选择原谅你。” 端木蓉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说高兴就高兴,装小白花的时候能够装得浑然天成,撒娇卖痴的时候也能将人暖到心窝子里……让人哭笑不得。 看着懒懒的窝在椅子里,坦言承认自己因为一杯茶而决定跟他恢复关系的端木蓉,裴元却觉得他从喜怒形于色的端木蓉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活在当下。 这样想着,裴元再次伸手揉弄了对方的头发。 在端木蓉不高兴的对他表示要和其断绝关系两刻钟的时候,裴元直接笑着转身离开,同时还非常贴心的为端木蓉关了门。 看着紧闭的门,还坐在椅子上的端木蓉气得鼓起了脸。 死死的盯着门许久许久,笑意逐渐盈满了端木蓉的眸底。 ——这样,裴元的心情应该好些了吧? 第十七章 走出房间并将门关上,裴元背对着紧闭的房门,脚步一顿的他忍不住失笑摇头。 他自语了一声,“很明显吗?”裴元觉得他的情绪掩藏得还是蛮不错的,谁想到端木蓉还是有所察觉了,甚至他还被端木蓉安慰了。 第36页 裴元今天成功的给原随云换了眼,然而众人的反应却冲淡了他第一次给人换眼就成功的喜悦。 两张床,一张躺着拥有了一双新眼睛的原随云,另外一张床则躺了刚刚失去一双眼的男孩。 当他结束了一切的时候,还处于半清醒状态的原随云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怀,而另一边还躺在床上的男孩则无人问津。就连因为自己的儿子而有幸踏入这个房间的男孩爹,都没有朝其看过一眼,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能够拿到多少的赏银这件事。 冷眼看着众人,裴元突然觉得这个显得有些嘈杂的房间是如此的安静,静得他甚至都能够听到一边的男孩因为疼痛而不住呻/吟的声音。 在众人围在原随云身边的时候,被挤到一边的裴元干脆留在了男孩的床边。 他一边耐心而又温柔的低声安慰着努力忍住不痛得哭出来的男孩,一边给其施针,减少对方的痛楚。 “别怕,很快就好了。” 趴在床上的男孩即使难忍疼痛,他也仍旧望着——虽然方向不太对——裴元,向其道了谢,“谢谢裴大夫。” “别动,一会儿就不疼了。” 拍了拍男孩的背,裴元将对方对向床角的头轻轻按了下去,接着给其扎起了针。 在裴元给男孩扎针的时候,原随云那边也出现了问题,原本还能笑着跟原东园说话的他脸颊突然不自觉的抽搐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原东园的手腕,甚至还抓出了血。 顾不上自己见了血的手腕,原东园连声惊呼,扭头找寻裴元的身影,“裴大夫,裴大夫!” 对原东园的惊呼不为所动,表情未变的裴元直到将手中的最后一针给男孩扎下以后,他才起身朝原随云躺的那张床走去。 检查了一番原随云的情况,裴元心下一松,“没事,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那他为什么会那么痛?” “痛?”裴元余光扫过另外一张床上的男孩,目光回到面前痛得满头大汗,甚至青筋暴起的原随云,一脸平静的继续说道,“给他换上的这双眼睛,毕竟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开始会有排斥反应是正常的,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可以给他扎几针缓解他的痛楚,要扎几针吗?” “好好好!” 心疼原随云的原东园连忙点头,并让围着的人退到一边,免得打扰裴元给原随云扎针。 待得裴元给原随云扎上了针,顶了一脑袋针的原随云表情渐渐松缓,就连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 见此,原东园忍不住夸了裴元一声,“不愧是裴大夫,真是妙手仁医啊。” “我只是尽了作为大夫的责任而已。”面对原东园递过来的“高帽子”,裴元直接选择了拒绝。 最终,原东园也只能对裴元拱了拱手,赞了他一声,“裴大夫果然高义。” “高义”的裴大夫低声向原东园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并顺势而为的提醒了原东园一句,让其好好照顾将眼睛换给原随云的小男孩。 “裴大夫放心,有我无争山庄的一天,就不会少他一口饭吃。”原东园直接对裴元做出了承诺,还让一旁已经升为管事的男孩爹去看看他儿子。 看着这个原本是马夫现在成为管事后,穿着一身好料子也难掩局促的男子,原东园的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好好照顾你儿子,那可是我无争山庄的恩人。” “是是是,感谢庄主的大恩大德,小人这就去这就去。”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完了这样一番话,男孩爹向原东园行了个礼,随后连忙走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男孩床前,对着感觉眼睛已经没那么痛的男孩嘘寒问暖,看得人忍不住感叹一声——“父子情深”。 扫了那边“父子情深”的两人一眼,原东园扭头对裴元拱了拱手,“接下来这段时间,就拜托裴大夫你了。” “无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裴元给原随云换了眼,却不代表他就能功成身退了。他还需要守在一边观察原随云的情况一段时间,直到其能够正常使用自己新换的眼睛。 所以,裴元还需要在无争山庄停留一段时间。 想想自己和师父约定的回谷日子,意识到自己注定会迟的裴元干脆放宽了心,安心在无争山庄留了下来。 离开原随云的院子,走在回去的路上,察觉到周围窥探视线的裴元心下忍不住一叹。 无争山庄对他的态度,热情有礼之余还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倨傲,那是无争山庄三百年来的余威带给原家的底气。 即使近年来无争山庄开始没落了,其也能在求裴元救人之余,毫不掩饰的防备监视他,以防裴元使坏。 第37页 ——谁让他还不够强大。 裴元决定回谷后要努力钻研医术,争取练到“太素九针”第八针,甚至是第九针。 做下了这个决定以后,忽略一直跟着他的视线,收拾好情绪的裴元拐道去了厨房,顺便将今天的晚饭拿了后才回院子。 站在台阶上的裴元想了想今天一天的经历,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 猜不出与他一门之隔的端木蓉此刻在做些什么,但是裴元却无比确定,万花谷必定会因为端木蓉的到来,而变得无比热闹。 毕竟,她那么可爱。 这样想着,裴元抬眸看向院中的柳树,对着树后的人说道,“别总是逗弄她,小心她哪天急了咬你一口。” 夜色微凉,树影横斜。 从被柳树笼罩的阴影中,一声黑衣的唐七走了出来,淡淡的看了裴元一眼,“没有逗弄。”他只是不想跟太多人的产生交集而已,毕竟太麻烦了。 “你确定?”看着走入他视野的黑衣男子,裴元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 唐七:“……” 好吧,其实每次看到端木蓉气得不行却还要努力保持微笑,甚至准备下一次继续再接再厉的时候,他也觉得蛮有趣的。 不过这一点,唐七是绝对不会告诉给裴元的,所以回应裴元的是属于唐七的沉默。 “……好吧。”裴元理了理自己刚刚被端木蓉扯过的袖子,将褶皱一一抚平,“你记得注意分寸,唐影。” 唐七抬眸扫了站在台阶上的裴元一眼,“我是唐七,不是唐影。” “行吧,你是唐七。”裴元对其回以微笑,笑得意味深长,“反正我从来没分清过你们兄弟两,是唐影还是唐烟,亦或者唐七……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元对“唐七”的身份有所猜测,正想借机试探,只可惜此刻作为“唐七”存在的唐门弟子半点不接他的茬。 唐七没有承认自己是唐影,也没有进行否认,裴元本已经对其身份有所确定,但在发现对方听到唐烟和唐影的名字的时候仍旧不为所动,就连他笑叹总是分不清唐影和唐烟两人的时候,唐七表情都没有变化半分以后,裴元又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真的是唐影吗? 面上表情未变,就连眼神都没变化的唐七看了裴元一眼,扭头走进阴影之中,消失在裴元的视线内。 夜风突起,吹起了院中的落叶的同时,也将唐七沙哑的声音吹散在了风中。 “与其好奇我,不如想想你到了京都后,要怎么跟端木蓉的父亲交涉。” 站在台阶上的裴元抿唇,微笑。 裴元身后与他隔着一扇门的房间,端木蓉正蹲在门后,甚至还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听了大半天,什么都没听出来的端木蓉有些泄气,蹲在地上的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腿。 ——唉,今天也是没能和唐七说上话,并且弄明白他身份的一天呢。 在裴元倒映在门上的身影消失以后,蹲了半天的端木蓉也站起了身,一边活动着自己有些发麻的脚,一边朝内间走去。 行吧,她还是想想明天厨房会送什么样的糕点过来这个问题吧。 … 端木蓉还没为自己第三次猜中了厨房送来的糕点是什么而惊喜,便发现裴元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与之相对的是唐七守在她身边的时间逐渐变长。 原随云换眼以后,为防万一的裴元在原东园的要求下,干脆直接守在了他身边,甚至还在那边院子住了下来。 期间,裴元有回来过,但是总待不了多大一会儿便又离开了,忙得都抽不空来跟端木蓉说明情况。 更何况,裴元身边还时刻跟着两个无争山庄的人。 不会武功的端木蓉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只觉得自己在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莫名有些发憷。 出于小动物的直觉,让半点不会武功的端木蓉乖乖的待在了这个院子,都没有恰出院门半步。即使有唐七贴身保护她的安危,在没有裴元在身边的情况下,端木蓉也不愿意随意走动。 更何况,端木蓉半点不想因为自己不该有的好奇心,惹出什么麻烦来导致他们最终走不出无争山庄。 再者,裴大夫给她的医书看完了吗? 没有。 唐七和她讲话了吗? 没有。 第十八章 裴元给原随云换眼换得很成功,就连对其手术后的护理,他也做得尽心尽力。 等到原随云拆掉眼睛上的纱布,原东园在确定自己儿子能够正常使用眼睛并且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以后,不但给裴元送上了丰厚的谢礼和诊金,还在他们临走的前一晚,特意招待着他们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因为高兴而喝得眼眶微红的原东园拍着裴元的肩膀,在感激对方救了自家儿子的同时,也向裴元做出了承诺,“裴大夫,以后你若有用得到无争山庄的地方,我原东园义不容辞。” 第38页 原东园说得热情而又真挚,仿佛这段时间以来,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对裴元等人监视和防备的事情一般。 同样,裴元也仿佛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被监视过一般,面上带笑的他对原东园举起了酒杯,“原庄主,我敬你一杯。” “好!” 一切,尽在酒中。 作为陪客,端木蓉安静的喝着无争山庄特意提供给她的葡萄汁,看都没有往裴元和原东园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大人们啊,啧。 … 因为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哪怕事后用内力将酒逼出去了不少,裴元第二天坐上马车的时候,仍旧有宿醉的感觉。 头痛欲裂的裴元靠在车厢璧上,接过端木蓉递给他的茶杯,“谢谢。”喝着杯中的蜂蜜水,他还顺便向端木蓉道了歉,“对不起,今天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你没发现你的眼睛都浮肿了吗?”一边将自己在太原城买的小零嘴翻出来,端木蓉顺便朝裴元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非听你的故事不可,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有事我叫你。” “那麻烦你了。” “没事。” 裴元闭目养神的时候,端木蓉则学着对方前段时间那样,在马车中看起了医书。 只可惜,端木蓉不像裴元,在马车上也能看得进去书,与其说端木蓉在看书,还不如说她在拿着书发呆。 什么都没想,就那样靠着随着马蹄声摇晃的车厢,静静的发着呆。 这个呆,发着发着她便泛起了困。 眨了眨眼睛,端木蓉掩嘴打了个哈欠,视线略过一边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平缓下来的裴元,她干脆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随后在裴元旁边找了个位置,还扯过一张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端木蓉靠着裴元,睡了过去。 她靠过来的时候,若有所觉的裴元睁开眼睛看了端木蓉一眼,下意识的往一边挪了挪,给端木蓉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等到裴元睡醒的时候,他正准备坐起身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袖子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 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裴元正好看到了将大半个身子压在他宽大的袖子上的端木蓉。 在裴元的注视下,一无所觉的端木蓉睡得正香,甚至还砸了咂嘴,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只是,做梦就做梦,口水还流在他袖子上是怎么一回事? 裴元:“……” 无奈的叹了口气,裴元小心翼翼的试图将被端木蓉压住的袖子扯出来。就在袖子将要全部扯出来的时候,睡得正香的端木蓉翻了个身,直接再次将他的袖子压在了身下,甚至还带得裴元弯了弯身子。 裴元:“……”抬起袖子没被压的那只手,裴元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最后干脆将身上的这件衣服脱了下来,直接留给了端木蓉。 脱完衣服,裴元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干脆起身出了马车,同赶马车的唐七坐在了一处。 拿着马鞭的唐七靠在车门边,在裴元出来的时候,他放下了自己架在车辕的脚,给裴元让了空间。 注意到唐七眼底的红血丝,裴元做了提议,“你要休息会儿吗?我可以来驾车。” 唐七扫了裴元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并未将手中的马鞭交给裴元,反而又用马鞭抽了一下前面的马屁股。 “……你是在嫌弃我吗?” 唐七没有说话,目视前方的他轻点了下头。 裴元:“……”他看起来就那么像不会驾车的人吗? “……行吧。”抖了抖袖子,裴元干脆双手抱胸的靠坐在车门边,垂着眸子看唐七驾车。 唐七仿佛没有察觉到裴元的视线,拿着马鞭子的手都没有抖过一下。表情半点未变的他仿佛马车外就只坐了他一个人一般,就连裴元后面对他的试探,都直接被他当做了风声。 直到将车赶到了京都,在京都城外排队等着进城的时候,唐七单脚架在车辕上,斜了一边双手抱胸的靠在车门边的裴元一眼,“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裴元摇了摇头,对唐七回了微笑,“只是阿蓉对你很好奇,我总要先确定自己的猜测,才好应对她的好奇心。要是以后发现我的猜测错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理由的唐七:“……” 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端木蓉对他的好奇,心下有些无奈的唐七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你还真宠她。” “不宠不行啊。”裴元回头看了一眼,轻勾起了唇,“毕竟,她那么可爱。” 裴元的话音才一落下,马车中突然传出了端木蓉的声音,“我听到了哦!” 马车帘子一动,端木蓉突然伸出了头来。 第39页 左右偏了偏头,各自看了唐七和裴元一眼,端木蓉歪头对裴元扬起了灿烂的笑脸,“谢谢裴大夫的夸奖,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视线对上坦然接受他的夸奖,甚至满脸写着“夸我,接着夸我”的端木蓉,裴元不免失笑。 “裴大夫,你不这样觉得吗?” “……觉得,觉得。”满脸笑意的裴元顺着端木蓉的话,点了点头。 “所以……”端木蓉扭头看向一边的唐七,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亲爱的唐七大人,看在我这么可爱的份上,你就跟我说一句话吧。” “哪怕只是一个字,我也认了。” “真的。”对着唐七伸出了一根手指,端木蓉满脸认真,“一个字,就行。” 今天的端木蓉,也在试图跟唐七搭话。 然而面对学不会放弃的端木蓉,露出了无奈表情的唐七却没有满足她的愿望,而是对端木蓉伸出了手,沉默的将她的头按回到了帘子后。 被按回到帘子后面的端木蓉:“……” 就在端木蓉想要将头再伸出来的时候,唐七一挥马鞭。 马车,动了。 端木蓉:“……” 隔着帘子,端木蓉忍不住瞪了瞪帘子外的唐七,鼓着一张脸的坐回到了位子上,靠着车厢吃起了她还没吃完的小零嘴。 等到马车在京都端木府前停下,端木蓉掀开帘子跳下马车以后,直接奔向了接到消息而特意在府门口等她的父亲端木岐。 一边扑向端木岐,端木蓉一边向对方告了状,“爹,我跟你说,我碰到了一个特别难搞的家伙。” 端木岐一把将扑过来的端木蓉抱了起来,向来严肃的脸上难得展露笑颜,“哎呀,是谁惹得我们蓉姐儿生气了呀?” 单手搂着端木岐的脖子,端木蓉伸手朝正往他们走过来的唐七一指,“就是他!超级过分的一个人!” 被端木蓉指着,唐七沉默的走到端木岐面前站点,对着他点了点头。 一边的裴元抿了抿唇,勉强止住笑意以后,同端木岐说起了端木蓉告状的渊源,免得对方真的误会唐七。 “端木大人,是这样的……” 听完裴元的话,明白唐七并没有“欺负”端木蓉,他的乖女儿只是借机撒娇,顺便想再次激得唐七和她说话以后,端木岐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啊。” “爹。” 嘟着嘴,端木蓉双手搂住端木岐的脖颈,将自己埋在了他怀中。 端木岐看向唐七和裴元,“见笑了。” “阿蓉很可爱。”裴元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这样觉得。”单手颠了颠怀中的端木蓉,端木岐空着另外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特意留长的胡须,对裴元的看法表示赞同。 裴元:“……”果然不愧是父女吗?想法都如此的一致。 不知该如何回话的他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对端木岐回以了微笑。 就在端木岐抱着端木蓉站在门外,和裴元寒暄的时候,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轮子滚动的声音。 “伯父。” 一声“伯父”,声音温润,如微风拂过耳畔,光是听声就对其产生了好感。 回头望去,一个自己推着轮椅的青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明明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身下的轮椅,然而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首先注意到的是对方那始终挺直的背脊。 一身傲骨,皆藏在了如画的眉眼间。 一身白衣,气质过人,如孤松独立。 见到这个白衣青年的瞬间,端木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一时说话都忘记了时间,居然还要麻烦贤侄你来提醒老夫,惭愧惭愧。”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对着端木岐轻弯了下唇,“外面风凉,师父说伯父你再不来,他的酒都要冷了。” “对对对,我都忘记了还温着酒呢。”端木岐扭头看向裴元,“抱歉啊,我都忘记叫你进来了,就这样站在门口和你说话,真是失礼了。”对着裴元招了招手,端木岐抱着端木蓉抬步便准备往里走,“来,我们进去聊。” 跨过门槛,突然想到什么的端木岐脚步一顿,他扭头看了身后的裴元一眼,“说起来,我还忘记问你名字了,你叫什么?” 虽然端木穹给他的信中已经交代了裴元的出身,但端木岐觉得与对方会面的时候,还是要正式交换一下名字。 毕竟,是将要把他女儿拐走的人。 沉默了下,裴元神色平静的自报了家门,“万花谷,裴元。” 裴元本应该在见到端木岐的时候,就向对方说明身份,只可惜被端木蓉打乱了节奏,而一心只有乖女儿的端木岐也忘记了这件事。 不过还好,补上了。 按照裴元给他报家门的方式,端木岐也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端木蓉父亲,端木岐。” 第40页 互相介绍了身份以后,端木岐又招呼了裴元一声,“走吧,我们进去。” 轻颔了下首,裴元和唐七跟在端木岐身后,进了府。 第十九章 端木岐抱着端木蓉往府内走的时候,将头埋在他怀中的端木蓉抬起了头,她对着走在端木岐后面的裴元吐了吐舌头。 裴元:“……” 他勾唇望着端木蓉,对着她伸指轻刮了下脸。 端木蓉:“……?” 端木蓉歪了歪头,被她望着的裴元也笑着歪了歪头。 走在裴元身边的唐七轻咳一声,直接挪开了视线。 在裴元的注视下,若有所觉的端木蓉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一摸就摸到了嘴边的干果碎屑。 舔了舔,砸了咂嘴,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端木蓉:“……”所以她刚刚就是这样跟她爹说话的吗?真是的,裴大夫居然都不提醒她一声。忍不住斜了裴元一眼,不想搭理他的端木蓉干脆扭头,看向一边推着轮椅跟着他们步伐的青年,和对方搭起了话,“你就是师伯说的无情哥哥吗?”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抬眸,对端木蓉点了点头。 猜对其身份端木蓉心下不免得意,面上也带出来了一点,扬起灿烂笑脸的她笑得眉眼弯弯,“无情哥哥果然就像师伯说得一样,超级棒呢。” 被端木蓉如此夸奖,无情推轮椅的手一顿。轮子滚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一瞬,下一秒又如常响起。 推着轮椅,仍旧能够保证与众人步伐一致的无情垂下眸,看着自己从膝盖没去的双腿,纤长的睫羽微微垂下,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师父,是这样说的吗?” “是呢。”端木蓉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向另一边抬步迎了过来的诸葛神侯,“对吧,师伯?” 对上端木蓉的视线,诸葛神侯先是一愣,随后对她回以了微笑。 拍了拍端木岐的臂膀,“爹,放我下来。” “好。” 端木岐将她放了下来,而脱离自家爹怀抱的端木蓉脚踏实地以后,便直接朝诸葛神侯跑去。 待得跑到诸葛神侯面前,端木蓉仰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在诸葛神侯含笑的注视下,伸手扯住了诸葛神侯的袖子。 扯着诸葛神侯的袖子,端木蓉偏头回望另一边站定的众人,对着处在最后方的无情笑道,“你看你师父都赶过来迎你了,还不能说明他很看重你,也为你感到骄傲这件事吗?” 无情抬眸看向站在端木蓉身边的诸葛神侯,有些不自在的诸葛正我手成拳状,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他避开了无情的视线,然而却没有否认端木蓉刚刚说的话。 他本是听到动静而出来迎端木岐等人的,但是端木蓉说得也没有错,诸葛正我一直为他的弟子感到骄傲,有时甚至会生出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 诸葛正我的不否认,让无情眸底一亮,然而他面上却仍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甚至还招呼着众人往屋里走。 端木蓉对着无情眨了眨眼睛,随后一手牵着端木岐的手,一手扯着诸葛神侯的袖子,跟着他们的步伐往内走。 裴元偏头和一边的唐七对视了一眼,随后朝无情轻颔了下首,抬步跟上了端木蓉等人的步伐。 在最后面的无情垂眸,对着阳光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纵横交错的线条在掌中交织,描绘着命运的轨迹,纤长白皙的手不见半点血色,就像他这个苟延残喘至今的人一般——脆弱。 在没有家破人亡之前,在他还是盛崖余而非无情的时候,被父亲带着去逛花灯的他曾经遇到一个跛脚道人,当时的跛脚道人因为三文钱而给他看了手相,说他“命带孤煞”。 当时,即使父亲加钱,那个跛脚道人也不愿意改口。 他们谁都没信这个道人的说辞,谁知道没过几天,一群蒙面人闯入了他的家,全家上下三十二口人无一存活,只剩下他这个被砍断了双腿的六岁孩童。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还记得那个跛脚道人说过的话,“你命中带煞,无人能与你亲近,不如脱离尘世,就此归去。” 看着自己掌中中途突然折断的命运线,无情合了合手,轻勾了下唇。 命带孤煞? 活到现在,他始终……不信命。 所以,现在的他是——无情。 “无情哥哥,你不进来吗?”突然注意到无情没有跟上来,端木蓉扭头扬声唤了声他的名字。 被端木蓉的声音唤回神,睫羽轻颤了下他收回打量自己掌中纹路的视线,转而推着轮椅,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 正堂。 桌上放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还温了一壶酒。 才一跨过门槛,酒香就飘入了众人的鼻子。 第41页 好酒的人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甚至轻嗅了一口空气中的酒味,而不好酒的人……比如端木蓉,她直接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端木蓉捂住嘴,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揉了揉端木蓉的头,诸葛神侯在端木岐的招呼下坐回了原位,待得所有人都入座以后,他拎起放在炉子上的酒壶晃了晃,“正好,我的酒也温好了。” 一边的无情拿出相应人数的酒杯,师徒两人配合默契的倒完了酒,无情给除了端木蓉以外的每个人一杯酒。就在端木蓉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而忍不住嘟嘴的时候,无情端出了一碟雪花糕和一杯蜜水。 他将雪花糕和蜜水放到端木蓉面前,“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谢谢无情哥哥。”还没鼓起的脸瞬间破功,端木蓉对着无情扬起了笑脸。 摸了摸端木蓉的头,无情又将特意准备的下酒菜放到了桌子中央,随后推着轮椅退到了诸葛神侯身边。 他的面前,同样有一杯酒。 端木岐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即使知道在场的众人对双方的身份都有数,作为主人的他在坐下以后,开口的第一句仍旧是向双方介绍身份。 “诸葛大人,神往已久,久仰久仰。”裴元笑着对诸葛神侯敬了一杯酒。 “裴大夫,久仰久仰。”干脆的回敬了裴元一杯酒,诸葛神侯一口干下杯中的酒。 在裴元和诸葛神侯的带头下,气氛逐渐因为这杯酒而热闹起来,众人之间也不再像最初那般的生疏。 端木岐即使早已经从自家儿子信中知道了端木蓉要去万花谷学艺的事情,并不准备阻止的他也仍旧难掩担忧儿女的心,拉着裴元仔仔细细的打听了一番,既怕端木蓉在万花谷会吃苦,又怕端木蓉不敢吃苦。 一颗担忧女儿的心,就这样赤/裸/裸的展现在人前,惹得诸葛神侯取笑了他一番,只是取笑过后,同裴元说话的他在话里话外,同样充斥着对端木蓉的关怀之意。 至于被众人所关怀,也作为众人话题中心的端木蓉……吃了半碟子的她靠着端木岐的腿,正在不住的往下点头。 一下一下,终于砰的一声砸在了桌上。 一个激灵,端木蓉捂着自己突然发疼的额头,一脸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哎?” 这一声响,也阻断了众人的谈话。 看着疑惑而又茫然的望着众人的端木蓉,端木岐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坐着,“我的乖女儿哦,有没有碰到什么地方?哪里痛?” 眨了眨眼,此刻才觉得痛的端木蓉吸了吸鼻子,“没关系,你们继续聊,不用理会我。”说着,端木蓉伸手便去够放在桌上的雪花糕,准备吃完无情特意为她准备的雪花糕,免得浪费。 将端木蓉快要从他怀中掉出来的身子搂了回来,端木岐将装着雪花糕的碟子直接端了起来,递给了怀中的端木蓉。 随后,端木岐就这样抱着端木蓉,继续同诸葛神侯说起了话。 诸葛正我和裴元相对而坐,而唐七则不知是偶然还是巧合,正好坐在了端木岐身边。端木岐将装着雪花糕的碟子递给端木蓉的时候,其中正好有一块雪花糕滚落了下来,一直安静的喝酒一言未发的唐七注意到了,眼神一动的他伸手接住了这块滚落下来的雪花糕。 就在他思考是否要将这块雪花糕放回碟子的时候,端木蓉已经抱着碟子在端木岐怀中转了个身,背对着众人吃起了糕点。 睫羽微垂,不过思考了一瞬,唐七最后干脆在举杯喝酒的时候,接着手和袖子的遮挡,将这块雪花糕吃进了肚子。 ——恩,有点甜。 小姑娘怎么都喜欢这些甜兮兮的东西? 怀着这样的疑惑,唐七咽下了雪花糕,却没有发现自己在糕点入口的时候,眉头下意识的松缓了下来。 唐七的动作很快,几乎不引人注意,但架不住裴元余光扫过唐七的时候,看到了他袖子上沾到的椰丝末。 目光一顿,就在裴元准备提醒唐七的时候,一边的端木穹却对着候在一边的下人吩咐了一声,“再端一盘雪花糕来。” 等到下人将雪花糕端上来,端木岐却没有将这盘雪花糕递给端木蓉,而是推到了唐七面前。 唐七:“……” 盯着面前的这碟雪花糕,不知该作何表情的他抿了抿唇。 在唐七抬眸望过来的时候,端木岐抚了抚胡须,对唐七轻点了下头后,他扭头和裴元继续说起了话,“对了,裴大夫,你们万花谷要交‘束脩’吗?如果要交的话,规矩是什么?” 收回放在唐七身上的目光,裴元转头答复了端木岐,“您随意就好。” 第42页 “那裴大夫您觉得……” 耳边是裴元和端木岐交谈的声音,唐七的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死死盯着面前这盘雪花糕,他难得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来。 就在这个时候,端木穹怀中的端木蓉从桌下偷偷伸出了手,正当她准备带走唐七面前的这盘雪花糕,面无表情的唐七端起了碟子。 端木蓉:“……?”歪头和唐七对视了一眼,她笑着再次伸出了手,无声的向其表示,“你都不吃,那就给我好了”。 “不吃雪花糕”的唐七一边将端起来的碟子放回原位,一边伸手将端木蓉的头按了回去。 随后,在端木蓉的注视下,唐七拍掉了自己袖子上沾到的椰丝末,他拿起一边放着的筷子,夹起了碟子中的雪花糕。 刚刚那个嫌弃糕点甜的人,存在过吗? 谁都不知道唐七刚刚嫌弃过雪花糕甜这件事。 所以,不存在。 第二十章 一想到等到了万花谷以后,她未来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回家,端木蓉便忍不住向裴元提出要求,希望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以后,再启程前往万花谷。 她想多陪父亲端木岐一段时间,同时也想见某个讨厌的家伙一面。 更何况—— “裴大夫,你和药王约定的回谷时间不是早就超了吗?既然如此,超一天也是超,超一个月也是超,你不如就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正好还能够看看京都的风光。”端木蓉歪着头,对着裴元笑得一脸坦然,说完以后还觉得自己的这番话非常有道理,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我们正好赶上了好时候,裴大夫,不多留一段时间,顺便明天去看看状元游街吗?” 裴元:“……” 在理不直气也壮的端木蓉目光恳切的注视下,裴元无奈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她在京都多留一段时间的要求。 “哟呼!”欢呼了一声,端木蓉伸手抱了抱裴元的腰,不待对方伸手准备揉乱她的头发,端木蓉率先后退一步让开,“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干,我这一次有所准备了。”对着裴元吐了吐舌,端木蓉扭头往她爹端木岐所在的院子跑去。 一边向外跑,端木蓉一边扬声表示,“爹!爹!我可以多陪你一段时间了,惊不惊喜?” 留在原地的裴元望着端木蓉往外跑去的身影,忍不住失笑。 坐在树上的唐七瞥了裴元一眼,随后动作轻巧的落了地,抬步跟上了端木蓉。 看在移花宫的面子和金钱的份上,即使端木蓉回到了基本不会有什么事的端木府,唐七也仍旧尽着自己保护端木蓉的责任。 被唐七临走前瞥了一眼的裴元:“……”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唐七是在嫌弃他……吧? 按了按太阳穴,站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院落,裴元笑着摇了摇头。 … 在端木蓉的建议下,裴元拿着她绘制的“京都游览线路图”,在无情的陪同下,去看“状元游街”以及欣赏京都的景色了,而端木蓉则是跟父亲端木岐去了太平王府。 尽职尽责的唐七没有跟着裴元出门,而是跟在了端木蓉的身边。 见到太平王,端木蓉乖巧的和对方见了礼,得到了对方从身上取下来的一块玉佩。 偏头看了一边的端木岐一眼,端木蓉随后才接过了玉佩,“谢谢王爷。” “恩?” “伯父。”端木蓉果断改口。 “这才对。”对着端木蓉露出了一个在他看来慈祥的笑脸,太平王瞥了一边的管家一眼,随后才接着同端木蓉说道,“阿蓉,你去看看赵佑横吧。虽然他没说,我也知道那小子其实很想见你。”顿了下,想到近来越发沉默的的赵佑横,不知道对方到底在闹什么别扭的太平王有些头痛,他希望端木蓉的到来能够让赵佑横发生点变化。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而是在顿了一会儿后,抿唇对端木蓉笑了笑,抬眸看向了一边的端木岐,“我和你爹还有点事情要谈,一会儿你们留下来在我这里吃饭,可以吗?” 想了想朝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太平王的注视下,端木岐抚了抚胡子,沉默片刻以后,对太平王轻颔了下首,同意了他的要求。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左右歪头看了端木岐和太平王一眼,作为小孩子的端木蓉非常自觉的不准备掺和大人的事情,她乖乖的应了一声,随后在管家的指引下出了门,一直沉默的跟在她身边的唐七也抬步跟了上去。 跨出门的时候,仗着耳朵灵敏,唐七在无意之间听到了几句太平王和端木岐的对话。 “高力士1想插手‘天策军’的建立,皇兄最近已经对此有些动摇了,诸葛大人怎么想?” 第43页 “不愧是高力士,要权不要命,一个‘神策军’还不够他玩的吗?” “与其从我口中知道诸葛正我有什么想法,你不如想想蔡京对此会有什么看法……现在,他比我们更着急。” “只希望,‘天策军’能够顺利建立,现在的‘神策军’……” “……唉,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谁知道呢……” 唐七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想听到更多的内容。 可惜,端木蓉在管家的提醒下,扭头看向了他,满脸疑惑,“哎?唐七,你不走吗?” 不会武功而什么都没有听到的端木蓉一脸疑惑,而她身边的王府管家望着唐七的时候,目光中却满是审视。 端木蓉的声音很清脆,就连屋内的端木岐和太平王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屋内的两人止住话头,对视了一眼。 端木岐:刚刚,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太平王:没有,就算被人听到也没关系,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端木岐:那就好。 ——他也不用考虑是否要对唐七出手了。 屋内的端木岐和太平王止住了话头,屋外的端木蓉则满脸疑惑的望着停下了脚步的唐七。 “唐七,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忽略掉王府管家望着他审视的目光,面上表情未变的唐七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端木蓉轻点了下头,甚至非常难得的开口和她说了话,“走。” 端木蓉下意识的歪了歪头,待得意识到唐七是真的跟她说了话,她不禁惊呼出声,“哎哎哎?!唐七居然和我说话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说着,端木蓉还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想知道今天的太阳有没有升错方向。 唐七:“……” 在唐七沉默的注视下,满脸惊讶的端木蓉甚至特意往回走到了唐七面前,她仰着头左右打量了他一番不算,还上下看了一遍,“没想到啊,我终于等到你跟我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个字,可是我仍旧觉得好高兴啊。”端木蓉捧着脸,对着唐七笑得眉眼弯弯。 唐七:“……”有些无奈的他面无表情的伸指点了点端木蓉的额头,“走不走?” “走走走!” 欢快的应了一声,端木蓉扯过唐七的袖子便往外走。 扯着唐七的袖子,端木蓉一边往前走,一边试图再次让唐七和她说话,只可惜除了刚刚说过的那几个字,唐七再次回到了最初面对端木蓉的沉默。任由她如何绞尽脑汁,回应她的都是属于唐七最初的沉默。 唐七刚刚表现的异样,仿佛就这样在完全不知情的端木蓉的打岔下,被人忽视了。 给端木蓉引路的王府管家轻瞥了唐七一眼,余光略过一边的端木蓉,他暂时将对唐七的怀疑压了下来。转而笑着对端木蓉说了一番世子赵佑横最近的状态,并将太平王希望端木蓉做的却不好直接对她说出来的事情传达给了她。 “可能是因为先王妃的事情,世子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和王爷之间也出现了一些误会。”回想起最近这几个月世子赵佑横的状态,王府管家忍不住叹了口气,“王爷很担心世子,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同世子交流,我们这些下人看着也很担心。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端木小姐可以劝劝世子。” 眨了眨眼,想起赵佑横某日如同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的端木蓉睫羽微垂,面上却笑着对王府管家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 她不会随意去掺和赵佑横和太平王这两父子之间的事情,但是如果赵佑横敢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话,那她一定会打醒他的。 ——看在赵佑横那个家伙是她未来丈夫的份上。 这样想着,端木蓉踏入了赵佑横的院子。 跨进门,不见半个人影,院子静得就不像一个王府世子该有的待遇,院墙边甚至还出现了荒草丛生的情况。 端木蓉的视线才扫过院墙,不待她开口询问,一边的王府管家便先躬身对她做了解释,“世子不喜人多,院墙的荒草也是世子要求留着的,说是——” “看着草自由的盎然生长,讨喜。” 端木蓉:“……”她不就去了杭州一段时间,怎么赵佑横就换了风格? 当初那个前呼后拥,去哪都像是时刻准备着打群架的赵佑横,好像随着他母妃的离世……死掉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院墙边被风吹得压低了身子的草丛,端木蓉按了按太阳穴,“……行吧。”扭头看向一边的唐七,“唐七,你在外面等我,可以吗?” 唐七点了点头,随后一跃跳上了墙头,就那样坐在墙头上,以行动说明——在外面等她。 第44页 看了坐在墙头的唐七一眼,端木蓉侧头对一边的王府管家点了点头,随后抬步往内走。 目送着端木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以后,王府管家走到了墙边,笑着同坐在墙头的唐七搭起了话,“这位公子,我们府上有专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公子可同我移步去另一边,吃茶等端木小姐。” 盘膝坐在墙头,唐七的手随意搭在了膝盖上,在王府管家出声邀请他的时候,他轻摇了下头,“不必。”手腕一个翻转,化血镖落在了他手中。 唐七垂着眸子把玩着手中的化血镖,看都没有看墙下的王府管家一眼。 视线扫过唐七手中的化血镖,从这枚化血镖认出其身份的王府管家心下一松——原来是唐门子弟。 蜀中唐门,自有它的规矩。 向来讲信誉的唐门,不会随意透露雇主的情况,而且一个唐门子弟同一时间只会接一个任务,既然唐七接了保护端木蓉的任务,那就不会是别人派来太平王府的探子。 认出唐七的身份,王府管家收起了对其的试探心思,然而碍于唐七最初引人误会的行为,他仍旧开口对唐七做了提醒,“府上机关和护卫众多,还请贵客切勿乱走,以免误伤。” 唐七把玩化血镖的手一顿,他抬眸看了墙下的王府管家一眼,轻点了下头,直言不讳的向其说道,“放心,我无意窥探你们王府。” “贵客,说笑了。” 面上微笑的弧度半点未变,王府管家对着唐七欠了欠身,随后离开了院子。 … 另一边,进入赵佑横房间的端木蓉,被屋内简单的摆设惊得抽了下嘴角。 在她印象中,赵佑横可是一个前呼后拥,身上衣服的颜色亮丽得总能让人第一眼看到他的,就连屋内的摆设都华贵得让人摸都不敢摸一下的讨厌人的家伙。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简朴了? 不,不能说简朴,只能说换了个画风,毕竟这些摆设虽然简单而又素净,但随便一样也是别人可望而不及的东西。 转过绘着松树仙鹤图的屏风,端木蓉看到了赵佑横。 一身白衣的赵佑横盘腿坐在窗前,拿着帕子擦拭着放在膝上的双刀。在端木蓉进来的时候,听到其脚步声的他抬了下头。 见到端木蓉的瞬间,赵佑赫咽回将要出口的“退下”二字,他对端木蓉轻扬了下唇,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端木蓉:“……”赵佑横这是要往清冷贵公子的方向发展了吗? 有点吓人。 虽然她有点嫌弃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唯独面对她哭就无可奈何的赵佑横,但是她更嫌弃现在的这个赵佑横。 总觉得,对方好像有哪里彻底的……怀掉了。 端木蓉注视着赵佑横,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被她注视的赵佑横却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正好处在光影交界的赵佑横被光模糊了眉眼。 赵佑横睫羽微垂,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置于膝上的双刀。 “这是我母妃的武器,残月惊天2” 第二十一章 残月惊天? 端木蓉视线略过赵佑横膝上的双刀, “……霸刀山庄锻造的双刀——残月惊天?”在马车上听裴元讲故事的时候, 对方曾经和她说过藏剑山庄和霸刀山庄之间的恩怨情仇,也提及过霸刀山庄锻造的双刀——残月惊天。 没想到此刻,她会在赵佑横这里看到它的身影。 赵佑横轻点了下头。 透窗而入的阳光洒在这三尺二寸的刀上,斑驳的光影染在上面,甚至让端木蓉生出了一种错觉,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在寂静的沙漠中挂在天上的孤月。 一弧残月, 断天光。 眨了眨眼, 端木蓉在赵佑横对面坐下。 看着仿佛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残月惊天上,半点都没注意到她的赵佑横, 端木蓉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赵佑横眉梢一动, “怎么了?” 就在赵佑横以为端木蓉会就“残月惊天”的事情问他问题, 而他也准备好了相应的说辞的时候,端木蓉却没有如他所想。 叹了口气引得赵佑横注意的端木蓉端起茶壶,为自己和赵佑横分别倒了一杯茶后,她这才问出了今天在见到赵佑横的时候就想对其问的问题, “你和你父王……” 不待端木蓉将话说完, 赵佑横突地抬头瞪了她一眼,“别和我提他!” 端木蓉:“……”我都还没说完,你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吗? 赵佑横瞪着端木蓉,眉头甚至拧成了倒八字眉。 然而, 面上表情决绝的他却绷紧了下巴。 看着色厉内荏的赵佑横,她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找到了对方身上过去的影子, 对方实际上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赵佑横。 第45页 心下一松,面上带出来了点儿的端木蓉双手捧着脸,半点不担心赵佑横会对她发难,“行吧,我换一个问题。” “我记得你原来跟我说过,你亲眼看到你父王杀了你母妃,那么你亲眼看到你父王将匕首插/入你母妃身体了吗?”不顾赵佑横变得越发难看的脸色,余光扫到他将刀柄握得死紧的手,端木蓉轻咳一声,紧接着问道,“当时,太平王有看到你吗?他知道你在场吗?在我去杭州的这段时间,你和太平王有好好的坐下来聊过吗?” 随着端木蓉一个接一个抛出来的问题,赵佑横再也端不起所谓的清冷贵公子姿态,就连挺直的背脊也在某一刻跨了下来。 赵佑横咬紧了牙,然而握着刀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沉默许久,赵佑横闭了闭眼,待得他睁开眼帘,眸底又恢复了平静,他对着端木蓉摇了摇头,“没有。” 一句“没有”,回答完了端木蓉的三个问题,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好谈。” “可是……” “没有可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 端木蓉:“……”按了按太阳穴,深觉无论赵佑横是否真的有哪里坏掉了,性子都一如既往的难搞,她端起茶,喝了一口茶后才继续开口,“我只是想说,太平王很担心你。” “担心我?”赵佑横抬眸,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呵。” 忍了又忍,端木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她伸指戳了戳赵佑横的脸,“别摆出这副表情,小心我哭给你看。”这种愤世嫉俗,世间所有人都抛弃了我的模样……看着就来气。 端木蓉的威胁一出口,赵佑横想起了曾经想尽办法让端木蓉别哭结果最后发现她是在假哭的过往,他下意识的轻弯了下眼睛,就连面上的嘲讽表情也收了起来。 “这才对嘛。”自以为威胁奏效,端木蓉戳了戳赵佑横的脸,接着劝了下去,“如果有什么误会,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免得将来某一天追悔莫及。” “毕竟,时光是不会等人的。” 捧着脸,端木蓉看着赵佑横,笑得眉眼弯弯的歪了歪头。 赵佑横:“……”笑得再好看,也不能掩饰你戳了我脸的这个事实。 拍开端木蓉还想再戳他脸的手,赵佑横抓紧了手中的残月惊天,扭头看向了别处,睫羽微垂的他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可是,我已经答应我舅舅了。” “恩?” 将手中的残月惊天放到桌上,赵佑横将刚刚看向窗外的视线转回来,他望着端木蓉,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舅舅要带我去西域。” “所以,我和他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面对赵佑横的说辞,端木蓉一针见血的将他的逃避指了出来,“你只是不想谈而已。”总的来说,就是——“熊”。 “……闭嘴。” 再次被瞪的端木蓉鼓了鼓脸,终究还是败退在对方似威胁又似恳求的视线下,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的地方,“说起来,你哪来的舅舅?”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赵佑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了她的右边。 端木蓉的右边,是窗户。 下意识的顺着赵佑横的视线望过去,端木蓉突地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鬼脸。 “哇啊啊啊啊!!!” 一个后仰,若非赵佑横拉得及时,受到惊吓的端木蓉说不定就要滚下榻去。 然而即使得到了赵佑横的帮助,端木蓉却一点都不感激他,被赵佑横拉住的她借势一压,直接将对方压倒在了榻上,“叫你不提醒我,过分!” 果然,无论赵佑横如何变画风,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敢跟太子一起烧皇宫的熊!孩!子! 一如既往的过分! 越想越气,端木蓉压着赵佑横,就是不让对方起身。 “想起来?”微一挑眉,坐在赵佑横身上的端木蓉双手抱胸,“求我啊。” “你起来!” “求我。” “不求。” “那我就不起来,哼!叫你不提醒我!” “……” 在此期间,因为刚刚的混乱而变换了位置的残月惊天,在端木蓉和赵佑横的拉扯中,掉下了桌。 就在残月惊天将要与地面产生碰撞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它们,矮桌边也出现了一个男人。 出现在房间内的男子一身白衣,带着一张鬼脸面具——正是刚刚吓到端木蓉的那一张。 倒挂在窗外的他本想给端木蓉一个惊喜,谁知道还不待他出声跟其打招呼,小姑娘便先一步和赵佑横闹了起来。 从窗外一个翻身,白衣男子落地无声的进了屋。 拿着差点掉地的残月惊天,男子扭头朝榻上看去,视线略过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一心只想让赵佑横求她的端木蓉,眸底满是笑意的白衣男子甚至还好心情的对着赵佑横挥了挥手,随后拿着残月惊天,在另一边坐了下来,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端木蓉和赵佑横。 第46页 赵佑横:“……” 由着端木蓉闹他是一回事,在白衣男子面前丢脸又是另外一回事,赵佑横翻了个白眼,干脆点了端木蓉的穴。 定住端木蓉的身,赵佑横挣脱开她的桎梏,一边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袖,一边同端木蓉低声商量,“你别再扑过来,我就给你解穴,同意就眨一下眼。” 一动不动的端木蓉转了转眼球,对着赵佑横眨了下眼。 “……行,我给你解穴。” 赵佑横给端木蓉解了穴,就在没说话就不准备算数的端木蓉准备朝他扑过来的时候,眼疾手快的赵佑横扳过了她的身子,将她面向了戴着鬼脸面具的白衣男子所在的方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舅,也是刚刚让你受到惊吓的那个人。” 随手将手中的残月惊天丢到桌上,戴着鬼脸面具的白衣男子对着端木蓉摆了摆手,“你好,我是他舅舅。” 端木蓉:“……”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但那种如出一辙的“熊”气质,让端木蓉轻易相信了对方的说辞,甚至还下意识的模仿着对方的摆了摆手,“你好,我是他未婚妻,端木蓉。” 四目相对,白衣男子脱下了面上戴着的鬼脸面具,和赵佑横有五成像的脸上满是笑意。 看着端木蓉,不知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白衣男子望着望着,突然拍着大腿大笑出声,“不愧是我未来的外甥媳妇,有趣有趣,着实有趣!太平王那个蠢货难得干了一件好事。” 端木蓉:“……”听起来好像是在夸奖她,但为什么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赵佑横满脸无奈,“你别吓她,要是吓跑了她,我就不跟你回西域了。” “怎么?不装你的清冷贵公子了?” “没意思。”翻了个白眼,赵佑横抖了抖袖子,牵着端木蓉在白衣男子面前坐下。 为了照顾不会武功的端木蓉,白衣男子刻意收敛了身上的气势,然而端木蓉在面对他的时候却仍旧莫名的发憷,比在无争山庄面对跟在裴元身边的那两个下人的感觉更甚。 咬了咬唇,端木蓉下意识的挨着赵佑横坐了下来,在白衣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目光注视下,她扯了扯赵佑横的袖子,硬着头皮的小声问道,“我能问问,你舅舅到底是什么人吗?” 不待赵佑横回答,白衣男子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头,“外甥媳妇,你怎么不直接问我?” 在白衣男子的注视下,端木蓉缩了缩脖子,考虑良久以后,终究还是选择了说实话,“……不敢。”真的不敢,虽然对方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然而小动物的直觉却让她察觉到了对方骨子里的血腥味,完全不敢造次。 端木蓉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疯子有理智。 白衣男子要是知道端木蓉对他是这样的看法,说不定要再次拍着大腿感叹太平王难得做了好事。 并不知道端木蓉所想的白衣男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笑着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外甥媳妇,别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凶兽。” 在白衣男子掌下动都不敢动的端木蓉:“……”我觉得你比凶兽可怕。 因为白衣男子的主动靠近,端木蓉和对方凑得更近以后,突然发现对方身上是真的有血腥味。 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白衣男子同样眨了眨眼睛,“难道是因为我刚刚来之前,宰了几只老鼠的缘故?”所以才怕他? 有些不长脑子的家伙仗着他不在就开始犯混,所以在来接自家外甥的路上,白衣男子顺道去剁了某些人不安分的爪子,给他们醒醒脑子。 剁得太愉快的他一不小心没收住手,但是他来之前有特意沐浴更衣,只可惜沐浴更衣都无法掩饰的血腥味还是暴露了他。 白衣男子感到有些挫败。 ——他明明那么和蔼可亲,怕什么? 第二十二章 白衣男子疑惑的表情太明显, 赵佑横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在赵佑横朝他望过来的时候, 白衣男子自顾自的将其理解为对他的关心,他对着赵佑横轻眨了下眼,“放心,我没受伤。身上就算有血腥味,那也是别人的。” 赵佑横:“……”无话可说。 懒得理会白衣男子,赵佑横轻抿了下唇, 扭头看向一边的端木蓉, 他将端木蓉垂在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你猜出我舅舅的身份了吗?” 轻眨了下眼, 端木蓉先是摇了摇头, 随后又点了点头, “……西方魔教, 玉罗刹?” 鬼脸面具,一身白衣,还有那腰上随意挂着的玉牌……总觉得很像她爹闲来无事给她讲故事的时候谈及的那个人。 西方魔教,玉罗刹, 一个疯起来连自己都算计的人。 第47页 ——端木岐原话。 玉罗刹把玩着残月惊天, 笑而不语。 端木蓉:“……!!!” 这一刻,她找到了作为穿越者的骄傲感——如果她不是传说中的主角,为什么能碰到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 可惜,看小说从不过脑的她已经忘记了不少小说内容。 努力回想玉罗刹是否有在《绝代双骄》这本小说里面出现过, 端木蓉绞尽脑汁都没有在关于《绝代双骄》的记忆里面找到关于玉罗刹的内容,反而想起了另一个玉罗刹——白发魔女练霓裳。 等等, 江湖上有白发魔女的传说吗? 扭头看向玉罗刹,端木蓉被好奇心撑大了胆子,“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一个玉罗刹?” 玉罗刹垂眸,轻瞥了端木蓉一眼,语气狂妄而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除了我,还有谁敢称‘玉罗刹’?” 得到玉罗刹的确认,端木蓉心下松了口气——很好,没有白发魔女,这个世界还是她所知晓的属于《绝代双骄》的世界。 此刻的端木蓉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属于《绝代双骄》,等到她日后因为诡异的熟悉感而想起了更多内容的时候,她会发现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现在一无所觉的端木蓉在意识到玉罗刹是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恶意以后,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还听玉罗刹与她闲话西域的美景。 西出玉门关,即入西域。 没有京都繁华,却有让人心驰向往的魅力。 随着玉罗刹的讲述,见惯了京都繁华的端木蓉,忍不住想去看看西域是否真的有如诗中所言的那般景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1”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西域?”玉罗刹扫了一边的赵佑横一眼,“正好陪我这个外甥。” “我想我可能无法跟你们上路,因为我要去万花谷。”提到万花谷,端木蓉顺便将自己要去万花谷学艺的事情告知给了赵佑横。 所以就算赵佑横不去西域而是留在京都,端木蓉和他也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戳了戳目光突然暗下来的赵佑横的脸,端木蓉对其扬起了她标志性的笑脸,“我们可以书信往来呀……” “可是……”抿了抿唇,赵佑横偏过视线轻咳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我想你陪我。” “恩?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哦。”好嘛,不想说就不想说嘛。 端木蓉没有听清,以至于错过了一次赵佑横难得的真情流露。 将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眸底满是笑意的玉罗刹单手撑额,歪靠在了座位上,“江湖就那么大,有缘自能再见。” 赵佑横抬眸,和玉罗刹对视了一眼。 玉罗刹:反正终归会是你的人,急什么? 赵佑横:跑了怎么办? 玉罗刹:逮回来。 赵佑横:……也对。 收回视线,赵佑横看着眉眼弯弯的望着他的端木蓉,轻勾了下唇,他伸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记得给我回信。”说完,赵佑横在端木蓉脸上“啾”了一口,“盖个章,你是我的了。” 端木蓉:“……”捂着自己被赵佑横亲了一口的地方,她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你以为你是在盖文书吗?” 赵佑横笑而不语,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翻了个白眼,双颊微红的端木蓉站起身来,自顾自的说道,“我要走了,不跟你聊了。”对着一边的玉罗刹行了个礼,端木蓉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袖子,转身便直接朝外走去。 赵佑横也不拦她,就那样坐在原位,笑看着端木蓉向外走。 故意放缓脚步却没有被拦的端木蓉:“……”果然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赵佑横,一如既往的过分! 扭头瞪了安坐在榻上的赵佑横一眼,端木蓉直接出了房间。 端木蓉离开以后,玉罗刹起身在赵佑横身边坐下,他搂住了赵佑横,低声笑问,“怎么?不追回来?” “没必要,反正是我的。” “……哈哈哈,不愧是我玉罗刹的外甥。” 加快步伐走出房间的端木蓉,没有听到赵佑横和玉罗刹之间的对话,否则她会更生气。 气鼓鼓的端木蓉单手捂着脸,来到唐七所在的墙下,她仰头往墙头的唐七看去,“唐七,我们走吧。” 盘膝坐在墙头的唐七缓缓睁开眼帘,同墙下的端木蓉对视了一眼,他轻巧的从墙头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怎么了?” 端木蓉没有为唐七的再次开口激动,她放下了捂住脸的手,对着唐七摇了摇头,“没什么。” 视线略过端木蓉刚刚走过来的方向,唐七轻皱了下眉,但是看着完全不准备多说的端木蓉,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的跟在端木蓉身后,一起向外走去。 第48页 就在端木蓉将要走出赵佑横的院子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的她站定,扭头朝唐七问了一句,“对了,唐七你刚刚有看到除我之外的人进来这个院子吗?” 唐七摇了摇头。 “那你和裴大夫比起来,谁更厉害?” 不明白端木蓉为什么问这样的一个问题,不过唐七还是回答了她,“正面打,我不是对手。”唐门更擅长的是刺杀。 “那你隐匿追踪的本事呢?如果诸葛神侯大人刚刚进了这个院子,你能发现吗?” 唐七点了点头。 “……这样啊。”端木蓉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身后的院子一眼。 连唐七都没有发现玉罗刹的到来,难怪她爹当初谈到玉罗刹的时候,总是三缄其口。 这样想着,端木蓉莫名期待起了日后同赵佑横的相见。 不知道等她出万花谷归来,从西域回来的赵佑横会是什么模样。 ——只要别还是现在这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就好。 伸了个懒腰,端木蓉扭头对唐七笑道,“我们走吧,去花园。” 唐七轻点了下头,跟着端木蓉向外走去。 随着他们的走远,端木蓉清脆而又活泼的声音也随着风渐渐飘远。 “我跟你说,太平王府的锦鲤又大又大,蠢得可爱。” “恩。” “也不知道今天厨房有什么菜,唐七你要跟我打赌猜今天的晚饭有哪些吗?” “哎呀,唐七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 “……过分。” … 晚上在太平王府吃饭的时候,不知道端木岐白日和太平王聊了什么,坐在饭桌边的他仍旧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 端木府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太平王府同样也没有。 偷瞥了自家父亲端木岐一眼,端木蓉用筷子夹了一块生姜,悄悄放在了端木岐的碗中。 端木岐一无所觉的将这块生姜吃了下去,直到其进了肚子,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满脸无奈的端木岐叹了口气,随后用筷子给端木蓉同样夹了一片姜。 端木蓉:“……” “怎么,阿蓉是嫌弃为父了吗?”不再皱眉头,端木岐笑眯眯的看着端木蓉。 端木蓉:“……”咽了咽口水,她乖乖的将姜片夹了起来,同时为自己刚刚的恶作剧做出解释,“我只是不想让爹你皱眉头而已。” “所以,我才给阿蓉夹姜片。”否则他夹的就是端木蓉最讨厌吃的葱了。 “……哦。” 就着饭将姜片吃了下去,端木蓉努力对端木岐露出了一个笑脸,“我领了爹的好意,那爹也要好好吃饭,别皱眉头。” “好。”端木岐目光渐柔,笑着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阿蓉也要好好吃饭。” “……好。” 在端木蓉的提醒下,端木岐专心吃起了饭。 另一边作为主人家的太平王则有些走神,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端木岐和端木蓉之间的动静。 他在为赵佑横的“叛逆”苦恼,也在为皇帝最近这段时间突然对他改变的态度烦恼。尤其是同端木岐深聊了一番以后,太平王甚至觉得往日常吃的菜都没什么味道了。 不知道太平王和端木岐聊了什么,端木蓉只以为太平王是在为赵佑横烦恼,“伯父,你是在为世子担心吗?” 回过神来,太平王不免对端木蓉的问题有些疑惑,“恩?” “世子在西域有他舅舅照顾,伯父你不用太过担心。”说着,端木蓉还对太平王笑了笑,然而对方却半点都没有被她安慰到。 太平王:“等等!阿蓉你刚刚说了什么?” 意识到不对,太平王放下筷子,都顾不上继续为皇帝最近的态度苦恼,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端木蓉眨了眨眼,“怎么?伯父你不知道吗?”意识到太平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端木蓉扭头瞪向赵佑横,忍不住鼓了鼓脸,“你没跟你父王说吗?” 因为端木蓉的到来,难得和太平王同桌吃饭的赵佑横筷子一顿,他面无表情的收回了为端木蓉夹菜的手,同时偏头避开了太平王望过来的视线。 第二十三章 察觉到太平王和赵佑横之间诡异的气氛,端木蓉这才意识到她可能说错话了。 饭桌上没看到玉罗刹的时候, 她还以为对方是有事提前走了, 谁知道玉罗刹根本就没有跟太平王打过照面, 而赵佑横也连自己要跟着舅舅去西域的事情都没和太平王说。 看着沉默的赵佑横,端木蓉伸指戳了戳他肩膀。 赵佑横面无表情的拍开了她的手。 端木蓉:“……”偏头看了眼一边气得眼底都有些发红的太平王, 心下不免惴惴不安的端木蓉忍不住求助的看向端木岐,“父亲,我……” 第49页 “没事。”端木岐表情半点未变, 他拍了拍端木蓉的头, “吃饭。” “……哦。” 一顿饭,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安静的吃完了。 直到端木蓉和端木岐离开太平王府之前,赵佑横看都没有看太平王一眼, 无论对方如何生气, 回应太平王的都是属于赵佑横对他独有的沉默。 亲自将端木岐父女两送出府, 太平王这才对站在一旁的赵佑横说道, “来我书房一趟。” 说完,太平王一甩袖子, 直接进了府。 太平王甩袖子的时候, 赵佑横躲都没有躲, 任由对方的袖子甩在脸上。他沉默的站在原地,扭头望着搭载着端木蓉的马车从视野里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车轮滚动的声音,赵佑横这才收回视线, 抬步跨过门槛,向书房走去。 才一踏入书房, 迎面便砸来一个茶杯。 赵佑横这一次同样没有躲,任由茶杯擦过他的额头落在地上,他跨过地上的碎瓷片,掀开帘子,抬步走到了太平王面前。 以为赵佑横会躲的太平王:“……你为什么不躲?” 赵佑横沉默,一言不发的站在他面前。 太平王坐在书案后,赵佑横站在书案前,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个书案。然而太平王看着面前沉默不言,任由额头上的血往下淌的赵佑横,却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哪是隔着一个书案,明明是隔着天堑。 闭了闭眼,双手按了按自己抽痛的太阳穴,待得太平王再次睁开眼,他眸底只剩下了平静。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赵佑横沉默,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说话!” “听到没有,我让你跟我说话!”咬牙切齿的太平王深吸一口气,将桌案上自己最喜欢的玉雕镇纸朝赵佑横丢去。 这块打了赵佑横掌心不知多少次的镇纸,他很清楚被太平王毫不收力的它打在身上是什么结果,所以赵佑横这一次往一边让了。 价值千金的白玉镇纸落在地上,彻底断成了两截。 镇纸断裂的声音,既让太平王庆幸于没有打到赵佑横,又心疼他的玉雕镇纸。 太平王面上的表情,一时复杂难辨。 沉默许久,太平王有些颓然的往后一靠,就连向来挺直的背脊都弯了半分,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去西域,那就去。” “……只是,别太相信玉罗刹,他不是什么好人。” “出去吧,让我静静。” 赵佑横弯下/身子,将断成两半的玉雕镇纸捡了起来,沉默的把镇纸放在了书案上后,他出了书房。 放在书案上的玉雕镇纸上还沾着一些血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去了。 望着断成两截的镇纸,许久许久,太平王自嘲的笑了一声。 “管家。” 他扬声唤道。 待得王府管家进来,背对着来人的太平王涩声吩咐,“找个大夫,给世子看看。” 管家躬身应道,“是,王爷。” “下去吧。” “是。” 待得王府管家退出去,书房又只剩下太平王一个人。 靠在椅子中,太平王从书案的左下方翻出藏在暗格中的画卷,将其铺在书案上。 画上,是一个美人,一个高鼻深目带着兜帽在月下跳舞的美人。 太平王伸手抚上画中美人的脸,垂着眸子,长叹了一声,“你的儿子,翅膀硬了。” “唉……” … 在太平王将赵佑横叫到书房的时候,另一边坐在马车上的端木蓉,则扯了扯端木岐的袖子,满脸担忧,“爹,世子不会有什么事吧?”刚刚那诡异的气氛,端木蓉甚至觉得若不是有他们在场,说不定太平王和赵佑横就要拔刀相向了。 赵佑横和他父王之间,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端木蓉想不通,但是看着自家父亲忌讳莫深的样子,又不敢问。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只问出了这样一句,“赵佑横不会被打吧?” 端木岐将满脸担忧的端木蓉抱在怀里,他把桌上自己特意剥好的一碟瓜子递给了她,“没事,反正世子也不是第一天挨打了。” “可是……” “没有可是。”端木岐目光一厉,严肃无比的对端木蓉说道,“世子和太平王之间的事情,你别多管。” 太平王认识太平王妃的时候,便知道对方是明教子弟,可是直到对方死在了他怀中,太平王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敌国探子。 即使太平王妃在自己身份暴露之前,先一步自尽于太平王面前,皇帝对太平王的态度也仍旧发生了改变。 太平王,太平王妃,太平王世子。 这三者之间,横亘了太多东驴蹄西,不是外人能够随意掺和的。 第50页 想想太平王府的这些麻烦事,端木岐不禁有些后悔曾经同太平王结亲家。端木岐心疼女儿,然而他也做不出对方有难就取消亲事的事情。 左右为难之下,端木岐干脆将一切闷在了心里。 反正,太平王府还没有倒。 抚着胡子叹了口气,端木岐摸了摸一无所知的端木蓉的头,“听话。” “不用担心世子,王爷最终还是会对世子妥协。” 端木蓉眨了眨眼,乖乖的点了点头,抓起碟子中的瓜子,递向端木岐,“爹,吃瓜子。” “乖女儿。”丢开心中的杂念,端木岐笑着张口,由着端木蓉将瓜子喂到了自己嘴里。 虽然瓜子是他剥的,但是由女儿喂着,味道却特别好。 … 如端木岐所言,太平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端木蓉和裴元准备出发去万花谷的那一天,玉罗刹和赵佑横也正准备离开京都。 临走前一天,端木蓉和赵佑横见了一面。 端木蓉和其约定的地点在一家酒楼,没有定包厢的她到达以后,在酒楼二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唐七陪在了端木蓉身边,坐在了她对面。 在等待赵佑横到来的间隙,喝着茶的端木蓉靠着窗,歪头看着窗外的景色,附近还有一两句闲谈飘入她的耳中。 这属于尘世间的热闹,让端木蓉忍不住享受般的眯了眯眼。 “听说了吗?今年的探花被除名了。” “今年的探花郞顾惜朝1原本出身贱籍,冒名顶替参加了科举,也不知道是谁举报……好好的一个探花郎,就这样下了大狱。” “可惜啊可惜,着实可惜。” “你不要命了!?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 “对对对,我的错我的错,来来来,喝酒喝酒……” 歪头看向喝得热闹的隔壁桌,想起前几天“状元游街”的热闹,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些人说的是真的? 作为御史之女,她为什么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坐在端木蓉对面的唐七突地出声,“因为你很忙。” “恩?” 视线转过来,看着坐在对面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的唐七,端木蓉不禁有些疑惑,“忙?” 端木蓉这段时间的确很忙,忙着吃东西,忙着和端木岐撒娇,忙着带裴元逛京都,忙着和认识的朋友告别,忙着去神侯府看诸葛神侯四个弟子之间的热闹……忙得根本就注意不到这样的小事。 唐七本想向端木蓉说明她不知道探花除名的原因,但是将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会说很长的一段话,于是唐七最终将这些话咽回了口中,转而对着端木蓉点了点头,仅仅回了她一个“恩”字。 至于忙什么?自己想。 端木蓉:“……” 久等不到唐七的后话,端木蓉忍不住鼓了鼓脸,“又来了,唐七你就不能对我多说一句话吗?” 在端木蓉的注视下,唐七沉默的摇了摇头。 端木蓉:“……”抿了抿唇,再次感到挫败的她放弃和唐七聊天,转而对着正走上楼来的赵佑横招了招手,“这里。” 独身一人的赵佑横走了过来,在端木蓉对面坐下。 余光扫过身边的唐七,赵佑横微敛了目,“抱歉,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难得出一趟门。”端木蓉扬起笑脸,对着赵佑横笑得眉眼弯弯。 “今天是特意同你告别,所以才将你约了出来。”端起茶壶,分别为赵佑横和唐七倒了一杯茶后,端木蓉端起了自己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在唐七的见证下,端木蓉同赵佑横学着大人的模样,相互告别。 “还望,各自珍重。” 赵佑横以茶代酒,敬了端木蓉一杯,“珍重。” 第二十四章 端木蓉和裴元离开京都的那一天,天气正好。 天朗气清, 一碧万顷。 一想到将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女儿, 端木岐难得像自家的话痨儿子一般, 拉着端木蓉的手细细交代了许多事。 从“钱不够用就写信给家里”到“记得添衣加饭别亏待自己”,端木岐将自己能想到的注意事项都同端木蓉说了, 而被唠叨的端木蓉也完全不觉得不耐烦,眉眼带笑的静静听着父亲的唠叨。 “总而言之,有事记得写信回家。” 若非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不能随意离开京都, 端木岐甚至都想跟着端木蓉一同去万花谷了。 “……好。”眨了眨眼, 将刚刚突然从眼底泛出来的晶莹眨掉, 端木蓉笑着对端木岐点了点头,“放心, 我会好好的。” 伸手抱住端木岐的腰, 端木蓉就那样静静的抱了会儿, 随后才松开手。 扬起笑脸, 不愿意让端木岐担忧的她努力藏住眸底的不舍,“我走了。” 第51页 “恩, 注意安全。”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 总是一副严肃模样的端木岐难得的柔和了眉眼, 甚至对端木蓉回了一个微笑。 唇角一勾,眼角处便堆积起了纹路。 很少笑的端木岐一笑之下,笑容显得有些别扭, 然而端木蓉却觉得端木岐的这个笑脸特别棒,甚至将其深深的记在了心中。 同父亲告别以后, 端木蓉笑着转过身,她伸手擦掉颊边骤然滑落出来的泪水,踏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进来,端木蓉对上车厢内的裴元望过来的视线,她努力对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我们走吧。” “如果笑不出来,那就别笑了。” 看着强忍住不哭的端木蓉,裴元心下忍不住一叹。 坐在车辕上的唐七握着手中的马鞭,他回头看向车厢内的两人,对着端木蓉点了点头。 在裴元身边坐下,端木蓉往后一靠,将自己的背抵在车厢上的她笑着闭了闭眼。待得她重新睁开眼,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人生总是在别离,我总会习惯的……你们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真的,一会儿就好。” 绷直的背脊骤然一跨,端木蓉将脸埋在双手中,她勉强维持的平静接着双手的遮挡,彻底破功。无法阻止的泪水滑落眼眶,落在了双手的指缝之间,其中甚至还有部分的晶莹顺着指缝滑落下来,落在端木蓉的裙角上,加深了颜色。 端木蓉并未哭出声,然而无声的哭泣却更让人心疼。 裴元和唐七对视了一眼,一触及离。 裴元抚着额头轻叹一声,他收回了放在端木蓉身上的注意力,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而唐七则转回头,扬起了马鞭。 马车一动,车轮滚动着便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不需要往后看,端木蓉也知道站在府门口的端木岐正注视着他们,带着对她满满的担忧和不舍。 当马车摇晃着出了京都城的时候,端木蓉也渐渐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甚至能笑着同裴元闲聊起来,“裴大夫,你听说过‘玉罗刹’这个人吗?” “恩?” “你觉得‘玉罗刹’是什么样的人?”想想前两天在太平王府见到的玉罗刹,端木蓉有点想知道裴元如何看待玉罗刹。 裴元皱眉沉思了会儿,正当他准备回答端木蓉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也响起了她熟悉的声音。 “阿蓉。” 赵佑横和端木蓉同一天离开京都,出城后的他也没想到会碰上端木蓉的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看的他视线正好扫到作为车夫的唐七,赵佑横连忙吩咐车夫赶到前面,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端木蓉闻声掀开帘子,正好对上赵佑横望过来的视线,她下意识的便对其扬起了一个笑脸,“好巧。” “你哭了?” 刚刚哭了一场的端木蓉眼底发红,甚至都哭肿了眼,赵佑横忍不住皱眉,“谁欺负你了?”大有端木蓉只要说出欺负了她的人的名字,他便能够提着刀去找对方麻烦的意思。 今天的赵佑横,仍旧是一身白衣,然而却没有保持清冷贵公子的模样。 “没有谁欺负我。”端木蓉摇了摇头,掏出帕子按了按自己有些发肿的眼眶,“我只是不舍而已。” “没人欺负你,那就好。”没有半点不舍情绪的赵佑横无法理解端木蓉的心情,但并不妨碍他在知道端木蓉没受欺负的时候眉头一松,“要是有人欺负你,写信给我。” “无论多远,我都会到。”这样说着,赵佑横甚至还意有所指的看了坐在车厢内,被站在车辕上的端木蓉遮住了部分/身影的裴元一眼。 隔着半掩的帘子,裴元注意到了赵佑横望过来的视线,不禁有些无奈。 端木穹、端木岐还有现在的赵佑横,为什么他们都担心端木蓉会被他欺负? 他是那种会随意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看在赵佑横是出于对端木蓉关心的份上,裴元直接忽略了他意有所指的视线,垂着眸子喝起了茶。 对裴元和赵佑横之间的眉眼交锋一无所觉,站在车辕上的端木蓉正笑着同赵佑横讲话,“说起来,你舅舅呢?” “他先行一步了。” 玉罗刹本准备同赵佑横一起出发,结果临出发的前两天,玉罗刹接到了来自西域的消息——明教的人来抢地盘了。 于是,顾不上等他的玉罗刹先行一步,回西域去找明教的麻烦去了。 即使玉罗刹的妹妹曾经是明教子弟,但是该跟明教算账的时候,玉罗刹也不会随意含糊。 “这样啊……”抿了抿唇,不好问玉罗刹先行一步的原因,也不知道此刻还能跟赵佑横说些什么,端木蓉对其轻歪了下头,试探性的问道,“那我们……就此别过?” 第52页 赵佑横:“……” 坐在车辕上的唐七拿着马鞭,难得的笑出了声。 ——裴元说得不错,端木蓉的确很可爱,哈。 端木蓉一脸莫名,她瞪了突然笑出声的唐七一脸,“你笑什么?” 唐七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沉默的对着端木蓉摇了摇头。 端木蓉:“……” 行吧,唐七又不跟她讲话了。 抿了抿唇,懒得探究唐七笑出声的原因,端木蓉对着表情复杂得一言难尽的赵佑横抱了抱拳,“既然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了,那我们……有缘再见。” 赵佑横:“……”定定的看了端木蓉一眼,叹了口气的他笑着摸了摸鼻子,“行吧,记得写信给我。” “……好。” 赵佑横掀开帘子,进了车厢,而马夫也扬起马鞭,将马车赶到了一边,给端木蓉的马车让了道。 待得赵佑横的马车让了道,端木蓉拎着裙子掀帘进了车厢。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在裴元的对面坐下,暂时没有困意的端木蓉笑着对裴元发出了邀请,“下棋,要不要?” “可以。”轻颔了下首,裴元将放到一边的棋盘找了出来。 等到裴元将棋盘摆好,并准备同端木蓉猜棋1来确定先后手的时候,端木蓉才笑着提醒他,“不,我说的下棋是下五子棋2,不是围棋。” 裴元:“……”他满脸无奈,却还是同意了端木蓉下五子棋的要求,“既然如此,那你执黑先行吧。” “好的,谢谢裴大夫。”端木蓉笑着从棋盒中拿出了一枚黑子,放到了“天元”3的位置。 就这样,围棋高手裴元陪着端木蓉玩起了简单的“五子棋”。 一时间,棋子与棋盘接触的声音,渐渐融入了马铃声中。 … 马车行到万花谷云锦台附近,便再也无法往前走了。 裴元和端木蓉带好自己的东西,下了马车。 唐七坐在车辕上,却没有随着他们一同下车,在端木蓉仰头看过来并问他为什么不下车的时候,唐七难得的轻勾起唇,笑着对她轻偏了下头,“我的任务,完成了。” 从一开始,他接的任务便是护送端木蓉到万花谷,唐七并不准备进谷。 更何况作为唐门子弟,他也无意窥探万花谷。 现在,他该回去交任务了。 意识到将要同唐七“就此别过”,端木蓉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一边的裴元,“帮我拿一下。”待得裴元帮她拿了东西,空出手来的端木蓉走上前,扯住了唐七的衣角,“既然如此,你介意走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要真名,可以吗?” 唐七:“……在此之前,你拉我衣角干什么?” “免得你跑。”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期待着唐七将自己的真名告诉给她。 唐七:“……” 哭笑不得的唐七抿了抿唇,看着面前对他真实身份无比好奇的端木蓉,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给了对方,“记好了,我叫唐烟。” 得寸进尺的端木蓉:“……那我能顺便看看你的真面目吗?” 她满脸期待的望着唐七,而唐七则面无表情的对她摇了摇头。 端木蓉:“……好吧。”她对着唐七摆了摆手,“那……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唐七架着马车离去以后,端木蓉从裴元手中接过了她刚刚让其帮忙拿的东西,跟在裴元身后,往万花谷走去。 穿过秘密隧道,走过云锦台,端木蓉终于踏入了万花谷。 裴元提及的“晴昼海”与“落星湖”映入端木蓉的眼帘,直到被花海包围,端木蓉才明白裴元所言的“万花谷的美,无法用语言形容”是何意思。 真的,特别美。 美得就像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第二十五章 如同裴元原先所设想的那般,药王孙思邈对端木蓉的资质非常满意, 端木蓉不但是一个习武学医的好料子, 而且还目光澄澈, 一看就不像是心思多的人。 夺得天地造化的生死树吸引了端木蓉的注意力,面前这棵抬头望不到顶的古树一半焦黑, 一半还有着勃勃的生机。缠缠绵绵的紫藤顺着树一直垂到了地面,紫藤花争相绽放,挨挨凑凑得让人分不清哪些是花哪些是叶, 甚至连叶子也被染上了或浓或淡的紫色。 目之所及, 一片生机勃勃的紫。 古树的另一半, 焦黑一片,不知是遭遇了天雷还是地火, 难辨其形。 生与死, 就这样在一棵树上体现。 生死树静静伫立在天地间, 注视着这尘世间的万千生命, 见惯生死。 万花谷的人曾在生死树下,为产妇接生, 迎接了新生命的tender lines.到来, 也曾因为所有医者都束手无策的“衰老”, 与静静伫立在天地间的生死树一同目送对方的离去。 第53页 生死树前,生命是如此的坚强,又是如此的……脆弱。 生死树前, 孙思邈抚了抚他的长须,看着仰起头来望他仅仅比他腰高一个头的端木蓉, “进我万花谷,若要拜入我门下,还需选择立誓——” “我为医者,须安神定志,无欲无求1……” “……你是否愿意终生遵行此誓,正式成为我万花谷弟子?2” 眨了眨眼,端木蓉却并未伸出三根手指抵在额边立誓,而是右手捏成拳,并将拳头轻抵在了心口,“以我之名,立誓——” “弟子,愿意。” 神色肃穆的端木蓉站在生死树前,对着孙思邈,也对着自己的心,立下了誓言。 孙思邈望着将誓言一字一句记在心中的端木蓉,满意的抚了抚长须,“此后,你便为我的弟子,望你不坠万花之名。” “弟子遵命。” 自此,端木蓉成了万花谷的一员,同裴元正式成了师兄妹。 … 端木蓉成为了裴元的师妹以后,她本该先由裴元带着熟悉万花谷。 然而非常不巧,端木蓉到万花谷的第二天,裴元接到了谷外的消息,连招呼都来不及和端木蓉打一声,他便匆匆离了谷。就连裴元离谷的消息,端木蓉都是从师父孙思邈口中知道的。 因为有急事出了谷,端木蓉便由其实并不忙只是每天埋首在药材中的孙思邈直接接手了。 此刻,孙思邈正在院中翻晒药材,而端木蓉则拿着医书,手背在身后的向孙思邈背医书上的内容。 孙思邈虽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药材上,但也能时不时的指出端木蓉背的错漏之处。 端木蓉背完以后,蹲在地上翻晒完药材的孙思邈站起了身,朝端木蓉的方向伸手,摊开了手掌心。 她乖巧的将拿在背后的医书拿出来,放到了孙思邈手中。 接过医书,孙思邈随手将其揣入了袖子中,“能够过目不忘,是好事,但别仗着过目不忘就不用心,不然你刚刚也不会将方子所需的药材背串。” 端木蓉可谓是天资卓绝,一个上午就背完了他给的两本医书不算,还将人体穴位全都认完并牢记在了心中,就连花间游和离经易道的心法都已经有了基础。 看着一个上午学得比平常人学七天都要多的端木蓉,既欣慰又无奈的孙思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方子被你背错了,但是你背错的方子却没有任何的问题,效果甚至还比原来的方子好。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背得好,还是不好了……” 端木蓉眨了眨眼,歪头对孙思邈试探性地说道,“那师父你还是夸我好了。” 孙思邈:“……” 不待感到哭笑不得的孙思邈对她说些什么,端木蓉先一步转移了话题,向对方问出了自己背方子时就有的疑惑,“师父,既然我刚刚背错的方子比原来的方子效果都要好,为什么不直接用我背错的那个方子呢?我不相信师父想不出这个方子,甚至,师父你一定能想到比我背错的方子更好的配比。”说着,端木蓉还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深觉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面对一脸认真的对他发问的端木蓉,孙思邈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组织了下语言,尽量用他觉得端木蓉能够听懂的话向其解释,“阿蓉,你觉得是党参贵,还是人参贵?” “自然是人参。”端木蓉回答得毫不犹豫。 “那么,你觉得普通人家用得起人参吗?” 端木蓉思考了下,朝孙思邈摇了摇头。 别说普通人家,就连他们端木家用人参的时候都要百般斟酌,不是由于人参价贵,而是因为难得。 “就是这个道理,方子也是一样。能够用党参的方子,就没必要用人参,哪怕用后者的方子效果比前者好一些,但也仅仅只是好一些而已。”看着端木蓉,孙思邈说得意味深长,“毕竟,普通人家需要的是能够治病救人又不贵的方子,而不是对症下药以后却无力购买的药方。”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待得彻底消化了孙思邈话中的意思,她忍不住“哦”了一声,“我明白了……” 难怪在她的上一世,《千金方》能够深入寻常百姓家。 虽然她没能见到存在于历史长河中的孙思邈,但是在这个常常会让她有时空交错之感,总觉得有穿越者前辈先她一步过来并让历史拐了弯的世界,端木蓉却见到了作为武林高手和杏林高手存在的孙思邈,甚至还能够跟其学医。 何其有幸。 深感荣幸的端木蓉忍不住弯起了眼睛,她笑着对孙思邈点了点头,扬声说道,“师父,我知道了,我会记住你今天给我上的这一课的。” 第54页 “乖徒儿。” 遇到一个资质好又悟性高的徒弟,孙思邈也感到很高兴。 因为端木蓉一个上午就完成了孙思邈让她用三天时间完成的课业,孙思邈下午便给端木蓉放了假,并吩咐她,“如果在万花谷中迷了路,记得发师父给你的信号弹,附近注意到的万花子弟会过来给你带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找他们问。” “好的。”接过孙思邈递给她的信号弹,端木蓉同时顺口向孙思邈问了一声裴元的去向,“对了,师父你知道大师兄出谷是去做什么了吗?”居然都没来得及和她打一声招呼。 “一些私事,等他回来,如果他愿意说的话,那你就知道了。”孙思邈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去吧,下午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课业等着你。” 徒弟太有天分了也不是好事,原来只需要三五天想一次布置什么样的课业,现在他却每天都要想该布置什么给端木蓉……唉,真是头疼。 ——也不知道裴元什么时候回来? 等裴元回来,他便不用如此辛苦的去想该布置什么课业了。 这样想着,孙思邈面上表情却半点未变,让端木蓉万分察觉不出他的“苦恼”。 总觉得遇到的每一个长辈都喜欢揉她的头,端木蓉抱着自己的头,不知是该期待下午的休假,还是该期待明天的课业是否会比今天的难。 没能从师父孙思邈口中知晓裴元出谷的原因,端木蓉也只能等裴元回来以后再说了。 在裴元离谷的这段时间,端木蓉除了每天按时完成师父孙思邈布置的作业,并接受师父的教导之外,她剩下的时间便是带着孙思邈给的信号弹,在万花谷到处走走晃晃,欣赏景色之余,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人。 当然,在她因为迷路而发送了信号弹,附近注意到的师兄赶过来见到她时的表情,也很有趣。 孙思邈拿给端木蓉信号弹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他拿成了天工僧一行最新制作的流行于万花谷情侣之间的烟花——“真橙之心”。 当时的端木蓉对“真橙之心”一无所知,她是真的将其当做了普通的信号弹来用。 等到她用了“真橙之心”,并被这信号弹差点亮瞎她眼的效果吓到的时候,附近发现“真橙之心”的痕迹的一个师兄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气势汹汹的过来准备看看是哪两个家伙在炸烟花,居然敢伤害他独身多年的感情的时候,他见到了顶着一张花猫脸,可怜而又无助的端木蓉。 万花师兄:“……???”在这里炸烟花的小情侣呢?哪去了?人呢? 一脸茫然的端木蓉:“……?”师父不是说发送了信号弹以后,就会有师兄或者师姐来帮助我吗?这个师兄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狰狞? 等到弄清误会,这个刚刚表情还有些狰狞,以为小情侣发现了他而提前跑了的师兄迅速变回端方君子,热情而又有礼的将端木蓉带出了她迷路的地方,仿佛刚刚那个表情狰狞、时刻准备撸袖子干架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端木蓉因此认识了在这个世界居然也同样是个武林高手的书圣颜真卿的弟子,并在这位师兄的带领下,认识了更多有趣的人。 在“三星望月”之间,建造了让每一个刚入门的万花弟子又爱又恨的——包括她——凌云梯的工圣僧一行;还有遇到人都想和其下一盘棋,结果被她毫无章法的棋风,以及完全就是乱七八糟下棋的手法弄得想气又不好气的棋圣王积薪……以及时不时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孤单寂寞冷的画圣林白轩与琴圣苏雨鸾。 万花谷每一个人,都可亲可爱。 端木蓉忍不住再次觉得——自己当初来万花谷学艺的决定,真的是做对了。 她在万花谷“乐不思蜀”,以至于都差点忘记了裴元。 裴元回谷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 他还将外甥女——谷之岚也带进了万花谷。 直到裴元回谷,端木蓉才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在万花谷居然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 时间过得那么快,快得她都已经忘记要给远在大漠的赵佑横写信这回事了。 第二十六章 端木蓉忘记写信给赵佑横这件事了,但是赵佑横却没有忘记。 裴元将谷之岚带进万花谷的同时, 还顺便将他半路收到的来自赵佑横的信给了端木蓉。 