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林川无声处》 第一章 晚间饭后,霍家老宅的大厅里,灯火通明,祖孙老少四代齐聚一堂,笑语盈盈,难得一大家子凑齐了——长子霍海川带了妻女进京来探亲。睍莼璩晓 他年仅六岁的独生女儿霍果果,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一把嫩嫩的小嗓子,象清晨林中的小鸟儿,撒开了欢儿的尖叫着,可爱漂亮的小模样儿,一会儿在众人中绕来绕去,一会儿承欢在太爷爷太奶奶膝下,小磨人精似的——鹤发童颜的慈祥老人,和娇俏的花骨朵一样的小小人儿,互相映衬,让人瞧了,觉得生命延续的含义,此时就是最好的诠释。 坐在上首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副志得意满、我心甚慰的神态,旁边陪伴的儿子霍国庆,除了逗一逗小孙女之外,话一直很少,倒是他的夫人梁静娴,一会儿和这个媳妇儿说几句,一会儿又和那个媳妇儿聊几句,停不下来的样子,不过眼光大部分时候,和丈夫一样,是留在小孙女身上的,那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的,怎么看也看不够——一年里能见到孙女的时间,加起来是屈指可数的日子。 她是一个温厚的长者,此时又慢言细语的,叮嘱着小儿媳妇,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心里美滋滋想着,用不了多久,她又要添一个亲亲的小孙女了,或许是个小孙子也有可能。那时,她就和正梅有得一说了,瞧,你有孙子了,我也有孙子了……虽说,她不是那么介怀一定要添个孙子,可毕竟有了就是好的。 海川、河川、滨川三兄弟,在那厢亲热地聊着天,他们自小感情就要好,如今聚少离多,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海川瞧见母亲和三弟妹钟宝诗说个不停,不用听也能猜到,母亲在唠叨些什么,他不由一笑,眼角就出现细细的纹路,他有些八卦地看了大弟一眼,“小川,一会儿妈妈该点你的卯了。” 滨川略有同感的,也看向二哥,二哥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只是今晚,未免话少了些。 河川笑了笑,不置可否。 海川又说道:“妈妈现在,就剩下操心你了……”他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别不懂事。”最后几个字,是重点,也是警示。 那边,宝诗聆听着婆婆的教诲,而明亮的眼睛,悄悄瞧了瞧旁边的二嫂林晓夕——恬静美好的面容,唇角淡淡的一点儿笑意,不擅言谈的一个女子,与世无争似的——每每看到,宝诗都是同一种感觉。 她又瞧瞧远处熟悉沉稳的二哥,人高马大,精明强悍的一个男人,和直爽开朗的海川、温和亲切的滨川相比,二哥身上,自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霸气和力度,仿佛能征服世界似的。而晓夕呢,林黛玉似的小女子,温温顺顺的,总是吃亏一些吧……她在心里,无缘无故又是一叹。 正说着话的工夫,小果果又跑过来,腻腻地爬到林晓夕腿上,林晓夕一慌,赶忙扶稳了她。 小姑娘爱娇地钻进晓夕怀里,仰起花蕾似的小脸,漂亮的小嘴唇粉粉透明的,细声细气地笑着叫道:“小婶婶,小婶婶……” 众人的眼光顿时被吸引过来,林晓夕觉得脸上渐渐烧躁,她一向默默无闻,不适应成为焦点,这下太不自然了,何况怀里,还有软软甜甜的一团儿——面对着一个小孩子时,她总是感到不知所措。 第二章 宝诗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捏果果可爱的小脸蛋儿,说:“小婶婶在这里呢。睍莼璩晓” 果果睁着圆嘟嘟的大眼,认真地说:“你是三婶婶,不是小婶婶。”说着搂着晓夕的脖子,小脸也贴了上去。 众人都乐了,看着那亲热的一幕,很养眼,也很舒心。 霍河川也望过去……那一大一小两张赏心悦目的脸,均是粉粉嫩嫩,水水润润的……他眼中微光闪烁,脸上亦是平静无波的神态。 满头银发的霍老太太拍了拍手,笑道:“你们瞧瞧,咱家最精致的两个小人儿,啧啧,就象是并蒂莲花那么好看。” 小果果虽听不太懂,但却知太奶奶是好话,于是越发得意地搂紧了小婶婶的脖子。 霍夫人也笑呵呵的:“说来也怪了,咱们的小果果,就是喜欢和晓夕亲近。” 大嫂施可盈,快人快语的一个人,故意略有醋意的对宝诗自我取笑道:“我都34了,这张老脸呀,又是皱纹又是斑的,快见不得人了。宝诗你呢,我觉得怀孕前还好,可这会儿呢,胖了些,难怪果果只拣那面嫩的、好看的贴上去。” 宝诗也乐了:“我也29了,比二嫂还大着两岁呢,果果不叫我小婶婶,自然也正常。” 那厢果果却和小婶婶咬起了耳朵,“妈妈说,三婶婶都有小baby了,小婶婶怎么还没有小baby呢……” 声音虽小,但是清脆,屋子时顿时没了声息。 林晓夕觉得脸上更烧了,头发丝儿都要燃起来了,越发不知所措。 “霍果果!”施可盈尴尬地轻唤了一声。 果果瞧瞧妈妈,反而将林晓夕搂得更紧了,“小婶婶,我好希望你也有小baby的,比果果还漂亮的小妹妹。” 林晓夕一阵的心慌气短,小孩子的问题,不需要明确回答吧……然而眼神不知不觉飘了飘,与河川正正的,眼光一对,瞬间激起微小的火花,她又迅速收了回来,心底,硬生生长出一股子闷痛……果果可爱的面颊晃在眼前,她亲了亲那小小的脸蛋儿,掩藏了心中的波澜。 霍夫人似乎不打算放过了,顺带借题发挥道:“晓夕啊,连小果果都盼着你给她生个小妹妹呢,你还不加油?前两年,我不催你,是因为觉得你太小;按说再晚两年,也没关系的,可是小川,今年35了……”下面的话,夫人没有再说。这些,她前些日子就说过了,而且说过不止一次了,只是今天,大庭广众的讲出来,她觉得,是时候给些压力了。当然,这压力不是给儿媳妇的,是给儿子的,晓夕向来听话,她希望晓夕全力配合丈夫。 她觉得,生不生孩子,全在儿子身上。儿媳妇是没得挑的,极孝顺极温顺的一个孩子,关键是儿子的作派和传闻,有些个不象话。 “妈妈,我……”晓夕看着慈祥的婆婆,欲言又止。手里握着的,是果果柔弱无骨的小手,又提到了孩子,又是孩子……她心里一沉,手心里也跟着冒了汗,要说实话吗? “晓夕。”霍河川适时走过来,直直的,眼光对上妻子的眼光,林晓夕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液,也咽下了后半截子话。 “妈妈……”他一扭脸,笑意如春风般已荡漾在脸上,就在这时—— “我想要个小妹妹,还有三叔家的小弟弟,到时,我就是小姐姐,我带着他们一起玩。”稚嫩的童音,很憧憬似的。 “哈哈,坏果果,你这个小马屁精!”河川若无其事的,从妻子怀里拎过小侄女,“小马屁精!”开始呵果果的痒……果果咯咯笑着,身上粉色的小裙子,象一朵粉色的娇花似的,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二叔叔……二叔叔……小婶婶救命!” 第三章 林晓夕紧张地站起来,护在左右:“……哎,小心别摔了。睍莼璩晓”再略略一扫众人,个个微笑着只管看着,一副没有什么不放心似的。她更加尴尬了。 最后,河川在小侄女儿屁股上虚拍了两下,“叫你淘气。”然后放果果下地。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角落的大座钟,敲响了十点钟。 河川一手拉住了妻子,另一手,拢住她的肩膀,十分亲昵自然似的,他笑呵呵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时候不早了,大哥大嫂白天赶路也累了,您们早些休息,我和晓夕,也该回去了。” 老太太又发了话,笑容是慈祥的,然而话语,却是认真的:“你妈妈刚才说的,你是不乐意听了,还是又要逃避?” 旁边的老爷子,也附和地哼了一声,还瞪了孙子一眼,满眼里写着:不像话。 河川当作没看见,依然笑着:“奶奶,我哪敢呀,不就是小孩子嘛,这个简单!可是只要女娃怎么够,至少一男一女吧……若还嫌不够,要半打好了,或者,一打也成啊……”他牵着妻子的手,就觉得掌心被狠狠一抓,他故意的,抬起两人的手,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您孙子急着回去,是想着,早做准备嘛。” 老太太还未应答,大嫂那儿,扑哧就笑了,这个小叔子! 林晓夕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他方才一席话,她倒没太往心里去——河川在人前,是有这么一面的。然而,孩子,不可能了。 霍夫人皱着眉,这口没遮拦的,象是玩笑话,不过呢,她了解儿子的,既然说出来了,即便是玩笑话,那也是答应下来了的。 她松了口气:“小川啊,妈妈认为,当着爷爷***面儿,你是应承下了,大家也都听到了,那接下来,妈妈就等着好消息了。” 林晓夕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只觉得被握住的手,紧了些,让她有些疼痛。 河川只笑了笑。 霍夫人话锋一转,“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们俩今晚别走了,就留下来,反正这里也有你们的房子,明早,还能陪你大哥大嫂吃早饭。” 河川说道“妈,不急在一时,来日方长,再说,晓夕一向认床,换了地方会睡不着觉的。” 四两拨千斤似的,霍夫人张了张嘴巴,她怎么听着,不象字面意思这么简单呢。丈夫霍国庆挥了挥手:“得了,他们想回去,就让他们回去吧。” 宝诗小小声的,对滨川说:“二哥就会欺负二嫂。”滨川笑笑,不作声。 林晓夕轻轻的,手从河川手里摆脱掉,她俯下身来,笑微微的,对果果说道:“小婶婶欢迎果果到二叔家做客。”说完,她自个儿倒愣了愣,这叫什么话,听上去怪别扭的。 果果咧开花苞一样的小嘴儿,笑,兴奋地一转脸,“妈咪,我明天可以去小婶婶家吗?” 霍海川走过来,抱起女儿,亲了亲:“说好明天去看外婆的,你忘了,嗯?” 果果失望地垮下小脸,咕哝道:“可是,小婶婶还要教我学画画呢。” 海川歉意地对二弟妹说:“每次进京,都很匆忙,一直想过去看看的,这次,看时间安排吧。” 第四章 从老宅子出来,林晓夕怀里抱了一个红漆匣子,霍河川则拎了一个包袱,母亲每回都这样,每次都吩咐厨房,收拾一堆好吃的让他拿回去,生怕他饿着自己老婆似的。睍莼璩晓 真是的,他不至于那么差劲吧,再怎么说,他也是事业成功的一老板——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瘦弱伶仃的,那些好吃的和补品,究竟去了哪里呢?是不是进了她的胃,还是怎么着,他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从老宅子拎出来,拎上车,再拿下车,最后拎进自己家的厨房,其他的,他就不管了,是真不管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愣神,他在人丛中,看着她纤细的身体——一丝烦恼和懊恼,瞬间浮了上来。他怎么一时就,答应了妈妈呢? 趁着妯娌三个在那边说话道别,霍夫人走过来,拍拍儿子的肩膀:“今天能见到你,下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了,你那么忙。” 河川回了神,微笑:“妈,您怎么那么伤感呢,我又不是大哥,我随叫随到的。” 霍夫人瞪了儿子一眼:“我那是伤感吗,我这是担心,我担心你,儿子!” 河川立即闭紧了嘴巴,得,又来了! “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得说。就刚刚,我敦促晓夕,说你们赶紧生个孩子吧,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瞧得出来,她心里是不乐意的,换了谁,谁也不乐意,就你那些个破事儿——”夫人说着动了真气,发福的胖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赶紧把外头那个女人给我打发掉,安心让晓夕怀孕生孩子!” “妈。”他暗吃了一惊,被母亲这样明明白白指出来。 “也就是晓夕好脾气,容忍你在外面有外宅,但是霍家,决不姑息,而且也容了你不少日子了,你也该醒醒了。” 河川嘴角一沉,她容忍他在外面有外宅,还是,她巴不得他这样呢? 想到这里,他一肚子火气,也只能隐忍不发。 霍夫人耐心地说:“儿子,七年了,你和晓夕结婚七年了,外表上看,你们那真叫一个相敬如宾呀……我可是答应了那边的,要好好照顾晓夕的,而且晓夕,也挺可怜的,还有你,也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河川就觉得,象有人拿了针线挑了自己神经似的,一直到坐进车子,他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车子缓缓的,开出巷子,巷子口,停了一台熟悉的车。 林晓夕看了看身边,他面无表情,嘴巴紧闭,自从上了车,他们俩一直没有说过话——没什么的,早己见怪不怪了。 车子停下了,她抱紧了怀里的匣子,再次扭过头来:“还是早些跟妈妈实话实说吧。” 她推开了车门,下了车,一直到关上车门,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看她。 司机拎了包袱,送她坐上另一辆车,“太太慢走。”看着车子开走了。 霍河川一拳砸在旁边的座椅上,去它的孩子! 去她的。 他立即转了念头,好久没到那边去了。 “回西边。”他吩咐司机。 母亲是一位权威级的文物鉴定专家,每一件赝品,都逃不过她的慧眼。可她万万也不会鉴定出来吧,她喜欢的儿媳妇,是生不了孩子的。 第九章 只是一只狗的名字而己,他在乎的不是这个。睍莼璩晓 不知不觉中,乏味枯燥的婚姻走过了七年,直到现在,她几乎事事顺从他,迁就他,他心里还是有气。 河川回了自己那边,看看时间己经不早了,可他还不想洗澡睡觉,于是去了拥堵的书房,他习惯晚睡,总觉得该做点儿什么事情,家里冷冷清清的,不象是家,尽管她在时,也是冷清的。 他坐下来,想着白天在公司召开的股东大会,是关于靠近市中心的那块闲置多年的地皮,归高氏集团所有,最近一直在风传,集团内部因资金链暂时短缺,要找有实力的开发商通力合作,一起开发那块地皮……这可是块大的蛋糕,肥美的差事,股东们各抒己见,他却在会上一直未发言。 从高樵父亲那一辈起,就进军地产界了,是圈内的翘楚和老人儿,更何况,高樵是什么人物啊,岂肯白白分他人一杯羹?他不相信高氏集团没有这个能力独自开发。 另外,高家与霍家虽是世交,但走得并不算近,他这一辈里,私下只与高嘉文很要好,与高樵几乎不来往,见了面也就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想起高樵,河川心里又添了一份堵。 高樵这个人,他打小就和他不太对付,笑里藏了刀似的,连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不知是他多心,还是高樵对谁都这样,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前些日子的一个商业party,他去了,高樵也去了,不但带了太太去了,还带了小女儿也去了,一岁多的胖乎乎的小女娃,粉粉嫩嫩的招人喜爱,嘴里还咿咿呀呀的,立刻有一帮子女人围了过去……他远远的,只看了一眼,继续和人聊着天,过了一会儿,高樵走了过来,破天荒头一次唤了他一声“二哥”,他心里不舒服极了,面上却笑意更深了,笑着回了一句:你家女儿挺可爱的。高樵立即眉飞色舞的,说可不,我家老太太拿着当宝贝,只恨眼珠子长孩子身上才好呢,不离一刻地瞅着……顿了顿,四下里一寻摸,又说,二嫂没和你一起来?二哥你也真是的,每回都一个人,把漂亮的老婆藏家里头,是怕别的男人偷看了去吧……玩笑话似的,河川只是笑了笑,眼睛看着别处,他不喜欢谈及他的太太。 高樵又说,我家闺女的满月酒和百日宴,你都没去,二嫂也没去,礼物却叫人送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不起我这个弟弟呢……笑得贼贼的,河川心里立刻疙里疙瘩的。 高樵又和他说了几句别的,临走前一笑,你家孩子的满月酒,到时我一定去,我这里擎等着呢,一定要多喝几杯,啧啧,多不容易呀。笑着走了。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河川皱起了眉头,真是的,他算是他哪门子的哥,倒是他的女儿,比他这个二百五的爹可爱多了。 过后想想,或许是他多心了,母亲大概是和老太太们一起喝茶闲聊时,把这个意思透露出去了吧。 不过这也是事实,他没有孩子。凡是有眼睛的人,任谁瞧不出来呀。 第十章 但是高樵看他的眼神,格外让他不舒服。睍莼璩晓 一想起来,他心里就有气。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争强好胜的男人吧,他的九鼎地产公司这两年在业界称得上是新秀一枝,却后来者居上,异军突起,名头响当当的。 可就是有那么一两件事,让他始终左右不能如意。 林晓夕打发走了司机,站在老旧的家属楼下,朝上面望了一眼,三楼的窗户,这会儿还是亮着的,她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 这里属于华大的教职工家属楼,这片房子,几乎是她父母的年纪,而她的家,在三层,她曾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尽管旧,却是相当有感情的。 她看着那个窗口的灯光,仍然有些心神不宁。 今晚,她是有些异常,只为霍河川那一句话:要孩子。明明知道她生不了的,还是那样当着一大家子面儿,给了婆婆承诺和希望。 或许不是要她生吧。 有什么差别呢,只要是他的孩子就好。 尽管她很少用心去关注他,但总有那么一两件事情,时不时钻进耳朵里来,想听不到都难。 她心里却是有主意的,会有那么一天的,这根看不到的弦,一扯就会断。 但今晚,她还是介意了,谁叫她的的身份,摆在了霍太太的位置上呢。 林晓夕站在楼下,犹豫不决。 这么晚回来,还是头一次,而且事先没有给父母电话,年迈的爸妈会怎么想呢?又该担心她了吧。 她过得不幸福,一直不幸福。 黑乎乎的门洞内,忽然间亮了,有咚咚的脚步跟着响起,是邻居,还是……就在她愣怔的工夫,从楼里面走出了两个人,年轻的一男一女,男子见到她,惊讶又温和地叫了一声:“晓夕……” 是哥哥林晓成。 她还是愣愣的,看着哥哥身边年轻甜美的女子,高高的个子,很是漂亮大方的样子。 倒是那名女子,十分热情地过来,握了她的手一下,主动说:“你好,晓夕,我是赵嫣,你哥哥的女朋友,见到你很高兴。” 林晓夕友善地对赵嫣笑了笑,“你好。”记起来,之前听妈妈提过,说哥哥谈了一个女朋友,热情大方,人也漂亮……听妈妈的口吻,很满意似的,她只是没有见过。 哥哥年纪很晚才谈朋友的,妈妈偶尔在背后和爸爸嘀咕,晓成是不是少根筋呢,只忙工作,也不知道和女孩子交往,真让人操心……这下,他们兄妹俩,终于有一个让父母放心的了。 昏暗的光下,林晓成见妹妹孤单单的一个人,脸上虽然笑着,而眼神里,却透出一副迷茫又无措的神情,有些廖落地站在那里,他心里那份酸涩和疼痛的感觉,莫名又涌了上来。 他修长的大手,有力地在妹妹肩上握了握,只说了句:“你先上去吧,我马上回。” 林晓夕点了点头,又对赵嫣笑了笑,然后慢慢上楼去,听到哥哥在身后细碎的嘱咐声:“……开车当心些,以后少泡吧,少喝酒……”接着是女子爽朗的大笑,在寂静的夜空,传出很远。 不知怎么的,林晓夕竟有些羡慕她。 这样的女孩子,是敢爱敢恨的吧。偏偏的,她不是这样的性情。 第十一章 赵嫣坐进车里,依依不舍地看着帅气的男友,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她就知道,这是她今生一直在等待的人。睍莼璩晓 林晓成却回头望了一眼,门洞那里,空空的,晓夕已经上去了……再回过头来,不知道赵嫣在说些什么,他开始有点儿不在状态了,想着,这么晚了,晓夕却跑了回来,着实是个意外。 他得赶紧上去瞧瞧。 他又叮嘱了一句:“到家记得给我补个讯息。” 赵嫣点头,手握在了方向盘上,没动,小小声地说:“你妹妹很漂亮,可是不太活泼嘛……” 晓成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了一下,唇角边的小漩涡,也平展了。他没有应她。 赵嫣不由吐吐舌头,“你们真像,你妹妹也有两个小酒窝哎!”还是捡好听的说吧。 这个男人,脾气大部分时候很好,偏偏有时,就有一股小家子气,护短儿护得厉害,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吧,瞧瞧惹人家不痛快了。可这才是家人嘛。 晓成又笑了笑:“不早了……” 赵嫣挥挥手,“好啦,我走了啦,咱们明天联系。” 她启动了自己粉色的小车,走了。 林晓成对着车子的方向,站了一会儿,直到望不见影儿了,然后这才转了身,进楼去。 赵嫣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是知道的。 今天是她第一次到家里来,看得出整个晚上,父母和她聊得甚是投缘,气氛也愉快,爸妈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相当满意,他当时就松了口气,因此下楼时,他一身轻快。 他是万分不愿意看到父母,勉强再接受一个不合心意的儿媳妇了,他己经有那样一个“妹夫”了。 台阶是水泥砌的,踢踏久了,磨得油滑光亮,而墙体斑斑驳驳,有的地方脱落了……小时候,他牵着妹妹的小手,上楼下楼的,走了无数次了。 他的脚步渐渐变得沉重。每每见了妹妹,他总是不能放松,心头须提着一口气。 因为妹妹过得不幸福,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快乐不起来。 他对妹妹晓夕,总是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的。 大门是虚掩的,林晓夕推门进去,客厅里亮着灯光,房间一角被开辟出来,放了一张长条书桌,摆放着笔墨纸砚,父亲素日里的嗜好,就是练习书法。 幼时她对父亲的毛笔充满了好奇,不知拿到自己手里,是种什么感觉。于是往往趁爸爸不在家时,在字里行间加上一只蝴蝶,或是一只蜻蜓……哥哥很皮,学她,画蜈蚣,画苍蝇……而父亲从来不生气,总是乐呵呵的,日子久了,哥哥早腻了,而她却认真地开始画画,父亲林凤清惊奇地说,恒芳你瞧,晓夕很有绘画天赋呢。 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很注重孩子兴趣的培养,于是长长的书桌,她占去一半,父亲占去一半,她画画,父亲练字,母亲常笑着说,这爷俩儿,真真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晓夕吸了吸鼻子。 拥挤的空间,飘着一股奇异的墨香。那是她熟悉至极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父母的卧室门是闭着的,大概己经睡下了吧。 这刻,她才惊觉,自己是多么的唐突。 第十二章 她站在客厅的中央,不知所以,这里分明就是她的家啊,可她恍惚觉得,不再是了。睍莼璩晓自从结婚后,她虽然经常回来看父母,但却很少留下来住上一宿两宿的。 林晓夕不知不觉的,咬起了手指头,默默的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她总是,让自己进退不能。 “晓夕。” 林晓成轻轻唤了一声,他在门口看了妹妹好久了,见妹妹一直是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是个安静的人,在安静的时间里,看书、画画,总是很有耐心,很有兴致的样子,他看了,觉得欣慰,也替她开心。可这刻,晓成觉得自己,忍无可忍了。 林晓夕转了一个身,回头看着哥哥,笑了笑。 虽然内里翻腾着一股子情绪,可晓成还是回了妹妹一个笑容,因为深知,带给妹妹的所有困扰,不是他能解决得了的,他爱莫能助,他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面前,让妹妹觉得轻松。 他笑着说:“我刚才下楼时,爸妈还没睡呢……” 正说着,就听到房内母亲的声音问:“晓成,你在跟谁说话呢?” “妈妈,是晓夕回来了。” “哎……”晓夕想拦,可来不及了。 只见卧房门立即打开了,林母披着外套走了出来,瞧见女儿,不由暗暗吃惊,嗔怪着说了句:“这么晚了,明天再过来不行吗?”而眼神,悄悄在女儿周身扫了一遍,还好,还好呀……尽管没什么异样的,却还是揪着一颗心。 “妈妈,我没事,就是想您了,想过来看看。”晓夕解释道。 晓成却笑着说:“这还叫没事?半夜三更的,突然杀过来,只当你出了什么事儿了呢,原来是想妈妈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出息……”又对母亲说:“我是在楼下遇到晓夕的,一个人,也没见她家的司机,当时惊得我哟……”他故作夸张,也没有把话说完。 晓夕脸上,已有歉意了,心里,却热乎乎的。 这是能让她放松的地方。 这时,林父也走出来,“哟,我的宝贝闺女回来了,多日不见,想爸爸了没有?”笑呵呵的,还是象寻问小孩儿的语气,眼神更是溺爱得要命。 晓成在一旁,撇撇嘴,说:“爸,您儿子出差一走半个月,是经常的事儿,也没听见您唠叨过一回想我的。” 林父依然笑模笑样的,“儿子哪能和闺女比呢。” 晓成泄气的,“得,不打扰您享受天伦之乐了,我要睡觉了。”回了自己屋。 他是不能留下来,再看妹妹的样子了,那是表面看什么都没有,却一肚子心事,偏偏不肯往外倒。 时间长了,会憋坏的,妹妹。 林母关心地问:“吃过饭了吗?” 晓夕老实地回答道:“吃过了,今天去了老宅子,婆婆让留下吃了晚饭,回来路过校区这边,我就想过来看看,所以就过来晚了。”她没有提及大哥一家回京探亲。 林母这才略略松口气,教导女儿说道:“你有时间也该去看你婆婆的,你婆婆,难得是一个好人。” 更难得的是,那样一个人,没有什么架子,慈眉善眼的。 “嗯。”晓夕应着,一想起那边,想起今晚的事,她又有些走神。 ps:今天还有更,补昨天。 第十七章 “嗯,你路上小心。睍莼璩晓” 晓夕摆了摆手,朝大门那边去,恰好门卫出来,替她开了门,她进去了,走几步,又转身朝哥哥挥挥手,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终于走远了。 晓成收回目光,看了看花岗岩墙体上,门边那儿镶了一块铜制匾额,用隶书题着两个大大的字:霍宅。 眼睛就有刺痛的感觉。 他钻进车里,降下车窗,再度瞧了瞧那深深庭院里面,妹妹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一入豪门深似海,脑中不由迸出这句话。 他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大灯一晃,他在门前调转了车头,驾车走了。 晓夕上楼的时候,楼下静悄悄的,楼上也静悄悄的。 从大门处走进大宅,是有段距离的,而且再爬楼梯,她不禁有些气喘,站在二楼宽阔的平台处,她停了一停,匆匆瞥了一眼放置在那里的大座钟,快十二点半了,往常这个时候,她早睡着了。 东边的走廊上,透出一大片亮光。 明明知道他在家的,她还是踯躅了一下,脚步往他那边去,阿黄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的。 靠近他的书房时,心跳得急了,脚步很沉,就在这时,听到阿黄的一声狂吠,紧接着是河川的呼喝:“金刚!” 阿黄没有预期的跑出来,出现在视线内,晓夕只好走过去。 河川扭脸望过去的时候,门边闪出一道纤细的身影,他嘴角一抽,没说话,低头又梳理着金刚的皮毛。 阿黄却显得躁动不安似的,呼哧呼哧喘着鼻息,对着门口的晓夕,又叫唤了几声,亮晶晶的眼睛埋在了长毛之后——它是极想过去和她亲热一下的,无奈,似乎男主人不大愿意。 它懂得的。 两个大活人,一只大犬,静默了片刻后,晓夕依然站在门口没进来,不过也就明白了,还是问了句:“狗狗不舒服吗?” “你觉得呢?”河川反问道。 晓夕张了张嘴巴,看看阿黄,又看看河川,后者脸上带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金刚!”她的声音脆脆的,又软软的。 金刚身子一动,忍不住就要过去,河川的手,却在它脑门上猛的一拍,金刚回身,对着他狂吠几声,不满意似的,可也没有再动,而是蹲在地上,又对着晓夕吐出鲜红的舌头,象个顽皮的孩子。 河川脸上的笑意,渐渐在加深。 晓夕觉得脚底板麻了起来。 她终于说道:“晚安。”转身就要走。 “晓夕。”河川忽然叫住了她。 她站定了,眼睛重新望进来,看的却是狗狗,目光是柔柔的,清亮的。 河川在心里哼了一声,这几年,不管是磨合也好,修炼也罢,他不大容易在她脸上找出一丝裂缝。 他的声音也是平平的:“大哥一家后天一早走,你明天买些东西送过去,别让果果太失望了。” 晓夕怔了怔,然后说:“知道了。”重新道了晚安,她走了。 河川的手,按在了金刚的腹部上,那油亮的皮毛,热热的体温和掌下强劲的呼吸,是他熟悉的……她常常一只手拿了书看,一只手随意压在狗狗身上,狗狗则舒服地躺在她脚边……就象他这样。 ~还有一更。 第十八章 他的这只藏獒,除了他之外,很难与别人亲近起来;日久生情,更别指望在一只狗的身上发生。睍莼璩晓 唯独对晓夕。 那一年,因为离婚的事,他苦闷极了,就想着买一条大犬养着玩——小的时候,他就幻想着养一条威风勇猛的犬,他只喜欢这一种动物,因为忠诚勇敢,但前妻不爱,所以他只得作罢。后来没人约束他了,他多次去通州的狗市逛,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初冬的一天,他又开车去了通州,有几个狗贩子早就认识他了,可能觉得他是一位正主吧,看到他后直摇头叹息,目光里也带了惋惜,意思是手头仍没有符合他要求的藏獒,他不免有些失望,他要求的,只不过是一只獒而己,一只很合自己眼缘的獒,怎么就这么难?就在他悻悻要返回时,有位中年男子悄声拉住了他,跟我去看一看吧……一处偏僻的院里,角落里摆了一只大笼子,一只褐色瘦弱的小獒卧在里面,腿上还有新伤,显见是气息奄奄了,河川吃了一惊,这是? 男子一摆手,叹息,霍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这是我山西的一个朋友前几天带过来的,因为母獒是头胎,难产死掉了,这小獒还没满月,又得了肠胃炎,您也知道,狗最忌讳得这种病了,我朋友怕赔得底儿掉,急于出手,可是没人买,只好送来北京,以为这边的市场大些,可依然没人理会,不巧的又是雪上加霜,前儿个又给别的狗咬伤了,我朋友绝望地撒手回了山西……男人搓着手,我虽然是个狗贩子,可咱干这行久了,是真心疼呀,您瞧,这可是纯种的正品雪山獒,一旦毁手里,啧啧,罪过呀。 河川面无表情,不为他的“煽情”所动,蹲下身来,看那只小獒,确实是得了重病,还有外伤。 初冬的天气里,一张嘴,就是一团白气,那只小獒在寒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一双黑亮的瞳仁,如两丸黑宝石浸在水银里,那目光流露出来的凄风苦雨,令他心神一颤,他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多少钱?”他问。 男子兴奋地伸出一只巴掌,忙又改了口:“30万。” “就50万吧,以后好不好的,别反悔。” “瞧您说的,断不能够!” 河川从大衣兜里摸了一张支票递过去,男人接了,兴奋地数着后面的零,河川看也不看他,脱下大衣,将小獒包了起来……他就是一路抱着小獒,一路开车回了市区。 河川摸着金刚的脊背,如今这样壮硕,这样强健。到现在想想,他也不知道,为何只一眼,他决定义无反顾买下它,甚至不计较品种好坏,不仅仅是因为它可怜吧。 又过了一会儿,他在金刚背上轻轻拍了拍,“去吧。” 金刚立即精神抖擞地站起来,狂吠一声蹿出了门。 河川无声地笑了笑,心情很好。 他也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僵硬的四肢,今晚,他又做了一件很久没做的无聊的事。 第十九章 低头,伸手掸掉了衣襟上沾的几根狗毛,脱下来,搭到椅背上,然后到隔壁卧房洗澡。睍莼璩晓 温热的水流淋在身上,洗去了一天的疲惫,他站在花洒下,任水注浇在身上,雾气氤氲,四散开来,对面墙上的玻璃镜里,模糊映出一具高大、强劲、阳刚的男性身躯,他看着,有些出神了,他是这样的,而林晓夕,是那样的。 母亲说,这丫头的身子骨儿真弱,杨柳细腰的,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该和小川匀乎匀乎……当时,母亲是笑着对严教授说的,就是后来的岳母林太太。 