接过裴元给她的信, 端木蓉随手将这封有点厚的信揣入了袖中, 半点不急着看信,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裴元和谷之岚身上。 端木蓉既好奇裴元和谷之岚之间的关系, 也好奇谷之岚为何小小年纪就一头白发——看着也不像是因为生病,然而面对比她小两岁的谷之岚,看着对方拉着裴元的袖子将自己整个人藏在其身后, 端木蓉生怕自己一时激动, 就不小心吓到她未来的小师妹。 第55页 余光扫过由着谷之岚扯着他袖子的裴元, 注意到其眼底泛起的对谷之岚的心疼,端木蓉下意识的觉得小小年纪的谷之岚一定很有故事。 抿了抿唇, 端木蓉难得耐下性子, 在面对谷之岚的时候, 甚至还努力保持住了自己最温柔的姿态。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端木蓉的努力下,谷之岚终于愿意离开裴元的身边, 由端木蓉带着去给她安排好的房间。 “你暂时跟我住, 可以吗?”端木蓉侧头看向谷之岚, 声音不但无比温柔,就连笑也显得很温柔。 万花谷的房间绰绰有余,就算不够也有天工一脉的弟子帮忙建造, 只是谷之岚年纪尚少又才遭逢大难,所以孙思邈才特意让端木蓉和谷之岚住一个房间。 感觉到端木蓉对她的善意, 谷之岚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边的裴元一眼。 裴元看着她,轻点了下头。 受到裴元无声的鼓励,谷之岚扭回头来,随即对端木蓉轻点了下头。 端木蓉牵过谷之岚的手,“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看你未来将要住的房间。” “……好。” 目送着端木蓉牵着谷之岚出去,孙思邈站在原地,直到她们两都离开以后,他才看向一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裴元,“裴元……” 裴元睫羽微颤,仿若蜻蜓点水留下些许波澜,回过神来的他扭头对上了孙思邈复杂的视线。 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过了很久,裴元对着孙思邈轻勾起了唇,“终我一生,我都会找到办法。” 他总能找到办法,总能让谷之岚的那头白发变回青丝。 看着似承诺也似给自己下定决心的裴元,孙思邈忍不住轻叹一声。 “唉……” … 另一边,端木蓉带着谷之岚,熟悉了一番房间,也靠着自己的热情和差不多写在脸上的善意,得到了谷之岚的不少好感。 注意到谷之岚的疲惫,端木蓉收敛起自己因为万花谷终于有了比自己小的弟子而产生的激动,转而给对方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其能够好好休息。 “我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我。” “你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我到时候带你逛万花谷。万花谷超级漂亮!而且师兄师姐们也是很棒的人,我到时候带你认识她们。” “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端木蓉笑得无比灿烂,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只有生活得幸福美满的人,才能有这样的笑容,不见半点阴霾,充斥着对生活的期待。 让她羡慕,而又憧憬。 ——睡一觉起来,就真的什么都好了吗? 要真的能这样,那还真是……太好了。 这样想着,不忍辜负端木蓉的善意,谷之岚努力对她勾了勾嘴角,“好。” “我不打扰你了,有事叫我。” “……恩。” 走出房间并将门关上,端木蓉却没有出院子,而是坐在了被紫藤花树缠绕的秋千上,确定坐稳以后,她脚下一点,带动着秋千晃动起来。 抖开从袖子里面拿出来并拆开了的信,端木蓉垂着眸子看手中的信,脚下时不时的点一下地面。 俗话说字如其人,但是赵佑横的字却给人一种“孤松独立”之感,打眼看去很符合他最近变了画风后的清冷贵公子的人设。 想想自己那圆润得被哥哥取笑为像元宵的字,端木蓉对赵佑横莫名有些嫉妒。 怀着莫名的嫉妒之意,端木蓉将这封足足有七页却一个字不乱的信看完了。 赵佑横信上说了很多,但总结起来就是——去了西域的赵佑横没有待在西方魔教,而是成了明教夜帝卡卢比的弟子。 当赵佑横到达西域的时候,玉罗刹正同陆危楼互相交流当教主的经验,你一句“你们西方魔教还有很多地方值得我明教学习”,我一句“好说好说,你们明教也不赖”……一边的夜帝卡卢比抱着刀,安静的站在陆危楼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位互相吹捧的教主。 双方之间的气氛无比的和谐,当然要忽略陆危楼垂在身侧就没动过的左手,也要忽略玉罗刹嘴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青紫。 为什么两位教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就要从玉罗刹来慢了一步说起—— 当时,没有教主坐镇的西方魔教被明教以势如破竹的攻势,直接打进了大本营。 就在作为明教教主的陆危楼踏入西方魔教议事的大厅,并坐在了本该由玉罗刹坐的位置的时候,陆危楼突然发现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座椅上骤然出现的机关束缚住了他的手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支造成了混乱,等到箭雨消失,大厅里躺着的除了明教的弟子外,还有一些西方魔教的教众。 第56页 箭雨过后,来晚一步的玉罗刹带着面具,踏入了这个本该是他地盘的大厅,对上了坐在本该由他坐着的椅子上的陆危楼。 “哎呀?看来我来得蛮及时。”带着面具的玉罗刹站在厅中,对着坐在上方的陆危楼歪了歪头。 即使玉罗刹带着面具,但在场众人都觉得他面具下的脸,一定是笑着的。 “不愧是西方魔教,我小看了你。”行动被限制,陆危楼表情却半点未变。 “好说好说。”玉罗刹拍了拍手,甚至还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看看是你先拿下我西方魔教,还是我先拿下你明教?” 仗着玉罗刹不在而过来抢地盘,于是大本营只留下小猫三两只的陆危楼:“……” 玉罗刹虽然晚了一步到达西域,但索性还不算够晚。 一边的卡卢比提着刀,朝前走了一步,静静的看着玉罗刹。 带着面具玉罗刹对着卡卢比歪了歪头,随后看向陆危楼,“赌吗?” 陆危楼:“……” 不同于玉罗刹这个什么都敢玩的“疯子”,陆危楼谨慎而又理智,所以他不跟玉罗刹赌,而是换了种方法。 陆危楼选择同玉罗刹“一战定输赢”,要是他打赢了玉罗刹,那么明教抢到的地盘就归他们,而玉罗刹也必须将在明教的西方魔教教众召回来。反之,若是玉罗刹赢了,那么明教将归还抢到的地盘,并给与西方魔教一定的赔偿。 玉罗刹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然后——陆危楼以一招之差,败给了他。 陆危楼败得干脆,还地盘也还得很干脆,同玉罗刹交谈的时候也很热情而又真挚,甚至还在不知不觉间便开始互相称兄道弟了。 若是一无所知的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必要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事实上也是这样,慢了玉罗刹很多步的赵佑横被人带着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聊得下一秒就准备拜把子的陆危楼和玉罗刹。 基于自家母妃同明教和玉罗刹的关系,赵佑横很轻易的就相信了陆危楼和玉罗刹之间关系很好这件事,甚至在玉罗刹的热情介绍下,难得带着笑脸的对陆危楼抱了抱拳,“陆叔叔好。” 陆危楼:“……” 看了态度比他还热情的玉罗刹一眼,又看了面前一脸真诚的赵佑横一眼,陆危楼沉默片刻以后,笑着应下了赵佑横的这一声“叔叔”。 陆危楼应下这一声“叔叔”后,玉罗刹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就连眉头都皱了起来,“陆教主,你还真不上道。”他甚至还对着陆危楼摇了摇头,就差“啧啧啧”了。 “恩?” “既然我的外甥叫你一声叔叔,那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说着,玉罗刹伸出手,对着陆危楼搓了搓食指和拇指。 陆危楼:“……” ——西方魔教有这样的教主,居然还没有完?! 怀着这样的疑惑,看在残月惊天和玉罗刹面子(?)的份上,赵佑横成了夜帝卡卢比的弟子。 赵佑横留在了明教,以为自己在西方魔教会有一个玩伴的玉天宝很难过,不敢对自己爹玉罗刹提意见,玉天宝只能时不时跑去隔壁明教找赵佑横玩。 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玉罗刹没有阻止玉天宝去明教找赵佑横玩。 只可惜,没多久玉天宝就哭着回了西方魔教。k、d、t、c、d、j、z、l。 因为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完全跟不上赵佑横这个“天才”的节奏,也受不了习武的苦,根本不可能同赵佑横一起习武。 在给端木蓉的信中,赵佑横顺嘴提了一下玉天宝的蠢是如何让人觉得“惨不忍睹”,更多的是说他在西域的生活琐事。 在信尾,赵佑横着重强调了三遍,让端木蓉记得给他回信和写信。 同时,赵佑横还顺便向端木蓉寻求了意见。 赵佑横并不准备日后在江湖上活动的时候,用太平王世子赵佑横的身份,所以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名字。 ——阿蓉,你觉得我以后行走江湖的时候用什么名字比较好? ——你觉得“宫九”这个名字,怎么样? 端木蓉忍不住抖了抖手中的信,确定信上的“宫九”二字不是她的错觉以后,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宫九? 为什么这个名字,给了她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 在哪里呢? 第二十七章 端木蓉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宫九”这个名字。 到底是在哪里呢? 端木蓉满脸纠结, 就连脚下点地的动作都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一个没注意, 身体没跟上秋千的晃动, 她从秋千上掉了下来。 第57页 端木蓉:“……”哦豁!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痛得皱紧了一张脸的端木蓉从地上站了起来。 扶着自己摔得有些疼的屁股,拿掉脸上刚刚不小心沾到的紫藤花花瓣, 她一瘸一拐的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 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端木蓉却没有喝, 而是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和手帕,并就着茶水, 将自己沾到了紫藤花花汁和新鲜泥土的脸处理干净。 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袖子, 端木蓉静静的坐在石桌边缓了好大一会儿, 感觉自己刚刚变成四瓣的屁股又恢复原样以后, 她这才起身,尽量动作轻巧的回房间拿了笔墨。 一路走来身心俱疲的谷之岚睡得很沉, 端木蓉半点都没有吵醒她。 将要走出房间之际, 端木蓉回头看了眼哪怕是睡着, 也仍旧皱着眉头的谷之岚,心下忍不住一叹。 虽然不知道谷之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和对方比起来, 她真的能称得上活得幸福了。 所以,要珍惜啊…… 走出房间, 端木蓉将门轻轻关上,随后来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 待得坐下以后,她才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我的笔呢?我的墨呢? 突然想起来,她进屋的时候找到了笔和墨,但是没将其带出房间……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端木蓉紧接着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赵佑横给她的信,好像也落在房里了? 端木蓉:“……”仰头望了望一碧万顷的蓝天,她耸了耸肩,“算了。” 不就一封回信嘛,什么时候写不是写呢? 她还是先去完成师父交代的课业吧。 远在西域的赵佑横:…… 因为种种不可抗力,端木蓉的回信虽然还是晚了一点,但赵佑横最终还是收到了端木蓉的回信。 不同于赵佑横给端木蓉写了七页的信,端木蓉的回信只有三页,赵佑横为此在下一次写信给端木蓉的时候,特意谴责了她一番。 端木蓉:……我能给你写就不错了。 自这封信后,赵佑横与端木蓉之间便没有断过往来,虽然一个在万花谷一个在明教,但他们对彼此的近况却很了解。 同时,端木蓉也没有忘记给家里写信,同家里保持密切往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端木蓉虽然一直没有出过万花谷,却也没有与外界隔绝。 跟着谷之岚一同在孙思邈门下学艺,端木蓉逐渐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方向,开始主修花间心法,而谷之岚则主修离经易道。 为了让谷之岚的白发变回青丝,在谷中与同伴互相交谈探讨之余,不准备闭门塞车的裴元时不时的会出万花谷。 在此期间,端木蓉帮谷之岚找到了一个好方法,那便是——染发。 为此,端木蓉还特意研究出了染发工具。 只可惜,谷之岚由着端木蓉给她染发没多久以后,又披着那一头白发在谷中活动。 在端木蓉准备又一次给谷之岚染头发的时候,对方拒绝了她。 “我不想自欺欺人,而且也太麻烦你了。” 对自己的这一头白发,谷之岚表现得很坦然,甚至还没有裴元那么在意这头白发。 “……好吧。” 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准备继续染发以后,端木蓉将她研究出来的染发工具束之高阁。 她也只能期待,出谷的裴元能找到治疗办法了。 时不时出谷的裴元没找到治疗谷之岚的方法,反而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 裴元声名鹊起,曾经在无争山庄的遭遇也再也不会出现,他有次路过太原的时候,甚至还得到了无争山庄特意的道歉。 对此,裴元保持着自己一贯不变的微笑,笑着与邀他吃饭并道歉的原东园碰了杯。 一切,尽在酒中。 相逢一笑,泯恩仇。 裴元回到万花谷的时候,顺便将无争山庄向他道了歉这件事,告知给了当年和他在无争山庄待过的端木蓉。 站在裴元面前,已经有其肩膀高的端木蓉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不愧是我万花谷的大师兄,还请再接再厉。” 裴元:“……”明明是夸奖他的话,为什么听起来感觉这么奇怪呢? 静静的看了端木蓉一会儿,裴元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你课业完成了吗?” 今天同天工一脉的师兄一起在万花谷逮炸烟花的小情侣,已经连课业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的端木蓉:“……!!!” “裴元师兄,你我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端木蓉满脸控诉,裴元笑而不语。 最终,端木蓉在裴元含笑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就自己今日没完成课业就跑去玩的行为道了歉,并且还乖乖的回去完成自己未完的课业。 第58页 耷拉着脑袋,端木蓉在裴元的注视下往回走。 ——唉,她为什么就要想不开去“挑衅”大师兄呢? 一边,将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的天工弟子眨了眨眼,不待裴元看向他,其先一步对裴元表示了告辞,“裴师兄,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不待裴元回应,该天工弟子便迅速消失在了裴元的视线之内。 被留在原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裴元:“……”他是老虎吗?一个二个的跑那么快干什么? 裴元站在原地,无奈的笑了笑。 ——对于自己在万花谷弟子之间竖立的威信(?),今天的裴元也仍旧一无所知。 … 时光就这样在波澜不惊,回想起来却觉得有趣的日常中逐渐流逝。 端木蓉逐渐长大,武功加强的同时,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装小白花,说哭就能哭的小女孩。 她成为了一个拿着雪凤冰王笛,言笑晏晏之间就能将人揍得怀疑人生的端庄·有礼·温柔的万花弟子。 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端木蓉拿着雪凤冰王笛,将天工的师兄逼得又一次使用机关鸟来脱离她的攻击。 “师妹,我们能不能不要互相伤害?”坐在机关鸟上,天工师兄望着下方的端木蓉,满脸无奈。 “那……”仰头看向上方的天工师兄,端木蓉轻挑了下眉,“师兄前不久做出来的暗器,可以借我玩玩吗?” “好说好说。” “那师兄你下来吧,我绝对不攻击你。” “真的?” “真的。” 在天工师兄下来以后,端木蓉依照她的承诺的确没有攻击他,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她不但拿走了天工师兄借给她玩的暗器,还顺便把机关鸟也带走了。 至于什么时候还……看情况吧。 回到院子的端木蓉将东西放回房间,随后坐在院中曾经让她摔倒的秋千上,拿出随手揣入袖中的信。将信抖开以后,端木蓉脚下轻点地面,带动着秋千晃动起来的同时,垂着眸子看起了哥哥端木穹写给她的信。 端木穹在信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内容,但他这信究其根本就是一封“求救信”,询问端木蓉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哄邀月。 年初的时候,端木蓉的嫂子邀月怀孕了。 端木穹乐得差点找不着北,等到邀月怀孕满三个月,端木穹将自己将要成为父亲的消息通知给了每一个认识的人,在他人面前炫耀的模样让人怀疑端木穹换了个人。 可惜,没多久端木穹就连向别人炫耀的力气都没有了。 邀月怀孕之初没有半点不适反应,然而满三个月以后,各种怀孕女子应该有的情况都找上了她。哪怕是向来情绪少已为妇人却不减冷傲的邀月也被折腾得不轻,连带着端木穹也总是每天眼下青黑的去衙门。 就在邀月的情况逐渐好转的时候,移花宫却出了事。 向来没有男人存在,连宫主邀月丈夫端木穹都没去过的移花宫居然出现了男人,而且这个男人还搞大了移花宫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肚子。 这个男人,叫江枫。 被他搞大肚子的那个女孩子,叫花月奴。 即使历史因为各种因缘巧合出现了偏差,但是一些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同样作为宫主的怜星还想着瞒过邀月,可她怎么瞒得过移花宫最终掌权人的邀月呢? 邀月还是知道了,甚至还差点动了胎气。 等到她情绪平静下来,碍于自己怀了孕,无法亲自回移花宫的她只好让怜星代她回了宫。 “怜星,不许手下留情。” 邀月很生气,同时为了防止怜星不忍心而做出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她在警告了自己妹妹的同时,还让她的亲信跟着怜星一同回了宫,监督怜星。 在怜星离开杭州往移花宫赶去以后,留在杭州的邀月因为江枫这近乎挑衅移花宫的行为,加上处在孕期,她的情绪一直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邀月很生气,她既生气于有宫人不遵守规矩,又生气于对方居然是江枫——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江枫!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本以为自己将要“逃出生天”的端木穹又落入了“苦海”,他每天哄着邀月的时候,哄着哄着就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对方,以至于晚上又一次被赶去了书房,一个人孤枕难眠。 不想再被邀月迁怒,也不想被骂“你们男人每一个好东西”,然后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东西(?)而绞尽脑汁,更不想邀月继续为江枫和花月奴生气,端木穹灵光一闪之下,给端木蓉写了信,向她寻求帮助。 时隔多年,在这个熟悉的院子,坐在这熟悉的秋千上,端木蓉看着手中的信,再次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第59页 江枫?不熟。 花月奴?不熟。 但是,这两位在移花宫相遇并为爱鼓掌同时为爱妄图私奔的事情,为什么同样给了她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绝代双骄》里面,有这么一回事吗? 第二十八章 端木蓉无比后悔自己上一世没能多看几本小说,或者说多看几部电视剧。要是她上一世是个书迷或者剧迷, 现在也就不用因为这诡异的熟悉感而百般纠结了。 想了又想, 还是没能想起来《绝代双骄》里面关于“江枫”都讲了些什么, 端木蓉再一次未能发挥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优势——要是知道《绝代双骄》里面的相关剧情,她就能给哥哥端木穹相应的建议了。 不过, 在某种程度上,端木蓉表示能够理解自家哥哥向她求助的行为。若非被成亲多年终有子这件事冲击到,端木穹怎么会脑子进了水一般, 找她这个远在万花谷没有成过亲的妹妹要建议。 能够想象到远在杭州的端木穹因为邀月怀孕这件事表现出来的紧张, 身处万花谷的端木蓉忍不住摇头轻“啧”了一声。 “唉……”她的哥哥哟。 拿着信, 端木蓉歪头想了想,随后拿着笔墨在石桌边坐下, 给她哥哥回了一封非常简洁明了的信。 【亲爱的哥哥, 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便是, 如果嫂子让你往东, 请千万别往西,要是打了你的右脸, 请记得把左脸也偏给她。】 【顺祝, 好运。】 【以上。】 等墨干以后, 端木蓉眉眼带笑的将信封好放到一边,紧接着埋头开始写给赵佑横的回信。 端木蓉的收信地址一直都是万花谷,而赵佑横的收信地址却一直在发生改变。以至于端木蓉每次给赵佑横写信的时候都要注意一下, 生怕写错地址导致信无法送到对方的手中。 上一封信的地址还在万梅山庄,这一封的地址却变成了龙门。 端木蓉目前收到的这封信上, 赵佑横以炫耀的语气,将自己在龙门遭遇马匪却一人反杀他们的事情写在了信中,同时还用三分之一的篇幅写了一个女人,一个比端木蓉还自恋的女人(赵佑横原话)。 在万梅山庄,赵佑横和西门吹雪这对表兄弟的相处情况是这样的—— 赵佑横:“今天,打一架?” 西门吹雪:“好。” 打完一架以后—— 西门吹雪:“明天,继续?” 赵佑横:“……好。” 这个时候,玉罗刹总会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的看他们兄弟两“交流感情”,偶尔还会插/入他们的战局,给他们制造点阻碍。 待得离开万梅山庄,赵佑横同玉罗刹之间的相处状况却是这样—— 玉罗刹:“今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赵佑横:“好呀。” 去过这个“好地方”以后—— 赵佑横:“……”可怜,弱小,而又无助。 玉罗刹:“明天,继续?” 赵佑横:“……”生无可恋。 这一次,玉罗刹带着赵佑横进了沙漠,踏入了一个随处可见罂粟花的地方,见到了一个比端木蓉还自恋的女人。 风姿绰约,自恋狂傲,武功高强,独居沙漠。 正是被西域许多人爱慕着的第一美人——石观音。 江湖上,总有许多的“第一美人”。石观音自然也是“第一美人”,还是不少美人都会选择避其锋芒的“第一美人”。 比她武功高的没有她美,比她美的没有她武功高。 赵佑横被玉罗刹带着长见识,有幸见到了石观音。然而在到处都是镜子的房间里,看着相谈甚欢的玉罗刹和石观音,赵佑横思考了又思考,还是没看出来石观音到底美在哪里。 石观音的美,多一分则显得艳俗,少一分则寡淡。 然而在赵佑横眼中,端木蓉比石观音美。 赵佑横给端木蓉的信中,只有一句话涉及到了她,然而就是这句话,让端木蓉轻易原谅了他一封信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写一个女人的行为,也原谅了赵佑横居然说她自恋这件事。 ——虽然你没她自恋,但是你比石观音好看。 一想到这里,写着回信的端木蓉双颊微红,笑得眉眼弯弯,就连回信都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多写了一页的纸。 端木蓉坐在石桌边写信的时候,谷之岚进了院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端木蓉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下意识的对其扬起了灿烂的笑脸,“阿岚,你回来了?” “恩。”谷之岚对着端木蓉轻点了下头,朝她勾了勾唇。 谷之岚面上的表情掩饰得很好,但端木蓉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端木蓉放下手中的笔,起身朝准备进屋的谷之岚走去。在对方将要踏进屋的时候,端木蓉先一步扯住了她的袖子,“阿岚。” 第60页 谷之岚侧头,看向扯住她衣袖的端木蓉,“阿蓉,怎么了?” “你在不高兴吗?” 闻听此言,谷之岚微愣了下,随后对端木蓉弯了弯唇角,笑着否定了她,“没有,我没不高兴。” “可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高兴。”松开扯住谷之岚袖子的手,端木蓉双手抱胸,满脸不高兴,“怎么?不能跟我说吗?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每天会跟我在一张床上醒来的谷之岚吗?”迅速转变自己面上的表情,端木蓉满脸控诉的望着谷之岚,“你变了!” ——今天的端木蓉,变脸速度也仍旧能够跟裴元大师兄媲美。 谷之岚:“……”被端木蓉的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谷之岚不禁有些无奈,“我想我并没有和你每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 端木蓉理直气壮,“那就——同一个房间。” 无法否认的谷之岚:“……” “所以,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放下抱在胸前的手,端木蓉挪动步子,靠到了谷之岚身边,“不能和我说吗?” 沉默片刻,发现没什么不能说的谷之岚干脆直接告诉给了端木蓉,“今天,有人给我炸烟花了。” 端木蓉:“……!!!” “是谁?!我为什么不知道?” 端木蓉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瞒过了她给谷之岚炸烟花。 她的反应很激烈,甚至差点就像烟花一般的炸了起来,“是谁!到底是谁?居然敢挖我的墙角?” 作为端木蓉的“墙角”的谷之岚:“……” 好气又无奈,谷之岚连忙拦住撸起袖子就准备往外找人算账的端木蓉,“阿蓉,冷静冷静。你还记得你是一个端庄温柔的万花弟子吗?更何况,我没答应人家。” 端木蓉扭头,看向谷之岚,“没答应?” “没有。” 收回自己准备往外走的脚步,端木蓉将自己撸起的袖子放下,恢复到了原属于她的“温柔”模样,甚至还语气平静的再次对谷之岚问道,“是谁给你炸了烟花?”到底是万花谷的哪个师兄师弟?她已经准备好了雪凤冰王笛。 看着义愤填膺的端木蓉,谷之岚先掏出手帕,将对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到的墨迹擦掉以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万花的弟子。”想起那个为了知道她名字而拦下她三次的人,谷之岚藏于眸底的无奈渐渐浮了出来,“他是纯阳的人。” 见到谷之岚手帕上的黑痕,端木蓉下意识的摸了下脸。没有摸到什么脏东西以后,她对谷之岚帮她将脸擦干净的行为表示感谢之余,还没忘记自己的问题,“所以,一个纯阳的弟子,给你炸了烟花?真橙之心?海誓山盟?” “真橙之心。” 想起了自己曾经将“真橙之心”当做信号弹来用闹出来的“误会”,端木蓉按了按自己突然有些抽搐的嘴角,紧接着围绕着这个给谷之岚炸烟花的人,向谷之岚问道,“那阿岚,你怎么想?” 谷之岚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了解他吗?” “他是纯阳吕洞宾的弟子,叫祁进。”想到那个面对她的时候居然会手足无措甚至面红耳赤的人,谷之岚忍不住抿嘴一笑。 那个对着别人一脸冷漠,甚至让人觉得只可远观的人,却在她的面前显得热情如火。 不知想到了什么,有笑意从谷之岚眼底浮现出来,渐渐压过最开始的无奈之色。 注意到谷之岚提到祁进时浮现的笑意,察觉到谷之岚对祁进并非无意以后,端木蓉不禁有些疑惑,“那你刚刚在不高兴些什么?”是在为拒绝了对方这件事不高兴吗? 这一刻,端木蓉忘记了自己听说有人给谷之岚炸烟花的激动,一心一意只想知道谷之岚明明也对对方有意,为何要拒绝对方。 谷之岚睫羽微颤,沉默片刻后,才回答了端木蓉的问题,“他比我大。” “大多少?” “大一轮。” “一轮?” “……比一轮多。” 不同于为年龄差纠结的谷之岚,完全不觉得年龄是问题的端木蓉眨了眨眼,下意识的问道,“年龄,是问题吗?” 谷之岚抬眸,满脸认真的反问,“他比我大这么多,为什么不是问题?” “你们之间又不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1’的情况,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端木蓉歪头,反问回去,“年龄,有那么重要吗?” 既然互相有意,为什么不在一起? 就像她和赵佑横。 谷之岚仔细思考了一番端木蓉的话,忍不住眨了眨眼,“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对呀。”点了点头,端木蓉搂住谷之岚的腰,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窝,“这完全看你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年龄并不能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 第61页 “就像我和赵佑横,虽然我和他多年未见,可是——距离,并不能成为我和他的阻碍。” 想到那个跟着自家舅舅到处跑,这么多年就是没来万花谷见她一面的家伙,看在自己也没有去西域见他一面的情况下,端木蓉决定待会儿就将信中写的对赵佑横不来看她的指责划掉。 谷之岚忍不住伸指,戳了戳端木蓉的脸,“你在想什么,怎么笑成这样?” “在想赵佑横那个家伙。”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所以,不用去考虑什么年龄的问题,跟着你的心走就好。” “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心,感受着心在胸膛中的跳动,谷之岚缓缓垂下了眸子。 跟着自己的心走? ——她喜欢他吗? ——喜欢。 那就……在一起吧。 纠结多日,谷之岚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 就像哪怕没有邀月,江枫也注定要和花月奴相遇一般,即使没有端木蓉,谷之岚也注定会和祁进相遇。 他们相遇的时间发生了改变,然而结果却没有任何变化。2 这是命运的安排,也是命中注定。 多年以后,端木蓉想起今日的事情,恨不得给让谷之岚“跟着自己的心走”的自己一巴掌。 当初她就应该撸起袖子,去教训那个敢给谷之岚炸烟花的纯阳弟子。 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求之不得、无可奈何。 第二十九章 因为同端木蓉的这一番谈话,在祁进又一次拦住谷之岚, 给她炸烟花——这一次炸的是“海誓山盟”——并向她表白, 希望对方能够与他在一起的时候, 谷之岚没有选择拒绝。 当谷之岚点头,向来给人以“高岭之花”之态的祁进忍不住展露笑颜, 嘴角上扬的弧度整整一天都没有发生改变,虽然这笑痕很浅,但是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真切的愉快。 祁进在锲而不舍甚至让人觉得换了个人的努力下, 终于抱得美人归。 然后, 还在万花谷的他便接连被万花谷的众多弟子挑战, 差一点就回不了纯阳了。 “敢拐我万花谷的人?来战!” 单打独斗?不存在的。 挑战祁进的人中,自然也包括端木蓉。 对于端木蓉而言, 虽然她言语明确的让谷之岚“跟着自己的心走”, 但却并不妨碍她向抱得美人归的祁进表现自己的该有的态度。 拿着雪凤冰王笛, 端木蓉与裴元通力合作, 他们仗着熟悉地形,在万花谷多次堵住了祁进, 十次里面有六次完成了挑战, 另外四次……端木蓉和裴元在不经意之间成功的破坏了祁进和谷之岚之间的约会。 端木蓉:微笑。 裴元:微笑。 祁进:…… 在端木蓉和裴元又一次破坏了谷之岚和祁进的约会, 砸了祁进满头满脸的鲜花以后,对于端木蓉和裴元如同恶作剧一般的行为,谷之岚好气又好笑之余, 只有满心的无奈,“你们是小孩子吗?怎么这么‘熊’啊?”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端木蓉, 谷之岚紧接着扭头看向“助纣为虐”的裴元,气得忍不住伸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还有你!阿蓉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舅舅你很小了吗?怎么能够带着阿蓉胡闹!” “最重要的是……”谷之岚深吸一口气,对着裴元和端木蓉两人严肃下了表情,“你们怎么能够破坏花草?” 端木蓉嘟了嘟嘴,努力向谷之岚辩解,“……这不是丢花草最不容易伤到人嘛,而且我们丢的都是野花野草。” “你还有理了?” 端木蓉:“……我错了。”偏头避开谷之岚望过来的视线,端木蓉低下了头,一副准备就自己的不当行为认真忏悔的模样。 当然,需要忽略她将刚刚沾到自己身上的青草捻下,并丢向安静的站在谷之岚身边的祁进的行为。 即使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谷之岚身上,半点没关注端木蓉的祁进仍旧轻易的避开了她的“攻击”,并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如轻鸿点水,轻得垂着脑袋的端木蓉本不应该发现。 然而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祁进视线扫过来的时候,端木蓉正好抬头,并对上他的视线。 那淡淡扫过来的一眼,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然而接收到这个眼神的端木蓉只觉得气恼。 “你是在嫌弃我吗?想打架吗?”端木蓉一言不合便准备撸起袖子,然而不待谷之岚出言阻止,站在她身边的裴元先一步扯住了端木蓉的袖子,轻唤了她一声,“阿蓉。” ——架可以打,万花谷弟子的形象不能丢。 瞬间明白裴元的意思,端木蓉迅速收起脸上那副“要打架?奉陪到底”的表情,转而对着祁进抱了抱拳,非常有礼的问道,“来自纯阳的祁师兄,请问我能跟你切磋一番吗?”说着,端木蓉还对着祁进欠了欠身。 第62页 祁进:“……” 一边的裴元,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谷之岚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她扭头看向一边的祁进,妄图向对方解释,“我们万花谷,不是这样的。” 祁进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他对着谷之岚轻颔了下首,在视线触及到对方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对其弯了弯眼睛,“我能理解。” 谷之岚:“……”你都理解了什么? 深感无可奈何的谷之岚扶着自己莫名抽痛的额头,满脸的无奈的打发了过来捣乱的端木蓉和裴元,“阿蓉,你课业完成了吗?裴师兄,裴舅舅……师父让你接待的客人,你招待了吗?” 端木蓉一心只想捣乱以至于忘了课业这件事,但是面对谷之岚的问题的时候,她却仍旧一脸坦然,“课业,有你重要吗?” 裴元今天要去招待祁进师父吕洞宾,但是他此刻却在陪着端木蓉“胡闹”,面对谷之岚的指责,裴元同样一脸坦然,“不急。”这不,吕师叔的徒弟不还在这呢嘛。 此时此刻,没有事先沟通过的裴元和端木蓉表现除了如出一辙的坦然,以至于无话可说的谷之岚闭了闭眼,难得没顾及自己形象的扯着祁进的袖子,便转身离去,“我们走。” 被谷之岚扯着往前走的时候,祁进还没忘记回眸,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扫他们一眼。 裴元与端木蓉:“……” 端木蓉和裴元对视了一眼,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大师兄,这你能忍吗?” 看着想要撺掇着他再去捣乱一下的端木蓉,裴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在端木蓉手忙脚乱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并将被裴元弄掉在地上的发钗捡起来的时候,他收回了自己刚刚作乱的手,将双手负于身后,一本正经的出言教导端木蓉,“阿蓉,你已经大了,不能再干这么‘熊’的事情了。” 端木蓉:“……?”最初的时候,不是大师兄你给我出主意,所以我才来找祁进麻烦的吗? “大师兄,我是你亲亲有爱的师妹吗?” “你是。”裴元点头,面上的表情半点未变,“所以在你做错了事情的时候,我才要尽自己身为大师兄指导师妹的责任。” 不知该怎么接话,端木蓉深吸一口气,干脆放弃了自己妄图和裴元掰扯清楚的想法,转而说道,“不好意思,大师兄,你的师妹要去完成课业了,回见!” 话音落下,端木蓉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被端木蓉袖风波及到的裴元站在原地,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的师妹哟,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 因为万花谷弟子的故意针对,祁进同谷之岚相处的时候总会特别的热闹。 看着被万花谷的弟子折腾得根本无法保持住平常表情的祁进,他的师父吕洞宾往往会站在一边,笑着同身边的孙思邈感叹“现在的孩子们,真有活力啊”之余,还会与孙思邈一同回忆曾经的年少轻狂。 当年,他们也曾这么有活力。 与之确定关系后,反而很少能够同谷之岚单独相处的祁进:“……” 不能对万花谷的弟子全力出手,又躲不过对万花谷地形无比熟悉的他们,祁进干脆釜底抽薪,带着谷之岚出了谷。 某日,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悄悄进入端木蓉的房间,并洒在了她的床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阳光洒在端木蓉床上的范围越发扩大,逐渐上移蔓延到了她的脸上。被阳光唤醒的端木蓉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帘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谷之岚留在她枕头边的洒金短笺。 【阿蓉,我跟祁进去纯阳看雪了。】 万花谷很少下雪,就算下雪,也往往是随意的对这方天地表示一番,总是不能让人看得尽兴。 谷之岚轻易的被祁进口中的“纯阳雪景”吸引,趁着一旦知道说不定就要跟着她一起去的端木蓉没反应过来,她先一步同祁进出了万花谷。 是的,整个万花谷,端木蓉是最后一个知道谷之岚和祁进出了谷的人。 瞬间清醒的端木蓉瞪着手中的洒金短笺,仿佛这样就能瞪到那个拐跑她家阿岚的家伙。 许久,可能是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孩子气,端木蓉将手中的洒金短笺折好,干脆起床去给目前还在龙门的赵佑横写信,用力透纸背的力度写信通知对方——“你不来万花谷见我,陪我去杭州游西湖,那你以后就不要写信给我了。” 看雪?她也有人陪着去游西湖。 哼。 没多久,在龙门接到信的赵佑横:……???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赵佑横还是因为收到的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 第63页 将石观音要求的东西送到,连对方邀请他留宿的话都没听完,向其表示了一声告辞的赵佑横提着刀转身就走,使得他身后的石观音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魅力。 然而在发现自己对男人的吸引力从未减弱过后,石观音忍不住嗤笑赵佑横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家伙不懂得欣赏美人。 赵佑横根本顾不上石观音会怎么想,交了任务的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急忙往万花谷赶去。 随后,一身明教烛天套衣服的赵佑横,哪怕拿着端木蓉随信寄过来的信物,他还没到达云锦台,便被人拦下了。 因为身背双刀,一身烛天套的他看着就不像一个好人。 不但不像好人,甚至还被人以为是来万花谷挑衅。 就连赵佑横将手中的信物拿给拦下他的万花谷弟子看,也被对方认为是拿着信物上万花谷来找端木蓉的麻烦。 “端木师姐一直没出过谷,就算你跟端木师姐有仇,那也是她进谷之前的事情了。当年你们都还小,这位明教的弟子,你到底和端木师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事隔这么多年大老远的跑来万花谷找端木师姐的麻烦?”拦住赵佑横的万花谷弟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一心想让赵佑横放下仇恨,别找端木蓉麻烦,“得饶人处且饶人,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算了吧。” 赵佑横:“……???” 第三十章 面对义正言辞的拦在他面前的万花弟子,赵佑横取下了背后的残月惊天, 紧握在手中的朝对方问道, “你是认真的吗?” 万花弟子偷偷瞥了赵佑横手中一看就是吹毛断发的刀一眼, 他轻咽了口口水,就连垂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下。 总觉得下一秒, 赵佑横的刀就要戳到他眼前来。 然而,面对赵佑横的威胁,万花弟子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让他过去。 要是对方是向来和万花谷关系好的纯阳弟子, 那即使赵佑横再怎么不像一个好人, 看在纯阳的份上,他也会让其进谷。 但是……明教? 没门。 不, 别说门了, 窗户都不给。 万花弟子努力不将视线放到赵佑横手中的刀上, 他轻咳了一声, 对赵佑横劝道,“别总是动刀动枪的, 这样不好。” 赵佑横:“……”他看起来就那么像来找茬的吗? 被误会的赵佑横不想继续和对方讲道理, 他妄图直接绕过对方, 然而他往左走,与他相对而站的万花弟子就往右拦住他,他往右, 对方就往左。 总之,就是不让他过去, 也不顺着对方的意去通知端木蓉。 赵佑横握紧了手中的刀,“你叫端木蓉出来,我和你讲不通,我跟她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试图自证,“我真不是来万花谷找麻烦的。端木蓉真的是我未婚妻……我和她这个关系,我有来万花谷找麻烦的必要吗?” “你是端木师姐的未婚夫?” “是。” “抱歉,没听说过。” 赵佑横:“……!!!”端木蓉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他连名字都没能在万花谷出现过吗? 就在赵佑横开始考虑要不要硬闯的时候,从京都回来的裴元正好回谷,刚好看到被万花弟子拦下的赵佑横。 “你就是阿蓉的未婚夫?” 当年裴元带着端木蓉回万花谷的时候,有幸在京都见过赵佑横,他对其还有一些印象,同时也知道对方跟着玉罗刹去了西域。看到对方那一身明教烛天套,视线扫过赵佑横手中的残月惊天,裴元对其的身份已经有所猜测。 听到裴元的声音,赵佑横收起了自己准备强闯的想法,扭头看向了他,点头应道,“是的,我是。” ——终于来了个能交流的了。 这样想着,正当赵佑横以为裴元会带他进万花谷的时候,裴元面上微笑的表情半点未变,紧接着对赵佑横说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谷的时候会顺便通知阿蓉。”他对着赵佑横勾了勾唇,“如果你真的是阿蓉的未婚夫,我在万花谷中等你,并向你致歉。” “你不是都确定我的身份了吗?为什么不能带我进谷?” 对于赵佑横的质问,裴元直接微笑着反问道,“你说你是,你就是了吗?”裴元对赵佑横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他却并不能百分百的肯定。 既然如此,让端木蓉亲自来确定其身份,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当然如果对方是纯阳弟子,那他此刻就已经将对方带进谷去见端木蓉了,但谁让对方是明教子弟呢。 某种程度上,裴元和刚刚拦住赵佑横的万花弟子,不愧是同门师兄弟。 被裴元的反问噎到无话可说,赵佑横干脆还刀入鞘,不再握着刀的他将双刀抱在怀中,随后找了一块能承载他体重的大石头蹲着。 第64页 蹲在石头上,赵佑横抱着残月惊天,歪头看着裴元,一字一顿的对其说道,“行,我在这里等她。” 仿佛没有察觉到赵佑横话中压都压不住的火气,裴元对他回以了微笑,“好,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对赵佑横点头示意了一下,裴元抚平自己袖子上的褶皱,随后歪头对一边的万花弟子说道,“要麻烦师弟在这里守着了。” “是,大师兄。”余光扫过蹲在大石头上,看着更不像一个好人的赵佑横,万花弟子一脸严肃,对着裴元抱了抱拳,“定不辱命。” 蹲在石头上,口中衔了根草的赵佑横:“……?”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赵佑横的感觉是正确的,在裴元离去以后,留下来的万花弟子便走到了他身边站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一副时刻防备着他发难的姿态。 等到端木蓉得到裴元的消息出来,她看到的便是赵佑横同万花弟子相顾无言的模样。 脚步一顿,端木蓉忍不住歪了歪头,在赵佑横和万花弟子听到动静朝她望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扬起了一个笑脸,“你们这是……看对了眼吗?” 端木蓉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万花弟子和赵佑横的表情,突然变得连端木蓉都无法找到具体的词汇来描述,让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干咳一声,端木蓉走到蹲在石头上的赵佑横面前,她伸手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从我写信给你,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时间还没有超过一个月。”朝赵佑横扬起笑脸,端木蓉对赵佑横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赶到万花谷非常满意,“不错,我感受到你对我的在意了。” 说起来,赵佑横不认路的毛病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善?要是没有的话,那她还真是要为自己能在这里看到赵佑横而感到荣幸……哦不,庆幸。 蹲在石头上,赵佑横仰头看了端木蓉一眼、两眼……第三眼的时候,他直接从蹲着的石头上跳下来,伸手搂住了端木蓉的腰,“阿蓉,你们万花谷的人欺负我!”说着,赵佑横满脸控诉的扭头,食指向站在一边的万花弟子指去,“是他!就是他!就是他不让我进万花谷!明教怎么了?明教就要被针对的吗?” 表情从“欣喜”到“委屈”,再到“控诉”……赵佑横的变脸之快,甚至能够跟端木蓉相比。 一边的万花弟子:“……”变脸这么快?他有点相信对方是端木师姐的未婚夫这件事了。 就在赵佑横还想借机对端木蓉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抬头看到的,却是露出了扭曲表情的端木蓉,“阿蓉?” “……说这话之前,能麻烦你把刀放下吗?刀柄戳到我的脖子以下肚子以上了。”不待赵佑横反应过来,端木蓉先一脚狠狠的踩在了赵佑横的鞋面上,逼得对方先放手。 简而言之,赵佑横伸手抱端木蓉的时候,忘记放下手中的刀,以至于刀柄戳到了端木蓉不可描述的地方,导致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满脸扭曲的的端木蓉背转过身,痛得忍不住弯下腰的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直到彻底缓过来以后,端木蓉擦掉眼角刚刚因为痛而滑落出来的泪珠,勉强控制住表情的她这才转过身来,伸手逮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赵佑横的领子,缓缓对其扬起了一个微笑,“我们进谷以后,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好好聊聊为什么刚刚见面就对她做出了如此无礼的事情。 拽着赵佑横的领子,端木蓉歪头看向一边静静的望着他们的万花弟子,“他的确是我的未婚夫。” “……哦。”万花弟子愣愣的回道,“他不是来找师姐麻烦的就好。” “师弟,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恩。” 对万花弟子轻点了下头,感觉有些手酸的端木蓉干脆换了下手,扯着耷拉着脑袋任由她动作的赵佑横的兜帽,拽着对方就往万花谷谷内走。 这一次,因为有端木蓉在,万花弟子没有再拦住赵佑横,反而往旁边一退,将路让给了他们。 被端木蓉拽着兜帽往前走,抱着刀的赵佑横还没忘记朝站在原地的万花弟子翻个白眼,借此表示对其刚刚拦住他行为的态度。 只可惜,正好扭过头的万花弟子没能接收到赵佑横的白眼。 … 端木蓉同赵佑横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视线。 无论是赵佑横的那一身烛天套,还是他鞋子上那非常明显的脚印,亦或者端木蓉冷着一张脸拽着其兜帽往前走的行为……都很能引发注意到他们的人的好奇心。 虽然端木蓉保持着冷着一张脸的状态,但她也没忘记笑着同碰见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问好。 第65页 同时,对于他们因为赵佑横的存在而好奇的视线,端木蓉往往会对其回以微笑。 就算有人直接就赵佑横的存在来问端木蓉,她会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还会笑着问想继续探寻的弟子一句,“你今天的课业,完成了吗?” 凭借着这句问话,端木蓉消退了不少好奇的朝他们看来的视线。 每当被拽着兜帽的赵佑横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不待他开口,端木蓉冷着一张脸,将扯着他兜帽的手往后一拉,直接用自己的态度和行动来让赵佑横闭嘴。 直到拽着赵佑横进了自己的院子,端木蓉才松开手。 活动了下自己因为一路拽着对方兜帽而有些发酸的手,端木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并从袖子中掏出一张手帕丢给赵佑横,“擦擦你的脸,还有你靴子上的鞋印,再跟我说话。” “……哦。”接住端木蓉丢过来的手帕,赵佑横乖乖的应了一声,随后按照她的要求,将脸擦干净的同时,也将靴子上的鞋印擦掉。 走到石桌边坐下的端木蓉,看着乖乖站在原地按照她要求做的赵佑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的按了按突然抽了下的太阳穴。 在和赵佑横就其刚刚在谷外的行为算账之前,她需要先确定一件事——多年未见,赵佑横是不是又变了一个画风?! 如果说多年前她见到的赵佑横是一个清冷贵公子,那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只大猫? 懒懒散散,喜怒无常,然而又特别乖。 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把。 第三十一章 在用端木蓉给他的手帕擦脸和靴子上鞋印的过程中,赵佑横总会时不时的看一眼坐在石桌边的端木蓉。 坐着的端木蓉身子动了动, 若非注意到赵佑横抬步朝她走来, 端木蓉差点就没能忍住的站起来问他“看什么看”这个问题了。 豆矢古草。 将脏了的手帕叠好并揣入袖子中, 赵佑横抬步走到端木蓉身边蹲下,迎着对方望过来的目光, 他伸手抱住了对方的小腿,并将头靠在对方的大腿边上。 随后,赵佑横轻轻地、试探性地对端木蓉“喵”了一声。 就在端木蓉为赵佑横的这一声“喵”而感到疑惑的时候, 赵佑横突然拿脸蹭了蹭她的大腿, “阿蓉,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抱着端木蓉的小腿,赵佑横抬起头来, 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甚至还歪了歪头, “喵?” 虽然不知道阿蓉到底在因为什么生气, 不过没关系——哄就好。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佑横朝端木蓉又“喵”了一声。 端木蓉:“……!!!” ——赵佑横这都是从哪学来的呀?他在西域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怎么办? 好乖, 想揉。 完全维持不住绷着的那张冷脸, 在不知从哪产生的笑意将要覆盖住她整个人之前, 端木蓉连忙轻咳一声,并面无表情的扯了扯赵佑横的袖子,想将对方扯起来, “你先起来。”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努力控制住表情, 端木蓉直接偏过头,避开了赵佑横的视线,“你先起来再说。” “阿蓉?” “先起来。” “……哦。” 眨了眨眼,赵佑横松开抱端木蓉腿的手,一脸乖巧的在她身边坐下。 那副乖到不可思议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前不久在谷外用刀对端木蓉做了不好的事情(?)的人。 视线对上赵佑横那张变了画风以后的脸,端木蓉突然发现,她居然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端木蓉:“……”抿了抿唇,深吸口气的她干脆选择放过赵佑横,也放过自己,于是端木蓉转而对赵佑横问道,“你不认路的毛病好了?” 早在谷口看到赵佑横的时候,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坐在石凳上,赵佑横双腿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做得无比端正的他对端木蓉摇了摇头。 “那你一个人,是怎么找到万花谷的?”如果赵佑横不认路的毛病半点没好的话,那即使有她给的地图,赵佑横也有本事走着走着就莫名其妙的弄丢自己。 “是我师父,他将我送到万花谷路口才走的。”接过端木蓉递过来的茶,赵佑横喝了一口茶并夸了声端木蓉烹茶手艺后,放下茶盏的他才接着说道,“师父准备去纯阳,我和他刚好顺路。” 至于他是如何“死缠烂打”,让卡卢比“烦不胜烦”的最终选择将他带上,那就不用说给端木蓉听了,毕竟这有损他在阿蓉心中的形象。 ——今天不在场的卡卢比,也仍旧在嫌弃他被迫收的徒弟赵佑横。 早在赵佑横将其拜卡卢比为师的事情写信告诉给她的时候,端木蓉就特意去找裴元探听过“卡卢比”这个人,想知道玉罗刹有没有坑到赵佑横,导致他拜错师,结果却从裴元那里知道了不少有趣的“江湖传言”,比如——于睿、谢云流和卡卢比三人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第66页 现在看来,端木蓉总觉得什么都知道的裴元大师兄所说的那些,也许并不是江湖传言。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向赵佑横进一步确定,“那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纯阳找于睿师叔的‘夜帝’卡卢比?” “我师父的事情,大部分的明教弟子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把玩着残月惊天,赵佑横忍不住问道,“他跟纯阳的于睿之间的事情,很出名吗?”连万花谷的人都听说了? “……不出名,只是有个人刚好知道得有点多而已。”想到那个不知在万花谷哪里,时不时作弄师弟师妹一下的大师兄,端木蓉忍不住按了按自己想到他就莫名抽起来的嘴角。 “恩?” “没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哦。” 端木蓉不想多说,赵佑横干脆便不再多问。 面对变了画风后,就像一只慵懒的想让人揉一把的猫的赵佑横,端木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想法,伸手揉乱了赵佑横的头发。 被端木蓉如此对待,赵佑横半点不恼,甚至还垂着眸子,任由对方动作。 等到端木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有好几缕赵佑横的头发了。 端木蓉:“……” 干笑两声,她将手中的这几缕头发还给他,并对着头发被她揉得都炸起来的赵佑横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赵佑横的头发会那么好揉——某种程度上,她突然理解裴元为什么总喜欢揉她头这件事了。 “没事。” 以指为梳,赵佑横一边妄图将乱了的头发理顺,一边摇头对端木蓉表示没关系。 结果赵佑横越弄越乱,弄下来的头发比端木蓉刚刚揉的还多。 看不下去赵佑横糟蹋自己的头发,端木蓉抓住了他的手,“你别弄了,我帮你。” “恩。”轻点了下头,赵佑横放下,不再折腾他的头发,直接将局面全部交由端木蓉来掌控。 “你在这等我,我进屋拿把梳子。” “……好。” 赵佑横坐在石桌边,目送着端木蓉进屋去找梳子,略觉无聊的他不自觉的用指甲扣起了石桌上的缝隙。 扣着扣着,赵佑横不知不觉间就连脸都贴向了石桌,他妄图从这些石缝中找出蚂蚁存在的痕迹。 等到端木蓉拿着梳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贴着石桌,神情专注得眼睛都快变成斗鸡眼的赵佑横。 意识到赵佑横在干什么以后,端木蓉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无论画风如何改变,对方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赵佑横。 ——一如既往的“熊”。 走到赵佑横身边,端木蓉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坐起来,我给你梳头。” 赵佑横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石缝间,被端木蓉这一拍,惊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坐得无比端正,“在!” 这一声“在”,无比响亮。 端木蓉:“……”清咳一声,待得她控制住了表情以后,一脸平静的端木蓉再次拍了拍赵佑横的肩膀,“坐好。” “……哦。” 赵佑横乖乖的点了点头,背对着端木蓉坐好。 站在赵佑横身后,端木蓉轻轻扶着他的脑袋,温柔的用梳子为其梳起了发。 她手中的这把梳子,是前几年赵佑横随信送过来给她的。 当年,赵佑横跟着玉罗刹去了楼兰1,并有幸参与并见证了楼兰是如何成为西域七强之一的盛况。 在楼兰,赵佑横第一次提刀杀人,也是第一次差点被人杀死。 落日熔金之时,残阳如血。 精疲力尽的赵佑横连刀都抬不起来了,就在赵佑横以为自己将要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救了他。 对方死于这场沙尘暴,而他因为抱住了一棵死去不知多少年的胡杨,藏在胡杨树根下的他得以幸免于难。 回去的时候,赵佑横用刀砍了一块救他一命的胡杨,并亲自动手,用这块胡杨木制作了一把做工粗糙的梳子,送给了端木蓉。 将夕阳下的追杀和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轻描淡写,口吻轻松得仿佛出去赏了下景。赵佑横在信中着重提及的是这把胡杨木梳,他用很大的篇幅说明了自己制作这把梳子是如何的艰难,义正言辞的要求端木蓉不许嫌弃他的梳子做得难看,也不许将其束之高阁。 因为赵佑横的这一番“轻描淡写”,端木蓉并不清楚他当时的遭遇如何惊险,她只是将自己的银梳子束之高阁,转而用起了这把做工粗糙有些地方还看到刀痕的胡杨木梳,并在回信的时候,附送了一个做工同样有些糟糕的荷包。 第67页 赵佑横眯着眼睛,半靠在端木蓉身上。看着地上被残阳染上些许暖光的端木蓉为他梳发的性子,笑意渐渐从眼底浮现,并染上了赵佑横的眼角眉梢。 “阿蓉,你还在用这把梳子呀?” 嗅到了熟悉的属于胡杨的味道,赵佑横恍惚间,感觉自己回到了曾经提着刀行走在沙漠中的日子。 头顶烈日,一人一刀,彳亍前行。 天地之间,仅余自己一人。 就在赵佑横思绪逐渐飘远的时候,端木蓉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入了他的耳中,唤回了赵佑横的神。 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刚刚弄乱的头发理顺,端木蓉随口回了赵佑横一句,“你送我的梳子,我为什么不用?” 端木蓉态度是如此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赵佑横眼底的笑意都快倾泄出来了。 彼时,端木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神色有多温柔,背对着她坐着的赵佑横也没看到,但是这天地见到了,有事过来找端木蓉的裴元也看到了。 站在院门口,看着石桌边完全没听到他脚步声的两人,裴元止住了自己准备踏进来的脚步,弯了弯眼睛。 哎呀,看样子对方的确是小阿蓉的未婚夫呢。 这样想着,不愿打扰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的气氛,裴元动作轻巧的转身离开,准备下次再找机会来见端木蓉,并将师父孙思邈的吩咐告知给她。 第三十二章 同赵佑横见面以后,端木蓉却没有马上跟他去杭州, 而是在万花谷多待了几天, 带着赵佑横好好逛了万花谷。 走过晴昼海、穿过落星湖、在生死树下听人讲课、于仙迹岩前与人论道……端木蓉带着赵佑横走过了万花谷的每一个角落, 同时也将自己与赵佑横的关系彻底展露在人前。 在端木蓉没有注意也没有在意过的角落,不少人因为注意到端木蓉同赵佑横之间的亲密姿态而眸光暗淡。 端木蓉的桃花, 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被她无意之间扼杀掉了。 一无所觉的端木蓉拿着从僧一行师叔那里得来的烟花,带着赵佑横去了水月潭。 星汉灿烂之时, 飞瀑流泉都仿佛闪着莹莹的光辉。 天上明月与泉中之月在某一刻, 仿佛被水花四溅的泉水彻底包裹住, 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是天上月,哪一个是水中月。 牵着赵佑横的手走到水月潭边, 端木蓉笑着要求对方闭上眼睛, “闭上眼, 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轻眨了下眼, 赵佑横看了眼面前笑得眉眼弯弯的端木蓉,又看了一眼脚边的潭水, 带着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闭上了眼。 哪怕下一秒端木蓉准备将他推入水中, 他也没关系。 ——谁让她是他的阿蓉呢。 就在赵佑横以为端木蓉准备对他恶作剧的时候,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了端木蓉的声音,“睁开眼睛吧。” 赵佑横下意识的睁开眼睛, 随后充斥眼帘的是突然炸起来的烟花,以及面前被烟花的光芒包围的……端木蓉。 在水月潭边, 端木蓉给赵佑横炸了烟花。 真橙之心、海誓山盟、无间长情……竞相在两人眼前绽放。 烟花太璀璨,以至于都模糊了赵佑横面前的端木蓉的身影,让赵佑横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然而对于他而言,他也不需要看清端木蓉的表情。 因为他知道,对方此刻也必定和他一样,笑意都浸透了眼角眉梢。 下意识的朝前一步,赵佑横伸手搂住了端木蓉的腰,就在他低下头凑到端木蓉的耳畔,准备对她说些两人独处时该说的话时,有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是谁在水月潭炸烟花?!” “……不知道这是破坏环境,也是伤害他人感情的事情吗?” “兀那小情侣!你们给我站住!别跑!”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认出这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属于谁以后,赵佑横还没有反应过来,端木蓉就扯住在她眼前的赵佑横的兜帽,带着他转身就跑,“快跑!我师兄又感到心理不平衡了!” “哎?可是烟花还没放完……” “别管烟花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松开扯着赵佑横兜帽的手,端木蓉转而抓住对方的手腕,带着对方就熟门熟路的往小道上走。 这么多年以来,同天工师兄配合无间的在万花谷逮炸烟花的小情侣,对于端木蓉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是当被天工师兄逮的对象变成了她,那就一点都不有趣了。 端木蓉深深的觉得,师兄一直找不到对象,一定是因为他总是在万花谷逮炸烟花的小情侣的缘故。 哪怕端木蓉极力遮掩,追着他们跑的天工师兄仍旧凭借一个背影认出了端木蓉,本就不开心的他越发气恼,就连跑动过程中随风飞舞的头发都不知不觉的炸起来了。 第68页 “端木蓉,你给我站住!” “才不要!”拉着赵佑横的手往前跑,端木蓉同时还抽空扭头对天工师兄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师兄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呀~” “端木蓉!” 端木蓉笑得无比欢快得应了一声,“哎!我在!” 天宫师兄:“……!!!” “端木蓉,你还要脸吗?” “不要了,给你了,不用谢了。” “……” 端木蓉欢快的声音在万花谷的角落时不时的响起,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正在被追逐的人,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天工师兄很生气,然而有端木蓉两个重的他却始终无法追上端木蓉和赵佑横,他被端木蓉气得忍不住哇哇大叫。 可惜,他就是追不上端木蓉和赵佑横。 被端木蓉牵着往前跑,不认路——就算认路也找不到路——的赵佑横放放心心的将自己交给了对方,并时不时的往后丢一两块石头。 当然这些石头,没有一块是朝天工师兄的要害扔过去的。 因为赵佑横的出手,加上端木蓉对道路的熟悉,天工师兄最终追丢了他们。 待得再也听不到天工师兄的声音,确定对方不会再追上来以后,端木蓉才停下脚步。 站定以后,抚着胸口的端木蓉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看着她身边跟着她跑了一路却脸不红气不喘的赵佑横,端木蓉忍不住轻挑了下眉,“你体力居然比我好?”经常上山采药,还在万花谷到处跑来跑去的她体力居然还比不过赵佑横? 见证楼兰崛起的过程中,经常夜行追杀他人的赵佑横睫羽轻颤,对端木蓉轻点了下头,“……恩。” 得到赵佑横的承认,端木蓉好奇心渐起——体力比她好?那武功呢?是不是也比她好? 怀着好奇,端木蓉对赵佑横抱了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节,“我们来比一比。” 与兴致勃勃的端木蓉相比起来,赵佑横却显得有些迟疑,“我学的是杀人的招数,我暂时做不到收发自如,和你比试的话,有可能会误伤你。” “没关系。”端木蓉笑着对赵佑横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可是医者。” “更何况,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到我。” “那……?” 拿出雪玉冰王笛,端木蓉摆开了架势,“来吧!” “……好。” 在被天工师兄追逐着跑了大半个万花谷后,端木蓉在晴昼海与赵佑横进行了一场比试。 比试的结果,自然是端木蓉输了。 她输了,输在体力不支,也输在躲赵佑横的刀的时候,身体扭得太过以至于夜风拂来之时,没能保持住平衡。 若非赵佑横收刀收得快,并且眼捷手快的搂住端木蓉的腰,将她身体勾了回来,也许赵佑横就要去落星湖捞端木蓉了。 不过就算赵佑横收刀收得快,端木蓉还是有一缕头发被他的刀割断了,并随风落进了落星湖中。 最后,端木蓉是被赵佑横抱着回院子的。 坐在石桌边,捧着一杯茶的裴元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打横抱着端木蓉进院子的赵佑横,以及其怀中头发不在了一缕导致仿佛换了发型的端木蓉。 裴元:“……” 想想弱冠多年的他至今还形单影只,再看看面前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人,裴元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孤单、寂寞还有点冷。 就连手中的热茶,都已经无法温暖他的“冷”了。 拍了下赵佑横的肩膀,待得对方将她放下来以后,端木蓉走到裴元面前,都顾不上问他这么晚在这里等她有什么事,连忙向裴元表示了自己的关怀,“师兄,你怎么了?表情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冷而已。”喝了口茶,裴元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还特意对端木蓉再强调了一遍,“真的,就一点。” 看着神色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裴元,端木蓉愣愣的轻点了下头,“……哦。” 端木蓉不太相信裴元的说辞,然而即使不知道裴元在感怀些什么,在对方完全不想多说的情况下,她也不准备多问,以免在不知不觉间,触发对方想当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的想法。 轻咳一声,端木蓉拉着赵佑横在裴元身边坐下。 靠着赵佑横的肩膀,她对着裴元眨了眨眼,“大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着一无所觉的靠着赵佑横肩膀的端木蓉,裴元端着茶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桌上,并对端木蓉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什么,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一件事而已。” “什么?” 裴元站起身,睫羽微垂的瞥了端木蓉一眼,就在她以为裴元要开口的时候,裴元却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确保没有一丝褶皱以后,裴元才对端木蓉说道,“你去杭州的时候,顺便代表万花谷去给一个人看下病。” 第69页 “是谁?” “一个师父曾经看过病的病人。” 从信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张帖子,裴元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了端木蓉,“师父手头上还有一个病人,无法抽身前往。”待得端木蓉接过信和帖子,裴元紧接着对她交代道,“信上有相应的地址,你到了之后送上帖子,并报师父的名字就行。” “师父当年给对方治病的时候,碍于当时的环境和条件,只是保住了对方的命。最近对方回了中原,想邀请师父给他做一下调理,正好你有空而且也顺路,给对方看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我行吗?不能师兄你去吗?” “你要相信自己,‘太素九针’都学到了第七针,你还觉得你不行吗?”拍了拍端木蓉的脑袋,裴元勾了下唇,“至于我,我要去京都,给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看病。” “……那我试试吧。” “乖阿蓉。” 弯了弯眼睛,正当裴元想要揉一下端木蓉的头时,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的赵佑横拍开了他的手,“摸头,可以。揉?不行。” 赵佑横一脸严肃的向裴元如此表示,并且伸手搂住端木蓉的腰肢,同时还往后勾了一下,让她靠进了他的怀中。 裴元:“……” 第三十三章 靠在赵佑横的怀中,端木蓉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裴元, 笑得眉眼弯弯。 一边的赵佑横搂着端木蓉的腰肢, 满脸警惕的看着裴元, 仿佛下一秒裴元要是敢对端木蓉伸手,他的刀就要拔/出/来了。 裴元:“……” 突然感到莫名有些冷, 裴元忍不住拢了拢衣领,“……行吧。”懒得和端木蓉计较,他对着她摇头轻笑了一声, “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抚了抚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 裴元中指与拇指相抵,轻弹了下端木蓉的额头, “下次想要装一无所知的时候, 记得表现得不要太刻意。” “……师兄?” 端木蓉捂住自己的额头, 满脸茫然, 甚至还有点委屈。 “还装?”忍不住戳了戳端木蓉的额头,裴元面上带了点儿无奈, “你刚刚往赵佑横的肩膀上靠, 不是故意表现给我看的吗?” 被裴元直接指了出来, 端木蓉再也装不下去,她单手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对着裴元“嘿嘿”一笑,“不愧是我亲亲有爱的大师兄。” “难怪我是师妹, 你是师兄……这就是差距啊。”说着,端木蓉还似模似样的摇了摇头,并轻“啧”了一下。 裴元满脸无奈的歪了歪头,并对着端木蓉比了一下中指与拇指再次相抵的手,“你还想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朝一脸认真的准备听她继续说的裴元眨了眨眼睛,端木蓉一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端木蓉对着裴元摇了摇头,并极力将自己眸底的笑意都压了下去,“不不不,我不说了。” 站起身,端木蓉对裴元欠了欠身,“师兄,您慢走。” 裴元:“……”真的不想再跟端木蓉说话,也不想再见到端木蓉的脸,他面无表情的瞥了端木蓉一眼,随后干脆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目送着裴元走出院子,并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以后,端木蓉才坐回了位子,看向赵佑横,“天色已晚,我们休息吧。” “……好。” 随后,在赵佑横又一次下意识的跟着端木蓉的脚步走,并再次差一步就进入她房间的时候,再次想起赵佑横不认路毛病的端木蓉脚步一顿,先带着赵佑横去了安排给他房间——就在隔壁院子——以后,端木蓉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点睡,明天见。” 端木蓉扬起笑脸,对着赵佑横摆了摆手,随后再一次将背影留给了赵佑横。 目送着端木蓉离去,赵佑横安静的站在屋门前,直到隔壁院子再无任何动静响起以后,他这才转身进屋。 … 端木蓉和赵佑横离开万花谷之前,赵佑横顺便换了一身衣服。 金丝玉冠束发,白色云纹锦衣加身,手中再拿一把折扇,赵佑横瞬间变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身上属于明教子弟的气质瞬间消弭于无形之间。 折扇打开,赵佑横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对着端木蓉轻歪了下头,“阿蓉,记得称呼我为‘宫九’。” 从上到下的好好打量了赵佑横一番,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一个细节能让人联想到明教以后,端木蓉忍不住击掌赞叹,“你这身装扮,还真是绝了。” 换个打扮,赵佑横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简直堪比易容术。 赵佑横挥了挥扇子,给端木蓉扇了扇风。 第70页 扑面而来的凉风让端木蓉忍不住闭了闭眼,待得对方合上扇子,她绕着赵佑横转了一圈,并满脸惊奇的时不时的对着赵佑横这里扯一下,那里拉一下。 当准备去京都的裴元顺路过来,准备问一声端木蓉是否要一起出发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整个人都快挂在赵佑横身上的端木蓉,以及任由端木蓉动作,眸底满是宠溺的笑意的赵佑横。 裴元:“……”起风了吗?为什么他又觉得有点冷了? 手握成拳状,裴元将其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借此向端木蓉提示自己的存在。 “咳。” 没有人回头看他。 “咳咳。” 还是没有人回头。 端木蓉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裴元的存在一般,低头扯着赵佑横的袖子左右翻看,细数上面绣着的云纹到底用了几条金线。 不同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裴元存在的端木蓉,早在裴元过来的时候,赵佑横便看到了对方,然而他却完全不准备理会对方。 赵佑横一心只有端木蓉,他甚至还在不经意之间挪动了下步子,隔绝了端木蓉看到裴元存在的所有可能。 扯着对方袖子的端木蓉完全没发现对方改变了位置,她手指抚上绣在上面的云纹,如今绣个鸳鸯都像在绣鸭子的端木蓉忍不住惊叹,羡慕他人的好手艺。 “这个云纹真漂亮。” 赵佑横伸手摸了摸端木蓉的脸,“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到时候让人给你送一件。” “好呀。”端木蓉仰起脸,对着赵佑横笑得眉眼弯弯。 离端木蓉仅仅只有五步远的裴元:“……” 下意识的拢紧了衣领,在意识到端木蓉是真的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而不是故意的以后,裴元心下忍不住一叹,定定的看了眼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赵佑横身上的端木蓉,他忍不住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抽痛的太阳穴,非常干脆的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他原来还想着与端木蓉两人一同出谷,同行一段路以后再分道扬镳。 现在? 算了吧。 抖了抖袖子,裴元维持着自己作为万花谷大师兄该有的姿态,带着东西缓步朝谷外走去,仿佛他根本就没有做过顺路来了端木蓉的院子一趟的事情一般。 裴元离开院子的时候,围着赵佑横转的端木蓉也仍旧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 直到端木蓉收拾好东西,准备同赵佑横出谷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大师兄是不是也是今天出谷?我们要去叫他一起出发吗?” 赵佑横睫羽微垂,面上表情半点未变的他伸手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发,“他已经先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来找我就先走了?过分!”听到这话,端木蓉不免嘟起了嘴,甚至忍不住对明明跟他们同一天走,然而却不准备和他们同路的裴元埋怨起来。 发现端木蓉是真的在埋怨而不是故意这样说之后,赵佑横才终于意识到,刚刚端木蓉是真的没有发现裴元的存在,而不是故意为之。 从始至终,端木蓉没有发现裴元的到来,也没有意识到他的离开。 想到端木蓉没有发觉裴元的原因,细碎的笑意从赵佑横的眼底浮现,一点一点的充斥了他的眸底,导致笑意太满使得眼睛都被压得弯了起来。 注意到赵佑横的表情变化,端木蓉停下对说不定已经出了谷的裴元的抱怨,满脸疑惑的对着赵佑横眨了眨眼睛,“你在高兴什么?” 轻咳一声,勉强止住笑意以后,赵佑横对端木蓉摇了摇头,“没什么。” 看晷日在端木蓉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知道所有真相的赵佑横最终决定不多嘴,反正端木蓉埋怨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也根本收不回去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佑横牵过神色还有些疑惑的端木蓉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既然裴元已经走了,那我们也走吧。” “……哦。” 在裴元离谷以后,端木蓉和赵佑横也离开了万花谷。 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赵佑横拿着,端木蓉一手与赵佑横十指相扣,另外一只空着的手则把玩着雪玉冰王笛,同时她的嘴上也没有闲着,端木蓉仍旧对裴元走前不来叫她这件事感到耿耿于怀。 听着端木蓉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赵佑横笑而不语。 ——坐着马车前往京都的裴元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差点惊到了马。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以后,裴元连忙理了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仿佛没有听到车外马夫的询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端木蓉埋怨他的缘故,裴元到京都的第一天,还没有踏入金风细雨楼的地盘便先一步病倒了。 第71页 直到此时,裴元才意识到自己最近总觉得有点冷并不是他的错觉。 近期时不时的拢一拢衣领的裴元感染了风寒,不得不暂时延缓了本身的计划,转而先去了端木府,准备等病好以后再上金风细雨楼的门。 裴元特意亲自写了一封信,将其交给了来万花谷接他并一路当马夫的花无错,让其帮忙将信交给苏梦枕,并将自己的歉意传达给对方。 对此,金风细雨楼表示理解,作为楼主的苏梦枕还特意让总管杨无邪代表他前往端木府,去问候裴元。 作为金风细雨楼的老对头六半分堂则陷入了纠结的状态,早知得知万花谷的裴元准备来京都为苏梦枕治病的时候,六半分堂就考虑过是否要阻止这件事。 这么多年来,万花谷裴元的名声在外,“活人不医”的名头也越发响亮。 要真的让裴元治好了苏梦枕,那对于六半分堂而言,有害无利。 然而直到作为六半分堂卧底的花无错将裴元带进了京都,六半分堂还没能就是否截杀裴元达成统一的意见。 正好裴元一进京都就病了,因为这突然发生的意外,六半分堂的雷损想法又发生了改变,使得六半分堂好不容易将将统一的意见又出现了分歧。 机会一失再失,等到雷损终于下定决心,在心底对苏梦枕表示了一声抱歉,并派人去截杀裴元的时候,原本应该在端木府的裴元,早已经悄无声息的踏入了金风细雨楼,并同苏梦枕见了面。 第三十四章 不同于裴元那边的风波不断,端木蓉和赵佑横一路下杭州的旅途可谓无比悠闲。 与常年待在万花谷几乎不出谷的端木蓉不一样, 赵佑横这么多年来跑遍了西域的所有地方, 中原也没少到处跑。 走过一些端木蓉没去过也没听说过的城镇的时候, 赵佑横甚至还能给端木蓉介绍情况,并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 寻找藏在某些拐角处的美味,带着端木蓉去发现“惊喜”。 更何况,赵佑横在某些城镇名下还有产业——这些产业, 有的在太平王世子赵佑横的名下, 有的在江湖人士宫九的名下。 每到存在赵佑横产业的城镇, 端木蓉和赵佑横都有人服侍。 这个时候,端木蓉只需要负责跟赵佑横去吃喝玩乐, 顺便欣赏赵佑横在“沉默高冷的太平王世子”, 与“个性怪异的宫九”两个身份之间互相转换的流畅表演, 并在出门后确保最后将不认路的赵佑横带回住的地方就好。 彼时, 端木蓉仅仅只是觉得作为“宫九”的赵佑横,性子有点怪异而已。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宫九”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的时候,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在西域, 他的身份是明教弟子——赵九。 然而在中原, 他的身份则是——宫九。 至于太平王世子赵佑横的身份,若非他还记得自己姓赵,偶尔回中原的时候还会去视察一下名下的产业——虽然某些城镇的产业总会被他不小心视察三次以上, 并且导致一些管事心惊胆战,说不定他连皇宫的宫门朝哪里开都不一定知道了。 等等! 好像就算赵佑横还记得自己姓赵, 他也不知道皇宫的宫门朝哪里开?! 想到这一点,端木蓉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皇宫度过的那段日子,也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县主封号的事情。她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扯了扯赵佑横的衣袖,问道,“说起来,太子好像……登基了?” 前年的时候,年号好像就换了。 只可惜她因为常年待在谷中的缘故,也就从父亲端木岐寄过来的信中知道了这件事,至于太子具体是什么时候登基的……端木蓉已经忘记了。 想起当年那个将所有责任都甩给赵佑横的太子,端木蓉不免好奇起对方登上皇位后会是何种模样。 “你说,太子……哦不,皇上还记得你吗?” 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赵佑横拿着茶盏,他垂着眸子用茶盖抹了抹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以后,将茶盏放到桌上,赵佑横这才抬眸看向端木蓉,对她“恩”了一声,并轻颔了下首。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如何? 不待端木蓉将问题问出口,赵佑横先一步对她摇了摇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的,都过去了。 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期待着太平王能够注意到他,哪怕为此给对方招惹了不少麻烦也在所不惜的赵佑横了,对方也不是那个遇事会将责任甩给他但有好东西一定会分享给他,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的太子赵佑云。 时光无情,物是人非。 想到最近几年与赵佑云联系时的互相试探,赵佑横睫羽微垂,遮住了眸底变化的神色,“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他的情况,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 第72页 “恩?”轻眨了下眼,端木蓉下意识的对赵佑横扬起笑脸,“你说,我就听。” “帝王谷的萧王孙1做了他师父。他在剑上很有天赋,如果他不是3皇帝,在江湖上会是闻名遐迩的一流高手。” 就在端木蓉等着赵佑横的下文的时候,赵佑横却闭嘴不言了。 端木蓉忍不住戳了戳赵佑横,“然后呢?” “没有了。” 端木蓉:“……?” 确定赵佑横是真的不准备继续说下去以后,她忍不住嘟了嘟唇,“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世子还是宫九?” “宫九。”赵佑横轻歪了下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既然你不是沉默寡言又高贵冷艳的太平王世子,你就不能多说一句吗?” 目光一转,表情未变的赵佑横抬起头,对端木蓉轻勾了下唇,“不能。” 端木蓉:“……”被赵佑横弄得对当今圣上的好奇心骤然消失,她将手肘撑在了桌上,单手托腮的看着对方,“那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去逛街。” 消除了端木蓉对皇帝的注意力,转而让其关注他的赵佑横唇角轻勾,笑着对端木蓉点了点头,“好。” … 端木蓉和赵佑横出万花谷以后,一路走走停停,当他们到达杭州的时候,端木蓉的嫂子邀月即将临盆。 端木穹收到端木蓉写得回信,发现她的建议写得很有道理。于是在面对因为怀孕而开始耍脾气的邀月的时候,端木穹不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还会担心邀月手疼。 邀月也因为端木穹的忍让,而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 双方在互相忍让的过程中,发现了对方不一样的一面,两人的感情也因此更进了一步。 邀月虽然因为怀孕的缘故而发福,但因为怀孕日久而从眼角眉梢逐渐向外漫延的温柔之色,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魅力。 任谁看到邀月,都无法否认脸变得圆润甚至眼底还起了斑的邀月不是个美人,但是任何一个看到邀月的人,也无法相信她就是移花宫的宫主邀月。 端木蓉看到邀月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的嫂子,完全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冷美人。就连旁边那个望着望着邀月就突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端木穹,她也……差点没认出来。 ——简直没眼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端木蓉才发现已经不是没眼看的问题了。 端木穹对待邀月宛若对待公主一般的态度,以及他们两只要一对上视线就相视而笑的行为……看着表情仍旧冷淡但整个人的气质却显得无比温柔的邀月,端木蓉忍不住拢了拢衣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 站在亭中,望着不远处扶着邀月在花园中,时不时停下来赏花的端木穹,端木蓉忍不住扯了扯站在一边的赵佑横的袖子,“阿九,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因为赵佑横排行第九,而他又让端木蓉称他为宫九,端木蓉最终干脆折中称他为“阿九”。 被端木蓉一扯袖子,双手抱胸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赵佑横缓缓睁开眼睛,对着端木蓉轻摇了下头。 没能得到赵佑横的认同,端木蓉忍不住嘟了嘟唇。 不远处,端木穹正询问邀月觉得哪朵花最好看,并在邀月指出哪朵最漂亮以后,他弯下/身子,将才开没几天、价值千金的紫牡丹摘了下来。 左右翻看了一番手中的紫牡丹,确定其没有一丝不完美的地方以后,他才将花递给了邀月,“送给你,我亲爱的夫人。” “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紫牡丹’。” 端木穹眸色认真,表情严肃,仿佛他说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望着端木蓉,邀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清浅然而却明显能感觉到她心中喜悦的笑。 在邀月的默认下,端木穹将他亲手摘的紫牡丹插在了邀月的鬓边。 亭中,正好听到邀月同端木穹之间的对话,并看到了他们动作的端木蓉:“……”果然,真的有点冷。 端木蓉再次拢了拢衣领,在这一刻,她有了同裴元前不久一样的感受。 冷,真的冷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嫂子邀月生下孩子。 不,不应该这样说,应该说是比原来的状态好一些了。 虽然还是让端木蓉觉得有些伤眼,但至少不到没眼看的程度。 多年过去,端木穹已经坐到了杭州知府的位子,然而他对邀月的态度却从未发生过改变。 哪怕与邀月成亲近十年才有了孩子,哪怕生的是个女儿,端木穹也仍旧是当年那个对邀月一见钟情的“傻小子”。 