林太太说,晓夕一生下来,体格儿就不太好,七灾八难的,我和她爸,没少带她往医院跑,虽然现在长成大姑娘了,可还是操心呀,打小惯坏了,毛病也多,累及了父母倒没什么,谁叫这是我的孩子呢,可若让旁人跟着受了累,就不好了…… 他在一旁,听出了玄外之音,他看到母亲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说,我对晓夕呀,头一回见面就喜欢得紧,是打心眼里的那种喜欢,生老二时,我就盼着是个姑娘,生老三时,我梦里都盼着是姑娘,可末了儿,我就是三个儿子的命,多泄气呀,连个说体己话的可心儿人都没有……如果晓夕来了我们家,就等于多了一个闺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呢,严教授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以为,母亲只是客气话,或许,很看好这次联姻,所以母亲极力撮合,可是却不是,母亲私下跟他说,晓夕就是一块上等的璞玉,需要经过时间和人工的雕琢。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把她雕琢成一块美玉,他倒觉得她是一块顽石,即便是磨平了棱角,溜光圆滑,她也是顽石一块。 刚结婚那时,她是有些任性的,三天两头往回跑,走了就不回来,他恼火得厉害,一次两次,他都忍了,时间一长,他不能容忍,倒显得他把她怎么样了似的,他不担这个罪名,而且,他本身对她是带了情绪的,所以只要她头脚回娘家,他后脚就撵过去,或是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他霍河川的手段,还摆平不了一个小丫头……岳母解释说,晓夕年纪小,不懂事,让他多担待些,而且晓夕认床,乍一换了地方,夜里总睡不着……他当然看得出,那段日子,她气色极差,可他就好过了吗?自从一结婚,他凭空里,生出了多少烦恼。 她应该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到了后来,倒不怎么经常回娘家了,直到现在,固定时间回去一趟,回了也很少过夜……他对这个,越来越不在意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她很可怜。 河川关掉了阀门,水流声消失了。 他拽过一条提花毛巾,慢慢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腰腹没有一丝赘肉,肌里分明,修长健壮的两条长腿,一副很标准的男人身材,可户口本上摆在那个位置上的那个人,好象很怕他似的。 好在,他对她也没什么欲wang。而且,他不是爱放纵的人,但更不愿意压抑自己。 他得过去一趟。 第二十章 他心情很好。睍莼璩晓 今晚又是他无声无息大获全胜,想想她同样无声无息的样子,明白她是再次忍了他的。 他觉得这一晚上的不快,统统一扫而光。 河川穿上一件裕袍,系牢了腰间的带子,穿戴整齐,尽管只是普通的睡衣,穿在他身上,衣冠楚楚的样子,仿佛是谦谦的温润君子。但刚走到门口,他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对着镜子往脸上擦了点儿东西,眼角已有细细的纹路出现了,岁月真的是不饶人,谁说只有女人在乎年龄,他一样也在乎,而妻子一张年轻精致的脸,象煮熟的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人人都知道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小老婆。 他鼻孔里“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地主老财,有什么可笑话的。 有时候,他就是这么的无聊。好友董非说他闷骚,典型的闷骚男。其实他根本不懂何为闷骚,总觉得不是个太好的词儿。 闷骚就闷骚吧……河川对着镜子笑了笑,出了门往那边去。 她的门是闭着的,一般不落锁,他推门进去,内客厅还亮着灯,眼光一转,果然就看到她趴在书桌前,低头忙碌着什么,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金刚就趴在她脚边,安安静静的。 安安静静的女人和宠物,美女与野兽,顿时钻进他眼里来,他却觉得再合谐不过。 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毡,一年四季都铺着,冬天还好,夏天看着就觉得热,他不喜欢,所以一入夏总是让佣人卷起来,收了去。可是她喜欢,自从他搬走后,他就不管了,但每年总会记得入冬前,提前叫人将地毡更换一新,那时,她看他的眼光,会带了感激的神韵。 他不是存心要她感激,也不是刻意的想对她好,他在经济上,在生活上,一向阔绰大方,因为这是他老婆,既然把她放在那个位置上,作为丈夫,他理所当然要给她一份优渥的生活,他向来在物质和金钱上不吝啬。 他缓步走过去,毡子厚而软,更显脚下寂静无声,而她浑然忘我,依然笔走龙蛇,每当这时,她总是会入了神,仿佛忘记周遭的一切。 她微微低了头,露出一小截细白优美的颈子,肤若凝脂般,侧脸娇美,长长直直的马尾辫垂下来,挡住了一部分脸颊,脊背是挺秀而纤细的,妥贴的薄棉线杉袖筒里,拢着两条细瘦的臂……河川看着她,后背心里,忽然沁出一层潮汗。 那边的窗子,是关着的。 他觉得屋子里很热,闷闷的。 记得有一年夏天,她放了暑假左右无事,整日宅在家里,懒懒的不肯出门,他都看不过眼去了,就建议说不如去三亚消暑吧,她不应声,他知道她不想去,也就罢了。隔了几天他有事找她,提前下班回来,赵阿姨说她在楼上,于是他上去找她,一推门,差点就热得闷了个跟头,屋内空调没开,窗户却是打开的,外面乌云滚滚,马上暴雨倾盆了,没有一丝风,而屋内这样热,这样闷,蒸桑拿一样,她还是蜷了身子,搭了条薄毯子,脸朝内侧躺在沙发上……他心里立即闪过不好的念想,惊慌着赶紧过去瞧,她的呼吸匀称,似是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对不起。睍莼璩晓”她只怪自己走神了,于是低了头,地上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显然是一个男子,而她细瘦的双肩,还被男子握在手里,她感觉出那力度的存在。 晓夕觉得别扭,抬了眼睛,见男子浓眉朗目,丰神英毅,正定定地瞅着自己——不错眼珠儿地瞅着自己,晓夕吓了一跳,她并不认识他的。 “对不起。”她又重复一遍,身子一挣。 男子这才回了神,有些不情愿地松了手,见她弯腰去捡手袋,他立即更快一步的帮她捡了起来,递过去。 晓夕自然伸手去接,“谢谢。”仍客客气气的。 男子不由自主的,又把眼光投注到这张年轻秀气的脸上,眼神再次恍惚了,却又分明温柔如水,温情如脉,周围那样多的人,而他仿佛忘了周遭环境,只是看着她。 就在晓夕接过手袋的刹那,他突然出其不意的,握住了那双小手,心头不由一震,果然柔软如绵,一如从前。 晓夕大吃一惊,眼睛也睁大了。 而男子仿佛也愣住了,呆了一下,好象这个动作,不是他本意发出来的,完全不受大脑支配似的,可就这样做了,才觉实在不妥,见她惊慌无措的样子,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慢慢松开了手。 晓夕心里慌慌的,对一些突发事件,她总学不会如何处理,再说,这人看上去一副商业精英的绅士模样,穿戴也是英伦风,温文尔雅,不象那种人呀? 于是她只好飞快逃走,就听到身后男子喊了一声“孩子……”隔了数重人墙,后面的话并不清晰。 晓夕走得更快了,刚刚只一眼,就见那人并不年轻了,虽保养得当,但眼角还是生出了几道纹路。 直到上了楼,童装部的导购小姐热心询问她时,晓夕一颗心还在嘣嘣乱跳。 霍河川拣了一张靠窗的餐台坐下,有服务生立即过来,他只要了一杯水,交待一会儿再点餐,因为他还要等人。 他喜欢这样的环境,窗明几净,人并不多,能安安静静坐下来,心无旁鹜的吃上一餐饭,哪怕是极普通的饭食,也是好的,平日里太忙了,身后总有助理或秘书跟着,时刻提醒他这个行程、那个安排的,连吃饭时间都要掐算在内,要不就是应酬陪客人,他只能无奈,却没法厌烦。 他今天忙里偷闲,出来透口气。 河川慢慢喝着水,想起昨晚林晓夕的表现,他就知道还要再给她一些时间。 她总是不能适应他。 但是有些问题,终究是避无可避。 董非大踏步过来,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嘿,川子,让你久等了。” 河川看他一眼,他不耐烦等人的,但有一两个,他倒是不介意多等一会儿,于是笑道:“终于放出来了?” 董非摸了摸眼皮,也笑了:“一出来就昏睡了一天,再也睡不着了,这要搁过去,不睡上三天醒不了,那时多年轻呀!”他有些感叹似的,不过精神头儿很好。 河川并没多问,因为工作性质机密,他也不便多问,服务生很快过来,他们点了餐。 董非将脸凑过来,“哎,我刚才看见你小老婆了。” 第二十六章 河川微微一皱眉,也就是董非敢跟他开这种玩笑。睍莼璩晓 董非见他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由更好奇了:“你就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不想!”河川答得干脆。 董非一愣,随之乐了,低低地骂了句“你丫的……”然后眉尖一挑:“真不想知道?” 河川依旧不紧不慢喝着水,拿眼光轻轻地飘了他一眼。 董非的好奇心更浓了:“你是拿着不关心,还是不当一回事儿呀?我看到你那个小老婆,林晓夕,公然在大街上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这还不够严重吗? 河川拿杯子的手顿时一滞,神情一凝,然后马上释然了,“就这事儿?” 董非眼中立时波澜涌动:“靠,这事儿还小?”虽然他刚刚有些夸大其辞,但却是事实,那个男人搂着林晓夕的肩,而林晓夕也任由那个男人搂着,有说有笑,无论怎么看都象是一对情侣。 河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董非觉得刺眼,不由瞪大了双睛:“我说,你真不介意?” 河川又是一记轻飘飘的眼神抛过来:“我见惯了。” 董非差点从椅子上出溜儿下来。 霍河川什么人啊,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他太了解他了。不过这才多少日子没见着啊,性情就大变了? “喂……”他真真儿无语了。 河川想了想,问:“那个男人很年轻吧?” “年轻!” “很漂亮吧?” “漂亮极了!” “也很有气质?” “太有气质了!” “那就是了。”河川微笑着说。 董非仿佛吞了一颗生鸡蛋,上不来下不去的……怎么就是了?他都糊涂了。 河川却一脸兴味地打量着好友:“其实,你长得也不赖,健子肉很发达。” 董非立马得意洋洋的:“那还用说,也不看咱是干什么的……哎,甭转移话题。” 河川摸着下巴,眼里有笑意:“那个男人是个画家,在业界小有名气,最擅长的丹青是人物油画,不仅画女人画得惟妙惟肖,画男人更是一绝……”他顿住了,目光停在好友脸上。 “naked?”董非嘴里冒出一个单词。 河川笑着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他只对男人感兴趣。” 董非愣住了,半晌后低低骂了句:“你丫的……太恶心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一会儿工夫,侍者送来了牛排和红酒,河川用刀叉切下一小块,送到嘴里,慢慢咀嚼。 董非看他一眼:“你老婆多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认识的人还挺时髦另类的。” 河川说:“那个圈子,大概容易出些妖魔鬼怪吧。” 董非幸灾乐祸地笑:“小心你老婆被同化掉。” 河川瞪他一眼,心有不悦,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最近见过老六吗?” 董非忽然叹了一口气:“没有,倒是联系过,是他的警卫员接的,只说首长很忙,没空出来。” 河川半晌没说话,心想不是没空儿吧,大概是没心情。 他心坎上,也有一道硬伤。 第二十七章 林晓夕被david拉着下了车,又被david拉着进了画廊。睍莼璩晓 外面阳光很好,暖洋洋的,很灿烂。 david脸上的笑容,也如这阳光一般灿烂,让她每一个骨头缝儿里,都是放松的状态。 这里是david的画廊,一层是展厅,二层是私人工作室。 一踏进门,就有值班的接待人员看到他们,笑着打过招呼之后便自行去忙了,晓夕曾经来过很多次,和这里的工作人员自然也熟识。 晓夕一进来,照例是兴致勃勃参观墙上陈列的油画,有david本人的作品,也有其他人的,风格迥异。 david依然习惯用手臂勾着她的肩,身子斜倚着她,那样高高大大一个男人,好象没有骨头似的;而一对碧蓝汪汪的眸子,深深的,象海洋,又蕴了一层光,带了一点儿风情,一点儿诱huo和一点儿妖娆;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却分明又是东方人的特征。 david嘴角挑着明朗的笑,一出口也是地道的京片子:“怎么样,小夕夕?” 林晓夕认真看着,一只手忍不住推了推他:“哎,你好好的成不成?”她肩膀好累。 david妩媚一笑,手臂终于移开了,却赖皮的又把下巴搁她肩头上,还是没敢太用力,只用一双勾魂夺魄的蓝眸看着她柔美的侧面,心里惊奇了无数次了,竟是这样美,这样精致又简单的一个小女子,有时连他也忍无可忍被吸引了。 晓夕回头,白了他一眼,由他腻着,问道:“8号和11号作品,有人买走了?” 那一扭脸的动作,和眼神不经意间抛过来的神韵,自有一番美好和养眼,丝毫不矫揉造作,让david微微怔了怔,然后说道:“嗯哼,你不是对那两副评价很高嘛,自然有市场了。” 晓夕浅浅一笑,又叹道:“要是你画的就好了。” david的脑袋立时支起来,同时瞪起了亮晶晶的蓝眸,抬手用兰花指戳了戳她额角:“想批评我的画技拙劣,请尽管直说!” “我哪敢……”晓夕就笑,于是颊边又现出可爱的小漩窝:“谁不知道呀,张家驹先生的画作,向来是丢人不丢价的。” david干脆叉起了腰,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你还说,你还敢说!” david是他的英文名字,他的中文名字叫张家驹,仪表俊雅的他,一想起这个就恼,却没有办法不叫。 他是混血儿,母亲是画家张老先生的小女,父亲是地道的英国人,当初外公坚决反对父母结婚,死活不同意女儿嫁给老外,说生出的孩子不中不洋的,不伦不类,象什么样子……他出生后,果然不中不洋的,黄皮肤,却蓝眼睛,他外公叹息道,差那么一点点整个就是中国人了……就为这小小的遗憾,外公特地为他取了一个特别土的中国名——张家驹。 david是禁止别人叫他家驹的,一准会恼,也就是晓夕吧。 晓夕笑得开心,知道他不会真的恼自己。 她抿了一下唇,忍了笑:“你的画比别人在价格上高出一块,自然有高出去的道理。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叫david,david,okay?”david一本正经的。 “是是,大卫先生。” 第二十八章 david绷了一会儿神情,也笑了,面对这样恬淡清秀的小女子,他哪里还绷得住,何况是这么熟悉的人。睍莼璩晓 他俯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完全英伦风的绅士模样,说:“楼上请吧,亲爱的林小姐。” 林晓夕浅浅笑着,随david上楼。 楼梯是木制的,鞋子踢踏在上面,咚咚有声,清脆入耳。 晓夕边走边问:“师兄昨天打电话,我听着好象有什么事。” 她曾拜在david的外公张明尧老先生门下学过油画,所以论起辈份来,自然称david一声师兄。 david哼了一声,兰花指又戳在晓夕额角:“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每次都是我打电话约你,倒是你,就从来没主动过一次,还好意思说,你眼中哪有我这个又帅又有才华的师兄?” 晓夕被他臭屁又自恋的神情逗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声飘荡迂回在空旷深远的空间,柔美动听,而她细腻洁白的脸上,也染了几丝好看的红晕。 david看她一眼,不满地嘟嚷道:“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他人妇,结婚都结傻了……” 晓夕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david不由怔了怔,无端提这个干嘛呀? “哎,快走啊,我给你看样好东西。”他搂住她肩膀,半拥在怀里。 晓夕又淡淡地笑了:“什么好东西?” “上去就知道了!” 