他对邀月的心,都让妹妹端木蓉觉得牙酸。 邀月生了一个长得特别像她的女儿,然而和她不一样的是,这个小姑娘特别爱笑。 第73页 有人的时候会笑,没有人的时候也会笑,甚至还给人一种自得其乐的感觉,而且笑起来的时候,还特别像她姑姑端木蓉。 因为这一点,就连不喜欢小孩子的赵佑横都抱过她。 孩子满月的时候,眼角的笑意就没减少过的端木穹大宴宾客,并给女儿取名为瑾。 “怀瑾握瑜兮2”的“瑾”,带着父母对孩子最美好的祝福。 满月礼的那一天,端木蓉也帮着招待起了客人。 作为主人家,也作为杭州知府的亲妹妹,端木蓉哪怕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也没有受到他人的为难。 被众人捧着的她从旁人的闲谈中,知道了不少杭州这么多年来发生的变化,并有幸得知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近况。 花夫人的侄女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嫁进花家,年岁渐大的她实在等不下去了,最后在花夫人的“牵线搭桥”下嫁给了一户乡绅。 日子虽然过得衣食无忧,却因为“婆媳矛盾”,在外的时候总会明里暗里的表示花夫人害苦了她,若非花夫人的“插手”,她也不会过得这样苦。 一来二去,心冷了的花夫人不愿意再照看她的侄女,反而使得其在夫家的日子过得更加糟糕。 至于曾经找过她麻烦的那个商户女,早几年就因为家里人得罪了权贵而举家离开了杭州。 妇人们聊着家长里短,羡慕着邀月与端木穹的“恩爱”,感叹着杭州多年的人事变迁。 听着众人的谈话,端木蓉不免感到庆幸,庆幸自己生在了端木家,也庆幸自己未来的丈夫是赵佑横。 第三十五章 宾客尽散,忙完了的端木蓉因为突然生出的感怀, 准备去找赵佑横感叹一番。 然而当端木蓉踏入后院的时候, 她不但看到了坐在摇椅上的赵佑横, 也看到了一个微阂双目,负手站在赵佑横面前的男子。 双方之间的气氛, 算不上剑拔弩张,在端木蓉看来有些奇怪。 “我是不是……”眨了眨眼,端木蓉顿住了自己准备朝赵佑横走去的脚步, “来得不是时候?” 站在赵佑横面前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端木蓉出声的时候, 男子偏头望过来,如同鹰隼般的眸子精准的锁定了端木蓉。 对方看过来的这一眼,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也不带半点杀意, 却迫得端木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并直接退到了院门外。 靠在摇椅上的赵佑横见此,直起了身子, 他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冰冷的瞥了男子一眼, “别吓她。”说着, 赵佑横侧头朝站在院门外的端木蓉望过去,对她招了招手,“阿蓉, 过来。” 端木蓉将半个身子藏在了门后,半靠在院门上的她眨了眨眼, 余光略过一边似乎在用打量的目光望着她的男子,她的面上不免露出了些许迟疑之色。 赵佑横轻皱了下眉,“阿蓉?” “哎。”应了一声,端木蓉歪头瞥了眼站在赵佑横面前的男子,她最终还是顺了赵佑横的意,走到了他身边。 赵佑横往一边挪了下身子,让了位置给端木蓉。 待得端木蓉在他让出来的位置坐下,赵佑横直接搂过了她的腰,并直起身子,半遮住了面前的男子朝端木蓉望过来的视线。 负手而站的男子目光一转,面上的表情却未变。 视线略过赵佑横搂在端木蓉腰上的手,男子意味不明的轻勾了戏唇,收回打量端木蓉的视线,他转而对赵佑横说道,“圣上希望你尽快出发。” 说着,男子掏出放在袖中的信,将其递给了赵佑横。 肩膀一跨,赵佑横勾着端木蓉的腰肢直接往后一靠,随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信。 赵佑横看信的时候,不待男子出声提醒,端木蓉先一步偏过头,移开视线以示避嫌。 拆开信,赵佑横也弄明白了面前的这个人出现在他眼前的原因——对方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送信。 当年诸葛神侯等人的支持下建立起来的“天策军”,在天策府成立以后,最终被先皇交给了高力士来掌管。 先皇驾崩以后,登基为帝的赵佑云却并未让高力士继续掌管“天策军”,而是将其交给了诸葛神侯。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诸葛神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与足够的时间去管理“天策军”,还是因为赵佑云担心诸葛神侯会成为下一个“高力士”,诸葛神侯实际上只是在“天策府”挂了名,并未真的管事。 待得赵佑云与方应看合作,联合对方谋算着夺走了高力士对“神策军”的大部分掌管权以后,赵佑云想起了血缘关系离他最近的赵佑横。至于另外一个长得和他特别像,甚至能以假乱真的堂弟,赵佑云根本就没考虑过对方。 赵佑云写这封信,就是为了让他回京都接管“天策府”。 第74页 看完赵佑云的亲笔,靠在摇椅里的赵佑横抬起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 站在赵佑横面前的男子,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大内高手,身材高大而又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看着完全不像是出自宫中的人,然而对方又的的确确是宫中人。 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但是他的名字却时常响起在不少人的耳边。 ——高力士,高总管。 赵佑云不但给赵佑横写了信,甚至为了让赵佑横回京都,还派出了高力士。 高力士在“神策军”的势力被方应看撕开了一个大角,现在又因为圣上的命令,来接他这个回京都后说不定就接管“天策军”的太平王世子。 要是高力士来接他之前,就知道赵佑横这封信写了什么……那赵佑横都不知道是该同情高力士,还是该幸灾乐祸了。 总之,他感受到了来自赵佑云的深深恶意,只是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针对高力士。 这样想着,赵佑横忍不住歪了歪头,并轻“啧”了一声,“没想到能让你亲自过来接我,我还真是感到荣幸啊。” 为了让赵佑云放心,也自信于自己的实力,高力士同时也不准备将自己的底牌随意展露出溪亭暮来,他过来杭州的时候明面上没带什么高手。今天来端木府的时候,他也是独身一人前往,不过也没有直接自报家门——毕竟他也知道自己其实蛮招人恨。 作为主人家的端木穹,没见过高力士的他在对方上门的时候,直接将其当做了路过杭州、听说消息、于是上门来凑热闹的江湖人。 手负于身后,双脚微微分开站立,高力士面无表情的对赵佑横轻点了下头,“没错,这是你的荣幸。” 赵佑横:“……”我就那么一说,你就不能那么一听吗? 一片安静之中,端木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迎着高力士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望过来的视线,端木蓉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错了,你们继续。”话音落下,她无比乖巧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高力士:“……” 勾着端木蓉的腰肢,赵佑横半垂着眸子,遮住了眸底的笑意。 他懒懒的对高力士轻歪了下头,“我知道了,明天见。”将头搭在端木蓉的肩窝,单手抱着她的赵佑横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吧。” 如果说一开始赵佑横还用了点儿心对待高力士的话,那现在的态度可谓是很随意,随意的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就连很多江湖人士都对其咬牙切齿的高总管,而是一个带着皇帝口谕来传旨的人而已。 不,赵佑横的态度甚至比对传旨的人都要随意,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为高力士吓到端木蓉了。 高力士不知道赵佑横为什么态度突变,他沉默了下,绷直嘴角的对着赵佑横轻“恩”了一声,随后直接用轻功上了房顶,准备就此离去。 正当高力士准备飞檐走壁的时候,端木蓉连忙扬手对他“哎”了一声,“哎,等等!” 可惜,端木蓉这一声仍旧喊慢了。 有移花宫宫主邀月坐镇,端木府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府邸? 端木府只防小人,不防君子。 高力士来时,是正大光明的进来的,然而走的时候却不是这样,以至于受到了端木府特殊的对待。 从摇椅上站起身,端木蓉朝前走了几步,仰头望着房顶上被铁笼子关住的高力士,她手握成拳的抵在唇边,并轻咳了一声,“那个,我都叫你等一等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下呢?” 高力士没能避开从天而降的铁笼,反而差点被万箭穿心,被铁笼关住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端木蓉,一言不发。 被高力士的这一眼看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端木蓉直接躲到了赵佑横的身后。 端木蓉扯着赵佑横的袖子,小心的探出了头,对着妄图暴力拆除机关的高力士小声提醒,“关住你的这个机关,我家找了‘妙手老板’朱停制作,你从内部是打不开的。” “任你功夫再高,一旦被困住,你也只能等别人从外面给你打开。”抿了抿唇,端木蓉想到一点说一点,“对了,好像从下面也出不来,我记得屋顶下面好像埋了大量的……雷震子?一碰就炸的那种?好像是这种,应该。”不太确定的眨了眨眼,被高力士面无表情的望着,端木蓉下意识的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高力士:“……” 不知道在今天沉默了多少次,面对端木蓉和赵佑横的时候,高力士半点都找不到自己作为手握重权的大内总管的感觉。 “让我出去。” “……哦。”从赵佑横的身后走出来,端木蓉走到了距离铁笼子有三丈远的一个花盆前,站定以后,她抬眸看向铁笼子内的高力士,“那你能赔偿我们的损失吗?” 第75页 “什么?” “毕竟这个机关,有点贵。” “……” 一片安静之中,赵佑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让人觉得很熟悉,就是声音的主人不太对。 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端木蓉抿唇对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高力士露齿一笑,再次朝对方问道,“你能赔偿我们的损失吗?” 高力士一言不发,沉默的对端木蓉点了点头。 得到高力士的答复,端木蓉放放心心的一脚踢倒了面前的花盆。 花盆倒在了地上,然而却半点损伤都没有,只听一阵咔嗒作响……罩住高力士的铁笼子缩了下去。 重获自由的高力士从屋顶上跃了下来,落地无声的他脚踏实地以后,伸手从袖中随手掏出了一叠银票,将其递给了端木蓉。 待得端木蓉接过以后,从始至终表情半点未变的高力士高力士对他们两轻点了下头,随后从容淡定的抬步向外走去,准备光明正大的离开端木蓉。 与赵佑横并肩而站,目送着高力士离去的背影,她歪头看了眼一边眸底笑意就没消散过的赵佑横,“阿九,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他将赵佑云的亲笔信递给了端木蓉,“你看看就知道了。” “哦。” 别说对待高力士了,赵佑横对待皇帝的亲笔信,态度也很随意,以至于影响了端木蓉,让她同样随意的接过了信,都懒得注意自己的随意会不会弄坏信纸。 待得看完信,同时意识到这是御笔的端木蓉眨了眨眼,她轻咳了一声,“所以刚刚那位是……高力士?位高权重的大内第一高手?” “恩。” “那他还真是……”将手中的信好好折好,她将信递回给赵佑横,歪头感叹了一声,“有点惨?” 看着一脸认真的端木蓉,赵佑横再次笑出了声,点头应道,“你说得对。” 某种程度来说,端木蓉的感叹并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十六章 接到了来自京都的消息,然而赵佑横却完全不准备出发, 也不准备去接手“天策府”, 满足赵佑云的想法。 然而每当赵佑横同端木蓉出门, 总能够碰见高力士,而待在家中的时候又往往会被高力士找上门。 ——高力士出京之前, 向皇帝赵佑云下了军令状,带不回赵佑横就不回京。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佑横根本无法同端木蓉在杭州愉快的玩耍下去。 又一次在西湖边被高力士亦步亦趋的跟着, 被对方的视线盯到头皮发麻的赵佑横不禁有些无奈, 他直接转身看向高力士, 朝其冷声问道,“你想怎样?” 高力士:“圣上让你尽快回京。” 双手负于身后, 站在赵佑横面前的高力士半点未变, 仍旧是那副平静到近乎淡漠的模样。 此刻的高力士, 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这个天天亲自过来催着赵佑横回京的人, 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人见人怕的高总管。 赵佑横:“……”按了按莫名有些抽痛的太阳穴,完全不想搭理赵佑云的他满脸无奈, “你不累吗?”在这一刻, 他突然有些明白赵佑云为什么要派高力士来杭州了。 高力士没有回答赵佑横, 而是垂下眸子,用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从高力士的沉默得到了答案,赵佑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就在赵佑横准备撸起袖子再和高力士讲话的时候, 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端木蓉扯了扯他的袖子,“阿九。” “恩?” “实在不行, 你就先回京都,反正我很快也要去京都了。”余光扫过一旁被赵佑云“折腾”得完全不像是大内高手的高力士,端木蓉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的对赵佑横继续说道,“更何况,他比你惨。” 赵佑横:“……” 听到了端木蓉话的高力士:“……” 端木蓉说的话向来很有道理,最终在收到赵佑云的三封御笔,而赵佑横被高力士盯得忍不住和对方打了一架以后,他抱着自己的残月惊天,同高力士离开了杭州。 赵佑横本想让端木蓉同他一起去京都,可惜端木蓉拒绝了他,而且给出的理由还无法让赵佑横反驳。 “等我给师父要求我去看的病人看完病,我才上京。” 端木蓉出谷的时候,因为对方在送过来的帖子,明确说明了只要今年内上门给其做调理就行的缘故,她放放心心的与赵佑横一路游玩着的来到了杭州。 因为一直没被催促的关系,直到赵佑横想让她跟其一同回京的时候,端木蓉也还没有见到孙思邈让她去看的病人。 等到端木蓉以这个理由拒绝赵佑横,他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看着一本正经、仿佛从来没有忘记过孙思邈交给她的任务的端木蓉,赵佑横轻抿了下唇,随后伸手抱住了端木蓉的腰肢,并将头轻搭在了对方的肩窝上,“我在京都等你。” 第76页 “……好。” 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的送走了赵佑横。 直到赵佑横离去的那一天,端木穹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时常上门来的人是高力士。 站在府门口,目送着搭载着赵佑横和高力士的马车离去,视线略过了跟在马车后骑着马的“护卫们”。 看着这些护卫,他总觉得这些“护卫”和正常男人不一样,端木穹忍不住绷直了嘴角。 想起这段时间高力士在端木府的遭遇,他忍不住偏头看向一边的端木蓉,“你们这样……没关系吗?”那不是别人,那可是传说中的高力士啊。 端木蓉轻勾起唇,对端木穹回以了微笑,“没关系,反正他也没几天好日子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在赵佑云与方应看的联合下,加上诸葛神侯时不时的“添火加柴”,高力士还能嚣张多久?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轻眨了下眼,端木蓉满脸无辜,“我刚刚有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吗?” 面对装傻装得浑然天成的端木蓉,端木穹左右环顾了下,发现附近没什么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以后,他才对着端木蓉轻咳了一声,“你没说吗?” 刚刚端木蓉的那番话,要是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那将是一场大麻烦。 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端木蓉表现得很坦然,“虽然我觉得我说的是事实,不过哥哥你不想听的话……那我就不说了。” 端木穹:“……”这是我不想听的问题吗? 面对无所畏惧的端木蓉,端木穹忍不住抚了抚额,“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被对方吓到了的事情吗?” 听到这话,端木蓉眼睛忍不住一瞪,唇边的笑意瞬间消失,“……谁跟你说的?” “这个很重要吗?” “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到时候好找对方算账。”端木蓉理不直气也壮,直接向端木穹要答案,“是不是赵佑横那个家伙?” 端木穹选择了沉默,没有回答端木蓉的问题。 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让端木蓉得到了答案,“很好,我知道了。” “……呵。”好样的,居然将她的蠢样子暴露在她哥哥面前。 听到端木蓉从唇缝间发出来的冷哼声,端木穹掩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他尽力了,是端木蓉自己猜出来的,不关他的事。 ——还没离开杭州城范围的赵佑横坐在马车上,突然猛得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嗯哼”了一声,引得高力士望着他的目光变得越发奇怪。 … 赵佑横早上离开的时候,杭州的天还有点阴,然而下午却是一个艳阳天,热得人完全不想睁眼。 端木蓉原本不准备出门,但是碍于某种原因,端木蓉下午的时候,撑着一把油纸伞出了端木府。 忙着照顾碍于他的要求坐双月子的邀月,端木穹暂时顾及不上妹妹端木蓉,他安排了几个下人和护卫跟着端木蓉一同出门后,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了邀月的身上。 没能听到话痨哥哥在她出门前的种种交代,端木蓉不免有些低落,然而想到哥哥和嫂子邀月之间的“恩爱”,低落瞬间被心中浮起来的喜悦替代干净。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邀月抢走了她的哥哥,然而她也真心为哥嫂之间的恩爱感到开心。 更何况,虽然没能听到哥哥的交代,但对方也为她的出门做了尽善尽美的安排。 感到知足的端木蓉没有拒绝端木穹的好意,撑着油纸伞的她带着一帮人,走上了杭州的街道。 刚到杭州的时候,端木蓉便想见多年前无缘得见的花满楼一面,只可惜赵佑横有次无意间听到了她对花满楼的夸赞以后,因为种种或偶然或巧合的意外,直到赵佑横离开杭州去往京都,端木蓉都没能见花满楼一面。 就连走之前,赵佑横也直接明示暗示的让端木蓉意识到——如果她去见花满楼,他会不高兴。 端木蓉本准备下午跟府上的绣娘学绣花,但是现在……哼。 怀着莫名的想法,端木蓉撑着伞,一路赏玩的同时,还一路问着的走到了花满楼所住的小楼。 站在路口,端木蓉偏头朝开着门的小楼望去。 花满楼住的这座小楼,和周围的建筑没什么两样,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作为每天都在同藏剑山庄抢谁是江南第一富的花家的富贵气派……它就那样伫立在巷子内,静静的等待着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踏进去。 听着身边跟着的端木府下人对于花满楼的讲述,本就对花满楼起了好奇心的端木蓉越发好奇,她将手中的油纸伞合上,随手递给了跟在身边的下人,“你们去巷口的茶楼喝茶等我,我进去看看。” 第77页 “大小姐?” “不用跟着我。” 微抬了下头,观察了一番端木蓉的表情变化以后,明白自己无法劝阻对方的丫鬟对端木蓉福了福身,“是。” “大小姐,我们就在巷口,有事你喊一声就行。” “恩。”端木蓉对其挥了挥手,“去吧,你们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随后,这名丫鬟带着下人和护卫,往一边的茶楼走去。 下人和护卫都走了以后,感觉没有了束缚的端木蓉左右活动了下脖子,随后抬步朝小楼走去。 和江湖传言的一样,花满楼的小楼大门永远开着。 还没踏进去,端木蓉便闻到了花香。 这座小楼仿佛有特殊的魔力,明明身处炎炎烈日之下,然而在踏入这座小楼的时候,却瞬间觉得自己清醒了,甚至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宁静。 鲜花满楼,岁月静好。 就在端木蓉快要迷失在小楼中随处可见的鲜花中的时候,一道温润的男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出现在端木蓉眼帘中的,是一个身着淡黄,眼睛无神却将视线对准了她的男子。 端木蓉见过很多身着淡黄的人,然而对方却是第一个让她觉得淡黄在男子身上居然也能这么好看的人。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1 这一刻,端木蓉只想到了这句诗。 即使眼睛看不见,也不掩他的魅力。 端木蓉终于见到了她想见其一面的花满楼,对方比她想象得还要好,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即使看不见也行动如常人一般的花满楼说些什么。 花满楼仿佛看得见一般的避开了一路的花瓶,走到了距离端木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姑娘?” 端木蓉轻咳了一声,正当她考虑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的时候,小楼却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花公子,救命啊!” 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端木蓉看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并且满身狼狈的女子,以及后头举着刀跟着闯进来的络腮胡大汉。 一身粉衣的女子梨花带雨的闯了进来,看到端木蓉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直接朝站在一边的花满楼扑了过去。 就在粉衣女子将要躲到花满楼身后的时候,端木蓉先一步将雪凤冰王笛横在了女子的面前。 第三十七章 端木蓉的雪凤冰王笛阻住了粉衣女子的去路,就在对方眼泪汪汪的抬眸朝她看过来的时候, 不待对方和她说话, 端木蓉直接先发制人, “表情不到位,动作不规范……”歪头看了眼对方身后举着大刀, 一脸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的男子,端木蓉轻眨了下眼,回头看向一边听到了声音却暂时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花满楼, “花公子, 你这是遭遇了……仙人跳吗?” 这是从踏进这座小楼以来, 端木蓉对花满楼说的第一句话。 端木蓉话音落下的瞬间,被雪凤冰王笛架在脖子上的粉衣女子呼吸一紧, 然而却控制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 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花满楼:“……?” 一边的络腮胡大汉提着大刀, 因为表现不到位而被端木蓉直言拆穿, 以至于现在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直接离开,脚步不免显得迟疑起来, 就连手中的大刀都不知道是该继续举着, 还是该放下来。 上官飞燕被端木蓉噎得不知该先装可怜还是该先解释, 泪珠从眼角划过,泪眼朦胧的她看着端木蓉,最终还是选择了先解释, “姑娘,你误会了。” ——该死, 她怎么就没料到居然会有不速之客? 而且还是一个长得比她好看的人,上官飞燕心下不免有些暗恨。然而她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上官飞燕在试图打动端木蓉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向一边的花满楼做出解释,妄图达成她最初的目的,勾起花满楼的同情心,并让其为她出头。 花满楼面上始终保持有礼的微笑,无神的眸子也对着上官飞燕所在的方向,他静静的听完了上官飞燕的讲述。 在上官飞燕说话的时候,半只脚踏进了小楼中的络腮胡大汉直接往后一退。 既然已经被对方识破,那接下来就完全不需要他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络腮胡大汉干脆转身离开了这座小楼。 将手中的雪凤冰王笛横在上官飞燕的脖前,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的她也注意到了络腮胡大汉的离去,然而她却没有阻止对方。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络腮胡大汉向外走的时候,一边的花满楼眉头一动。 注意到这一点,端木蓉若有所思的轻勾了下唇,带着些许期待之色的看着上官飞燕,想看对方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第78页 没有注意到端木蓉眸底的神色变化,上官飞燕在知道刚刚的谋划都打了水漂以后,她干脆换了一种方式,用半真半假的话向花满楼做出了解释,“……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的话,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办?”抿了抿唇,上官飞燕想要避开端木蓉横在她脖子上的雪凤冰王笛,妄图走到花满楼面前去继续博取同情,“花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上官飞燕这一次表情到位了,随便一蹙眉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只可惜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花满楼看不见,看得见的端木蓉完全不为所动,手中的雪凤冰王笛跟着上官飞燕移动而移动。 对方说的,她一句都不信。 上官飞燕有一双灵动得仿佛会说话的眸子,也有一张让人心生怜意的脸,然而任由对方如何伪装……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心也是不会说谎的。 对方的心,不诚。 端木蓉打量模样可怜得让人心生怜爱的上官飞燕的时候,花满楼缓步走了过来,在离上官飞燕只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后,他无神的眸子先一步对准了端木蓉,“姑娘,你可以放下你的武器吗?” 轻眨了下眼,端木蓉手腕一个翻转,放下了雪凤冰王笛。 然而,端木蓉却没有收起对上官飞燕的警惕,她紧握着雪凤冰王笛,时刻保持着能随时攻击的状态。 正当端木蓉以为花满楼会婉言让上官飞燕离开,花满楼在她放下武器以后,却嘴角含笑的“望”着上官飞燕,温声说道,“姑娘,你有什么困难……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哪怕知道对方的话中存在欺骗,但花满楼还是满脸认真的对上官飞燕说道,“如果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鲜花满楼,小楼大门常开,他愿意相信每一个踏进小楼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来向他寻求帮助。 能够听到花开的声音,并且帮助到每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惜的瞎子。 更何况,生命是如此的美好,能够帮助他人,不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即使是欺骗。 以为自己功亏一篑却没想到会峰回路转的上官飞燕:“……”没想到花满楼是这样的人,如此好骗。 没想到事情会出乎她意料的端木蓉:“……???” 没想到花满楼会是这样的反应,然而垂眸思索片刻,端木蓉却反而对花满楼的反应有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如果花满楼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他也便不会拒绝裴元大师兄的治疗方案了。 花满楼,真的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呢。 哪怕知道自己会遭遇欺骗是因为好友陆小凤,他也仍旧半点不见恼意,甚至还笑着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准备跟其离开小楼,甚至还有心情说笑一句,“总有很多人会因为陆小凤来找我,这一次也该陆小凤来找我了。”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在意识到陆小凤同花满楼之间的情谊一定很好的同时,也再次发现对方真的是一个温柔得让她心生羡慕的人。 花满楼这样的人,日子一定过得很充实而又愉快。 这样想着,在花满楼跟着上官飞燕走的时候,端木蓉也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请问,你介意我去凑一个热闹吗?” 花满楼无神的眸子望向了一边的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轻抿了下唇,对着比她好看的端木蓉扬起了灿烂的笑脸,睫羽微垂的她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恶意,“当然,欢迎你的到来。” 察觉到上官飞燕对她若有若无的针对,端木蓉却仿若未觉,不但对上官飞燕回了一个笑脸,甚至还选择得寸进尺,“那你介意我再带一个人吗?” 上官飞燕:“……” 最终,上官飞燕无可无不可的同意了端木蓉的要求。 于是端木蓉才跟着花满楼坐上别人的马车之前,先在唐门驻杭州的分部下了个单子,并顺便将自己要跟花满楼去凑热闹的事情告知给了端木府的人,同时让身边跟着的人回了端木府。 在被端木穹安排着紧跟她的丫鬟面露迟疑的时候,端木蓉直接向对方表示,“没事,你回去就行,有什么事我担着。”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是。” 端木蓉赶走了哥哥端木穹安排给她的人,在上马车的时候,却带上了唐门的人。 因为嫂子邀月的关系,端木蓉知道了该如何向唐门下单,联系唐门的时候,端木蓉直接向分部的负责人表示希望能派唐七来。 只可惜因为唐七正好在执行任务的缘故,最终接了护送保护她和花满楼的任务的人是另一个唐门弟子。 第79页 但是端木蓉仍旧感到了心满意足,某种程度上,唐门也算是满足了她的要求,因为接了任务的人是——唐十七。 真名是唐烟,同真名为唐影的唐七是兄弟的唐十七。 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从两个人之间的代号就能够窥见一斑。 比唐七多了十的唐十七与沉默寡言的唐七完全不一样,反而是个跟她哥哥端木穹一样的话痨,只是不同的是——某些时候,唐十七的嘴有点“贱”。 随着车轮向前滚动的马车上,一共坐了四个人。 端木蓉、花满楼、上官飞燕以及唐十七。 上官飞燕端坐在花满楼的对面,真心实意的为自己在小楼对其的欺骗向花满楼道歉,并努力表现自己的迫不得已,妄图获取花满楼的好感。 面对男人的时候,上官飞燕总能无往而不利,哪怕这一次有端木蓉和唐十七打扰,她也不相信自己会搞不定对方。 端木蓉单手托腮,歪头靠在车厢上,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上官飞燕向花满楼表现自己的真挚。 然而坐在端木蓉身边的唐十七就没这么安静了,每当上官飞燕以为自己的表现很到位,甚至妄图与花满楼更进一步的时候,一边的唐十七总会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插口。 端坐在端木蓉的身边,唐十七对上官飞燕说的不是“哭得不够美,姑娘你还需要努力”,就是“表情不够真挚,语气不够真诚,下次请继续努力”之类的话,很多次都让上官飞燕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端木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住了唇边的笑意,没有直接笑出声来。 只是她那眸底那快要承载不住的笑意,却清晰的暴露在了上官飞燕的眼前。 上官飞燕:“……” 努力忽视端木蓉和唐十七,上官飞燕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花满楼身上,妄图继续获取对方的好感。 看着表情每一刻都在发生变化的上官飞燕,端木蓉这个时候,无比遗憾花满楼看不见。 要是对方看得见的话,说不定最初就不会答应上官飞燕跟着她走。 不,不对,她的想法错了。 就算花满楼真的看得见,面对上官飞燕的请求,他最终也还是会答应。 这样想着,端木蓉忍不住偏头向一边的花满楼看去。 上官飞燕因为唐十七的插科打诨,对花满楼说话的时候不免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然而花满楼面上却始终保持了微笑,不见半点不耐的同时,也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清容俊貌,气质过人。 仅仅只是看到对方,就仿佛让人感受到了夏风拂过脸颊的时候,一扫而过的暖意。 温柔得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便忍不住下意识的微笑起来。 第三十八章 因为唐十七的存在,搭载着端木蓉一行四人的马车内的热闹就没停下过, 马车滚动的声音都掩不住唐十七时不时发出的笑声。 靠坐在车厢上, 端木蓉睫羽微垂, 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热闹”。 又一次被唐十七突如其来的“插口”导致再次表情一僵,上官飞燕心下暗恨, 然而在面对唐十七的时候,她却始终是那个被青衣楼逼着做事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天真而又单纯的女孩子,用自己的美貌和计谋, 妄图双管齐下的获取花满楼和唐十七的好感。 端木蓉不知道花满楼和唐十七有没有看出上官飞燕的心思, 但是她却看出来了。 同为女子, 女子总是更容易了解女子的想法。 虽然上官飞燕极力掩饰,但端木蓉仍旧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视线偶尔略过她的脸时, 那一闪而过的恶意。 同时, 端木蓉也察觉到了从某一刻开始, 上官飞燕在面对唐十七的时候态度发生了变化。 唐十七就那样随意的歪靠在车厢上, 一条腿随意的曲着,手肘搭在曲着的膝盖上, 时不时的抬眸看一眼上官飞燕, 仿佛对看上官飞燕“变脸”这件事乐在其中。 对于上官飞燕发生变化的态度, 唐十七仿佛一无所觉。 不同于唐十七,花满楼则是端端正正的坐在上官飞燕面前,偶尔因为对方关于江湖趣事的种种提问而出声回答对方。 看似什么都说了, 但说出都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事情。 被上官飞燕无意间问到陆小凤的时候,花满楼也仿佛没察觉到对方的试探, 仍旧一脸认真的回答了对方,甚至还说起了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打赌结果坑到自己的事情。 “…………当时,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的陆小凤衣服都没有换,就带着仿佛刚刚从臭水沟爬出来的味道,来我的小楼讨酒喝。”回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嗅觉本就灵敏的花满楼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让人无法形容的味道,眉头忍不住一皱的他沉默了会儿后,才接着继续说,“那个时候,小楼的大门第一次没对上门来寻求帮助的人打开。” 第80页 端木蓉的重点本应该在那“六百八十条蚯蚓”上,然而她的关注点却仍旧跑偏了,听到兴头上的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向你寻求帮助?陆小凤吗?”上门讨酒应该也算是寻求帮助……吧? “是。”花满楼无神的眸子看向端木蓉所在的方向,对着她轻点了下头,“因为他实在是太臭了,未免我的花都被他熏死……我关上了向他打开的门。” 就在端木蓉想象着陆小凤因为被花满楼拒之门外而显得孤单、寂寞以及冷的模样的时候,唇边笑意始终未曾散去的花满楼接着说出来的后续,却大出端木蓉的意料。 “然后……他翻了我家的墙,用了我的浴桶,穿了我的衣服,还将我埋在梅花树下的酒挖了出来,并全都喝光。”花满楼忍不住摇了摇头,想起了自己当时被陆小凤弄得满心无奈的心情,“酒,一点都没给我留。” 端木蓉:“……”眨了眨眼,意识到花满楼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陆小凤以后,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原来陆小凤这么‘熊’的吗?” 她也没想到,作为大侠的陆小凤居然也有这样的一面,会笑会闹会被人坑也会坑别人更会“熊”得让人满脸无奈。 也不知道和赵佑横比起来,谁更“熊”一点。 这样想着,端木蓉不免对传说中的陆小凤生出了好奇心,“陆小凤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有点想见见呢。” 花满楼提及到陆小凤的时候,话中偶尔会让人感受到他对陆小凤的“嫌弃”,然而让人能够更加清晰明了的却是其与陆小凤之间的情谊。 难怪有人找不到陆小凤的时候,会转而找上花满楼。 端木蓉甚至能够想象—— 惹了麻烦又顺利解决了麻烦的陆小凤路过江南的时候,没有知会花满楼一声的就来到了他的小楼。 花满楼并不知道陆小凤什么时候会来,然而当陆小凤踏进他的小楼的时候,他却能笑着问对方一声“能饮一杯无”? 相遇的那一刻,笑意便从唇边向外蔓延开来。 “老花,我来找你喝酒。” “好。” 所谓的朋友,不过就是能笑着问一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1”的关系。 她也想要这样的一个朋友。 第一时间,浮现在端木蓉脑海中的居然是裴元。 不待裴元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变得越发清晰,端木蓉先甩了甩头,将对方的身影从自己脑子中赶了出去。 那种只会坑师妹的家伙……还是算了吧。 拍了拍脸,待得端木蓉回过神来,她正好听到花满楼对唐十七就陆小凤这个人的感叹,“虽然陆小凤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但是成为他的朋友却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对陆小凤完全不感兴趣,唐十七歪头掩嘴打了个哈欠,“……哦。” 端木蓉并不知道自己走神的时候错过了些什么,但是并不妨碍她接花满楼的话,并希望自己能够有机会见陆小凤一面。 “会有机会的。”花满楼轻勾起唇,对端木蓉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着花满楼,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端木蓉也同样回了对方微笑,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也不知道端木蓉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一边的上官飞燕在不知不觉间,存在感慢慢低到唐十七都懒得搭理她了。 视线扫过笑得眉眼弯弯的同花满楼和唐十七说话的端木蓉,上官飞燕垂着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直到指甲陷入肉里让她感受到了疼痛,她才松开了拳头。 疼痛感让上官飞燕找回了理智,她轻闭了下眼,待得睁开眼帘,所有的不甘和恶意全都被她掩盖住。 上官飞燕笑着插/入了到三人之间的谈话,妄图将花满楼和唐十七放在端木蓉的注意力抢回来。 就这样,四人一路“热闹无比”(?)的到达了目的地。 下马车的时候,脚踏实地的端木蓉忍住环顾了周围一圈,再次被莫名的熟悉感袭击了的她忍不住皱了下眉。 双手抱胸的站在端木蓉身边,发现在场的人谁都打不过他以后,显得有些懒散的唐十七掩嘴打了个哈欠,歪头看向左顾右盼不知在打量什么的端木蓉,随口问了一声,“你在看什么?” 没有理会唐十七的问题,端木蓉仍旧皱着眉的打量周围。 看着看着,端木蓉眉头一松,一脸恍然大悟的右手成拳,击了下左掌,“我终于想起来了。” 摸了摸身上,端木蓉最终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找到了出谷时裴元给她的信和信物。 抖开信,端木蓉仔细看了看信上写的地址,并根据信上的描述与自己眼前的建筑物一一进行比较。 第81页 一个只有一户人家的巷子,府邸坐东朝西向……而且主人家还姓上官。 真是巧合得让她都忍不住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非一般的好。 她本想跟着花满楼来凑一番热闹,谁知道来凑的这一场热闹居然是发生在师父孙思邈让她去看的病人家中。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后,端木蓉将信装回信封,拿着信物和帖子朝正在跟花满楼说话的上官飞燕走去,“上官姑娘,我想我需要跟你说一件事。” “恩?” 上官飞燕侧头望过来,阳光倾泄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眉眼,也无法让端木蓉看清上官飞燕此刻的表情是何模样。 但是,她也不需要看清楚。 端木蓉抬眸看向上官飞燕,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好,我是来自万花谷的端木蓉,是来为你府上的主人看病的。” 说着,端木蓉将手中的帖子和信物递给了上官飞燕。 接过端木蓉递过来的东西的时候,上官飞燕的手颤了下,然而一心想完成师父交代的端木蓉却并未过多在意这个小细节。 接过帖子和信物,上官飞燕垂着眸子反复翻看了手中的东西,在确定帖子和信物都是真的以后,上官飞燕对端木蓉的态度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就连院子都专门腾了出来一个来给她住。 在上官府的安排下,端木蓉与花满楼比邻而居。 端木蓉每天都有事要做,活动比花满楼自由的她每天都能见到即使行将朽木,也仍旧能有着一身傲骨的大金鹏王,而花满楼同样也每天都有事做,比如养养花、看看风景。 每次端木蓉给大金鹏王做完当天的调理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不是在打理花草,就是在与唐十七闲谈的花满楼。 比对自己每天的辛苦,端木蓉不免有些羡慕起花满楼来。 很快,羡慕花满楼的就不止端木蓉一个人了。 当陆小凤因为花满楼的缘故而不得不被人“请”到这座府邸的时候,踏入院子的他看到的便是还有闲心做花茶,并请唐十七品鉴的花满楼。 陆小凤:“……”所以,他那么找着急忙慌的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下虽然对花满楼的悠闲有些“羡慕嫉妒”,然而在见到花满楼平安无事的那一刻,陆小凤心下仍旧一松,在花满楼因为听到动静而抬起无神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他甚至还下意识的对其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老花。” 坐在院中石桌边的花满楼对站在院门口的陆小凤轻点了下头,随后将自己刚刚烹好的茶递给了一边的唐十七,“尝尝看。” 看着花满楼递到他面前的茶盏,唐十七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花公子你居然是个瞎子呢。” 对唐十七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冒犯的话半点不恼,花满楼甚至对他回以了微笑,“做瞎子有什么不好的吗?” 想想花满楼在江湖上的名声,看着哪怕被限制了自由也仿佛每天都在享受生活的花满楼,唐十七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盏,弯了弯眼睛,“说得也对,做瞎子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眼不瞎心却盲的人好。 花满楼和唐十七讲话的时候,站在院门口一身黄裳的上官丹凤俏生生的瞪了陆小凤一眼,“他是我们的贵客,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不会对花公子怎么样的,你居然还不相信我。” 骨头差点被这一眼瞪酥,陆小凤轻咳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唇边的两撇胡子。 虽然对他们“请人”的方式不敢苟同,但是在明白自己误会了上官丹凤以后,陆小凤抓着脑袋“嘿嘿”两声,随后无比真诚的向上官丹凤道了歉。 上官丹凤轻瞥了陆小凤一眼,“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毕竟谁让你是陆小凤呢。” 她的这一眼如钩子一般,差点就勾住了陆小凤的心,不过陆小凤最终还是保持住了冷静,努力控制住表情的他清了清嗓子,出声邀请上官丹凤跟他一起去品尝花满楼的茶。 正当两人在花满楼所坐的石桌边坐下的时候,给大金鹏王扎完针回来的端木蓉左右活动着有些酸疼的脖子,往自己的院子走来。 路过花满楼这边并未关上的院门,端木蓉视线不经意的一抬,她看到了坐在陆小凤身边的上官丹凤。 脚步一顿,端木蓉面上不免露出些许惊讶之色,站在院门边的她忍不住歪头看了过去,“哎,上官姑娘,你不是喜欢穿粉衣的吗?什么时候喜欢黄色了呀?” 最关键的是,对方不但变了装束使得自己的气质发生了改变,同时就连脸都发生了变化。 ——这年头的人,都喜欢变画风了吗? 第三十九章 端木蓉的话音落下,坐在陆小凤身边的上官丹凤表情突地一僵。 第82页 陆小凤听到端木蓉的话下意识的朝上官丹凤望了过来, 然而在陆小凤朝她望过来之前, 上官丹凤率先控制住了表情, 未曾露出半点破绽,甚至还能笑着对站在院门口的端木蓉说一句,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 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端木蓉可从来不是靠脸认人的,坐在石桌边的黄裳女子和她当初在杭州遇到的上官飞燕有着一样的骨相, 只凭这一点, 她就能够确定她的身份……哪怕脸发生了变化, 装束也发生了改变,但骨相却没有变。 所以说, 缩骨功和易容术要同时掌握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样想着, 端木蓉抬步踏进了院子, 径直走到石桌边空着的位子坐下。 分别对在座花满楼和唐十七点头示意了一下, 正好坐到上官丹凤旁边的端木蓉弯了弯眼睛,她先同坐在上官丹凤另一边的陆小凤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陆小凤?久仰。”随后顾不上和她一直好奇的陆小凤搭话, 端木蓉对其轻点了下头后, 直接转头看向上官丹凤,朝其伸出了手。 上官丹凤往后一避,并下意识的靠向一边的陆小凤, 她望着端木蓉的目光中满是警惕,“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 证明一下是不是我认错了人而已。” 端木蓉唇边的弧度半点未变,手上动作半点未停的她抚上了上官丹凤的脸,她的手指顺着上官丹凤的面部轮廓滑过,最终停在了其耳骨附近。 下一刻,摸到些许翘起的端木蓉轻眨了下眼,笑着将上官丹凤的“皮”撕了下来,并让上官丹凤的真容露了出来。 “我没认错人,上官姑娘,对吧?”将手中的“皮”放到上官飞燕的手中,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 和上官飞燕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端木蓉时不时能感受到对方面对她时尽力遮掩的恶意,尤其在面对她那张脸的时候,对方的恶意就会变得比以往还要明显一些。 虽然并不在意对方这暂时没有付出实际行动的恶意,却不代表端木蓉在得到机会的时候,不会顺便让对方也感受一下来自她的恶意。 端木蓉眸底的笑意半点未减,她歪头看着上官飞燕,让自己的这张笑脸充分暴露在对方的视野内。 她撕掉了上官丹凤脸上的“皮”以后,上官飞燕暴露在陆小凤眼前的是一张比上官丹凤还要漂亮的脸。 这张如“清水出芙蓉”般的脸不染半点粉黛,却美得让人印象深刻。 脂粉无法增添她的美貌,反而显得多此一举。 看着上官飞燕这张和上官丹凤有七分像的脸,陆小凤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你……”陆小凤皱了皱眉,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在他的嘴边汇成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上官飞燕将端木蓉递给她的“皮”往桌上一丢,随后对着陆小凤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啊……我能怎么办?” 在上官飞燕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在场的众人听到了一个故事。 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是堂姐妹,然而她们却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上官丹凤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上官飞燕却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弱小而又可怜的她只能随波逐流,为了活下去,别人让她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哪怕是假扮上官丹凤。 因为上官丹凤已经死了。 大金鹏王的女儿上官丹凤死于一场急病,当时的大金鹏王身体也不好,他身边的旧朝人担心其会因为女儿的死而大受打击导致病情恶化,所以想到了她这个平时没什么存在感的孤女,让她假扮上官丹凤。 “所以我一直有两个身份,一个是上官飞燕,另外一个就是所谓的大金鹏国的公主上官丹凤。” “可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官飞燕对着陆小凤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无论是上官飞燕,还是上官丹凤,都只能任人操控。” “我的命,从来都不由我。” 泪眼朦胧的上官飞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忍不住扑到了陆小凤的怀中,小声的哭了起来。 “嘤嘤嘤……” 猝不及防,被上官飞燕扑了个满怀的陆小凤:“……” 双手抬起,半点不敢碰上官飞燕的陆小凤轻咳了一声,视线向外一偏,不去看伏在他怀里哭湿了他衣领的上官飞燕,同时他也没有推开对方。 看着陆小凤如此反应,听完上官飞燕的故事却半点不为所动的端木蓉轻笑了一声, “恕我直言,大金鹏国已经灭亡了,上官丹凤已经不是公主了。” “更何况,和上官丹凤比起来,至少你还活着。” 伏在陆小凤肩头的上官飞燕身子一僵,哭声突然一停。 第83页 就在端木蓉以为对方会抬头反驳她的时候,上官飞燕双手直接搂住了陆小凤的腰,整个人的靠在了对方怀中,又继续哭了起来。 被上官飞燕搂着腰,难以消受美人恩的陆小凤身子动都不敢动,下意识想向一边的花满楼求助。 可惜看不见的花满楼无法接收到他的求助目光,看得见的唐十七则是对他露齿一笑,半点都不准备为他解围,“美人在怀,你该高兴。” 陆小凤:“……”要命。 同样对上官飞燕起了些许疑心,陆小凤觉得自己无法消受美人恩,但是感受到肩头的湿润,他沉默片刻,心下一叹的他终究还是将抬起的手轻搭在了上官飞燕的后背上,低声安抚起了对方,“别哭了……” “嘤嘤嘤……我难过……为什么是我?” “别怕,我在。” “真的?” “我会帮你的。” “陆小凤,你是个好人。” “……” 听着上官飞燕的哭声和其与陆小凤之间的对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的花满楼皱紧了眉,意识到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是同一个人以后,想起他最初与上官飞燕时相遇发生的事情,花满楼此刻突然觉得端木蓉当时说的话很有道理。 说不定,他当时真的是遭遇了“仙人跳”,同时他本以为“无辜”的人,也许也并不无辜。 可是,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花满楼无神的眸子望着陆小凤所在的方向,沉默了许久的他思考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对陆小凤说些什么。 花满楼选择了暂时沉默,而上官飞燕也哭累了,直接在陆小凤怀中睡着了。 用指腹擦掉上官飞燕颊边挂着的泪珠,满脸无奈的陆小凤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抽痛的太阳穴,扭头朝花满楼说道,“老花,抱歉。待我安置好了她,我又来与你喝酒。”说着,陆小凤打横抱起了哭得睡着了的上官飞燕,“千万记得给我留酒。” 花满楼唇角微勾,无声的眸子看着抱着上官飞燕的陆小凤,“没有酒,只有茶。” “有茶?也行。”轻歪了下头,陆小凤无可无不可的表示随意。 在陆小凤的注视下,花满楼轻点了下头。 收回放在花满楼身上的视线,陆小凤目光一转,看向了导致如今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端木蓉,对其露齿一笑,“姑娘,你愿意待会儿和我喝杯酒吗?” 端木蓉虽然对陆小凤这个人很好奇,但是她也对自己有一个未婚夫这件事有自知之明,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有时候该避的嫌还是要避。 于是面对陆小凤的邀请,端木蓉只是回以了微笑。 从端木蓉的态度察觉到了她的拒绝,陆小凤面上不见半点尴尬,他对端木蓉爽朗一笑,“既然如此,那就下次有机会吧。” 端木蓉点了点头,对陆小凤轻“恩”了一声。 待得陆小凤抱着上官飞燕离开以后,端木蓉才凑到了花满楼身边,向其问道,“你刚刚想对陆小凤说些什么?我能知道吗?” 闻听端木蓉的话,花满楼一愣,随后对她轻摇了下头,“没什么。” 确实是没什么,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陆小凤了,要是陆小凤真的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放下对上官飞燕的怜惜之心的话,那陆小凤也不就是陆小凤了。 更何况,万一事情不是他怀疑的那样呢? 只要没有十成十的肯定,花满楼就不愿随意开口。 从花满楼口中得不到答案,端木蓉歪头看向一边翻看着她刚刚撕下来的“皮”的唐十七。 唐十七手微顿了下,随后将手中的“皮”放回桌上,“不过如此。”还没有他随手做的小玩意精致,也难怪能被端木蓉如此轻易的就看出来。 意识到手中的“皮”没什么值得他关注的地方以后,唐十七垂下眼帘,在端木蓉好奇的望过来的时候,随口回了端木蓉一句,“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等我长大?至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你呢?” 至今形单影只到陪伴自己的只有木桩的唐十七:“……” 目光一顿,唐十七面无表情的回眸看了端木蓉一眼,说话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有碍到你什么吗?” “没有。”端木蓉捧着脸,对唐十七笑得见牙不见眼,“但是看到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尤其唐十七还是唐七的兄弟,一想到当年被唐七各种各样的“沉默”弄得抓心挠肺的日子,端木蓉就想让唐十七更不高兴一点。 唐十七:“……” 听着唐十七和端木蓉之间的笑闹,花满楼忍不住摇头轻笑,捧着手中的花茶,静静的听着唐十七和端木蓉之间话赶话的“争锋相对”。 第84页 风朗气晴,周围也很热闹。 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呢。 … 大金鹏王宴客的时候,端木蓉却没有参与。 懒得去应付别人,她干脆一个人待在了房间,喝着大金鹏王提供的名为酒实际就是糖水的“葡萄酒”。 饭后,被大金鹏王感动的陆小凤义不容辞的接受了送上门的麻烦,并准备同花满楼第二天就出发,为大金鹏王的委托奔波。 唐十七同样参加了宴会,并有幸见证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当他回来后将所见所闻顺口告诉给端木蓉的时候,端木蓉微愣了下,随后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声,“总有一天,陆小凤会栽在女人身上。” 第四十章 花满楼和陆小凤出发的那一天,还有病人要照顾的端木蓉没有跟着他们去凑热闹, 而是选择了留下来。 唐十七的雇主是端木蓉, 按理来说他应该留下来守在她身边, 但是端木蓉发现比起她这边,陆小凤等人可能更需要人手, 于是她干脆将唐十七打发给了陆小凤。 “我已经给唐门付了钱,所以陆小凤你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有人去做的时候,请千万记得使唤唐十七。”送三人出门的端木蓉站在门口, 拍了拍唐十七的肩膀, 对着陆小凤满脸认真的说道, “请千万记得唐十七的存在,不要让我的钱打水漂。” 唐十七往后一避, 让端木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落下, 双手抱胸的他抬眸轻瞥了端木蓉一眼, 一言未发。 歪头看了眼看不出是何表情的唐十七, 余光扫过一脸“陆小凤你千万要对得起我的钱”的端木蓉,陆小凤干笑两声, 随后拍着胸脯对端木蓉承诺, “你放心, 定不负所托。” 得到陆小凤的承诺,端木蓉朝他弯了弯眼睛,“那就好。” 唐十七:“……”行, 你是雇主,你最大, 我随意。 目送着陆小凤等三人坐上马车离开,端木蓉左右活动了下脖子,随后歪头看向了站在柱子后面的上官飞燕,“怎么?上官姑娘这是舍不得陆小凤吗?” 随着端木蓉的话音落下,上官飞燕冷着一张俏脸的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自从被端木蓉“撕过皮”以后,上官飞燕在面对端木蓉的时候便总冷着一张脸,对她总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上官飞燕一身粉衣,没有带□□的她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妆容精致、明艳不可方物。 与一身万花定国套装颊边还垂着一缕碎发的端木蓉比起来,上官飞燕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完美。 只可惜,端木蓉半点没注意到上官飞燕的精心打扮,在上官飞燕扬着下巴对她冷哼一声的时候,端木蓉甚至还回以了微笑,“如果不是舍不得陆小凤,难不成上官姑娘舍不得的是花公子?凤凰与燕子齐飞,姑娘是准备享受齐人之福吗?” 昂着头看人的上官飞燕目光一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唇边的弧度半点未变,端木蓉笑着回道,“陆小凤心盲了,可是我不瞎。” 无论是上官丹凤,还是上官飞燕,行的都是骗人之事。 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不影响大局,对方也不来招惹她的情况下,端木蓉姑且选择沉默——更何况陆小凤说不定自己也心中有数。 “很多事情,不说并不代表就没有发生过。”面对终于正眼看她的上官飞燕,端木蓉食指轻点了下自己的侧脸,“上官姑娘,好自为之。” 告诫了对方一声,端木蓉转身便抬步往门内走。 破空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还带着腥风。 端木蓉神色平静,脚步未停的她头也未回,雪凤冰王笛瞬间向后一击,打回了上官飞燕气恼之下向她的扔的暗器,让其自食其果。 身后传来一声痛哼,嗅到了血腥味的端木蓉轻勾起了唇,脚步半点未停的径直向前走。 风将端木蓉的声音带了过来,传到了上官飞燕的耳中。 “没有下一次。” “下一次,对准的就是你的心脏了。” 捂着自己中了暗器的肩膀,脸色发青的上官飞燕凝眉看着端木蓉离去的背影,暗哼了一声。 没有下一次? 是的,没有下一次了。 ——她总能找到机会的。 … 端木蓉除了要照顾作为病人的大金鹏王之外,便只需要应付一下忙碌之余还没忘记试图找她麻烦的上官飞燕,同时顺便旁观一下“刺面郎君”柳余恨与上官飞燕之间的热闹,日子过得尚算悠闲。 另一边,感觉自己缺少帮手的陆小凤带着花满楼和唐十七,去了万梅山庄,以失去他标志性的两撇胡子为代价,得以让西门吹雪答应给他帮忙。 在西门吹雪和陆小凤一同出来的时候,唐十七忍不住轻挑了一下眉,“陆小凤,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而且显得比原来要年轻多了。”轻笑一声,唐十七凑到了花满楼身边,“花满楼,我认为你现在可能会觉得当一个瞎子也有不好的地方了。” 第85页 看不到陆小凤现在是何模样,花满楼轻歪了下头,“恩?” “要是你能看到陆小凤现在的模样,你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你这么一说……”花满楼无神的眸子看向了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所在的方向,“我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了。” 满脸无奈的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失去了两撇胡子的地方,他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小凤完全不想让花满楼知道,他在万梅山庄都经历了些什么。 欣赏够了陆小凤无可奈何而又只能认命的模样,见好就收的唐十七不再针对陆小凤,同时也顺着对方的意没有对花满楼多嘴,他转而抬眸看向了陆小凤身边的白衣男子,“你就是西门吹雪?” 站在陆小凤身边的西门吹雪一身白衣,清容俊貌,存在感强烈。 看见对方,就仿佛看到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神色淡漠的西门吹雪视线扫过唐十七,对他轻点了下头。 对西门吹雪明知故问的唐十七得到对方的确定,突然露出惊喜表情的他右手成拳,击向了左掌,“那还真是巧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待在场众人回应,唐十七直接自问自答,“我叫东方天晴。” ——西门吹雪,东方天晴。 ——完美。 西门吹雪:“……?” 花满楼:“……??” 陆小凤:“……???” 一片安静之中,陆小凤下意识的想摸摸自己的胡子,结果却摸了个空。 手顿了下,陆小凤若无其事的放下自己摸空了的手,他按了按自己差点抽了起来的嘴角,歪头瞥向不知在高兴些什么的唐十七,“恕我直言,唐十七你的这个笑话,真的有点冷。” “不不不,我没说笑,我说的是事实。”一脸无辜的唐十七表现得特别坦然,“我的确叫东方天晴,我师父是东方不败。” “后来,他叫‘独孤求败’,但求一败。” 西门吹雪:“……”无话可说,他选择沉默。 花满楼:“……”东方不败?那不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吗?对方真的收了唐十七为徒弟吗?但是独孤求败又是谁? 不同于心中满是各种疑惑的花满楼,陆小凤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了,“……唐十七,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想过你还穿了一身唐门的衣服吗?” 面对陆小凤的质疑,唐十七完全没有犹豫一下,无比干脆的对他摇了摇头,“没有。” 陆小凤:“……”这一刻,他好像明白端木蓉总想看唐十七不高兴的原因了。 因为唐十七的“插科打诨”(?),陆小凤完全没心情去为自己失去了标志性的胡子这件事儿感到难过,未免气氛被唐十七弄得更加奇怪,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我们还是别考虑下雪不下雪,天晴不天晴的问题了,那是上天决定的事情。”说着,陆小凤歪头试探性的对众人表示,并转移了话题,“我们……不如先出发?” 陆小凤话音落下,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率先向外走去。 被瞥了一眼的陆小凤:“……” 西门好像……生气了?而且生的还是他的气,而不是唐十七的气?为什么?他应该是错觉了吧?西门怎么可能会生他的气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已经没有胡子的部位,招呼了一声花满楼和唐十七,连忙跟上了西门吹雪的步伐。 邀请到了西门吹雪,有了强力帮手的陆小凤信心满满的去了山西。 陆小凤本以为自己能够完成大金鹏王的嘱托,为那个让人觉得可怜可叹的老人讨回公道。 可是,在阎铁珊的家中看到了本应该同端木蓉每日面对面的上官飞燕,又在不经意之间发现了上官飞燕和霍天青的关系,陆小凤突然感到了些许迷茫。 因为这突然产生的疑惑和迷茫,陆小凤在与霍天青决战的时候,他没有对其下杀手。 可是,活下来的霍天青却还不如死了。 背叛了阎铁珊,又没能达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让对他报以希望的人失望了,困于情爱的霍天青在生死关头终于觉悟,然而醒悟过来的他却已生无可恋。 决战过后,还活着的霍天青迎着夕阳拖着影子往前走,陆小凤看着明明背脊挺直却让他觉得对方仿佛佝偻了背的霍天青,心中奇怪的感觉变得越发强烈。 ——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 这一刻,陆小凤总觉得背后有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时刻关注着他,并在关键的时刻推着他往前走,去发现对方希望他发现的东西。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奇怪之感,陆小凤对是否要去找独孤一鹤这件事,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第86页 然而,疑似独孤一鹤儿子的苏少英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独孤一鹤注定将与西门吹雪不死不休。 独孤一鹤倒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西门吹雪没有心中不见打败对手的喜悦,而陆小凤也被独孤一鹤临死前的反应弄得更加疑惑。 更重要的是,在西门吹雪同独孤一鹤对战之前,是谁先同独孤一鹤见了面? 就在陆小凤考虑要不要再去见大金鹏王一面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却快得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许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便已经发生了。 关键性人物的接连死亡,让陆小凤找到了些许苗头的线索突然中断,陷入迷障的陆小凤一番思索以后,干脆釜底抽薪,直接动身回到了最初见到大金鹏王的地方。 在回来见大金鹏王的路上,陆小凤无意之间得到了一个消息。因为这个消息,陆小凤回来以后先找上了端木蓉。 陆小凤踏入端木蓉院子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石桌边,给在京都的赵佑横写信。 天气正好,特别适合给人写信。 见到端木蓉,陆小凤还没有在石桌边坐下,就先开口向她问道,“端木姑娘,你给大金鹏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你知道他有几个脚趾吗?” 端木蓉笔下突然一顿,正好写到末尾的纸便浸了一个墨团。 因为陆小凤突然的问话而写废了一张纸,将笔放下的端木蓉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歪头看向对她认真发问的陆小凤,“你刚刚问我什么?” “你知道大金鹏王有几个脚趾?”轻眨了下眼,陆小凤下意识的顺着端木蓉的话头,重复了一边自己刚刚问出来的问题。 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再问了一遍的端木蓉:“……”拿帕子擦自己手上沾到的墨迹,端木蓉忍不住对陆小凤轻“啧”了一声,“你居然问我一个小姑娘,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脚趾是否有六个?” “……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第四十一章 事实证明,陆小凤没有疯, 端木蓉也没有听错。他的确是想从端木蓉的口中, 知道大金鹏王是否有六个脚趾。 听完陆小凤长话短说的解释, 端木蓉望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端木蓉本以为陆小凤等人此行会很顺利,最多陆小凤会招惹几朵桃花回来, 谁知道事情的发展过于顺利,顺利到陆小凤都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只可惜不待陆小凤对自己的怀疑进行求证,背后那双看不见的大手便先一步出手, 让他看不见前路, 也无从得知身后的迷雾是否散去。 端木蓉单手托腮, 手肘随意的撑在石桌上,看着连日奔波而显得有些疲惫的陆小凤, 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你这一路行来, 还真是惊心动魄啊……” 要是当时她没有选择留下, 而是跟着陆小凤一起走,说不定就能像唐十七一样看到许多热闹了。 不过说起来, 陆小凤这惊险而又总能转危为安, 甚至还总是被各种麻烦找上门的经历……感觉还真像是主角的待遇。 等等!他不会是什么小说或者什么电视剧的主角吧? 对陆小凤产生了怀疑, 端木蓉突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歪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坐在石凳上的陆小凤,看得对方都不自在的站了起来, “端木姑娘,怎么了?” 没有理会陆小凤的问话, 端木蓉手撑着下巴,皱着眉绕着陆小凤转了一圈。 武功高强、朋友众多、走哪都能遇到桃花、在哪都麻烦缠身……越分析越觉得陆小凤像主角。 但是,问题来了—— 陆小凤,是哪种类型的主角? 废柴流?扮猪吃老虎流? 完全想不出来,端木蓉忍不住伸指戳了戳被她打量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的陆小凤,“陆小凤,你有什么奇遇吗?” 完全不明白端木蓉为什么这样问,陆小凤满脸疑惑,“恩?” “你掉过悬崖吗?”没有理会陆小凤的疑惑,端木蓉一心只想确定自己的想法。 抿了抿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陆小凤在端木蓉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沉默片刻以后,还是开口给了她答案,“……没有。” “失过恋吗?被退过婚吗?” 陆小凤:“……”这都是什么问题?! 想起自己因为失恋而跳过湖的过去,陆小凤一个激灵,完全不想被端木蓉知道他过去犯过这样的蠢,他无比干脆的对端木蓉摇了摇头。 风拂过院落,吹起了端木蓉的裙角,顺着自己被吹乱的头发的端木蓉忙着压裙角,完全没注意到陆小凤某一瞬间露出来的心虚之态。 待得她抬眸看向陆小凤的时候,对方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一副对她问出的问题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第87页 抚平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端木蓉轻咳一声,紧接着问道,“有没有遇到什么传说中的绝世高手,非要你拜他为师?” “……没有。” 端木蓉不信,凝眉看向对方再次问道,“真没有?” “没有。” 得到陆小凤接二连三的否认,端木蓉忍不住皱起了眉。 居然都没有,难道陆小凤真的不是什么主角? 在端木蓉皱眉陷入纠结的时候,陆小凤带着疑惑不解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端木姑娘,你为什么要这样问?”手成拳状的抵在唇边,陆小凤咳了一声,“……我们最初的话题不是在说大金鹏王吗?为什么突然就扯到了我身上?”而且问的问题还都这么奇怪。 被陆小凤的声音惊回神,端木蓉下意识的回了陆小凤一句,“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而已。” 端木蓉话音落下,陆小凤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突然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待得意识自己干了什么,他连忙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来了一点点的胡子,随后又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站定,陆小凤看向又一次陷入自己思绪中的端木蓉,轻咳一声,继续问道,“那你确定了吗?” “还没有。” 陆小凤:“我能问一件事吗?” “恩?”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虽然心下仍旧有些纠结,但端木蓉并没有忽略陆小凤的存在,她看向陆小凤,轻歪了下头,“你说。” “你确定了你想确定的事情以后,你准备就这件事做什么呢?” 完全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端木蓉:“……” 对呀,确定了陆小凤是主角,然后呢? 被陆小凤提醒以后,端木蓉才突然意识到她完全没去想过的问题——无论陆小凤是不是主角,实际上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魔障了。 就如当年,邀月是《绝代双骄》的恶毒女配,跟邀月是她嫂子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也是这样,就算陆小凤是什么主角,也并不妨碍她看对方的“热闹”。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端木蓉眉头一松,眉间所有的褶皱瞬间消失,豁然开朗的端木蓉忍不住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你说得对,谢谢你。” 陆小凤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居然能让端木蓉对他表示感谢。但是在端木蓉的注视下,他干笑了一声,完全不准备探究的就接受了对方的道谢。 不再纠结的端木蓉感到身心轻松,她又坐回到了位子上,并招呼了陆小凤一声,让其坐下。 待得陆小凤坐下以后,端木蓉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看都没有看陆小凤一眼的她状似随后的说了一句,“作为一个有未婚夫的小姑娘,我不能去看男人的脚。但是我可以给你创造机会,至于能不能行,那就要靠你的了。” 说完,端木蓉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径直回房,并在进屋以后关上了门。 院内只剩下陆小凤一个人坐在石桌边。 微风拂过,还没等风拂起陆小凤的衣摆,一身唐门弟子装束的唐十七便坐到了他的身边,“你真的准备这么去做吗?” “我总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看得起我陆小凤。”摸了摸鼻子,陆小凤不免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如此熟悉我的行事作风,还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来给我下套,真希望最终结果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陆小凤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 一碧万顷,万里无云。 天气正好,好得他都忍不住心生嫉妒,不像他,此刻心中满是阴霾。 陆小凤闭了闭眼,待得他重新睁开眼,眸底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低下头,扭头看向坐在一边把玩着手中化血镖的唐十七,并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唐公子,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了。” 唐十七把玩化血镖的动作一顿,他将化血镖收了起来,身子一歪的避开了陆小凤的手,“有话好好说,别叫我唐公子,我瘆得慌。” 仿佛没有察觉到唐十七的嫌弃,恢复了活力的陆小凤凑近了唐十七,还拿肩膀撞了撞对方的肩膀,“咱两谁跟谁呀,更何况你们唐门不是都收了钱吗?” 想起端木蓉曾经让陆小凤随意使唤他的事情,唐十七望着陆小凤的目光变得越发警惕,甚至下意识的将身子往一边挪了挪,“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你帮忙去看看大金鹏王是否有六个脚趾而已。” 轻描淡写的将端木蓉答应创造的机会让给了唐十七,陆小凤对唐十七笑得眉眼弯弯,甚至还学着端木蓉,捧着脸的对唐十七眨了眨眼。 陆小凤的这一眼,眨得唐十七脸色发青。 第88页 正当脸色突然变得不好看的唐十七准备说些什么,陆小凤放下捧着脸的手,表情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他一字一顿的对唐十七表示,“你·收·了·钱·的。” 你收了钱的。 你收了钱的。 你收了钱的。 这五个大字在唐十七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让唐十七本就发青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 唐十七此刻身处端木蓉住的院子,在不知道是否会因为动静过大而惊动端木蓉的情况下,他忍了又忍,才终于按捺下了自己妄图揍一顿陆小凤的想法。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后又骤然松开,松开又握成拳头……如此再三后,唐十七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情绪,他按了按自己突然抽起来的太阳穴,面无表情的瞥了陆小凤一眼,“你行。” 陆小凤嘴角的弧度突然上扬,他对唐十七回了一个微笑。 ——这一刻,陆小凤突然对端木蓉感同身受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十七不高兴他就高兴这个道理了。 最终,向端木蓉提出请求的是陆小凤,但是去实行计划的却是唐十七。 在端木蓉和陆小凤默契的合作下,唐十七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大金鹏王究竟是否有六个脚趾,但是却将对方的袜子偷了出来。 通过这双留着脚印的袜子,陆小凤也得以印证了他心中早已确定,却始终不敢承认的答案。 将唐十七偷出来的这双袜子收起来,陆小凤表情难看了一瞬又在眨眼间恢复了平静,随后他向端木蓉和唐十七道了谢,并向他们表示告辞。 “我想,我需要见见我的老朋友了。”陆小凤轻勾起唇,然而面上的笑却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苦涩。 虽然好奇陆小凤因为一双袜子得到了什么答案,但端木蓉却不准备去探究,总觉得随意一问都是对对方伤害。她轻勾了下唇,端着一杯茶的端木蓉对陆小凤举起了杯,“敬你一杯,祝你顺利。” 接过唐十七递过来的杯子,陆小凤与端木蓉碰了一杯,随后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走了。” 放下杯子,陆小凤转身就走。 待得陆小凤背对了端木蓉和唐十七以后,他原来平静无比的表情骤然破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角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子。 ——这个唐十七端给他的是什么茶? ——这么苦。 第四十二章 当陆小凤终于与一直隐在他身后的那双“手”的主人——霍休见面的时候,夕阳已渐渐落入了地平线,苦&短&甜&长 将这方天地一点一点的交给了不知何时爬上了柳梢头的弯月。 天色未暗, 月色未明。 陆小凤和霍休相对而站, 一个在朱停参与制作的铁笼子里面,一个在铁笼子外面。 笼子里的, 是成竹在胸以为自己能搞得定陆小凤结果反被搞定的霍休,笼子外的,是明明解决了麻烦但脸上不见半点喜意的陆小凤。 “霍休, 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手肘搭在朱停的肩膀上, 陆小凤歪站着, 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吗?” “为什么?”重复一遍陆小凤的问题, 被困在笼子里的霍休突然收起了自己恼羞成怒的表情, 他抚平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 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曾经笑着邀请陆小凤喝酒的霍老板, 他对着陆小凤轻笑一声,“这还需要理由吗?” “我想有钱, 想有很多很多的钱……这个理由, 还不够吗?” 霍休盘腿坐了下来, 一脸坦然而又无畏的对陆小凤笑了笑。 陆小凤:“……” 意识到霍休临到头来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以后,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个朋友的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闭了闭眼。 待得他重新睁开眼帘, 眼底所有因为霍休的存在产生的情绪尽皆消失,陆小凤又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甚至还有闲心去笑着质疑一边的朱停,“朱老板,你确定你的铁笼子真的牢固吗?” 朱停往一边一避,让陆小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肘落了个空,“陆小凤,你可以质疑我不行,但是你不能质疑我的手艺不行!” 见自己的话惹到了朱停,陆小凤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终于完全长出来的胡子,手握成拳状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以后,他挪到了朱停身边,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直接将其搂了过来,并向其真心实意的道歉。 在陆小凤的刻意讨好下,被充分满足了虚荣心的朱停清了清嗓子,选择原谅了陆小凤。 两人之间,又恢复到了原来“哥两好”的状态。 手搭在朱停的肩膀上,陆小凤垂眸看着铁笼子中盘腿而坐、神色平静到根本看不出他此刻想法的霍休,心下再次一叹的他面上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抱着你的钱渡过下半辈子吧。” 第89页 搂着朱停的肩膀,将霍休留给了上官雪儿,陆小凤带着朱停转身向外走。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陆小凤虽然失去了一个朋友,但仍旧感到心下一松。然而没想到的是,当面上的笑意还未消退的他打开门的时候,挂在柳梢头的弯月将光亮洒了进来,同时陆小凤也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以及对方身后站着的官兵。 表情一僵,陆小凤下意识的放下了搭在朱停肩膀上的手,“你们是……?” 带着斗笠的男子轻抬了下斗笠,将自己的脸暴露在了陆小凤的眼前,同时也掏出了怀中的令牌,让陆小凤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令牌上的字。 “六扇门办事,请回避。” 眨了眨眼,陆小凤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后。 温柔的月光洒了进来,然而却无法完全透进他身后的长廊,甚至照到他身后不知距离他多远的霍休……回头向后望去的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听到上官雪儿影影绰绰的声音,完全看不到霍休的身影。 收回视线,陆小凤扭回头来,看着眼前一副他不准备让路就要强闯的男子,脸上笑意不在的陆小凤肃了一张脸,“江湖事,江湖了。” 站在陆小凤面前的男子扶了扶斗笠,抬眸面无表情的看了陆小凤一眼,轻勾了下唇的他眸底不见半点笑意,“在大华朝的地盘妄图复国,还称王称公主……谁给他们的勇气?” “大金牌王朝已经灭亡,剩下的事情,已经不是你陆小凤能管的了。”压了压斗笠,男子从怀里掏出了拳套,并将其慢慢带上。 男子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 江湖事自然是江湖了,但大金鹏王的事情已经不止涉及到江湖了。 站在陆小凤身边的朱停咽了咽口水,默默的往一边让了让,并扯了扯陆小凤的袖子。 被扯袖子的陆小凤轻瞥了朱停一眼,待得对方下意识的松开了扯他袖子的手以后,垂下眼帘的他沉默片刻以后,退到了朱停的身边,给带着斗笠的男子和他身后的官兵让了路。 待得男子和其带着的官兵全部进去以后,陆小凤搂住朱停的肩膀,带着对方就往外走,完全不准备去探究在他们离开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被陆小凤带着往前走,朱停不时忍不住回头往后看,结果总是被陆小凤将头勾回来。忍无可忍之下,朱停直接甩开了陆小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陆小凤,你怎么了?” 脚步一顿,面上表情半点未变的陆小凤轻抿了下唇,“没什么,只是不想亲眼看到霍休的下场而已。”毕竟曾经朋友一场,陆小凤不愿看到对方的狼狈,也不想去落井下石。 陆小凤此刻的反应,让朱停忍不住好奇起了刚刚进去的那个人的身份,毕竟哪怕对方出自六扇门,陆小凤也不该退让得这么快,“刚刚那个戴斗笠的男人,是谁?” “铁游夏。” “恩?”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唇边的胡子,“你或许更熟悉他的另一个身份——‘二爷’。” “那个一人举万斤铜壁抵御洪灾,拯救万民的铁手?” “是的。” 弄明白了刚刚戴着斗笠进去的男人是谁以后,朱停也明白了陆小凤刚刚为什么退让得那么快,面对四大名捕之中素以刚正不阿出名的铁手,再多的努力也熬不过铁手的坚持,所以完全没必要浪费精力。 更何况,一切本就是霍休咎由自取。 陆小凤对此表示理解,只是—— 六扇门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铁手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这两个问题,当陆小凤再次坐到了端木蓉的对面,并接过了唐十七又一次递过来的茶的时候,同样捧着一杯茶的端木蓉轻描淡写的给了对方答案。 “是我递的消息。”在完成了对“大金鹏王”身体的调理,陆小凤去见霍休之前,端木蓉给六扇门,以及正好就在附近的铁手递了消息。 陆小凤:“……???!!!” 猛地站了起来,陆小凤手中的茶盏也掉在了地上,溅起的茶水弄湿了他的靴子都顾不上在意,他紧紧的盯着端木蓉,目光一眨不眨,“是你递的消息?” 一边的唐十七捡起被陆小凤弄掉在地的茶盏碎片,满脸无奈的对他叹了口气,“我不就上次给你递了一杯加了黄连的莲心茶嘛,你至于现在这么对待我端给你的茶吗?我这一次可什么都没有放,这就是一杯普普通通的茶。” 唐十七妄图通过“插科打诨”(?)的方式缓解气氛,只可惜陆小凤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放在端木蓉身上的视线始终未曾移开,甚至还肃着一张脸的对她再次问了一遍,“你递的消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90页 在陆小凤目光灼灼的注视下,端木蓉抬起眸,一脸坦然而又无畏的回望过去,“是我递的消息,那又如何?”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吗?”歪了歪头,端木蓉轻勾了下唇,“陆小凤,你感动于一个老人这么多年的坚守而不惜为他奔波,可是你想过没有——在大华朝的地盘上做这些事情,他对吗?” “作为一个大华朝的人,陆小凤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面对端木蓉的反问,陆小凤难得的沉默了。 收回视线,端木蓉垂着眸子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并低声对一边的唐十七夸赞了一声,“茶泡得不错,比你哥好多了。” 对端木蓉的夸赞,唐十七先是对她回了一个微笑,随后猛地瞪大了眼,“你认识唐影?!” 在唐十七忍不住站起来之前,端木蓉先一步扯住了对方的袖子,避免了唐十七出现和陆小凤一样的情况——打翻茶杯——以后,松开手的她好整以暇的对唐十七笑了笑,“我最初会让你接我的单子,也是因为你是唐影的弟弟。” “别跟我提他!我不是他弟弟!” 唐十七平时总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唯独在谈及到唐影的时候,会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 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唐十七是真的不待见唐影,而不是碍于自己别扭的心思以后,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的端木蓉放下手中的茶,连忙向唐十七道了歉。 等到端木蓉给唐十七顺好了猫,桌上的茶已经凉透。而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陷入自己世界的陆小凤坐了下来,不知想通了什么的他不再肃着一张脸,向端木蓉出声表示抱歉的同时,还向她道了谢。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陆小凤道谢,但端木蓉仍旧一脸坦然的接受了对方的道谢。 “不用谢,能够帮到你就好。” … 一切尘埃落定以后,陆小凤以自己的名义,请这段时间以来帮他解决了麻烦的朋友们吃了一顿饭。 应约的,除了西门吹雪、花满楼、司空摘星以外,还有端木蓉。 同样受到了邀请的唐十七忙于去接任务,以及去找正好回唐门的唐影麻烦,直接回绝了陆小凤的邀请。 因为唐十七回绝的理由过于正当,而对方也不像是因为看陆小凤不顺眼而选择拒绝,自认为自己有特殊交友方式的陆小凤对唐十七的拒绝完全不放在心中。 在饭桌上,端木蓉终于见到了这么多年来,经常出现在江湖传闻中,当更多的是出现在赵佑横给她写的信中的西门吹雪。 坐在花满楼的身边,看着不知他身边的陆小凤说了什么而轻轻的弯了下嘴角的西门吹雪,端木蓉歪了下头,“你就是西门吹雪?” 话音落下,不止被她注视的西门吹雪,陆小凤也望了过来,甚至连她身边的花满楼也睁着无神的眸子,将视线对准了她。 完全不知道唐十七曾经干过什么事情,被众人的视线看得一愣,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奇怪的看着我?”