二楼的空间也很大,被水晶玻璃隔成三部分,一间工作室,一间休息室,一间茶水间。 david直接把晓夕领进他的工作室。 晓夕四下简单看了看,操作台上永远是满满的,凌乱的,杂七杂八扔着颜料盒和其它工具,简直五颜六色,仿佛桌案上开出了花,她忍着过去帮他收拾的冲动,笑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小时工?很便宜的。” david哈哈一笑,让她坐下后,从茶水间泡了柚子茶给她。 晓夕深深吸口气,这充满着油料和松节油清香的空间,让她格外觉得舒畅,神清气爽,真好啊。 她转了下椅子,身后是几副画架一一摆开,其中一副己经完工的作品,正在晾干燥之后准备起稿,还有一副画架,画布是崭新的,并且用白胶刷过了,看样子是即将新开工的。 她探头过去,仔细打量着那副完工的风景油画。 david从壁柜里取出一支长木匣,把操作台一角的东西一古脑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方空间将匣子放下,回头看到晓夕认真的模样,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问:“觉得如何?给些建议吧。” 晓夕看他一眼,从旁边取过一支笔刷,虚虚地在画架上指了指:“这里……这里……颜色过渡不自然,亮度也不够。”她不客气地指出来。 david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晓夕的意见,每次都切中要害,若是外公或别人,即使是对的,他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晓夕脚尖一点地,滑椅往旁边挪了挪,离远些,从侧面再次端详着那副作品,然后听到david叹了口气。 第三十三章 高樵心里本就烦躁,这下立刻来了气,还外带着急上火:“哎哎哎,瞧您那点儿出息!” 立维斜他一眼,不紧不慢放下手里的刀叉,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然后用湿餐巾抹抹嘴角:“你正事说完了吧?” 高樵闷头呷了一口酒,气哼哼的:“说完了。睍莼璩晓” “说完了我也该走了,酒足饭饱呀。”立维笑呵呵的,心满意足,把餐巾扔桌子上。 高樵觉得碍眼,心中更气了:“滚吧,立马给本大爷消失。” 立维却慢条斯理的,坐稳了:“那什么,就你刚才说的那事儿,我是真帮不上你忙,也想不出别的好的办法。” “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也白说……”高樵泄气的,顿了顿,又说,“就是心里头烦,所以跟你说说而矣。” “理解。”立维笑笑,身子前倾,将脑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你是怎么祸害霍河川的。”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高樵鼻孔里“哼”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 立维火上浇油:“要说你这想法,好归好,可我只怕你办不到。” 高樵扫了他一眼,干脆拿起刀叉,狠狠切割着盘里的牛排。 立维继续说:“就我二哥那人,精得跟老狐狸似的,只有他祸害别人的份儿,就你,我看算了吧……”他打量着他,“再说了,那么秘密的消息,你能提前得着信儿,我二哥就不能了?” 高樵还是不吱声。 立维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声音还是低低的:“你想拍卖那块地,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没准真的能网到别的大鱼也说不定。”他笑着,拍拍高樵肩膀,“走了老弟,我回家喽,您一人搁这儿郁闷吧。” 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指了指高樵:“以后有什么事儿,电话里直说就得了,我可是忙得很呐。” 笑眉笑眼的,真就洒脱地走了。 高樵翻了翻眼睛,心想,不就是刚生了一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闷闷地吃了一口牛排,用力嚼着,寡淡无味,抬头看到立维的背影在那边跟霍河川扬手打了招呼,然后消失在门口。 高樵扔了刀叉,实在没什么胃口。 餐厅里坐了七八成的客人,很安静,高樵百无聊赖地啜着红酒,偶尔看那边一眼——那边的一男一女,也静静的,很少交谈的样子,各自用着餐,霍河川的神情是一如既往淡淡的——这厮一向是淡淡的,稳稳的,沉着自若,不象他和立维,脾气上来是点火就着——他就没见过霍二着急上火的样子。 高樵暗暗地想着,那修为,简直是修炼到家了的,他学不来。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那桌吃好了,霍河川放下餐具,对面的女子也放了餐具,河川好象和她说了句什么,就见女子始终微笑的脸,渐渐凝了,然后有侍应生走了过去,与河川说了两句,河川站起身,独自往餐厅门口走去,留下女子,呆呆望着他的身影。 第三十四章 高樵撇了撇嘴,心想这厮什么人啊,果然与传说中的一般无二,看似挺温和的一个男人,实则冷情啊,太tm不厚道了,对他老婆都冷淡得可以,何况这位呢,提不上台面的主儿,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吧。睍莼璩晓 这么想着,他忽然丢了酒杯,大步走出餐厅。 门前霓虹闪烁,还有高悬的琉璃灯照下来,让京城的夜景愈加妖娆、媚惑,让人一颗躁动难抑的心,只想往更加迷醉的深处安置。 可这会儿,高樵没这心思,就是有这心思,也早己没了昔日风花雪月的行动了。 那边的光亮处,站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是霍河川,好象刚拨完电话叫了车,正把手机往口袋里放。 高樵追出来,看到他,唤了声:“二哥!” 河川暗自皱了皱眉,嘴角一牵,转过身来,脸上己是淡淡的笑:“高少。” 一来一往,暗含了一种情绪,若换了别人,高樵或许脸上挂不住了,可这人是霍二,高樵每次见了他都不知不觉的,把一边的面皮撕下来,“啪”一下贴到另一边。 高樵凑过来,笑得假模假样的,又故意唤了声“二哥”。 “有事吗?”河川问道。刚刚一顿饭的工夫,高樵望了他十次都不止。 高樵越发笑得厉害:“瞧您说的,我找二哥,难道就为有事儿吗?” 河川笑笑,想着以往这个情景,高樵断不至于跑出来跟他唠嗑儿,他们的交情没到那份儿上,再加上商业上激烈的竞争,可眼下的问题是……那块地皮,河川也就明白了几分。因此没接话儿,而是从兜里掏出烟盒,示意高樵抽不抽。 高樵看河川轻松的样子,是怎么别扭怎么来,于是笑着点头,“得勒,那就来一根呗,机会难得……” 河川递了一支给他,高樵接过来,叼在嘴边,顺手摸摸自己口袋,“呀,出门忘带打火机了。” 河川看他一眼,又取出自己的,“啪嗒”点着,送过去,高樵顺势用手拢了一下火苗,凑过头去,嘬了一口,淡白的烟袅袅的,高樵美美地吸了几口,夹在指间看了看,洁白的烟纸,长长的过滤嘴,“这烟不赖!” 河川笑了下,“托朋友从烟厂弄的,你要喜欢,回头去我那里拿几盒。”说完也点了一支。 高樵摆了摆手,“在外面过过瘾就罢了,回家媳妇儿不让抽,怕呛着闺女。” 河川又是淡淡一笑,想起上回在酒会上高樵那番话,嘴角的笑越发的深。 高樵在灯影下打量他,方方正正的一张脸,轮廓分明,没什么特别之处,更没有时下年轻女孩追逐的那种帅气,可就是这样普通的五官组合到一处,偏偏透出一股无法抵挡的魅力和魔力,这个男人有风度,有深度,有涵养,有威严,几乎具备了男人后天无法达到的境界,无疑,这样的男人另人敬畏,也是危险的,还有一股子捉摸不透的味道。 高樵咂了口烟,霍二这厮,有点儿意思。 第三十五章 河川不动声色的,任由高樵放肆地打量自己,心里虽然感觉是有些别扭——确实别扭得很。睍莼璩晓 目光一转,就见马路边,他的座驾驶了过来,悄悄停在那里。 他想起来了,七年前,他人生的第一次相亲,母亲梁静娴带了他,严恒芳带了女儿林晓夕,面对面而坐,一坐下,林母就把他由头看到脚、又从下看到上的来回看他,让他浑身起了一层栗,就好象他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似的,要多不舒服就多不舒服。 真是的,他虽然离异了,可也用不着用这种眼光看他吧,离婚的事儿己经另他很搓火了。 林母表达得很委婉,显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听得真真儿的。那一刻,他真想掉头就走,那个一直低着头、默默啃手指头的林晓夕,压根也不是他想娶的对象。这何苦呢? 就象现在这样,他也想抬腿就走,可是又不能。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够。 是不能够,可他最后还是娶了林晓夕。 河川隐隐有些头疼,今儿不知怎么了,总是想到妻子,想起过去那些事情,想到承诺了母亲,他得生个孩子了……一整天下来,自然有些心浮气躁,所以罗又琳打过来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时,他说那就一起吃饭吧。 他想放松一下,哪怕是暂时的,可是当真的坐下来,面对罗又琳笑容生动,又充满关切的眼神时,他反而多了一重顾虑和烦恼,这些,是以前没有过的。 心不在蔫吃了饭,放下餐具,他对罗又琳说,你回吧,我今儿就不过去了。 那一刻,他看到她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失望,和眸子里的欲言又止,他却懒得再讲什么,站起来就走,心里隐约惦记着别的什么…… 身后传来“笃笃笃”的声音,是高跟鞋,他没有回头。 高樵也听到,不由回头看了下,见正是与河川一起吃饭的女子,女子看到他们,犹豫地止住了步子,远远地望过来。 因隔了一段距离,高樵看不清她的神态,想必是哀怨又不敢说出口的吧。再看河川,无所动容的样子。 这人,真不懂怜香惜玉。 “我听说大哥回京探亲了。”冷不丁冒出一句,高樵笑得含蓄,给人添堵的本事,他能随手拈来,“好久没见到大哥了。” 果然河川微微一皱眉,厚嘴唇抿了抿,反问了句:“是吗?”有股森森的冷气不期然地钻出来。 高樵感觉到,心想难怪这厮让人又是喜欢又是惧怕的。 他吸完了最后一口烟,过滤嘴捏在指间,扬头一笑,说道:“好烟啊,谢谢二哥了,得勒,我该回了。” 河川依然客气的:“不谢,回见。” 高樵看他一眼,突然又补了句:“我手上那块地,不知二哥有没有兴趣?” 这才是重点吧?河川想了想,笑道:“若说没兴趣,那是假的。” 高樵哈哈大笑:“成,成……”挥了挥手,“回见了您的。”大步走远了。 河川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牵,这哑巴亏儿吃得……他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径自迈向自己的车。 第三十六章 罗又琳刚要挪动的双脚,被他这一眼,定身法似的定住了。睍莼璩晓 一晚上,河川只对她讲了两句话: 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她当然不好了,河川总也不去她那里,打电话多数不是本人接的,是他的助理周童,很婉转地告诉她说霍总很忙,要么开会,要么出差,他很忙。可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吧?她知道他不大愿意回家的,他那个太太……她不敢多想,因为他不容许她胡乱猜测,她也没那个胆量,哪怕在心里打个转转也不成,河川身上,有种威慑人的力量,让她怕他、敬他、爱他,她爱极了他,哪怕忍受着孤独寂寞,独守空房,她也爱他。他的太太怕是受到的冷落,比她更甚吧,想到这一层,她多少有些安慰,冥冥中幻想着,她耐心等下去,会有那么一天…… 河川第二句话:又琳啊,你今年多大了? 她一口食物含在嘴里,差点呛住,她多大了? 去年她生日前几天,恰好赶上河川要去欧洲出差,问她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她乘机跟他提了提,没想到他痛快地答应带她一起走,这是她想也没想到的,他公私一向分明,不喜欢身边带个“累赘”。那次的行程和活动安排,好象出奇得顺利,签了两个大客户,河川仿佛也很高兴,陪她逛了很多地方,莱茵河畔,艾菲尔铁塔,君士坦丁的凯旋门……在巴黎,他亲自挑了一款情侣香水,陪她走在繁华有名的香榭丽舍大街,她搀着他手臂,幸福并陶醉着,身边这个男人,其实很懂得浪漫,不是看上去那么古板、单调,霍河川是喜欢她的,她美滋滋想着,而香榭丽舍大街这么长,她真希望他永远陪她、陪她一个人走下去。 走了好久,河川一直不说话,好似和她一样,也沉浸在一份虚无飘渺的浪漫里,忽然他问:“明年,你该三十岁了吧?” 她一惊,又一喜,她三十岁了?竟然这样快,快得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河川这是,嫌弃她年纪大了吗? 惊骇之际,却见河川笑了笑,很温情,又问:“明年,你打算在哪里过生日?明年你该三十岁了吧。” 她骇然之下红了脸,在这样浪漫的一条街上,周围帅男靓女,她实在不应有刚才的表现,太大煞风景了。 她娇柔地回道:“在哪里庆生都成,只要有你陪着我。” 那一刻,她想不起别的了,忘了这个男人有太太。 河川笑着说:“三十而立,三十岁是道坎儿。那天一定要好好过,回头告诉周童,让他记下了。” 她欣喜异常,这无疑给了她承诺和力量,河川不会抛弃她,河川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 她胆子大了:“我想去美国南部的庄园过三十岁生日。”她好象听他助理说过,河川那里有一处产业。 她星星一样的眼睛,望着身边的男子。 就见河川的脸色,渐渐地变了,看着她,一言不发,好久,甩下她往前去了。 第四十一章 他笑着跟母亲解释说,他想先创业后成家,母亲说可以,你可以先忙事业,反正那姑娘还小呢,咱等她几年再结婚也不迟。睍莼璩晓 他吃了一惊,又笑了,说妈您这玩笑开得忒大了,我可不要童养媳哦。 母亲也笑了,说那姑娘刚满17,马上高中毕业了,毕了业读了大学自然就是大人了,你们先定下婚约,然后再慢慢培养感情,那姑娘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他有些生气,再怎么说,他25岁了,户口簿上明明白白一个成年人,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要他没事儿哄一个乳臭未干、未成年的小女孩,他才不干呢。 他含糊地应承母亲,说让我先考虑考虑吧。 他才不要考虑呢,想都不要想。 过后母亲提及时依旧乐此不倦,母亲的执拗和认真,他是了解的,就如她的工作,哪怕明知是一件赝品,多么的不值钱,只要是合了眼缘,看上了眼的,母亲都会一如既往喜欢到底。 显然,林晓夕那小姑娘,无疑入了母亲的法眼。 他的态度一直是不咸不淡,而母亲一再地催促,他觉得奇怪,究竟那小姑娘身上有什么魔力,另母亲不肯放弃呢?若说林家,也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虽然家世清白,基本过得去,但母亲不至于如此坚持吧。 又是几次三番后,他虽仍不在意,可好奇心更重了,助理周童在他公司走马上任为他办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暗地里打听林晓夕其人——与其从母亲那里了解,不如他直接了解——其实就是想看看林晓夕本人,究竟是何许三头六臂之人。 只是结果,未免令他很是失望。 那小姑娘不愧是小有名气,周童当天就将她的详细资料送了来,他看后一笑,也没什么嘛,普普通通的……大概又过了很多天,有天他外出办事路过十四中,不知怎么的,就从学校门口拐进去了,心里模糊想着,他就悄悄看一眼,一眼就行……周童小声提醒他,说林姑娘这个时间,应该是体育课。 操场不是很大,有几十个学生凑在一起,穿着统一的蓝色校服,叽叽喳喳的,还有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学生们两两一组,好象在进行短跑测验,他皱了皱眉:据说那小姑娘,身体不是很好,这林姑娘嘛,不愧是林姑娘,他这样想着…… 果然周童指了指远离人群的一个,说那就是林晓夕,不仅学习成绩突出,而且画技技艺斐然,多次获得市里大奖,没毕业画院那边就破格点名要她去呢……就是体格差了点儿,一运动就头晕。 他远远看着那个矮小瘦弱的女生,一个人沿着环形跑道慢慢散步,马尾辫很长,肥大的裤管空荡荡的,仿佛内里无物,从背影看完全是个小学生……河川差点乐了,整个一林妹妹呀。 真是的,原来母亲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没有再耽搁,从学校出来,想着还要去办事呢。 她是林妹妹,而他,却不是她的宝哥哥。 之后,他明确跟母亲说,我不同意这门亲! 尽管母亲还想试着劝说,但他态度十分坚决,于是此事渐渐搁浅了,后来,他闪电般结了婚,娶了另一个女人。 霍河川揉了揉额角,这是怎么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几乎早忘光了,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二章 今晚在餐厅门口,他听得出罗又琳走过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待到高樵走后,他才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在夜色阑珊的深处而立,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睍莼璩晓 多么的不同。 一个是在法律上与他最近的女人,一个是与他亲密接触过的女人。 她们都曾在夜色阑珊时分等过他,但心境却完全不同。 一个时时盼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一个却只想躲着他。 等他回家,只不过出于一个妻子的道义。这点,他心里明明白白的,他是活生生的人,偶尔也会抱怨,甚至有时候对着她生出一股切齿的痛恨来。 河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家里的空气,都是寒凉的、压抑的、寂寞的。 可他总不能在屋外站一夜吧,这是他的家。 他抬腿进了门。 一楼静悄悄的,管家赵阿姨显然睡下了,他放轻了步子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照样很静,连金刚那只“狗奴才”也不见了身影,日渐和他生分了,河川不禁有些气,于是朝晓夕这边来。 这两天思来想去,他有些心事。 内客厅不见她人,只有狗奴才趴在毯子上望他一眼,又没精打采地继续闭目养神。 哼,名副其实的看门狗。 河川又来到卧室,见浴室的门是关着的,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知道她在洗澡。 他站在门口想了想,有些犹豫。本来,今晚去老宅接她回家前,他心里大概有了个计划。 可这会儿,事到临头,他又觉得不妥,完全是因为今晚她的表现。 河川自嘲一笑。 其实今晚,和其它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她依然还是她。 只是他的心境不同了,他有事情必须有“求”于她。 他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脱下外套来,丢在沙发上,刚走出去一步,又折回来,重新拿起来丢在她的床上。 这张床,总有他一半的位置吧? 河川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回去自己那边洗澡。 他要给她足够的心理准备。 晓夕洗完澡出来,看到床上的东西,不由着实愣了一下,她忐忑地四下里看了看,不见河川的身影,她心里稍微一松,坐在床沿上,心跳得却有些急了。 好久,她的手才伸出去,触了一下他的衣服,柔软的织物在她柔软的掌中,忽然一下子变得硬硬的,象一枚扎手的利器,她立即缩回了手。 他的衣服,一般都是管家阿姨在打理,基本上用不着她。 可这会儿……她咬起了手指,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伸出手去,这次的动作有些快,有些猛,她狠狠握住他的衣服,慢慢整理起来,衣角、袖子、衣领……她慢慢抚平,细细折叠,仿佛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而耳朵里,却听着外面。 他会回来的。 河川做事,就是这样的不动声色,而你却没办法拒绝。 第四十三章 当河川返回来的时候,晓夕己经睡下了,宽宽大大的一张床,她只占去了很小一部分,即使他不在,她还是只睡一小边,仿佛这样才安心。睍莼璩晓 河川看着背向自己的妻子,虽然,昨晚他在这张床上睡了一夜了,可浑身僵硬的感觉仍在。 他盯着她略显起伏的脊背,眼中晃过一道不易觉察的微光,然后一偏腿上了床。 晓夕立即觉得背后刮过一阵阴风,不由往更床外边靠了靠。 河川不客气地拽过薄毯的一角,并没盖在身上,而是唤了声:“晓夕。” 晓夕闷声应道:“嗯。” 河川说:“我知道你没睡着,不如我们谈一谈。” 他想了一整天了,觉得这件事,不管正经八百和她谈,还是匆匆提一嘴,不论任何时刻、任何场合,她的意见大概都一样。索性不如这样,开门见山好。 晓夕依然躺在那里,不转身,也不说话。 河川并不理会,知道她心里己旋起了风浪,又说:“昨晚妈妈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晓夕还是不言语。 河川心里有气,却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波澜:“妈妈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快些要个孩子,我觉得也是,我35了……我当场答应了妈妈的,还有爷爷奶奶,你也应该听见了。” 晓夕终于动了动。 河川看着她的脊背,仿佛己洞穿她内心的极力反抗和垂死挣扎,又说:“我是认真的,没有和妈妈开玩笑,我想我们要个孩子。” 室内那么静,静得听得到自己的呼吸。 “不!”她终于出声。 一字既出,声音很轻,短促,坚定,却仿佛掷地有声,当场砸出一个坑。 河川眼皮就是一跳:“为什么?” “你应该跟妈妈说实话,我不行的。”她生不了孩子了。 河川神色一僵,眼中滑过异样的情绪,他的声调不由缓了些:“那是你认为。” “……” “你应该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专门的医院,叫做不孕不育医院……” “不!”她忽然转过身来,盯着他。 他也盯紧了她。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眼神交汇,那擦出的隐隐火花,分明是双方在负隅顽抗。 他竟要她去不孕不育医院!晓夕一颗心跳得厉害。 她不会去的! 她不去。 而河川态度先软了下来,耐心地说:“晓夕呀,不瞒你说,我己经咨询过医生了,将你的情况描述了一下,医生说,我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晓夕象被烫到一样,忽然激动起来,她冷声打断他:“不,我不想。” “你……我希望你考虑一下。” “我不愿意!” “为什么?”他弯腰过来,俯身注视着她,脸上有些生气。 一个躺着,一个半坐半卧,两人都觉得这姿势有些举步维艰。 她只是不说话。 ps:这两天有点忙,明天加更。 第四十四章 河川觉得眼珠子开始痛了,即使看一天的文件,他也没这样累过,而她还是静静的,望过来,清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坚持和执拗。睍莼璩晓 有时候,她真的很能坚持,让他恨不得想去掐她脖子。 他移动了一下手臂,撑在她身侧的位置,他的脸也探过来,“为什么,林晓夕,你说你为什么?” 距离如此近,他清楚看到她光洁的脸上那层细腻的绒毛。 晓夕不由往后面躲了一下——身后己是避无可避,逼得她躲无可躲,而河川及时伸出手去,插在她腋下,将她牢牢固定住,才不至于掉下床。 “你说话。” 他的呼吸是热的,喷在她脸上,立时象滚过一层热浪,晓夕顿时寒毛直竖,他的身子悬空在她上方。 “你让开!” 河川竟笑了一声,眸子里闪着狐狸一样算计的光芒,他笑道:“林晓夕,你好,好样儿的,果然你不肯。”他暗自咬着牙关,这样明明白白从她嘴里讲出来,她说不,他觉得自己很受伤。“林晓夕,可再怎样,你是我老婆!” 晓夕心头慌乱又恼火,她的嘴唇开始颤抖,脸孔发白,而她痉.挛的手,神经质地抵在他胸前,她不要这样近的距离,也不愿意看清他的眼睛。 河川再次盯牢了她,“你心里怎么个想法,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晓夕张了张嘴巴,他知道了? 不奇怪吧,知道了也好。 他仿佛读出了她心思,又笑了一下:“可是你别妄想了,自从我娶你进门的那天起,我就没打算要离婚。” 仿佛冷水泼头,她的肩膀在瞬间垮了下去,她的手也从他胸前滑开。 她能长久地坚持下来,就是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彼此能解放彼此。 她一直在耐心地等下去。 而现在,她这口气落空了;她的日子还要一如既往摸黑过下去。 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一落千丈。 河川居高临下将她大起大落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顿时蹿过一阵的快意,而那快意很快过去了,不知怎么的,又是说不清的恼火和生气。 他很气,她至于这么失落吗? 他是个很差劲的丈夫不假,可她,也不是合格的妻子。 他望着她的眼睛,清亮的眸子这会儿没了光彩,如同死灰,他心里一痛,象被利器击中一般。 前妻说,河川,结婚前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可过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原来并不爱你,而你也不爱我。 他平静地说,如果我不爱你,就不会和你结婚了。 前妻摇着头,说不,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一回事,而我是跟着爱情走的人。河川,我不能骗你,我确确实实是喜欢你的,但不等于是爱,现在我爱上了别人,心里有了别人,我必须告诉你,我要离婚。 他讶然,而前妻态度坦然真诚,不象是玩笑。他问,你真的爱上别人了吗? 前妻郑重说是。 他说好,那我们就离婚…… 第四十九章 霍河川来回走了几步,这样糟糕的心态,实在是少有。睍莼璩晓每天清晨醒来,神清气爽,几乎是他一天中最佳的精神状态。 想到这里,他不免心情更低落,还夹杂着一股子无法宣泄的烦躁和闷气。 他在生气,这几天一直在生闷气,看项目报告时,他觉得冗长繁琐,漏洞百出;有一回开会,有个主管因连夜加班不小心打了哈欠,他当即就不客气地点了那个人的卯,甚至昨天,他还和副总裁为一点儿小事起了争执…… 河川猛地止住了步子,他这是在干什么呀? 这不是他的作派! 他大步往浴室去,强迫自己默念着助理强调的今天几个重要行程安排……还好,他都一一记在心里呢,而今早,他约了朋友打球,虽然是周末,他的时间还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他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霍河川将车子停在球馆门口,打开后备箱,正准备取高尔夫球杆时,忽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二哥。” 河川转过身,见隔了一排车子,一个年轻人白衣白裤,倚车而立,身形潇洒而俊美,被金色阳光衬着,玉树临风中又透出几分懒散。 河川笑了笑,“是david啊。” “可不是我嘛。”david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河川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见david笑眯眯的,露出一口白牙,阳光一晃,他觉得有些刺眼,“你也过来打球?” “是呀,周末嘛。要不一起玩?” 河川仍是笑着:“我约了朋友。” “那就改天,咱们玩玩,比试比试?” “当然可以了。”河川口里虽应承着,心里却道:你和我比得着吗? 他与david其实不熟,除了林晓夕这层关系,还有就是张家老爷子经常去听母亲的文物鉴赏课。 david还是斜倚在那里,慵懒地望过来,不走开也不说话,而眼睛里,河川觉得有一层光芒在流动。 这光令河川格外不舒服,不由问道:“还有事?” david慢吞吞的:“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我准备办个画展,想借小夕夕一用。” 小夕夕?河川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 他只管微笑着:“这你得跟她本人商量去。” david眉峰上扬,笑得皮皮的:“总得经过你这关嘛,就她,能做得了自个儿的主?” 河川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这叫什么话?话里带了刺儿,好象他横阻竖拦了似的。 他又笑了一下,“她是老师,不是小孩子了。” david笑得越加放肆:“我开玩笑的,今儿见着你了,总得报备一声不是?再说我跟夕夕,怎么也朝夕相处了几年,还真用不着客气。”说得眉飞色舞的,还有几分夸张的炫耀。 河川有些不痛快了。 那次和董非调侃david时,其实他心里并不轻松。 第五十章 而且,也不知为什么那次,借机和董非说了那么多,按说他不是那种背后乱议论人的小人。睍莼璩晓 而现在面对着david,他只想快些离开,于是平静地说:“既是这样,那我就先进去了。” “等一等。”david却叫住了他。 河川只好将脚步钉在原地。 david敏捷地打开车门,探身从车里取出一支长匣子,然后大步流星朝河川走过来。 河川一直看着别处,直到david走近,他才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注意到david手中的匣子。 河川就是一愣,这匣子,他有些眼熟。 david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说:“这是夕夕的,上周她去我的画廊,不小心落我那儿了,我本想亲自送到府上去,可你也知道的……”他的另一手搔着耳后的银钉,“我这人吧,爱贪玩,一玩就没有时间了。” 河川却没有伸手接,而是说道:“你不如亲自交给她。” “别介!”david扬眉大笑,银色的耳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我可不敢去你家,就你家的看门狗,每回都撵着我满院子跑。” 河川也忍不住笑了,“那是它不待见你。” “可有人待见呀……” 正搭着话,一辆橘色的跑车飞快地驶过来,临近了,“吱嘎”一声迫停,紧跟着车窗打开了,一张戴着黑超的男人脸露了出来,“哟,二位聊什么呢这么兴起?” 河川没有说话。 david自然也认识,不由笑着回道:“是苏哥呀,我当二哥约了谁呢。” “哈哈,你以为川子约了个妞儿是吧?”苏子昂一边搭讪着,一边丢了黑超在挡风玻璃前,大步下车来,凑到两人跟前。 david笑笑,不置可否。 苏子昂挥了挥手,然后一掌拍在david肩头:“你丫想什么呢,思想这么不纯洁,一边去……哎哎,慢来慢来,这是什么宝贝?” david忙将匣子递过去。 苏子昂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说:“哟,这不是你在春拍上拍的东西吗……那次我也去了,竞拍这件的人很多,价格一路飚升……对,成交价三百万是不是?” david笑着点头。 苏子昂瞥他一眼“有钱烧得你!三百万,我看是亏了。” “可架不住有人喜欢呀。”话虽是对苏子昂说的,可david眼睛看着霍河川。 对david的脾性和丰富多彩的生活,苏子昂灌得满耳朵都是,只当是别的呢,还在调侃地问,“谁喜欢呀?别说是你啊,打死我也不信。” 听到这里,河川紧紧抿了抿唇。 david笑着后退一步,扬了扬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子昂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看好友,然后又看看david,“你不是对川子……” david大笑几声,并不说别的,转身往自己车子走去……车屁股颤了几颤,一溜烟儿没影了。 