就连赵佑橫信中说的比冰冷还冷,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人气的西门吹雪此刻望着她的时候,端木蓉都莫名感受到了对方望着他时产生的复杂而又难辨的情绪。 怎么了? 她有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第四十三章 在端木蓉疑惑而又茫然的注视下,陆小凤摸了摸自己唇边的胡子, 随后往后一靠, 歪靠在椅子上的他轻咳了一声, “端木姑娘,你不会想说你叫南天下雨吧?” 端木蓉:“……???” 眨了眨眼, 再眨了眨眼,看着面上带笑眸底却有些许忐忑之色的陆小凤,端木蓉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你这个笑话, 有点冷。” 因为没见过唐十七曾经在西门吹雪面前的表现, 端木蓉对于陆小凤等人的反应只觉得……莫名其妙。 察觉到端木蓉直接表露出来的嫌弃之意,陆小凤终于意识到端木蓉和唐十七是不一样的人, 她并不会像唐十七一样的无聊。 挠了挠后脑勺, 陆小凤对端木蓉干笑了两声, “见谅见谅, 是我们敏感了。” “……哦。”眨了眨眼,因为陆小凤的反应而生出了些许的好奇之心, 端木蓉直接扭头询问了坐在身边的花满楼, “花公子, 你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在端木蓉好奇的注视下,花满楼尽量用旁观者的角度,将唐十七当初在万梅山庄做的事情告知给了端木蓉。 弄明白了陆小凤等人为什么用这样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以后, 端木蓉忍不住按了按自己差点抽起来的嘴角,“我有那么无聊吗?” 这样反问了陆小凤一声以后, 端木蓉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西门吹雪身上,“我刚刚会这样问,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而已。”确定了西门吹雪的身份,端木蓉右手握成拳,轻击向了左掌,“确定了你的身份,我才好向你道谢。” 第91页 神色淡漠的西门吹雪轻抬了下眼帘,瞥了端木蓉一眼。 端木蓉弯了弯眼睛,回了西门吹雪一个灿烂的笑脸,“谢谢你的梅花酒。” 赵佑横作为西门吹雪的表弟,每年西门吹雪的酒酿成的时候,他都至少能够得到一坛,而赵佑横得到酒以后往往会顺便送一坛给远在万花谷的端木蓉。 某种程度上,端木蓉每年都喝到了来自万梅山庄的酒。 得到来自端木蓉的道谢,西门吹雪视线从端木蓉弯成月牙的眼睛略过,一路向下,扫过她的装扮,他轻皱了下眉,“万花谷?” “是的。”端木蓉轻颔了下首。 想起赵佑横总将他给的酒分一坛寄往万花谷,西门吹雪瞬间弄明白了端木蓉的身份,“难怪。” 意识到端木蓉未来将会是他的弟妹以后,西门吹雪难得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端木蓉,随后对她轻颔了下首,“他的眼光还行。” 他那愚蠢的表弟,难得的有了一次好眼光。 “难怪什么?”完全没弄明白端木蓉和西门吹雪之间的交谈,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陆小凤忍不住扯了扯西门吹雪的衣袖,他将手肘撑在了桌子上,在西门吹雪侧头望过来的时候,单手托腮的他对着西门吹雪轻眨了下眼。 陆小凤的这一眼,眨的西门吹雪忍不住轻抿了下唇。 迎着陆小凤想到知道他和端木蓉在打什么哑谜的目光,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被陆小凤扯着不放的袖子,回过头来的他端起放在面前的酒杯,对端木蓉举了举杯。 端木蓉同样举起了杯,并与西门吹雪碰了杯。 她掩着袖子,头微微往后一仰,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酒中。 没能得到答案的陆小凤歪了歪头,就在他思考自己要不要努力一下从端木蓉口中得到答案的时候,一边的司空摘星突然搂过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扯到了一边。 回头看去,陆小凤看到了双颊潮红、不时打着酒嗝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司空摘星这是喝了多少酒? 满脸无奈的陆小凤妄图挣脱司空摘星的“桎梏”,只可惜越努力反而被司空摘星箍得越紧,最终他干脆放弃了挣扎,任由司空摘星勾着他的脖子给他喂酒。 “陆小鸡,你敢不敢跟我赌?” “赌什么?” “赌……”打了个酒嗝,视线有些模糊的司空摘星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稍微有些清醒以后,他侧头看向陆小凤,并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就赌我们两,谁先喝得趴到桌子底下!” “谁先趴在桌子底下,谁是狗!” “敢不敢?赌不赌?” 被司空摘星喂的酒熏出了酒气,陆小凤一拍桌子,完全不觉得自己会有任何问题的他答应了对方的赌约,并让一边安静独酌的花满楼,和就赵佑横这个人有了共同话题的端木蓉和西门吹雪作见证。 在端木蓉等三人的见证下,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一碗接一碗的拼起了酒。 由于司空摘星在和陆小凤赌之前就喝了不少的酒,最后先坚持不下去的是司空摘星。 然而,就在陆小凤拍着桌子,一边喝酒一边大笑着的看着司空摘星将要往桌子底下钻的时候,司空摘星身后的门猛地一开,门扉打在了他的身上。 被打得一痛的司空摘星瞳孔微缩,酒意瞬间清醒了。 “嘿嘿”一笑,司空摘星笑着用食指指了指端木蓉,“陆小鸡,你没想到吧?这一次,我可不会输。” 正准备在司空摘星倒下后摔碗庆祝的陆小凤:“……” 被司空摘星认成陆小凤的端木蓉:“……” 司空摘星看着端木蓉,陆小凤看着司空摘星,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则静静的喝着杯中的酒……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众人都忽视了刚刚猛地推开门,此刻正红着眼站在司空摘星身后的粉衣女子。 用袖子擦掉眼角滑落出来的泪水,红着眼的粉衣女子等着陆小凤身边垂眸喝酒的西门吹雪,娇喝出声,“西门吹雪!” 这一声娇喝,终于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醉眼朦胧的司空摘星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一下头,“哎?这不是……嗝……孙秀青姑娘吗?”将头仰回来,司空摘星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孙秀青,还没彻底清醒的他直接将没有从脑子中过一道的话说出来了口,“孙姑娘你不是在为独孤一鹤守孝吗?怎么穿了一身……粉衣?”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孙秀青,穿着由浅粉渐变到深粉的留仙裙,绣着珍珠的绣花鞋影影绰绰的藏在裙下。妆容精致的她挽了一个坠马髻,坠着流苏的桃花簪斜插在她的鬓角,随着夜风的拂过,流苏下坠着的珍珠跟着夜风打转。 第92页 孙秀青此刻眼眶通红,眼角挂着似坠非坠的泪珠,然而却不见半点狼狈,反而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基于自己的小心思,认真打扮了以后才过来的孙秀青完全没有理会司空摘星,她扶着门框,泪眼朦胧的看着坐在桌边神色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西门吹雪,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撑住了自己有些腿软的身子,自认为凶狠的朝西门吹雪说道,“西门吹雪,我恨你!” “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是……”用袖子擦掉了眼角滑落的泪水,孙秀青瞪着眼,一字一顿的对西门吹雪说道,“这并不妨碍我恨你!”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因为端木蓉曾经撕上官飞燕“皮”的行为,陆小凤去参加阎铁珊举办的宴会的时候,上官飞燕并没有披着上官丹凤的“皮”藏在暗处,伺机对阎铁珊下手。 陆小凤还没有对阎铁珊问出问题,他便毒发身亡。 至于是谁下的毒,就连霍天青也不知道。等到最后见到霍休的时候,陆小凤才知道阎铁珊的死是喜欢霍天青的叶秀珠下的手。 彼时阎铁珊死的时候,上官飞燕正忙于找端木蓉的麻烦。 因为某些关键时刻没有了上官飞燕的参与,加tender lines.上霍天青的提前暴露,西门吹雪和孙秀青之间的初遇并没有如命运安排那般的进行。 在西门吹雪看来,孙秀青只是一个用剑的女人。 不,用剑的不是女人,正确的说,孙秀青是一个连剑客都称不上的人。 ——连剑都拿不稳,又何必练剑。 西门吹雪甚至都没有记住孙秀青的名字和脸,所以面对情绪激动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只有扶着门框才勉强能稳住身子的孙秀青,西门吹雪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抬了下头,面无表情的看了孙秀青一眼,“你是谁?” 孙秀青:“……!!!”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挂在眼角的泪珠也终于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意识到西门吹雪是真的不记得她,而不是故意假装不认识她以后,孙秀气用袖子挡住了脸,踉踉跄跄的转身往外奔去。 风将孙秀青崩溃的哭声,传入了房间内还坐在桌边的众人耳边。 一片安静之中,端木蓉轻咳一声,“所以,那个姑娘是来干什么的?” 余光扫过一边表情半点未变,仿佛刚刚没有被人告白过的西门吹雪,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不知道。” 说着,陆小凤见自己踩在凳子上的脚放了下来,顺便还用袖子擦了擦被他踩过的凳子,随后大咧咧的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他给司空摘星满上了酒,随后仿佛刚刚并没有不速之客闯进来一般,若无其事的吆喝着要与司空摘星继续拼酒。 不同于若无其事的陆小凤,突然回过神来的司空摘星猛地一抬头,“也许,她过来是为了让我不输给陆小鸡这个家伙?” 刚刚若不是孙秀青推开的门打在了司空摘星的后背上,他同陆小凤之间早已经分出了胜负。 细细思考一下司空摘星的话,端木蓉发现某种程度上,对方说的其实很有道理。 按了按自己莫名抽了起来的嘴角,视线略过见司空摘星实在不会说话而拍了对方的脑袋一下,最后成功的和其吵了起来的陆小凤,端木蓉歪头看了眼陆小凤身边垂眸喝酒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仿佛没有受到孙秀青的影响,就连喝酒的动作都和最初一模一样,淡漠无比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西门吹雪对第一个敢跟他告白的女人——孙秀青是怎么想的。 端木蓉眨了眨眼睛,默默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抿着杯中的酒水,她眉眼带笑的坐在一边,旁观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因为喝醉而“牛头不对马嘴”的吵架。 至于西门吹雪……端木蓉想,她下次见到赵佑横的时候,又有话题可以跟对方聊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端木蓉弯了弯眼睛。 随着端木蓉将眼睛弯成月牙,笑意从她眼底浮现,一路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第四十四章 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端木蓉拎着陆小凤借花献佛送的酒——酒的提供者是西门吹雪, 启程回了杭州。 同时, 奉命回移花宫解决花月奴惹出来的麻烦的怜星也正好回了杭州。 当在杭州城门口注意到端木家的马车, 端木蓉连忙驱着身下骑着的马,仗着出众的骑术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 她用最快的速度的来到了端木家的马车前。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一抬头,就看到他家大小姐端木蓉骑在马上,身子前倾的妄图用手中的马鞭掀开车帘, 看马车内坐的是谁。 第93页 马夫:“……”这仿若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作态……若非认出了对方是他们端木家的大小姐, 他说不定手中的鞭子就朝对方甩过去了。 在马夫一言难尽的目光注视下, 端木蓉最终没能用鞭子撩开车帘,然而端木蓉突然停下了动作, 不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妥, 而是因为被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棋子点了穴。 她不就稍微激动了点, 想知道马车中坐的是谁, 顺便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蹭一段马车坐而已……至于这么凶的对她吗? 刚刚是谁拿棋子点她的穴? 生气。 无法动弹的端木蓉坐在马背上,眼珠乱动的她在心底骂起了“行凶者”。 正当端木蓉骂在兴头上时, 差一点就被她鞭子碰到的帘子一动, 露出了移花宫二宫主怜星的脸, 以及她怀中的……孩子?! 端木蓉:“……!!!” 不能动却能说话的端木蓉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甚至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待得睁开眼帘, 发现面前的怜星怀中的确抱了一个孩子以后,端木蓉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怜星姐姐,这是你的孩子吗?” 怜星:“……?” 不待怜星从端木蓉的问话中反应过来,端木蓉紧接着厉喝出声,“是谁!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我去万花谷的那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那个狗男人呢!在哪里?” 端木蓉一开始质问的时候,抱着熟睡的孩子的怜星就想开口对她解释,只可惜几次都被端木蓉抢走了话头。始终没能找到插话机会的怜星满脸无奈,最终只能看着义愤填膺的端木蓉,准备等对方冷静下来以后再和她解释。 “是谁?那个狗男人是谁?” 急红了眼的端木蓉拼命调动内力,妄图冲开自己被点住的穴位,大有确定了让怜星揣了崽还生下来的狗男人是谁以后,就要拿着雪凤冰王笛去和对方拼命之意。 只可惜,端木蓉再三尝试冲开穴位的结果,最终都是失败。 意识到自己无法冲开被点住的穴位以后,端木蓉冲坐在马车里的怜星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怜星姐姐,帮我解一下穴。” 怜星轻抿了下唇,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身边坐着的人,随后从马车中出来,给被定住了身的端木蓉解了穴。 端木蓉:“……???”怜星姐姐给她解穴的手法,为什么让她觉得有点眼熟? 怀着疑惑,被解了穴的端木蓉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交给一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马夫,跟着怜星上了马车。 随后,端木蓉终于看到了刚刚接过怜星怀中孩子的人的真面目。 车上坐的是一个男子,一个她熟悉到只需要凭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的男子。 ——裴元,裴大师兄。 见到对方的瞬间,余光扫过一边居然和裴元共乘一辆马车,看起来还和裴元很熟络的怜星,端木蓉忍不住眯了眯眼。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木蓉突然冷下一张脸,直接在怜星和裴元中间坐下,隔绝了他们两个的端木蓉不待裴元出声朝她打招呼,袖中的雪凤冰王笛先一步滑了出来,并径直架在了裴元的脖子前。 “师妹,你这是……?” 没有理会对她行为表示不解的裴元,端木蓉扭头看向一边的怜星,眼眶微红的问道,“是不是他?那个狗男人是不是他?!” “怜星姐姐,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我一定给这个敢做却不给你名分的家伙一个痛快!” 怜星:“……?” 裴元:“……?” 裴元和怜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突然明白端木蓉到底误会了什么的裴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师妹,你误会了。” “你闭嘴!我不想和你说话!”手中的雪凤冰王笛随着裴元的动作而移动,端木蓉紧紧的盯着怜星,向其承诺,“怜星姐姐,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被这个男人哄骗的!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哪怕我和他是师兄妹,我也绝对会大义灭亲!” 怜星:“……” 接连被端木蓉抢了话头,一直没能和对方好好说话的怜星感到无奈而又好笑,她扫了眼一边同样满脸无奈的裴元,笑意从眸底一闪而过。 压下眸底因为裴元产生的笑意,怜星轻咳一声,将手搭在了端木蓉拿着雪凤冰王笛的手腕上,“阿蓉,你真的误会了。”温声细语的她勾了勾唇,拉着端木蓉的手,让其收回了架在裴元脖颈前的雪凤冰王笛,“裴元不是你口中的狗男人,他不是那样的人。” 受到怜星不紧不慢的态度感染,勉强有所冷静的端木蓉将手中的雪凤冰王笛收起,双手抱胸的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身边抱着孩子的裴元,突地冷笑了一声,“他不是这样的人,还能是什么样的人?” 第94页 就算她误会了,裴元也一定对怜星做了什么,否则怎么会让向来不喜欢和异性接触的怜星为他说好话,甚至还让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怜星和裴元之间无比默契的相处,让端木蓉瞬间意识到这两人熟悉起来绝对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 但是,作为和裴元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和怜星的妹妹,她为什么一无所知?甚至连半点苗头都没有发现? 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错过了什么,端木蓉鼓着一张脸,狠狠的瞪了裴元一眼,“狗男人!” 骂完裴元以后,端木蓉还冷哼了一声。 裴元:“……” 这一刻,他突然与曾经被端木蓉“围追堵截”的祁进感同身受起来。 ——端木蓉这个“未来的小姑子”,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垂下眼帘,避开端木蓉的视线,裴元晃了晃怀中有醒过来趋势的孩子,待得对方又睡了过去以后,他这才抬头看向端木蓉,真心实意的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既是为刚刚误会端木蓉是来找麻烦而用棋子点她穴这件事道歉,也是为了自己故意对端木蓉隐瞒了他和怜星之间的交往而道歉。 裴元认识怜星的时候,并未过多在意对方。 但谁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因为或偶然或意外的与对方的交集,他反而对怜星有了深刻的印象,并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对怜星起了心思。 意识到自己对怜星起心思的时候,裴元突然发现当初没有在端木蓉面前透露和怜星认识的自己非常有先见之明,要是被端木蓉知道他和怜星认识甚至还对其起了心思的话,他说不定就会成为下一个“祁进”。 不想落到和“祁进”一样的情况,裴元直接对端木蓉进行了隐瞒。 但谁知会在今天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日子,在杭州城门口与端木蓉碰了面,而且还是在与怜星共乘一辆马车,还带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 裴元向端木蓉表示了歉意以后,又向其解释了自己同怜星的关系,“我和怜星目前只是朋友。” 至于以后会是什么关系,那就要看他的努力了。 明白了裴元的言下之意,端木蓉再次狠狠的瞪了裴元一眼,而面对就差撸袖子和他表示要决斗的端木蓉,裴元却是弯了弯眼睛,直接回了她一个微笑。 端木蓉:“……”这是挑衅!这一定是挑衅! 就在端木蓉准备朝裴元扑过去,妄图掐住这个“狗男人”的脖颈的时候,她被满脸无奈的怜星扯了回来,“阿蓉,你冷静点。” 被怜星的这一扯,端木蓉再次找回了被裴元刺激得不在了的理智,她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怜星的手背,“怜星姐姐,放心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怜星抬眸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端木蓉一番,确定对方是真的冷静了下来以后,她才松开了拽住端木蓉袖子的手。 然而即使松开了端木蓉的袖子,怜星也没忘记提醒她一声,生怕她和裴元闹起来,“阿蓉,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放心。” 端木蓉闭了闭眼,待得她睁开眼帘以后,眸底已经恢复了平静,就连理智也重新被她找了回来,“大师兄,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好好回答我。” 裴元直起了身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端木蓉,神色从容而又淡定,“你问。” “你和怜星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到万花谷的第二年。” 没想到裴元和怜星会认识得那么早,忍不住挑了下眉的端木蓉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以后,她终究还是没有去探究裴元和怜星认识的过程,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也不愿得理不饶人的她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裴元:“……”目光飘了飘,视线对上一边安静的看着他们两个的怜星的时候,裴元愣了下,随后下意识的回了怜星一个微笑。 注意到裴元和怜星之间的无声交流,端木蓉冷下了脸,忍不住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借此提醒裴元回神。 回过神来,裴元便对上了端木蓉显得无比冰冷的视线。 轻咳一声,他终究还是将自己最初的顾虑直接说了出来,“不想成为下一个‘祁进’。” 端木蓉:“……”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按了按自己差点抽起来的嘴角,端木蓉勉强控制住了表情以后,她垂眸看向了裴元怀中睡得正熟的孩子,“那这个孩子,是你们的吗?” “不是。” 不待裴元进一步作出解释,一边的怜星将手轻搭在了端木蓉的肩膀上,接过了话头,“我来解释吧。” 第四十五章 几个月前,邀月因为从来没有男人的移花宫居然出现了男人这件事发了火, 碍于自己身子重不好奔波, 将事情交给了怜星来全权解决。 第95页 回到移花宫的第一天, 怜星便先去见了花月奴。 坐在上首,怜星在等人将花月奴带上来的间隙, 顺便垂着眸子静静的听了管事的汇报。 事发以后,花月奴和江枫便被移花宫的管事分开关押,然而管事分开了他们, 却没能分开他们牵挂着彼此的心。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的花月奴每天都要花大半时间来表达自己对江枫舍生忘死的感觉, 还不时摸着肚子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畅想未来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至于同样被关而且待遇还没有花月奴好的江枫,每天除了让关押他的让放他出去见花月奴并表达对其此志不渝的爱之外, 便是痛骂移花宫的不仁, 还表示待他出去以后, 一定会让他大哥燕南天掀了移花宫。 被关了太久, 没人跟他说话又见不到花月奴,心态发生变化的江枫变得就像一只被人捏住了脖颈却还没忘记去四处抓咬的疯狗, 完全看不出他昔日“第一美男子”的气态。 管事对这两人可是无比苦恼, 轻不得重不得, 花月奴和江枫又特别能折腾……在怜星没回来的这段时间,管事被他们两个折腾得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终于等到了怜星归来,找到了主心骨的管事心下一松, 连忙将花月奴和江枫这两人最近闹出来的事情报给了怜星。 听完管事的汇报,怜星首先就对花月奴产生了不喜的情绪——她以前为什么没发现花月奴这么蠢? 因为先入为主的不喜, 当花月奴被押着带上来,发现对方肚子大得特别吓人的怜星忍不住皱了皱眉。 虽然不喜欢花月奴,但并不代表她就会随意折腾人,怜星出声吩咐人给花月奴拿了个软椅过来。 然而面对怜星难得表现出来的好意,花月奴却没有接受,反而噗通一声的跪在了怜星面前。 膝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让怜星眼皮子一跳,不待她反应过来,花月奴膝行着的来到了怜星的位子前。 她结结实实的给怜星磕了个头,待得抬起头来,哭得梨花带雨的花月奴扶着肚子,泪眼朦胧的向怜星求起了情,“二宫主,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江郎吧!有什么事冲我来就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怜星下意识的想要扶起跪在她面前的花月奴,只可惜对方不但避开了她,甚至还好像对她天生残疾的左手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被她“传染”也成为天残一般。 花月奴表现得一点都不明显,但向来敏感的怜星还是察觉到了。 手顿了下,听着花月奴夹杂了哭声的求情,怜星垂眸看着自己残疾的左手,思绪渐渐飘远。 她已经很久没在意过自己的左手和左足了,可是花奴月在不经意之间下意识表现出来的“嫌弃”,却让她想起了那段因为天生残疾而自卑的日子。 是不是天残,有那么重要吗? 左手残疾又如何?她仍旧能拿起剑。 左脚残疾又如何?她仍旧会跑会跳。 即使早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天残,但想起了不愉快事情的怜星仍旧冷下了一张脸,甚至不再阻拦花月奴,任由对方大着肚子的跪在她面前,不让人扶花月奴起来,同时也没有打断对方的求情声。 怜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花月奴哭着求情,表情平静到近乎淡漠。 不知过去了过久,嗓子开始有些发哑的花月奴渐渐跪不住了,摇摇欲坠的她下意识的想找东西来扶,可惜距离她最近的物体是怜星坐着的椅子。 半点不敢伸手去碰怜星的椅子,蹙紧了眉的花月奴扶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呼着痛,汗珠混着泪珠从颊边滑下,落入衣领中,烫得她难过而又无比委屈。 坐在上首的怜星无动于衷,她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抚平,直到跪在面前的花月奴快要坚持不住得昏过去的时候,她才出声吩咐人扶着对方坐在了椅子上,还让人在花月奴后背塞了个软枕。 看着眉头渐渐松缓却仍旧死死护住自己肚子的花月奴,怜星轻叹了一声,“何必呢?” “二宫主,你不懂。和江郎的这些日子,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是活着。”花月奴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对怜星笑了笑,“更何况,大宫主都能去追求幸福,为什么我就不能?” 凭什么大宫主邀月就能嫁人生子,而她们这些宫女就只能老死在移花宫中? 面对花月奴理直气壮的质问,表情没有半点波动的怜星扶着自己刚刚被花月奴哭得有些发疼的头,面无表情的瞥了花奴月一眼,“月奴,你弄错了一件事。” “移花宫从不限制宫女追求幸福,没有任何一条宫规规定了移花宫的人不能嫁人生子。”沉着脸,怜星用指节敲了敲椅背,“你违背的宫规是——将男人带进了移花宫中。” 第96页 从移花宫建宫以来,就没出现过男人。 花月奴带进来的江枫,是移花宫出现的第一个男人,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一个。就连邀月的丈夫端木穹,即使和邀月成亲多年,也从未踏入过移花宫。 “可是当时他正在被人追杀,如果我不将他带进来,他会死于非命。” “那你也不该私自做主。”肃着脸,怜星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还轻描淡写的反问了她一句,“枉顾宫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很为你的勇敢而感动吗?” 随着怜星的话音落下,花月奴表情一僵,连颊边的汗水都忘了去擦,任由汗珠顺着脖颈滑落,浸湿了衣领。 “如果他不是江枫,如果他没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你会将他带进移花宫吗?” “你不会,你只会像你以往遇到向你要钱的乞丐的时候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担心对方弄脏了你的裙子。” 怜星并不是毫无准备的就直接回了移花宫,她有事先详细了解过花月奴和江枫的情况。 了解了两人的性格以后,怜星甚至能说句诛心的话,当初花月奴要不是认出了江枫的身份,说不定就真的任由江枫去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是江枫? 想到自家姐姐邀月与江枫的那些江湖传闻,怜星忍不住讽刺的勾了勾唇,“花月奴,你在嫉妒,在不安。” 就算此时此刻的花月奴对江枫是真心实意的爱,然而在最初与对方相遇的时候,花月奴的心思却一点都不单纯。 “承认吧,你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不知是不是被怜星说中了心思,花月奴神色骤然一僵,并渐渐变得发白起来。就在怜星准备说出对花月奴违背宫规的处置的时候,花月奴身下一湿,抱着肚子呼起了痛。 “痛!好痛!” “帮帮我,我要生了!” 在怜星的刺激下,花月奴提前发动了。 意识到花奴月是真的要生了而不是装的以后,怜星连忙让人扶着花月奴上床,并将移花宫的医女叫了过来。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花月奴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以后,生下了两个男孩子。 同时,在花月奴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得到消息而提前出关的燕南天也赶到了移花宫。 因为移花宫不进男人的规定,怜星是在移花宫外见的燕南天。 一番讨价还价以后,怜星和燕南天终于达成了一致。 违背宫规的花月奴将依照宫规处置,而花月奴生下的两个孩子,燕南天可以带走一个,另一个则要留在他们移花宫。至于带走谁又留下谁,则由作为父亲的江枫决定。 此外,为了让移花宫放了江枫,燕南天将自己卖给了移花宫。他与怜星做下了约定,在不违背自己道义的情况下,燕南天将听候移花宫差遣二十年,移花宫说东,他决不能说西。 当江枫重见天日,知道燕南天和怜星之间的交易以后,他一方面怪自己不争气拖累了燕南天,一方面又怨怪移花宫的不留情面。 江枫试图让燕南天帮忙将花月奴带出移花宫,可惜怜星完全不给他们与之交易的余地,冷着一张脸让他尽快做出决定带谁走,至于花月奴……违背了宫规还想与情郎远走高飞?她们移花宫在江湖上的名声都是假的吗? “你再不做出决定,那就在移花宫留下吧。”抚平自己袖子上的褶皱,怜星难得的给了江枫一个好脸色,“正好做花肥。” 江枫:“……” 被怜星轻描淡写的谈论是否要拿他做花肥的行为吓到,打了个冷颤的江枫红着眼眶,在花奴月生下的两个孩子中百般纠结以后,最终选择了花月奴又一次抱着孩子试图逃跑时,不小心弄伤了的那个孩子。 抱着脸上留下了一个刀疤的孩子,江枫期期艾艾1的试图在怜星这里再努力一次,“二,二宫主……你能告,告诉我,对月奴的处置什么吗?” 为了得知自己此生有无与花月奴相见的可能,江枫甚至对怜星使上了“美男计”,只可惜最近对裴元有了好感的怜星完全不为江枫所动,甚至神色冰冷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准备在移花宫留下吗?” “移花宫从来没有男人,想在移花宫留下,你考虑清楚了吗?” 怜星说话的时候,不带半点感情/色彩,甚至也不带半点杀意,但江枫仍旧在怜星的话下缩了缩脖子,甚至觉得下身隐隐发痛。 没能同花月奴见面,也不知道移花宫要如何处理违背宫规的花月奴,江枫也只能带着未来说不定能一家团聚的妄想,一步三回头的抱着孩子,同燕南天离开了移花宫。 解决了花月奴惹出来的事情,顺便敲打了一番宫中的人因为花月奴而浮躁的心思以后,怜星带着另一个孩子,启程回了杭州。 第97页 在回杭州的路上,怜星正好碰到为了苏梦枕的病而准备去一趟五毒教的裴元,她便干脆邀对方与自己同行了一段路。 弄明白裴元和怜星为什么会同乘一辆马车以后,端木蓉也意识到裴元抱着的孩子跟怜星没有任何关系,跟他也没有关系。 看着裴元怀中睡得正熟的孩子,放下了自己因为误会而产生的成见以后,发现了对方可爱之处的端木蓉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下孩子的脸,生怕吵醒孩子的压低了声音的问道,“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回答端木蓉这个问题的不是怜星,而是抱着孩子的裴元,“他叫花无缺。” 花无缺? 很好,又是一个让她觉得耳熟,然而却半点相关记忆都没有的名字。 第四十六章 花无缺这个名字,给了端木蓉很熟悉的感觉。但是这种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为什么熟悉的感觉已经出现了太多次, 所以端木蓉也没因为花无缺这个名字过多纠结。 看着裴元怀中睡得正香的孩子, 她忍不住伸指再次戳了戳对方的脸, “名字不错,而且也长得蛮好看的, 正好可以跟瑾儿搭伴。” 裴元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正好可以让端木蓉清晰的看到对方的睫毛有多么纤长浓密,而且这孩子的五官也生得特别好, 端木蓉虽然没见过“第一美男子”江枫是什么样子, 但是从孩子精致的五官上也能对江枫的外貌有所猜测。 下意识的想去戳戳孩子的长睫毛, 然而端木蓉的手还没有碰到孩子的脸,便注意到了孩子突然眉头一皱似乎要醒过来的模样, 生怕弄醒甚至弄哭孩子的端木蓉连忙悻悻的收回了手, 转而乖乖的坐在裴元和怜星中间。 坐在中间的端木蓉在隔绝了两人的同时, 还拉着怜星讲话, 尽最大的努力让怜星的注意放在她身上,而不是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裴元:“……” 看着从各种方面对怜星论证“瑾儿”有多可爱的端木蓉, 裴元无奈而又好笑的轻摇了下头。 ——他的师妹哟, 真的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裴元心下忍不住再次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面对用后脑勺对着他,同时还仿佛在不经意之间挡住了他视线的师妹,裴元除了原谅对方以外, 还能做什么呢? 知道端木蓉现在完全不待见他,但裴元此时也不好仗着师兄的身份让端木蓉吃点教训, 他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抱着孩子坐在一边,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的同时,也安静的听着端木蓉和怜星之间的讲话。 因为回移花宫处理花月奴闹出来的事情,怜星并没赶上邀月的生产,也没能见到自己可爱的小侄女。 然而,此刻随着端木蓉极具画面感的讲述,怜星眼前却浮现了小侄女“瑾儿”笑闹的模样,无论是瑾儿因为端木穹顾着邀月而忽略了她而小声哼唧的表达自己的不满,还是邀月因为端木穹宠瑾儿而不动声色的吃醋的模样……怜星甚至觉得自己亲眼所见。 耳边是端木蓉活力满满的声音,怜星却已归心似箭,她忍不住撩开帘子让进了城的马夫将车赶得再快一点。当然在让马夫加快速度往家赶的同时,怜星也没忘记让对方注意不要冲撞到路人。 因为怜星的急切,马车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到端木府。 马车停下以后,坐在马车里的怜星却犹豫了,迟迟没有掀开帘子。 等着怜星先下马车后才下的端木蓉轻眨了下眼,下意识的和一边的裴元对视了一眼。 端木蓉:怜星姐姐怎么了? 裴元:你不知道? 端木蓉:我不知道。 裴元:那你觉得我知道吗? 端木蓉:…… 强忍住自己想朝裴元翻白眼的想法,端木蓉干脆凑近了怜星,直接问道,“怜星姐姐,怎么了?不下马车吗?” 怜星咬了咬唇,下意识的瞥了裴元怀中的孩子一眼,“我将花无缺带了回来,阿蓉,你说姐姐会不会不高兴?” 花月奴已经按照宫规处置,按理来说花月奴生的孩子也该被处理掉,可是深感稚子无辜的怜星却下不来手。然而此刻直到将花无缺抱到了家门口,怕姐姐已经成为了本能的怜星却忍不住有些迟疑和害怕起来,生怕姐姐邀月不满她将花无缺抱回来。 察觉到怜星因为什么而感到犹豫以后,端木蓉连忙搂住了对方的肩膀,近乎将怜星抱在怀里的她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放心,嫂子不会介意的。” 邀月自从生了孩子以后,虽然仍旧给人一种冷艳高贵让人高攀不起的感觉,但实际上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一种奇妙的改变。 要是以前,邀月可能会生气于怜星的自作主张。 第98页 但是现在……端木蓉敢保证,邀月绝对不会生气,甚至还会觉得怜星做得好。 在端木蓉的保证和安抚下,镇定下来的怜星将裴元怀中的孩子抱了过来,带着花无缺先一步下了马车。 马车外,因为怜星久久不下马车,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回来的端木穹和邀月不禁有些疑惑,就在他们两个准备走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怜星抱着花无缺下了马车。 看着抱着孩子朝她走来的怜星,邀月忍不住皱了下眉。 正当邀月准备对走到她面前的怜星说些什么的时候,端木蓉和裴元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哥哥,嫂子,我回来了。” 笑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端木蓉小跑着的朝站在府门口的哥哥和嫂子奔过去,并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见到自己跑出了杭州又回来的妹妹,对外向来严肃着一张脸的端木穹松缓了眉头,甚至还下意识的张开了手,想将朝他们扑过来的端木蓉接在怀中。 但端木蓉也知道自己大了,即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些男女大防也该注意了,所以在将扑入端木穹怀里的时候,端木蓉先一步止住了脚步,转而扯着端木穹的袖子,笑得眉眼弯弯,“哥哥,我跟你说,我这次出去可是有幸看了好大的一个热闹。有时间的话,我给你们说说。”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对于端木穹而言,端木蓉能够全须全尾的出去又全须全尾的回来,对他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这边,端木兄妹之间在叙旧。 另一边,怜星抱着孩子,正小声和邀月说着她将孩子抱回来的渊源。 至于被众人有意无意之间忽视的裴元,他很自觉的站在了怜星身边,视线偶尔扫过怜星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弯一弯眼睛。 注意到这个细节,听着怜星讲话的邀月忍不住眉头一蹙。 ——这是拐了端木家的姑娘不算,还要拐她移花宫的人? 余光扫过怜星身边一副端方君子模样的裴元,没忘记对方是和怜星从同一辆马车下来的事实,邀月眸光暗了暗,然而却没在门口就直接对裴元发难。 听完怜星的汇报,邀月对自家妹妹对花月奴和江枫的处理还算满意,她甚至对怜星勾了下唇,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来,“你做得不错。” 表情未变的她伸指抚上了怜星怀中孩子的脸,就在怜星以为邀月的手会滑到孩子脖颈处,而紧张得整个人都绷直了身子的时候,邀月嘴角的弧度却再次上扬了几分,“既然你将他带来了,那就正好给瑾儿做一个玩伴。” 邀月很不待见江枫,但是她对江枫也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并不牵涉到什么爱恨情仇的事情。再加上刚刚生了孩子不久的她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即使觉得怜星有些擅作主张了,她也仍旧接受了花无缺。 意识到邀月是真的不介意花无缺的存在以后,怜星心下一松,这才有空向邀月介绍裴元,“上一次,裴大夫是以万花谷弟子的名义上门的,但是这一次……”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唇,怜星还是将话说完了,“这是我的朋友,裴元。” 邀月淡淡的扫了裴元一眼,表情未变的邀月对他点了点头,让人完全看不出邀月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 注意到邀月冷淡的态度,怜星有些歉意的看了裴元一眼,裴元轻摇了下头表示完全没关系。 就在怜星准备对邀月说些什么的时候,邀月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招呼了一边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能听到笑声的兄妹两一声,“走了。” 笑着回看了邀月一眼,端木穹揉了揉端木蓉的头,“走吧,我们进去。” 任由端木穹揉头,端木蓉乖乖的应了一声,“……好。” … 因为裴元这一次上端木府的身份发生了改变,他在端木府的待遇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改变。 虽然怜星极力否认也从未承认过,但是那愿意与裴元共乘一辆马车的行为,以及提及到裴元时偶尔表现出来的羞涩模样,还是让看在眼里的端木蓉等人心头有数。 因为这一点,就连作为裴元师妹的端木蓉也没有站在裴元这一边,而是帮着嫂子邀月挑剔起了裴元,同哥哥端木穹一样时不时的出现在裴元的视线范围内,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端木蓉弄得满脸无奈,裴元再次觉得当年就不该跟端木蓉一同为难祁进。 这不,现世报来了。 感到无可奈何的裴元尽量忽视端木蓉时不时“捣乱”的行为,在端木府多待了几天,直到邀月和端木穹勉强对他表示了认同,而邀月又私下找了他,直言不讳的对他表示——“只要怜星不排斥,我就不反对”,在杭州耽误不少功夫的裴元这才启程前往五毒教。 第99页 离开的前一天,裴元还特意找了个机会对端木蓉交代了一番。 虽然裴元同端木蓉说得很隐晦,但端木蓉还是了解了裴元的大意——不就是让她帮忙注意怜星姐姐,免得有人在师兄不在的时候招惹她嘛。 明白了裴元的意思以后,端木蓉理直气壮的对着裴元搓了搓食指和拇指,并向他提出了不少自己很久以前就提过,但裴元一直拖着不应的要求。 面对狮子大张口的端木蓉,裴元无奈而又好笑,但为了自己未来不成为像天工师弟一样——一个人久了看到机关鸟都觉得心动——的存在,他最终还是答应了端木蓉的要求。 裴元:“既然如此,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 狠狠宰了裴元一笔,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的对他做下了承诺,“师妹办事,你放心。” 第四十七章 花无缺被怜星抱回来,最高兴的便是端木穹, 因为他终于不用在邀月和小瑾儿之间两边为难了。 因为花无缺长得唇红齿白, 向来喜欢漂亮东西的小瑾儿便总是黏着花无缺, 别说她一见到就要伸手“求抱抱”的漂亮姑姑端木蓉,她连自家爹妈都懒得去关注了, 一心只有这个乖巧的任由她啃并涂口水的漂亮哥哥。 于是,端木穹终于不用担心与邀月恩爱时突然爬出个小不点,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而不被小瑾儿黏着的端木蓉则觉得有些不高兴, 于是她果断去折腾对怜星姐姐有意而无论她如何捣乱都只能选择原谅她的裴元。 待得裴元离开端木府, 启程前往五毒教以后,闲下来的端木蓉在觉得无所事事之余, 还感到了些许空虚。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端木蓉知道——她想赵佑横了。 所以, 要回京都看爹娘, 顺便见见某个连信都不给她一封的某个家伙吗? 端木蓉陷入了纠结。 在端木蓉想着赵佑横的时候,远在京都的赵佑横则鼻子一痒, 猛地打了个喷嚏。 自从被赵佑云坑回了京都以后, 赵佑横便过上了与高力士和方应看斗智斗勇的日子, 偶尔他未来的岳父大人端木岐路过的时候,还会看情况的给他“撒点盐”,让他的日子过得更加精彩一些, 以至于分手乏术的他始终没找到时间给端木蓉好好的写一封信。 高力士不甘心手中大部分的权力被方应看掌控,同时又看上由赵佑云交给他的“天策军”, 而方应看 自己手中有了“神策军”不算,还想连着他掌控“天策军”的权力也拿在手中……因为这复杂的利益牵扯,三方势力之间居然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今天,高力士和方应看达成合作来找他麻烦,明天说不定两人就闹翻然后分别上门来找他寻求合作。 风平浪静的湖面之下,尽是暗涌。 因为赵佑横的牵制,赵佑云在蔡京和诸葛神侯的互相扯皮下,不知不觉间建立了一个新的由他完全掌控的势力——西厂。 西厂的厂公,由赵佑云从自己贴身伺候的内监中一手提□□,名为“雨化田”。 直到雨化田走入台前,一直忙着跟赵佑横和方应看扯皮的高力士才发现,自己在内宫的势力居然也同样被人沾惹了。 怒不可遏的高力士根本顾不上什么赵佑横,掉转头就去找雨化田的麻烦了。 因为高力士不再将矛头对准他,只需要对付方应看的赵佑横终于能够闲下来了,而他闲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一边用鸡蛋按着自己被赵佑云折腾得发黑的眼睛,一边给端木蓉写了整整有十一页的信。 其中,有三页是在写端木蓉的爹——他未来岳父——端木岐对他的“落井下石”、“见死不救”与“幸灾乐祸”。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那就是—— 【阿蓉,你不在我身边,你爹好凶!】 当在杭州的端木蓉终于收到信的时候,她看着赵佑横写给她的名为抱怨实为撒桥的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按了按自己抽了以后就莫名上扬了嘴角,待得脸上因为赵佑横信中的“甜言蜜语”而升起的温度降了下来以后,端木蓉随手将信揣入袖中,随后直接去了怜星的院子。 端木蓉踏入怜星院子的时候,怜星正坐在院中的香樟树下绣荷包。 轻挑下眉,端木蓉悄悄走到目光无比专注,似乎没注意到她存在的怜星身后,随后用双手遮住了对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差点拿针戳到自己的怜星:“……” 对于这么大了却还难掩淘气的端木蓉,怜星心下有些无奈,但是她却很配合端木蓉,“不知道,猜不出来。” “当当当!”端木蓉突地张开捂住怜星眼睛的手,直接将脸凑到了怜星面前,“自然是亲亲有爱的小仙女,阿蓉是也。” 第100页 怜星失笑一声,将手中还没绣完的荷包放入绣笼中,她忍不住拿有些微凉的指腹轻戳了下端木蓉的脸,唇边带上了温柔的笑意,“那小仙女,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在怜星身边坐下,端木蓉扫了眼绣笼中绣了一半的鸳鸯荷包,笑得眉眼弯弯的她捧着脸,看着怜星的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自然是来看看我家的怜星姐姐准备绣一个什么样的荷包,又准备将这个荷包送给谁。” 在端木蓉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怜星脸上逐渐染上了薄红。 “哎呀,怜星姐姐,你是害羞了吗?” 不知该如何回答端木蓉的问题,怜星偏过头避开了端木蓉的视线,色厉内荏的对她表示道,“你闭嘴。” 端木蓉特别乖的应了一声,“……哦。” 完全感受不到端木蓉的乖巧,羞红了脸的怜星拿着放在一边的绣笼就准备起身走人,只是不待她站起来,她又被端木蓉连忙按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开玩笑的。怜星姐姐别生气,我是真的有事过来找你的,别不理我。” 意识到自己真的惹恼了怜星以后,端木蓉连忙向其道歉,生怕对方因为羞恼而在随后的日子里避着她走。 搂住怜星的腰,端木蓉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怜星姐姐,别生气,我错了。” 怜星侧头,定定的看了眼端木蓉,面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了下来,“你确定不再随意开我的玩笑?” “不开了。”端木蓉无比乖巧的摇了摇头,大有怜星不信,她就要竖指发誓的意思。 正当端木蓉准备发誓,不待她将手指竖起来,怜星先一步按下了她的手,“不必发誓了,我相信你。” 放下单手提着的绣笼,情绪平静下来的怜星双颊的薄红已经消失不见,神色平静的她伸指拢了拢端木蓉颊边的碎发,问出了她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阿蓉,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搂着怜星的腰,端木蓉下意识的拿脸蹭了蹭怜星,“我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都。” “恩?” 眼珠一转,端木蓉松开搂着怜星腰的手,清了清嗓子以后才紧接着说道,“是这样的,大师兄临走之前,有特意交代我,让我注意怜星姐姐的周围,别让什么阿猫阿狗近姐姐的身。”视线飘了飘,端木蓉低头抓着自己的袖角把玩,就是不抬头看怜星,“然后我有点想爹娘了,想回京都看看,可是我又答应了大师兄……” 越说声音越低,端木蓉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后才抬头看向怜星,对了对手指,“所以,怜星姐姐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京都吗?” 生怕怜星摇头表示拒绝,端木蓉紧接着列举了怜星跟她去京都的好处,“如果你跟我去京都的话,不但能看到京都的繁华,说不定还能交到朋友。” “更何况,大师兄是为了治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才去五毒教,等他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以后,他自然是要回京都的……如果怜星姐姐你去京都的时候,就正好能够等到大师兄了。” 不知端木蓉话中哪一点打动了怜星,双颊再次渐渐染上薄红的她抿唇思索片刻以后,终究对着端木蓉轻点了下头,同意了她的要求。 “太好了,怜星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怜星姐姐。”欢呼一声,端木蓉再次抱住了怜星的腰,并将自己的脸埋入了对方多年以来一直香香软软的怀抱中。 怜星顺了顺怀中端木蓉的头发,难得的对她开了句玩笑,“难道,我平时就不好吗?” “不,怜星姐姐你一直都很好,只是现在答应跟我一起去京都的你,是‘最好的’的怜星姐姐!” 端木蓉才怜星怀抱中抬起头,着重强调了“最好的”这三个字。 看着满脸认真的端木蓉,怜星忍不住失笑开来,“马屁精。” “我说的是事实呀。”端木蓉对怜星吐了吐舌头。 “你呀你呀。” … 和怜星约定了上京的日子以后,端木蓉回去便给赵佑横回了信,让对方在京都恭候她的大驾。 得到端木蓉要回京都,还要带着怜星一起走的消息,端木穹不禁感到有些无奈,“怎么又要走?” 挂在端木穹身上的端木瑾听不太懂他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模仿了起来,“走走走揍揍揍奏奏奏……” 说话的音越来越不准,当整个人却越来越激动,甚至直接往上爬,妄图登顶端木穹的脑袋,一览“高处”的风光。 被魔音灌耳的端木穹:“……” 招架不住最近学会爬以后喜欢将他当架子爬的女儿,端木穹将女儿从身上“撕”下来,不待女儿因为不能“爬高高”而瘪嘴哭出来,他便直接将女儿放到踏上安静的抱着个毛线球玩的花无缺身边。 第101页 将将要哭出来的端木瑾哭势一收,直接一个翻滚压在了花无缺身上,而花无缺也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丢掉怀中抱着的毛线团,转而抱住了端木瑾。 没多大一会儿,软塌上便传来了端木瑾“咯咯咯”的笑声。 再次觉得花无缺养得对,端木穹出声吩咐了守在塌边的奶娘和丫鬟,让她们注意别让瑾儿滚下榻,并让人去做两碗蛋羹上来。 吩咐好以后,端木穹理了理自己刚刚被端木瑾弄得凌乱的衣衫,随后跨出内间,走到站在窗边的邀月身边。 顺着邀月的视线看过来,他看到了柳树下正在交谈的端木蓉和怜星。 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端木穹时不时的能听到她们被风带过来的笑声。 豆矢古草。 侧头看了眼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想的邀月,端木穹将手搭在了邀月的肩膀上,“怎么?不放心怜星?” 第四十八章 碧波荡漾的湖水边开满了玉帘花,端木蓉和怜星正沿着湖边漫步, 一路穿花拂柳而来。 拂过挡住自己视线的柳条, 与怜星说到兴头上的时候, 端木蓉甚至会扯住怜星的袖子,而怜星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 时不时的还会将被风吹到端木蓉脸上的柳絮捻下来。 偶尔端木蓉故意对怜星问裴元的事情问得有些过火的时候,怜星往往会扯回被端木蓉抓在手中的袖子,强压下心中泛滥而起的羞意, 转而收起面上的笑意, 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端木蓉, 一言不发。 每当这时,意识到自己问过火的端木蓉会吐吐舌头, 连忙对着怜星讨好作揖, 直到将对方哄到脸上见了笑意, 并再次愿意被她扯住袖子为止。 怜星和端木蓉聊得热络, 完全没注意到有人站在窗边,正静静的注视着她们。 邀月站在窗边, 看着在湖边与端木蓉讲话, 已经显现出女儿家娇俏模样的怜星, 缓缓的垂下了眼帘。 直到裴元以怜星朋友的身份上了门,注意到怜星看着裴元的目光变化以后,邀月才发现—— 那个曾经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那么多年, 她是不是忽视了怜星? 曾经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小女孩,居然已经开始有了女儿家的心事。 邀月既觉得安慰, 又忍不住担忧。 欣喜于怜星的成长,对方终于变得越发有主见,甚至都敢于对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然而却又担心怜星会吃亏。 一腔爱妹之心,皆藏在了她冷淡的表情之中。 被走过来的端木穹直接戳破了心思,表情未变的邀月轻抬了下眼皮,面无表情的扫了多嘴的丈夫一眼。 端木穹:“……?” 邀月:“……” 端木穹:“……???” 邀月:“…………” 端木穹:“……!!!” 几个眼神对视之间,终于弄明白了邀月的意思,神色大变的端木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不就说错了一句话,为什么要让我去睡书房?” 如果有人在这个房间的话,看到端木穹这个反应,说不定会以为他在发什么疯,否则为什么要自言自语。 然而实际上,这是独属于他们夫妻间的“默契”。 邀月没有回答端木穹的问题,她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端木穹的反应却比原来更大了,“怎么!?你居然连书房都不让我睡?那我要去哪里睡?” 对于就差跳脚的端木穹,邀月只是对他轻勾了下唇,露出了一个淡到极点的笑。 “邀月,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丈夫。” “……哦。” 端木穹:“……” 在和邀月的对视之中,最终还是端木穹败下了阵,意思到自己因为一句话导致今晚被赶出了院子以后,生恨自己多嘴的端木穹清了清嗓子,随后故作不在意的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无缺和瑾儿应该要醒过来了,我过去看看他们。” 没有阻止端木穹的离去,站在窗边的邀月侧着头,目送着端木穹离开她的视线,待得自家丈夫离去以后,收回视线的她又看向了窗外。 湖边,端木蓉正同怜星并排坐在玉帘花丛间,端木蓉在与怜星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玩着水,甚至还趁着怜星不注意将水泼向怜星。 一时间,湖边尽是欢声笑语。 望着湖边难得露出了明媚笑容的怜星,邀月睫羽微垂,缓缓的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也许,她该试着放手了。 这一笑,如雪莲花开,美得让人不敢惊扰到其的美丽。 只可惜,此时只有风才知晓邀月的笑。 … 怜星和端木蓉走的那天,邀月亲自将她们送出了杭州城。 直到出城,邀月仍旧是那副不想多说话冷淡到极点的模样,甚至都不像端木穹对待端木蓉那样,称得上“啰嗦”的对怜星一一交代。 第102页 邀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城门口与她们分别的时候,难得的摸了摸怜星的头。 她们姐妹俩年少时,终于意识到“天残”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怜星哭丧着一张脸,结果却被邀月疾言厉色的骂哭了的时候,冷着一张脸的邀月叹了口气,摸着怜星的头,一字一顿的认真向她承诺,“不怕,我在。” 时隔多年,邀月再次摸了怜星的头。 这一次,邀月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必要说。 四目相对之间,眼角有些发红的怜星弯了弯眼睛,直接拥抱了邀月一下。 猝不及防的被怜星抱在怀里,邀月视线略过一边站在车辕上看她们的端木蓉,不知是感到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什么,冷淡模样半点未变的邀月轻咳了一声,“好了,松开我。” 虽然这样要求着怜星,但邀月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却抬了起来,甚至轻拍了拍怜星的背。 一个人的态度是什么样,不能去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邀月的声音虽然很冷,但怜星却半点都不介意,明白邀月的口是心非的怜星抱着对方的腰肢,甚至还下意识的蹭了蹭邀月的肩窝,“我跟阿蓉去京都了,你和姐夫在杭州要好好的,有什么事情记得通知我。” 邀月没有回答。 “姐?” 许久,邀月轻点了下头,并出声回应了怜星,“……恩。” 得到邀月的回应以后,怜星这才放下了抱着邀月腰肢的上,转身上了马车。 邀月站在原地,直到远行的马车彻底消失在她视野以内后,她才理了理自己并没有半点褶皱的袖子,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城。 怜星并不是第一次离开邀月身边,但这一次却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以往的时候,怜星离开是因为邀月的吩咐,但是这这一次却是仅仅因为她自己。 端木蓉同样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她很理解怜星和邀月这难得表现出来的异样。 哪怕注意到怜星眼角的微红,端木蓉也没有出言打趣对方,而是给怜星留下了足够安静的空间,让对方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 …… 端木蓉和怜星到达京都的时候,正是一个艳阳天。 不同于随处可见花开,感觉不到热意的江南,端木蓉和怜星越往北走,越能感受到太阳对大地的热情。 等到她们到达京都,两人都热得只想进城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再上端木府。 然而作为天子脚下的京都,城门处对进城人的盘查只会比其他城镇的都要严,让人只能耐着性子,跟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满满的往前挪。 排队进城的时候,时不时有见机售卖东西的百姓在人群中穿梭。 因为这不是被允许的事情,只有一些胆大又缺钱的人才敢做,然而即使如此,视线里出现红色的翎羽的时候,他们都会突地抱紧自己的手中的包裹,一副老鼠见到猫般的往一边一躲,有的甚至还妄图将自己泯灭于人群之中。 可惜任由这些平民如何努力,那与旁人不一样的神色还是暴露了他们,直接被负责维持秩序的天策兵逮了出来。 态度良好的就口头教训一番,态度不好甚至妄图与天策兵对着干的,自然是给他一间“宽而敞”的屋子待上几天,等到脑子彻底清醒了以后才放出来。 坐在马车上,端木蓉撩开了帘子,看着骑马从她面前时不时晃过的天策兵,单手托腮的她百无聊赖的打量起了外面。 红色的翎羽再次从眼前滑过,让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 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盔甲、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就是……天策军吗? 也不知道赵佑横穿上一身天策军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端木蓉越发期待起见到赵佑横了,只可惜进城的队伍仍旧在往前满满挪动,半点都感受不到她急切入城的想法。 感觉车上备着的酸梅汤都无法消除身上的热意,端木蓉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城啊……” 放下帘子,端木蓉回到了怜星身边坐下。 一身冰肌玉骨的怜星滴汗不出,她看着穿着一身万花定国套而热得将袖子撩起来的端木蓉,笑着拿手帕给端木蓉擦了擦汗,“忍一忍,进了城就好了。” “再者,你不是该习惯了吗?” 说着,怜星轻瞥了端木蓉身上一看就显得很端庄,同时也很厚重的衣裳一眼。 “我习惯了这身衣服,可是……”扯了扯领子,端木蓉面无表情的表示,“我还没有习惯这天。” 万花谷的弟子服,冬暖夏更暖。 即使功夫在身,然而内功属性不偏寒的端木蓉有时候,也招架不住这身衣服。 第103页 端木蓉很想换套衣服,但是离开杭州前往京都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京都的天会变得比以往这个时候都要热,包裹里面只有她已经穿习惯了的万花弟子服。 破军套、秦风套、定国套。 一套比一套暖和。 如果要凉快,那她就只能穿单衣了。 然而她既不想衣衫不整,也不想裸/奔——穿单衣跟裸着也没什么区别了——,端木蓉最终只能选择忍耐。 至于穿怜星的衣服,比怜星高一个头的端木蓉完全不准备考虑这件事。 第四十九章 当端木蓉的马车终于进入京都,路人交谈的声音顺着风撩开车帘, 同时进入她的耳中以后, 端木蓉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城外等这么久。 无他, 今天是“状元游街”的日子。 和以往的任何一年一样,百姓们对今年胡子花白的状元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风流倜傥的探花郎。 今年的探花郎比往年的探花郎都要风光,因为这个名为李寻欢的探花郎成就了“一门三探花”的美名,李府成了近段时间以来京都最炽手可热的人家。 端木蓉和怜星的马车前进的方向正好与“状元游街”的路线重合, 不可能与“状元”争路的她们只能让马夫将马车停到一边, 等到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以及他们身后凑热闹的人都离开以后, 再继续往前走。 听着外面仿佛能掀翻马车顶的热闹,忍不住好奇心的端木蓉凑到了马车门前, 直接掀开了帘子, 抬眸往正在眼前发生的热闹望去。 骑在马上的探花郎风姿卓然, 然而吸引端木蓉视线的却是对方的那一头天然卷。 就在端木蓉思考探花郎是不是有什么外域血统的时候, 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发现了探花郎的那一头天然卷,甚至产生了和端木蓉一样的怀疑。 “哎?探花郎的头发怎么有点卷啊?不会是有什么外域血统吧?这样的话, 他不会不像前些年的那个顾探花一样被上面……”后面的话, 站在端木蓉马车不远处, 一身店小二打扮看起来同样也是来凑热闹的人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对着东边拱了拱手。 大华朝以东为贵,京都的东边, 住的都是达官贵人。 联系店小二未尽的话与他的动作,周围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的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店小二因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而忍不住挺了挺胸, 得到注意的他甚至准备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下去,就在他妄图以此显露自己的消息灵通的时候,注意到自家店小二不见了而走出茶楼的老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凑什么热闹!惹什么事!你的活干完了吗?” 缩了缩脖子,被老板逮了个正着的店小二欲哭无泪,连忙对着老板讨饶作揖,“老板,我马上去马上去。” “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扣我工钱,我这个月就要娶媳妇了,全指望它了。” “别油嘴滑舌,快去干活。” “是是是。” 店小二离开以后,他带上的影响却并没有散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声音,“那个店小二说的顾探花,是将要娶丞相之女的顾……”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顾惜朝,人群中的那个声音吞吐了半天以后,吐出了一个“顾大人”的称呼,“……顾大人吗?” 也不知道说出这番话的人哪里说得不对,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人群突然变的特别安静,静得端木蓉都觉得能够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在她不在京都的这些年,都错过了些什么热闹? 靠着车门边,看着旁边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的人群,端木蓉忍不住歪了歪头,“你们不是在说今年的探花吗?” 随着端木蓉的这番问话,突然安静下来的人们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个接一个的笑了起来,甚至开始与旁边的人说话。虽然他们笑得有些假,但这些笑语打破了原本突然变得无比尴尬的气氛,让他们恢复到了最初热闹的状态。 “对呀对呀,我们还是看‘状元游街’吧,至于顾大人,那可不是我们该谈话的话题。” “是的是的,说起来这个李探花不会真的有外域血统吧?” “怎么会?他们李家可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怎么可能会和外族人有关系,要是真的有关系……他今天还能来游街?早就像当年的顾,咳,咳咳……”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感染了点风寒而已。” “没事就好,你平时要多注意啊,我家里还有点枇杷膏,要不哪天你上门来我家拿?” “好说好说。” “……” 渐渐的,话题变得越来越远,他们早已经聊到了“你家的鸡为什么能一天下两个蛋,而我家的却只能一天一个”等诸如此类的话题上。 第104页 听到对话的端木蓉:“……”大热天感染风寒? 看着那两个聊得热火朝天,其中一个面色红润得看起来就不像有病的商贩,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 是什么让他们心怀忌惮,不敢谈及一个被剥夺了功名的人? 因为将要娶丞相之女吗? 想到那个致力于追上铁手师兄而闹出了不少笑话的女孩子,端木蓉忍不住叹了口气,“铁手师兄还真是活该注孤生……” “二爷”铁手是一个让人敬佩的人,然而却不是一个值得交付一生的人。铁手这样的人,一生都献给了他的“大义”,剩下的温情都留给了师兄弟和师父……哪怕有姑娘得到了他的心,在面对大义的时候,再如何挣扎难过他也最终也只会选择“大义”。 可亲可敬,然而却不可以去爱。 虽然不知道将要与傅晚晴成婚的顾惜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端木蓉仍由衷的为对方松了一口气,要是对方仍旧不愿意放弃追逐铁手的话,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求而不得”。 就在端木蓉碎碎念着铁手的“可亲可敬不可爱”的时候,身后听到她声音的怜星唤了端木蓉一声,“阿蓉,你在说什么?什么爱不爱的?” 侧过头,面对满脸疑惑的朝她望过来的怜星,端木蓉咧嘴一笑,“没什么,只是说我大师兄真不可爱。我们都走得那么慢了,居然都没有先我们一步到达京都,反而要我们等他。” “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向怜星解释完以后,端木蓉还特意重复了一遍,例如加强“裴元一点都不可爱”这个事实的说服力,甚至她一边说还一边点了点头。 怜星:“……” 在端木蓉的注视下,怜星的双颊再次渐渐染上了薄红,怜星轻咳了一声,略感不自在的叫了她一声名字,“阿蓉。” “知道了。”摆了摆手,端木蓉看了眼外面□□队伍走过后显得有些冷清的街道,她招呼了马夫一声让其赶车以后,端木蓉放下了帘子,并走到了怜星身边坐下。 怜星轻轻戳了戳阿蓉的额头,想对她说些什么,然而对上端木蓉那样仿佛眼底藏了万千星辰的眸子,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无奈的伸手捂住端木蓉的眼睛,借此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态度。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再说了。”唇角的笑意半点未曾散去,端木蓉直接靠在了怜星的肩膀上。 “你呀。” “我是最可爱的小阿蓉,怜星姐姐你说对不对?” “……” “对不对?” “……对。” 马车再次往前走,端木蓉和怜星的交谈声随着车轮滚动,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 就在端木蓉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到达端木府,并能够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下来。 若非端木蓉及时反应过来,并抓稳死死固定在马车中的小桌子,差点靠着怜星睡着的她猝不及防之下,说不定就被甩到了马车外。 待稳住身子以后,没受什么伤的端木蓉连忙扬声向外问道,“怎么了?”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不知怎得,没有回答端木蓉的问题,正当她忍不住想要掀开帘子的时候,马夫显得有些迟疑的声音传入了车内,“大小姐,好像是……天策军?” 天策军? 赵佑横手下的人? 忍不住皱了皱眉,端木蓉和怜星对视一眼,“怜星姐姐,我去看看。” “阿蓉,你……” “没事。” 拍了拍怜星的手背,将对方留在了马车内,端木蓉直接一撩帘子,站在了车辕上。 造成马夫突然停车的,是一队穿着盔甲的军爷。 一行十人,均骑着高头大马,看到端木蓉掀开帘子出来,也不跟她说话,就那样沉默的围着端木蓉的马车。 微眯了下眼,发现这些人衣着和天策军完全不一样以后,端木蓉心下先是一松,随后又一紧,然而面上的表情却半点都没有发生变化,她保持着冷静的询问这些围住了她们马车的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端木蓉的问题,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军爷就这样沉默的围着她的马车,不跟她说话,也不让她走。 “我可是左都御史的女儿,你们围我马车的时候,考虑清楚了后果吗?” 被端木蓉望着的,看起来是十个人中地位最高的男子面色一紧,然而他仍旧没有搭话,而是沉默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寸步不让。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端木蓉开始思考自己在十人围攻下,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有几成。 正当站在车辕上的端木蓉袖中要滑出她的雪凤冰王笛,而车内的怜星也准备出来会一会这些人的时候,被端木蓉紧紧盯着的男子突然一夹马腹,往一边让了让。 第105页 随后,一个头戴玉冠、一身华服的男子出现在了端木蓉的眼前。 这个男子没有骑马,明明站在车辕上的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人,然而在与对方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端木蓉却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仰头看他的人。 看着像是锦衣玉食出身的世家公子,然而那随意一站却让人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的站姿,还有那藏在衣服下随时都能够紧绷起来的腱子肉……即使对方朝她笑得温柔而又有礼,端木蓉却半点都不觉得对方无害。 端木蓉轻挑了下眉,“方应看?” 注意到对方突然轻勾起来的唇角,端木蓉发现自己一诈之下,居然就直接诈对了对方的身份。 “神枪血剑小侯爷”的名声,哪怕是不长出万花谷的她也有所听闻,然而她对方应看有印象,还要多亏赵佑横。 若非赵佑横回京接手“天策军”后,总是跟她写信抱怨方应看的“讨人嫌”,她还真不一定能够诈出对方的身份。 虽然,对方也并没有隐瞒。 歪靠在马车门前,端木蓉视线扫过方应看身边骑着高头大马的十个男子,“神策军?” 从方应看不变的表情中得到答案,热得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就去睡觉的端木蓉心下无奈,然而面上却仍旧是那样一副冷淡到“懒得搭理你”的模样,“拦我干什么?” 方应看勾起了唇,视线略过端木蓉身上的万花弟子服,笑得诚意满满,“想请端木小姐上门做客。” “这就是你待客的道理?”指了指围了她们马车的神策军,端木蓉轻笑了一声,“还真是热情而又真挚呢。”一句话,端木蓉难得的说的百转千回,话中之意可谓是意味深长而又讽刺十足。 面对端木蓉扑面而来的讽刺,方应看面上的表情半点未变,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发生改变。 正当方应看准备再次诚挚的邀请端木蓉上门做客的时候,一道让端木蓉熟悉到极点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们之间。 “阿蓉。” 第五十章 “阿蓉。” 一道端木蓉熟悉至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扭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站在车辕上的她还没有看清人, 就先下意识的扬起了灿烂的笑脸, “阿九。” 穿着天策破虏套的赵佑横牵着马,独身一人的他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朝他们走来。 一身盔甲,眉目含星。 即使成了“天策军”的头,赵佑横也仍旧不像一个军人, 他的身上仍旧带着独属于纨绔弟子的懒散气质, 让人以为他是来军中镀金的人。 然而那踏着自己的节奏而往前走的步伐, 却让人觉得仿佛看到了一个浴血沙场的将军在战斗结束以后,一手倒提长/枪, 一手牵着坐骑, 正走过落日斜阳、穿过荒凉的战场。 落日熔金, 残阳如血。 长/枪独立, 军魂不倒。 出身天潢贵胄的底蕴沉淀在这身盔甲之中,不紧不慢朝他们走来的赵佑横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发现这里有热闹可以凑而过来围观的路人, 然而随着赵佑横的走近, 围着端木蓉马车的十个人都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就连他们胯下的马都不安的打了个响鼻。 没有任何杀气,然而在场的众人却仿佛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看着朝他们走来的赵佑横, 端木蓉目光突地一亮。 她家的赵佑横,好像又变了……画风? 没关系, 这样也很棒。 这样想着,在赵佑横视线扫过她的时候,端木蓉连忙对其挥了挥手,“阿九。” 坐在马车中的怜星本已准备起身出来,但是听到端木蓉的声音,心下一松的怜星又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赵佑横过来的时候,围着端木蓉马车的“神策军”的人下意识的往一边让了让,让对方轻易的走到了端木蓉的马车前。 待得给赵佑横让了位置,猛地回过神来的神策兵忍不住单手捂住了脸。 神策军和天策军之间的关系本就很微妙,而他居然在面对神策军的时候,在己方十一人而对方只有一人的情况下怂了。 ——他给“神策军”丢脸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这个给赵佑横让了位置的神策小兵缩了缩脖子,半点不敢去看自己上司的表情,默默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离端木蓉最近的这个神策小兵的异样,她半点都没有发现,此刻弯着眼睛的端木蓉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她面前的赵佑横。 没有跳下马车,端木蓉在车辕上蹲下了身。 与赵佑横的视线平齐以后,她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然而端木蓉终究没有伸手去摸赵佑横的脸,试图去确定这个变了画风就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的人就是她的赵佑横,她抬起的手摸了摸赵佑横头盔后垂下来的红色翎羽,同时抚平的赵佑横领子上的褶皱。 第106页 一切做完以后,她对着赵佑横弯了弯眼睛,“阿九,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眸底浸满了笑意,赵佑横伸手摸了摸端木蓉的头,随后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帮我照顾下它。” “……好。” 待得将坐骑交给了端木蓉以后,赵佑横才侧头回望距离他只有五步远的方应看,“不知这位公子,挡住我未婚妻的车架有何贵干?” 早在端木蓉看到赵佑横的身影而目光一亮的时候,同样注意到了赵佑横的到来的方应看则目光一暗,结果就在方应看等着赵佑横对他挑衅之时,对方却表现得如此冷淡,仿佛根本就没有与他有过交集一样。 哪怕是擅长忍耐的方应看,面对和他明争暗斗不知多少次,现在见面却能坦然表示跟他不熟的赵佑横,方应看不得不在心底对其赞一声——脸皮够厚。 基于赵佑横的态度,率真而又善解人意的方应看从善如流的没有当着端木蓉面,戳破他与赵佑横之间的关系。就像见到了一个听说过但少有交集的同僚,方应看向赵佑横拱了拱手,向对方说明了自己身份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鄙人想请端木小姐上门做客,顺便帮我给一个朋友看病。” “看病?”坐在车辕上,把玩着手中缰绳的端木蓉背靠着马车,视线略过围着她的神策兵,她意有所指的对方应看勾了下唇,“这就是方小侯爷的待客之道?” “端木小姐误会了,这些是刚刚下值的‘神策兵’,我和他们有些交情所以才能让他们帮我一个忙。”对着端木蓉拱了拱手,方应看先向端木蓉表示了抱歉以后,随后才紧接着说道,“我请他们来,是为了护送端木小姐。” “护送我?”端木蓉忍不住轻歪了下头,想知道对方到底能编出什么样的一个理由,“何出此言?” “这说来就话长了……” 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正当方应看想借机邀请端木蓉做客并好与之长谈的时候,站在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打了个响指,“那就长话短说。” “有什么话,跟我说就好……”赵佑横挪动了下步子,挡住了方应看的视线,将坐在车辕上的端木蓉遮得严严实实,“别总看我未婚妻,否则我手中的枪就不客气了。” 来到京都接手“天策军”以后,赵佑横才接触了长/枪这种武器,然而在面对方应看这个玩枪高手的时候,赵佑横仍旧半点不惧,甚至还敢出言威胁对方。 面对赵佑横的威胁,“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心下不免略感新奇,然而他面上表情却半点未变,仍旧是一副率真无邪的世家公子模样。方应看甚至还顺应赵佑横的意思,收回了放在了端木蓉身上的注意力,转而走到赵佑横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进行解释。 “我想请端木姑娘帮忙看的病人,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话音落下,方应看往后一退,与赵佑横拉开了距离。 坐在车辕上的端木蓉没听到方应看说了什么,但她却注意到了在方应看往后一退的瞬间,眸光一暗的赵佑横眉头突地皱了起来,“阿九,怎么了?” “没什么。”对端木蓉摇了摇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赵佑横抬眸向方应看望去,对其意味不明的轻勾了下唇,“小侯爷,你打算得还真好。” “世子过奖了。” 赵佑横:“……”我没在夸你,你听不出来吗? 方应看回视赵佑横,笑而不语。 四目相对之间,赵佑横先一步移开了视线,轻“啧”了一声。 在方应看说让端木蓉帮忙给苏梦枕看看病的时候,赵佑横便瞬间意识到了对方的目的。根据他这段时间在与方应看斗智斗勇中对其的了解看来,给苏梦枕看病只是其一,想交好金风细雨楼,或者试图从金风细雨楼与六半分堂之间的斗争中获取利益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当初,六半分堂没能成功阻止裴元给苏梦枕看病,也没能拦住准备前往南疆找只有五毒教才有的药材的裴元,在行阳谋还是阴谋之间百般纠结的雷损的观望下,经过裴元走前留下的方案的诊治,苏梦枕的气色一日日的好了起来。 谁都知道,一旦苏梦枕不再为病所困,六半分堂将再也抵不住金风细雨楼的攻势。 然而就在局势因为苏梦枕日渐好转的身体而逐渐发生变化的时候,金风细雨楼却先一步乱了起来。 导致金风细雨楼混乱的不是六半分堂的钉子,身处金风细雨楼高位的花无错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对某些人的行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功的让白愁飞给苏梦枕端了一碗加了剧/毒的药。 第107页 苏梦枕身体逐渐好转的情况,让白愁飞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作为副楼主,白愁飞准备事后将苏梦枕的死安在六半分堂头上,接过金风细雨楼的大权以后以为苏梦枕报仇的名义和六半分堂分个高下,然而他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喝下整碗加了剧/毒的药的苏梦枕却没有死。 白愁飞下的毒/药没有任何问题,然而这剧/毒进入苏梦枕的身体以后,与裴元配置给他的药和苏梦枕多种疾病缠身的身体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以至于苏梦枕处于一种“死不死、活不活”的状态。 苏梦枕此刻的情况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糟糕,但至少——他还活着。 面对将毒/药端给他的白愁飞,苏梦枕醒来后苦笑一声,在卸掉了白愁飞副楼主的职位,将楼中事务交给王小石和杨无邪暂时打理以后,他便再次昏了过去。 苏梦枕毒发以后,杨无邪不但立即给裴元去了信,同时还给万花谷送了信,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正当金风细雨楼的人着急忙慌,完全顾不上同六半分堂的争斗任由对方得寸进尺的时候,作为苏梦枕主治大夫的同门师妹——端木蓉正好回了京都。 不多一天,也不少一天。 端木蓉到达京都这一天,苏梦枕第二次毒发,也正好第二次醒过来。 赵佑横对京都的局势十分了解,他知道方应看邀请端木蓉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而一无所知的端木蓉则捧着脸,抿唇思考“苏梦枕”这个名字为什么也给了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了又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中找到了与“苏梦枕”相关的记忆,端木蓉忍不住轻击了下掌,“苏梦枕?那不是我大师兄的病人吗?” 意识到苏梦枕到底是谁以后,端木蓉看着方应看的目光忍不住一厉,“小侯爷,你这是要让我跟我师兄抢病人吗?” 第五十一章 端木蓉才回京都,并不了解金风细雨楼近日发生的“内乱”, 所以她尚且能够一脸坦然的对方应看问出“你是要让我跟我师兄抢病人吗?”的问题。 觉得对方注定要白跑一趟的端木蓉坐在车辕上, 把玩着赵佑横头盔上垂下来的红色翎羽, 她看着方应看,略感无趣的用袖子掩了掩嘴, “小侯爷,你来找我给苏梦枕看病,是不是找错人了?” “如果姑娘你是左都御史端木岐大人的女儿——端木蓉的话, 那我自然是没有找错人。” 方应看目光一动, 微垂的睫羽遮住了眸底变化的神色。 无法从方应看的表情中看出对方的心思, 端木蓉忍不住歪了歪头,下意识的揪了揪手中的红色翎羽。 赵佑横戴着的头盔差点被端木蓉的这随手一揪给揪下来, 感觉到头盔在往下掉的他满脸无奈, 连忙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头盔, 将被端木蓉抓在手里的翎羽扯了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端木蓉:“恩?” 突然凑近的呼吸让端木蓉眉头一皱, 下意识的抬眸,却正正对上了赵佑横的坐骑朝她伸过来的头。 对着这颗近在咫尺的马头, 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 满脸疑惑而又茫然。 以为端木蓉欺负了赵佑横的坐骑正准备对她打个响鼻, 用行动向其说明赵佑横是它罩着的这个事实的时候,戴好头盔的赵佑横伸手扯过还在端木蓉手中的缰绳,调转马头, 让他坐骑的那一声响鼻打向了站在另一边的方应看。 因为距离够远,方应看没被赵佑横坐骑喷出来的口水溅到, 然而在马对他打响鼻的那一瞬间,方应看那抓着袖子往后退,甚至还掏出手帕擦脸的表现,却让人觉得他被马的口水溅到了。 端木蓉并不知道马最初的目标是她自己,见到方应看不复最初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她直接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中满满的幸灾乐祸,随着吹过的微风,盘旋于在场众人的耳边。 一些骑在马上的神策兵下意识的看了眼方应看,并在下一秒又收回了视线,同时还下意识的挺了挺腹,直视前方的他们挺直了背脊,用行动证明自己对方小侯爷的支持。 方应看不过一瞬就恢复到了原本的从容,他不紧不慢的用帕子擦了擦脸,气定神闲就对方很久以前问的问题,试图对赵佑横开启了话题,“我还以为世子已经跟端木姑娘说了,原本世子你并没有吗?” “没必要。” 完全不希望端木蓉卷入到金风细雨楼和六半分堂的争端,赵佑横的态度很冷淡。他拍了拍坐骑的头,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应看,“小侯爷,还不让路?” 定定的看了眼坐在马上的赵佑横,余光扫过车辕上歪头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两个的端木蓉,方应看轻勾了下唇,对着身边的神策兵摆了摆手。 第108页 骑着马的神策兵一夹马腹,给端木蓉的马车让了路。 被让路的端木蓉轻挑了下眉,随后掀开帘子进了马车,坐回到了怜星的身边,“怜星姐姐,没事了。” 拍了拍端木蓉的手背,心下一松的怜星弯了弯眼睛,“没事就好。” 在赵佑横的护送下,方应看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 待得视线里再也没有马车的身影以后,方应看低头理了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笑得意味深长。 这样就算了吗? 怎么可能? … 另一边,见到了赵佑横的端木蓉在马车里根本就坐不住。在马车转过一个转角,彻底从方应看等人的视野中消失以后,端木蓉和坐在身边的怜星说了一声,随后一掀车帘,靠在车门边的与赵佑横搭起了话,“阿九,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太平王世子,‘天策军’上将1。” 端木蓉猛地睁大了眼,“正一品?皇上还真是……魄力十足。”她本以为赵佑横在天策军中最多当个司马2,结果没想到她低估了赵佑横,也低估了敢让高力士去杭州接赵佑横的赵佑云。 骑着马与端木蓉的马车并行,他侧头淡淡的看了端木蓉一眼,红色的翎羽在端木蓉的眼前滑过。 下意识的想要抓住出现在眼前的红影,结果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巧合,赵佑横□□的马突然比马车慢了一步,正好让端木蓉抓了空。 动了动抓了个空的手,端木蓉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转而将其轻搭在了马车沿上,头靠在手背上的她眨了眨眼睛,“阿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目视前方,赵佑横视线半点都没往端木蓉这边转,只是应了一声,表示可以问,“恩?你问。” “你独自一人,是不是又迷路了?” “……”沉默。 眨了眨眼,端木蓉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垂下了眼帘的赵佑横,“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肯定心下一松了吧?” “……”沉默。 “你放心,回家以后我会让人送信给太平王府,并让人送你回去。” “……”只剩沉默。 端木蓉歪头,看着赵佑横的目光中是纯然的疑惑,仿佛完全不知道赵佑横为什么会对她的问题沉默一般,“阿九?” “……”还是沉默。 辨不清赵佑横的表情,端木蓉往前伸了伸脖子,试探性的问道,“……不然,你在我家留宿?” “……”仍旧沉默。 “阿九?” 赵佑横一拉缰绳,勒停了马,而赶着马车的马夫也下意识的一拉缰绳,长“吁”一声,同样停下了马车。 抓紧车沿,端木蓉看着赵佑横,对其送上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这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并未让赵佑横动容,居高临下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端木蓉,就在她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碎掉的时候,赵佑横轻笑了一声,随后一夹马腹,让马再次动了起来。 