第五十一章 苏子昂被雷得外焦里也焦,一直看着远处david消失的地方,喃喃道:“这tm什么世道啊,我就不明白了……”转过身来,见河川狠狠瞪着他,“你……” 河川斜着眼睛对他说:“纯属狗拿耗子!” “我,狗拿耗子?”苏子昂还是茫然的,不解地问:“我怎么了我就多管闲事了?” 河川懒得再理会他,从车里取出高尔夫球套杆,背在肩上。睍莼璩晓 苏子昂差点被球杆的力道扫到脸部,忙闪了闪身,“喂,川子,你的画!” 河川已经甩开大步往球馆去了。 苏子昂低咒了一声:“我k,莫名其妙嘛……”拎着匣子稍愣了一会儿,忽然跺了跺脚:“我tm可不就是多管闲事!” “哎川子,等等我。”他把车钥匙往车僮怀里一丢,急忙追上去,“你的画……哎不对,你老婆的画!” 乘坐着电瓶车,两人往球场去。 放眼望去,到处是绿茵茵的草地,远处是缓和的丘陵地带和潺潺小溪,这里地势开阔而又有起伏,是一处天然的高尔夫球场。 苏子昂涎着笑脸道:“生什么气呀,有人主动往你怀里塞东西,你好意思拒绝?” 河川轻哼了一声:“那是你!” “真若是给我,我还真就要了,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这叫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再说人家david多大方,三百万啊——当然了,他对谁都大方,对他那些爱人们更甭提了——当然了,这没有可比性。可林晓夕是谁呀?正儿八经人家是师兄妹,铁打的关系,又不是送你的,你有什么客气的?” 河川却一脸嫌恶的样子。 苏子昂“哧”地笑道:“踩着狗屎了?我跟你说,甭觉得自己怎么样,你以为就你是正人君子,人david就是那旁门左道了?” 河川不言语,不过眉头己经皱起来。 苏子昂才不管那套呢,依然凑过来,十分好心地说:“你霍河川三个字,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你就差那三百万?不是我说你川子,你有时候对你老婆太吝啬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他没有再往深里说,川子这几年过的日子,作为局外人,他了解一些。 河川的脸色,已经开始阴晴不定了,他自然有他的想法。 苏子昂咽了口唾沫,依然努力不懈的:“我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老婆和david是……看似是亲密了一些,你怕别人说嫌话,可david压根不喜欢女人啊,经常听说他为了一些漂亮男人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得了,别说这个了,怪恶心的。”关于david的一切,河川再也听不进去半句。 “啊?”苏子昂眨眨眼,心说他可是一心为了他好。 “你知道什么啊。”河川冷着脸丢下一句就下了车,拎着球包往前面去了。 苏子昂,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发言权。 见好友摞了脸子,苏子昂随后也下了车,气得跺了跺脚:“霍河川,我好心当驴肝了,好,我等着瞧……”转念一想,他急什么呀? 他再次追上去,“哎,我一准儿比你先打上果岭。” 只见河川朝背后伸出一根指头,轻蔑地往下比划了比划。 第五十二章 霍河川打球的风格向来是不急不慌,有条不紊,而那边苏子昂渐渐冒了汗。睍莼璩晓 河川将球杆背在肩背上,两条胳膊轻松地从两边跨了上去,笑微微地看好友击球。 苏子昂换了一根球杆,拿在掌中掂了掂,然后流利地做了一个挥杆的动作,姿势有模有样,洒脱漂亮,河川无声地笑了笑。 白色的小球抛出后,越空而起,仿佛一道白色带着金边的光焰,然后稳稳落下来……旁边的球僮一脸的惋惜。 “我k,邪门了。”苏子昂不满地抱怨道。 河川却大笑:“你今天话太多。” “你说什么?” 河川望了望天空,“今天是东南风,一级。” 苏子昂微微一怔:“关系不大吧?” 河川笑而不语。 “难怪你能把公司做大做成功,这点儿旁枝末节你都注意到了。” 趁球僮去捡球之际,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果岭去。 “最近的楼市崩盘,你那里有没有受影响?”苏子昂问。 “还不是一个样,全国一盘棋。” “嘿嘿……”苏子昂不禁有些幸灾乐祸,“黑心的地产商们,希望楼盘全砸你们手里,一套也卖不出去,让你们也尝尝这负债的滋味。” “困难是暂时的。”河川说得轻描淡写。 苏子昂咂了咂嘴巴:“这边楼市崩盘,那边土地价格却在爆涨,你说说,简直不可思议!” 河川一笑:“那得分哪儿的地价,比如市区里的闲置空地,那是非涨不可的。” “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开发完就没得开发了,就象高氏集团手里的那块地,最近招致的议论特别多……哎,听说要拍卖了,吸引了众多地产商过来,就连香港的都跑内地来发展了。” 河川眉峰一扬,没接下句。 “哎川子,你就没兴趣?那是多大的一块肥肉啊。” “没有。”这句倒是回答得直截了当,干脆果断。 苏子昂愣了愣:“真的没有?” 河川停下步子,却转移了话题,:“这局我稳赢了。” 苏子昂有些兴趣缺缺,撇撇嘴说:“我让你。” 河川目测了一下球洞的距离,离球洞不过20码,他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轻轻一推,一杆推球进洞。 他笑微微的,将球杆交到球僮手里,然后又脱下手套来,此时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光线令他微微眯起眼睛,那神态颇有些严肃和认真。 一瞬间,苏子昂望着他,忽然觉得这相识三十几年的时光,仿佛在刹那间浓缩为一刻。 霍河川一直是这样的人,做事一板一眼,张驰有度。 不象他们,骨子里多少带了一些公子哥儿似的散慢和不羁。 “老苏,再来一局?”河川问。 “成啊,我随意。” 往起点回的时候,两人边走边谈。 河川问:“你又换车了?那橘色的。” 苏子昂有些得意:“新买的,才提回来,德国小跑,不错吧?” 河川笑笑,不做评价,老苏就是好这口儿。 苏子昂接着说:“本没计划这么快换的,可孩子放暑假了,老婆想带着孩子四处散散心,然后再到国外转转。” 河川“哦”了一声。 “我儿子早就盼着去渡假了,就象出了笼的小鸟似的,圈也圈不住了,我老婆在家待久了,也想着去旅旅游……” 河川直直地看着前面。 “哎,你老婆怎么安排的?要不,让她们结伴同行?” 河川看他一眼,“不知道。”先一步走到前面去了。 第二局,三杆的洞,苏子昂六杆也没打进去一个,而河川一杆就推到了果岭,博得了喝彩。 苏子昂嘴里碎碎念的:“……我说,你别那么冷血成不成?该表现的时刻到了,她一准会有些感动的,如果你想好好过日子的话。” 河川瞥他一眼:“就不该约你出来。” “啊?” “……” “你连赢我两局了!” 第五十七章 河川慢慢坐下来,他就是一时来气故意这么干的。睍莼璩晓而且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她早晚会知晓。 谁让她不看报不关注媒体来着,这些年她一直在刻意的回避这些。因为忘不掉,所以害怕想起来。 完全是掩耳盗铃嘛。 他知道她会难过,会悲伤,会……恨自己吧,这会子,他觉得自己也有些难过了,说不清为了什么。 他想起报纸上另一则新闻。 其实jenny前天突然一个电.话,他就知道她回来了,但电.话只讲到一半,因为临时有个紧急会议,所以就匆匆挂断了,过后也没有主动联系她。 无可无不可吧。 jenny曾经说过:河川,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绝情,太心狠。 他不认为是自己绝情、心狠,对于旁的或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向来不屑花费一点儿时间和心思,对jenny也是一样的。 虽然相对来讲,jenny是不一样的女人。 河川看着窗外,外面骄阳似火,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树上蝉鸣嘶哑而高亢,让人觉得懒散而惰情。 今天安排的事情并不多,往后推一推也可以,河川想休息一下,毕竟是周末了。 忽然楼下传来几声狗叫,自然是金刚了,不过听声音似乎不大对劲,好象在发脾气。 这倒是少有。 河川不由走到窗口,朝下面张望。只见楼下的小花园里,专门饲养金刚的工人一手拿着毛刷,另一手抠住金刚脖里的皮套,一人一犬对峙着在原地打转转,旁边的管家不停的提醒工人要当心,千万别让阿黄咬了…… 几个回合下来,金刚就是不肯听话,脾气越发上来了,粗鲁的咆哮,鼻孔里咻咻地喷着气,尾巴上的毛也全乍了起来,显然是要发怒了。 管家自是不敢接近,工人也开始怵了,满头满脸的汗,紧张地问道:“唉呀不好,又不乖了……太太呢?阿黄不乖的时候,都是太太帮我……” 河川皱皱眉,没听清管家是怎么回答的,只想着金刚是越来越难侍弄了。 他刚要下楼去,却见花丛那边人影一转,娉娉婷婷走过去一人,白色的衣裙很长,细条条的身材,而脚步细碎,婀娜,被花丛挡住了,仿佛是飘飘欲仙的姿态,很美。 工人一看到晓夕,仿佛看到救星一样。 管家阿姨也笑眯眯的:“唉,这怎么话说的,还得让晓夕来,咱们都白搭。” 河川不由把手撑在阳台上,金刚实在是太凶了,他担心。 只见晓夕半弯下腰,脸部对着金刚硕大的头颅,好象说了一会儿话,起先金刚还在叫唤,后来声音渐低,直到晓夕用手抚摸它的耳朵,金刚的叫声变成了低低的呜咽,就象一个小孩子,在外面受了气,回家看到妈妈觉得委屈一样…… 河川不由看得出了神,听得出了神,他听到晓夕在和狗狗说话,声调那么温柔……她从来没有用那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晓夕开始刷狗狗身上的长毛,一点儿一点儿的,很细心,很耐心……过了好长一会儿,她一抬头。 什么也没有。 可是晓夕有种感觉,二楼那个窗口仿佛有人,一直望着这边,看了很久,另她头皮发紧。 那是河川的书房。 河川并没走远,只是向后撤了撤身,从这个位置,依然能看清花园里的一举一动。 三人一犬,很是热闹。 河川静待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拔了一个号码。 第五十八章 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声音甚是匆忙,但柔美动听:“你好,jenny。睍莼璩晓” 河川忍不住笑了笑,jenny还是老样子,行事干脆利落,只是越来越干练了。 他也简短地说:“我是河川。” “听出来了。”jenny爽朗地笑了几声,“大忙人儿,终于记起我来了?” 河川也哈哈大笑:“只恐怕你比我还要忙吧?” “我来公干的,这次陪我们总裁出国考察,不是游山玩水来了。”jenny解释道。 “明白,你大概要在北京停留多久?” “好安排时间为我接风洗尘?”jenny打趣道,“河川,虚头八脑不是你的作派。” 河川反而笑道:“这些年,你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jenny微微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不会在北京逗留太久,下一站是上海。” “看你的时间吧。” “好。” 河川“啪”的一下关掉电.话,又朝小花园看了看。 金刚极温顺地躺在树荫下,脑袋上的长毛垂下来,好象遮住了眼睛,那样一个庞然大物任由三个人刷刷弄弄,倒显得惬意无比似的。 河川扯了扯嘴唇,转身出了书房,下楼。 工人不好意思地说:“太太,您歇着吧,我来就行了。” 管家阿姨也笑着说:“晓夕,瞧你这一头的汗……去,你先休息去,这立马就得。” 晓夕笑笑,停下来,抖了抖手腕子,的确酸麻得厉害,按说她经常握画笔的腕子,不应该呀。 她刚一停下,金刚就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她,舒坦的翘起的前爪子也垂贴在地上。 晓夕觉得金刚那眼神……有点儿象河川。 太象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狗,有时候矫情得可以。 刚想到这儿,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响,沉稳而矫健。“金刚!” 晓夕全部的神经立即都聚集到背后。 金刚看到男主人,“呼”一下子蹿起来,兴奋地跑到河川跟前,吠了两声,用毛茸茸的脑袋拱着河川的腿。 河川用力拍拍它的头,“又不乖了,是吧?” 金刚听懂了似的,咻咻地喷着鼻息,仰起脑袋来。 河川笑了,开始抚摸它的耳根。他记得晓夕最喜欢抚摸它的这个部位了。 果然,金刚静下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按摩,眼睛一张一合。 管家欣慰地说:“狗狗最喜欢小川和晓夕了,瞧瞧,多好。” 河川看了妻子一眼,眼角含了一点儿笑意,道:“辛苦了。” 晓夕微微一怔,河川的喜怒哀乐,她琢磨不透。 而且,他很少这样跟她客气,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她的脸白里透红,黏了些汗水,仿佛早晨干净的果冻粒子,“没什么的。” 河川的手落在金刚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黑黑的眼睛仍望着妻子:“中午出去一起吃饭?我派司机过来接你。” 晓夕又是一惊。 旁边的阿姨则是喜滋滋的,心想小川还是有心的。 晓夕迟疑了一下,说:“不巧,我和同事约好了。” 河川笑笑:“那就改天。”又低头拍拍金刚,“在家要乖乖的。”说完转身走了。 金刚追了他几步,叫唤了几声,见他不理会,又悻悻地折回来,开始对晓夕摇头摆尾。 工人早就识趣的不知去向。 阿姨摇摇头:“哎,这怎么话说的……” 第五十九章 这小两口儿的步调,就没有一致的时候。睍莼璩晓 “你也要出去?” 晓夕还是有些愣神,看着河川的身影没入车库,她以为,在经历了早晨的不愉快之后,他会把狗狗带出去的。 有时候河川的心理,有些……阴暗,见不得她好。 她是这么认为的。 听见管家问话,她含糊地回答道:“有个朋友病了,我过去看看。” “哟,那耽搁不得,快快去吧。我叫老范给你备车。” “嗯,我上去准备一下,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晓夕上楼了,金刚也翘着尾巴跟着走了;那边河川将车驶出车库,早有门卫将大门打开,车身一晃,就消失在花岗岩的围墙外。 “都走了呀。”赵阿姨心里不是滋味,她空有一番“武艺”在身,一直没施展的空间,虽然晓夕在家的时候多些,,但是,这孩子喜欢吃的是什么呀,萝卜青菜,恨不能连油都不放,只煮熟了撒上一点儿盐花…… 赵阿姨又是摇头,怪不得长不胖呢。 她挪动着小碎步,回了厨房,四下里转了转,实在无事可做,于是只好拿起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纤尘不染的灶台,这里是她的阵地,她喜欢自己的阵地,只是用的时候不多,实在可惜了她的手艺了。 正叹息着,那厢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急忙过去接听,竟然是霍夫人。 立刻,她满腹的话想要说,想一下子倒出来,却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太好直接说出口的。 但无论如何,霍夫人这个电.话,来得很是时候,让她多少觉得安慰一些。 她举着电.话,贴在耳边,认真地聆听着…… 那是建外的一家私人医院,位于僻静之所,规模并不大,虽然范叔对北京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但找到这儿也费了一番功夫。 晓夕下了车,看了看属于医院专用的那个红色标志,忽然一阵的心慌气短。 街对面有家花店,她穿过马路,买了一束百合花,再走回来时,手心里汗渍渍的。 病房倒不难找,在住院部二楼,晓夕确认了一下房号,这才轻轻敲了敲门。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请进。” 晓夕愣了愣,推门进去,见里面放着两张病床,靠近门的床上躺着个陌生女子,床前有个男人陪着;另一张床上脸朝里,躺着另一个病号。 就在这时,那个人慢慢转过脸来,看见是晓夕,似乎张了张嘴巴。 晓夕歉意地对门边的女病人点了点头,“打扰了。” 那个女子并没说什么,只低声对男子说:“咱们出去吧。” 