赵佑横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然而端木蓉却在对方的这一声轻笑中忍不住头皮发麻。 ——她家阿九变了画风以后,好像威严起来了呢。 心下如此感叹,被赵佑横那一眼看得完全不敢造次,她缩了缩脖子,连忙放下车帘的同时,还吩咐车夫赶上去跟着赵佑横,以免对方又不知什么时候迷了路。 坐在马车里面的怜星没有看到赵佑横和端木蓉之间的相处,但只凭声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端木蓉坐回到她身边以后,她伸指轻戳了下端木蓉的脸,无奈的对她叹了一声,“你呀。” 吐了吐舌头,端木蓉将头靠在了怜星的肩膀,直接闭上了眼睛,“我睡着了,请勿打扰。” 怜星:“……” 不知能对端木蓉说些什么,怜星最终任由端木蓉靠着她的肩膀闭目养神,甚至自己也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哒哒的马蹄声在夕阳彻底将自己在人间的光辉都收起来之前,将端木蓉等人带到了端木府前。 为了迎接自己的乖女儿,端木岐特意吩咐人开了大门。因为端木蓉不愿劳累府里人的缘故,只是告知了父亲端木岐进城的日期,并没有要求人来接。 于是,在正堂坐着等的端木岐等到太阳落坡的时候,不但等到了好久不见的乖女儿,还等到了自从当了府主后在朝堂上树敌无数的赵佑横。 看着并肩朝他走来的端木蓉和赵佑横,径直忽略了端木蓉身边的怜星的端木岐眼睛一眯,坐不住的他起身迎了过来。 不待赵佑横对他拱手行礼,端木岐先一步将乖女儿端木蓉拉到了身后,随后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对赵佑横客套无比的说道,“谢谢世子送阿蓉回来,我想世子一定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老夫就不多留世子了,免得给世子舔麻烦。” 第109页 说着,端木岐一抬手,吩咐管家送客,务必要将身边没人跟着就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的世子,亲自送到太平王府。 半点不觉得添麻烦的赵佑横:“……” 站在父亲端木岐的身后,端木蓉探出头,对赵佑横吐了吐舌头。 赵佑横:“……” 最终,赵佑横被管家亲自送出了府不算,还被其非常有礼的送到了太平王府门口。 … 因为端木蓉的无心之失,第二天她上太平王府做客的时候,亲自用赵佑横院中的小厨房,给其做了一碗他妹妹教她做的牛肉汤,并与其说了不少裴元在怜星面前变了画风后惹出来的笑料,才终于将赵佑横哄了回来。 在端木蓉哄赵佑横的时候,接到金风细雨楼的信往回赶的裴元正好遭遇了一场暴雨,并接连不断的打起了喷嚏。 也不知道是因为端木蓉的念叨,还是因为受了凉。 完全不知道裴元此刻被暴雨堵住了路,端木蓉哄好赵佑横以后,得以从其口中知道了金风细雨楼的近况,也明白了方应看邀请她给苏梦枕看病的原因。 裴元不在,作为其同门师妹的她便是“最近的水”。 将京都的局势细细说给了端木蓉,赵佑横不想她蹚这一滩浑水,然而无论端木蓉是否选择踏入金风细雨楼的门,他都选择尊重。 无论阿蓉选择什么,一切有他。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佑横揉了揉端木蓉的头,“如果你想去凑热闹,我陪你。” “我考虑考虑。” 作为距离苏梦枕“最近的水”,端木蓉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独善其身,而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主要还是因为她选错了回京都的时间。 抿了抿唇,端木蓉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腮的陷入了沉思,并在赵佑横用勺子舀了一勺牛肉汤喂给她的时候,陷入思索的她下意识张嘴,不知不觉间将剩下的牛肉汤都吃完了。 半碗牛肉汤下肚,感觉到胀意的端木蓉才回过神来。 面对眸底含笑的望着她的赵佑横,端木蓉伸手摸上自己仍旧很平坦的小腹,抿了抿唇,回了赵佑横一个微笑。 此时此刻,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的气氛正好。 正当气氛将更进一步的时候,却被走到亭外的下人打断了气氛。 “世子,小侯爷送来了拜帖。” 第五十二章 凉亭内,端木蓉和赵佑横相对而坐, 被破坏了气氛的赵佑横忍不住轻抿了抿唇, 就连眸光都暗了暗。 亭外, 躬身行礼的下人垂着脑袋,拿着拜帖等赵佑横的吩咐。 端木蓉单手托腮, 看了眼站在亭外烈日下等吩咐的下人,目光一动,她将手在赵佑横的眼前挥了挥, “阿九?” 回过神来, 面对因为他的表情变化而疑惑的端木蓉, 由于一开始赵佑横就在端木蓉面前,表现出了自己同小侯爷方应看完全不熟的模样, 他沉默了会儿, 随后直接对亭外的下人摆了摆手, “不见。” 得到吩咐的下人行礼告退, 并离开花园,准备将拜帖退还给在太平王府门口等着的下人。 待得亭中再次只剩下她和赵佑横以后, 端木蓉怀着莫名的好奇心, 忍不住伸指轻轻戳了戳赵佑横的肩膀, “阿九,你为什么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不想见到方应看? 因为他不喜方应看对端木蓉的算计,也没忘记曾经同方应看的斗智斗勇, 更讨厌对方的心思太多。 赵佑横半点不准备与方应看成为朋友,因为在面对方应看的时候, 他往往会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从对方的身上,他总能看到属于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作为同样心思多的人,赵佑横更喜欢同心思少的人相处,比如端木蓉。 回想起曾经同方应看之间的交锋,睫羽微垂的赵佑横勾起唇,伸手将端木蓉的头发揉乱,对于她的问题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恩?” 没被充分的满足好奇心,端木蓉想接着问下去,然而赵佑横却不准备回答她了。不待端木蓉张口,赵佑横先一步伸出食指,轻抵在了她的唇边,笑眯眯的静静望着她。 端木蓉:“……”轻眨了下眼,意识到赵佑横是真的不准备说以后,她伸手拉下赵佑横抵在她唇边的食指,嘟唇定定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裹挟着花香的风拂过凉亭,吹起了端木蓉和赵佑横的头发,她的头发与赵佑横被风吹起来的红色翎羽在风中婆娑、纠缠。 风乱了端木蓉的眼,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在风中飞舞的头发,结果不过才将将伸出手,就被赵佑横将手抓在了手中。 “阿九?” 不待端木蓉的这一声“阿九”唤出口,赵佑横捧着端木蓉的脸,将嘴印上了端木蓉还嘟着的唇。 第110页 端木蓉:“……!!!” 这一刻,风正好停下,原来被吹起来的挂在凉亭周围的纱帘骤然落下,正好遮住了端木蓉和赵佑横的身影,也顺便盖住了突然响起的巴掌声。 盖住了巴掌声? 风不知道,送端木蓉出府时,脸上没有巴掌印的赵佑横表示,完全就没有这回事。所谓的巴掌声,不过是风吹过竹林时因为过于用力,而与那些竹节碰撞发出的声音。 端木蓉:骗鬼哦。 k、d、t、c、d、j、z、l。碍于当时在凉亭下意识的反应,加上当时赵佑横不但没有斥责她,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微笑。端木蓉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面对赵佑横的时候都有些心虚,以至于不自觉的躲起了赵佑横。 等到赵佑横下值后在端木府门前堵住端木蓉的时候,她正好准备出门去金风细雨楼。 然而她去金风细雨楼,不是因为方应看的邀请,而是由于收到了裴元的信。 裴元收到了杨无邪的信以后,便连忙往京都赶,甚至还选择了自己因为会晕船而很少选择的水路。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但让他出现了感染风寒的症状,同时还迫得他乘坐的船停在了最近的舵口,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起航……那就要看天老爷的意思了。 被暴雨堵住,裴元只能选择骑快马往京都赶,然而就在他骑马赶到距离京都两百多里的地方的时候,山体因为连日的暴雨而骤然崩塌,再次堵住了他的路。 因为暴雨,他连机关鸟都不能用,被堵住路的裴元只能无奈的给端木蓉飞鸽传书,让其代他给苏梦枕看看,同时表示他已经提前跟金风细雨楼通过了消息,她直接上门即可。 端木蓉收到裴元的信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京都半滴雨都没有,为什么大师兄所过之处都是暴雨? 她来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遇到暴雨? 端木蓉本以为裴元信上所言是推托之词,妄图将麻烦甩给她,结果让人出去打听以后,她这才知道外面不少地方都遭遇了大雨,甚至还出现了决堤的情况。 非常不幸的是,裴元选择的路线,是从五毒教往京都赶最近的路线,也是被暴雨覆盖面积最广的路线。 要是裴元选择了跟端木蓉回京都时一样的路线,对方说不定早在前天就到了京都。 时也,命也。 叹了一口气,端木蓉理了理袖子,将裴元给她写的信收起来,和母亲刘玥打了声招呼以后,便提着收拾好的药箱,出了门。 下值的赵佑横正好在端木府门口堵住端木蓉,待得意识到端木蓉准备去金风细雨楼给苏梦枕看病以后,他看着端木蓉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不去不行吗?” 端木蓉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眼,“师兄都给我写了信,你说呢?” “那你注意安全,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恩?”听清了赵佑横的嘱托后,端木蓉忍不住轻歪了下头,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准备陪我一起去吗?” “作为天策府的天策上将,你说我陪着你去金风细雨楼的话,这代表了什么?” 眨了眨眼,想想赵佑横和父亲端木岐跟她说的京中局势,端木蓉恍然大悟,“……这倒也是。” 明白赵佑横不是因为不想陪她而不陪着她去金风细雨楼以后,原本因为赵佑横的话而突然冷下的脸骤然绽开了笑颜。她下意识的揪了揪赵佑横脑后垂下来的红色翎羽,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注意安全,“放心吧,我只是去治病,不会瞎掺和。” “也别凑热闹。” “……我知道了。” 对端木蓉嘱咐了一句又一句,赵佑横终究还是无法放心端木蓉,无法陪着她一起去的他准备派人护送端木蓉,然而她半点不觉得自己会遇到危险,直接拒绝了对方,“放心吧,我背后可是左都御史、六五神侯、天策府上将……你觉得六半分堂会想不开的来找我麻烦吗?” “我又不是什么重要无比的人,你就安心吧。” “不许派人跟着我,不然我就生气了。” 待得赵佑横承诺不会派人跟着她以后,端木蓉对他摆了摆手,翻身上马,策马扬鞭往金风细雨楼赶去。 端木蓉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给苏梦枕治个病而已,谁知道赵佑横的担忧居然是正确的,她在去金风细雨楼的路上,遭遇了围攻。 绊马索、雷震子……还有不知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暗箭。 若不是她果断弃马,而且有机关鸟可以上天,她说不定就要倒在六半分堂的地盘上了。 雷震子炸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的那一刻,她有些后悔没让赵佑横派人护送她,也没让金风细雨楼的人抽出人手来接她。 第111页 谁知道,她在六半分堂的人眼中居然有这样重要的地位?! 多想无益,世家之女的身份都镇不住六半分堂,端木蓉只能拿着雪凤冰王笛,与前来围攻她的数十个蒙面人战个痛快。 “大白天的穿黑衣,你们就不能敬业一点吗?” 就算蒙住了脸,端木蓉也能瞬间判断出这些人的身份——这个时候来围堵她这个无辜人士的,也就只有六半分堂的人了。 脚步后移,避开一个露出的眼睛特别好看的蒙面女子甩过来的鞭子,端木蓉接着一个矮身,躲过身后某个蒙面人的攻击,顺便还点出了他们白天穿黑衣的不可取之处。 “你们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摇了摇头,端木蓉手中的雪凤冰王笛点在追着她不放的蒙面女子肩膀,定住了对方以后,端木蓉直接将其拉过来挡在了身前。目光逡巡了全场一圈,端木蓉忍不住啧啧出声,“就不能暗杀吗?非要正面跟我动手?” 带着挡在身前的蒙面女子旋转、跳跃……并未闭上眼的端木蓉用雪凤冰王笛将射过来的暗器打回去,端木蓉应对从容之余,还抽空感叹了一声,“我真的不太懂你们江湖人的坚持,与其派人来阻止我,将苏梦枕的生死交给上天做决定,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暗杀苏梦枕?” “趁其病,要其命。”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蒙面女子,端木蓉趁机一个翻身,跃上了机关鸟的背,“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来找我这个无辜人士的麻烦。” 给六半分堂的人留下了意见,半跪在机关鸟上的端木蓉直接启动机关,准备操纵着机关鸟往金风细雨楼赶去。 破空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端木蓉下意识的跳离了机关鸟。 端木蓉的一缕头发被厉风割断,待得她一个旋身,脚踏实地以后,天宫师兄给她制作的机关鸟已经被铁网罩住,落在地上砸出了巨大的声响。 也不知道这张铁网上面抹了什么东西,被罩在其中的机关鸟扑腾了几下翅膀以后,关节处突然被腐蚀。 不过片刻,机关鸟直接散成了几节。 金风细雨楼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她快撑不住了! 顾不上擦额角因为剧烈运动而滑落下来的汗水,多次逃跑失败的端木蓉只能靠着她“遛天宫师兄”的经验,在围攻她的众人之间周旋。 一次又一次的寻找突破时机,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就在端木蓉想扬声表示自己不准备去救苏梦枕了,试图与围攻她的人商量着互相停手的时候,提着枪的方应看顺着屋檐一路疾走,并从空中跃下,同时正好为有些脱力而慢了半拍的端木蓉挡住了来自蒙面女子的偷袭。 在方应看的帮助下,端木蓉终于赶到了金风细雨楼与六半分堂各自地盘的交界处,并成功的与金风细雨楼的人接上了头。 赵佑横曾经断然拒绝了方应看,并表示与他不熟,受到赵佑横的影响,端木蓉收到方应看拜帖的时候,也选择了“不见”。 然而最终,她还是与方应看一起进了金风细雨楼。 第五十三章 对于六半分堂派人来围堵她,而不是伺机暗杀苏梦枕的行为, 端木蓉有些想不通。 她的背后, 可是万花谷、左都御史、六五神侯、天策府上将……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六半分堂的人勇气, 居然来找她的麻烦。 “他们并没准备对你下杀手。” 帮了端木蓉后,非常自觉的跟着她一起进金风细雨楼的方应看给她解了惑, “更何况他们在围堵你的时候,并未暴露自己六半分堂的身份。” “恩?” “就算你明知他们是六半分堂的人,拿不出证据来, 他们事后也可以说是误会。” 迎着端木蓉望过来的视线, 方应看弯了弯眼睛, 笑得率直而又无邪。 端木蓉:“……” 看了眼方应看,视线扫到一边对方应看所言持认同态度的杨无邪, 端木蓉不得不承认, 方应看的说法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玩谋略的人, 果然都心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方应看这一笑……笑得她背脊有点发寒,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轻咳一声, 端木蓉就方应看的帮助和解惑向其道谢, 并表示会对其有所酬谢以后, 她随后才与目露焦急之色,然而却没有出言催促她的杨无邪搭话,让其引着她去见苏梦枕之余, 端木蓉还直接向其表示,“我和方小侯爷并不熟, 我和他之间只是偶然碰见,然后我偶然得到了他的帮助而已。” “所以,金风细雨楼不必将我与方小侯爷相提并论。” “鄙人也不敢与小侯爷相提并论。” 方应看以为她会碍于世家风范与女儿家的矜持而选择默认? 第112页 不好意思,她不要脸。 她端木蓉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不能吃亏。 被端木蓉直接拉开关系的方应看:“……” 以为端木蓉和方应看一起过来,不久前还在考虑金风细雨楼对方小侯爷的态度要不要改变一下的杨无邪:“……” 目光一动,表情未变的方应看保持住了面上的微笑,“端木姑娘,你这么说,未免也太见外了。” 方应看目光流转之间的黯淡,清晰的映入了端木蓉的眼帘,然而她半点不为所动,“方小侯爷,我和你很熟吗?” 方应看:“……?” “既然不熟,又何谈见外不见外呢?”将双手揣入袖子中,端木蓉好整以暇的看着方应看,笑意显露在她的脸上,连带着左右对称露出来的两个小梨涡都被笑意浸满。 然而,方应看并没有被端木蓉脸上的笑意感染,他只感受到了来自端木蓉的满满恶意。 心思少的人,是最好忽悠的,然而同时也是最不好忽悠的。 有赵佑横先入为主的给端木蓉提了醒,任由方应看如何花言巧语,再三表示自己的无害,端木蓉“我不相信你”的态度都不会发生改变。 更何况,在该不要脸的时候,端木蓉从来都会将脸干脆利落地丢得干干净净。 正因为了解端木蓉,所以赵佑横半点不担心她会被方应看算计。 做了无用功的方应看心下有些恼,然而面上却仍旧是那副率直爽朗的模样,甚至还大方的朝向他看过来的杨无邪承认了自己的小心思,“抱歉,我只是想一睹苏楼主的风采。” “对‘梦枕红袖第一刀’,我一直心驰神往。” 杨无邪定定的看了方应看一眼,方应看坦然无畏的回看了过去,而杨无邪在沉默片刻以后,轻勾起唇,回了方应看一个微笑。 至于轻勾起唇的时候,杨无邪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是否相信了方应看的说辞,那就只有杨无邪自己才知道了。 因为端木蓉和方应看并不是结伴而来的缘故,原本准备带着两人进塔的杨无邪改变了主意,转而让花无错去招待方应看。 在白愁飞给苏梦枕下毒的事件中,花无措的作为让杨无邪起了疑心,然而在没有证据也并未百分比确定的情况下,杨无邪暂时只能试探一番花无措的心思。 让被他怀疑的人去招待已经被他怀疑的人,杨无邪很期待花无措面对方应看的表现。 怀着这样的想法,杨无邪面上还非常有礼的向方应看表示了歉意,即使方应看再如何仰慕他们楼主,在没有得到楼主允许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带着方应看进塔,进入真正的“金风细雨楼”。 “方小侯爷,还请见谅。” 就差一步的方应看:“……”该死,赵佑横又坏我好事! 一边的端木蓉双手抱胸,仿佛自己不是那个导致方应看最终止步于塔前的人一般。她坦然而无畏,甚至还出声催促了一番杨无邪,“杨总管,你能等得,你的楼主可不一定能够等得。” 在端木蓉的提醒下,杨无邪一拍脑门,十分抱歉的看着方应看,无声的示意着他。 方应看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跟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花无措,在对方的陪伴下,去参观金风细雨楼中他能够参观的地方,或者去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与花无措对坐着喝茶。 至于在此期间,他的周围是否会有人监视……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打发了方应看以后,端木蓉提着药箱,跟着杨无邪进了塔。 她想过很多次被无情师兄夸赞过的苏梦枕会是什么模样,也早就知道对方久病缠身甚至没几年好活。端木蓉以为会见到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却只能苟延残喘的人,然而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端木蓉过来的时候,苏梦枕正从半昏迷中勉强清醒过来。 脸色惨白如纸,瘦削的脸带着久病之色,然而苏梦枕表现得却完全不像一个久病之人。 他的眸底,燃烧着火,虽是寒焰,却是炽烈得能够将生命燃烧殆尽的火。 与身边的师无愧低声说话的时候,苏梦枕说一句就要喘一下,一边的师无愧眸底带泪,然而那句“楼主你别说了”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的听着苏梦枕仿若交代后事的低语,垂着头藏住自己眸底的泪。 注意到杨无邪和端木蓉这边的动静,苏梦枕抬眸望了过来,不见半点狼狈之色的甚至还勾起了唇,对端木蓉露出了一个微笑,“端木姑娘,你好。” 苏梦枕不是一个长相出色的人,然而他的气质却注定让他与旁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人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 第113页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便能为之心折的人。 端木蓉从赵佑横那里早已经知道金风细雨楼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然而直到真正见到了苏梦枕,她才终于明白了白愁飞为什么会没能忍住,选择对苏梦枕动手。 源于不甘,也源于……嫉妒。 压下心下复杂的思绪,不准备瞎掺和事情的她只想单纯的治病。怀着这样的想法,端木蓉在苏梦枕的床边坐下,“苏楼主,还请伸出手腕。” “麻烦端木姑娘了。” 没有让一边的师无愧帮忙,苏梦枕艰难而又保持住了从容的姿态,对端木蓉伸出了手腕。 在一边的师无愧和杨无邪不安而焦急的注视下,坐在床边的端木蓉给苏梦枕摸了脉。待得收回轻搭在苏梦枕手腕上的手,端木蓉目光中充满了惊异,甚至说出口的话都忘记了从脑子里过一遍,“你居然还没有死?!” 苏梦枕的脉,是端木蓉把过的人中最复杂的脉,也是让她最惊讶的。 站起身,端木蓉紧盯着躺在床上的苏梦枕,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早该死了。” “你什么意思?” 不满端木蓉的说辞,一边师无愧踏前一步,对着她拔出了剑。 “无愧。”苏梦枕轻唤了师无愧一声,不待见吩咐说出口,接连不断的咳嗽便占据了他的身体,让他在端木蓉面前保持的从容骤然崩塌。 顾不上端木蓉,师无愧和杨无邪连忙凑到了苏梦枕身边,生怕对方一口气喘不过来就晕过去,甚至是……再也醒不过来。 孤零零站在一边的端木蓉轻抿了下唇,偏过了头,不去看苏梦枕的狼狈姿态。 苏梦枕或许愿意在亲信面前暴露自己的无力,却绝对不愿意在她这个堪称陌生人的面前泄露自己的狼狈。 直到听到苏梦枕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端木蓉才将视线转了回来,就自己刚刚的不当之词向对方道了歉,“对不起,我只是太惊讶了。” “没事。”苏梦枕望着端木蓉,轻弯了下眼睛,并不觉得她刚刚的说辞冒犯了他,他甚至还自嘲的勾了起嘴角,“于我而言,能活一天是一天。” “端木姑娘,你说得对,我早该死了。” “但是我还没死,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苏梦枕说这番话的时候,往往要说一句喘一会儿气后才接着说,然而这断断续续的话中却充斥着满满的坚定。对上苏梦枕的眸子的时候,端木蓉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对方眸底寒焰深处的……星辰。 他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在苏梦枕的身上,端木蓉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看到了生命的坚韧。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花满楼。 无论是花满楼,还是苏梦枕,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第五十四章 “楼,楼主……” 师无愧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连声音也渐渐变得哽咽起来。 他看着哪怕病入膏肓也努力挺直背脊的苏梦枕, 眸底藏了又藏的泪终究还是从眼眶滑落了出来。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师无愧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并直接背转过身, 仿佛这样就不用面对苏梦枕命不久矣这个事实。 溪亭暮仿佛没有注意到师无愧的失态,靠在床头的苏梦枕拼命压制住自己的睡意,生怕自己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的他望着杨无邪, 所有想说的话都藏在了他那双仿佛连生命也一起燃烧的眸中。 似乎是受到了师无愧的感染, 向来冷静自持的杨无邪难得的红了眼眶, 他对着苏梦枕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对其做下了承诺, “楼主, 请放心。” “杨某定不负所托。”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端木蓉看到的就是这仿若在交代后事的景象, 不免感到了十分茫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都一副时刻准备着给苏梦枕脸上盖白布1的模样? 对于苏梦枕等人而言, 端木蓉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必要, 但杨无邪仍旧认真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端木蓉:“……?” 完全处于状况外的端木蓉眨了眨眼,向来跟着感觉走的她,非常干脆的不去探究杨无邪和师无愧失态的原因, 端木蓉直接对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以至于显得有些失神的杨无邪扬了扬下巴,“你们都不为我准备笔墨的吗?” 目光逡巡了整个房间一圈, 端木蓉没见到半张纸,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当然,出门出得急的端木蓉也没有带笔墨。 杨无邪:“恩?” 扫了眼已经差不多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梦枕,对于其努力保持清醒的行为,端木蓉感到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苏楼主,别再强撑了,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 第114页 “好好休息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理了理袖子,将袖子上的褶皱一一抚平,端木蓉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并非常自觉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现在不好好休息,等到我正式给你治疗的时候,苏楼主你可就连想昏过去都做不到了。” 捧着茶端木蓉一副闲适无比的模样,她甚至还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嗅了一口茶香,任由茶盏中氤氲而上的雾气染上她纤长的睫羽,模糊了她的眸色。 随着端木蓉的话音落下,杨无邪忍不住轻眨了下眼,待得听懂了端木蓉话中的意思,他原本暗淡的眸子骤然一亮,“端木姑娘,你这是何意?” 就连一边红着眼的师无愧,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狼狈,猛地转过身的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端木蓉,想知道对方的意思究竟是否和他想的一样。 “哎?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被两人如此盯着,端木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结果却被烫得骤然扭曲了表情,连接下来准备出口的话都忘记了说。 端木蓉连忙从袖中掏出手帕,用帕子掩住嘴,并将口中含着的热茶吐到了帕子上后,表情不再扭曲的端木蓉清了清嗓子,这才在杨无邪和师无愧紧迫而又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将自己刚刚没能说出口的话接着说了出来。 “我只是说苏楼主早就该死了,但是并没有说我不能救呀。” 任何一个人要是有苏梦枕这样的脉象,都早该死了,哪还等得到端木蓉来给他摸脉。 面对如此复杂而具有挑战的病症,端木蓉不但不觉得为难,甚至还兴奋了起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这一刻,端木蓉衷心的感谢起了那将裴元堵在半路上的暴雨。 在心底默默为被暴雨折腾得无可奈何的裴元祈祷了一番,压不住心底兴奋的端木蓉面上带出了些许,她甚至还连声催促杨无邪将笔墨拿过来。 “快快快,给我笔墨,我已经有想法了……保证还你一个再活十年也没关系的楼主。”歪头看过去,端木蓉发现苏梦枕又昏了过去。然而与杨无邪和师无愧相比,端木蓉面上却不带半点焦急之色,甚至还翻出自己放在药箱中的香炉,一边点起她配置的还剩下的适合苏梦枕的药香,一边对杨无邪摆了摆手,“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你们不用太担心,昏迷对他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杨无邪和师无愧对视了一眼,随后师无愧留在了苏梦枕床边守候他,而杨无邪则是去给端木蓉找笔墨了。 随着点起的药香燃烧,整个房间内逐渐弥漫起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像是花香,又像是佛香。 就连站在床边一直守着苏梦枕的师无愧,也突然在这弥漫开来的香味中感到了内心的宁静,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苏梦枕不知不觉间松缓开的眉头,师无愧抿了抿唇,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桌边,无聊的撑着下巴等杨无邪回来的端木蓉。 ——也许,他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失望了太多次,好不容易再次看见了希望,师无愧再次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次,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却没有背转过身。 完全不知道师无愧的心思,并不知道自己承载了多少人希望的端木蓉只感到了有些无聊,单手托腮的她甚至在心底默默背起了本草纲目。 待得终于等到杨无邪拿过来的笔墨,心下不知打了多少回腹稿的端木蓉下笔如有神,然而就在她写完了方子而杨无邪也准备接过方子去抓药的时候,端木蓉又突然撕掉了手中的纸,“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顾不上搭理被她的行为弄得有些茫然的杨无邪,自顾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端木蓉无比专注,持笔写下了一张又一张的方子。 直到日暮西沉,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墨水的端木蓉终于啪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心满意足的将手中的两个方子递给了一边的杨无邪,“两张方子,一张药浴,一张内服。” 基于对万花谷裴元的信任,金风细雨楼的人也很信任端木蓉,杨无邪小心翼翼的接过方子,直接就要按照方子上所言去准备药材。 就在杨无邪转身那一瞬间,端木蓉左右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酸疼的脖子,直接抬手出声,唤住了他,“杨总管,等一等。” “端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只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轻抿了下唇,端木蓉没有继续对杨无邪说话,而是偏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苏梦枕,“苏楼主,你介意在我面前赤/身/裸/体吗?” 将将醒过来还有些茫然的苏梦枕:“……???” 端木蓉看着再次被师无愧扶着靠坐在床头的苏梦枕,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作为一个医者,无论苏楼主你是男还是女,于我而言都只是病人。” 第115页 “到时候我给苏楼主你施针的时候,楼主你需要保持不穿衣服的状态。如果楼主你感到介意的话,可以等我师兄回来,让他给你施针。” 按照她的治疗方案,第一次施针是在给苏梦枕药浴的第四天,那个时候她师兄也差不多能赶到京都了。 如果苏梦枕介意,那她到时候就退位让贤,将大师兄的病人还给他。当然要是大师兄没能及时赶到的话,那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没有被端木蓉的话迷惑,明白对方言下之意的苏梦枕睫羽微垂,薄而淡的微红渐渐从他脖子根往上渲染,直到将他惨白如死人的面色染上了些许生机才停止。 注意到这一幕,端木蓉心下不免有些蠢蠢欲动,以至于盯着苏梦枕有些绯红的脸,直言不讳地问道,“苏楼主,你这是害羞了吗?” 苏梦枕:“……?” “你放心,医者眼中,并无男女。”歪了歪头,端木蓉对苏梦枕笑得眉眼弯弯,“还是说,苏楼主是在为你会将不好的身材暴露在我眼前而担忧吗?没关系,我不会取笑苏楼主你。” 苏梦枕:“……” 什么话都被端木蓉说完了,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的苏梦枕沉默片刻,直接在师无愧的帮助下,躺回了床上并闭上了眼,直接用行动表明自己对端木蓉最初让他别强撑而是好好休息的医嘱的支持。 难得看到苏梦枕这副模样,一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杨无邪眸中浮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再次对端木蓉表示了谢意,“端木姑娘,这段时间就要麻烦您了。” 身为闻名江湖已久的金风细雨楼总管,杨无邪在此刻面对端木蓉的时候,却用上了“您”这个词眼,可见他对端木蓉的感激。 不敢担“您”这个词眼的端木蓉连忙摆手,一边表示自己只是尽了医者的责任,一边随着杨无邪走出了房间,不再打扰在端木蓉的药香作用下,难得能够睡一个好觉的苏梦枕。 为了方便给苏梦枕治疗,端木蓉委托杨无邪带着她的亲笔信,给端木府和太平王府的赵佑横都递了消息,便在金风细雨楼留了下来,成了第一个住在金风细雨楼塔中的外人。 住在金风细雨楼的这段时间,端木蓉感觉自己对江湖更了解了一点的同时,也得以见到了那个将毒/药端给苏梦枕喝下的白愁飞。 第五十五章 赵佑横得知端木蓉遭遇围攻并被方应看帮了忙的时候,端木蓉已经在金风细雨楼住下了。 不同于在神策军中有人而并未任职神策军的方应看, 牵一发动全身的赵佑横不可能主动前往金风细雨楼, 然而以他的骄傲, 也不可能行夜探金风细雨楼之事。 至于用“宫九”的身份……都不需要思考,赵佑横便知道他要是真的这样做了, 在见到端木蓉的第一时间,他便会被其敲着脑袋骂“蠢”。 赵佑横只能等端木蓉主动出来找他,然而端木蓉忙着给苏梦枕续命, 暂时没时间出金风细雨楼。 当然赵佑横也不仅仅只是等待, 他不但派了人守在了城门口, 还安排了人出城……务必保证能够联系到裴元,或者说在裴元到达京都的时候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此外,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天策府的赵佑横因为心情特别好的缘故, 还顺便以训练之名, 在校场将一群天策兵操练得嗷嗷直叫。 在赵佑横提着长/枪走入校场,表示要进行以一敌三十的训练的时候, 李承恩作为天策副统领秦颐岩的人, 对赵佑横空降天策军而颇有微词的他响应得最积极, 在混战中也因为他最初的冒头行为,得以成为了赵佑横的重点关注对象。 当校场中唯有赵佑横提着长/枪站着,其余人都躺在地上哀嚎之时, 李承恩正半躺在地,捂着他被赵佑横重点关注的脸, 连声表示自己破了相,以后如果找不到老婆的话身为天策上将的赵佑横要负责他的下半生。 “哦?下半生?”赵佑横歪头对李承恩勾了勾唇,他将杵在地上的长/枪拿了起来,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你是要让我负责这个……吗?” 就在李承恩以为赵佑横要拿枪打他脸,而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的时候,赵佑横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枪尖对准李承恩的下半身不可言说的位置,枪尖与之的距离近得仿佛只要轻轻戳一戳,就能够让其神奇的立起来一般。 李承恩:“……!!!” 被赵佑横的行为吓到,连忙撑着被揍的发疼的身子往后移,李承恩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想干什么?” 赵佑横手中的枪尖随着李承恩的移动而移动,视线扫过盯着他的枪而紧张得咽口水的李承恩,他轻笑了一声,随后果断的收回了抢,直接转身离去,只留给了李承恩一个背影。 第116页 赵佑横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赵佑横吓住的李承恩鼻子都要气歪了,忍不住气恼的用拳头砸了砸地,“该死的!” 他居然在一个还没他大的小子面前怂了! 他可是李承恩,是要当天策军统领的人,怎么就能够怂了呢?! 无论过去了多久,赵佑横那知晓如何挑起一个人情绪的本事,非但没有退步,反而越发精进了。 当然赵佑横的本事能够越发精进,还需要感谢多年来被他气得越来越有活力的玉罗刹,以及某次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小心被他恶心吐了的表哥西门吹雪……至于端木蓉,赵佑横从不在她面前暴露这分本事。 想想李承恩那副气得不行,却又因为他是统领连套麻袋揍他都做不到的样子,赵佑横的心情就越发愉快。 倒提着长/枪往外走,听着身后的动静,赵佑横都不需要回头看就能知道,那个因为他的空降而时不时就要挑衅他的家伙此刻一定气得吐血。 高挑着眉,赵佑横往外走的步伐渐渐变得轻快起来。 心情正好的赵佑横下值出天策府的时候,正好从专门在门口守着他的太平王府下人口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世子,裴大夫到京都了。” “到了?”反问了一声,不待对方回答,赵佑横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那正好。” 拍了拍报信的人的肩膀,没注意力道的赵佑横将对方拍得一个踉跄。 就在下人的脸将与地面相接触的时候,下人的脸却突然与地面的距离渐渐拉远。 盯着面前仿佛在后倒退的地面,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待得耳边再次传来了他家世子的声音,下人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不是见了鬼,而是世子爷眼疾手快的拎住了他的领子,拯救了他将于地面亲密接触的命运。 难怪刚刚脖子有点不舒服,他还以为是遭遇了鬼缠身,吓得他半点都不敢往后看。 原来是虚惊一场。 “你在发什么呆?还不带路?” 完全不知道自家的下人刚刚都想了什么,见对方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赵佑横有些不耐的用枪的尾端顶了顶对方的肩膀。 当然赵佑横要是知道对方刚刚在想什么,他用来顶对方肩膀的就绝对不会是枪尾了。 “啊?哦,哦哦……” 回过神来,下人连忙就自己的失神向赵佑横道歉,并赶忙为没有人跟着就会丢失自己的赵佑横带路。 … 裴元一进京都就被太平王府的人拦下了,都还没能好好的喘口气,就被人多势众的太平王府的人半胁迫半邀请的带到了一个茶楼。若不是不准备伤及无辜的他见这些人只是会些拳脚功夫没有半点内力,而去他又真的认识太平王府的人——世子赵佑横,早在被拦下的时候他就出手了。 明知道他忙,居然还来跟他添麻烦。 到时候赵佑横若不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哼。 裴元冷着一张脸整整等了半个时辰,并且喝了三杯茶,才终于等到了推开门,过来就给了他一个热情拥抱的赵佑横,“师兄,我终于等到你了。” 裴元:“……???” 一把推开赵佑横,裴元抚平了衣领上与赵佑横亲密接触(?)后产生的褶皱,难得的直接将自己面上的嫌弃不加掩饰的显露出来,“说归说,别动手动脚。” “而且,你能告诉我,我是你哪门子的师兄吗?” 一想到裴元回来了就能将在金风细雨楼的端木蓉换出来,赵佑横对裴元的冷面视而不见,甚至还回了他一个微笑,“你是端木蓉的大师兄,就也是我的师兄了。” 裴元:“……”还可以这么算吗? 下意识的避开赵佑横的视线,裴元忍不住皱了下眉。 虽然说每次见到赵佑横的时候,对方的气质往往都会发生改变。但是一想到对方还有个身份是明教弟子“宫九”,再看看赵佑横现在这幅穿着天策破虏套笑得牙齿都仿佛能发光的模样,裴元只觉得特别的伤眼。 看到赵佑横,就像是看到了一只披着狗皮的猫妖。 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摇了摇头,下意识的挥去脑海中的想法,裴元后退一步,恢复了平静表情的他抬头看向赵佑横,“你有什么事?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师兄……” “别叫我师兄。” “好的。”赵佑横从善如流的改了口,“裴大夫,你是要去金风细雨楼吧?” “你怎么知道?”看着赵佑横,裴元忍不住警惕起来,然而一想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算计以后,他刚刚提起的警惕放下了一半,没有放下的那一半是因为赵佑横的表情太奇怪了。 第117页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送裴大夫一程。” 裴元:这说的怎么好像准备给我送终一样? 基于对师妹端木蓉未婚夫这个身份的信任,也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哪怕有突发情况他也能顺利解决,当然也因为赵佑横目光太炽热,裴元最终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赵佑横的要求。 于是,裴元就真的被一身纨绔公子打扮,浑身上下简直就是金光闪闪的赵佑横公子送到了金风细雨楼。 时隔多年,赵佑横换一套衣服就换一个画风堪比易容术的本身仍旧没有丢。任何一个不熟悉赵佑横的人,在见到打扮的堪称伤眼的纨绔公子赵佑横的时候,都无法将其与天策府那仿佛从血中走来的杀神天策上将赵佑横联系起来。 以裴元同伴的身份,在有裴元作保的情况下,赵佑横没有受到与曾经来过的方应看一样的态度,反而得以大摇大摆的跟着裴元进入了塔。 哪怕是神机妙算,连白愁飞每一个化名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杨无邪,也没认出赵佑横的身份,只以为对方是刚刚踏入江湖,正好机缘巧合成为了裴元的朋友而顺便来凑热闹的。 因为感觉不到赵佑横的恶意,加上赵佑横又是裴元带进来的人,杨无邪在确定对方无害以后,便不再过多关注他了。 毕竟,在苏梦枕需要养病而没办法管理楼中事物的情况下,一个人挑起大梁的杨无邪真没过多的精力去关注无关紧要的事情。 能够让杨无邪都没认出他的身份,赵佑横的伪装可谓是相当完美。 赵佑横没有易容,只是改变了自己仪态,并收敛了气势,同时靠着衣着加强了自己想要表现的气质。 正因为他没有易容,所以才毫无破绽。 就连对赵佑横熟悉至极的端木蓉,在见到浑身金灿灿就差手中提一个金鸟笼的对方的时候,也愣了愣。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赵佑横展开了金色羽扇,在胸前挥了挥扇子的同时,还对着端木蓉眨了眨眼。 端木蓉:“……”很好,这个熟悉的表情——是她认识的那个赵佑横。 眼睛受到了一边挥着扇子一边朝她走过来,浑身金灿灿的赵佑横冲击,端木蓉一时间突然忘记了在赵佑横惊到她之前,她想对白愁飞说什么了。 第五十六章 裴元回都城的时间晚了一点,或者说是因为被专门在城门口守着等候他的太平王府的人, 先金风细雨楼一步请他去喝了茶, 由于他没能及时赶到金风细雨楼的缘故, 给苏梦枕扎针的人理所当然的是端木蓉。 换言之,端木蓉有幸见到了苏楼主一/丝/不/挂的模样。 刚刚做过药浴的苏梦枕脸衣服都没穿, 便盘腿坐到了端木蓉面前。 不是是刚刚被水蒸气熏到,还是因为在一个姑娘家面前赤/身/裸/体而感到了不自在,苏梦枕向来面无血色的脸上再次染上了薄红。 “苏楼主, 我想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对苏梦枕盘腿坐在她面前, 同时还背对着她的姿势有些不满, 端木蓉沉声表示,“我需要给你全身扎针, 所以最好是躺下的姿势。” “正面扎完, 放完毒血后, 还需要你翻个面, 背面也要扎。” 听懂端木蓉的言下之意,苏梦枕红得不止是脸, 就连脖子根都难得的染上了绯红。 即使再如何得不自在, 在沉默片刻以后, 苏梦枕还是默默的躺在了端木蓉面前,睫羽颤了颤后,他合上了眼帘, 也将眸底所有因为端木蓉而产生的复杂情绪尽数掩藏,就连脸上蔓延到脖子更的绯红都一点一点的褪去。 察觉到苏梦枕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意识到对方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以后,将袖子绑起来的端木蓉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穿着,确定不会有什么地方妨碍到她的操作以后,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荷包,从中拿出了八个金球。 太素九针她只学到了第八针,但是治疗苏梦枕……足够了。 于是,守在苏梦枕身边的师无愧有幸见到,端木蓉是如何用金球化针,并将其扎在苏梦枕身上的手法。 看着端木蓉堪称神奇的扎针手法,师无愧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只能由她扎针,端木蓉并不是对楼主有所图谋。 ——万花谷的医术,果然神奇。 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对端木蓉有些误会以后,师无愧看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比以往和善起来了,然而这和善的目光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 给苏梦枕放出了其身上的部分毒血,并再次点燃了药香,让苏梦枕好好休息以后,端木蓉收起“金针”,一边解开绑住袖子的绸带,一边用无比庆幸的语气感叹了一声,“第一次施针,居然没出什么问题,我果然是个学医的天才。” 第118页 师无愧:“……???” 看着自顾自的点头,对自己是个学医天才这件事无比认同的端木蓉,师无愧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得希望裴元大夫下一秒就出现在他面前。 和裴元相比,端木蓉医术也很不错,但是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 完全不知道师无愧怎么想她,端木蓉也不在意对方的想法,在师无愧试图给苏梦枕盖上毯子的时候,她抬手制止了对方,“什么都别给他盖,等施针效果结束以后。” 手顿了下,师无愧抬眸看向端木蓉,不知道对方这话的真假,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对于师无愧不太信任的态度,端木蓉半点不恼,甚至还回了对方一个微笑,“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到时候你家楼主吐血的话,我一定会将你拉在我身前,挡住对方吐过来的血。” 师无愧:“……”他家楼主吐血又不是血溅三尺的情况,何必让他挡? 端木蓉笑意半点不变,甚至还对他歪了歪头,“你可以试试看。” 看着跃跃欲试,希望他马上将手中的毯子盖到苏梦枕身上的端木蓉,师无愧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顺着端木蓉的意思,没有给苏梦枕盖毯子。 “不错不错,不愧是苏楼主衷心的护卫。” 对着“听话”的师无愧点了点头,端木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其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待得师无愧留在房间守着苏梦枕,而她拿着东西推门离去的时候,渐渐踏出门半步的她又退了回来,对师无愧提醒了一声,“对了,有件事我需要提醒你。” “你家楼主过会儿身体可能会出现一些反应,不用过于惊慌,都是正常现象。” 师无愧:“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反应吗?大概就是需要阴阳调和,才能够得到纾解的反应。” 简而言之,就是不该由这个女孩子说出口的反应。 隐晦的提醒了一声,见到师无愧因为她的话而面色大变,意识到对方完全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后,端木蓉放放心心的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苏梦枕,和守在苏梦枕身边各种不自在,需要再三压制自己下意识往苏梦枕下/体瞥过去的目光的师无愧。 说起来,他还真的没看到过楼主出现那种情况…… 咳,罪过,罪过。 他怎么能想这种事情? 甩了甩头,自觉自己冒犯了苏梦枕的师无愧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后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醒醒脑子。 … 端木蓉自认为自己尽到了作为医者的责任,最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恶趣味了一点,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乱了师无愧的心神。 ——这可是连师无愧的主子苏梦枕,都做不到的事情。 半点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结束了今日对苏梦枕的治疗以后,身心轻松的端木蓉轻声哼着歌,准备逛逛金风细雨楼。 毕竟,为了不惹风波,她可是从未出过金风细雨楼的大门,不走走逛逛金风细雨楼她便真的没什么事情做了。 从苏梦枕所住的塔出来,端木蓉正好撞见了只闻其名却一直没见过的白愁飞。 不,不应该说是撞见,对方是特意等她的。 走到离白愁飞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端木蓉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敢给苏梦枕端毒/药,却还能够好好的站在她面前的“人才”。 面目英俊,轮廓峻刻,身形挺拔。 容貌出众,然而气质更出众。 这是一个比苏梦枕好看的人,也是一个和苏梦枕站在一起也不逊色的人。 如果说在见到对方之前,端木蓉心中满是不解,那么在见到对方以后,她反而对其亲手端毒/药的行为,有了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端木蓉打量白愁飞的目光毫不掩饰,白愁飞也不见恼,他甚至还对端木蓉勾唇笑了笑。 轻轻一笑,更显气质卓然。 将被风吹起来的碎发勾到耳后,不小心闪了下神的端木蓉轻咳一声,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你就是白愁飞?” “我就是白愁飞。” 短短六个字,尽显白愁飞的“傲”。 即使谋算失败,甚至失去了副楼主的职位,白愁飞也不见半点褪色,轻慢疏狂之色半点不减。 “你后悔吗?” 即使白愁飞算计了苏梦枕,苏梦枕苏醒过来以后也只是解除了他的副楼主职权,并未说要如何惩处他。 正因为苏梦枕没有表态,即使金风细雨楼中知道内情的人都恨白愁飞,也没有人对他动手,最多不阴不阳的说几句或者直接对他视而不见。 除了失去了副楼主的职位,并与兄弟王小石翻脸,不能再进塔中一步之外,白愁飞什么都没有损失。 第119页 所有人都觉得苏梦枕对白愁飞已经够好了,白愁飞的行为简直就是恩将仇报,枉为人弟。 然而对于白愁飞而言——不够,远远不够。 既然信任他,又将权力给了他,为什么还要有一个杨无邪? 既然要给他权力,为什么又不全部都给他? 为什么?凭什么? 面对端木蓉的疑问,白愁飞负手看天,仰头看着上方广阔得不知尽头在何方的天空,澄澈如洗的蓝天的颜色倒映在他眼眸中,让他眸底渐渐浮现了些许笑意。 眼睛轻弯,仿佛将整个天空收入眼底。 “不悔。” 他白愁飞,永不悔。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1。 端木蓉眨了眨眼,正当她准备对其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身金灿灿的赵佑横走了过来,对方极具冲击力的打扮让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阿蓉。” 走到端木蓉的面前,在阳光照射下,整个人都在发光的赵佑横收起手中的折扇,轻唤了端木蓉一声。 因为这一声轻唤回过神来,端木蓉愣愣的轻“哎”了一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赵佑横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风细雨楼。 “你来做什么?” “接你。” 半点不顾及旁人,赵佑横伸手抱住了端木蓉的腰肢,像一只黏主人的猫一般,拿脸蹭了蹭端木蓉的肩膀,“裴元已经到了金风细雨楼,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好不好,我带你回去。” “阿蓉,我想你了。” 莫名觉得自己沾到一脸猫毛的端木蓉:“……” 果然,她家赵佑横换一套衣服就换一个人的情况,这么多年半点都没有减轻,反而越发严重了。 伸手推开赵佑横的脸,端木蓉向一边目光复杂的望着他们的白愁飞看去。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在与对方视线相触及的那一刻,她很想摇三次头,向其表示“我不是,我没有,别乱想”。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转了转,最后端木蓉出口的,却是最初因为赵佑横的到来而不小心忘记和对方说的话,“白愁飞,你特意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梦枕,能活吗?” 看着端木蓉,白愁飞目光不带半点感情/色彩,让她无法判断对方是出于何种想法而问出这句话。 端木蓉抿唇沉默了片刻,虽然不清楚苏梦枕和白愁飞两人将如何处理彼此的关系,但端木蓉还是向对方说了实话,“有我在,你觉得呢?” 以反问的方式回答了对方,并未向他人暴露病人情况的端木蓉还自夸了一番,“万花谷之名,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是吗?” 白愁飞睫羽微垂,在光影的作用下,纤长的睫羽在眼睑留下了剪影,模糊了那一瞬间他因为苏梦枕的存在而产生的复杂情绪。 就连这一声轻问,也不知道是在问端木蓉,还是在问他自己。 第五十七章 裴元到金风细雨楼以后,先给苏梦枕把了脉, 随后又看了杨无邪交给他的由端木蓉撰写的脉案。 这脉案本该在端木蓉手中, 但是端木蓉并不想惹什么麻烦, 也不想卷入什么风波之中,于是就干脆将每一次给苏梦枕诊断以后做的脉案, 写完就交给了杨无邪,半张都没被她带出苏梦枕的房间。 看完脉案,再听完师无愧和杨无邪的讲述, 作为端木蓉师兄的裴元, 很轻易的便猜出了端木蓉的治疗方案。 猜出以后, 他心下忍不住感叹了一番自家小师妹的“剑走偏锋”。 他师妹的治疗方案,可谓是——“稳准狠”, 这个方案不是最好的, 然而对于苏梦枕而言却是最合适的。 只要苏梦枕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并且在每一次药浴的过程中都能保持住绝对的清醒, 等到所有的治疗结束以后,苏梦枕的身体或许不能如常人一般康健, 但是不出意外的活上几十年还是能够做到的。 甚至, 苏梦枕运气够好也够坚韧的话, 筋骨经过药浴的洗练以后,其武功还会有所精进。 裴元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脉案,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如果是他,会用什么样的治疗方案? 不过一瞬,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裴元忍不住有些无奈的勾了下唇。 同为医者,针对同一病症有不同的治疗方案本就一件正常的事情,他又何必去跟师妹端木蓉比? 不过—— 视线略过纸上称得上“圆滚滚”的字,笑意一点一点的从裴元眸底浮现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妹的医术进步了甚至都让师父放心的让其给人治病,但是这写字的本事……却还是一如初见。 啧啧啧。 完全不知道裴元对着脉案走了神,看着裴元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杨无邪还以为端木蓉的诊断出了问题,心不免提了起来,“裴大夫,这脉案有问题吗?” 第120页 被杨无邪的声音唤回神,表现得仿佛没有走过神的裴元抬起头,对有些提心吊胆的杨无邪安抚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着这脉案,让我有点感慨。” “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裴大夫的意思是……?” 将脉案还给杨无邪,裴元轻颔了下首,对端木蓉的治疗方案表示了认同,“按照我师妹的治疗方案来就好。” 简而言之,就算是他换掉了端木蓉来接手苏梦枕,他也准备用端木蓉制定好的治疗方案。 了解了裴元的话中意思以后,一旁一直保持安静的师无愧忍不住抬起了头,“那真的不能给楼主盖被子吗?” “恩?” 师无愧下意识的看了眼一边苏醒过来,并靠坐在床头听他们说话的苏梦枕,仿佛被什么烫到的他猛地收回了视线,转而偏头看向地面,垂着头的低声向疑惑的裴元做了解释。 哪怕师无愧声音压得再低,靠坐在床头的苏梦枕仍旧听到了他的所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他被被子盖住的下/体不可描述的位置看去。 按照端木蓉所言,他当时出现那种情况了吗? 师无愧看到了吗? 越想越尴尬,然而苏梦枕面上却是一片平静,靠坐在床头的他垂着眸子,仿佛没有听到师无愧的低声解释,也仿佛没有注意到裴元轻挑了下眉的动作,更没有注意到杨无邪下意识的朝他望过来的视线。 听完师无愧的解释,裴元在意识到对方刚刚为什么问他那样一个问题之余,心下也忍不住对端木蓉感到了些许无奈。 端木蓉所言,虽然有些夸大但却是事实。 只是这话由一个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还有未婚夫并还未成婚的姑娘家说出来,就未免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控制住自己面上的表情,努力不将笑意泄露出来,裴元一本正经的对师无愧点了点头,“阿蓉说得没错。” “要想楼主早日康复,谨遵医嘱。”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裴元不但拖长了声音,就连目光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师无愧:“……”所以他仍旧要经历曾经经历过的尴尬? 杨无邪:“……”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苏梦枕:“……”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 因为裴元的归来,端木蓉自觉没必要继续待在金风细雨楼,不待杨无邪来找她,她先一步与裴元进行了交接。 “师兄,脉案你有,金针你有,病人你也有……师妹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了。”拍了拍裴元的肩膀,端木蓉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也只能帮你在怜星姐姐面前说点好话了。” 裴元:“……”面无表情的看着端木蓉,裴元再次觉得师妹越大越不可爱,“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这是身为师妹我该做的事情。”仿佛半点没察觉出裴元话中的“咬牙切齿”,端木蓉非常坦然的接受了裴元的道谢,并回了对方一个灿烂的笑脸。 面对笑得无比灿烂的师妹端木蓉,作为其师兄与未来姐夫的裴元,除了回她一个微笑,并将她交给浑身金灿灿的等在金风细雨楼门外的赵佑横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哦,他还能回去给苏梦枕治病。 裴元表情未变的理了理袖子,对来接端木蓉的赵佑横轻颔了下首,随后转身,给了端木蓉一个毫不留念的背影。 目送着裴元离去,端木蓉扯了扯赵佑横的袖子,“阿九,你觉不觉得师兄的背影有点萧瑟?” 挥了挥手中的金色羽扇,赵佑横歪头看了端木蓉一眼,“恩?”赵佑横完全不知她从何处看出了裴元的萧瑟,那明明是终于摆脱了她这个“麻烦师妹”的轻松。 当然,赵佑横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端木蓉,而是非常配合的目光专注的看着她,静待她的下文。 “一个人走还真是太孤单了,我都觉得师兄有点可怜了。”食指有节奏的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的端木蓉目光一亮,“我决定了,我要当师兄和怜星姐姐之间的红娘。” “红娘?你确定你不是捣乱?” “我确定。”端木蓉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半点不相信端木蓉的决心,但是赵佑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应了一声,表示对其的决心拭目以待。 “那你加油。” “我会的。” 然而,下了决心的端木蓉回到端木府以后,当她埋入了怜星多年未变的香香软软的怀抱中的时候,却早已经将裴元的萧瑟身影抛之脑后。 她非但忘记了自己曾经立下的决心,甚至还觉得——怜星姐姐那么好,不能轻易让她被大师兄抢走! 第121页 不知多久以后,裴元和赵佑横同坐一桌吃饭的时候,从其口中知道了端木蓉这番堪称“曲折”的态度变化以后,他保持着弧度半点未变的微笑,拎着酒壶与端木蓉拼起了酒。 结果,先喝醉的那一个,是裴元。 酒量从小练起烧刀子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的端木蓉:嘿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为了不让裴元抢走怜星姐姐,端木蓉准备扩大怜星的交友范围。 当母亲刘玥通知她,让其三天后去参加李府的宴会,端木蓉开始对不准备去的怜星软磨硬泡,用各种理由试图说动对方与她一起去李府。 三日后的宴会,是李府为了庆祝府中二公子得中探花而举行的。 至于为什么会在“状元游街”后多日,得中探花的李二公子都授官以后才举办宴会,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端木蓉不在乎李家为什么办宴办得那么晚,她只想让怜星和她一起出门,去认识更多的人。 最终,在端木蓉撒娇卖痴的“软磨硬泡”之下,本准备等裴元上门的怜星无奈的同意了端木蓉的要求。 等到李府大宴宾客的那一日,端木夫人带着端木蓉和怜星装扮整齐的出了门,不熟悉端木家的外人看到,还以为她们是三母女。 端木蓉等人出门后不久,裴元在金风细雨楼的人的护送下,踏上了端木府前的台阶。 因为苏梦枕的病情好转,加上一些暗地里势力的插手,在多年对峙而培养出来的默契下,金风细雨楼和六半分堂之间,虽然仍旧是那副“风声鹤唳”的对峙局面,但与往日的“剑拔弩张”比起来,却要显得更为平静一些。 局势不再那么紧张,裴元也能自由出入金风细雨楼,只是去不属于金风细雨楼地盘的地方的时候,金风细雨楼的人会派人护送他。 拒绝不了金风细雨楼的好意,也明白对方的担心,裴元干脆从善如流的答应了他们的护送。 结果因为身边或明或暗的人都有些多的缘故,裴元不自觉的被拖慢了行程,等到他到达端木府的时候,府上一个主人都不在。 待得问过守门的人端木蓉等人的去向以后,裴元干脆去了端木府附近的茶楼,等端木蓉他们回来。 裴元并未被李府邀请,他并不好上李府的门,就为见怜星一面,然而他也不想白跑一趟。 此时的裴元,并不知道端木蓉带着怜星参加宴会的目的,要是知道的话,便能感受到亲亲有爱的小师妹对他扑面而来的恶意。 第五十八章 李府。 宾客云集的李府可谓是热闹非凡,当李家父子三人一同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的时候, 不少人在对李寻欢父亲表示恭喜之余, 都忍不住感叹了一番父子三人都是探花出身, 不愧是底蕴深厚的李家。 李寻欢的父亲虽然对每一个上门祝贺的人都笑脸相迎,然而心底却有些黯然。 探花, 探花,又是探花。 他们李家,为什么就不能出一个状元? 当有人送了特意从诸葛神侯那里求来的墨宝, 上面所写的“一门七进士, 父子三探花1”让李寻欢的父亲觉得有些刺眼, 然而心下再如何复杂,他面上却仍旧笑着向对方表示了感激, 并直接吩咐人将其贴在李园门口。 端木蓉扶着刘玥下了马车, 并与怜星一同扶着刘玥准备进门的时候, 正好看到了李园门口贴好的字样。 打眼一看, 端木蓉便认出了这是她师伯诸葛正我的题词。 只是,看着这题词, 她为什么又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到进入李园, 被作为李寻欢的未婚妻林诗音招呼着入了席以后, 端木蓉终于想明白了门口的题词为什么能够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上一世,在学校进行九年义务教育,语文老师对他们提及一个历史常识的时候, 曾经要求他们一定要背下一副对联——“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四大家2”。 弄明白了门口那题词跟她可能看过的小说, 或者是看过的电视剧没关系以后,眉头松缓的端木蓉也有了打量周围的闲心。 目光逡巡一圈,端木蓉不但看到了很多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世家与寒门,还看到一些凭打扮就能认出的……江湖人? 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没看错后,端木蓉忍不住扯了扯怜星的袖子,“怜星姐姐,刚刚那个人,是不是江湖人称‘铁面无私’的赵正义?”说着,端木蓉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怜星没有直接看过去,而是端起桌上的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往端木蓉朝她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待得放下手中的茶盏,怜星轻颔了下首,“是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第122页 “还真是啊……”没有回答怜星的问题,端木蓉又扯了扯怜星的袖子,接着点出了在场的几个江湖人的名字,待得都得到了怜星肯定的点头示意以后,端木蓉一脸骄傲的挺了挺胸,“师兄跟我提及过的人,虽然没见过,但是我都认出来了。我果然超级棒!” “什么超级棒?” 即使戏班子的唱戏声盖过了端木蓉的声音,然而由于端木蓉说这话时声音有点高的缘故,一边正和一个夫人聊天的端木夫人正好听到了一点,她对着身边的夫人轻点了下头,随后扭头看向了端木蓉。 紧接着,端木夫人目光下移,视线落在了端木蓉挺起的胸上。 端木蓉:“……?” 刘玥:“……” 端木蓉:“……!” 终于明白自家母亲看着她的目光中为什么满是嫌弃以后,有些心虚的端木蓉不再挺胸,转而乖乖的端坐在位子上,保持住世家女该有的姿态,低声向母亲刘玥做出了解释,“我在跟怜星姐姐说,李家请的这个戏班子唱得超级棒。” 端木蓉小时候听人唱戏会听得直接睡着,刘玥完全不相信她女儿过了这么多年,会如此容易的就领悟到戏的魅力,她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的怜星,向其求证。 没有看端木蓉,怜星直接对刘玥轻点了下头,表示端木蓉所言不虚。 “行吧,我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见怜星都为其作证,不准备计较的端木夫人食指虚点了下端木蓉的额头。她眼神示意端木蓉乖一点儿,别给她惹麻烦以后,又接着和一边的夫人聊起了天。 端木夫人不再关注端木蓉以后,她忍不住对怜星吐了吐舌。 碍于自家母亲的警告,端木蓉不再试图找出在场到底有多少江湖人,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刚刚对端木夫人所言是事实,捏着手帕放在双腿间,安静的听起了戏。 端木蓉很努力的想要听懂戏台上的人在唱什么,然而与周围入迷的听着戏的众人相比,她仍旧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一个,半点感受不到那些响在耳边的咿咿呀呀声的魅力。 余光扫过一边同样听着戏,甚至已经沉浸到了戏台上的表演中的怜星,端木蓉不得不收起了找对方聊天打发时间的想法,转而捧着茶,时不时的吃一块桌上的茶点,以期时间尽快过去。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时间不但变得越发漫长,她甚至还想去小解。 忍了又忍,实在没能忍住,端木蓉低声和一边的怜星说了一声,随后让随侍在不远处、时刻准备着为需要的客人服务的丫鬟给她带了路。 嫌麻烦的端木蓉上门的时候没带丫鬟——成为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久了,她完全不习惯身边有人跟着——,所以端木蓉跟着丫鬟去的时候,是一个人。 等到端木蓉出来,门外本该候着的丫鬟却不见身影。 站在只有她一个人的院子,端木蓉无声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听说李园没有女主人,目前府中的事务都是由李寻欢的未婚妻暂时勉强名正言顺的管理。至于李寻欢哥哥的未婚妻,前不久就和其解除了婚约。 行吧,她能理解为什么她出来会见不到丫鬟了。 幸好她不像赵佑横那样分不清东南西北,方向感强的她早就记住了路。 记得路的端木蓉半点不着急,也不想过早的回宴席上继续去听让她晷日完全听不懂的戏,她干脆一边慢慢的逛着园子,一边踱着步子往回走。 一路穿花拂柳,走过开得绚烂的桃花林,正当端木蓉将要从假山中间的道穿过走向荷花塘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男女交谈的声音。 脚步一顿,端木蓉下意识的走回了假山中,并藏住了自己的身影。 待得藏好以后,端木蓉不免为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躲? 这样想的下一刻,端木蓉又觉得自己躲回假山的行为无比正确,因为此刻站在荷花塘边的两个男女之间的对话,一点都不适合她听,同时她也不适合冒然出现打扰他们。 端木蓉默默蹲下了身子,不自觉的将那对男女之间的争执过了耳。 其中的女声,端木蓉有印象,正是当时以主家人的身份,招呼着她们入席的林诗音。至于另外一个男声的主人,却不是林诗音的未婚夫李寻欢。 “诗音,感谢上天给了我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我绝不负你。” 站在林诗音面前的男子,因为林诗音的避让,下意识的扯住了对方的袖子,就连声音都显得急切了一些。 正好将这话清楚的听进了耳中,端木蓉瞳孔忍不住一缩。 第123页 什么叫感谢上天给了重来的机会? 是她想的那样吗? 端木蓉悄悄起了身,借着假山的遮挡,向荷花塘的方向看了过去。 因为角度的问题,端木蓉没有看到男子的脸,只看到对方一身黑色锦衣,以及其脑后云纹状的束发玉冠。 从装束看来,应该是一个大家公子,不是江湖人。 太久没回京都,既和李家有交情又能同林诗音认识,端木蓉也猜不出是谁家的公子。猜不出对方的身份,端木蓉只能期待对方能够在接下来转个身,露出脸让她看一眼。 因为黑色锦衣的男子高了林诗音不止一个头,而他们又是相对而站,端木蓉这个角度不但看不到男子的脸,就连林诗音都只能看到其脸的一部分。 看不到两人的正脸,端木蓉却能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动作。 被黑衣男子扯住袖子的时候,林诗音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幸亏男子及时扶住了对方,但是林诗音半点不领情,甚至还恼怒成怒的抬手挥了对方一巴掌。 林诗音手挥过去的时候,黑衣男子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诗音,你冷静一点,我对你是真心的。” “登徒子!” 使劲抽回了手,涨红了一张脸,林诗音脸颊边有泪水滑落出来,“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见到林诗音落泪,男子不免有些慌,“诗音,你别哭,有话好好说。” “别叫我诗音,我和你没关系。” “诗音……” “别叫我!我是你结拜兄弟的未婚妻!你知道什么叫‘兄弟之妻不可戏’吗?” “你说寻欢哥哥在荷花塘边等着我,有东西要交给我。因为你是他的结拜兄弟,我相信你了,结果来到荷花塘边后……我的寻欢哥哥呢?” “龙啸云,你对得起你的兄弟吗?你还有良心吗?” 随着林诗音一声接一声的控诉与质问,端木蓉的眼睛越瞪越大,瞪到后面都有些干涩了。 揉了揉眼,藏在假山后的端木蓉看着荷花塘边的两人,心下忍不住感叹。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看到这么一场大戏。光是凭借林诗音和龙啸云之间对话,端木蓉都能想象到李寻欢会有多惨。 更何况,这个龙啸云还疑似“重生归来”。 第五十九章 抹掉眼角的泪水,林诗音眼眶通红, 仿佛刚刚的质问已经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勇气。 她仰头看向龙啸云, 察觉到对方眼底压抑着的暴虐, 林诗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拿着帕子的手捂住了胸口。 林诗音抿唇沉默了片刻, 终究还是将心中的委屈,和被人欺骗而产生的不满展露出来,“龙啸云, 你还要脸吗?” 所有复杂的情绪, 都藏在这句质问中。 龙啸云并未被林诗音的质问刺激到失去理智, 然而与对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却注意到了对方眼底藏得极深, 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厌恶。 厌恶?! 怎么可能? 他可是诗音的丈夫, 她怎么能够厌恶他! 往前踏了一步, 龙啸云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扣住对方肩膀质问对方, 然而注意到他动作的林诗音不但下意识的退开一大步避开他的动作,甚至直接以袖掩面, 转身就走。 因为沉浸在林诗音居然避开他的震惊中, 龙啸云没能及时阻止林诗音的离去, 待得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内只飘过了林诗音淡紫色的衣角。 “诗音……” 望着林诗音离去的方向,站在原地的龙啸云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爱我?” 上天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为什么还是让诗音成为了李寻欢的未婚妻? 有情人为什么不能终成眷属? 为什么?凭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 龙啸云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他低头看着荷花塘中初初绽开花苞的荷花,不知是否受到了刺激,龙啸云猛地伸手拔起了那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将其扯得七零八落不算,还丢在地上踩了一脚。 “李寻欢,这一次……有你,没我。” 龙啸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看着地上被他踩得不成样子的荷花,龙啸云仿佛看到了李寻欢被他踩在脚下的模样,他忍不住大笑一声,随后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荷花塘边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端木蓉在确定无论是龙啸云还是林诗音都不会突然回来以后,躲在假山后的她才走了出来。 缓步走到荷花塘边,看着地上与泥土合为一体而看不出花样子的荷花,端木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微风拂过湖面,不但荡开了涟漪,也吹起了路旁的杨柳。 垂下来的柳条轻轻滑过水面,随风摇曳。不时有柳条滑过那些藏在丛丛荷叶之间的浅粉,与其轻声打着招呼,仿佛与微风一样,同样期待着它们的绽放。 第124页 水波荡漾,杨柳依依,草色青青,小荷露角。 景色是如此的美丽,只可惜刚刚在这里停留的那对男女,却无一人注意到这难得的美好。 “花那么美,为什么总有人忍心对其下黑手呢?” 轻摇了下头,端木蓉抬步离开。 … 端木蓉回到席上的时候,戏班子正好接了打赏从戏台上撤下来。 在怜星身边坐下,她对偏头看过来的怜星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怎么去这么久?” 没有回答怜星的问题,端木蓉笑而不语。 无论是她出来后没看到应该守在门口的丫鬟,还是她在假山后无意间看到的那场大戏,都不是能够随便拿来跟怜星说的事情,于是端木蓉干脆选择了沉默。 端木蓉不答,怜星也不准备寻根究底,只要她能够安然无事的回来就好。 这样想着,怜星伸出她能够明显看出来有问题的左手,将端木蓉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沾到的柳叶捻掉。 注意到怜星的动作,端木蓉对其回了一个微笑。 一边正和端木夫人低声聊着的夫人注意到怜星的左手,瞳孔忍不住一缩。不过片刻,她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和端木夫人说话的时候,态度却没有最初那样热情了。 这位夫人很想和端木府搭上关系,然而端木蓉已经有了未婚夫,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端木府少夫人的妹妹怜星。注意到怜星一点都不差的时候,这位夫人想讨怜星做儿媳妇的想法便越发强烈,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对端木夫人暗示甚至明示一番之时,她正好看到了怜星的左手。 她家虽然想与端木府搭上关系,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找这样一个女子做媳妇。 收回心思,这位夫人对端木夫人的态度,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 端木夫人仿佛没有发觉对方的态度改变,唇角的弧度半点不变,在对方从儿女话题转到京都哪家的首饰好看的时候,她也从善如流的改变了话题,与对方聊起了京都时兴的首饰。 只是—— 余光扫过坐在她身边,半点不对都没有察觉出来的端木蓉,端木夫人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连与她隔了一个端木蓉的怜星都有所察觉,甚至还故意展示了自己的左手好让别人死心,为什么她女儿就半点不开窍,一心只有面前的茶点吗? 阿蓉难道没发现,周围的人注意到她吃茶点的时候,有不少人都下意识的用帕子遮住了嘴吗? 哎,她的女儿哟…… 心下无奈,然而端木夫人在与人客套之余,还没忘记将面前的茶点推到端木蓉面前。 对周围的暗涌若无所觉,端木蓉捧着茶,心中只有面前的茶点。 等到上菜的时候,吃了太多茶点的端木蓉半点都吃不下了,只能时不时的动下筷子,随意吃点。 心思不在饭桌上,端木蓉的注意力放到了与她们隔了屏风的男客席上。 端木蓉听到了不少明显是江湖人士的大声恭喜,也听到了李寻欢在跟人敬酒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介绍一下身边的龙啸云的清朗声音。 听到那个她刚刚在假山后听过的男声,端木蓉的表情不免变得有些微妙。 隔着屏风,她都能想象到那边李寻欢与龙啸云之间的言笑晏晏。她甚至还听到几个江湖人拍着自己的胸膛,对李寻欢表示“你兄弟就是我兄弟,龙啸云这个兄弟……我认了”的欢声笑语。 不过一瞬,端木蓉便能够确定,寻欢并不知道龙啸云喜欢林诗音,甚至还对他未婚妻进行纠缠的事情。 但是,正因为李寻欢不知道,端木蓉才越发觉得李寻欢惨。 视线扫过女客这边坐在主席上的林诗音,端木蓉能够清晰的看到,林诗音的脸色在某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然而不待眉头皱起来,她却又抿唇露出了一个微笑,轻声回答起身边亲戚的问话。 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所以身为李寻欢的未婚妻,林诗音并没有将被其兄弟纠缠的事情告知给他吗? 既然对龙啸云避之唯恐不及,林诗音为什么不对李寻欢说呢? 既然对林诗音起了心思,龙啸云为什么仍旧能够与李寻欢“兄弟情深”呢? 而且,李寻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看了一场大戏,也在喧闹中注意到了三个人间的暗涌,端木蓉却越发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吗? 端木蓉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一边的端木夫人满脸无奈。 “阿蓉。”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端木蓉半点都没有听到她母亲的声音。 端木夫人稍微提高了一点自己的声音,“阿蓉……” 第125页 端木蓉还是没有听到。 “阿蓉!” “哎?我在。” 被突然凑到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端木蓉差点没能拿稳手中的筷子,幸好她反应够快。 面对突然冷下脸的端木夫人,她不免有些茫然。 端木蓉满脸茫然,让端木夫人越发生气,然而她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端木蓉的手背,表示回去再跟她算账。 端木蓉:“……???”她做了什么吗?为什么母亲突然就生气了? 她下意识的看向怜星,然而怜星什么都没有提示她,只是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结束宴席后,端木蓉的父亲端木岐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家,而是坐上了特意来接他的马车,准备去与并未来参加宴会的诸葛神侯喝一杯。 于是,回家的只有端木夫人、端木蓉以及怜星。 坐上了回端木府的马车,端木夫人才笑着与端木蓉算了账,“既然阿蓉你总是听不到我唤你,那就将你的名字写上一千遍,免得下次又忘记你自己叫什么。” “啊?” “恩?你有意见吗?” “不不不,我没有,我一点都没有。”被端木夫人的笑吓得一缩脖子,端木蓉乖乖的接受了写自己名字一千遍的惩罚。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受到惩罚,不过母亲高兴就好了。 端木蓉捧着脸,对端木夫人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脸。 被乖女儿的笑脸弄得半点气都生不起来,端木夫人忍不住回了端木蓉一个微笑,并理了理她的领子,将上面的褶皱一一抚平。 因为端木蓉而生出来的气,尽皆被她的乖巧抚平,笑意反而一点一点的从心底泛滥而上,并逐渐染上了端木夫人的眼角眉梢。 端木夫人心情正好,在下马车看到端木府门前的裴元时,还笑着对怜星说了一声,“去见他吧,我和阿蓉先进去了。” 双颊染上了薄红,再如何害羞,怜星也没有拒绝端木夫人的好意,她轻“恩”一声,随后抬步朝裴元走去。 与端木夫人不同,端木蓉很想跟着怜星一起往裴元那边走,只可惜她母亲将她手腕抓得特别紧。 不敢使力挣脱,端木蓉边走边扭头看了好几次裴元所在的方向,她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端木夫人进了门。 ——算了,下次再找师兄的麻烦。 抱着这样的想法,端木蓉却没有想到先撞上来被她教训的,居然是她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龙啸云。 第六十章 裴元同怜星见过面以后,便回了金风细雨楼, 完全没让端木蓉找到机会来找他麻烦。当然端木蓉也没时间去找裴元麻烦, 因为她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同赵佑横在一起。 端木蓉出门多数是去为了见赵佑横, 作为父亲的端木岐哪怕对此感到有些心塞,还在朝堂上越发为难起了赵佑横, 甚至隔天就写一封折子弹劾他,然而端木岐却从未阻止过她出门。 有时候,正好碰到端木蓉出门, 端木岐还会问上一声。 “出去玩, 钱够不够?” 不待端木蓉回答他的问题, 端木岐直接将袖中的银票塞给她,“拿去花, 如果花完了还有想买的东西, 向店家报我的名字, 先记着。” 被塞了一叠银票, 端木蓉懵了下,下意识的给了自家父亲一个微笑, “……哦。” “去玩吧, 路上注意安全。” “好。” 完全没有数端木穹给了她多少钱, 端木蓉直接将手中的银票收入荷包。 目送着端木岐坐上了普通平凡的将要前往神侯府的马车以后,她才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直接去天策府。 马车到了天策府的府门前, 没资格进去的端木蓉没有下车,而是在车中等赵佑横出来。 彼时, 外出办完事归来,天策府司马李承恩正准备踏上台阶。 视线扫到府前停着的马车,他脚步一顿,注意到这马车明显属于女眷以后,站在原地的他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女眷?他的春天就要来了吗? 正当李承恩在原地考虑良久,终于打好了腹稿而准备去跟人搭话的时候,赵佑横刚好从他身后的天策府走出来,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看我未婚妻的马车干什么?” “没什么。”抱住头,李承恩下意识的摇头否定,待得意识到马车中坐的女眷有主以后,他面上先是失望,随后突然一惊,“啥?那是大人你的未婚妻?!”为什么赵佑横这种人都能有人要,而他却始终找不到人? 并不知道李承恩的想法,赵佑横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对他挑了挑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好看吗?” 李承恩:“……”如果他说好看,是不是表示他又要倒霉了? 第126页 在赵佑横的注视下,李承恩果断的摇了摇头,并非常上道的让到一边,给赵佑横让了路。同时他还对着目不斜视的往端木蓉马车走去的赵佑横背影扬声表示,“统领,吃好喝好玩好啊……” 踏上马车的赵佑横脚下差点一滑,幸好他保持住了平衡,同时也控制住了面上的表情,以至于能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掀开帘子,径直进入马车。 与端木蓉四目相对,仿佛没有听到她捂嘴发出的窃笑声,赵佑横一掀下摆,非常潇洒的在其身边坐下,泰然自若的问道,“阿蓉,你想去哪里玩?” 并未回答他的问题,端木蓉靠着他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待得终于平息了笑意,眸底笑意还未散去的她这才抬头看向赵佑横,“自然是先吃好喝好,然后我们再考虑‘玩好’的问题。” 赵佑横:“……” 不知该说什么,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在赵佑横的沉默与无奈下,他们先是去了京都新开的酒楼吃饭,随后乘马车前往城东南,准备去买点东西。 “阿岚前久给我来了信,她现在和祁进在天山,还有幸碰到了我父亲的师父——韦青青青。”说到这里,端木蓉不免有些羡慕起谷之岚来,她还从来没见过韦青青青呢,“她说要带天山雪莲给我,所以……你陪我去给阿岚买回礼,好不好?” “阿岚?”赵佑横眉头一皱,有些疑惑。 见此,端木蓉故作生气的嘟起了唇,“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谁?亏你还是我的未婚夫。” 没有半点因为端木蓉生气而生出的慌乱,赵佑横还伸指戳了戳端木蓉鼓起来的脸,“我需要知道她是谁吗?我记得你就好了。” 赵佑横满脸认真,直接让端木蓉的表情瞬间破功。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染红了双颊,她直接偏过头,避开了赵佑横的视线,“我不跟你说话了,反正我要去买东西。” 赵佑横:“……?” 阿蓉,这是又生气了? 但是,为什么? 完全不知道端木蓉是否生气,又为了什么而生气,赵佑横睫羽颤了颤,“阿蓉,你生气了吗?” “没有。” 赵佑横:“……”回答得这么干脆,还说没有生气? 实际上,端木蓉真的没生气,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但赵佑横不这样想。 目光一动,面上表情未变的他伸手抱住了端木蓉的腰,在她因为其突然的动作而下意识的转头望过来的时候,赵佑横给了端木蓉一个轻吻。 在赵佑横的注视下,端木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对着他“你”了半天,终究不知能说什么的端木蓉轻哼一声,直接将脸埋入了赵佑横怀中。 因为端木蓉此刻的表现,赵佑横自认为哄好了她,心下不免感到满意,就连面上都带出了点儿。 幸好将脸埋在赵佑横怀中的端木蓉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否则到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虽然产生了一点小误会(?),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半点没发生不好的改变,甚至还变得越来越好。 互相依靠的两人坐在车中,偶尔因为车外的热闹声而掀开窗帘,看一眼外面的喧嚣。 路过万梅山庄开的合芳斋时,端木蓉基于好奇心还顺便买了一些糕点,准备带回家尝尝。 待得端木蓉将糕点拎上马车之后,赵佑横才问了她一个问题,“合芳斋的糕点都做得有些偏甜,阿蓉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 “因为西门吹雪喜欢吃甜。” 得到答案,端木蓉忍不住眨了眨眼,她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冰冷如雪的男人居然会喜欢甜食,“可是,他杀人后不是吃水煮蛋的吗?吃的饭食都那么清淡,这样的人真的会喜欢吃甜食吗?” “因为杀人对于他而言,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所以他才要沐浴斋戒。杀人后吃水煮蛋……是因为他杀人以后,会饿。” “更何况,饮食清淡,又不代表不能喜欢吃甜食。” 因为赵佑横是西门吹雪的表弟,和对方接触的时间也够长,端木蓉并不怀疑赵佑横所言,只是从其口中知道这些后,她有一种西门吹雪终于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的感觉。 也对,西门吹雪终究是个人,而不是神。 这么一想,他爱吃甜食甚至还将合芳斋开遍大江南北,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了。 因为赵佑横,端木蓉心中关于西门吹雪的印象直接碎裂,并随风化成了雪,融化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踏入金玲阁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的端木蓉脚下一顿,直接扭回头对赵佑横说道,“阿九,我觉得西门吹雪和花满楼有点像。” 第127页 敬畏生命,也敬畏生死。 某种程度上,西门吹雪和花满楼是同一类人。 对于端木蓉将西门吹雪与花满楼比较的行为,赵佑横不置可否的轻勾了下唇。 相比较而言,他更在意的是端木蓉总将她感兴趣的人与花满楼比较的行为。 无论是多年前碰见的原随云,还是前久在金风细雨楼见过面的苏梦枕,亦或是……此时不知道是否又去杀了人的西门吹雪。 赵佑横很满意端木蓉有什么事情就会和他说的做法,然而也正因为对方的这一习惯,他知道了端木蓉对不少遇到的男子的看法。赵佑横不免对一被她提及,出口就是赞语的花满楼产生了些许不满。 不待端木蓉将对花满楼的夸赞说出来,赵佑横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被捂住嘴的端木蓉有些懵,下意识的后仰了下头想躲过他的动作,谁知道身后有人不看路的朝她走过来,脸直接撞在了她头上的钗子上。 只差一点,端木蓉的钗子就会杀入对方的眼睛。 听到痛哼声,端木蓉扯开赵佑横捂住她嘴的手,连忙转头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单手捂住了受伤的脸,正想对她发火的龙啸云,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林诗音和李寻欢。 恩? 她这是又要看到一场大戏了吗? 不待端木蓉想清楚,赵佑横先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赵佑横直面脸色特别难看的龙啸云,替端木蓉先一步向对方道了歉,并在对方想要不依不饶的时候,先一步暗示对方——是你先不长眼撞过来的。 听懂了赵佑横的暗示,龙啸云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然而面上却笑着对赵佑横表示“没关系”。 虽然龙啸云面上带了笑,然而那浑身的冷意,就连不远处的李寻欢都察觉到了。 注意到龙啸云和赵佑横之间的暗涌,李寻欢连忙快步走了过来,挡在龙啸云身前,温声向赵佑横和端木蓉道了歉,“对不起,刚刚因为我的关系,龙大哥没能看到你。” 与龙啸云不同,李寻欢认出了端木蓉和赵佑横的身份,生怕无依无靠的兄弟吃亏,他直接替兄弟出了头。 只是龙啸云是否接受他的“挺身而出”,那就是一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端木蓉拉着赵佑横进了屋,待得进来,她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站在光与影交界处的林诗音。 光影交错,模糊了林诗音的面容,也让端木蓉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然而,她也不需要看清对方的脸,就能想象到林诗音的脸色有多难看。 只是—— 李寻欢有注意到吗? 看着李寻欢,端木蓉余光扫过他身后的龙啸云,不知道对方眸中的冷意是因为他们,还是因为李寻欢,但是这并不妨碍心头一动的她收起息事宁人的想法,转而选择挑事。 “哦?道歉有用的话,六扇门还需要存在吗?” 第六十一章 林诗音今天出门去金玲阁挑首饰之前,特意邀请了李寻欢, 希望对方能够陪着她一起去, 顺便帮其参考一下。 只可惜他们出门的时候, 正好碰到了龙啸云。 于是,双人行, 变成了三人行。 因为有龙啸云,李寻欢直接忘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表妹。他一心同龙啸云说话,半点没察觉到林诗音平静的表情下的暗涌。 若非他们进的是金玲阁, 说不定李寻欢都要以为他今日接受的是龙啸云的邀请。 挑选首饰的时候, 龙啸云和李寻欢之间的意见发生了分歧, 而林诗音最终选择了李寻欢挑中的首饰。 林诗音做出选择的时候,龙啸云当时的表情就有些不好看。 等到李寻欢问龙啸云要不要挑点东西, 并表示如果他没钱的话其可以送给他之时, 龙啸云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未免自己忍不住对李寻欢动手导致他的计划前功尽弃, 也不想再看到林诗音将注意力放在李寻欢身上。龙啸云干脆借机质问了李寻欢一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随后不待李寻欢向他解释,他转身就走。 然后, 撞到了端木蓉。 看着不依不饶的端木蓉, 龙啸云眉头忍不住一皱。 然而从李寻欢的对待她和赵佑横的反应, 他也意识到了端木蓉和赵佑横的身份可能不普通,将欲出口的恶语也咽回了腹中,龙啸云转而笑着对端木蓉表示, “着实抱歉,我刚刚的态度有些不好。如果姑娘你有什么看上的东西的话, 我买给你。” 龙啸云试图用金钱来平息这场莫名产生的争端,而其中有没有他想同身份也许不普通的端木蓉和赵佑横交好的原因,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然而端木蓉却并不领情。 第128页 端木蓉双手抱胸,看着龙啸云的直言不讳问道,“买给我?用李探花的钱吗?” 说完,不知从李寻欢和龙啸云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了什么,端木蓉忍不住挑了下眉,“不会吧,难道你准备让那边的林诗音帮你付钱?” 站在光影交界处的林诗音:“……?” 不等面色变得异常难看的龙啸云开口解释,向她表示自己有钱,端木蓉自顾自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既然你不准备用李探花的钱,也不准备用林诗音的钱,那么什么都没有的你拿什么来给我付钱?” “赊账?”端木蓉看着龙啸云,摇了摇头,啧啧出声,“你行吗?” 随着端木蓉的话音落下,龙啸云脸色忍不住一僵,面上的笑挂都挂不住。 感觉自己失了面子,龙啸云此时已经不想去顾及端木蓉的身份,然而就当他准备对端木蓉发难,李寻欢直接挡在了龙啸云面前,他再次为自己的兄弟出了头,“端木姑娘,你为什么会觉得龙大哥没有钱?” 李寻欢一脸“你不能随意污蔑我大哥”的模样,试图同端木蓉讲道理。 “他没有钱,本就是一件明摆着的事情。”端木蓉摊了摊手,对李寻欢笑得眉眼弯弯,意有所指的表示,“钱袋都已经被人偷了,他哪来的钱买东西?” 端木蓉的话还没说完,听到她话的龙啸云下意识的摸了摸前胸,发现什么都没有以后,他表情突然一变,“我的钱呢?是谁偷了我的钱!” 龙啸云的脸撞在端木蓉钗子上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一身青色短打的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待得端木蓉拉着赵佑横进屋,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龙啸云的时候,她产生了些许怀疑,然而端木蓉却并未立即向他们表明情况。 有所猜测却无法确定,端木蓉并不愿意多事。就连刚刚那番仿佛成竹在胸的话,实际上也是她在瞎说,端木蓉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说中。 作为一个江湖人,为什么龙啸云半点不对都没有察觉,就这样着了小偷的道? 可能是因为他武功不高吧。 这样想着,端木蓉扫了有些气急败坏的龙啸云一眼,她对李寻欢耸了耸肩,一脸“看吧,我就说他没办法付钱”。 李寻欢:“……” 左手握成拳,李寻欢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试图打圆场,“既然如此,那钱就由我……” “我不用你假好心!” 李寻欢的话还没说完,龙啸云便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迎着李寻欢惊讶的视线,意思到自己失态的龙啸云轻抿了下唇,他终究还是无法对李寻欢拉下脸来,不愿向其道歉的他索性选择了沉默。 龙啸云与李寻欢之间,相顾无言。 一个沉默而又不甘,一个惊讶而又茫然。 端木蓉歪头看了眼龙啸云,又歪头看了李寻欢一眼,随即又歪头看了一边没走过来的林诗音一眼,她睫羽颤了颤。 一片安静之中,端木蓉看着李寻欢,完全不掩饰自己面上的好奇,,“李探花,我可以冒昧的问你一个问题吗?” “恩?” 端木蓉食指轻点了下脸颊,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将自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喜欢这位‘龙大哥’呀?”说着,端木蓉还意有所指的看了龙啸云一眼,生怕李寻欢不知道她口中的“龙大哥”是谁。 李寻欢:“……???” 林诗音:“……!!!” 龙啸云:“……???!!!” 一句问话,弄懵了三个人,唯有站在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表情未变,仍旧保持着事不关己于是选择看热闹的闲散状态。 今天的端木蓉问的问题有点多,虽然她每一句都认真的问出了口,然而无论她问了什么,总有人的表情会变得一言难尽。 然而此刻,随着端木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不止李寻欢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就连龙啸云的表情,也突然变得仿佛吃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一般,难看得无法描述。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问题,觉,端木蓉右手的手背捶了捶左手的掌心,她对因为她的问题而茫然得目光都失了焦的李寻欢歪了歪头,“李探花,别忙着否认,你先听我说。” “你说。” “第一,你是不是时不时的会关注你的龙大哥?” 李寻欢轻眨了下眼,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是……吧?” 站直身,双手抱胸的端木蓉歪了歪头,懒懒的拖长了声音,紧接着问道,“第二,你是不是在碰到什么好事的时候,首先想起的便是你的龙大哥?” 在端木蓉的注视下,李寻欢轻点了下头,“……恩。” 李寻欢对龙啸云救了他这件事感激不已,同对方结拜为兄弟以后,遇到什么好事或者有什么好消息的时候,他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龙啸云。 第129页 ——好兄弟,有福同享。 某种程度上,端木蓉问的角度并无任何的问题。 “第三,在林诗音和你的龙大哥之间,当你遇到需要进行选择的时候,你是不是往往选择了后者?” 李寻欢没有立刻回答端木蓉的问题,而是看了一边的林诗音一眼。 林诗音站在窗前,被斑驳的光影模糊了面容,李寻欢完全看不清她的表情。 无从猜测林诗音的想法,李寻欢不免沉默了会儿。 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在意识到自己最近真的忽略了林诗音不少的时候,他不免向林诗音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留下了影影绰绰的痕迹,也将林诗音和李寻欢之间横亘出了一条分界线。 这巧夺天工的“分界线”看不清,摸不着,却切切实实的让李寻欢心下一慌。 站在光影之间的林诗音表情平静,她低头理了理自己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李寻欢的道歉。 没能得到林诗音的回应,李寻欢一时不免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还是故作淡然的回答了端木蓉的问题,给予了对方肯定的答案。 只是在表示肯定之时,李寻欢没有看就在他旁边的龙啸云,也没有看另一边的林诗音,而是垂着眼帘,对端木蓉轻点了下头。 端木蓉轻击了下掌,“那么,基于这些情况——”她好整以暇的对李寻欢歪了歪头,“你还觉得,你不喜欢你的龙大哥吗?” 李寻欢:“……” ——说得有点道理,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因为端木蓉的这番话,李寻欢顺着她话中的逻辑,陷入了沉思。 至于一边表情难看到完全无法描述的龙啸云,端木蓉也有相应的问题等着他,“这位姓龙的公子,我想问问——你平时是不是时不时的会念叨李寻欢的名字?” 对李寻欢恨得咬牙切齿,时不时会将其名字反复“咀嚼”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存在,是不是经常会影响到你的心情?你有时候心情的好坏,也是完全取决于他?” 因为李寻欢而心情起伏过很多次的龙啸云:“……” “林诗音和李寻欢同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不是首先注意到的是李寻欢?” 每次看到李寻欢和林诗音站在一起就忍不住皱眉,时刻想着如何隔开他们的龙啸云:“……” 注意到龙啸云细微的表情变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端木蓉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她只是基于对他们三人的所见所闻瞎猜了一番,居然就说中了?! 心下百转千回,端木蓉面上却仍旧一本正经,“所以,我刚刚说的有不对之处吗?” “喜欢,与性别无关。” 李寻欢:“……” 龙啸云:“……” 随着端木蓉的话音落下,李寻欢和龙啸云下意识的朝对方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视线一触即离,快得一直关注他们的端木蓉都差点没发现。注意到两人的默契,端木蓉拍了拍手,“如果真的喜欢,那就在一起吧。” 端木蓉看着李寻欢和龙啸云,一脸情真意切的给他们提了意见。至于这意见中有没有藏着她的深深恶意,那就只有她自己和站在她旁边的赵佑横才知道了。 不,还有一个人也知道。 林诗音拿着帕子掩住了嘴,她看着因为端木蓉的话而同时陷入诡异沉默的两人,被帕子遮住的嘴角一点点的往上扬了起来,然而她眸底的冷意却越来越浓。 李寻欢刚刚并没有将话说出口,然而其肯定的态度,却让林诗音明白了一个事实——她比不过龙啸云。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 心下一冷,林诗音不免对李寻欢失望,以至于即使察觉到端木蓉故意为之,她也没有出声提醒,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们,看着李寻欢陷入端木蓉的逻辑而纠结,看着龙啸云对端木蓉的说辞百口莫辩。 第六十二章 早在端木蓉和赵佑横进入金玲阁的时候,认出赵佑横身份的金玲阁老板就想走过来招待他们, 然而在脚动之前, 他先看到了端木蓉后面回转身走回来的龙啸云。 目光一动, 非常有眼色的金玲阁老板站在原地,尽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于是, 他有幸听到了端木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说得他差点都信了。 幸好金玲阁一楼此刻只有老板与一个伙计、李寻欢一行三人以及端木蓉和赵佑横两人,否则端木蓉刚刚那番话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京都会产生多少流言蜚语, 比如——“李探花和林家定亲, 居然是为了隐瞒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之类。 第130页 咳,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收起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金玲阁老板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大肚子, 看看相顾无言的李寻欢和龙啸云、看看神色越发冰冷的望着这两人的林诗音、再看看事不关己只想看热闹的端木蓉和赵佑横, 金玲阁老板眼珠转了转, 招手让一边同样在看热闹的伙计过来,他低声对其交代了一番。 待得伙计得了他的吩咐离去以后, 金玲阁老板也抖了抖自己的衣领, 带着热情的笑容走向端木蓉和赵佑横, 笑着问他们是否要去二楼看一看,二楼还有更好的东西。 至于一楼的李寻欢一行三人……反正看情况这三人也不会买他金玲阁的东西了,就交给伙计来处理吧。 端木蓉偏头, 同赵佑横对视了一眼。 赵佑横:? 端木蓉:龙啸云刚刚答应给我付钱,你说我要不要……? 赵佑横:你随意。 端木蓉:……那算了, 太麻烦。 一边注意到了端木蓉和赵佑横的表情变化,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金玲阁老板:“……?” 四目相对,结束了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眼神交流以后,端木蓉果断扯着赵佑横的袖子,扭头对金玲阁老板轻应了一声,随后在对方的引领下上了楼。 路过林诗音的时候,端木蓉脚步一顿,低声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不勇敢,谁替你坚强。1” 一味的退缩与忍让,只会让人轻易忽视其存在。 想要一直往前走的人回头看自己一眼,不先扯住对方的袖子让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如何能让对方回头? 以一个看到了冰山一角的旁观者的身份,端木蓉真心实意的劝了林诗音一句,至于对方会作何反应……将要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她看不到林诗音的表情,也便无从判断情况。 只是—— 金玲阁老板推开包厢的门,对端木蓉和赵佑横抬手示意,“姑娘,公子,请。” “怎么了?” 端木蓉不动,赵佑横同样未动,他低头疑惑的看了端木蓉一眼,“还是说,你想去别家看看?那我们……” 不待赵佑横将剩下的话说完,在一边的金玲阁老板以为又要飞掉一单生意的忐忑注视下,端木蓉率先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们进去吧。” 将刚刚听到的楼下动静抛之脑后,端木蓉与赵佑横抬步踏入了包厢。 关上门,同时也彻底隔绝了楼下的声音。 无论是李寻欢那一声饱含了不知多少复杂情绪的“龙大哥”,还是龙啸云堪称气急败坏的“你离我远一点”的声音,亦或者是林诗音不准备继续奉陪下去而离去的动静……都已经同正在与赵佑横兴致勃勃的讨论选哪一个首饰好的端木蓉没有任何关系了。 金玲阁的东西的确好,做工精致而又华美,哪怕是只镶嵌了一小颗珍珠的耳环,戴上也不会有寒酸之感,反而给人简单大方的感觉。 被金玲阁老板拿出来给他们看的东西乱了心神,不知该选什么的端木蓉挑花了眼,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最终,还是赵佑横解决了她的困扰,“既然喜欢,那就都要。” “真的?”端木蓉目光一亮,对着赵佑横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声,“那要是我的钱不够呢?” “我有。”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心满满足,“你真好。” 端木蓉很容易就能得到满足,只要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就好,那些得不到的人往往都是因为执念太深、欲/望太重。 哪怕日后发现了赵佑横的“真面目”,端木蓉也从未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有错。 对于端木蓉的夸奖,赵佑横笑而不语,他摸了摸端木蓉的头,随后又照着端木蓉的喜好挑了一些首饰给她。 一边亲自招待他们的金玲阁老板安静的站在一边,忍不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的气氛。 如果有机会,他也想对大方的赵佑横说一声——“你真好”,只是摸着自己滚圆的大肚子,金玲阁老板下意识的吸了吸肚子。 吸肚子失败以后,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算了,他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就他这个样子,要是对赵公子情真意切的说一声“你真好”,说不定他的店就要被砸了。 完全不知道脸都起褶子的金玲阁老板心下想了什么,赵佑横让其将他们挑中的东西都包起来,并直接送到太平王府。 至于为什么是送到太平王府,而不是将东西直接送到端木府?那自然是因为东西在太平王府的话,端木蓉便能够有正当理由来太平王府找他。 第131页 仿佛没有察觉到赵佑横的盘算,在其让老板将东西送到太平王府的时候,端木蓉表情未变,并未出声阻止金玲阁老板。 虽未曾表现出来,但是很明显——她和赵佑横,想到一块去了。 默契的端木蓉与赵佑横相视一笑,离开金玲阁的时候,端木蓉还带了一盏金玲阁老板特意赠送给她的玉制宫灯。 只是,端木蓉没想到,她带回来的这盏玉制宫灯还惹了麻烦。 端木蓉回府的时候,她父亲看到其手上的宫灯,下意识将其当成了赵佑横送给她的东西,不免有些不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着调。”吹胡子瞪眼的端木岐看着那盏玉制宫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又不是什么佳节,送什么宫灯!不知羞!成何体统! 端木蓉:“……?” 端木蓉不知道端木岐为什么因为一盏宫灯不高兴,而对方也并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对赵佑横送她宫灯的行为不满,两人之间的认知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完全不知道父亲端木岐何出此言,端木蓉在对方表示要将她的宫灯收走的时候,选择了据理力争,坚决不让其收走自己的宫灯。 正是由于端木蓉的据理力争,端木岐越发坚信宫灯是赵佑横送的。 最终,选择妥协的自然是宠女儿的端木岐,只是对端木蓉妥协了,他回书房的身影却显得越发坚定。 ——不行,他的折子还要再润润色,赵佑横那小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事?听说天策府的司马叫李什么的那小子经常被赵佑横折腾……很好,就写那家伙打压下属、有滥用职权之嫌的事情。 莫名躺枪的赵佑横:??? … 第二天,端木蓉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顺便说了自己今天准备去太平王府,去将自己的东西拿过来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端木蓉将自己今日出门准备做什么告知给了母亲刘玥。 谁知,端木夫人听完后,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温柔的对她笑了笑,“你爹说了,你今天要在家里做女红,没时间出门。” 端木岐临出门之前,特意交代了端木夫人。 刘玥一开始还不知道端木岐为何如此交代,待得对方提及到了昨日的宫灯,不需要对方将话说透,端木夫人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并深以为然。 端木蓉:“……?”有些懵的眨了眨眼睛,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父亲管起了自己是否出门的事情,就连母亲也站在了父亲那一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没有回答端木蓉,端木夫人静静的看着端木蓉,目光欣慰而又难过。 一晃,她的阿蓉都这么大了。 常言道,“爱到三岁,忧到老”。将女儿阿蓉从巴掌大养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端木夫人既欣慰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又难过于对方将属于别人,拥有自己的家与自己的生活……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还能照看对方多久。 端木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目光变得越发复杂,“我的小阿蓉,长大了……” 端木夫人的手有些微凉,然而对方的手贴到脸上的时候,端木蓉却觉得自己碰触到了自家母亲滚烫的心。 睫羽轻颤,被端木夫人的这一声感叹说得心头一酸,端木蓉伸手抱住了对方的腰肢,埋入端木夫人怀中,“娘。” “哎,我在。” 端木蓉不再追问为什么不让她出门,她乖乖的待在了家中做女红。 未免一无所知的赵佑横久等她不来而亲自上门,端木蓉让人给赵佑横递了消息,表示自己今日有事不能出门,改日再来太平王府拿她的东西。 因为一盏宫灯而遭遇无妄之灾的赵佑横:??? 送出宫灯的金玲阁老板:嘿嘿。 …… 给赵佑横递信的人回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还带来了一个女子。 看到对方那身和端木蓉明显同出一门的万花谷弟子服,接到消息的管家先让擅作主张带人进来的下人下去领罚,他自己则亲自将女子带去见了端木蓉。 彼时,趁着阳光灿烂而在花园中打穗子的端木蓉正一个人坐在树下,与手中无论如何理都理不清的线较劲。 管家带着女子过来的时候,端木蓉正好气得摔了手中不成样子的穗子。 不成型的穗子落在了女子的脚前,不待端木蓉弯腰将其捡起来,一身万花弟子服的女子先一步将它捡了起来,并将穗子递给了她。 顺着伸在面前的手抬眸看过去,认出了对方,端木蓉惊得连忙站了起来,“阿岚?” 一边的管家,发现带来的女子的确是端木蓉认识的人后,心下一松的他无声的对端木蓉行了个礼,在端木蓉的默认下,管家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第132页 待得花园中只剩下自己和谷之岚以后,端木蓉激动抱住了好久不见的对方,“阿岚,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谷之岚回抱住了端木蓉,却并未回答她提出来的问题。 没得到回答,端木蓉紧接着换了问题,“阿岚,天山好玩吗?我父亲的师父韦青青青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呀?” 面对端木蓉的问题,谷之岚仍旧选择了沉默。 连续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激动之情稍减的她冷静下来以后,这才察觉到了不对,“祁进呢?你不是说你要跟他一起来京都的吗?他人呢?” 迎着端木蓉担忧而关怀的目光,谷之岚勉强维持的平静终于破碎掉了,她紧紧的搂住端木蓉的腰肢,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谷之岚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浸到了端木蓉的肩膀上。 第六十三章 随着谷之岚断断续续夹杂着哭声的讲述,端木蓉终于弄明白了对方在她面前变得如此失态的原因。 谷之岚前几天就和祁进到了京都, 只是她进城的时候, 特意带给端木蓉的天山雪莲却被人偷了。直到进了城准备去买一个精致的盒子装天山雪莲的时候, 她才发现东西被偷。 未免端木蓉失望,谷之岚便准备找回天山雪莲后, 再同端木蓉联系。 只是,在同祁进一起找回天山雪莲的期间,祁进碰到了目前在神策军中任职的昔日同僚, 而谷之岚也在机缘巧合之下, 遇上了特意找上门来的姬别情, 从对方口中知道了一件让她痛彻心扉的事。 谷家满门,当时是祁进下的手。 同时, 当年因为一时不忍而对她手下留情的人, 也是祁进。 虽然是凌雪阁下的命令, 但举起屠刀的却是祁进。 这让谷之岚如何接受? 她的恋人, 实际上却是她的仇人……这何其可笑! 她的人生,何其可笑! 她, 何其可笑! 得知真相以后, 谷之岚根本无法面对祁进, 就连他们暂住的客栈都不愿意回去。她踱步游荡在京都的大街小巷,思考着自己该如何面对祁进。 等到谷之岚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端木家附近。 ——也许阿蓉能给予她意见。 看着端木府门口的石狮子, 谷之岚抱着这样的想法,踏上了台阶。 见到端木蓉的那一刻, 勉强维持住的平静骤然破碎,宛若伫立在天地间的雪山被一阵突然拂过的风惊动,轰然崩塌。 天地无声,心神具碎。 此时,谷之岚紧紧的抱着端木蓉的腰,任由泪水从眼眶滑落出来,在发泄情绪之余,她也没忘记向端木蓉表示抱歉,“不好意思,我没能将天山雪莲带给你。” 端木蓉:“……”现在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看着眼眶通红、泪眼朦胧的谷之岚,端木蓉在感到无奈之余,心头还忍不住一酸。 她的师妹啊…… 端木蓉捧住谷之岚的脸,用指腹抹去挂在谷之岚眼角的泪水,她下意识的放轻了声音,“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松开搂着端木蓉腰的手,被对方牵着在树下坐下以后,谷之岚将头靠在了端木蓉肩膀上。从树叶缝隙间洒落下来的阳光细碎的落在了她的脸上,温柔了谷之岚过来时被风吹得凉透了的脸,却没能温暖她此刻一想到祁进就开始抽痛的心。 “祁进。”曾经熟悉的名字,此刻从口中说出来却是这么的陌生,以至于在念到对方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咬牙切齿,“我不知道他在同我相识的时候,是否就已经知道了我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是,你准备怎么办?”以指为梳,理着谷之岚有些散乱的头发,端木蓉静静的看着她,眸底渐渐染上了些许的心疼,“如果不是,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她不是谷之岚,无法与对方感同身受,然而端木蓉却也知道一个事实——如果祁进早已经知道,那谷之岚何其可悲,如果祁进并不知道,那阿岚……何其可笑。 靠在端木蓉的肩膀上,谷之岚神色迷茫,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风吹动了树下挨挨凑凑的挤在一起的铃兰花,花香与枝叶摇动的声音随风远去,而谷之岚也在这寂静无声的环境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累了,在端木蓉身边难得能得到些许宁静,谷之岚并不想现在就去面对那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有什么事情,等她睡醒以后再说吧。 在端木蓉静静的陪伴下,谷之岚难得的选择了逃避一次。 察觉到谷之岚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以后,端木蓉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声,她保持着原本的动作,任由着谷之岚靠着她的肩膀假憩。 第133页 待得谷之岚睡醒,她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并做下了决定。 无论祁进是否事先知晓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谷之岚都已不准备去追究了。 她和他之间,到此为止。 当祁进略显狼狈的追到了端木府中的时候,谷之岚拒绝了由于担忧她,而想陪着她的端木蓉的陪同,独自一人去见了祁进。 谷之岚承认,她还爱着祁进。 可是,那又如何? 谷之岚看着站在她面前,试图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回心转意的祁进,静静的听着对方的解释,唇边轻轻勾起的弧度半点未变。 心下慌乱的祁进小心翼翼的看着谷之岚,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挽回谷之岚,“阿岚,当年的事情完全是个误会,我已经杀了当年假传消息的那两个人……” “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阿岚,别离开我。” 向来骄傲的祁进,难得的对谷之岚低声下气,让她不要离开他的时候,声音甚至还微微颤抖。 祁进看着面前表情未变的谷之岚,心下忐忑而又不安,难过而又懊悔。 她何曾见过祁进这副模样? 心下这样想着,谷之岚睫羽微垂,仿佛没有看到祁进眸底对她的深深爱意,也没有感觉到心时不时的抽痛,她神色平静,声音更加平静的对祁进一字一顿的说道,“君且慢走,再见无期。” “你我,到此为止。” 随着谷之岚的话音落下,祁进神色骤然一僵,眼底甚至微微发红。 谷之岚抚了抚自己髻上要掉出来的簪子,待得将其轻推入发中后,她扶着簪子的手一顿,随后……谷之岚抽出了这支刚刚被她推入发髻中的簪子,将其递给了祁进。 “这是你亲手制作给我的木簪,”谷之岚垂着眸子,目光半点没看手中的簪子,她将手中的簪子往前递了递,“现在,还给你。” 祁进:“……” “阿岚……” 压下泪意,谷之岚努力勾起唇角,缓缓的对祁进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苦&短&甜&长“拿着吧,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阿岚?” “拿着。” “……” 待得祁进接过了她递出来的发簪,骤然绷紧了嘴角的谷之岚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的祁进,随后转身离去。 完全不敢回头看,谷之岚向前迈的步子又大又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坚持住自己的想法。 站在原地的祁进看着谷之岚远去的身影,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木簪,却半点不敢追上去。 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落日融金、如血残阳收起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光芒,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谷之岚回来的祁进,才在管家第十三次明示下,离开了端木府。 同祁进告别以后,谷之岚在端木府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将她丢失的天山雪莲找了回来,并将其交给了端木蓉以后,她才启程回万花谷。 向端木蓉告辞的时候,状态低迷了多日的谷之岚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不见半点阴霾,她笑着给了端木蓉一个拥抱,对向其表示,“阿蓉,我可能不会再出万花谷了。” “在医术上,我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学习。”把玩着手中的雪凤冰王笛,谷之岚微垂下了眼帘,“在此之前,我不准备出万花谷了。” “你是不是……”为了躲祁进? 不待端木蓉将问题问出口,谷之岚先一步抬头,打断了她的话头,“不是因为祁进。” “真的?” 谷之岚无比肯定,“真的。” 端木蓉:“……”行吧,既然阿岚这样觉得,那她便这样认为吧。 亲自将谷之岚送出了城,端木蓉回城以后却没有回端木府,而是径直去了太平王府,去见因为谷之岚而将其忽略了许多天的未婚夫——赵佑横。 将谷之岚和祁进之间的纠葛看在眼里,再想想李寻欢、龙啸云和林诗音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端木蓉再次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 她喜欢赵佑横,而赵佑横也喜欢她,同时他们之间也并未隔着什么仇怨。 能够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端木蓉笑得眉眼弯弯的踏入了赵佑横的院子,哪怕在院中见到了赤着上身练长/枪的赵佑横,她面上也没有半点羞怯之意,甚至还大胆的用目光逡巡了一遍对方的身体,出声赞了一句,“身材不错。” 不知道赵佑横有没有听到端木蓉的夸赞,只是他舞枪的动作更加潇洒了。 当赵佑横练完长/抢,端木蓉一边将汗巾递给他,一边故作不经意的和对方轻声说了一句,“阿九,我们都定亲这么久了,不如……找个黄道吉日?” 第134页 受到谷之岚和祁进之间事情的刺激,端木蓉忍不住觉得——人生那么短,就该及时行乐。 于是,本该由赵佑横做的事情,被端木蓉做了。 至于女儿家应该有的矜持……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赵佑横:“……!!!” 端木蓉看着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呆愣,连手中的汗巾落在地上都没察觉的赵佑横,眼底被笑意浸满的她故作生气的嘟起了唇,“怎么?你嫌弃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赵佑横咽了咽口水,待得意识到端木蓉刚刚所言是真的以后,他连忙抱了抱端木蓉,接着拿过一边随意丢在架子上的衣服,边穿着衣服边往外走的同时,还没有忘记回头对端木蓉招呼一声,“抱歉,阿蓉,你先在家等着我。”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看着赵佑横风风火火的往外走,有些懵的端木蓉连忙扬声问道,“你去干什么?” “宫中。” “啊?你去宫中做什么?” “找一个媒人。” 端木蓉:“……?” 完全不知道找媒人跟赵佑横去宫中有什么关系,端木蓉有些茫然。直到第二天在家接到赐婚圣旨以后,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赵佑横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待得终于得到了端木蓉的允诺后,他当机立断的进宫,找了端木蓉的父亲端木岐不敢也不能拒绝的人来给他做媒。 第六十四章 赵佑横事先没和端木岐通过气这件事,赵佑云也是知道的。 虽然他站在自家堂弟这一边, 但赵佑云也要照顾一下为他平衡朝堂势力贡献良多的忠臣, 于是让米有桥1去端木府颁发的赐婚圣旨上, 写的是“择日完婚”。 赵佑横留下了余地,可惜无论是赵佑横还是端木岐, 都不想要这个余地。 “杂家在这里,恭喜端木大人了。”作为同方应看打得火热的对象,无论米有桥心下如何想, 此刻他对端木岐的恭喜都是真心实意的。 接过米有桥递过来的圣旨, 端木岐面上不但不能露出任何难看的表情, 甚至还要笑着接受对方的恭喜,并给米有桥一个大红封。 “您客气了。” “办事的时候, 请一定要记得通知我一声。” “好说好说。” 待得送走宣旨的米有桥, 端木岐握着手中的圣旨, 看着端木蓉冷哼了一声, “乖女儿,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刚刚米有桥宣旨的时候, 端木岐虽然跪在最前面, 但是也有注意到端木蓉由茫然转为恍然的表情变化。 要是这样他还不能确定端木蓉有事瞒了他, 那他这个官也就不必当了。 被端木岐严厉的目光扫过,端木蓉微愣了下,待得反应过来自家父亲的意思以后, 她连忙出声解释,“不不不,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阿九去了宫中求赐婚圣旨。”迎着端木岐不信的目光,端木蓉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真的事先不知情,而她也真的不是一个恨嫁的人。 真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端木蓉情真意切的解释下,端木岐姑且相信了她的说辞,只是抚着自己的胡子,并未被对方转移了思路的他仍旧想知道一件事。 “你瞒了我什么?” 端木蓉:“……”见没法混过去,端木蓉忍不住低头对了对手指,“咳,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将自己在太平王府暗示赵佑横找个黄道吉日的事情,小声说了出来。 端木岐:“……”我的女儿,不可能这么蠢! 刘玥:“……”我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蠢? 怜星:“……”无话可说,保持沉默。 眨了眨眼,端木蓉迎着众人望过来的视线,干笑了两声,“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屋去绣花了。” 完全不去看他们的表情,端木蓉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并将话接了下去,“我的荷包还差一朵花就能绣完了。今天要是再不绣,就真的没有时间了……”一边说着,端木蓉一边转身,带着丫鬟,步伐平稳而又迅速的消失在了端木岐等三人的视线。 至于端木蓉离开是否是真的为了回院子绣花,那就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没有出声阻止端木蓉离去,端木岐目送着自家宝贝女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 待得再也看不到端木蓉的身影以后,他侧头与刘玥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中,端木岐看到了和他如出一辙的无奈。 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声,他扭头看向怜星,“怜星姑娘,陪着我家阿蓉一路过来,你辛苦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怜星闻听此言,下意识的回了端木岐一个微笑,“不,反而是阿蓉照顾我良多。” 抬眸对上端木岐完全不相信端木蓉会照顾她的目光,怜星心下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第135页 ——阿蓉这是……做了些什么?她父亲居然都不愿意相信她? … 拥有太多前科,以至于不被相信的端木蓉直到第二天,只差一朵花就能绣完的荷包还没有成型,但是赵佑横却特意告了假,去捉了一对活着的大雁,并连带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聘礼,一起送到了端木府上。 太平王与赵佑横同端木岐去了书房,而女眷这边,因为太平王府上没有主事的女眷的缘故,作为代表上门来的是赵佑横的奶娘,以及在赵佑云交代下,皇后特意派来的她身边的大宫女婵娟。 端木夫人在前厅会客的时候,端木蓉的院子也迎来了一位客人——赵佑横的妹妹。 难得见到赵芸,在对方表示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有了灵感,想要为她做一碗牛肉汤的时候,端木蓉不仅不觉得对方的要求突兀,甚至还亲自带着赵芸去了她院中的小厨房,并试图为其打下手。 只可惜,端木蓉的手拿得起比绣花针还细的银针,却无法自如掌握锅铲。 她最终只能站在一边,看着赵芸遂心应手的做着菜。 洗菜、切菜、拌料……行云如水的动作之间,食物的香气渐渐向外溢散开来。 一身华服的赵芸面上沾到了些许白色粉末。不待一边察觉到的端木蓉替她擦掉,有所察觉的赵芸直接用手背擦了擦脸,结果却没想到越擦越多,直接就成了“花猫脸”。 看不到自己的脸,一无所觉的赵芸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案板上,一心只想做好给端木蓉的牛肉汤。 透过氤氲而上的雾气,站在一边的端木蓉看着垂着眼帘认真做菜的赵芸,眼角眉梢在不经意之间染上了笑意,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小芸一定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 赵芸做菜之余,抽空抬头看了端木蓉一眼,回了她一个微笑。 贤妻良母? 她的嫂子,果然是一个天真而又可爱的人,难怪赵佑横那家伙要紧抓不放……她也想要对方了。 如果不是赵佑横下手快,“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这样想着,在端木蓉凑过来将她落下来挡住了视线的碎发勾到她耳后的时候,赵芸微侧了下头,吻了端木蓉侧脸一下,“谢谢嫂子,这是谢礼。” 端木蓉:“……”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地方,端木蓉忍不住轻眨了下眼睛。 待得仔细打量了神色自如、认真为她做牛肉汤的赵芸一番以后,端木蓉不知看出了什么,她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刚刚被对方吻到的时候,觉得被冰冷的蛇伸出蛇信子舔了舔的感觉……果然是她的错觉。 这样想着,在赵芸将牛肉汤端给她的时候,端木蓉真心实意的向对方表示了感谢。 正当端木蓉准备喝赵芸特意为她做的牛肉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赵佑横突然拿走了她手中的碗。 轻嗅了下碗中的牛肉汤,同时轻抿了一口汤后,赵佑横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居然加了罂/粟? 视线略过因为他端走了她的碗而面露不满的端木蓉,赵佑横心下忍不住一叹。 赵芸做牛肉汤的时候,端木蓉就站在一边,居然都没能发现赵芸那个家伙的小动作? 赵芸往牛肉汤中加了罂/粟的同时,还加了不少其他的东西掩盖了罂粟的味道,只可惜在西域的时候,他曾经机缘巧合之下得以对罂/粟有了深刻的了解,甚至亲自感受过罂/粟的“魅力”,赵芸的掩饰完全瞒不过他。 他不知道赵芸加罂/粟是为了提味,还是为了什么,赵佑横也不在乎对方的意图,只是……目光淡淡的扫了因为看到他而显得有些拘谨的赵芸一眼,赵佑横轻勾了下唇。 赵佑横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做,却吓得赵芸身子一抖。 完全顾不上自己精心制作的牛肉汤最后会不会被浪费,和赵佑横与端木蓉打了声招呼后,赵芸便连忙离开了厨房,将空间让给了端木蓉和赵佑横。 赵芸离开以后,端木蓉这才看向将牛肉汤倒掉的赵佑横,不免有些疑惑的她忍不住唤了对方一声,“阿九?” “没什么。”没有向端木蓉解释真实的原因,赵佑横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并借机向对方表达了其最近忽略他的行为的不满,“你都没吃过我做的东西,居然就吃了她做的牛肉汤!” 没有细究赵佑横倒掉牛肉汤的原因,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撒娇意味,端木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待得控制住笑意免得不小心泄露出来以后,她一本正经的反问了对方,“那你做给我吃?” “好呀。” 赵佑横一口答应,并直接撸起袖子,就着端木蓉小厨房中原本备着的食材,给她做了一碗简单的鸡汤素面。 第136页 直到鸡汤素面入口以后,端木蓉才发现对方以前在信中说自己做菜是多么好吃的话不是吹嘘,而是确有其事。 然而几乎没有下过厨的端木蓉却不知道,面的好吃与否主要在于汤水,赵佑横直接用厨娘用秘方熬制出来为明天做准备的鸡汤,做出来的面能不好吃吗? 正因为端木蓉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能真心实意的对赵佑横的手艺进行夸赞,而赵佑横……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她的夸奖。 待得吃完素面,端木蓉也从对方的口中,知晓自己被父亲端木岐解除了禁令。 结果已定的情况下,心下无力而又感到心塞的端木岐已经选择接受了现实。虽然他不待见赵佑横,然而他又希望对方以后能够好好对待他的女儿,对赵佑横轻不得重不得的端木岐思考良久后,干脆选择对赵佑横和端木蓉放任。 ——他们之间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 怀着这样的想法,端木岐不再限制端木蓉出门,甚至与太平王留在书房谈事的时候,还直接让赵佑横来找她。 赵佑横:“阿蓉,你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不知道端木岐心态的变化,只知道自己得到了彻底的自由,端木蓉有些激动。然而她垂眸思考良久,还是没能决定,于是干脆将选择权交给了赵佑横。 “我也不知道想去哪里,阿九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赵佑横伸手摸了摸端木蓉的脸,眉眼温柔,“那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好呀。” 于是,端木蓉在赵佑横的带领之下,有幸踏入了她以前从未踏入的地方。 ——银钩赌坊。 第六十五章 一个极乐楼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极乐楼”冒出来, 试图成为所在领域内的领头势力, 而银钩赌坊就是这样一个和极乐楼类似、并试图超越当年的极乐楼的存在。 与已经成为过眼云烟的极乐楼不一样, 银钩赌坊不需要通过坐棺材进来,这是一个只要你能证明你有钱就能进入的地方, 就连赌坊内提供的面具,也完全由客人来选择是否要戴上。 只要客人能证明自己有钱,那么银钩赌坊便会给予其极乐的享受。 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有钱, 那么银钩赌坊的大门将永远不会为其打开。 银钩赌坊因为这一别具一格的“任性”作为, 反而吸引了不少人的到来。尤其对于一些不差钱的存在而言, 成为银钩赌坊的贵客,某种程度上直接证明了其很有钱这个事实。 有钱? 不用炫出来, 只要你能够随意进出银钩赌坊, 那便已经不言而喻。 至于银钩赌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任性规定”, 那就要从赌坊的老板说起了。 银钩赌坊明面上的主人是蓝胡子, 然而蓝胡子却是赵佑横的人。 不,正确的来说, 蓝胡子是“宫九”的人。 自从赵佑横满了十五岁, 玉罗刹就不再为他的食衣住行提供任何条件, 当时的赵佑横就连喝一杯水,都要自己想办法。 对此,玉罗刹理所当然的表示, “我的东西是我的,不是你的。” ——想要, 那就自己去拿。 哪怕如今已经能够挥金如土,赵佑横仍旧记得当年因为玉罗刹骤然收回了所有支持后的茫然与落魄,也将玉罗刹当时漠然而又冰冷的表情深深的刻在了心中。 虽然冰冷无情,然而玉罗刹所言所语,却都是赤/裸/裸的事实。 为了养活自己,或者说未免自己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条件不得不下降,赵佑横抽时间特意回了一趟京都。 与太平王达成“和解”(?)以后,他拿到了属于太平王世子应该有的东西,并凭借着这些资本,分别经营出了“宫九”与“赵佑横”的势力。 当时的赵佑横也没想太多,只是基于端木蓉曾经告诉他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说法,发展势力的时候下意识的将“宫九”与“赵佑横”间的联系剥离开来。 银钩赌坊就是赵佑横以“宫九”的身份建立的其中一个势力,筹建赌坊的期间,远在西域跟石观音做生意的他正好收到了端木蓉的信,等到他应端木蓉的要求赶到万花谷,凭借着端木蓉未婚夫身份而试图进谷的赵佑横却被拦下了。 时至今日,赵佑横还记得裴元当时的微笑,以及那句让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 ——【“你说你是,你就是了吗?”】(详见第三十章) 当年的他,证明了自己——由端木蓉亲自过来承认其身份——才得以进入万花谷,他建立的银钩豆矢古草赌坊自然也应该这样。 于是,银钩赌坊有了一个规矩:你说你有钱你就有钱了吗?请证明你有钱,否则银钩赌坊不欢迎你。 第137页 至于什么样的证明才算数?当然是银钩赌坊说了算。 端木蓉不知道银钩赌坊的建立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也完全没想到当年的裴元在不经意之间,坑到了不知多少在银钩赌坊输到一无所有而试图扳本,却因为证明不了自己有钱以至于被拒绝进入的人。 一无所知的端木蓉意识到著名的“银钩赌坊”的主人是赵佑横以后,不免感到有些惊讶。心下甚至产生了一些怀疑,总觉得“宫九”的身后,还藏着许多能让她惊讶无比的东西。 这样想着,端木蓉忍不住伸指戳了戳赵佑横的肩膀,直言不讳地问道,“阿九,你还有什么身份没和我说过?” 面对端木蓉的怀疑,赵佑横神色从容不见慌乱,他甚至还对着端木蓉弯了弯眼睛,“你猜?” 端木蓉:“……” 不想猜,也不想知道。 面对笑眯了眼的赵佑横,端木蓉忍不住朝其翻了个白眼,“算了,不说就不说。”将对方可能隐藏的其他身份当做留待以后来发现的“小惊喜”,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的她直接转移了话题,“不是说带我去玩吗?不走吗?” “当然走。”赵佑横应了一声,并非常上道的对端木蓉表示,“赢了是你的,输了是我的。” 端木蓉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因为银钩赌坊的幕后老板是赵佑横的缘故,端木蓉和赵佑横并不需要证明自己有钱,就直接进来了。 没能体验一下如何证明自己有钱,也没能看到进赌坊的客人如何证明自己有钱,端木蓉不免有些遗憾,但是踏入赌坊后,遗憾之情骤然消失。 因为,银钩赌坊的气氛实在太热闹了。 受到气氛的感染,端木蓉根本就顾不上遗憾不遗憾。 感到眼花缭乱的端木蓉忍不住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唇几乎没有动的在赵佑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们之间的谈话,哪怕是懂唇语的人都无法知晓。 随着管事的汇报,赵佑横眉头渐渐皱起,他视线下意识的扫过眼前热闹的人群,略过端木蓉身上的时候,目光一顿的赵佑横不禁感到有些无奈。 兴致勃勃的阿蓉都顾不上搭理他了呢。 他本想带着端木蓉好好玩玩,顺便向其展示一番自己无与伦比的技术(?),谁料到哪里有麻烦哪里就有他的陆小凤…今日居然也来凑了热闹。 想想陆小凤去哪凑热闹就能毁掉哪里的势力的本事,未免他的地盘被陆小凤掀翻,赵佑横觉得他还是需要做点什么的。 这样想着,赵佑横侧头看向已经跃跃欲试的端木蓉,略带抱歉的向其表示自己有些事需要处理,暂时无法陪着她玩。 完全不在意的端木蓉很随意的对其摆了摆手,“没事,你去忙吧,我自己玩也是可以的。” 将带着的信物递给端木蓉,赵佑横摸了摸她的头,“阿蓉,你先玩着。如果筹码用完了,拿着我给你的信物去柜台要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 确定对方将自己的交代都听进去之余,赵佑横同时还对站在角落带着面纱的侍女交代了一声,让其时刻注意端木蓉,以免发生意外。 “你去做你的事情就好,我到时候上来找你。” 赵佑横:“玩得开心,有事记得找我。” “知道了。” 赵佑横上楼去见人以后,端木蓉则拿着赵佑横给她换的筹码,三步一徘徊、五步一张望的穿梭在热闹的人群中,寻找自己能够玩的花样。 走着走着,端木蓉被“乌龟赛跑”这边赌局的气氛感染,她停下了脚步,待得弄懂玩法以后,心下感到有些新奇的她很随意的就下了注。 端木蓉下的这一局,猜的是哪只乌龟跑得最慢。 除此之外,还有“哪只乌龟跑得最快”、“哪只乌龟是母的”、“这只乌龟什么时候睡觉”……等诸多“买定离手”后完全看运气和技术的玩法。 惊讶于乌龟居然能有这么多玩法,糊里糊涂的拿到了庄家付给她的筹码以后,赢了钱的端木蓉才突然反应过来赵佑横最初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何意思。 事实上,无论她输还是赢,其实都是赵佑横的。 只要她别去跟人对赌,那么端木蓉无论是输还是赢,用的都是自己的钱,即银钩赌坊幕后老板赵佑横的钱。 明白这一点以后,端木蓉放心大胆的玩了起来。 哪一个都想玩,哪一个都不会玩的端木蓉兴致勃勃的穿梭在人群之中,碰到自己感兴趣的赌局的时候,都会停下来玩一把,也只会玩一把。 端木蓉表现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赌徒,反而像是一个拿到了九连环的小孩子,新奇而又兴致勃勃的研究着九连环的玩法。 第138页 扶了扶自己脸上戴着的罗刹面具,不知不觉间赢了不少筹码后,她干脆将这些筹码暂时交给了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的侍女,准备上二楼去凑凑热闹。 银钩赌坊内部的人都认识端木蓉脸上那张独一无二的罗刹面具,所以她上楼的时候,不但没被人拦住让其证明自己有钱,而且有足够的钱能够上二楼,反而还得到了无比贴心的服务。 不但有人帮端木蓉换相应的筹码,甚至还有漂亮的姑娘低声问她是否需要为其准备饭食和茶点,那无微不至而且还是由别具风情的美人提供的服务,看得一边的陆小凤眼红不已。 陆小凤凭着自己标志性的四条眉毛,向银钩赌坊证明了他有钱进来这个事实,然而进来以后,他却没办法证明自己有足够的钱上二楼,以至于被人拦下,只能在一边看着别人上二楼。 没有认出端木蓉的身份,陆小凤看着被人众星拱月的引着往上走的端木蓉,心下有些酸之余,注意到端木蓉什么都没证明的他忍不住质疑道,“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上去?” 招待陆小凤的这个管事原本的负责范围是二楼,若非因为陆小凤,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面对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惹麻烦的本事,使得银钩赌坊慎重对待的陆小凤对于他们的质疑,管事好整以暇的轻勾了下唇,“那位客人的面具,便证明了她有足够的钱上二楼。” 陆小凤:“……?” “客人您刚来,可能还不知道……”拿过一边站着的侍女手中托盘上的面具,管事笑着继续说道,“我们提供的面具,白银十万两一副。”将手中的面具递向陆小凤,“如果客人您能戴上我们提供的面具,那自然就能证明你有足够的钱上二楼。” “所以,客人您要上二楼吗?” 换言之,花十万白银买一副由各种珍贵材料制作的面具,陆小凤就能证明自己有钱上二楼了。 “十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陆小凤的惊呼,完全没能影响管事的表情变化,嘴角弧度半点未变的他仍旧是最初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这不就是银钩赌坊的魅力吗?” 管事看着陆小凤,笑得意味深长,“我们银钩赌坊的大门,永远会为能够证明自己有钱的客人打开。” 在一楼输得只剩下一百两的陆小凤:“……” 第六十六章 端木蓉被热情的引上了楼,在众人的拥簇下, 她完全没注意到楼梯口眼巴巴…哦不, 目光复杂的望着她的陆小凤。 银钩赌坊的二楼, 赌的花样并没有一楼的多,但赌得比一楼要大得多。 不同于一楼, 这里能赌一切可以赌的东西,但更多的人在这里赌的是生死,也有的会赌“明天”, 即下半生的自由。 更重要的是, 一楼没有漂亮而又贴心的美人一对一的热情服务, 但是——这里有。 只是在“任性”的银钩赌坊里,客人完全没有可以挑选美人的权利。 会遇到什么风情的美人, 完全看上二楼的时候有什么样的运气。 但是, 第一次来银钩赌坊长见识的端木蓉却有这个权利。 因为端木蓉面上的罗刹面具, 管事虽然不知她的身份, 却仍旧用最谨慎的态度给她提供了最贴心的服务,就连想要什么样的美人进行一对一的服务, 也由她自由选择。 管事带来让她挑选的十个女子都是银钩赌坊顶尖的存在, 不分上下而又各具风情的美人总是让人难以选择, 然而端木蓉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食指虚点了下一个一身绿裳、长相美艳的女子,“就她吧。” ——谁让只有她没端木蓉高。 自从端木蓉满了十五岁后就再也没长过个子, 她平时往往跟身材娇小的怜星走在一起,至于她冷艳高贵、气势逼人的嫂子邀月……她从不去随意打扰哥哥和嫂子之间的相处。 咳, 对的,就是这样。 因为难得找到了一个比她矮的女子,端木蓉心下一松,然而她面上仍旧学着自家嫂子摆出了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让擅长察言观色的管事也无法从她唯一露出的眸中看出其想法。 看着完全看不出对方想法的端木蓉,管事忍不住垂了垂眼。 一选就选到了最麻烦的那一个,这位客人的运气也真的是让他……无话可说。 这样想着,目光一动的管事扫了一边低眉顺眼的站着的绿衣女子一眼,“给客人见礼。”说着,他让被其余的美人离去,只留下了被端木蓉选中的绿衣美人。 绿衣女子看了眼一边的管事,随后对端木蓉福了福身,“姑娘万福,奴家沙曼。” 明明是最标准不过的行礼,但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勾人意味,似冬雪初化时那一抹带来春意的绿,又似她家水岸边被低垂的杨柳拂过后娇羞不已的玉帘花。 第139页 长相美艳,却不显艳俗,就连那一身与其风格完全不搭的绿色,都反而让其显得清纯可人。 只是对方那仿佛掺了蜜的声音,却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瘆得慌。 “叫我贵客就好,你也别自称奴家。” 沙曼睫羽微颤,低眉顺眼的改了口,“是,贵客。” “嗯。” 对其轻点了下头,端木蓉将自己换好的筹码给了沙曼,让其好好收着后,她带着沙曼踱步穿梭在一个接一个用珠帘或屏风隔开的包厢,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赌局。 另一边,赵佑横在二楼与三楼中间的小隔间,与蓝胡子见了面。 银钩赌坊实际上有四层,然而从外面看来却只有三层,第四层就是赵佑横所在的小隔间。 身处小隔间的赵佑横面前挂着一副西域美人图,通过美人图后的机关便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和二楼的情况,而这两楼的人却发现不了这个小隔间,也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视线扫到下面还没有上二楼的陆小凤,背对着蓝胡子的赵佑横负手而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让蓝胡子无从猜测他的想法,“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即使赵佑横背对着他,蓝胡子也仍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半点不敢直起腰来。面对赵佑横的问题,他眼珠转了转,试探性的回道,“东家,陆小凤会来我们的银钩赌坊,是因为同‘偷王之王’司空摘星的赌约。” “司空摘星说陆小凤能进银钩赌坊却上不了二楼,所以他和陆小凤打了赌——只要陆小凤能上我们银钩赌坊的二楼,他就叫陆小凤‘哥’。” 蓝胡子将陆小凤出现在银钩赌坊的原因说得无比清楚,仿佛陆小凤和司空摘星打赌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并亲眼所见一般。 背对着蓝胡子,双手负于身后的赵佑横轻皱了下眉。 蓝胡子和司空摘星的关系好像挺不错? 他的手下,心大了。 这样想着,赵佑横却并没有转过身,他将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二楼的端木蓉身上,以至于在跟蓝胡子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司空摘星人呢?” 赵佑横的随口一问,让蓝胡子心忍不住提起,然而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告诉赵佑横司空摘星去了哪里。 声音略微上扬的轻“恩”了一声,赵佑横偏转回头,神色淡淡的扫了蓝胡子一眼。 蓝胡子:“……!!!” 瞳孔微缩,头皮有些发麻的蓝胡子嘴角骤然绷直,他果断的选择抛弃司空摘星,直接就将对方卖了,“司空摘星想跟‘盗帅’楚留香争个高下,在知道楚留香给南王府送了帖子以后,他便去南王府蹲守了。”司空摘星试图跟盗帅楚留香争个高低的时候,正好碰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京都来的陆小凤,就顺便帮了他一个忙……哦不,是顺便和陆小凤打了个赌。 “哦?”转过身,赵佑横看着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蓝胡子,轻勾起唇,“看样子,你和司空摘星蛮熟的嘛。” 被赵佑横的意有所指惊出一身冷汗,然而蓝胡子半点不敢抬头,也不敢反驳或者是对赵佑横出声解释,他本就低着的头更加的低了下去,在赵佑横面前做足了卑微之态。 不知何时产生的汗水从他颊边滑落下来,然而蓝胡子却半点不敢去擦,甚至还怕汗水落下来弄脏地板。 一片安静之中,蓝胡子不知将为自己的越矩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正因为一无所知,也正因为了解赵佑横的手段,在赵佑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注视下,汗水湿了背脊的蓝胡子跪了下来,干干脆脆的向其请罪,“请主子责罚。” “责罚?”赵佑横轻挑了下眉,背依靠在桌子上的他甚至还歪了歪头,仿佛完全不明白蓝胡子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你何罪之有?” 不敢将自己原本打着的心思说出口,蓝胡子的额头深深的触到了地上,“请主子责罚。” 解释说明什么呢?说他试图取代主子“宫九”的地位,成为银钩赌坊真正的主人? 他怎么敢说?怎么能说! 因为“宫九”太久不露面,又太长时间没有过问银钩赌坊的缘故,正逢他和夫人李霞闹了别扭,蓝胡子试图证明向其自己不是一个无能的人,所以将主意打到了银钩赌坊上。 他只是想借着陆小凤惹麻烦的本事谋划一番,谁料陆小凤踏进银钩赌坊的时候,蓝胡子真正的主子“宫九”也来了。 ——怎么就那么寸? 蓝胡子不是真心认罪,但他却是真的觉得自己倒霉。 一时兴起带端木蓉来长见识的赵佑横:微笑。 依靠着桌子,居高临下的赵佑横垂着眸子,看着以头抢地的蓝胡子,陷入了沉思。 第140页 要换掉对方吗? 歪头看向挂在墙上的西域美人图,透过这样绘制着他母亲音容笑貌的画卷,他看到了一楼和二楼的百态众生。 这些人痴迷而又疯狂的模样……真是丑陋。 不像他家阿蓉,无论是输还是赢,这些赌局对于她而言都只是一个让她觉得新奇而有趣的游戏。 回忆起刚刚端木蓉在银钩赌坊内受到的热情对待,看在蓝胡子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暂时找不到人替代的赵佑横轻击了下掌,“行了,起来吧,我又不是你祖宗,跪什么跪。” 已经跪了不止一刻钟的蓝胡子:“……” 没有怨言,也不敢有怨言,在赵佑横的示意下,蓝胡子站起了身。 虽然在赵佑横面前,蓝胡子仍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然而在不经意之间,蓝胡子将自己因为磕头过于用力而红肿的额头展露在了他面前,似乎这样就能够将自己知错就改的心剖给赵佑横看一般。 懒得理会蓝胡子在他面前的“表忠心”,赵佑横歪头往墙上看了一眼,注意到陆小凤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二楼以后,他眉头下意识的皱了皱,待得视线扫过另一边似乎要遭遇麻烦的端木蓉,原本背还依靠着桌子的赵佑横直接直起了身。 正当蓝胡子以为赵佑横有什么要吩咐他的时候,站直了身子的赵佑横却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待得抚平了褶皱以后,他对蓝胡子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后,便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向外走去。 直到赵佑横走出了小隔间以后,一直垂着头的蓝胡子才敢抬起头来。 望着赵佑横消失的方向,蓝胡子忍不住心下一松,终于敢用袖子擦掉一直挂在额角没有落下的汗水。 第六十七章 为什么赵佑横会觉得端木蓉将要遇到麻烦? 因为她在二楼,碰到了龙啸云。 端木蓉在金玲阁说的那番话, 不管龙啸云驴蹄有没有将其听进去, 反正李寻欢听进去了, 甚至还深以为然。正因为如此,李寻欢一直试图想跟他的“龙大哥”好好的谈谈, 顺便理一理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龙啸云却完全不想跟李寻欢谈,甚至还不自觉的躲起了李寻欢。 因为忙着躲李寻欢, 龙啸云都没多少机会去纠缠林诗音, 着实让林诗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还没对李寻欢绝望的她在面对自家表哥的时候,难得的多了不少笑颜。只可惜她的表哥正在为龙啸云躲他这件事而苦恼, 暂时没时间关注她。 简而言之, 即使有端木蓉的那一番话让某些人“醍醐灌顶”(?), 李寻欢、龙啸云和林诗音三人之间的纠葛, 也仍旧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正因为龙啸云最近在躲李寻欢的缘故, 当端木蓉在二楼碰到了龙啸云的时候, 见到的人有且只有他一个。 边走边左顾右看的端木蓉视线不经意之间略过某个由珠帘隔开的包间的时候, 目光忍不住一顿,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歪头向内看去。 待得认出包间内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的确是她认识的龙啸云后, 端木蓉忍不住轻“疑”了一声。 龙啸云?他在这里干什么? 随侍在端木蓉身边的沙曼非常上道,不待她就是否要进去看一看这个问题做下决定, 沙曼先一步伸手挑开了珠帘,“贵客,您请。” 忍不住扫了服务异常周道的沙曼一眼,端木蓉无法透过对方低垂的睫羽看到其情绪的变化,不知对方到底是无意还是故意,她轻抿了下唇,还是抬步踏入了这个包厢。 待得进入包厢以后,端木蓉才发现龙啸云居然是将要进行的赌局的主角之一。 龙啸云凭借着身上这身由李寻欢提供给他的衣服,以“我都能穿这样的衣服,难道还没有钱进银钩赌坊?”的证明方式,进入了银钩赌坊。在一楼试了试水并好运的赢了一些钱后,他又凭借着自己的“先知”而找到机会从藏剑山庄得到的“千叶长生剑”,上了二楼。 上了二楼,在看到某个红衣男子的时候,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心下一动,龙啸云凭借着手中的“千叶长生剑”,顺便还使了一些小计谋,让这个虽然剑下亡魂无数,然而某种程度上行事君子、近乎称得上迂腐的红衣男子与他对了赌。 龙啸云觉得他不需要知道中原一点红为什么会出现在银钩赌坊,他只想将对方笼络在自己的手下。 所以用引起了中原一点红兴趣的“千叶长生剑”做赌注的时候,龙啸云无比坦然的表示,“我不需要钱,我不缺钱。” 龙啸云事实上很缺钱,但是周围的人看着他那一身价值千金的衣服,再想想对方都能够踏上银钩赌坊的二楼,他们对其“不差钱”的说辞也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第141页 “你想要什么?”握着自己的剑,中原一点红表情未变、神色平静的看着龙啸云。 没有人知道,他完整的不带半点划痕的剑鞘中的剑,其实是一柄断剑。 在上一个任务中,中原一点红幸不辱命的完成了组织安排给他的任务,但是陪着他多年的剑却断了。 他会来银钩赌坊,也不过是因为听说这里的二楼往往会有惊喜,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到一柄好剑,于是正好无事的他便顺路过来看看了。 有幸上了银钩赌坊的二楼以后,中原一点红发现他听说的果然不错,这里真的有惊喜,他看到了他想要的剑,只可惜暂时拥有这柄剑的主人却让他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说得实在点,对方完全不配用剑。 不过还好,这柄剑即将属于他,他必将不会辜负这柄剑。 怀着这样的想法,中原一点红静静的看着龙啸云,无惧对方的算计。 迎着中原一点红望过来的目光,龙啸云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将偏头避开对方视线的想法,控制住了表情的他神色镇定的说道,“如果你输了,就为我办事……”顿了下,想了想自己的计划中需要用到对方的地方,龙啸云紧接着说道,“三年。” 周围认出中原一点红身份的人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觉得龙啸云的要求有些过分了,然而身为当事人,睫羽都没有颤一下的中原一点红轻点了下头,直接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见中原一点红一口答应,龙啸云忍不住面上一喜,“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恩。” “我们就赌下一个从二楼上来的人,他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这是一个完全凭借运气、由上天决定的赌法,基本上没有能出老千的可能。 中原一点红垂眸思考了会儿,发现赌局中并没有任何能让对方作弊的地方后,他对龙啸云轻点了下头,表示同意接受对方的赌法。 龙啸云:“我赌他先迈出左脚。” 对方先做出了选择,中原一点红自然只能选剩下的唯一选择,“那我赌右脚。” “既然如此,那我们……”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当注意到站在某个角落的端木蓉,看到那带着罗刹面具让人看不到脸却让他身后莫名一冷的女子,龙啸云面上表情一僵,就连声音都顿了下,但他最后还是迅速掩盖住了这突然的异样,若无其事的将话继续说完,“就去看看下一个进入二楼的人是谁吧。” “愿意来凑热闹的,可以来给我们做一个见证。”龙啸云笑着对周围的人拱了拱手,随后对着中原一点红轻点了下头,并率先向外走去。 中原一点红紧跟着走出包厢后,一些感兴趣的客人也跟着走了出来,而另外一些则或留在包厢和别人开赌局,或离开这里去其他的包厢看热闹。 “贵客?” 见别人都走了而端木蓉还站在原地没动,沙曼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 被沙曼唤回神,端木蓉将落在耳畔的碎发勾到耳后,带着龙啸云究竟想干什么的疑惑,抬步出了包厢,去看中原一点红和龙啸云之间的“热闹”。 端木蓉到二楼的楼梯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不过她仗着自己身材娇小外带灵活的身手,很容易的便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视角位置。 龙啸云和中原一点红并肩而站,一个一脸成竹在胸,另一个则仍旧保持着那副“你死了也跟我没关系”的冷淡姿态,然而相同的是,他们都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楼梯口。 在众人的注视下,浑身金灿灿的赵佑横摇着上书“钱财乃身外之物”的折扇,不紧不慢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从小隔间走出来以后,赵佑横所处的位置不是二楼也不是三楼,而是一楼。 于是,准备去找端木蓉的他摇着扇子,从一楼走了上来。 走上来的时候,赵佑横首先注意到的是跟沙曼在一起的端木蓉,他下意识的对其笑了笑,随后才注意将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的众人。至于站在端木蓉身边,因为他朝端木蓉望过来的目光而不知想了什么以至于双颊微红的沙曼,赵佑横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察觉到众人紧紧盯着他脚下的视线,赵佑横忍不住轻挑了下眉,面上却仍旧是那副不差钱的纨绔子弟模样,脚下的步伐半点没因为围在楼梯口附近的众人打乱节奏。 正当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赵佑横,而他也即将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并迈出脚的时候,一道冷光犀来,直冲他的双腿。 没看清朝他飞来的东西是什么,赵佑横下意识的往上一跳,避过了朝他击来的暗器,双脚同时落地的他也踏上了银钩赌坊二楼的范围。 第142页 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赵佑横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朝他击过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朵珠花。 认出这朵珠花的主人是谁,心下有些无奈的赵佑横弯下/身子,随手捡起这朵珠花揣入袖中,谨记自己此时是“宫九”的赵佑横合上折扇,扇柄轻击了下手掌心,“没想到上个楼都能这么刺激,我还真是……受教了。” 赵佑横的感叹,无人在意,此刻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是——刚刚赵佑横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迈出的是哪只脚? 作为龙啸云和中原一点红之间赌局的见证者,也是银钩赌坊管事的青衣男子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我看到了,刚刚这位公子的脚,是同时跳起来的,也是同时落地的。” 换言之,无论是龙啸云还是中原一点红,都没有赌对。 扫了没弄清楚状况还等着人解释的赵佑横一眼,龙啸云目光冰冷的看向一身青衣的管事,“你确定没看错。” “没有。” 随着管事的话音落下,一些同样看到的围观者也出声证实了管事的说辞,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出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在让赵佑横弄明白了事情的发展情况之余,也让龙啸云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至于刚刚那搅局的珠花是谁丢出来的……此时已经没有去计较的必要了。更何况事发时在楼梯口附近的女眷至少就有五个,他们也根本没必要花时间去找出“凶手”,左右也已经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 那么,在谁都没有猜中的情况下,这场赌局要怎么算? 按照规矩来说,自然是赌局作废。 然而龙啸云并不甘心,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后,抬头看向了赵佑横,“这位公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赵佑横完全没有易容,然而浑身金灿灿的他戴了一张恶鬼面具,对赵佑横并不熟悉龙啸云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当然,就算赵佑横没带恶鬼面具,龙啸云也认不出来,毕竟赵佑横可是换衣服就能变画风甚至能直接换一个人的存在。 “你问。”摇了摇扇子,赵佑横时刻谨记自己的纨绔身份,歪头看着龙啸云的时候,都能让人清晰的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要是我高兴的话,我就回答你。” 龙啸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直接开口问道,“我能知道,你刚刚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是准备迈左脚还是右脚吗?” 众人刚刚谈论的时候,虽然让赵佑横弄明白了事情的发展是怎么回事,然而他却并不知道中原一点红和龙啸云具体赌了什么。 正因为刚刚踏上二楼的赵佑横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身为当事人的他此时最终的回答,反而某种程度上能够让中原一点红和龙啸云分出高下。 “谁走路的时候还会想自己应该先迈哪只脚?”拿着合上的折扇敲了敲手掌心,赵佑横不是很想认真回答龙啸云的问题,毕竟不止端木蓉不喜欢这个姓龙的家伙,他其实也不太喜欢这个仿佛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但是—— 赵佑横余光扫过端木蓉的时候,她轻抬起面上的罗刹面具,露出整张脸的端木蓉对他眨了眨右眼,随后又将面具戴回了脸上。 没有人注意到端木蓉的小动作。 瞬间意识到她的意思,赵佑横拿折扇轻敲掌心的动作顿了下,随后满脸不赖烦的对龙啸云摆了摆手,带着“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我了,那我就勉强告诉你一下”的语气,非常随意的给了龙啸云他想要的答案。 “右脚,我习惯先迈右脚。” 完全不想要这个答案的龙啸云:“……”还不如赌局作废呢。 第六十八章 随着赵佑横的话音落下,龙啸云面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 龙啸云看着赵佑横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 然而赵佑横却完全不在意, 甚至还对着他耸了耸肩。 龙啸云:“……” 青衣管事清了清嗓子, 宣布了这场赌局的最终结果,“既然如此, 那这场赌局……”即使东家——赵佑横就站在他的面前,青衣管事面上也没有露出半点异样,他公事公办的看着龙啸云和中原一点红说道, “胜者便为中原一点红公子。” 中原一点红并没有为最终结果露出高兴的表情, 神色仍旧淡漠的他抱着剑, 对青衣管事点了下头,而龙啸云则没有中原一点红那么淡定。 注意到龙啸云没能完全掩饰住的表情, 青衣管事好整以暇的问道, “龙公子, 你有什么异议吗?” 随着青衣管事的话音落下, 龙啸云成为众人了的目光焦点,受到瞩目的他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没有异议。” “那就好。”对双方认同他的判定感到满意, 一脸严肃的青衣管事难得的轻勾了下唇。 第143页 在青衣管事的见证下, 龙啸云将千叶长生剑给了中原一点红。虽然是对方使了力才将剑拿到手中,但也算龙啸云心甘情愿(?)的给了剑。 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又失了剑,龙啸云此刻只想带着他在一楼赢到的钱走, 然而赵佑横却并不准备放他走。 不再受众人瞩目的龙啸云若想悄悄下楼,必定要路过站在楼梯口的赵佑横。 正当龙啸云与赵佑横擦肩而过, 而其对赵佑横没有注意到他而松了口气的时候,赵佑横手中合着的折扇却敲在了龙啸云的肩膀上。 龙啸云身子一僵。 “我想和你赌一局。” 再次用折扇敲了敲龙啸云,给其解了穴后,赵佑横对身子未动却转过头来的龙啸云歪了歪头,并用折扇顶端推了推自己有点往下滑的恶鬼面具。 虽然赵佑横什么都没有说,龙啸云甚至还觉得恶鬼面具下必然是一张笑脸,但他仍旧感受到了对方扑面而来的恶意。 但是,为什么? 他有什么地方招惹到这个“金灿灿”了吗? 虽然对此感到疑惑不已,但龙啸云却没有对赵佑横问出自己的疑惑,而是婉言拒绝了对方的邀约,“我不缺钱。” ——这个“金灿灿”必定是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人,就算赌也一定是和他赌钱。 怀着这样的想法,龙啸云决定从源头上堵住对方的话头。 然而,赵佑横是能用常理思考的人吗? “我也不差钱。”赵佑横打开折扇,将扇面上的“钱财乃身外之物”七个大字展现出来,确定龙啸云看到了这几个字后,他又刷地一下合上了折扇,紧接着说道,“但我就想和你赌钱。” 风水轮流转,刚刚龙啸云同“不差钱”的中原一点红赌其的自由,现在赵佑横准备同“不差钱”的龙啸云赌其的钱。 想上银钩赌坊的二楼,不但要有资格和资本赌,还要有本事赌,并且敢赌。所以按照银钩赌坊的规矩,龙啸云可以拒绝赵佑横的邀约,但是要付出能让提出邀约的赵佑横满意的代价。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借机恶意整人,陪在客人身边的美人,以及二楼哪里都可能有其存在的管事便是见证者和判定者。 赵佑横的邀约存在恶意吗? 不存在。 知道自己肯定付不出能让对方满意的代价,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输的龙啸云干脆直接问道,“你想怎么赌?” “就赌最简单的‘摇骰子’,只是要换个方式。”展开折扇摇了摇,赵佑横的声音带着独属于他的漫不经心,“找一个在场的人来摇。” 说着,赵佑横合上折扇,拿在手中转了一下。 待得他手中的折扇停下转动,扇子顶端指向了站在一边还未离开的端木蓉。 “就她吧。”拿着扇子,用扇子顶端点了点端木蓉所在的方向,语气随意得好像他真的就是随意点了一个人,仿佛他完全不认识端木蓉。 端木蓉推了推自己脸上的罗刹面具,看着赵佑横眨了眨眼,“这位公子,你有问过我愿意给你摇骰子吗?” 将扇子随手插在腰间,赵佑横从善如流的对端木蓉问道,“那这位姑娘,请问你愿意帮我摇一次骰子吗?” 端木蓉扶着罗刹面具,轻点了下头,“看在你脸上的恶鬼面具的份上,可以。” “那就多谢姑娘了。” “嗯。” 端木蓉和赵佑横此时此刻的对话,就像两个初见面时,彼此互有一定好印象的男女。 谁都没有发现,无论是赵佑横还是端木蓉,在和对方讲话的时候,声音虽然平静,但眸底深处都有笑意。 赵佑横选定了给自己摇骰子的对象后,对龙啸云偏了偏头,无声的示意对方选人。 龙啸云抿了抿唇,没有选随侍在他身边的蓝衣美人,而是朝端木蓉走去。 就在大部分的人都以为他会选择端木蓉——毕竟赵佑横没规定不能选同一个人——的时候,龙啸云却站在端木蓉面前,低头看向了她身边的沙曼,并对沙曼勾起了一个富有魅力的笑,“这位姑娘,你愿意替我摇骰子吗?” 端木蓉视线触及到龙啸云的笑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而她身边的沙曼则目光一动,对着龙啸云福了福身,“这位公子,奴家服务的是这位贵客。” 换而言之,龙啸云如果想让沙曼为他摇骰子,需要得到端木蓉的同意。 龙啸云看向端木蓉,轻声问道,“姑娘?” 端木蓉:“……”食指轻按了下面上的罗刹面具,余光扫过又自称“奴家”、垂着头让她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沙曼,她不动声色的同赵佑横对视了一眼,随后对龙啸云轻点了下头,“可以。” 第144页 各自选定了摇骰子的人后,赵佑横和龙啸云应该找一个包厢来进行赌局,但是—— 脚步未动,赵佑横用很明显的动作上下打量了龙啸云一番,“我有个问题,你有钱吗?” 龙啸云:“你觉得呢?” 抚平了袖子上的褶皱,龙啸云试图再次用“我都能穿这样的衣服,还不能代表我有钱?”的方式,证明自己有钱和赵佑横赌。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赵佑横是能用常理思考的存在吗? “行吧,既然你想用你这身衣服和我赌,我也不介意。”赵佑横歪了歪头,紧接着说道,“一局定胜负,赌谁摇的色子数最小。如果你输了,脱下你这身衣服;如果我输了,我给你一万两。” 龙啸云:“……???”我是这个意思吗? 围观的众人:“……???!!!”他们刚刚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赵佑横笑而不语,完全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什么问题。 对于这个局面,端木蓉完全不觉得意外。 一片安静之中,对一万两动心的龙啸云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行吧。” …… 来到包厢,作为摇骰子的人,端木蓉和沙曼各自得到了一模一样的骰盅,以及五个色子。 无论是骰盅还是色子,均由青衣管事提供,并经过赵佑横和龙啸云的各自检查。 隔着桌子相对而站,端木蓉和沙曼对视了一眼。 端木蓉面无表情的用食指推了下脸上有点往下掉的面具,而沙曼则翘着兰花指,将落在脸侧的碎发勾到耳后,并对站在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勾唇笑了笑。 同赵佑横站在一起,还以为沙曼在看她的端木蓉轻歪了下头,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勾人。 想不明白后,端木蓉干脆不再想,随着青衣管事表示开始,她和沙曼一起摇起了骰子。 不同于将骰盅摇出花样,动作带着美感的沙曼,端木蓉却是很随意的上下摇动着骰盅,带着股漫不经心。 待得与沙曼同时停下摇动骰盅,端木蓉随意的将手中的骰盅放到桌上,对沙曼轻挑了下眉。 沙曼崩紧唇角,率先打开了骰盅。 五个骰子累在一起,沙曼摇出了一个点。 按理来说,摇骰子摇出来的色子数不会再有比一更小的可能,然而看到沙曼摇出来的一,端木蓉却对一脸胸有成竹的龙啸云轻勾了下唇,随手打开了面前的骰盅。 没有骰子,只有一堆灰。 龙啸云满脸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面对龙啸云的质疑,端木蓉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对他挑了下眉,“你们事先规定过不能改变色子吗?没有吧?既然没有,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随着端木蓉的三个问题问出口,龙啸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所以说,赌这件事,看的就是技术和……胆量。 看着桌上的那一堆灰,龙啸云不免为自己最初对赵佑横的小看感到懊恼,同时也忍不住质疑端木蓉和赵佑横之间的关系,“你们是不是认识?” 端木蓉心下对这质疑早有准备,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反问了龙啸云,“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质疑你是不是和沙曼认识。” 不待龙啸云反驳,端木蓉紧接着问道,“我跟他一起上来的吗?” “没有吧?那我在摇骰子的时候,和他有言语上或者眼神上的交流吗?”端木蓉放下抱在胸前的手,再“还是没有吧?反倒是你和沙曼,她摇骰子的时候还对你眨眼了……真的要怀疑的话,你们两个相互认识的嫌疑更大吧?” 沙曼其实并没有眨眼,她明明是对赵佑横抛媚眼,但谁知道当时龙啸云正好在看沙曼,并以为她在对其抛媚眼,于是回了她一个微笑。 感觉自己很无辜,但沙曼此时此刻却不能解释,否则会将她想讨好的赵佑横拖下水。于是她满脸委屈的看着端木蓉,试图让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相信她的无辜。 沙曼明确知晓自己的无辜,龙啸云却是若非知道自己真的不认识沙曼,他都要以为自己和沙曼关系匪浅。 差点被端木蓉带入了她的逻辑,看着说话极具感染力的端木蓉,龙啸云突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和这番话类似的论调? 第六十九章 在龙啸云因为端木蓉所言陷入思索的时候,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青衣管事下意识的看了赵佑横一眼。视线触及到赵佑横脸上的恶鬼面具, 余光扫到端木蓉脸上的罗刹面具, 青衣管事忍不住抿了抿唇, 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恶鬼与罗刹……为什么就没有人联想过它们之间的关系呢? 不,还是有人想过的, 只是想的方向不太对而已。 第145页 青衣管事以为他那几不可察的动作没有人注意,但站在龙啸云身边,即青衣管事对面的沙曼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并借此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沙曼虽然是银钩赌坊的“十二金钗”之首, 然而身份上却是一个底层人员, 并不够格知道端木蓉戴着的罗刹面具代表了什么,她只是无意间看到过银钩赌坊“幕后主人”的背影, 并在见到带着恶鬼面具的赵佑横上楼的时候, 认出了对方的衣服。 她当时看到的那个幕后主人, 穿着和此时的赵佑横一模一样的衣服。 比起在二楼的客人中“钓一条大鱼”, 或是抱管事的大腿,沙曼更想靠上银钩赌坊的主人。她试过对蓝胡子直接表示自己的意图, 可惜那天还不待她同蓝胡子谈拢, 往常这个时候应该不在的李霞却突然回来了, 正好看到了她在蓝胡子面前……宽衣解带。 气恼无比的李霞直接撕掉了她的衣服,将无衣可穿的沙曼赶出了房间,并与蓝胡子大吵了一架。 若非沙曼卖身契上的主人写的是“宫九”, 得罪李霞的她早就被卖掉了。由于无论是蓝胡子还是李霞都无权决定她的生死,所以在得罪了蓝胡子的夫人以后, 被打了一顿并被饿了几天的沙曼仍旧能安安稳稳的待在银钩赌坊,只是她不再是“十二金钗”之首,还住进了十人通铺,待遇也下降了不止一点。 然而这样,还不如杀了她。 想过好日子,想满足自己的欲/望,有错吗? 即使银钩赌坊的美人能够任由尊贵的客人挑选,那也分是什么样的美人,“十二金钗”从来不在被挑选之列。就在她沦落到被端木蓉挑选甚至还要为此感到荣幸的时候,沙曼看到了赵佑横……那一身金灿灿的衣服。 ——她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怀着这样的想法,沙曼努力在赵佑横面前,表现出自己最美好的姿态,以期对方能够注意到她。 那么,赵佑横注意到她的存在了吗? 没有。 赵佑横此时的注意力不在沙曼身上,也不在他的未婚妻端木蓉身上,而是在因为端木蓉刚刚那一番胡说八道而有些失神的龙啸云身上。就在龙啸云将要想通端木蓉构建出来的逻辑之时,赵佑横轻咳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思路,“既然我已经赢了,你为什么还不脱衣服?” 被赵佑横的声音唤回神,龙啸云看着与他隔桌而站、双手抱胸的赵佑横,嘴角骤然绷直。 不想当场脱衣,他试图让赵佑横换一下赌约内容,然而哪怕龙啸云向其暗示自己认识李寻欢,可以介绍赵佑横同李寻欢认识,赵佑横也仍旧不为所动。 “愿赌服输,难道你想让我帮你脱?”轻歪了下头,赵佑横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龙啸云:“……”意识到身上的衣服是真的保不住以后,他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尽量从容的解开了衣带,将李寻欢送他的这身衣服脱了下来。 他脱衣的动作极慢,慢得仿佛这身衣服脱掉后,他同李寻欢之间便彻底没有关系了一样。 但这只是龙啸云的错觉,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他这辈子都逃离不了李寻欢这个名字成为他心理阴影的命运。 脱下衣服,只着中衣的龙啸云将还带着余温的衣服递给了赵佑横。 赵佑横并没有接过衣服,他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用扇子顶端敲了敲掌心,笑着对龙啸云说道,“我当时和你赌的是这套衣服,既然是衣服,那自然也包括你身上的中衣。” 换而言之,别说中衣了,赵佑横完全不准备给龙啸云留一片布料。 随着赵佑横的话音落下,包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虽然赵佑横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仔细想一想,他的所言所语却完全符合最初赌约的内容,让人无法反驳。 不少围观的客人看着理所当然的要求龙啸云脱衣服的赵佑横,目光都变得若有所思起来,都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 没想到居然还要脱的龙啸云:“……” 完全控住不住脸上的表情,神色越发难看的龙啸云闭了闭眼。 待得睁开眼,用力将眸底翻腾而起的怒火压下后,勉强找回声音的龙啸云试图与赵佑横商量,“我能拿我的玉冠抵吗?”比起无衣可穿,他宁愿披头散发。 “不行。” 断然拒绝了龙啸云,赵佑横再次展开折扇,确保对方能够看到扇面上所提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后,他拿着扇子在胸前摇了摇,随后手腕一个翻转,将扇子转了个面,让扇子上的“钱财乃身外之物”背面的“拿钱来”三个字展露人前。 “我只接受真金白银,不接受以物相抵。”合上折扇,将扇子再次插到腰间,赵佑横弯了弯眼睛,让龙啸云清晰的看到了他露出的双眸中的笑意,“你不是说能穿这样衣服的你不差钱吗?既然不差钱,那就拿钱来抵,我要得不多,一万两白银就行。” 第146页 “给我一万两白银,别说你的中衣了,你脱掉的衣服都可以穿回去。” 赵佑横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龙啸云根本就没有钱。 拿着衣服的手骤然收紧,待得带着茧子的指腹不小心将衣服上的丝勾了出来后,龙啸云这才仿佛突然回过了神,情真意切的向赵佑横道了歉,并真情实意的表示,“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既然这套衣服已经坏了,我还是付钱给你吧,只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现钱……你接受打欠条吗?我可以以李寻欢的名义担保。” 虽然龙啸云不愿意承认,甚至还在这段时间对李寻欢避之唯恐不及,但他在某些关键时刻,仍旧下意识的选择了用李寻欢的名义。 与“兴云庄龙啸云”这六个字相比,自然是“李寻欢”这三个字更有名气,也更能让人信服。 毕竟“小李飞刀,例无虚发1”的李寻欢不但在江湖上很出名,就连在朝堂之中,“一门父子三探花”的李寻欢也仍旧在不少人心中留了名字。 龙啸云没有认出赵佑横,知道龙啸云也认识李寻欢的赵佑横却完全不准备给他这个面子,他再次表示拒绝,“不行。”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不敢在银钩赌坊闹事因为没本事收拾烂摊子的龙啸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对赵佑横露出了一个笑脸。 最终,龙啸云将他的玉冠抵给了银钩赌坊,换取了赵佑横要求的一万两白银。 赵佑横赌得心满意足,而管事也发现了龙啸云已经失去了继续待在二楼的资格,于是有礼的将龙啸云请下了二楼……哦不,请出了银钩赌坊。 龙啸云来银钩赌坊的路上又一次被偷了钱袋,只剩下一柄千叶长生剑,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窘状。然而银钩赌坊不会管他失去进入赌坊资格的理由是什么,反正自他被管事请出去以后,银钩赌坊的大门将不会再为龙啸云打开。 青衣管事带着龙啸云离开二楼的时候,中原一点红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走到了赵佑横面前。 赵佑横:“你也想和我赌吗?” 中原一点红轻摇了下头,对着赵佑横抱了抱拳,“谢谢。”说着,他将自己断了的剑连着剑鞘一起递给了赵佑横,“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 “恩?” 轻歪了下头,赵佑横完全不知中原一点何出此言。 定定的看了会儿递出去的剑,中原一点红情绪变得有些复杂,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千叶长生剑。 许久,收回放在断剑上的目光,他将手中的剑再次往前递了递,难得的说了不少话,“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这把剑给你。以后凭着这把剑,你可以让我做三件事。” “但有吩咐,只要不违我的原则……”中原一点红抬起眸,看着赵佑横无比认真的说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2” 赵佑横轻眨了下眼,下意识的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实际上面具并没有往下掉,确定中原一点红所言不虚后,轻勾起唇的他直接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剑,“行吧。” 龙啸云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被漫不经心的赵佑横在无意之间做到了,也不知道已经离开银钩赌坊的龙啸云要是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气得内伤。 不管如何,已经跟龙啸云没有任何关系了。 待得赵佑横接过剑,表情淡漠的中原一点红对其轻点了下头,随后带着他赢得的千叶长生剑离开了包厢。 龙啸云和中原一点红走后,赵佑横也准备走了。 随意的扫了全场一圈,在不经意之间和站在一边的端木蓉对视了一眼。赵佑横仍旧保持着与端木蓉不认识的状态,不但没有和端木蓉说话,甚至还漫不经心的抽出腰间的扇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外走去。 就在赵佑横走出包厢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一身绿衣的沙曼对赵佑横福了福身,不经意间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 待得她抬起头,维持着自己最美好的姿态的沙曼轻眨了下眼,情真意切的唤了赵佑横一声,“公子,你愿意带我走吗?” 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一字一句,让人心动。 然而赵佑横不但不为所动,甚至还觉得有些茫然。 他们之间,认识吗? 第七十章 站在赵佑横面前的美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1之间, 方桃譬李。 那一低头、那一福身, 尽显楚楚可怜之态。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 在沙曼泪眼盈眶的望过来的时候,都难以保持冷静。 除了赵佑横。 不少人注意到了沙曼和赵佑横这边的动静, 有人甚至都直接出声对沙曼表示,“姑娘,他不要你, 我要你。” 第147页 看都没有看这些自告奋勇想带她走的男人, 沙曼目光灼灼的望着面前的赵佑横, 期待着对方能够说出她想要的回答。 没感觉到沙曼魅力的赵佑横皱了皱眉,展开扇子在胸前摇了摇, 他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站在面前的沙曼。 目光在对方和他母亲无比相似的眉眼间顿了下, 发现对方居然和他逝去的母亲有三分像后, 赵佑横不免闪了下神。 不远处发现赵佑横居然闪了神的端木蓉:“……”好样的。 就算赵佑横脸上戴着面具, 对于无比熟悉对方的端木蓉而言,她仍旧能够从其动作中, 迅速而又准确的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变化。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罗刹面具, 端木蓉心下冷哼一声, 面无表情的看了站在赵佑横对面的沙曼一眼。 沙曼本应该为她提供服务,可是现在却连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便直接当着她的面试图给自己换一个服侍对象。 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对着她是这样的态度, 对着赵佑横又是那样的姿态,男女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很好, 好极了。 端木蓉看着不知是不是被沙曼的美貌迷住了的赵佑横,双手抱胸的她直接冷哼出声,随后谨记自己与赵佑横刚刚才认识这件事,不紧不慢朝沙曼和赵佑横所在方向走去。 “你们挡住了我的路,可以让我一下吗?”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而又无比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回过神来的赵佑横扭头,便看到了带着罗刹面具、双手抱胸的站在他旁边的端木蓉。 赵佑横:“……?” 眨了眨眼,赵佑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端木蓉。 但是,他什么时候惹到了阿蓉?又是在什么地方……惹到了阿蓉? 仿佛没有注意到赵佑横的疑惑,在对方扭头朝她望过来的时候,端木蓉放下抱在胸前的手,保持着自己高贵冷艳的姿态,时刻记得此时的自己与赵佑横不认识的她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冷,“所以,别挡路。” 与赵佑横不同,沙曼虽然同样察觉到了端木蓉身上透出来的冷意,但是她却以为端木蓉如此表现,是因为生气她不打一声招呼就想换一个服侍对象,甚至还想跟别人走的行为,让其丢了面子。 当着端木蓉的面就这样做,沙曼显得过于急切了。 然而对于野心和欲/望都很强烈的沙曼而言,她不愿意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并不想“鸡飞蛋打”,意识到自己可能惹到了端木蓉,沙曼在对方面前做足了低姿态,她深深的对端木蓉福下了身,“贵客,对不起。” 扫了一举一动都惹人怜惜,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沙曼,端木蓉面无表情的偏头看了赵佑横一眼。 赵佑横下意识的回了端木蓉一个微笑,可惜他忘记了自己此刻带着面具,端木蓉并不能看到他的微笑,只能通过他露出来的微微弯起的眼睛,判断出他此时是在笑。 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端木蓉,赵佑横自以为他的表现能让端木蓉满意,然而注意到他那双微微弯起的眸子,端木蓉却忍不住心头火起。 ——笑?赵佑横居然还笑得出来? 啧。 在沙曼看不到的地方,端木蓉对着赵佑横翻了一个白眼。 赵佑横:“……”阿蓉真的生气了?! 意识到这点,赵佑横下意识的想要拽住对方的袖子,向对方问个清楚。然而他的手伸出去,却抓了一个空。 端木蓉避开了赵佑横伸出来的手,余光扫过一边的沙曼,她心下忍不住再次冷哼了一声。 在沙曼做足了低姿态的情况下,端木蓉如果对其找麻烦,必定有人“挺身而出当护花使者”。 所以,她完全不准备找沙曼的麻烦。 同为女人,何必相互为难。 暂时不知道沙曼有多麻烦的端木蓉不准备为难对方,比起为难沙曼,她还不如为难某个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的家伙。 这样想着,端木蓉面无表情瞥了一边垂着头等着她发难的沙曼一眼,“你的事,与我何干?” 抚平袖子上的褶皱,她第三次表示,“麻烦让一让。” 赵佑横下意识的给端木蓉让了道。 端木蓉:“……”很好,好极了。 冷哼一声,端木蓉一甩袖子,直接向外走去。 女人的心思完全不能猜,因为你完全不知道顺着对方意思做了以后,得到的结果到底是让对方更加生气,还是能够平息其怒火。 望着端木蓉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赵佑横陷入了思索。 “公子?” 一边的沙曼小心翼翼的唤了赵佑横一声,并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回了对方一个她自认为最美的微笑。 第148页 轻眨了下眼,看着面前什么都没做就能吸引不少人视线的沙曼,赵佑横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刚刚其实是在勾引他,同时他也终于认知到了端木蓉究竟是在为什么生气。 所以,阿蓉刚刚是吃醋了吗? 突然反应过来,赵佑横心下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慌,随后连忙抬步朝端木蓉离开的方向赶。 然而,他再次被沙曼挡住了去路。 赵佑横避开沙曼伸过来想扯住他袖子的手,一声“滚”的尾音还没有落下,人便已经先一步绕开了沙曼,随后步伐看着从容实际上显得有些急迫的往端木蓉离去的方向走。 留在原地的沙曼攥紧了自己落空的手,忍不住咬紧了唇。 比起失去攀上对方的机会,她更不愿惹怒对方。 没有跟上去,沙曼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赵佑横离开的方向,使得一些对她心生怜惜的人凑了过来,试图安慰她并为其抱不平,“姑娘你别难过,那家伙眼神不好。” 忽略对方话中想带她走的暗示,沙曼露出了一个柔弱的笑容,表示感谢对方的关心,但是她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随后在对方怜惜不已的目光注视下,弱柳扶风的她掩袖离开了。 …… 另一边,走得干脆利落的端木蓉可以称得上足下生风。 即使正在气头上,端木蓉往前走的时候也没忘记关注身后的动静。 发现赵佑横完全没有追上来以后,端木蓉忍不住不高兴的嘟起了唇——就算要保持住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但是赵佑横那家伙就不能来哄哄她吗? 表情渐冷,端木蓉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然后,在转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差点与一个行动显得有些猥琐(?)的人撞在了一起。 身子一偏,端木蓉避开了对方。 待得站定后,看着因为她的出现而差点撞到墙上的红衣男子,端木蓉的目光不免变得有些复杂。 陆小凤? 这家伙来这里干什么? 差点与端木蓉撞在一起的人,正是走到哪里都能惹麻烦的“四条眉毛”陆小凤。 端木蓉上二楼的时候,被堵在楼梯口的陆小凤并没有认出她的身份,但此刻四目相对,看着对方那露出来的眼睛,发现这双眼睛给了他熟悉感觉的陆小凤眨了眨眼。 突地,陆小凤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双眼睛觉得熟悉了。 “端木姑娘?!” 惊呼出声,认出对方身份的陆小凤不免显得有些惊喜,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在银钩赌坊看到熟人。 “陆小凤?” 端木蓉轻皱了下眉,“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表现得这么……”猥琐? 忍了又忍,顾及到对方的面子,端木蓉终究还是将“猥琐”这两个字咽了回去。 不是她说话刻薄,而是在与陆小凤碰面的那一瞬间,对方表现出来的模样的确显得很猥琐,仿佛背着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哪怕端木蓉没有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陆小凤仍旧从她的表情理解了其意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长回来的胡子,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人家不让我上二楼,所以我就自己想办法上来了。”陆小凤放下摸胡子的手,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示道。 因为陆小凤不是正大光明的上二楼的缘故,即使他自己很坦然,但在二楼行走的时候,陆小凤也仍旧下意识的避开了不少银钩赌坊的人。 因为他的身边,没有美人陪着。 在二楼行走的客人,无论男女,身边都至少跟着一个银钩赌坊的美人。 陆小凤身边没有美人,直接就明晃晃的表现出了同别人的不同。 至于身边同样没有美人跟着的赵佑横,不提他上楼的时候就直接成为了赌局的参与者这个原因,他本身就同陆小凤不一样。 身份不一样,待遇也自然不一样。 弄明白了陆小凤左顾右盼、时不时的躲银钩赌坊的人的原因以后,端木蓉不免感到有些无奈,“既然如此,那你上二楼的意义在哪里?” 陆小凤:“……” “上来这么久,你有赌过一局吗?”端木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陆小凤,“上来了也只能躲着银钩赌坊的人,你上来有意义吗?” 面对端木蓉一针见血,并且接二连三的问题,陆小凤目光飘了飘。 沉默片刻后,陆小凤对端木蓉挺了挺胸,突然找回了自信,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示道,“我当然是为了证明给司空摘星那只老猴子看。” 第七十一章 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可以用“不以为耻, 反以为荣”八个字来形容的陆小凤, 端木蓉轻挑了下眉, 感觉自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第149页 心下一动,发现站在拐角不好说话以后, 端木蓉连忙扯着陆小凤的袖子,将对方带到了长廊尽头的角落。 找了一个她能轻易看到别人,而别人却不一定能够看得到她的位置站着。确保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两个后, 端木蓉靠着栏杆, 意味深长的看着陆小凤, 拖长了声音的同时还故意上扬了语调,并且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端木蓉的这一声“哦”, 可谓是百转千回、一波三折……让陆小凤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摸了摸脸, 带着一股认命, 同样靠在了护栏上, 将自己同司空摘星之间的赌约告诉给了对方,话语中甚至还透着能让司空摘星叫他“哥”而产生的兴奋。 然而, 端木蓉非但无法与之感同身受, 甚至还面无表情的扶了扶插在鬓中的发钗, 并用陆小凤完全无法描述的目光看着他,“问你个问题,司空摘星在银钩赌坊吗?” ——其实是陆小凤不想描述, 因为对方朝他望过来的目光,说得准确一点就是在看一个“蠢货”, 总让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不在。”下意识的回答了端木蓉的问题,陆小凤有些疑惑,“你问他干什么?”在他看来,司空摘星那只猴子,完全没有什么地方值得端木蓉注意。 看着似乎还没想明白过来的陆小凤,端木蓉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恕我直言,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你上了银钩赌坊的二楼……”有点怀疑自己当初见到的那个能拆穿霍休阴谋的陆小凤,和面前的这个陆小凤不是一个人,毕竟……端木蓉对陆小凤弯了弯眼睛,“你说你上了二楼,你就上二楼了吗?” 陆小凤:“……”这话好像说得……蛮有道理? 下意识的顺着端木蓉给出的逻辑想了想,陆小凤终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司空摘星坑了,忍不住拍了下护栏,“该死的,那只老猴子又坑我。” 又? 眉头一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端木蓉的眼底浮现了笑意,她上下打量了陆小凤一番,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你和司空摘星的关系还真好。” 随着端木蓉的话音落下,陆小凤突然露出仿佛吃到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脸要吐不吐的表情来。 陆小凤来京都之前,不小心路过红衣教地盘的他又一次“不小心”被卷进了麻烦。有幸见过了阿萨辛以后,他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至于此时被端木蓉上下打量的时候,听着对方那意味深长的感叹,陆小凤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猛地站直身子,不再靠着护栏的陆小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连声否认,“不不不,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端木蓉姑娘你想多了。” 挺直了背脊,陆小凤难得的一脸义正言辞的对端木蓉表示,“是的,就是这样,你想多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多了什么的端木蓉:“……???” 看着面前一脸如临大敌,就连额角的冷汗都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落下来的陆小凤,端木蓉忍不住歪了歪头,并轻眨了下眼,“陆小凤,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恩?” 看清了端木蓉脸上纯然的疑惑,突然反应过来后,陆小凤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自觉丢脸的他完全不想向对方解释,陆小凤径直转移了话题,“咳咳,那个我们还是继续聊司空摘星吧……端木姑娘你说得对,只凭借我的一面之词的确无法证明我上了银钩赌坊的二楼,所以——”陆小凤目光一亮,对着端木蓉眨了眨眼睛,“端木姑娘愿意为我作证吗?” 端木蓉:“……”下意识的偏头避开了陆小凤的“媚眼”(?),她抵唇轻咳一声,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陆小凤。 左右,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干。 至于某个既不长眼、脑子也不灵光的家伙……谁理他呀。 答应了陆小凤的要求,深觉择日不如撞日的端木蓉直接扯住对方的袖子,带着对方就往银钩赌坊外走。 被扯了一个踉跄,不好对女孩子无礼的陆小凤不敢使力,连忙跟上了端木蓉,“端木姑娘,你这是……?” 扯着陆小凤的袖子往前走,端木蓉头也未回的回答了对方的疑惑,“我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去找司空摘星。我给你做见证,让他叫你‘哥’。” “哎?” “‘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和‘盗帅’楚留香之间的赌局,连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都知道了。”停下脚步,端木蓉目光淡淡的扫了陆小凤一眼,“你觉得他还能在哪里?”话音还没有落下不等陆小凤回应她,端木蓉又继续扯着对方袖子往前走。 陆小凤:“……”都已经准备跟别人一决高下了,那家伙居然还有时间来跟他“赌”?他还能说什么呢? 第150页 “就算没能立刻见到他也没关系,反正他最后总要跟楚留香一决高下,我们到时候去堵他就行……说起来,今晚好像就是‘盗帅’楚留香来拿东西的日子?” “……” 陆小凤和端木蓉之间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等到赵佑横终于追上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端木蓉扯着陆小凤的袖子将将踏出门的背影。 赵佑横:“……!!!” 他的阿蓉居然扯陆小凤的袖子?! 瞳孔微缩,目光一冷的赵佑横忍不住暗哼一声。 待得青衣管事向他说明了端木蓉和陆小凤的去向后,心下一动的赵佑横微眯了下眼睛,直接坐上了马车,先一步往南王府去,准备直接在南王府堵端木蓉。 …… 在两方人都准备往南王府赶的时候,此时的南王府其实也很“热闹”。 如果说盗帅楚留香的帖子让京都不少人生起了看热闹的想法,那么司空摘星和楚留香之间要一决高下的江湖传言,则吸引了众多江湖人的关注。 然而对于南王府而言,他们却一点都不想出风头。 拿着某天醒来后在枕头边发现的“帖子”,感觉自己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的南王无比苦恼,就连面上都带出来了一点儿。 翻开帖子又看了一遍,再三确定楚留香夜探南王府的日子就是今日后,南王忍不住看了另一边的白衣人一眼。 白衣无暇,眉目清俊。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1 让人忍不住叹一句“好一个如玉君子”,然而视线触及对方的时候,首先注意到却是对方的剑。 这是一个和西门吹雪相似,而又完全不一样的剑客。 他们都用剑,然而却走的是不一样的剑道。 即使同喜穿白衣,同样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并且都用剑如神,然而在看到对方的一眼,谁都不会认错西门吹雪和他。 世上,只有一个西门吹雪。 同样,也只有一个叶孤城。 看着坐在桌边垂着眸子喝水的叶孤城,南王心下难得一松,然而待得收回了目光,视线触及到手中那精致而又让他苦恼多日的帖子,南王眉头又忍不住一皱。 不愿在叶孤城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安,南王对一边站着的南王世子使了个眼色。 南王世子得到自家父王的示意,睫羽轻颤了下的他掩住眸底所有的神色变化,恭敬的对从坐下来就没开过一句口的叶孤城抱了抱拳,“师父?” “恩?” 放下手中的杯子,叶孤城神色冷淡的扫了南王世子一眼。 叶孤城的这一眼极淡,然而却乱了南王世子的心神。 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南王世子忍不住抿了抿唇,待得终于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面上不见半点尴尬之色的他对叶孤城恭敬表示,“师父,今晚就要麻烦您了。” 表情半点未变的叶孤城轻点了下头,“恩。” 与太平王府比起来,明明南王府与圣上的血缘关系更近一些,然而他们南王府却不太受待见。 暗中密谋的他们根本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暴露实力,也不愿意让京都看热闹的人觉得他们无能,于是便将还未对西门吹雪发出挑战邀约的叶孤城提前请了过来。 ——有叶孤城坐镇,楚留香必不敢放肆。 怀着这样的想法,南王有心想对叶孤城交代几句,想让对方保证那个试图来挑衅他们南王府的楚留香有来无回,然而对上叶孤城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他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对叶孤城的态度有些不满,然而南王如今却是在求着对方,不好翻脸的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冷不热的和叶孤城客套了一番以后,南王起身表示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随后便将叶孤城交给他儿子——叶孤城徒弟南王世子来招待了。 南王世子说是叶孤城的徒弟,实际却有名无实。 所谓的师徒,只不过是一个叶孤城与南王府之间产生交集的借口。 相比于需要叶孤城,然而又嫌弃对方态度对他不够恭敬的南王,南王世子则将戏做足了。 哪怕双方是基于各取所需的合作,实际上没有任何情谊可言,南王世子在叶孤城面前,即使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也仍旧兢兢业业的扮演好了身为徒弟的角色。 南王走后,仍旧站着并未坐下的南王世子连忙向叶孤城道了歉,为南王刚刚没能完全掩饰住的行为作出了解释,“师父,我父王因为盗帅的帖子已经食不下咽多日,情绪才会变得有些不稳定。” “刚刚失礼了,还望您见谅。” 第七十二章 拿着杯子的手一顿,微垂下睫羽的叶孤城放下杯子, 抬眸向恭敬的站在他面前的南王世子看去。 第151页 南王世子作为叶孤城的徒弟, 非常上道的穿了一身和他类似的白衣。 然而, 他的手中没有剑。 看着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的南王世子,目光一动而表情却半点未变的叶孤城清点了下头, “无妨。” 左右,他也不在意南王府。 南王世子并不知道他师父叶孤城的想法,但余光扫到对方, 发现其是真的完全不在意后, 他心下难得一松, 就连原本一直想问对方的问题也不自觉的问了出来,“师父, 你说那个楚留香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将要把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南王世子猛地反应过来, 连忙将话咽回了口中, 转而紧接着说道,“师父你觉得呢?” 南王世子没有将话说透彻, 然而也不需要他将话说透彻。 作为“合作者”, 而且还是密谋见不得光的合作者, 他们才会觉得楚留香的这封帖子来得太巧,让他们忍不住怀疑楚留香是否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多管闲事的来试探他们南王府。 “只是一个巧合。”叶孤城摇头否定了南王世子自己吓自己的猜想, “楚留香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如果上门的是陆小凤,那他才会怀疑对方的目的, 但如果是楚留香那个同样是情场浪子,却显得比陆小凤蠢,也没有陆小凤敏感的家伙的话,对他产生怀疑简直都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得到叶孤城的否认,南王世子面上不免露出了放松的表情来,甚至还转而和叶孤城开起了玩笑,以期拉近与他师父之间的距离。 只可惜,不太成功。 非但不太成功,南王世子反而将气氛弄得越来越僵。 说着说着就发现已经无话可说,在这莫名僵硬的气氛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缓解的南王世子暗地里叹了口气,就在他绞尽脑汁的和叶孤城搭话,甚至都已经和对方讨论起该用什么样的料子制作白衣才最好的时候,南王府的管家进来向他禀报了要事。 “世子,陆小凤求见,已经在府外了。” 南王世子:“……?”呆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向一边的叶孤城,只可惜对方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南王世子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恩?” 在南王世子的注视下,南王府管家突然发现自己忘说了一件事,连忙补充道,“身边还跟着一个姑娘,是左都御史端木岐家的姑娘。” 哪里有他哪里就有麻烦的陆小凤? 还有……连自己未来女婿都要每天弹劾一下的左都御史的女儿? 在这个他们快要将所有准备都做完的紧要关头,突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心下一慌的南王世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们来干什么?” 管家越发恭敬的弯下了身子,选了沉默,没有回答南王世子的问题。 就在管家提及到“陆小凤”这个名字的时候,一边安静坐着的叶孤城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还真是巧。 叶孤城刚刚才想到了陆小凤,谁知道没多久对方就前来南王府拜访了。 果然,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这样想着,叶孤城扭头看向南王世子,“既然都来了,那就见见。” “师父?” 面对南王世子的疑惑,察觉到对方眸底深处对陆小凤这个名字的忌惮,叶孤城好整以暇的回答道,“不然呢?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对方吗?” 南王世子并没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能够去拒绝陆小凤和端木蓉,依照叶孤城对陆小凤的了解看来,要是南王世子突然拒绝陆小凤反而更容易引起对方的好奇与怀疑。 更何况,对方已经到了南王府的门口。 深觉麻烦的南王世子直接叹了一口,随后扭头对一边恭敬的站着的管家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他们进来。”说完,南王世子又询问的朝叶孤城看过来无声的问对方是否要跟陆小凤见一面。 叶孤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垂着眸子喝起了杯中的水。 意识到叶孤城无声的拒绝,南王世子对他拱了拱手,随后带着管家离开了房间。 叶孤城所在的房间,本就是南王府特意安排给他住下的院落,同时也是南王府最清净的地方,在南王和南王世子都离开以后,难得得到了清净的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了窗边。 站在窗边向外望去,南王世子和管家逐渐远去的背影映入他的眼帘。 叶孤城轻闭下了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不信任南王府,南王府也不信任他,然而他们却仍旧达成了合作,只因为他们有着同一个目标。 叶孤城只想守好白云城,然而谁让白云城外,还有一个蝙蝠岛和无名岛,以及一些对白云岛虎视眈眈的势力。 第152页 后继无人的他不能倒下,也不敢倒下。 然而,除了这些各种各样的势力对他虎视眈眈之外,他还不得不考虑华朝皇帝的态度,毕竟他身上流着前朝的血。 仅仅几年,他的白云城就清理出了不少应该是属于华朝皇帝的探子,叶孤城一开始选择和南王府合作,也不过只是趁势而为并顺便试图在各个势力的暗涌中找到一个平衡,然而谁知道华朝皇帝近年来准备大开海运。 大开海运,首先冲击到的便是他们白云城的利益。 就他得到的消息看来,一旦被赵佑云达成了目的,那么他的白云城也便不再是“白云城”了。 基于种种考量,叶孤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和南王府达成了合作。 只是—— 从袖中掏出他一直未曾寄出去的信,仍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模样的叶孤城,眸色难得暗淡了一瞬。 这封信,早该在前几天就寄出去了,然而他却一直迟疑。 总觉得将这封信寄送出去以后,他叶孤城也便不再是“叶孤城”了。 他对得起白云城,也对得起白云城的百姓,更对得起自己,唯独对不起的……或许便是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 拿着这封甚至带上了自己体温的信,叶孤城忍不住低声念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他叶孤城何其有幸,世上还有一个西门吹雪。 然而又何其不幸,世上居然还有一个西门吹雪。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向外远眺,看着窗外的雕栏画栋,叶孤城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轻声念起了自己甚至将其刻在了灵魂上的诗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1” “哈,哈哈哈。” 一字一顿的念完了这首《凉州词》,神色仍旧淡漠的叶孤城轻笑出声。 笑声渐渐消散在只有他一个人存在的院落中,也不知道叶孤城到底是在笑什么,又是为什么要笑。 天地无声,唯有他在。 …… 另一边,压下心底的所有猜测,南王世子也见到了陆小凤和端木蓉。 陆小凤和端木蓉是来南王府堵……哦不,是来找司空摘星的,但是他们肯定不能直接就这样跟南王世子说,所以陆小凤给南王世子的理由特别的正当。 “听说‘盗帅’楚留香今晚要上门这件事,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而又刚好在京都……”收起自己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陆小凤难得表现出来的一本正经,怎么看怎么让步熟悉他的人觉得靠谱,当然他要是不加上后面这句话就看着更靠谱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义不容辞。” 不待陆小凤继续说下去,并凑出二十个字来表现自己的大义凛然,一边完全看不下去的端木蓉连忙一扯他的衣袖,暗示陆小凤演得有点过的同时,并帮对方进行描补。 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是端木蓉也已经尽力了。 “那个,你们不用太感激我们,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当然也不用给我们什么谢礼……”说着说着,试图帮陆小凤描补的端木蓉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对着南王世子干笑了一声。 她也不想这样说的,只不过是不小心被陆小凤带跑了思路而已。 都怪陆小凤!都是陆小凤的错! 果断的将责任丢给了陆小凤,端木蓉暗地里还对着陆小凤翻了个白眼,以示自己对其的嫌弃。 陆小凤:“……???”关我什么事? 一直听着陆小凤和端木蓉说而不知该回什么的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从未见过陆小凤,他只是听过一些关于陆小凤的江湖传言而已。 他曾经对叶孤城神往过,但发现对方也需要吃喝,甚至也有欲望和属于自己的苦恼后,南王世子才意识到——叶孤城其实也是人。 如今,在见到了叶孤城在他面前夸赞过的陆小凤后,南王世子再次知道了一个道理——江湖传言不可信。 与其怀疑陆小凤上门是为了试探他们南王府,他还不如怀疑今晚会来的楚留香。 这样想着,南王世子不免回了陆小凤一个微笑,然而不待嘴角的弧度上扬到最佳位置,他面上的笑又骤然一收。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陆小凤是故意为之,只为了降低他的警惕。 毕竟,走到哪里就将哪里的势力毁掉的陆小凤……绝对不可能这么蠢! 南王世子很想坚定自己的想法,但是看着不知不觉忽视了他这个大活人,和端木蓉说着说着就开始与对方吵起架来的陆小凤,心中那“陆小凤其实不足为惧”的感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起来。 错觉!一定是他的错觉! 第153页 第七十三章 无论南王世子如何明示暗示,甚至都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陆小凤都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满脸微笑下“端茶送客”的想法, 甚至说到激动的时候, 还拍着胸脯大言不惭的让南王世子不用如此客气,“能够为保护南王府的财宝尽一份力, 这是我该做的,世子就不用太感谢我了。” 南王世子:“……”啥? 仿佛没有看到南王世子的表情变化,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压下溪亭暮心虚他面上一脸坦然的对南王世子摆了摆手, 仿佛他为南王府所做的都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情, 南王府完全没必要如此热情的对待他。 但是,他做了什么呢? 陆小凤其实也没做什么, 他只是顺着端木蓉给出的逻辑, 将戏演了下去。 既李寻欢和龙啸云被端木蓉的逻辑带着跑后, 向来聪明绝顶(?)的陆小凤也被端木蓉带进了坑。 深藏功与名的端木蓉:微笑。 面对表现得情真意切的陆小凤, 视线扫过一边安静坐着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端木蓉,南王世子终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嘴角一抽的他下意识的喝了一口说中的茶。 茶水将一入口, 南王世子身子便忍不住一僵。 ——烫到了? 南王世子的表现, 让端木蓉和陆小凤产生了相同的疑惑,然而……迎着端木蓉和陆小凤疑惑的望过来的目光,南王世子努力控制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 想将口中那已经冷透了的茶咽入喉中。 然而不待他将茶水咽下,正好到来的王府管家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世子, 六扇门的金九龄金铺头求见。” 噗的一声,南王世子直接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正好溅了恭敬的站在他面前汇报消息的王府管家一脸。 王府管家:“……”他做错了什么吗? 一时间,场面变得无比的安静,静得只能听到南王世子被茶水呛到而发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南王世子忍不住涨红了脸,未免被众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直接背转过了身,直到止住咳意后,他才转回头来,若无其事的问王府管家,“金九龄?他来干什么?”陆小凤和端木蓉来凑热闹就算了,金九龄来干什么?嫌他们南王府还不够麻烦吗? 完全没有擦脸上的水渍,仿佛刚刚没有被南王世子喷一脸的王府管家恭敬的低下了头,以沉默表示自己的不知。 南王世子:“……”有些心累的摆了摆手,他干脆让王府管家也将金九龄请过来,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来一个就再来一个吧。 这样想着,在王府管家应声离去以后,南王世子扭头对一边的陆小凤问了一句,“说起来,陆大侠认识金九龄吗?” “听说过,不太熟。” 六扇门的人,他比较熟的是“四大名捕”,至于要喝最好的酒、要穿最好的衣服、要骑最好的马的金九龄,陆小凤对其的印象基本就停留在这三个最好上,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对金九龄这个人倒是蛮好奇的,甚至还想和对方交个朋友。 “这样吗?那你们今天正好可以认识一下。”南王世子说得无比诚恳,只希望金九龄和陆小凤能够将关注点放在彼此身上,别去注意南王府中不该注意的地方。 没有听出南王世子藏在话中深处的意思,陆小凤笑着对他拱了拱手,“好说好说。”说着,不知想到什么,陆小凤歪头向一边安静坐着的端木蓉看去,“端木姑娘,我记得你好像跟六扇门很熟?” 被陆小凤点名,端木蓉放下茶杯,扫了陆小凤一眼,“不熟,你问这个干什么?”作为诸葛正我的师侄,她跟六扇门不熟,但是跟“四大名捕”却很熟。 既然陆小凤问的是她跟六扇门熟不熟,那自然是——不熟。 陆小凤本以为能够端木蓉口中套出掉有趣的东西,却没想到对方开口就给了他否定的回答,略感无趣的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什么。” 端木蓉面上露出了嫌弃,“那你问我干什么?” 解读出了端木蓉脸上“你与其有空没事找事,还不如找南王府的事”的意思,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们明明是来堵司空摘星的,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来南王府找事? 突然跳出了端木蓉构建的逻辑,陆小凤怀着这样的疑惑,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同南王世子一同等待金九龄的到来。 … 和陆小凤与端木蓉完全不一样,金九龄上南王府来不是为了找事,他只是过来凑个热闹,顺便看看有没有威胁到南王府并给自己谋点利的机会而已。 身在六扇门,金九龄却只想“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1。” 第154页 美人,金钱,权力。 他都想要。 更何况,在“四大名铺”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对于金九龄而言,也是一件让他觉得刺激而又能够拥有满足感的事情。 所以,当他发现了南王府私底下的小动作的时候,金九龄的第一反应不是上报,而是思考自己能从中谋到什么利。 于是,借着“盗帅”楚留香给南王府发了帖子这个机会,金九龄以非常正当的理由上门拜访了南王府。 他本想跟南王府的人见面后,向对方暗示一番,然而被管家引入房间以后,金九龄却不但看到了南王世子,还看到了……陆小凤。 ——陆小凤?! ——南王府发现了什么吗? ——他暴露了吗? 认出陆小凤的那一瞬间,金九龄瞳孔一缩,接连三个问题瞬间充斥他的脑海,差点没能让他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待得和南王世子打了招呼,了解了些许情况并在陆小凤身边坐下以后,金九龄心下忍不住一松。 原来是为了“盗帅”楚留香,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他果然就不该多想,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暴露? 心放了下来,然而金九龄也不可能当着陆小凤的面,对着南王世子明示或者暗示自己前来的目的,他暂时压下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和南王世子闲聊起来,并义正言辞的以六扇门中人的身份表示——为南王府解决麻烦,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南王世子:“……” 这令人熟悉的感觉……南王世子下意识的向陆小凤看去,深深怀疑金九龄和陆小凤私底下认识,不然为什么连借口都一模一样? 视线扫过去,南王世子注意到了陆小凤突然皱起的眉头,连忙一脸关心的问道“陆大侠,你怎么了?” 陆小凤还没有回答南王世子的问题,一边的端木蓉就一时口快的应了一声,“烦恼怎么找你的麻烦。”话一出口,端木蓉才意识到不妥,连忙若无其事的表示,“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说了实话,你们忽略我的存在就好。” 这样说着,端木蓉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在场的三人轻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微笑。 南王世子:“……” 陆小凤:“……” 金九龄:“……” 有端木蓉的地方,完全不用担心气氛会变得尴尬,因为在她的刻意为之下,气氛往往会变得更加尴尬。 对于由她造成的尴尬局面,端木蓉却觉得很满意。 ——终于安静下来了。 早在金九龄与南王世子进行“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寒暄的时候,端木蓉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跟金九龄一点都不熟悉,只不过听铁手师兄说起过对方,铁手虽然有点看不惯金九龄什么都要最好的性子,但是却对金九龄的能力很赞赏,甚至还想大力培养对方。 然而端木蓉见到金九龄以后,不但没有看出来对方到底哪里能力出众,甚至还觉得金九龄这个人有点……虚伪。 铁手师兄能力超级棒,就是眼光不怎么样。 想想已经同顾惜朝成亲的傅晚晴,再看看同南王世子言笑晏晏,怎么看怎么觉得假的金九龄,端木蓉不免怀疑起铁手的眼光来。 在一片莫名的安静中,被端木蓉目光扫到的金九龄目光一动,在发现端木蓉是个难得的美人的时候,心下因为对方那不合时宜正好打断了他对南王世子的试探的话而产生的恼意瞬间消失,他的面上甚至带上了笑,“这位姑娘是……?” 端木蓉微笑,甚至还对金九龄歪了歪头,“你猜?” 是的,不用怀疑,她就是想要搞僵气氛。 陆小凤的思路被她给出的逻辑带跑了,但是端木蓉自己却还记得她和陆小凤是来南王府堵司空摘星的,可不是来凑什么热闹或者交友的。 金九龄:“……” 气氛再次变得无比的……尴尬。 端木蓉保持微笑,陆小凤在走神,金九龄面上的笑渐渐挂不住了……注意到三人的表情变化,南王世子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莫名抽搐的嘴角。 作为主人家,正当南王世子准备尽自己缓和气氛的责任的时候,换了套衣服的王府管家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再一次带来了和前几次类似的消息。 慢了金九龄一步,特意换了一套天策破虏套装的赵佑横踏入了南王府的地盘。 第七十四章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南王世子紧紧的盯着王府管家, 完全不相信南王府居然能够招来这么多人。 然而, 王府管家打破了他的期望。 来的人是太平王世子赵佑横, 也是天策府上将。 联系到对方的身份,南王世子脸色不免一黑, 心下忍不住暗恨“盗帅”楚留香的不长眼,要不是因为楚留香,他们南王府怎么可能会招惹到这么多麻烦的人物! 第155页 一直未出场却总被人“恨”的楚留香:……关我什么事??? 想到去书房处理所谓的事务而将烂摊子丢给他收拾的好父王, 南王世子心下忍不住咬牙, 然而面上却努力保持住自己作为南王世子的状态, 让又一次给他带来坏消息的王府管家将赵佑横带过来。 一边的端木蓉听着王府管家和南王世子的交谈,缓缓垂下了睫羽。 旁人不知道赵佑横过来的原因, 但端木蓉却瞬间猜出了对方的上门目的, 是为了她。 虽然晚了点儿, 不过……算他识相。 这样想着, 端木蓉心下忍不住轻哼一声。 然而,在端木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听到赵佑横这个名字的她眸底其实有笑意渐渐在往上浮。 坐在陆小凤身边, 正好正对端木蓉的金九龄因为她的笑而闪了下神。 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 金九龄下意识的忘记了刚刚端木蓉隐隐表现出来的对他的不待见,自以为端木蓉可能是“欲擒故纵”的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觉得今天的自己一如既往的富有魅力的金九龄唇角轻勾, 再次试图为从端木蓉口中知道她的名字而努力。 当然,要是能让对方对他产生好感就更好了。 金九龄想得很美, 然而不待他知道端木蓉名字后试图更进一步,他突然被人揪着领子站了起来。 “你想对我的未婚妻做什么?” 一身破虏装的赵佑横刚一踏入房间,首先看到的便是他前不久刚刚惹到的端木蓉,然而不待他下意识的对朝他望过来的端木蓉露出微笑,视线不经意的一转,赵佑横注意到了对端木蓉献殷勤,并妄图靠脸迷惑他未婚妻的金九龄。 赵佑横:“……”好样的! 被人揪住了领子,看着明显是天策军出身的赵佑横,金九龄有些懵,“这位将军,你这是在干什么?” 下意识的想扯回自己被对方揪住的领子,然而任由他如何努力,金九龄发现他居然做不到!? 身子未动,手下动作却频频。 金九龄与这个突然揪住他领子的天策交起了手,在试图压制对方的同时,暂时不清楚对方身份的金九龄还试图和对方讲道理,“不知我哪里招惹到了将军?” 充耳不闻金九龄的问话,赵佑横手腕一个翻转,暗含寸劲的力道将对方甩到了椅子上。 金九龄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而赵佑横也不准备让对方想明白。他拍了拍并没有半点灰的手,甚至还掏出手帕给自己擦了擦手,充分表现了自己对金九龄的嫌弃以后,赵佑横对其轻歪了下头,“你猜?” 金九龄:“……”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不待金九龄想清楚,完全不准备搭理他的赵佑横已经凑到了端木蓉身边,刚刚针对金九龄的戾气尽皆消失,此刻的赵佑横就像一只好不容易见到主人的“大猫”,只想被主人好好的撸一把,“阿蓉。” 赵佑横态度变化之快,表情转化之迅,连一边觉得自己特别能装的南王世子都觉得望尘莫及。 在众人注视下,赵佑横化身为了一只“大猫”,对着主人端木蓉拼命的“喵喵喵”,从里到外的透着“抱我抱我快抱我一下”的气息,让人完全没眼看。 根本顾不上旁人的想法,赵佑横一心只有端木蓉,生怕他前不久惹到的阿蓉突然给他来一句“我们还是别成亲了吧”,至于所谓的形象……有他家阿蓉重要吗? 事实上,端木蓉本就没准备在外人面前跟赵佑横闹。深谙“家丑不可外扬”的端木蓉早在赵佑横进来的时候,就不准备给对方冷脸,只是还不待她将态度表现出来,赵佑横却先一步拉下了面子,像一只扒着主人裤脚一心想被抱在怀中的“猫”。 有些哭笑不得,端木蓉再也端不住了,直接就笑弯了眼,甚至还伸手抱住了赵佑横的腰,用行动让赵佑横明白他的回答。 回抱住端木蓉,赵佑横一时激动,甚至凑到端木蓉的脸侧,轻舔了下她的脸。 端木蓉:“……?!”她家赵佑横不会真的是猫成精变的吧? 对于赵佑横突如其来的行为,端木蓉只是觉得有些惊讶,然而一边所在视角正好看到赵佑横动作的陆小凤却不是这样觉得的,看着明明穿着一身气势逼人的天策军服,却像一只粘人的大猫赖在端木蓉身边的赵佑横,陆小凤他好像明白西门吹雪提及到赵佑横的时候,表情为什么变得一言难尽的原因了。 赵佑横的行事作风,这谁抵得住呀? 不,还是有人抵得住的。 看着半点不为赵佑横的行为生气,甚至眼角眉梢都是自己没发现的笑意的端木蓉,陆小凤轻咳一声,眼不见为净的转头,同金九龄搭起了话。 第156页 赵佑横和端木蓉之间其乐融融,一边的陆小凤和金九龄相谈甚欢,而另一边的南王世子明明是主人家,然而却没有人理会他,忍不住产生了自己是否不配拥有存在感的怀疑,南王世子莫名觉得有点冷。 事实上,这不是南王世子的错觉。 要想将白衣穿得足够潇洒或者说是有足够的气场,那么就不能穿得过于厚实。为了紧跟师父“叶孤城”的脚步,同样一身白衣的南王世子却没有和他师父一样深厚的功力,随着夜风拂过,正好坐在窗口的南王世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南王世子望了过来。 南王世子:“……”虽然我不想被你们忽视,但是我也不想要这样的存在感。 无言的安静之中,有淡淡的郁金香的味道在房间内浮动。 夜黑风高,月色正美。 然而无一人有赏月的想法。 “他来了。” 端木蓉站起身,走到窗边站定的她向外望去,试图想找到“盗帅”楚留香的身影,然而却一无所获。 楚留香帖子上所提及的宝贝正放在桌子正中间,所有人都想知道“盗帅”将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盗走宝贝,然而暗香浮动在众人鼻间,却始终不见楚留香的身影。 ——楚留香真的来了吗? 忍不住生出这样的疑惑,南王世子下意识的想问,然而就在他将要张口的那一瞬间,收起了吊儿郎当状态的陆小凤一脸严肃,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南王世子保持安静。 下意识的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南王世子转而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拿在了手中,想看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楚留香要如何从他手中拿走东西。 众人都静静等待着楚留香的出现,想一睹传说中的“盗帅”的风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留香却不见半点踪影。 “他不会不来了吧?”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胡子,要是楚留香真的不来的话,那司空摘星也必定不会出现,那他还如何让那只老猴子叫他“哥”? 关键时刻,陆小凤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初上南王府来的目的。 站在窗边的端木蓉突然扭头,视线略过百无聊赖只等事情结束后送她回家的赵佑横,看向了他身后的陆小凤,“陆小凤,我问你个问题。” “恩?” “你的灵犀一指,能够夹住叶孤城的‘天外飞仙’吗?” 愣了愣,陆小凤虽然不知道端木蓉为什么会莫名问这样一个问题,但他垂眸思考片刻,还是给了端木蓉答案,“我不知道。” 没试过用“灵犀一指”去对上叶孤城的“天外飞仙”,陆小凤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样,但他也不想试。 “这样吗?”端木蓉轻歪了下头,“那你这次可以看看别人能否徒手接住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了。” 对陆小凤轻勾起唇,端木蓉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试试。” 陆小凤:“……!!!” 其他人:“……???” 端木蓉扭回了头,众人下意识的顺着端木蓉的视线向外看去,见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持剑站在屋顶上的男子。 皓月当空,夜色正好。 白衣,男子,长剑。 风拂过,吹起了男子的发。 ——持剑而站,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的,正是端木蓉刚刚提及到的叶孤城。 只是一个背影,然而看到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柄剑,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得到“这柄剑”的注意。 端木蓉对着赵佑横招了招手,待得对方走过来后,她直接将身子的重量压向了对方,歪靠在对方肩膀上的她看着持剑站在屋顶上的男子,感觉有些困倦的她掩嘴打了个哈欠,“阿九,你说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更厉害一些?” 第七十五章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更厉害? 端木蓉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赵佑横也想知道。 视线略过窗外, 赵佑横走到端木蓉身边站定, “谁更厉害?试试就知道了。” 万梅山庄和白云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者虽然齐名,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却从未产生过任何交集,甚至连论剑都未曾有过。 基于对表哥西门吹雪的了解,赵佑横毫不怀疑他们两个之间必有一战。 端木蓉下意识的偏头看过来, 对赵佑横如此肯定的态度不免有些疑惑,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上, 除了有一个西门吹雪之外,还有一个叶孤城。” 随着赵佑横的话音落下, 一边的陆小凤忍不住肩膀一挎, 就连眸色都变得有些暗淡起来。他不认识叶孤城, 然而却跟西门吹雪是好友, 如果有一天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决战的话,他们两个之间必然只能留存一个, 他既担心西门吹雪出事, 又不愿意见到叶孤城的“陨落”。 第157页 陆小凤的情绪无比的复杂, 看着皓月下持剑站在屋顶上的叶孤城,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各自持剑,立在屋顶上相对而站的情景。 无论是出于作为朋友的角度, 还是出于欣赏的角度,陆小凤都不希望自己的设想成真。 这样想着, 陆小凤的目光不免变得越发复杂起来。 南王世子:“自然是我的师父更厉害。” 没有注意到陆小凤复杂的情绪变化,也没有看到金九龄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的模样,南王世子插/入低声讨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更厉害这个话题的两人之间,无比肯定的表示自然是叶孤城更厉害一些。 “哦?”并不介意南王世子擅自插/入她与赵佑横之间的谈话,端木蓉轻挑了下眉,“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端木蓉等人谈话的时候,站在屋顶的叶孤城突然动了。 风动,云动,剑动。 叶孤城举起了手中的剑,似以极快的速度出了剑,若白驹之过隙,又似乎慢慢的将剑拔了出来,让人无从分辨他刚刚的动作,到底是慢到让人完全没有耐心等下去,还是快到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那一剑,太快,太亮。 在叶孤城出剑的那一瞬间,端木蓉甚至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差点以为天光已经乍亮。 可是现在还是深夜,何来的黎明? 待得端木蓉睁开眼帘,她看到了一身紫衣的楚留香踏月而来。 郁金香的味道越发浓郁,却不让人觉得香得过分,甚至反而让人越发期待起他的露面来。 郁金香,似乎已经成为了“盗帅”楚留香的标志。 白衣长剑,自然也是叶孤城的标志。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是着白衣配长剑的人,但谁都不会将他们两个认错,楚留香自然也是。早在踏入南王府地盘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叶孤城的存在。 叶孤城是今日到的南王府,而楚留香帖子上所言的时间也正是今日,直到他准备踏月而来的时候,才发现南王府里还有一个叶孤城。 见到对方的瞬间,楚留香早已经心生退意,然而在他准备悄然离去的时候,楚留香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的气机笼罩。 那包裹了他的气机带着凛然的杀意,仿佛在对他说——敢跑?我可没同意。 楚留香:“……” 进退两难的楚留香深觉骑虎难下,只能直面叶孤城。 月明风清,夜凉如水。 当空的皓月下,叶孤城持剑倾身而上,而楚留香则仿佛化为了一缕清风,随着叶孤城的剑势而往后退。 然而,叶孤城会容许他退吗? 楚留香该庆幸叶孤城并未出全力,叶孤城也并未将前不久南王期望其让楚留香有来无回的想法放在心上,否则世上将再无楚留香。 楚留香擅长的从来都不是正面对敌,然而叶孤城却生生逼得他不得不正面对上。 在楚留香绷紧了脸想试着夹住叶孤城的剑的时候,叶孤城却先一步收了剑。 叶孤城的剑收发自如,随着他还剑回鞘,楚留香的头发也散了下来。 未曾斩落半分青丝,断的只是楚留香的发带。 差点以为自己项上人头不保的楚留香:“……”静默片刻,楚留香对叶孤城抱了抱拳,“多谢叶城主的手下留情。” 叶孤城对楚留香轻点了下头,“没有下次。” 他并不觉得楚留香夜探南王府是因为发现什么,叶孤城只觉得这是一个巧合,若不是南王和南王世子一直为此食不下咽,他也不会过来这一趟。 一番试探后,再次确定楚留香的到来只是一个巧合,叶孤城垂眸扫了站在某个房间往他这边望的端木蓉等人,目光略过金九龄身上的时候顿了一下。 谁都没有注意到叶孤城的动作,就连被叶孤城特意看了一眼的金九龄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目光一动,表情却未变的叶孤城睫羽微垂,不待刚刚逃过一劫的楚留香想跟他交一个朋友,叶孤城先一步运起轻功离开了。 看到了叶孤城出剑的端木蓉目光发亮,忍不住扯了扯赵佑横的袖子,“阿九,你说西门吹雪的剑也能这么美吗?” 刚刚那一剑,无愧“天外飞仙”之名,美得让人只看到那一人一剑,直接忽略了天地的存在,让人念念不忘,又心生惧意。 更何况,叶孤城刚刚并未全力出手。 “美不美,你亲眼见一次不就知道了。”赵佑横说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吗?” 赵佑横的表情没有变过半分,但端木蓉仍旧察觉到对方好像不高兴了,但是——为什么? 轻眨了下眼,端木蓉下意识的扯住对方的袖子不放,并回了赵佑横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脸。 第158页 赵佑横:“……” ——行吧。 心下一叹,对完全没察觉到他醋意的端木蓉感到有些无奈,赵佑横面上笑着将端木蓉垂落到脸侧的发拢到了她的耳后,随后他捧着端木蓉的脸,用鼻尖轻碰了一下端木蓉的鼻尖,“我用剑也很不错,阿蓉你要看吗?” 一边被赵佑横视若无物的其他人:“……”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赵佑横未免也太过于不拘小节了。 赵佑横视众人无物,自顾自的哄着端木蓉,而另一边刚刚勉强算是接了叶孤城一剑的楚留香也被人忽视了。 众人忽略了楚留香的存在,但是有人却没有。 “楚留香,你输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端木蓉都顾不上因为赵佑横的行为而不自在,连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普通得进入闹市中就再也找不到的男子站在叶孤城刚刚站的地方,手中高举着一个木盒,对着摸着鼻子的楚留香笑得猖狂而又得意,“没想到吧?” “论‘偷’这件事,我还没输给任何人。” 看着屋顶上相对而站的两人,房间内的南王世子面色一变,连忙伸手掏了下怀,却掏了个空。 “怎么回事?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东西明明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这个长得还没有楚留香好看,格调也没有对方好的家伙是怎么拿到东西的? 南王世子满脸疑惑,一边的其他人也很疑惑,除了赵佑横。 事实上,在南王世子刚刚朝他和端木蓉过来的时候,赵佑横就注意到了对方衣领上沾了点灰尘,看起来就好像被没有洗干净的手碰过一样。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是赵佑横却没有提醒对方。 扫了气恼无比的南王世子一眼,赵佑横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只想知道今晚的热闹何时结束,毕竟他明天还要去上值。 在这么多人都在的情况下,“热闹”这么可能轻易结束? 气恼无比的南王世子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对一直守在院子中的护卫下令,务必要捉住偷了东西的司空摘星,至于另一个踏月而来却差点被叶孤城斩落剑下的人,不用在意。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深夜突然变得喧哗了起来。 在南王府的护卫追着司空摘星而去的时候,陆小凤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连忙和南王世子打了声招呼,随后去追某个一边跑,还一边将盒子在手中抛过来抛过去的家伙。 当然,陆小凤走之前,还没有忘记和端木蓉打一声招呼,“端木蓉,别忘了给我作证。” ——哪怕被带入了端木蓉构建的逻辑之中,陆小凤也没有忘记要让司空摘星叫他“哥”这件事。 从某种程度上说,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的关系的确……很好。 “老猴子,你给我站住!你还没有叫我‘哥’,我可是已经完成了赌约。” “是吗?陆小鸡你叫我站住我就要站住吗?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将盒子揣入兜中,被众人追着跑的司空摘星面上不见半点惊慌,甚至还扭头对陆小凤做了个鬼脸,“略略路……谁理你呀!” “司空摘星!” “来呀,来呀,来追我呀!陆小鸡你追到我的话,我就大发慈悲的允许你成为我的‘哥’。” “……”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之间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然而众人仍旧能够想象到场景,毕竟这两人之间的对嘴声可谓是画面感十足。 还留在房间内的众人对视了一眼,对今晚这堪称“虎头蛇尾”,而又觉得让人不知该说是“热闹”还是“闹剧”的事情,不知该作何想法。 突然,南王世子猛地抬起了头。 ——不好!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离去的方向完全不对! 第七十六章 陆小凤去追逐司空摘星的时候,到底去了南王府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又是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人, 或者发现了什么不该他发现的东西……这些, 端木蓉都不知道。 因为早在南王世子意识到不对而准备亲自去处理的时候,对方顺便派出管家, 热情而又周道的将他们送回了家。 和赵佑横对视了一眼,早已经失去了看热闹之心的端木蓉轻抿了下唇,无可无不可的与赵佑横接受了南王府的“端茶送客”。 至于出了王府, 金九龄与他们分道扬镳后又拐道往南王府的小门去的小动作, 无论是赵佑横还是端木蓉, 都不准备在意这点小事。 南王府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然而很多事情都是多做多错。越是不想引起怀疑, 反而越容易让人觉得不对劲。就连向来都万事不过心的端木蓉, 也轻易的察觉到了南王府人的不对劲——比金九龄都还值得怀疑。 第159页 与只是有了些许怀疑的端木蓉不一样, 踏出南王府的赵佑横心下已经有所确定, 甚至已经对南王府想要谋划的大事有所猜测。 食君之禄,然而赵佑赫却不准备做忠君之事。 将自己的怀疑告诉给赵佑云? 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与其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的怀疑告知给赵佑云, 赵佑横更愿意选择置身事外, 顺便看看和赵佑云长得几乎一样的南王世子准备如何行事。 光是想一想, 赵佑横便觉得被赵佑云坑来当天策府上将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如果不是他上了京都,也不能看到这场热闹。 当然—— 送他们过来的南王府的人尽皆离去以后, 站在端木府的门口,眸底满是笑意的赵佑横, 伸手捧住了端木蓉的脸。 端木蓉:“恩?” 端木蓉疑惑的抬眸望过来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赵佑横放大的脸。 唇上一暖,端木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端木蓉乖巧的表现助长了赵佑横,原本只准备浅尝辄止的他一手搂住了端木蓉的腰,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与之实实在在的交换了一个深吻。 一吻结束,赵佑横有些餍足的轻舔了下唇。 ——若非他回了京都,也不能就在今年跟端木蓉成亲。 这样想着,赵佑横以指为梳,理了理端木蓉刚刚动作间被他弄乱的头发,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告知给了端木蓉一件事,“赐婚圣旨下了以后,我顺便通知了我舅舅,他……”轻抿了下唇,赵佑横不太确定的说道,“应该是明天到京都吧?” 端木蓉:“……!!!” 被赵佑横在不经意之间说出的消息惊到,端木蓉下意识的推开了对方的怀抱,“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跟你说了的。” “什么时候?” “前两天的时候,我当时就跟你说了。”说着,赵佑横不免觉得有些委屈,忍不住伸指轻轻的的戳了戳端木蓉的脸,“只可惜你忙着找裴元的麻烦,都没怎么理我。” 端木蓉:“……”顾不上拍开赵佑横的手,端木蓉的目光下意识的飘了飘,她轻咳一声,直接转移话题,“咳,那个,既然你舅舅明天要过来,那我明天就和你一起去见他吧。” “现在,你该走了,你明天还要上值。” 还想和端木蓉再多处一会儿的赵佑横:“……” 同赵佑横约定了明日的出行计划后,端木蓉捂住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目送着赵佑横离开以后,她这才转身进府。 将将进来,端木蓉便看到了抱胸站在她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父亲端木岐,以及某个见缝插针就找机会上端木府的大师兄裴元。 “这么晚才回来?阿蓉,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父亲,我……” 端木蓉张口欲解释,只可惜端木岐完全不想听她解释,就怕一听她解释就狠不下心来,端木岐摆了摆手,“你最近这段时间就别出门了,什么时候绣完了嫁衣,再什么时候出去。”免得总让他担心。 端木蓉跟着陆小凤去南王府的时候,并未让人来端木府报信,若非派人去找赵佑横并从对方口中知晓了消息,此刻的他说不定正跟京兆伊坐在一起。 就连端木夫人也被端木岐瞒着,否则现在站在端木蓉面前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就算要出去玩,阿蓉你也该跟我们说一声什么时候回家。”伸出食指想要戳戳端木蓉的脑袋,然而在食指将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端木岐终究还是将手放了下来,舍不得教训女儿的他打了一番又一番的腹稿,最终也只说得出这样一番话来。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无比愧疚的端木蓉乖乖向父亲道了歉,“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说着,端木蓉直接向父亲端木岐保证,绝无下次。 “那就好,去休息吧。” “那父亲,我就先告退了。” “恩。” 维持着世家贵女应该有的姿态,端木蓉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端木岐眼前离去。 待得端木蓉走远以后,端木岐才扭头看向一边的裴元,“裴大夫,让你见笑了。” 裴元回了他一个微笑,并未说什么,反正他这么多年给端木蓉收拾烂摊子,见笑什么的……已经习惯了。 不知裴元心下的想法,只觉对方果然是一个爱护师妹的好师兄,端木岐抚了抚胡子,向裴元提议道,“对了,裴大夫你有兴致跟我手谈一局吗?” 面对长辈的邀请,裴元从善如流的倾了下身,“恭敬不如从命。” “好极好极。” 对裴元的态度无比满意,端木岐跟对方一同往书房走的路上,一直想跟裴元说的话,便也能很顺利的说出了口。 第160页 “穹儿前久给我来了信,儿媳托我问问裴大夫你准备什么时候提亲?” 裴元脚下一顿,差点没能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怜星比阿蓉还要大上几岁,她都已经将要和世子在九月成亲,裴大夫你也该抓紧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裴大夫你好像和穹儿差不多大吧。” ——我儿子连女儿都有了,你为什么连妻子的影子都还没见到? 端木岐没有直接说出口,就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有透露半分,但裴元仍旧硬生生的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了这样一个意思,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 就在裴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以此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老了的时候,端木岐不知不觉间又插了裴元一刀,“裴大夫,你再不抓紧,说不定我外孙都要出生了。” 裴元:“……” 虽然端木岐是一个在朝堂上谁都敢弹劾的耿直御史,但退出江湖的他曾经也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的一员,他今日对裴元所说的话,可谓是掏心掏肺。 “裴大夫,你可别耽误了怜星。”突然站定,不知想到了什么,端木岐突然一脸严肃,“说起来,裴大夫你不会骗怜星感情吧?” 作为一个需要抓人小辫子好弹劾对方的御史,端木岐不但拥有强大了脑补本事,同时也很会联想。裴元不过是走了下神,面上的表情因为他一刀又一刀插过来的话发生了变化,端木岐便联想到了对方想要对怜星不负责任上。 端木岐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裴元,只差用“渣”这个字对他盖棺定论。 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就莫名被“渣”的裴元:……??? 意识到端木岐究竟误会了他什么,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的裴元连忙向其解释,表明自己对怜星是真心实意的,绝不存在任何欺骗。 端木岐听完了他的解释,好整以暇的问了他一个问题,“那裴大夫,你准备什么时候来提亲呀?” 目前还没想过成亲这件事的裴元:“……”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端木岐的这个问题,裴元一开始没有回答出来,现在自然也无法回答。 因为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未考虑过成亲这件事——为什么要成亲呢?成亲的意义在哪里? 他喜欢怜星,一心一意的想同怜星在一起,然而却从不觉得成亲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他从未将“成亲”纳入自己的考虑之中,哪怕眼见着端木蓉和赵佑横都准备成亲,他也从未联想到自己身上。 直到此刻,在端木岐的注视下,裴元终于若有所觉。 也许,他该考虑考虑了? …… 裴元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于是他第二天又回了金风细雨楼,准备为苏梦枕调养身体的同时,也顺便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在裴元离开端木府的时候,端木蓉是和他一同出的门。 虽然端木岐给端木蓉下了禁止令,让她绣好嫁衣后才能出门,但架不住端木蓉未婚夫的舅舅到了京都,并想要见她一面。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端木蓉出门的理由正当而又让人无法拒绝,有些心累的端木岐也只能让她出门,不但给她安排了马车,还安排了人跟着她。 “这一次,不准随意打发我安排给你的人。” 正想表示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端木蓉嘟了嘟唇,最终还是接受了来自端木岐的安排,并未阳奉阴违。 与裴元一同出了门,用自家的马车顺便将对方送入了金风细雨楼的地盘后,端木蓉这才转道前往太平王府。 在太平王府,端木蓉不但见到了她幼年时分见到的玉罗刹,还见到了时不时就会出现在赵佑横写给她的信中的——表哥西门吹雪。 第七十七章 端木蓉同赵佑横并肩走进来的时候,原本垂着眸子听玉罗刹讲话的西门吹雪睫羽轻颤, 朝他们望过了过来。 四目相对, 西门吹雪看到了端木蓉, 端木蓉也看到了西门吹雪。 白衣清俊,气质过人。 这是一柄剑, 一柄和“叶孤城”截然不同,然而又与之不分高下的“剑”。 有了叶孤城,为什么还要有西门吹雪? 有了西门吹雪, 为什么还要有叶孤城? 这一刻, 看着这个和她前几日有幸见到的男子无比相似的白衣剑客, 端木蓉不免再次好奇起“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谁更厉害”这个问题来。 轻眨了下眼,端木蓉下意识的回了对方的一个微笑, “你好, 我是端木蓉。” “西门吹雪。” 明明早已经认识, 为什么还要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呢? 因为在端木蓉看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在她踏入房间的那一刻, 她却真实的感受到了身份的转变, 同时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 她需要唤西门吹雪一声“表哥”。 第161页 看看玉罗刹,再看看身边的赵佑横,视线略过神色淡漠得完全看不出来其在想什么的西门吹雪, 端木蓉再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复杂的家庭成员关系。 赵佑横完全没有察觉到端木蓉的复杂心绪,在端木蓉和西门吹雪互相做了自我介绍以后, 赵佑横牵着端木蓉的手走过去,并在桌边坐下。 “舅舅好。”和从他与端木蓉进来后,就一直笑着望着他们的玉罗刹打了一声招呼,赵佑横随后径直坐到了西门吹雪的身边,并且直接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和对方搭起了话来,“你知道我前久看到了谁吗?” 不喜与人接触的西门吹雪非但没有避开赵佑横的手,甚至还顺着赵佑横的话头,给了他回应。 虽然只是轻“恩”一声,但与经常在西门吹雪这里受挫的陆小凤比起来,已经能够让人感叹一声——不愧是表兄弟,就是兄弟情深(?)。 “我看到了……”轻眨了下眼,赵佑横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叶·孤·城。”当尾音“城”字落下的时候,还有半个“哦”字的音节跟在“城”字后面,迫不及待的从赵佑横的口中泄了出来。 西门吹雪睫羽一颤,下意识的抬起眸来。 赵佑横笑得眉眼弯弯,毫无顾忌的用肢体语言向西门吹雪表明自己的态度,浑身那“想知道具体情况就来求我呀”的气息遮都遮不住。 西门吹雪:“……” 别说表情不变但眸色一暗的西门吹雪,一边坐着的端木蓉都觉得手有点痒,不但想要揉揉赵佑横的头,甚至还想扯扯对方的脸颊,看看对方的脸皮到底厚到了什么程度。 然而,有人快了他一步。 一边的玉罗刹,眸底的笑意半点未减,他直接给了赵佑横一个暴栗,“别一来就欺负你表哥。” “阿雪心中只有剑,你别总是抓着这个欺负他。” 玉罗刹话语中透露着满满的“护犊子”的味道,只是他的表情和动作别显得那么漫不经心的话,就更有说服力了。 被当做“熊孩子”教训的赵佑横:“……”果然,每次背责任的都是我。 被“护犊子”的西门吹雪:“……”无话可说,保持沉默。 一边的端木蓉被玉罗刹眼底的笑意刺激的身子一抖,不待玉罗刹发现不对,她先一步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一边感叹着“阿九的家庭关系果真复杂”,一边笑着与玉罗刹搭起了话,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免得对方又注意到时不时就在被教训边缘试探的赵佑横。 一别多年,再次重逢以后,玉罗刹和端木蓉仍旧相谈甚欢,不见半点隔阂。 另一边,赵佑横和西门吹雪也聊了起来。 端木蓉在维持着乖巧晚辈的姿态的同时,也分了部分的注意力在赵佑横和西门吹雪身上。 不同于她这边与玉罗刹的“其乐融融”,赵佑横那边甚至称得上“剑拔弩张”。 不,应该说是赵佑横单方面的挑衅西门吹雪,而西门吹雪则完全不接茬,而在努力再三都无法让西门吹雪表情发生变化后,赵佑横开始改变了策略,转而开始恶心对方。 “表哥哥~” 那一声又娇又酥的声音从赵佑横的口中发出来,不止西门吹雪脸色骤然一变,就连坐在赵佑横身边的端木蓉都受到了惊吓。 下意识的扭头看过来,端木蓉看到了整个人都差不多扒在西门吹雪身上的赵佑横,已经神色不复一开始那般淡定,想要将身上的“东西”扒下去却又仿佛有所顾忌的西门吹雪。 端木蓉:“……???” ——他们这是在……干啥? 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在赵佑横的手放在了西门吹雪衣领上的时候,端木蓉甚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对着赵佑横轻斥出声,“赵佑横,你想对西门吹雪干什么?” 这一声质问,含怒带怨,还带着端木蓉自己也没发现的感觉不小心打开了新世界的痛惜。 然而,回应端木蓉的是赵佑横的一脸茫然,“啊?”他就是想恶心西门吹雪一把,看他变脸而已,阿蓉望着他的目光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自从在多年前将西门吹雪恶心得都吐了以后,赵佑横便仿佛找到了与西门吹雪相处的正确方式,除了用剑和对方交谈之外,每次跟西门吹雪见面的时候,赵佑横都要至少让其变一次脸。 西门吹雪不变脸,他心下便觉得不痛快。 对方不痛快了,他就痛快了。 迎着赵佑横疑惑而又茫然的望过来的视线,端木蓉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面上不免有些尴尬。 突如其来的安静中,玉罗刹轻笑一声,打破了莫名有些尴尬的气氛。 端木蓉干笑两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坐下来,并扭头回了玉罗刹一个微笑,“对了,我们聊到了什么地方?” 第162页 似笑非笑的看了端木蓉一眼,玉罗刹轻勾起了唇,终究还是给了端木蓉面子,从善如流的给了对方提k、d、t、c、d、j、z、l。示,“烟影不相逢1。” “对对对,是说到了唐门,我们继续……” 在与玉罗刹的交谈中,端木蓉不但学到了不少东西,还丰富了见闻。 如果说京都现在最热闹的事情,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半分堂之间的博弈的话,那江湖上目前最热闹的,就是被人戏称为“烟影不相逢”的唐门变故了。 在一个平方无奇的日子,唐烟和唐影叛出了唐门,并且兄弟之间还决裂了。 两人判出唐门的原因,别说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就连被他们判出的唐门都有点懵,完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先后脱离唐门,而兄弟两人闹翻的原因也无人知晓,江湖人更多了解的,还是他们之间“生死不见”的誓言。 端木蓉曾经和唐烟与唐影都有所接触,基于对他们两人的了解,她觉得自己可能抓到了真相的尾巴。 “唐门,困不住唐影。” 虽然唐影总一副沉默寡言,就算跟他说话也一定要拿钱跟他说的样子,仿佛时刻准备为唐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端木蓉却知道,唐影内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心中甚至还有着迷茫。 端木蓉不知道唐影在迷茫什么,她唯一意识到的便是唐门是束缚不了唐影的,所以在知道唐影判出唐门的时候,她只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至于唐烟……单手托腮,想着曾经同唐烟的接触,端木蓉不免有些无奈,“他应该是跟着唐影的脚步走,所以才判出唐门的。” 通俗点说,大概就是抱着“你都能走为什么我不能走”的想法,离开了唐门,并且不用再顾忌同门不得相残的规矩,直接进入“有你没我”的状态。 毕竟唐烟那家伙,可是连代号都必须要比唐影多“十”的存在。 一母同胞的东西为什么会闹到“有你没我”的状态,端木蓉并不知晓,左右每个闯出名声的江湖人都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她也无意去探究。 只是…… 看在和唐影和唐烟都认识的份上,她成亲的请柬,要不要分别给他们一份?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很大的问题。 玉罗刹很认同端木蓉的分析,甚至觉得她所想的或许就是“烟影不相逢”的真相,然而就在玉罗刹准备大力称赞端木蓉感觉敏锐的时候,端木蓉却突然话锋一转,向他寻求了意见。 “玉教主,你觉得到时候要请他们吗?” 邀请唐烟和唐影,无论他们最终是否会不会来,玉罗刹都从端木蓉这似乎是在向他寻求意见的话语中,窥探到了她想搞事情的想法。 定定的看了眼端木蓉,在对方回了他一个无辜至极的微笑后,玉罗刹突然大笑,拍了下桌子。 “好!不愧是我的侄媳妇!” 这连自己的婚事都想搞一下事,生怕不够热闹的“本事”,果然不愧是赵佑横那崽子看上的人! 不错,不错,着实不错。 对端木蓉这个侄媳妇,玉罗刹满意至极。 完全不准备搞事是真的在纠结要不要请唐影和唐烟的端木蓉:……我不是,我没有,我很无辜的。 第七十八章 端木蓉在为是否要送请柬给唐影和唐烟这兄弟两而纠结的时候,另一边的赵佑横, 则像她与玉罗刹一样, 同样与西门吹雪相谈甚欢(?)。 “表哥, 听说你的桃花开了?” 他可是听说了呢,与独孤一鹤决斗的西门吹雪不但再次成就了自己, 甚至还得到了美人的青睐。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佑横立即就给玉罗刹去了信,期待着他这除了剑就什么都不在意的表哥, 能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如果有, 哪怕未来的嫂子是一个弃师仇不顾, 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他也完全不介意。 毕竟……江湖儿女, 不拘小节嘛。 这样想着, 赵佑横凑近端着杯子喝水完全不想理会他的西门吹雪, 对其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端木蓉还没有将当初碰到西门吹雪并看到的热闹讲述给赵佑横, 他就已经先一步从手下人那里收到了消息,没能亲眼看到西门吹雪的热闹, 赵佑横深感遗憾, 于是再次与对方碰面以后, 试图让西门吹雪变脸的赵佑横自然而然的提及到了对方的桃花。 然而,西门吹雪完全不准备接茬。 西门吹雪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将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后, 抬眸看向与其说是满含期待,不如说是想看好戏的赵佑横, 淡淡的回了对方一句,“万梅山庄,没有桃花。” 如果说西门吹雪有将天聊死的本事,那赵佑横就是有将被聊“死”的天聊“活”的本事。 第163页 被西门吹雪一脸冷淡的直接怼回来,似笑非笑的表情半点未变的赵佑横轻眨了下眼,直接将手肘架在了西门吹雪的肩膀上,甚至整个人都压在了对方身上,甚至称得上与西门吹雪处于脸对脸的状态,“真的?” “亲爱的表哥,你确定你真的没听懂我的问题吗?” 任由赵佑横压着他,对于近在咫尺的赵佑横,西门吹雪的表情不见半点变化,“你究竟想问什么?” 看着仿佛没有听出他刚刚言下之意的西门吹雪,赵佑横轻歪了下脸,用反问回答了对方的问题,“你猜?” “不想猜。” 赵佑横:“……” 放下搭在西门吹雪肩膀上的手,略感无趣的赵佑横掩嘴打了个哈欠,“你还真是无趣。” “作为第一个敢跟你告白的女人,你难道就对人家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赵佑横问得一脸认真,然而西门吹雪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赵佑横,一言不发。 当初因为端木蓉这个命运之外的“意外”,西门吹雪和孙秀青虽然相遇了,但两人之间却没有出现应有的发展,甚至称得上是孙秀青一头热。 孙秀青爱上了杀师仇人——西门吹雪。 在最后一次跟西门吹雪见面的时候,孙秀青本想再次向其表白心意,并告知对方自己即将接任峨眉派掌门。 不甘心的孙秀青想要再试一次,无论是得偿所愿还是就此死心,她都想最后再见西门吹雪一面。 然而,摆出了“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我却还是爱上了你”姿态的孙秀青,感动了自己,却没能感动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本对孙秀青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在对方写信邀请他参与其接任峨眉派掌门的仪式,而他又莫名其妙的时不时能听到对方的消息以后,西门吹雪终于记住了“孙秀青”这个名字,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对其生出了厌烦之意。 乱他心神,扰他练剑,简直麻烦。 察觉到西门吹雪的态度,意识到他再继续撩拨下去对方说不定就要拔剑以后,赵佑横从善如流的住了嘴,“行吧。”