男子一脸的担忧:“你行吗?” “屋里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很快,男子用轮椅推着女子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别人。 窗台上放着一个空花瓶,晓夕将花束插在里面,摆到朋友的床头柜上。 病房里格外的静。 晓夕一直没有说话,朋友毫无血色的脸颊,似乎比那百合还要苍白,晓夕竟有些后悔,不该选这个颜色的。 第六十章 她站在病床前,江燕燕躺在那里,脸孔那样雪白,衬得眼珠那样的乌黑,不悲伤不痛苦,甚至是面无表情的,望着晓夕。睍莼璩晓 晓夕不禁心里一颤,脱口而道:“燕子……”此时,用任何语言安慰都是苍白的。 江燕燕反倒笑了笑:“你怎么了?”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晓夕心里更是酸楚,什么也说不出来,可是又不能不说点什么,来减轻她的苦处。 “我来看看你。” 江燕燕却转开了眼睛,只一瞬间,眼角就聚了泪,一滴,两滴……成行成串的,滚滚落下来。 晓夕慌了神,自己不来还好,这一来反而惹得燕子更伤心了。“哎,你别哭呀,对身子不好。” 江燕燕哭得甚是凄惨,连肩膀都抽搐得厉害,她的手按在眼睛上,似乎不想让晓夕看到自己的狼狈,可是泪水还是肆意从指缝间往外流淌。 晓夕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燕子哭泣,看着燕子伤心,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痛苦,没有谁能代替。 晓夕扭着衣襟上的扣子,哭吧哭吧,能哭出来发泄也是不错的,只怕是难过到极致时,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剩了深入骨骼的闷痛。 一个男人,可以令一个女人这样痛,眼泪这样多。 直哭到气堵声噎:“晓夕……你……你就不该来看我!” “别说傻话。” “是……是我太傻了……当初你劝过我的……你说当一个男人做了决定后……就不会轻易改变了……而我只是不听……我自作自受!” 晓夕不由叹息了一声,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即使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一点儿坏话,也是听不进去的。 “燕子,眼下的问题是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一概不想,一概不提,好吗?” “不好!” 江燕燕忽地把手放下来,泪腺充盈得眼睛象核桃,又红又肿,她瞪视着晓夕:“我得记住这个教训,我真是太傻了,痴心妄想以为,一个孩子可以栓住他,原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原来我真是蠢透了,他不要我,更不稀罕要这个孩子!” 有什么东西瞬间攫住了林晓夕,燕子的哭声抽泣而哽咽,是真伤心了,既委屈,又痛恨,又无可奈何,所以只有哭泣。 只能哭泣……只能哭。 恍惚间,晓夕竟不知身在哪里。 “我恨他……恨死他了,我那么爱他,胜过爱我爹妈,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他还是不爱我,不负责任地说抛下就抛下了,全不念一点儿旧情……”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讨伐和控诉,通红的鼻头,颤抖的嘴唇,和满眼的泪,让人看了可怜又心疼。 “可是晓夕,我发现到这会儿,我还是爱他的,我放不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了……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 晓夕下楼的时候,脚底下有悬空的感觉。 她自己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熬过失恋的痛苦,忍过婚姻的漫漫煎熬,熬呀,熬呀……她成不了忍者神龟,她几乎快被榨干了。 第六十五章 河川又坐了片刻,这才和陈德明告辞。睍莼璩晓 临走前,陈德明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你好自为之吧,作为父辈,并不指望小辈们为家里挣来金山银山、高爵显位,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 河川仿佛没听进去,只是望着岁月在陈叔脸上刻下的风霜和烟尘……原来,这样也可以是一辈子。 这得多么漫长啊,他忽然就有些胆寒。 他慢慢朝着与朋友约定的方向去,心里默默想着,他自己的一辈子呢?晓夕的一辈子呢? 接下来,可依然会有……交叉? 他竟然迷惘了,这些,他想都未曾想过。 包厢很大,一张容纳二十人的大圆桌前,七七八八坐的是清一色的男子,聚餐开始还没一会儿,屋里就已经烟熏火燎、酒气冲天了,因为现场没个女人制约,所以这帮人更是无所顾忌,菜几乎没怎么动,酒瓶子倒空了不少。 喧闹中,高嘉文首先发现河川到来,立时一拍桌子:“哎,刚才谁嚷嚷着没买单的,瞧见没,买单的人来了!” 大伙一哄而笑。 有的说:“川子你坐我这里吧,保证安全。” 有人立即接了茬儿:“离着门远又怎样?霍二鸡贼着呢,想溜自然能溜掉。” 罗明义喝得满脸通红,一手举着烟儿,另一手拍着旁边的空椅背:“喂,老二你过来,咱哥俩儿挨着。” 苏子昂坏坏地大笑:“你刚才已经吐了,还想吐川子一身?” 吵闹中,河川对着众人微笑,“抱歉,我来晚了。”目光一一照顾到每个人,算是打过了招呼。 “来晚好说呀,先自罚三杯!”有人提议。 又有人紧跟着附和:“罚,一定要罚……” 河川暂且不理会,看到那边,安静地坐了钟南山,他径直走过去,在南山身边坐下。 “见到你实属不易,你闭关啦?” 南山笑笑:“最近上头安排的事情特别多,闭关的是老董。” 这个,河川也听说了,所以没往下问。 就听那边有人接着说:“还有一位闭关的,就钟立维那厮。” “那是,人家升级为奶爸,正给儿子洗尿布呢,哪有空儿理会咱们!” “可不,要不今晚这冤大头,非他莫属。” …… 一伙子人七嘴八舌的,说时事,论政治,谈股票,聊女人,侃明星……热火朝天的,空气仿佛要被引爆了。 不知谁提了一句:“川子,在座的就你是造房子卖房子的,恰好高家那边要卖地,不知你有兴趣没?” 这也是最近的新闻和热点,所以大家的眼光立刻调向河川,屋内稍稍安静下来。 河川答非所问说:“我手里还有几处楼盘没开张呢。” 罗明义努力睁着醉意惺忪的眼睛:“蒙谁呢,那块地对你来说,还不是……是小菜一……一碟,赶紧吃下!” “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大陆的开发商就算了,连咱们的港台同胞也赶来凑热闹,这下更有好戏看了。” “香港的纪家和桑家,老牌儿的金融巨头,啧啧,咱们大陆的人,只怕干不过。” “联合起来,炮轰了丫的……” 苏子昂叨着烟,摇头晃脑的,嘴边的烟雾也跟着飘摆:“听说纪家和桑家一向不对付,这下还不打个头破血流……” 河川只是静静听着。 其实纪家和桑家不睦,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早年同是船舶制造业发家,所谓同行是冤家,所以难免白眼相向。 至于别的内情嘛……他思忖着,脸上就有些冷意。 第六十六章 河川不由喝了一口酒。睍莼璩晓 酒入喉头,并不烈性,只觉绵软醇香,显然是上好的佳酿,但又不同于红酒那样干苦。 他又喝了一口,懒懒的不想开口,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只要这样无聊坐着就好。 旁边的南山低声问道:“有心事了?” 河川懈怠的一笑:“能有什么心事?每天都累个半死,这会儿终于闲下来,是最舒坦的时刻,还想其它的?我可不跟自个儿过不去!”说着抿了口烟儿,一仰头,然后再慢吞吞地吐出来,烟雾缭绕,丝丝缕缕的,随着屋里的喧笑声扶摇直上…… 南山给逗乐了,河川那样子,仿佛真有几分说不出的舒服似的,“你呀……”他本想挖苦他些什么,可是看看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就没好意思讲出来,而心里却说:装吧你就。 …… 聚会结束时,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东倒西歪的,有的勾肩搭背互相搀着走了,有的被服务生架走了……一会儿工夫作鸟兽散,全不见了人影,只剩了河川和南山,还有一桌子的杯盘狼籍。 南山问:“喂,你行不行呀?”他眼见河川一杯接一杯的,自己喝,也跟别人喝,喝了不少。这会儿,估计有几分醉意了吧。 河川摆摆手:“还成。”然后叫来服务生,吩咐今晚的帐就记在他名下。 南山看他神色自若,说话也利落,也就不再多事。两人从明轩苑出来,各自上了车,然后分道扬镳。 车子启动后,这一颠簸,河川觉得脑袋开始发胀,昏昏沉沉的,心知这酒是喝多了,可是今晚回哪里去,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司机在前面开车,他坐在后面闭眼休息,心想,可算是清静下来了,那帮哥们儿呱噪得可以,谁说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来着…… 外面的霓虹和路灯不停地刷过车窗,一道道的,光怪陆离,他能感觉到那光影在自己眼前晃过,晃过,再晃过……恍恍惚惚的,就象以往的那些时光,终于是过去了,抛下了,回不去了。 今晚这酒……喝得不太舒服,让他已经疲惫的大脑,还有些活跃。 也不是因为今晚这顿饱酒。 头疼。 他捏了捏太阳穴,还是隐隐的疼,就在这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拿出来,接听,然后简单回了句:“马上就到。” 他好久没去那边了。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仿佛听到司机跟他说了句“到了”,可他头重的难受,坐在那里一动不想动。 司机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悄悄下了车。 河川看着眼前那幢漂亮的高楼,有的窗口还亮着灯火,有的人家已经熄掉了。 这是他造的房子。 老苏曾笑说他,狡兔三窟,他也没有反驳…… 车门忽然打开了,一股女人的清香和一阵夏日的燥热,扑面而来。 河川不由自主轻咳了一声。 “你感冒了吗?”是女子温柔的声音。 河川转过脸来:“不在上面等,怎么下来了?” 女人在灯影下笑得娇妍而美丽:“我担心你……”河川的眼睛那样深,那样黑地看着她,象是带了强磁的无底洞,“我担心你喝多了,所以下来看看,果然,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河川笑了笑,下车,女人顺势搀了他一把。 第六十七章 那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肌肤间的碰触,是那样的真实,让罗又琳鼻子发酸,差点掉了泪。睍莼璩晓 河川这阵子对她,似乎有些不一样,又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的,他一向这样的冷,这样的若即若离……和捉摸不透。 只听河川低笑了声,轻轻推了推她:“就喝了一点点儿,我不至于。” “不嘛。”女人固执地环紧了他手臂,任性地依偎着,一起走进大堂,河川只好由了她去。 一百多平的房子,布置的温馨而整洁,该有的器物和家具一应都有了,一样不缺,现代而气派。这个房子看起来太精致了,不象是一个家,更象一个单身女人的公寓。 只是门口的鞋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男人的拖鞋,显得突兀而意外。 罗又琳弯腰取了鞋,殷勤地放在河川的脚边,“换上。”她笑吟吟的,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短短工夫就忘了这些日子受到的孤单和冷落。 因为只要河川一过来,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就只是她的男人,属于她一个人的,别人抢不了。 河川换了鞋,径直往里去。 “哎,先把醒酒汤喝了。”她热心地提醒着,把他的皮鞋放回鞋架,自己也匆匆换了鞋跟进去。 河川弯了弯嘴角,每回都这样。又琳是个细心的人,知道他平时应酬多,所以都会准备下一碗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不象那一位,连他几时回家都不知晓。 汤就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温度正合适,他端起来,几口就喝了。 罗又琳几乎有些着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在她眼里,是越来越有魅力了。 河川对她笑了笑:“谢谢。” 罗又琳差点儿又想哭,不知是因为他喝了她亲手煮的汤,还是他终于对自己笑了,还是因为,他的一声谢谢。 她觉得自己最近很脆弱,神经绷得太紧,动不动就想哭。 河川开始脱西装,又琳要帮忙,他却制止了她,又琳一愣,以前不是这样的。 河川说道:“我想洗个澡,你去帮我放洗澡水吧。” 又琳立刻转忧为喜,赶紧去了。 河川坐下来,把领带抽出来扔在一旁,然后慢慢解着衬衣的袖纽。 又琳的神态,他不是没瞧见。 她还是那样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始终没有变,只是他有了想法。 此时河川有些气恼。 他不是心高气傲的人,也不期望所有女人都欣赏他、爱慕他,整日以他为中心、围绕着他转,但是林晓夕,却是最应该围着他转的那个女人。 而那个女人仿佛脱离了轨道的卫星,时刻想逃脱他的束缚。 他气的是这个,恼的是林晓夕。 他明白她的心思,不是想离婚吗?门儿都没有,他不给她那个机会。 罗又琳从浴室出来,见河川坐在沙发上,衬衣的扣子只解了一半,手停在那里,他的眼神分明有些呆滞,可是神态却很生气的样子。 又琳一惊,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第六十八章 “河川……” 河川抬起头来,眼中已无任何波澜,令又琳觉得,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睍莼璩晓 他的眼珠深邃如海,幽幽的,又如高广的夜空,透出深秋的一点儿凉意。 又琳不由打了个寒噤。 河川却笑了笑:“你怎么了?” “我……洗澡水放好了。” 他点了点头,很快脱掉衬衣,裸了脊背要走。 又琳忙叫住他:“给你准备宵夜吗?” 她知道他的习惯,一旦喝了酒,就吃不下任何东西,回家来胃里象火烧,而肚里却空空的,所以多少会吃一些东西,而且他习惯晚睡。 “不了。”他头也不回走了。 又是一个意外。 又琳跌坐在河川刚才坐过的地方,用手抚着柔软的布艺沙发,如此的温暖,而她的心里,冷得快要结冰了。 她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认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她跟了他也有好几年了,可河川大概是,从来没喜欢过她吧。 他不爱她,也不爱他的妻子,虽然围绕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可他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一个凉薄寡情的男人。 这是多么的可悲,从头至尾只是一场戏。 一场游戏一场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 这些日子她不敢往深了想,更不敢承认,只有在寂寞无奈中等待他的临幸。 她只是想,就这样吧,这样吧,做他身侧的那枝花,一辈子隐在暗处,不奢求,不贪念……只要依附着他,攀着他就好。 可小小的贪婪有时候,还是一点儿一点儿拱出来,想再多要一些,一些些…… 正难过时,桌上他的手机闪了起来,一明一暗的,那光钻入她眼里,更加令她浮想联翩。她无数次想知道,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究竟是男是女,是他的妻,还是他的……什么人? 