扭头看向一边皱眉沉思的端木蓉,赵佑横伸指轻戳了下对方的脸,唤了对方一声,“阿蓉。” “恩?怎么了?” 端木蓉抬眸,下意识的给了赵佑横一个微笑。 微凉的指腹与温热的脸颊相接触,软软的触感让赵佑横下意识的眯起了眼,他忍不住再次戳了戳对方,“阿蓉,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峨眉派发一封请柬?” 端木蓉并没有任何搞事情的想法,但是赵佑横有。 既然西门吹雪懒得回答他问题,那他就干脆自己去找答案好了,反正也就是多送一张请柬的事情而已。 对了,既然叶孤城也在京都,那他干脆也顺便给对方一张请柬好了。 怀着种种想看西门吹雪热闹的想法,赵佑横面上不见半点异样,笑得眉眼弯弯的同端木蓉商量起要请哪些人的事情来。 理解了赵佑横想搞事情的想法,并不想搞事情的端木蓉完全不觉得让自己的婚宴更热闹有什么问题。与对方头碰着头,端木蓉非但没有阻止赵佑横,甚至还在赵佑横的启发下,有了不少想法,比如邀请李寻欢和龙啸云,司空摘星和陆小凤…… 某种程度上,端木蓉也很宠赵佑横。 在赵佑横和端木蓉头碰头的低声商量的时候,一边的西门吹雪突地轻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赵佑横。 待得听到对方同端木蓉商量的内容,不免感到麻烦的西门吹雪突然就不想参加自家表弟的婚宴了,只想留下准备的礼物后就回万梅山庄。 然而,别说赵佑横,就连玉罗刹都不会让他随随便便的就回万梅山庄。 在玉罗刹和赵佑横两人看来,好不容易将西门吹雪拐出来,不好好的玩(逗弄)一番怎么行呢? 西门吹雪:??? 如果端木蓉知道玉罗刹和赵佑横的想法,她说不定会怀疑西门吹雪和赵佑横抱错了,毕竟和西门吹雪比起来,赵佑横更像玉罗刹。 不过这种事情,一句外甥像舅也是能够解释的。 不过就算端木蓉不知道赵佑横和玉罗刹的想法,在旁观了西门吹雪与他们两人之间称得上“斗智斗勇”的相处后,她也不免生出了些许西门吹雪和赵佑横也许抱错了的想法,当然更多的却是对西门吹雪的同情。 ——任你武功再高,你爹还是你爹,你弟还是你弟。 在玉罗刹和赵佑横的共同努力下,任由西门吹雪剑法再好、武功再好,很多次都想走的他始终都没能离开,以至于在京都的叶孤城邀其一战的信到了万梅山庄后,又被万梅山庄的人送回了京都。 第164页 太平王府和南王府都在城东,两个府邸之间甚至只隔了三条街道,然而叶孤城送出来的信,却过了将近二十天,才送到了西门吹雪的手中。 等到了西门吹雪手中的时候,距离叶孤城邀他在紫金山一战的时间只差三天。 直到收到了叶孤城的信,西门吹雪才听说江湖上关于他们两人将在紫金山一决高下的传言。 西门吹雪:作为当事人,我为什么才知道? 三天的时间,从京都到紫金山,除非西门吹雪插上了翅膀。 然而,西门吹雪没有翅膀。 但是,他也不准备拒绝叶孤城的邀战,与对方的一战……西门吹雪也期待了很久。 于是,提出改期便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而且叶孤城也理所当然的同意了西门吹雪的延期,就连决战地点,也由紫金山改为了“紫禁之巅”。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决战紫禁之巅。 西门吹雪应战之后,两人改期并在“紫禁之巅”决战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再次引起了一片哗然。 不过一夜,各地的赌场便针对两人的决战开了赌局,就连赵佑横也跟风设了赌局。 与听说消息后就想找到西门吹雪或者叶孤城,试图阻止两人之间的决战的陆小凤不同,尚有闲心参与赌局的赵佑横半点都不担心西门吹雪会输,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西门吹雪输过。 在京都因为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的决战而被炒热了气氛的时候,端木蓉则再次感受到了诡异的熟悉感。 决战紫禁之巅……为什么她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几个字? 纠结多日,端木蓉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九九龙1”。 正确来说,她想起了一部电影。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端木蓉都不记得的上一世,她曾经因为一个明显去特意看过一部电影,结果乘兴而去,却败兴而归。 至于那部电影是叫《决战紫禁城之巅》还是《紫禁之巅》……她已经忘记了,唯一记得就是里面有两个剑客在月圆之夜,中秋之时,在皓月当空之下一决生死。 还有,电影主角那让人印象无比深刻的名字。 仔细的想一想,那部电影里面的内容,似乎和现在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之间的情况能够对上号。 但是,总觉得好像还是有些地方有违和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约战的过程似乎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而且,九九龙是谁?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九九龙”这个人? 还是说,她又遗漏了什么东西没有考虑? ——没能说通叶孤城,转而想要找到西门吹雪却一无所获,甚至还不小心被沙曼缠上的陆小凤,在又一次准备拒绝沙曼的跟随请求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个喷嚏。一个喷嚏过后,陆小凤不小心喷了沙曼一脸口水,惹得美人没能崩住面上的表情,尖叫一声后,直接掩面离去。 隔着数条街道,虽然同在京都,但自从那次在南王府一别以后,端木蓉便再也没有与陆小凤碰过面了。 于是想起了不少电影中熟悉的内容的端木蓉仍旧在为“九九龙是谁”这个问题纠结,而另一边陆小凤也仍旧在想办法找到西门吹雪。 陆小凤和端木蓉并不知道,他们所想要知道的真相或者想要找到的人,其实他们两个只要碰个面,说不定彼此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 第七十九章 百思不得其解的端木蓉想得抓心挠肺,甚至还特意去了一趟金风细雨楼找裴元, 询问对方是否知道“九九龙”这个人。 彼时, 裴元刚刚结束了对苏梦枕的治疗而特意过来见端木蓉, 他本以为自家师妹如此急切的来见他是因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没想到居然就是来问他是否认识“九九龙”这个人而已。 心下无奈, 不知该作何表情,看着一心想从他口中知道答案的端木蓉,裴元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额角, “阿蓉, 我跟你不一样。” 端木蓉满脸茫然:“恩?” “我很忙。”忙着给苏梦枕调理身体, 也忙着找机会去见怜星,实在没太多的精力来听端木蓉说笑, 裴元对着端木蓉很明显的叹了口气, 用行为像对方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提江湖上从来没有‘九九龙’这个人物,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百晓生’……阿蓉你问我这个问题,其实没太大意义。” “更何况, 知道了‘九九龙’是谁以后, 阿蓉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端木蓉:“……”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裴元好整以暇的看着端木蓉, 看到对方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的时候,他半点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 他的小师妹本就是这样的人。 第165页 做什么事情都是凭着感觉去做的,完全没想过为什么要去做, 怎么样去做。 只是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作风,但裴元时不时的也仍旧会觉得有些无奈,并忍不住哀叹自己为什么是大师兄,要是他不是师兄的话,就完全可以“放生”他可爱又可爱的师弟师妹们了。 “唉……” 拍了拍被带入他的逻辑而陷入思索的端木蓉头,裴元轻弯了下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去忙了。” 轻眨了下眼,感觉好像没什么问题的端木蓉轻点了下头,“恩。” “行吧,走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东西给怜星。” 端木蓉对裴元拐走怜星这件事已经逐渐接受,并不会因为裴元想对怜星献殷勤而不高兴的她直接就答应了,“……哦,行吧。” 因为还在有些走神,随口答应裴元的端木蓉显得有点呆,而裴元不待端木蓉反应过来,他又顺手揉了一把端木蓉的头发,“放心,我没有忘记你,当然也有准备给你的东西。” 裴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仿佛是在安慰不知是因为他和怜星哪一个人而“吃醋”的小师妹。 事实上还没反应过来的端木蓉:??? 轻眨了下眼,勉强回神的端木蓉思考了一番裴元话中的意思,发现似乎没什么问题后,她下意识的轻“哦”一声,回应了对方。 “那就好。” 裴元面上的微笑半点未变,他抚平了万花定国套上刚刚被端木蓉扯出来的褶皱,仿佛承载了细碎星光的眸中荡漾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笑意。 难得将自家越来越难糊弄的师妹带入自己的逻辑之中,裴元深感满意,以至于面上都带出了点儿来。 幸好端木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看到裴元的表情,否则在这金风细雨楼,说不定就要发生“同门相残·看谁雪凤冰王笛更厉害”的惨案。 将东西交给端木蓉,并亲自将对方送出了金风细雨楼以后,发现对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裴元带着莫名的满足感,转身回了塔。 回塔路上,裴元碰见曾经将他误认为是女子、还追求过他的王小石的时候,他极其难得的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裴元的这一笑,转瞬即逝,如微风拂过已经展露了勃勃生机的大地,带来春意的同时,也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沉浸在这美妙的感觉之中。 这一笑,乱了王小石的心神,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胸口,怀疑对方是不是终于发现了他的好。 但是,他和对方是完全没有任何可能的。 站在原地,王小石望着裴元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今天又失恋了的他有些难过,甚至还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裴大夫要是个男子呢? 今天的王小石,也在思考为什么当初让他“晷日一见钟情”的对象居然是“男儿身”这个问题。 当然,王小石这辈子,都不可能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另一边,等到端木蓉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裴元给她的东西,走出了金风细雨楼的范围。 站在金风细雨楼与六半分堂的交界处,端木蓉忍不住歪了歪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师兄裴元随意的就打发了。 虽然裴元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但端木蓉还是察觉到了自家师兄对她的……莫名嫌弃。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她来金风细雨楼主要不是为了知道“九九龙”是谁,而是因为闲得无聊所以才来找裴元玩,顺便给其送请柬。 但是……摸着还揣在袖中的请柬,发现自己浪费了时间,却半点不觉得有问题的端木蓉,不免有些“怀疑人生”。 ——所以,她到金风细雨楼是来干什么的? 该死,师兄误我。 … 于此同时,与端木蓉不在同一个地方的赵佑横,其实也处于“怀疑人生”的状态。 自从雨化田“异军突起”以后,高力士的注意力基本上就不在他身上了,甚至都不再找他的麻烦,而是跟雨化田,以及时不时在背后煽风点火米有桥“掐”了起来。 天策府在不知不觉间就处于了置身事外的状态,而赵佑横也不用再埋首于案牍之前。 他不但有了更多的时间去陪端木蓉,甚至也有了更多的空闲,让某个每天都想把他干下去的李什么来着的家伙明白——为什么天策府是他说了算。 “想让我正眼看你?” “行啊,先让我记住你的名字。” 赵佑横什么都没做,就凭着这句话,让目前只是一个司马的李承恩,立下了“不想当上将的司马不是好司马”的宏愿。 至于李承恩什么时候达成这个愿望,取决于赵佑横什么时候在天策府待腻。 第166页 今日,赵佑横本准备来天策府点个卯,然后就去金风细雨楼接端木蓉。结果没想到出府的时候被李承恩绊住了,待得他再一次解决了对方并让其又一次陷入“怀疑人生”状态后,来宣皇帝口谕的小黄门正好与将将骑上马的赵佑横“狭路相逢”。 四目相对,小黄门下意识的回了他一个略带讨好的笑。 “世子爷,还真是巧,没想到正好能够在这里见到您……” 被小黄门拦住,总觉得没什么好事的赵佑横满脸不耐,随意的摆了摆手,径直打断了对方想要与他套近乎的话头,“行了,别废话了,有事说事。” “好的好的。”清了清嗓子,小黄门一本正经的表示,“圣上有谕,让世子爷您即刻入宫见架。” 宣布了皇帝口谕以后,注意到赵佑横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窥探到了什么皇室秘密,小黄门连打赏都不敢拿,就连忙恭敬而又有礼的向赵佑横表示告辞,并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消失在了他眼前。 等到赵佑横回过神来,准备向小黄门表示“不去”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小黄门的身影。 轻眨了下眼,深觉麻烦的赵佑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赵佑云是皇帝,他才懒得搭理呢。 满脸无奈的赵佑横调转马头,衣服都懒得换的他直接穿着天策破虏套,骑着马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当然,在去之前,赵佑横也没忘记让人给端木蓉送消息,说明自己的动向。 待得踏入了御书房,赵佑横本以为对方是有什么急事才会召他入宫。谁知道等他接过太监端过来的茶并被赐座后,赵佑横整整听了赵佑云半个时辰的抱怨……哦不,控诉。 赵佑云并不知道赵佑横和西门吹雪之间的关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就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约战,然而谁都没问过他这个紫禁城真正的主人的意见这件事生气。 不,不应该说是生气,正确的来说是暴怒。 江湖剑客之间的约战,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对于赵佑云而言,只要这些总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别妨碍到他政令的推行,他才懒得理会这些江湖人的事情。 但是,谁给他们的胆量,说在紫禁之巅决战就在紫禁之巅?有人问过他这个主人吗?有人意识到紫禁城是他这个皇帝的地盘,不容人随意对待的吗? 没有,没有,谁都没有。 他这个皇帝,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赵佑云气得都想提剑,先跟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干一场。 不就是用剑吗?他也会呀。 然而作为皇帝,他并不能如此随心所欲。 喜怒不能形于色的赵佑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家半只脚在江湖上的堂弟,随后便果断的将对方叫进了宫。 赵佑云对赵佑横抱怨得很爽快,然而作为接受赵佑云负面情绪的对象,赵佑横却处于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他说? 听着赵佑云左一句“竖子”,右一句“气煞我也”,在对方甚至都开始想跟他讨论“侠以武犯禁”这个话题之前,赵佑横掩嘴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随手将茶盏放到了桌上,“你说完了吗?” 突然被打断话头,赵佑云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恩?” “既然你说完了的话,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宫了。” 本以为对方是因为特别紧急的事情才将他召入宫中,谁知道他那登基后状态就不太正常的堂兄,居然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听几句抱怨就算了,他也不是没有时间,但是让他提出对策和建议……他跟赵佑云的关系,有那么好吗? 第八十章 抱怨完后,赵佑云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 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状态的他端坐在龙椅上, 不动声色的试探赵佑横。 “自古‘侠以武犯禁’, 小九,你怎么看?” 虽然他师父是萧王孙, 就连自己也能算是一个一流高手,但赵佑横却对江湖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称得上“又爱又恨”。每当他觉得朝堂的平衡将要被打破的时候, 一旦有江湖的势力参与进来, 他又能借机把握住朝堂之间的平衡, 制衡各方。 只是,所谓的“江湖”, 毕竟是把双刃剑。 借由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决战居然约在了紫禁之巅这件事, 赵佑云忍不住再次思考起了该如何对待“江湖”这个问题。 无论是“神策军”, 还是“六扇门”, 都是赵佑云对“江湖”的试探。 然而,赵佑云觉得仅仅这样是完全不够的。他还需要一个人隐在背后, 为他掌控“江湖”的动向, 避免这把“双刃剑”一不小心伤害到他。 第167页 这个人, 赵佑横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龙椅很宽敞也背脊挺直的坐着的赵佑云,看着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椅子中的赵佑横,忍不住轻抿了下唇。 ——他刚刚说了那么多, 赵佑横那家伙有听进去吗? 端坐上首的赵佑云有着无比优良的视角优势,然而不知是赵佑横坐姿有问题还是座椅摆放的位置不对, 赵佑云始终无法确定赵佑横究竟是听睡着了,还是在思索他刚刚提出来的问题。 无从确定,又懒得和对方计较御前失仪不失仪的问题,赵佑云干脆耐着性子,再次问了赵佑横一遍,“小九,你怎么看?” 在赵佑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赵佑横终于无法再“装聋作哑”,一心只想尽快打发皇帝然后好出宫的他懒懒的抬眸,理所当然的表示,“我怎么看?自然是陛下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喽。” 反正有事别找他就好,一个“天策军”就够他玩的了。再来一个的话,他说不定就真的要……用端木蓉的话来说,就是精神分裂了。 赵佑横不想搭腔的态度表现得过于明显,就连他话尾的“喽”字,都带着满满的敷衍和漫不经心,让赵佑云想要假装没发现都做不到。 完全不为赵佑横的态度着恼,赵佑云慢条斯理的伸手扶了扶自己刚刚因为心情激动而歪了的旒冕,隔着垂在眼前的玉旒,他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无人岛。” 仅仅三字,却让赵佑横面色骤然一变。 赵佑云不知道西门吹雪和赵佑横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对赵佑云而言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并不代表赵佑云不知道“无人岛”的存在。 无论是“宫九”,还是“赵佑横”,相关资料都曾经放在他的龙案上过。 迎着赵佑横猛地抬头望过来的目光,赵佑云轻弯了下眼睛,回了对方一个淡淡的笑。 赵佑横:“……”他的好堂哥都知道了多少? 原本歪靠着的身子骤然挺直,然而不过一瞬又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往后一靠的赵佑横看着上首的赵佑云,突然发现借由雨化田和诸葛神侯在前“冲锋陷阵”,隐于他们身后、给予他们相应支持的赵佑云或许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存在。 无从确定赵佑云究竟知道了多少,赵佑横干脆假装自己不知道什么“无人岛”,他直接跳过了赵佑云想跟他谈的“无人岛”的相关话题,转而回到了赵佑云最初情绪平静下来后想跟他详谈一番的问题。 “陛下说得对,‘江湖’的确该管管了,免得总有人‘藐视皇权’。” 赵佑横难得的端正了态度,不再是最初那副“你做啥都行只要别叫我就好”的模样,得到相应回应的赵佑云深感满意,甚至在同赵佑横的交谈中,有了更多的想法。 在思想的“碰撞”中,赵佑云目光越来越亮,深感当初将赵佑横叫回来的自己简直英明神武,而难得认真了下的赵佑横则是越说心下越无奈。 赵佑横完全不想给自己揽事,然而他出宫的时候,是带着赵佑云的吩咐走的。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约战,已经成为了江湖的热议,然而因为两人约战的地点过于特殊的缘故,注定能够亲眼见到这场旷世对决的人绝对不会多。 事情闹得那么大,赵佑云已经完全阻止不了两人在他屋顶上打架,他直接破罐破摔,干脆给了二十个观战名额,同时将分配名额的权利交给了赵佑横。 将相应的信物给了赵佑横,赵佑云还故作不经意的向赵佑横表示了一句,“米有桥那家伙想替我分忧,我都没同意。” 一字一句,透着满满的“我们兄弟谁跟谁呀”以及“看,我对你好吧”的意味。 完全没想到会天降麻烦的赵佑横:“……”我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 一不小心被赵佑云坑到了,赵佑横恨得咬牙切齿,然而他又不能拿对方怎么办,只能带着赵佑云给他的麻烦出宫。 出宫后,赵佑横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端木蓉,而是去见了陆小凤。 以“我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为理由,赵佑横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同陆小凤套上了交情。待得带着对方去见了西门吹雪,并让陆小凤意识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这一战无可避免以后,赵佑横这才在与陆小凤一起喝酒的时候,顺便暗示对方——我有代表拥有观战资格的信物,但是我不知道该给哪些人,毕竟我不是江湖人,要是放进不该放进来的人就麻烦了。 当时,哪里有他哪里就有麻烦的陆小凤正好“一不小心”喝多了,意识到赵佑横的为难后,陆小凤直接大包大揽的应承了下来,表示他能帮赵佑横解决这个麻烦。 第168页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交给我,我知道哪些人进紫禁城观战没有任何问题。”拍着胸脯,喝高了的陆小凤大言不惭的向赵佑横表示,“这世上,就没有我陆小凤解决不了的麻烦。” “可以吗?” “可以。”陆小凤大着舌头,“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可以可以。” 伸手在陆小凤眼前挥了挥,发现对方是真的醉得意识不清后,赵佑横心下特别满意,“那就太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朋友之间,何必说谢。” 于是,在赵佑云将麻烦甩给了赵佑横后,赵佑横又将麻烦丢给了陆小凤。 某种程度上,命运回到了它应有的轨迹。 赵佑横半点不觉得自己坑陆小凤有什么不对——反正陆小凤被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将信物都丢给了陆小凤后,良心尚且还在的赵佑横付了酒钱,离开了同陆小凤喝酒的包厢。 虽然与陆小凤分别,但是赵佑横却没有离开酒楼。 不认路的他用信号召来了手下人,然而却完全不准备让手下人给他带路,赵佑横只是让手下人去找端木蓉,并传信给对方,让其来酒楼接他,因为他迷路了。 至于为什么别人带路就不行,偏偏只能是端木蓉……那就是只有赵佑横才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 收到消息的端木蓉过来的时候,酒楼正是热闹的时候,众人在谈及家长里短的琐事的时候,总会或多或少的提及到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之间的决战,甚至还有人就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之间的最终胜负,直接就在酒楼大厅中开了赌局。 踏入大厅,目光逡巡了全场一圈,端木蓉看了一身天策破虏装,坐在角落的赵佑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端木蓉总觉得赵佑横脑后的红色翎羽仿佛有些无精打采,就连赵佑横整个人,都给了她一种“猫猫只想喵喵喵,不想抓老鼠”的奇怪感觉。 甩了甩头,挥散掉脑海中突如其来的联想,端木蓉走到赵佑横面前,在桌边坐下,“阿九,我来接你了。” 赵佑横的桌上,只有一杯清茶,一叠花生,没有酒。 但是,端木蓉闻到了赵佑横身上的酒味。 赵佑横此刻目光无比清明,他将放在面前的清茶端了起来,径直递给了端木蓉。 端木蓉:“……?” 愣了下,端木蓉下意识的接过了已经有点凉的茶水,随手就想将其放回桌上,转而和赵佑横说话。 然而,不待端木蓉松开手,赵佑横先一步用手掌盖住了端木蓉的手,不让她松开端着茶杯的手。 端木蓉一脸茫然,而赵佑横则满脸一本正经。 ——她家阿九这是又变画风了吗? 心下忐忑,端木蓉试探性的轻唤了对方一声,“阿九?” 目光无比清明的赵佑横轻眨了下眼睛,乖乖的应了一声。 端木蓉:“……”果然,喝醉了。 赵佑横的下人给她报信的时候,只是说了赵佑横喝了酒,端木蓉也没想到赵佑横居然会喝那么多,而且喝醉后的表现居然和常人没太大区别,她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不好和醉鬼计较,心下无奈的端木蓉动了动手,想要抽出被赵佑横抓住的手,然而她试图挣脱的动作却引来了更深的桎梏,就连已经凉得差不多的茶水都泼洒了出来,浸透了他们两人的部分袖角。 赵佑横根本顾不上袖角湿不湿,他只知道如果不紧紧抓住眼前人的话,他就真的只能在这里迷路到“天荒地老”(?)了。 端木蓉满脸忍耐,试图与“醉鬼”讲道理,“你先放手可以吗?” “不放。” 不讲道理的“醉鬼”赵佑横完全不为所动。 端木蓉声音渐冷,“放手。” “我不要。” “你给我松开。” “……”不说话,抓着就是不放。 端木蓉:“……” 就在端木蓉同赵佑横纠缠不休的时候,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突然一片哗然。 下意识的朝变故发生的方向看过去,端木蓉这才发现——有人死了?! 不待她站起身来,有人从高处砸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借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端木蓉成功的将自己的手解救了出来。 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端木蓉无视站在一边,满脸委屈的看着她的赵佑横,定睛朝靠着身体将他们的桌子砸得四分五裂的人看去。 认出对方的那一瞬间,端木蓉忍不住瞳孔一缩。 ——陆小凤?! 第八十一章 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四分五裂的桌子上,与端木蓉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陆小凤还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嗯?” 酒意麻痹了陆小凤的痛觉, 也让他的判断力骤然下降, 陆小凤忍不住茫然四顾,“发生了什么?” 第169页 陆小凤完全没意识到他砸了谁的桌子, 也根本没认出端木蓉和前不久才与他喝了酒的赵佑横来,可见已经醉到了一定的程度。 和赵佑横对视了一眼,端木蓉抬步便准备去看看陆小凤的情况, 结果还没等她迈出步子, 反倒先被赵佑横抓住了手腕。 顿住脚步, 端木蓉眼带疑惑的回望过来,“阿九, 怎么了?” 赵佑横没有回答她, 然而也没有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 在赵佑横同端木蓉对视的时候, 有三个美人拿着剑, 从楼上气势汹汹的走了下tender lines.来,直奔他们所在的方向。 很明显, 这三个美人就是将陆小凤丢下来的“罪魁祸首”。 然而也不知道陆小凤做了什么, 仅仅只是将陆小凤丢出来似乎也不能让她们解恨, 这三个美人甚至还拿剑追了出来。 这个对着陆小凤娇喝一声, “陆小凤!” 另一个则直接斥骂一声,“臭不要脸!” 陆小凤:“……”啊? 剩下那个没有说话的美人,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陆小凤皱眉不语。 这个不说话的女子明显就是主事人, 其头发不但随便挽了起来,颊边还散落着些许没挽到的头发,而她的头发也有些潮湿,看起来像是刚刚沐了浴。 引起端木蓉注意的是,她发现这个美人有些眼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过,更重要的是——陆小凤做了什么,居然惹得这些美人不依不饶? 看着拿剑走过来的三个美人,端木蓉手一动,挣脱开赵佑横的桎梏后,她朝前迈了一步,用脚轻踢了下陆小凤的屁股,“陆小凤,别睡了,起来看美人了。” 是的,刚刚陆小凤和端木蓉对视了一眼后,就垂着脑袋躺在一片狼藉中闭上了眼,就差打起小呼噜了。 “哎?”突然惊醒,还有些醉眼朦胧的陆小凤尚且未反应过来,“什么?” 还没等陆小凤撑着身子站起来,马秀真的剑先一步横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一边的端木蓉则差点被对方的剑风扫到。 陆小凤:“……???!!!” 端木蓉:“……?” 躲的及时的端木蓉乜了马秀真一眼,随后轻歪了下头,看向另一边——不远处有男子七窍流血的躺在地上,身边还掉落了几颗糖炒栗子。 一楼大厅中,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心下估计着六扇门人来的时间,端木蓉准备暂且先顾着眼前,还不知道陆小凤究竟做了什么,暂时保持中立的看向马秀真,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满脸不忿的马秀真乜了端木蓉一眼,“这有什么好误会的?闯进别人的房间就算了,还……” “大师姐!” 一直不做声的孙秀青面色一变,连忙出声阻止了马秀真继续说下去。 马秀真和孙秀青对视了一眼,她突然耸了耸肩,“行吧,既然是掌门的吩咐,那我自当遵从。”说着,她不但放下了手中的剑,还顺势退回到了孙秀青的身后。 将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认出孙秀青,并且有所猜测的端木蓉忍不住挑了下眉。 明明是大师姐,却不能当掌门? 明明是掌门,却如此恭敬的称呼别人为大师姐?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这样想着,端木蓉伸指偷偷戳了戳已经站起来的陆小凤的后背,悄声问道,“你究竟干了什么?” 不止是端木蓉,就连她身边的赵佑横,也歪着头的看着陆小凤,明显他也好奇陆小凤做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陆小凤甩了甩头,用内力逼退了些许酒意的他终于清醒了一些,然而他整个人却还有些懵,“啊,什么?”看向对面的三个美人,陆小凤下意识的直接向她们求证,“我有做了什么吗?” 孙秀青:“……”她要怎么说?说陆小凤闯入她的闺房,差点看到她洗澡吗? 马秀真:“……”扭头轻哼一声,她完全不准备回答陆小凤的问题。 石秀雪:“……”左右歪头看了两个师姐一眼,她低下了头,避开了陆小凤的视线。 陆小凤:“……”所以,他究竟做了什么? 陆小凤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事情还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赵佑横当时离开不但付了钱,还吩咐了人不要随意去打扰陆小凤。 于是等陆小凤从桌子底下摇摇晃晃的爬起来的时候,包厢内静得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而他推门出去之时也没有看到人。 揉了揉眼睛,意识已经不清醒的陆小凤已经连用内力逼出酒意都想不起来了,乘着醉意的他拍着手,和着拍子唱起了歌。 酒楼一楼是大堂,二楼都是包厢,二楼以上便是给客人住店的房间。 第170页 陆小凤摇摇晃晃的上了楼,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四楼。 唱着唱着,他走到了“一条河”前。 歌声骤然一停,头脑一热的驴蹄陆小凤歪头轻笑一声,随后任由自己一头栽进了“河”中。 至于为什么他明明跳了“河”,最后却“砸了端木蓉的桌子”……其实他也不知道。 因为事实跟陆小凤所认知的完全不一样,他所认为的“河”并不是河,真相是走不稳的陆小凤不小心平地摔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扶住墙,结果却突然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就连自己也被带着的摔了进去。 等到陆小凤爬起来,他突然看到了“河”。 眼前一亮,陆小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还在浴桶里面的孙秀青,径直朝他心心念念的“河”走去。 然后,没有然后了。 哪怕孙秀青声音再低,语焉再不详,端木蓉也从对方涨红了脸的反应中,窥探到了事实的真相。 原本保持中立的端木蓉默默往旁边让了让,让陆小凤彻底暴露在了孙秀青等人的视线之中,“你们请随意。”如果陆小凤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按照江湖规矩来说,对方对陆小凤“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是完全符合规矩的。 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陆小凤脸色一青,酒意不但瞬间消失,他甚至看都不敢看孙秀青一眼,“孙姑娘,对不起。” 陆小凤的道歉很诚恳,然而孙秀青却睫羽微垂,似乎不为所动,“叫我孙掌门。” “孙掌门,对不起。”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忽略随着酒意消失而渐渐回来的痛意,虽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陆小凤还是无比认真的向孙秀青做下了承诺,表示只要不违他的道义,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一边的马秀真将剑抱在怀中,对着陆小凤冷笑了一声。 孙秀青忍不住皱眉,她冷下脸唤了对方一声,“大师姐!” “知道了。”马秀真直接扭头看向一边。 自从孙秀青成为了掌门后,马秀真就突然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孙秀青感到无比的难过,不免为什么向来对她照顾有加的大师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愿意得罪大师姐的孙秀青选择了一退再退,然而对方却完全不领情,甚至想“得寸进尺”。 终于无法忍下去,孙秀青顾不上一边还有端木蓉等三个外人,她咬了咬唇,直接开门见山的对马秀真问道,“大师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如果我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你说,我都会改。”眼眶微红,孙秀青无比难过的看着马秀真,“只是,师姐你别这样,好不好?” “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孙秀青话中已经带上了哭音,就连一边的石秀雪都忍不住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孙秀青之余,还用不赞同的目光看了马秀真好几眼。 在峨眉没有因为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而发生变故之前,马秀真一直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师姐,但谁让峨眉变天了呢。 马秀真本以为在苏少英死后,她会是下一任掌门。 谁知道剩下的“三英四秀”中的人,除了石秀雪选择了中立,其余的人头推举了孙秀青作为下一任掌门。 那么,她这个大师姐算什么? 以她的立场,她怎么可能会对孙秀青有好态度? 不捣乱,已经是她看在同门的份上了,至于做回那个任劳任怨的大师姐……凭什么?! 一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马秀真骤然扭曲了脸,下一瞬又恢复到了平静的表情,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瞥了孙秀青一眼,余光扫过对方眼底的红丝,她冷笑了一声,“怎么?终于不装了吗?” “大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孙师姐?”看不下去马秀真称得上尖酸刻薄的行为,一边的石秀雪终于没忍住的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我说错了吗?喜欢上西门吹雪的时候,孙秀青你有想过师父吗?你对得起师父的在天之灵吗?” 连续三个问题,彻底击碎了孙秀青面上的平静,让她骤然崩溃。 “别说了!” “我就要说!你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 “大师姐……” “……” 顾不上周围是否有外人,孙秀青同马秀真直接吵了起来,一边的石秀雪手足无措的想要劝她们冷静一点,结果却不知不觉间拖入了战场,被马秀真提及了她喜欢花满楼而对方不喜欢她的事情。 “还有你,只会舔着脸追着别人的屁股后面跑,不说花满楼根本不喜欢你,孙秀珍也没给你什么好处,你又何必追着人家?”看着脸色骤然一白的石秀雪,刺激到了对方马秀真心下不免感到有些畅快,“你这种行为,就是‘贱’。” 第171页 比起什么都不如她却成为了掌门的孙秀青,马秀真更气的是石秀雪,明明她对其照顾良多,然而到头来对方却选择了中立,谁都不想得罪。 于马秀真而言,石秀雪选择中立其实就是不准备站在她这边,形同背叛。 “白眼狼!” 狠狠的瞪了石秀雪一眼,迫得对方哭着掩面上了楼后,马秀真又直接跟孙秀青继续吵了以来。 孙秀青同马秀真之间,哪怕吵架也顾着面子没有大声吵,最多只有离得近的端木蓉听到了些许内容,然而这也足够颠覆她对峨眉派的想法,深觉大开眼界的端木蓉兴致勃勃的旁观着两人的吵架。 ——江湖传言果然不可信。 传说中的“三英四秀”?受教了。 第八十二章 不止端木蓉觉得大开眼界,就连站在她旁边的陆小凤都有些目瞪口呆。 眨了眨眼, 待得陆小凤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的踏前一步试图去劝架, 结果却被端木蓉扯住了袖子。 陆小凤:“……端木姑娘?” 迎着陆小凤疑惑的望过来的目光,端木蓉一本正经地向对方传授了自己的经验, “当女人吵架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你需要做的是安静的站在一边, 别瞎插话。” “不然, 你会很惨。” 说着, 端木蓉扬了扬下巴,示意陆小凤看她旁边的赵佑横, “你看我家阿九就做得很不错, 你应该向他学习。” 酒意有些上头的赵佑横突然听到端木蓉的声音, 不免有些迷茫的下意识的朝她看了过来, “嗯?”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端木蓉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甚至还对着赵佑横弯了弯眼睛, “乖。” 仿佛一只得到主人爱抚而忍不住摊开肚皮的猫, 莫名有些困倦的赵佑横乖乖的“哦”了一声,安静的站在了端木蓉的身边。 陆小凤:“……”无话可说。 按了按自己莫名有些抽搐的嘴角,他看了眼前不久拼酒拼过了他, 现在酒意起来后显得有些慵懒的赵佑横,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陆小凤默默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继续作壁上观马秀真和孙秀青之间的吵架。 两人的吵架在端木蓉看来,有些幼稚。 一个泪眼盈睫,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那便是——“只要能回到最初,大师姐你不喜欢我的地方,我都能改”;另一个则双手抱胸,时不时的冷哼一声,完全不为对方的眼泪所动,甚至直言不讳地向对方表示“我不喜欢你想当我的‘好师妹’。” “大师姐……” 孙秀青眉头微蹙,挂在眼角欲掉不掉的泪珠从颊边滚落,眼角微红的她可怜又可爱,连一边的陆小凤忍不住心生怜惜。 然而,马秀真完全不为所动。 孙秀青委屈?她难道就不委屈吗?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谁哭谁有理。 “你要是愿意把掌门之位让给我,那我们之间……自然好说。” 抱着剑,马秀真自认为提出了一个孙秀青值得选择的要求。 但是说好“大师姐说什么都行”的孙秀青,面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始终未曾对她做出承诺。 “我就说,你果然就只是说说而已,装模作样。”马秀真忍不住对孙秀青翻了个白眼,扬着头的直接撞开对方,向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脚下触感突然不对。 眉头一皱,马秀真下意识的低头,一个不知死了多久、脸色青紫、死不瞑目的男子映入她的眼帘。 瞳孔忍不住一缩,马秀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她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现。 端木蓉:因为你们忙着吵架。 才发现一楼大堂如此安静是因为死了人,马秀真下意识的挪开脚步,满脸警惕的抱着剑往后一退,并且环顾四周。 在马秀真往后退的时候,有颗糖炒栗子因为她的东西滚落到了她脚边,只可惜马秀真一直没注意到这颗糖炒栗子的存在。 走动之间,马秀真脚下的糖炒栗子左右滚动,不知不觉间滚向了端木蓉。 端木蓉的视线随着滚过来的糖炒栗子移动,在栗子将要滚过她脚前的时候,端木蓉一脚踩在了栗子上。 踩着栗子,端木蓉抬起头,她直接忽略了先走进来的金九龄,对坐着轮椅正好从酒楼大门进来的无情露齿一笑,“无情师兄,好久不见。” 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金九龄:“……” 刚刚有人死的时候,发现死者是个江湖人的酒楼老板没有去报京兆伊,而是让店小二去了六扇门。接到报案并负责处理的是金九龄,而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暂时没什么事情的无情。 于是,无情便顺便跟着金九龄一起来了酒楼。 无情其实不是真的闲着无事,他会跟着一起过来实际上是因为对金九龄心生怀疑,总觉得对方对六扇门的心思不够纯,然而他又找不到切实的证据。 第172页 跟过来也只是想就近观察金九龄,对于无情而言,哪怕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只是,无情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端木蓉。 端木蓉灿烂到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扬着唇角的笑脸映入眼帘,无情微愣了下,下意识的弯了弯眼睛,“阿蓉,好久不见。” 将因为犯困而歪靠在她身上的赵佑横扶到一边坐下,并给因为她的动作而睁开眼,然而却意识仍旧有些昏沉的赵佑横倒了杯茶后,端木蓉才拿着帕子将地上的栗子包裹了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无情。 来到无情面前,端木蓉将包裹着栗子的手帕递给了对方,“这是在死者身边发现的,我想应该对你们破案有帮助。” 接过端木蓉递过来的东西,无情没有第一时间查看手中的东西,也没有夸赞端木蓉,而是皱了皱眉,“阿蓉,你碰了尸体?”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在外面没有回家。” “我没有碰尸体。”端木蓉摆了摆手,满脸无辜的表示,“是刚刚那位马姑娘踩到尸体的时候,不小心将这东西踢到我脚下的。”端木蓉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委屈,仿佛不敢相信无情居然会这样想她——她有那么“熊”吗?至于为什么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家,端木蓉并没有回答无情,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这个问题。 如果无情能够听到端木蓉的心声,他此刻必定会点头,对端木蓉表示肯定。 正因为无情不知端木蓉所想,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兄妹情”尚且还能够维持住稳定的状态。 顺着端木蓉的话头,无情视线扫过一边距离尸体最近的马秀真,目光从对方裙角一扫而过。被注视的马秀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先声夺人的自澄清白,“人不是我杀的。” “姑娘,我们也没说是你杀的,而且我们都还没开始查案呢。”你这样不是有了“不打自招”的嫌疑吗? 一边的金九龄有些无奈,忍不住提醒了马秀真一声。 马秀真:“……”余光扫过一边,不待孙秀青朝她走来并试图挡在她身边为其出头,马秀真直接往前迈了一步,不但再次表示自己的清白无辜,同时也力图使金九龄和无情相信她的清白无辜。 金九龄视线轻扫过马秀真的胸部,快得连当事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动作,金九龄左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无情突然出声,“先验尸再说。” 没能得到表现机会的金九龄心下一讪,面上的表情却半点未变,他默默退到了无情的身后,将一切交由对方主导。 金九龄在无情身后站定的那一瞬间,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轻搭在椅侧的手微动了下。 睫羽轻颤,无情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他从善如流的做了主导,条理清晰的安排着六扇门的人做事。 在金九龄向他请示,表示要带人去调查刚刚死者死亡时在场的人时候,无情没有同意,表示其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后,无情将这项去调查案发时在场人情况的任务交给了别人。 至于交给金九龄的是什么样的重要任务?自然是跟着仵作一起验尸。 金九龄嘴角忍不住绷紧,在发现无情所言是认真的而不是开玩笑后,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他最终保持了沉默,并按照无情的吩咐,去给仵作打下手了。 ——行吧,上司说什么就是什么。 仿佛没有察觉到金九龄的想法,无情手下一动便准备推轮椅,却被端木蓉眼疾手快的接过了。 即使不需要端木蓉的帮助,但无情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放开手,任由端木蓉将他推到了陆小凤等人面前。 “‘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久仰大名。”对其轻点了下头,并和陆小凤打了声招呼,无情又同眼眶微红的孙秀青问了声好,当然也顾及到了另一边的马秀真。礼貌性的问了好后,无情才开始正题,“我能知道案发时,你们都在做什么吗?” 豆矢古草拖了一张椅子放到赵佑横身边,端木哦让径直坐下,任由赵佑横将头靠在她肩上闭目养神,“我来接阿九回家。”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悻悻的表示,“我的话……当时应该是正好被人丢了出来……吧?” 马秀真看了孙秀青一眼,头朝一边扭了过去,“和人吵架。” “恩。”孙秀青轻眨了下眼,点头认同了马秀真所言,间接承认案发的时候,马秀真刚刚正在和她吵架。 案发时分,端木蓉等人都没有作案嫌疑。 本就没怀疑的无情只是例行问话,待得他问完了话,另一边的金九龄同仵作也在验尸后下了结论。得到验尸结果的金九龄随后走了过来,来到无情面前对其无情抱了抱拳,向他简单的说明了验尸的结果。 第173页 毋庸置疑,死者死于中毒。 刚刚看到死者脸色的时候,无情便有所猜测,现在得到准确的验尸结果也不过是确定了本有的猜测而已。 但是—— 无情推着轮椅来到死者面前,弯下身子的他目光逡巡了死者全身一圈,视线在其指甲上顿了下,他轻眨了下眼。 ——案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不见得。 心下一动,再次有些猜测的无情什么都没有说,他压下对金九龄再次生出的怀疑,面色平静的抬起头来。 拿着包裹着糖炒栗子的手帕,无情轻勾了下唇,“你们听说过‘熊姥姥’吗?” 第八十三章 “熊姥姥?” 她轻眨了下眼,“你说的是那个每当月亮圆了就要出来卖糖炒栗子, 强买强卖不算, 而且还谁买她栗子谁倒霉的‘熊姥姥’吗?”端木蓉用了很多自认为准确的词来形容, 并且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 待得通过无情的表情变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端木蓉下意识的挺了挺胸, 莫名骄傲。 ——果然,她超级棒的! 无情:“……”虽然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但阿蓉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抿了抿唇, 压下莫名生出的笑意, 无情紧接着问道, “那你知道‘熊姥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嗯?” “公孙大娘。” 一边的陆小凤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与陆小凤不一样, 端木蓉则是一脸不敢置信, 她根本无法相信“熊姥姥”等于“公孙大娘”这个事实, “师兄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端木蓉没去过七秀坊, 但曾经有幸在万花谷见过公孙大娘和公孙二娘,她根本不觉得对方会是心理可能有问题的“熊姥姥”。 “七秀坊的公孙大娘怎么可能会是‘熊姥姥’?” 陆小凤替无情做了解释, “无情说的不是你想的那个‘公孙大娘’, 你认为的那个公孙大娘只有一个身份, 就是七秀坊的主人,但是无情指的那一个,却不止‘熊姥姥’这个身份。”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1 “红鞋子”公孙大娘舞的是剑, “七秀坊”的公孙大娘舞的却是杀人的剑。 她们之间,截然不同。 非要说有关系的话,那大概就是她们都姓“公孙”,并且是同族姐妹……吧?2 “她们是同族吗?”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呢?”陆小凤理所当然的反问,“如果不是同出一族,七秀坊怎么会不追究公孙兰?” 顺着陆小凤的逻辑思考下来,端木蓉突然发现对方说得好有道理,她居然无法找到能够反驳对方的地方。 将垂落在脸侧的头发勾到耳后,端木蓉看向无情,“现在你们现在是准备将‘公孙大娘’找出来吗?” “恩。”无情轻点了下头。 既然现在得到的大部分证据都指向了公孙大娘,那么无论对方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目前应该做的都是找到公孙大娘。至于金九龄在其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些完全可以容后再考虑。 端木蓉同无情交谈的时候,一边本应该是主事者却莫名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金九龄缓缓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底因为无情的行为而变化的神色。 ——无情,这是怀疑他了吗? 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金九龄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忍不住思索起自己跟无情相处的期间,有没有在对方面前暴露过破绽。 再三思索,发现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后,金九龄放下了心。 然而很多时候,往往都是多做多错。 被例行问话的端木蓉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以后,并不准备留下来凑热闹的她和无情打了声招呼,“天色已经晚了,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们就先走了。” “如果有事的话,记得传信给我。” 天色已晚,她要是再耽误下去,就真的要被她父亲罚抄书了。 无法继续凑热闹的端木蓉有些遗憾,带着赵佑横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对陆小凤使了个眼色,让对方记得将后续通知给她。 注意到陆小凤同端木蓉之间眼神交流的无情:“……”阿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对端木蓉轻点了下头。 得到了陆小凤的承诺,期待着后续却没能留下来凑热闹的端木蓉理了理袖子,随后直接打·横·抱·起了几乎已经睡过去的赵佑横。 意识不太清醒的赵佑横因为端木蓉的动作,下意识的半抬起了眼帘,“恩?” “没事,你继续睡。”拿脸蹭了蹭赵佑横的脸,端木蓉温声表示,“等你醒了,我们也就到家了。” 第174页 “……哦。” 轻眨了下眼,赵佑横乖乖的应了一声,并靠着端木蓉接着睡了过去。 虽然端木蓉身材娇小,而且矮了赵佑横不止一个头,但是她抱赵佑横却完全不成问题。忽略陆小凤等人的侧目,并出声提醒无情让其千万记得参加她的婚礼之后,端木蓉抱着醉后乖得就像一只随便让人撸的猫的赵佑横,离开了酒楼。 端木蓉和赵佑横走后,经常能够招惹到麻烦的陆小凤留了下来,在凑热闹之余也开始帮着六扇门等人破案。 矛盾激化后几乎撕破脸的马秀真和孙秀青对视了一眼,一个抱着剑转身就往上走,另外一个得到了陆小凤“但有差遣,必定完成”的承诺后,也同样上了楼。 正当楼下的陆小凤搭着金九龄的肩膀,都开始与对方闲话“美酒”和“美人”哪个更重要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了孙秀青的惊呼声。 待得陆小凤等人听到声音而赶上楼,看到的便是孙秀青跪在走廊上,连声唤着死不瞑目的石秀雪名字的景象。 已经死去的石秀雪大睁着眼睛,呈大字型的躺在走廊上,最后的表情定格在了“惊恐”,死前仿佛看到了什么让她恐惧不已的事物,又或者……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脸色微沉,陆小凤走到孙秀青身边蹲下,他伸指摸了摸石秀雪身下的血泊,感受到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瞳孔一缩。 陆小凤不是专业的仵作,但是他也能凭借经验,根据血液凝结的程度大致判断出石秀雪死亡的时间——早于孙秀青上楼之前,甚至在他跟端木蓉旁观马秀真和孙秀青吵架的时候,石秀雪说不定就已经死了。 但是,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发现不对? 凶手,到底是谁? “熊姥姥”公孙大娘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陆小凤心中浮现出来,万千思绪无从理起。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马秀真在孙秀青前面上了楼,那么——她人呢? 神色一变,陆小凤连忙询问似乎还沉浸在悲伤和不敢置信情绪中的孙秀青,“孙掌门,你看到马姑娘去哪里了吗?” “大师姐?”被陆小凤唤回神,孙秀青突然一愣,“对,大师姐……大师姐去了哪里?”喃喃自语的孙秀青顾不上手上沾到的血迹,连忙站起身,直接往马秀真所在房间走去。 陆小凤等人跟着孙秀青来到了马秀真的房间,对方的房间并没有锁门,轻轻一推就将其推开了,然而打开房间后,却不见马秀真的踪影。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不见半点属于马秀真存在的痕迹。 “怎么会?”走进这个本属于马秀真的房间,环顾了周围一圈,孙秀青显得有些茫然,“大师姐就住这个房间,为什么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而且大师姐呢?” 站在门口,陆小凤目光逡巡了整个房间一遍,同样什么都没有发现的他忍不住皱眉。 他,是不是忽视了什么? 下意识的和无情对视了一眼,深谙自己惹麻烦体质的陆小凤轻抿了下唇,不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可能又惹到了麻烦。” “不是你的错觉。”金九龄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对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毕竟你可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啊……” 陆小凤:“……” 身子一侧,避开金九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陆小凤视线扫过一边情绪平静下来后,有了些掌门担当模样的孙秀青,他心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三英四秀,七去其四,他已经能够想象到独孤一鹤死去后峨眉派的没落了。 心生怜意,陆小凤拍了拍孙秀青的肩膀,温声安抚对方的同时,也向对方承诺,“孙掌门,请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为了安抚孙秀青的情绪,陆小凤还特意强调的表示,“就算我找不出凶手,还有六扇门。” 被点名的金九龄对孙秀青轻点了下头,“陆小凤说得对,还有我们六扇门。” 另一边,正在检查石秀雪尸体的无情也抬起头,安抚的对孙秀青轻勾了下唇,“请放心。” “……谢谢你们。”不敢去想生死不知的马秀真会遭遇什么,孙秀青勉强定了定心神,将希望放在了总是会招惹麻烦却总能解决麻烦的陆小凤身上,“陆小凤,你一定要找到凶手。” 至于六扇门,不过是她聊胜于无的选择。 比起相信自带朝廷立场的六扇门,孙秀青更愿意相信陆小凤。 “孙掌门,你放心。” 摸了摸鼻子,陆小凤再次向孙秀青承诺,让对方放心。 “那就好。” 心神一松,孙秀青挂在眼角的泪水骤然滑落额,而感到天旋地转的她不待抚上额头,便先一步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第175页 此时陆小凤距离孙秀青最近,他眼疾手快的将其搂住,避免了对方砸到地上造成二次伤害的局面。 … 与此同时,同陆小凤等人所在的房间只隔着一个房间的暗室内,正有一个人在为了活下去而奋力挣扎。 第八十四章 马秀真的剑,离她只有半步之遥。 这触手可及的距离, 让马秀真生出了错觉, 仿佛她只要再伸手往前够一下, 就能拿到她被人打落的剑,并抓住唯一的逃生机会。 然而, 错觉就是错觉。 趴在地上,马秀真的手拼命的往前伸,早已经崩裂的指甲因为她的动作而直接二次裂开, 有的甚至插入她的血肉之中, 然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这十指连心的疼痛, 满心满眼都是那即将被她拿到的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当马秀真的指尖将要触碰到那冰冷的剑鞘的时候, 一只穿着红绣鞋的脚踩在了她的手背上。 毫不留情, 而又毫不迟疑。 就在马秀真试图挣扎的时候, 她早已经被打断的背脊被踩上了另外一只穿着红绣鞋的脚, 对方将她牢牢的踩在了地上。 “嚯,嚯嚯嚯……” 失去舌头的嘴张开又闭合, 发出了“嚯嚯”的声音, 仿佛没有感觉到加诸在身上的力道, 目呲欲裂的马秀真死死的盯着就在她眼前的剑,被踩在红绣鞋下的手从未放弃挣扎。 一身红衣的公孙兰看着脚下的马秀真,轻勾起唇, “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收起踩在对方背脊上的脚, 公孙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死死的踩住了马秀真的手背,“这为了活下去,而无声又痛苦的挣扎……还真是美丽啊……”仿佛陶醉般的眯起眼睛,公孙兰忍不住轻嗅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血腥味。 她享受着,享受着马秀真的挣扎,享受着掌控生命的快感。 加重脚下的力道,公孙兰伸手摸了摸脸,她的脸上还有着前不久制服马秀真过程中被对方的剑造成的痕迹,她将沾到些许血迹的食指放到唇里,轻抿了一下。 品尝到的铁锈味让公孙兰感到愉快,甚至都不准备去追究马秀真前不久伤了她的脸的事情。 “只可惜,如果不是因为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是真的很想同你做姐妹。” “要怪就只能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马秀真趴在地上,充耳不闻公孙兰所言,一心一意的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剑。 就差一点儿,仅仅只差一点,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儿……就好。 于马秀真而言,拿到剑,她便能抓住希望。 然而,可能吗? 仿佛脱了水的鱼儿,左右翻腾也不过只是无谓的挣扎,拼命扑腾换来的也不过是鳞片脱落的结果……大口大口的拼命呼吸,也无济于事。 失了水的鱼,能活吗? 脊柱断裂、失去舌头的马秀真,能活吗? 欣赏着马秀真的挣扎,心情愉悦的公孙兰吹了吹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她轻移脚步来到正对马秀真的墙前。 也不知道公孙兰是如何操作的,墙上突然开了一个洞。 拍了拍实际上并没有沾染到灰尘的手,公孙兰退到了马秀真的身边,微一弯身,抓起马秀真的头发,让其仰起了头。 视线被迫正对着这个开了的洞,马秀真看到陆小凤等人。 “嚯嚯,嚯嚯嚯……” 目光骤然一亮,马秀真的手拼命的扑腾着,想让与她只有一个房间之隔的众人发现她的存在。 “死心吧,就算他们真的打开了这个房间,看到的也只会是我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秀真的脸,欣赏着对方因为她的话再三变化的表情,得到了充足愉悦感的公孙兰嘴边的弧度继续扩大,“所以说,你为什么要上来呢?” “如果不上来,不就不会遇到我了吗?” 公孙兰问得饶有兴致,而已经无法说话的马秀真自然是不能回答她的问题,然而也不需要马秀真说话了。 从马秀真的表情变化,公孙兰得到了答案。 对,她为什么要上来呢? 为什么先上来的不是孙秀青呢? 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孙秀青呢? 因为公孙兰的话而陷入魔障,马秀真失去了舌头的嘴开开合合,无声的咀嚼着“孙秀青”这个名字。 马秀真恨极了孙秀青,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秀青在那里假惺惺的对她的安危表示担忧,并借此得到了陆小凤等人的安抚。 贱人!贱人!孙秀青就是个贱人! 马秀真扭曲了脸,四处抓挠着的手下意识的使了力,仿佛这样就能抓到孙秀青的脸一般。 看着被怨毒的马秀真,公孙兰心下一动,她蹲下了身子,注视着马秀真那双不甘而又怨恨的眸子,“所以,想不想让孙秀青也跟你一样?” 第176页 一墙之隔的地方,陆小凤正同孙秀青说着话,试图逗笑对方。 除了公孙兰,谁都不知道马秀真就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无声而又疯狂的挣扎着。 在生死面前,同门之情又算什么? 既然她要下地狱,那自然也要拖一个下来。 死死的盯着墙上的洞,马秀真裂开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笑,“嚯嚯。” “你能答应……”松开抓着马秀真头发的手,任由对方的头垂落下来,公孙兰笑得意味不明,眸底满是血腥的笑意,“那还真是,太好了。” ……… 倒霉的马秀真上楼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死去的石秀雪,一身红衣的公孙兰,还有……白衣胜雪的叶孤城。 ——叶孤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也不应该同公孙兰站在一起。 那一声“叶孤城”唤出来,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物,马秀真注定要被“杀人灭口”。 然而,公孙兰正逢每月十五的特殊时刻,于是犯了病的她没有给马秀真一个痛快,而是暂且留了她一命,看着她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 挣扎,迷茫,怨恨,不甘……最终孤注一掷。 在公孙兰的引诱下,马秀真抛下了最后一丝针对孙秀青的同门之谊,以自己为诱饵,引来了孙秀青。 只可惜,孙秀青比马秀真幸运。 马秀真遇到公孙兰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而孙秀青遇到公孙兰的时候,即使身边同样没有任何人苦&短&甜&长,但没多久就发现不对的陆小凤仍旧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公孙兰。 陆小凤找到了死去多时,脸上还挂着诡异笑容的马秀真,也找到了被凶手故意遗漏在房间内的,属于孙秀青的衣服。 这是对他的挑衅,也是对他的刺激! 因为金九龄不经意之间的误导,陆小凤错过了时机,以至于再次失去了找到孙秀青的线索。 “该死!” 陆小凤恨恨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别让我抓住你!” “陆小凤,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视线扫过因为他绊住了陆小凤而得以让公孙兰有时间收拾的牢房,金九龄不动声色的用手摸了摸墙壁,不知摸到了什么的他轻勾起了唇,随后向陆小凤做出了承诺。 将手背在身后,避开陆小凤的视线,金九龄将拿到的东西揣入了袖中。 对金九龄的小动作一无所觉,陆小凤抓了抓头,对金九龄表示了感谢。 “陆小凤无惧任何麻烦!”他露齿一笑,眸中不见半点阴霾,“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我相信你,陆小凤。” 做下了决心,整理好情绪的陆小凤又奔波在了“拨开迷雾,找到真相”的路上。 陆小凤被金九龄做各种误导而走弯路的时候,本就对金九龄有所怀疑的无情掌握了一些暂时无法对其定罪的证据,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无情所需要做的便是静待金九龄露出破绽,让他们抓个正着。 在这个过程中,无情放任了金九龄将陆小凤耍得团团转。 不,正确的说,是放任陆小凤见金九龄耍得团团转。 当金九龄得意于自己的算计而志得意满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无情以及虽然看起来受到了折磨却还活着的孙秀青让他表情一僵。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意于僵硬交织在了他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没想到,你居然就是‘绣花大盗’。” 真相来临的那一刻,即使再如何的不敢置信,陆小凤也必须承认这就是真相,只是……这真相来得让他太痛心。 曾几何时,他还同金九龄把酒言欢。 谁知道,如今却要拔刀相向。 “是吗?”无法否认以后,金九龄也不再做无畏的挣扎,露出了真面目的他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对陆小凤笑得坦然而又无畏,“我有错吗?” 喝最好的酒、骑最好的马、睡最好的美人,这些都是需要钱财作为支撑的。 所以,借六扇门的身份行便利之事,算计公孙兰,谋划南王府……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何错之有? 坦然承认了“绣花大盗”这个身份,抱着不让陆小凤发现真正的真相的想法,金九龄默认自己杀了公孙兰,并不争辩的他拿出了武器。 “陆小凤,你敢跟我打一场吗?” 比起被缉拿归案,无声的死在牢房之中,他更愿意死在陆小凤的手中。 陆小凤成全了他,而金九龄也带着“公孙兰之死”的真正真相,长眠于了地下。 … 当陆小凤遵照约定,特意上门将端木蓉想要的“后续”告知给她的时候,得到真相的端木蓉感情有些复杂,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作何评价。 总觉得,就像是一场闹剧。 第177页 站在端木府门口,抬眸看了看头顶的艳阳天,端木蓉看向陆小凤,轻弯了下眼睛。秉承着“听过就算”的想法,端木蓉并未与陆小凤分享自己的看法,甚至都没有对这所谓的真相做出评价,而是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陆小凤,你知道你为什么能那么巧的在我家门口看到我吗?” “为什么?” “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叶英。” 第八十五章 端木蓉曾经有过“仗剑走天涯”的梦想,只可惜她阴差阳错之下最终入了万花谷, 只能拿着笛子玩。对剑心有执念的她离开杭州回京都的时候, 顺路去了一趟藏剑山庄, 委托藏剑山庄的人为她铸造一柄剑。 为端木蓉送剑的,正是去年在名剑大会崭露头角, 终于让世人知晓了他的命运,也让藏剑的声名愈加显赫,再次让霸刀山庄的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叶英。 接到消息的端木蓉早早的等在了端木府门口, 结果没想到她先等到的不是送剑的叶英, 而是过来告诉她所谓“后续”的陆小凤。 对陆小凤的经历不知该作何评价, 心中再次确定陆小凤一定是什么小说的主角之余,她眼带同情的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 “陆小凤, 辛苦你了。”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如此精彩纷呈, 不愧是小说主角。 陆小凤:“……”端木姑娘这是在同情他而不是在幸灾乐祸……吧? 不知道端木蓉为什么要对他说这样的一番话, 陆小凤仍旧回了端木蓉一个微笑,并向对方表示, “不辛苦, 我已经习惯了。” 轻点了下头, 端木蓉对陆小凤挥了挥手,毫不客气的让陆小凤哪来回哪来,“既然你已经将你要跟我说都告诉了我,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不过多浪费你的时间了。” 此刻的陆小凤, 就是一个上门通知她消息的人而已。 贵客待遇? 不存在的。 给她送剑的叶英才能有这样的待遇。 于是,在陆小凤不知该作何表情的注视下,端木蓉笑着迎上了抱着剑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他们走来的叶英。 一身黄衣,眉眼清隽。 微风拂过,吹起他颊边的碎发,也吹开了额角的红梅。 依山观天澜,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这是一个只一眼,便让人为之心折的存在。 “端木姑娘,你的剑。” 走到端木蓉面前,叶英将手中的剑盒递给了她,“去掉定金,盛惠七千两。” 如果说刚刚抱着剑盒走过来的是谪仙,那此刻一脸正色的同端木蓉谈及金钱的便是一个正经的商人,仿佛从天上回到了地下,然而却没有半点铜臭味。 如此谪仙,明明不该被金钱沾染,哪怕只是提一下都觉得用铜臭亵渎了对方。 然而在对方一本正经的向端木蓉表示“小本买卖,恕不还价”的时候,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仿佛对方本该就是这样的画风——知世故而不世故,识金钱而又不被金钱所扰。 简而言之,其实就是——脸好看,做什么都对。 哪怕叶英咬死了“七千两”不松口,她费尽口舌也没能让其便宜上一文钱,端木蓉也不见恼。在与叶英钱货两清后,端木蓉还盛情邀请对方在京都多停留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参加她的婚宴,顺便看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战。 被“顺便”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 “对吧?难得能有机会出杭州,叶大侠你不多留一段时间,欣赏一下京都难得的美景吗?”抱着剑盒,端木蓉对叶英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你也用剑的吧,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两个当代绝世剑客的对决吗?” 不待垂眸沉思片刻又抬起头来的叶英拒绝她,早已经料到对方会说什么的端木蓉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头,“不用担心进不了紫禁城……”对叶英轻眨了下眼,“我上面有人。” “带你进紫禁城,完全没问题。” 叶英:“……” 看着第一次见面却表现得仿佛跟他认识多年的端木蓉,有些无从招架对方热情的叶英忍不住生出了怀疑——端木蓉是否对他有所图? 然而,叶英又没有察觉出端木蓉针对他的恶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图谋。 沉默了会儿后,在端木蓉的热情邀请下,他跟着对方进了端木府。 得到叶英同意的端木蓉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她带着叶英往府内走的时候,视线不经意的对上了一边一直安静的站着的陆小凤,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哎?陆小凤你还没有走吗?” 作为主角,第一次如此没有存在感的陆小凤:“……” 不等陆小凤的这声“端木姑娘”唤出来,完全顾不上搭理对方的端木蓉先一步摆了摆手,“既然你想让我给你留饭,那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好了。” 第178页 说着,端木蓉直接扯过陆小凤的袖子,带着其与叶英一同进了端木府。 被端木蓉扯着袖子往前走,陆小凤愣了下,待得反应过来后,他连忙向端木蓉解释,“哎?不不不,端木姑娘你误会了……” “误会啥?” “虽然我真的还没有吃饭,但是我也真的不是来蹭饭的……” “你不来蹭饭,你刚刚为什么不走?”端木蓉轻挑了下眉,好整以暇的看着陆小凤,理所当然的反问道,“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你留着不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基于从西门吹雪和赵佑横口中了解到的关于陆小凤的消息,端木蓉理所当然的认为陆小凤不走是因为对端木府的饭食念念不忘。 事实上,吃过一次端木府的饭的陆小凤也的确对此念念不忘,然而他刚刚没有走真的不是因为端木蓉此刻所言,而是因为对叶英的好奇才留下来的。 一见叶英,惊为天人。 见到对方的瞬间,陆小凤心头浮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该怎么才能和对方交到朋友? 因为这一迟疑,陆小凤错过了离开的机会,也被端木蓉误会了其留下的目的。 摸了摸胡子,看着满脸“你就是为了蹭饭而留下来”的端木蓉,不好说出自己小心思的陆小凤心下一叹,面上则满脸无奈的对端木蓉表示了认同,“对,端木姑娘你说得对。” “那就对了。” 露齿一笑,深感满意的端木蓉紧接着表示,“既然喜欢我家的饭食,那到时候就多吃一点。” “……恩。” 几经艰难,这一声“恩”才从陆小凤口中说出来。 仿佛没有看到陆小凤那称得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变化,端木蓉扭头笑着对一边的叶英表示,“你应该尝尝我家的饭食,吃过以后,你也会像陆小凤一样念念不忘的。”端木家的饭食虽然没有御厨做得精致,然而因为端木蓉这么多年来时不时送来的不可多得的作料,加上厨娘的手巧,做得别有一番风味,不少吃过端木府家举办的宴席的人都对此念念不忘。 端木蓉想,既然嘴巴那么挑的陆小凤都赞不绝口,叶英也一定会喜欢她家的饭食。这样说不定对方留下的时间就会因为这难得的美食而变长,而她也能多一些近距离接触对方的机会。 抱着这样的念头,端木蓉一个词都不重复的夸起了自家的饭食,那自夸的模样,让一边的陆小凤都觉得没眼看。 对端木蓉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但叶英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异样,不但认真聆听了端木蓉讲话,甚至在身为主人家的端木蓉又一次忘记了陆小凤的存在的时候,出声照顾到了一边的陆小凤,没让陆小凤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一顿饭下来,向来很会交朋友的陆小凤与叶英成为了朋友,而端木蓉……她觉得,在叶英最初朝她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 作为叶英的朋友,在对方另一个朋友陆小凤因为麻烦而陷入繁忙的时候,端木蓉自然是义不容辞的出面招待他。 带着叶英逛起了京都,端木蓉不但差点忘记了自家时不时要去天策府点个卯的未婚夫,还差点忘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的日子。 如果不是特意来逮她的赵佑横特意提醒了端木蓉,她说不定会在决战当天,带着叶英去感受属于尘世的热闹——简而言之,就是去逛夜市。 幸好赵佑横提醒及时,端木蓉带着叶英进了紫禁城的时候,正好赶上。 正确来说,是刚好赶上货真价实的叶孤城同西门吹雪之间的对决。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天色正好,决战紫禁之巅。 虽然出现了一些意外,导致观战的人数出人意料,但事情还是按照计划发生了,站在紫禁之巅的是当世两大绝世高手。 他们都是抱着必胜的决心站在皓月之下的,然而……站在上面的西门吹雪是西门吹雪,而叶孤城却不是叶孤城。 死了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看死的是谁。 南王府,白云城,绣花大盗,红鞋子……电光火石之间,时刻与麻烦为伴的陆小凤发现了不对,再次窥探到了阴谋的陆小凤再次“身先士卒”的出现在了解决麻烦的前列。 然而—— 当陆小凤赶到太和殿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说不定已经遭遇了刺杀的皇帝赵佑云,而是被赵佑云连骂十三声“蠢”的南王和南王世子,以及站在一边,手中没有拿着剑,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的叶孤城。 陆小凤:“……”他这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陆小凤接不住叶孤城的剑,但是赵佑云可以,或者说,赵佑云接住了叶孤城并未使全力的剑。 直面叶孤城的那一瞬间,赵佑云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意。 第179页 同样,他也没有看到对方的野心。 和这样的人合作,南王府果然一如既往的蠢。 蠢得糟心。 第八十六章 教训了南王府的人,用身为皇帝应有的手段让“乱党”明白什么叫有数后, 赵佑云成全了叶孤城的心思。 受到身份的限制, 赵佑云的名字从未在江湖响起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剑着。 同为剑者,赵佑云觉得他能理解叶孤城的想法。 于是, 在其他人都不赞同,甚至希望直接就此收押叶孤城而不是放对方去跟西门吹雪决战的时候,赵佑云将叶孤城的剑还给了对方。 来到叶孤城的面前, 在身边警惕而不安的注视下, 心情甚至显得有些闲适的赵佑云轻弯了下眼睛, 将剑递给了对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迎着叶孤城望过来的视线, 赵佑云轻眨了下眼, “虽然你们擅自使用了我的屋顶, 但其实, 我也很期待你与西门吹雪之间的对决。” 叶孤城:“……” 接过剑,挺直了背脊, 从见到赵佑云开始表情就没发生过变化的叶孤城对赵佑云轻点了下头, 随后转身就走。 在赵佑云的示意下, 原本围着他的众多侍卫,让到了一边。 众人目送着叶孤城离开,去赴一场必死的决斗。 站在原地, 看着叶孤城逐渐远去的背影,赵佑云眯了眯眼睛, 突然感叹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可惜,可惜,着实可惜。” 耳聪目明的叶孤城自然听到了赵佑云的这一声低叹,他往前走的脚步突然顿了下,随后又恢复了原本的节奏。 这一变化,及其细微,细微得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听到赵佑云那一声意有所指的感叹,也仿佛未曾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边的赵佑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就赵佑云这番话说什么,而是极力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将所有露面的机会都让给了陆小凤,只求赵佑云不要注意到他,然后又将烂摊子交给他收拾。 比起收拾烂摊子,他更愿意去跟方应看、高力士之流斗智斗勇。 然而,赵佑横的想法注定无法实现,赵佑云不但注意到了陆小凤的存在,更关注的却是只想过来露个面就去逮端木蓉的赵佑横。 夸赞并奖赏了陆小凤同时打发了对方以后,赵佑云留下了赵佑横。 就像一个拿到玩具后急于同伙伴分享的小孩子一般,赵佑云兴致勃勃与对方商量南王府倒下以后,他们该如何处理南王府留下来的势力。 “阿九,今天我心情特别好,我们来聊聊吧。” 赵佑横:“……”不想,我真的不想和你聊。 … 赵佑横提醒了端木蓉,让端木蓉与叶英得以及时赶到了紫禁城,然而他却因为被赵佑云留下,而无缘得见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之间的决战。 端木蓉到达的时候,左右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赵佑横的存在,但是她也不知道,自顾自的给赵佑横找了能解释得同他不在场的理由后,连查证都懒得去做的她便跟叶英找了一个视角良好的位置站着,静待叶孤城同西门吹雪之间的对决。 被赵佑云拖着不放的赵佑横:…… 月上中天之时,叶孤城倒提着长剑走来,来到了原本与西门吹雪约战的地方。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早该来了。” “所以我来了。” “你不诚。” 手持长剑,西门吹雪目光复杂的看着面色白得如这月色一般的叶孤城,“我很可惜。” 未见其人,但闻其名。 他一直将叶孤城当做此世最大的对手,只可惜不同于因为玉罗刹的存在而只需要在意“剑”的西门吹雪,叶孤城有太多太多除了剑外还需要去在意的东西。 时也,命也。 着实可惜。 叶孤城:“……”视线触及到西门吹雪眸底的“惋惜”,他忍不住轻勾了唇,难得的对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坦然承认,“是,我不诚。” 抛却心中所有的杂念,叶孤城握紧手中的长剑,抬眸看向西门吹雪,“我叶孤城,能与君一战,死而无憾。” “我,亦然。” 皓月当空,两柄绝世的剑在相互碰撞。 其中一柄,就此陨落。 另外一柄,成就剑神之名。 端木蓉仰着头,用指腹不自觉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虽然有些难过,但是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落泪,只是看到那两柄剑在皓月下交错的时候,心下有感而已。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然而又似乎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无法言语,也无法描述自己的心中的感觉,端木蓉也只能擦干眼泪,在被赵佑云折腾了一番的赵佑横过来找她的时候,不待对方计较她最近忽略了他的行为,端木蓉先一步扑入赵佑横的怀抱,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第180页 赵佑横:“……” 无论过去多少年,哪怕如今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眼神,就能将手下小兵吓得心惊胆战的天策府上将,赵佑横面对说哭就哭的端木蓉的时候,也仍旧会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满脸无奈的赵佑横揉了揉头,待得从一边的叶英口中猜出端木蓉哭泣的原因以后,赵佑横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也值得你哭吗?” “不值得。”死死的搂住赵佑横的腰,端木蓉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哭而已。” 是的,她就只是想哭而已。 赵佑横:“……”行吧,你想哭就哭。 无话可说的赵佑横抱着端木蓉,任由对方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 待得一切结束,不该在紫禁城留下来的人都离开,就连叶英都同陆小凤先一步离开以后,端木蓉也终于止住了哭泣。 亲眼见到一柄剑陨落的难过,已经渐渐消散。 见证着一柄剑成神的怅然,同样也已得到了缓解。 心情平复下来的端木蓉退出赵佑横的怀抱,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对赵佑横扬起了灿烂的笑脸,“阿九,我发现了一件事。” 即使被端木蓉浪费了时间,以至于被赵佑云安排了任务的他今晚回去以后,说不定要熬夜,赵佑横在面对端木蓉的时候也仍旧一如既往的耐心。 “恩?你发现了什么?” 看着赵佑横,端木蓉一字一顿的说道,“人生那么短暂,且行且珍惜。”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1 一路遇到的人最终都会离开她的身边,唯有赵佑横会与她“生同衾,死同穴”……所以要且行且珍惜。 擦了擦眼角滑落出来的泪珠,端木蓉仰着头,对赵佑横笑得灿烂而又迷人。 仿佛意料到端木蓉接下来将要说什么样的话,赵佑横难得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想说就说,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笑着将端木蓉搂在了怀中,赵佑横捧着对方的脸,与对方唇齿交缠,也将端木蓉想说的话尽皆吞咽入了肚中。 “何其有幸,与你相遇。” “我也是。” ……… 受到端木蓉的影响,赵佑横虽然心理上仍旧有着问题,然而却没有那么疯狂,仿佛时刻准备拖着这个世界一起去死。 同太平王之间的关系,赵佑横与之仍旧维持着“相顾无言”的状态,却达不到想致对方去死的地步。 本该成为他敌人的皇帝赵佑云,在与他不对付的多年以后,却与他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损友”,两人之间的日常除了坑对方,就是致力于坑对方。 至于身为故事的主角,却总没有多少存在感的陆小凤,他自然是继续着“凡是被他招惹到的麻烦都能被其轻易解决,但总有势力为之倒霉”的故事。 眼盲心不盲的花满楼也往往的会静坐在小楼中,听一朵花开的声音,感受着世间的美好,静待每一个踏入小楼向他寻求帮助的人。 当然,每当陆小凤过来找他的时候,花满楼往往会将自己特意酿造的酒水拿出来,招待陆小凤。 有酒,有陆小凤,还有陆小凤的故事,当然……更有陆小凤永远解决不了的麻烦。 快哉,快哉。 … 端木蓉同赵佑横成亲的那一天,收到请柬的唐烟和唐影没有来,却基于曾经的金钱关系,给端木蓉送了礼物。 当然,同样收到请柬的李寻欢也没有来,然而他却是因为林诗音想要与他解除婚约而完全没有心思来参加婚宴。 两个人的故事,不需要第三个人。 林诗音选择了退出,将舞台让给了龙啸云和李寻欢。 果断抽身退出后,不待龙啸云和李寻欢反应过来,林诗音带着自己能带东西,以及自己能够带的人,在李寻欢大哥的掩护下,离开了京都,去了更加广阔的地方进行自己的生活,不再陷于龙啸云同李寻欢之间。 至于龙啸云同李寻欢之间因为她的离开而出现的种种风波,都已经同已经离开的林诗音没有任何关系了。 当知道林诗音的做法的时候,作为唯一将三人之间的纠葛尽收眼底的存在,端木蓉不免为林诗音的果断感到了满意,甚至在李寻欢与龙啸云致力于找到林诗音的时候,她还顺便帮了差点招架不住两人的李寻欢大哥一把,将林诗音的动向藏得更深。 因为端木穹作为杭州知府不能随意离开杭州,前来京都参加婚宴的只有邀月,当然邀月上京都来,也是顺便来问问裴元什么时候娶她的妹妹——真的只是“顺便”而已。 因为女儿有花无缺就足够,完全不在乎她将离开多久,所以邀月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上女儿,嫌麻烦的邀月直接孤身一人上路。 第181页 谁知道,在上京的路上,邀月碰到了突然跑到她面前来胡言乱语,说什么“就算你以我儿子作为威胁,我也不会爱上你这个坏女人”的江枫。 完全闹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跑到她面前发疯,但并不妨碍她教对方的做人,并再次让燕南天为移花宫服务的年限又往后延长了好多年。 事后,知道这件事的端木穹私底下,暗戳戳的给江家使了几个绊子,让江家充分明白管理不好自家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心中有数的江家人连忙强硬的限制了江枫的自由,避免对方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江家招惹麻烦。 婚礼过后,端木蓉同赵佑横之间的相处并没有什么变化。 非要说的话,那便是赵佑横逐渐不在端木蓉之间伪装,在“赵佑横”与“宫九”这两个身份之间的转换越来越自然顺畅,让端木蓉充分明白——画风时刻在发生变化的赵佑横究竟有多变态。 ——不愧是曾经将西门吹雪恶心吐了的存在! 婚后才发现了赵佑横的真面目,端木蓉能怎么办呢? 退货? 她敢退,赵佑横就敢关她小黑屋! 更何况,赵佑横在正常的时候真的就像一只时刻需要人摸摸头、挠挠肚子的大猫,乖得让人爱不释手……真的要退货的话,她也有些舍不得。 所以能怎么办呢?只能将就着继续过下去呗。 江湖的水从来停止过流动,属于江湖的故事也一直在继续。 端木蓉同赵佑横之间的故事……自然也在继续。 至于端木蓉何时能够与露出真面目的赵佑横合离,这是一个端木蓉婚后每天被赵佑横刺激得不知作何表情而思考,然而却又始终无法得到解决的问题。 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年少不知事的她曾经想过自己是否有“宫斗”的命。 但是,她想要的其实不是这样的“宫斗”。 ——自从成为了世子夫人,今天的端木蓉也在思考自己合离成功的可行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