可是她不敢,河川不喜欢,她无数次的,忍下了自己的念头。 这会子,她依然不敢,就只坐在那里,瞪着他的手机,心里甚至有些恨: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在这样深的夜里敢明目张胆搅绕他和她,简直太可恶了。 她自怜,她怨怼,她无奈,同时她也有些幸灾乐祸。 命运之于她也算公平吧,虽然给了姓林的那个女人一个堂而皇之的外衣,但河川不爱他的妻子,河川愿意到她这儿来过夜。 河川洗完了澡,又到阳台上讲了一会儿电.话,然后就上床睡了。酒能让人醉,也能催人入眠,河川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鼻鼾,睡实了。 又琳睡在他身旁,心里不是滋味,怎么也睡不着。 不是这样的,少了什么内容似的。尽管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有过,他过来好象就是为了洗澡睡觉。 可今晚的感觉尤其很坏,他们之间,似乎话越来越少了。 越想越睡不着。 外面的夜色透进来,照在他安静的脸上,他的眉毛生得浓密而黝黑,很好看;他的唇角习惯地紧紧抿着,哪怕是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 第六十九章 这是守口如瓶、缄默少言的典型表现。睍莼璩晓 河川从不和她东拉西扯聊闲篇,哪怕再空闲,哪怕跟别人谈公事,她也没听到他讲过一句废话。 又琳盯着他的嘴唇,厚实而红润,健康又有光泽。 都说嘴唇薄的男人花心薄幸。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两片唇。 河川的嘴唇并不薄,可是一样薄情寡义。 罗又琳不禁伤心起来,再次有了心碎的感觉。 表面上他对她,看起来是挺好的,一等一的好,最好的物质,贵妇一样的生活,她挑不出他的任何缺点。可是他的精神世界呢,他的感情呢? 他不允许任何人进ru和分享,她也没看到他的感情给了谁。 又琳掉了几滴悲伤的泪,喉头也有些哽咽,可是河川睡得这样沉,这样香。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敢打扰他,又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于是悄悄起身。 她刚一离开柔软的大床,河川就睁开了眼睛。 他黑黑的眼睛,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可是却黑得发亮。 他一直看着又琳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又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不是傻子,他把她看得真真儿的。 又琳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不象别的女人那样骄纵跋扈,她是个好女人,所以他一直留她在身边,而且他需要这样一个角色。 但她想要的,他给不了,这辈子是给不了了。 河川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琳来到浴室,看着镜子里自己兔子一样红红的眼睛。 或许一开始就是她错了,她不该贪慕虚荣,贪恋富贵。 但生活所迫啊,她不得己…… 她大学念的是北京电影学院的表演系,从南方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走出来的女孩子,一没门路二没后台,能考上北影,着实经历了一番厮杀和努力,最后,看着许多同龄人对着学校大门望洋兴叹时,她却得意地笑了。 她是个幸运儿。 加之长相甜美,身材出众,她一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材料,是佼佼者中更为出众的一个,她天生有种优势,因此造就了她清高的性格。但学习表演的那几年,她很刻苦,也很努力,因为这个行业的竞争太激烈了。 每天,看着学校里频繁出入的各式豪车,姿态各异的富豪,还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她从心眼里瞧不起,她要凭的是自身的实力和演技。 期间,也有不少导演来学校挑人,看着趋之若鹜的男生和女生,她不是不想过去询问,但潜规则之类的,又让她退却了。 临近毕业时,已经有同学签了经纪公司,她空有一身的“本领”和好成绩,只能怀才不遇。 课业已结束,宿舍里渐渐人稀,大家都在为前程奔忙。她也在外面租了房子,开始为生活忙碌。 第七十一章 叫川子的男人很年轻,似笑非笑的,但态度还算温和,他对她挥挥手,说走吧,这种地方不是你能来的。睍莼璩晓 一句话,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与众不同。 她拿着剧本,怯怯地走过去,“这位先生……” 那人忽然就沉了脸,硬生生喝止她:“别不识抬举,还不快走!” 她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拔腿就走。 她怎能和他在这么乱糟糟的环境里谈事情呢,她不要脸也就算了,不能累及了那个人。 身后响起哄笑声。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望,见污浊的空气里,是乱哄哄的欢笑,和一张张玩世不恭、醉意醺然的脸,只有那个人气定神闲,自有一股精气神儿在,他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出了门,正好遇到送酒的服务生,她灵机一动,想必“川子”常来这里吧。 她详细询问了服务生,川子是个什么来历,服务生见她长得漂亮,自作聪明地以为她有所图,便神神秘秘的如实告之,她牢牢记在心头。 霍河川,九鼎地产公司老板,据说家世也不一般。 于是她回了家,不必守株待兔了。 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她迫不及待上网查询霍河川的个人资料和他公司的一些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隔了一天,她亲自跑到九鼎公司前台预约,无奈被告之,霍总不在,外出公干了。 此后又磨了数日,不是电.话预约就是去他的公司软磨硬泡,而前台不是说霍总在开会,就说霍总出国考察了,始终不能见到那个人。 她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她需要钱,太需要了,再不交房租就只能象乞丐睡到天桥底下去了。 没办法,她一大早就潜伏在他公司门口,看着一辆辆的车停下,她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着从车里出来的人……她终于等到了。 司机打开副座的车门,手扶着车顶,然后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车里钻出来。 她早已将他的轮廓默记心间,急忙跑过去:“霍先生,请等一等!” 男人朝她看了一眼,并不理会,径直往写字楼去。 她想追过去,却被他的司机拦下了。 她急得大喊:“霍河川……喂,霍河川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后来回忆起来,生平第一次,她喊他霍河川,也是仅有的一次,那一幕,她直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终生难忘。 霍河川停下脚步回了头,她记得他是面带微笑的。 她不知道他为何会笑,大概觉得她可笑吧,象个疯子一样。 总之他微笑着回了头,打了个手势,司机立即闪到一旁。 她喘着粗气跑过去:“霍先生,我就打扰您两分钟。” 他的眼睛还是黑黑亮亮的,深邃似汪洋,他笑得很温和,也很礼貌,说:“那么,我就给你两分钟的时间。” 第七十章(重发) 大大小小的导演,她见了不少;投资人和制片人,她也找过求过。睍莼璩晓可是忙来忙去,东奔西走的,她处处碰.壁,没有一部电影肯启.用她,别说女.二.号、女三号了,就是跑个龙套,都嫌她这个北影专业的价码儿高,这世上,最不缺乏的就是美女……她开始考虑转拍电视剧,只要初露头角,她就相信有出头的一日。 后来求爷爷告***,电视剧倒是拍了两部,在剧中她连配角都谈不上,没有人能记住她的面孔,她和那些整日待在片场外揽活儿的群众演员一样,她什么都不是。 她有些急了,生活过得捉襟见肘,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她是真急了。可是,她依旧保留着她的底限,一不想被“先.上.床,后.上.戏”的规则给.潜了,二不做“脱.星”,她罗又琳是有骨气的人。 可是骨气不能当衣穿、当饭吃,眼见着周围的人红了一个又一个,连要脸蛋没脸蛋、要屁.股没屁.股的章小珊都火得一塌糊涂,只有她还混迹在北漂的队伍中,默默无闻。 这一晃就是两年,这两年她一事无成,让她终于明白:单靠个人的拼.杀是不行的,她必须找一个雄厚的“后.盾”。 可是这后.盾,又凭什么愿意包.装.她、吹.捧.她? 她矛盾了。 一次机缘巧合的际遇,她认识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手头有一个剧本《青春岁月》,角色正好适合她,无奈没有资金拍摄,导演也愁得不行,对又琳允诺说,只要你拉.来.钱,这女一号就让你来演。 她心动了,不管怎么样,她得试一试,碰一碰运气。她身着廉价的衣服,挎着地摊淘来的高仿包包,频繁出入高档场所,伺机猎取目标。还别说,那种娱.乐.场.合的人果然非富即贵,都很有钱有势,她厚着脸皮上前搭讪,却引来男人们的嗤笑和戏谑,那嘲弄的目光分明把她当成了那种人,甚至对她动手动脚,她只觉得恶心,一次又一次狼狈而逃。 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象乞丐一样不断尝试。有一次在一处娱.乐.会.所,一屋子的男人,烟雾和酒气呛得她头晕,她忍着他们轻蔑和不屑的指指点点,反复说着剧本的优势和潜在的票房,可是没人听,反而惹来一屋子的哈哈大笑。 她觉得难堪和绝望,正想离开时,有一个浑厚的男声阻止了同伴们的嘲笑:“得啦,闹也闹够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怪不容易的,你们就给人留点儿面子吧。”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见隔了浓重的一层烟雾,一双眼睛黑黑的,亮亮的,格外有神采。 她忽悠一下子,灵魂仿佛被吸进无底的深潭里。 有人就笑,说川子你怜香惜玉啦? 有人说怜香惜玉就赶紧领回家去算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和渴望,只有这个人能帮助她! 第七十二章 刹那间,她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睍莼璩晓 她将来意讲了一遍,又从包里拿出剧本,递过去。 河川却没接,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票房,票房很可观,会带给你一笔收益的。” 他又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投资都有风险,没有人敢保证每次付出都有回报。” 见他推脱,她不免焦急,说话也语无伦次了:“不不……霍先生您不一样……我敢担保,只要您挂上制片的名头,这部电影一定会火的。” 他顿了顿,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然后放肆地大笑:“哈哈……你敢担保,你凭什么敢担保?”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是呀,她凭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 “你找我与其说让我帮忙,不如直接说,你想让我捧红你!” 他简单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要害,她心底自私而又卑劣的想法。 “这买卖你划算得很。”河川嘴角一抿,目光中有了轻蔑之意,“你硬件不错,我想很多人愿意为你效劳。” 效劳? 她更窘:“我……” 他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继续温和地说:“我是个商人,希望赚很多很多的钱,可我最讨厌的,是赚女人的钱。”说完,他扭头就走掉了。 她呆立在原地。 这人,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嘴巴可够损的! 算了。 也是她太嫩了,明明办不到却异想天开,到头来只会自取其辱。 之后她没有再找他,又过了半年,她先后搬了几次家,生活越来越拮据……可是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第三次遇到了霍河川,处于水深火热的她急需拯救,于是她不管不顾了,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她自甘堕.落的做了他的地.下.情.人,连拍了三部电影,部部走红,但她很快就熄影了,退出了娱.乐.界…… 罗又琳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已经褪却了当初的青涩,成熟了,世故了,不过依然漂亮迷人。 如今,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庸俗而虚荣。 有时候她就想,她怎么会在几秒之内,做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呢? 不仅仅是因为钱吧? 感慨良久后,她回到卧室,河川依然睡得很熟,只是一双大脚丫子露在外面。 又琳忍不住笑了,河川就这点儿不好,脚不老实,睡着睡着就伸出来了。 她给他拉上毯子,又细细打量他面庞——只有在他睡熟时,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 不全是因为钱……她爱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爱。 暗自叹息了一声,刚要上.床,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间亮了。 那一点点儿贪婪的念头,顿时又象火焰一样燃了起来。 是谁?到底是谁? 巨大的不平衡扑天盖地罩下来,她忍不住走过去,壮着胆子拿起他的手机,只见一闪一闪的屏幕上,鲜明地跳跃着三个字:林晓夕! ps:明天上架,谢谢各位。 第七十三章 巨大的不平衡扑天盖地罩下来,她忍不住走过去,壮着胆子拿起他的手机,只见一闪一闪的屏幕上,鲜明地跳跃着三个字:林晓夕! 心底里立时蹿起一股酸意,就象发酵一样迅速膨胀。睍莼璩晓 林晓夕这时候打电.话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罗又琳死死盯着那三个字,林晓夕,林晓夕,林晓夕……为什么她偏偏不是林晓夕,也没有林晓夕这样的好命。 一时间,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让她难受,让她焦虑和抓狂塍。 人家是明正言顺的正房太太,她只是被包.养的小三儿,怎么比?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简直没法比! 她的拇指虚按在键盘上,接听还是拒绝漓? 她跟了河川也有五六年了,林晓夕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吧,可是,她没有听到来自她的任何质问和不满,是轻视,不屑,还是她罗又琳不值得一提? 她一发狠,手指按下去。 电.话却及时中断了。 怎么这么寸?又琳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了一口气,没有接通也好,省得河川挑她的理。 她拿着手机又愣了一会儿。 沉甸甸的长条形金属块,坠在她细腻的掌中,沉重,微凉,滑不留手,象河川人一样,给她既舒服又难受的感觉,果然是物如其人。 她不自觉的,又转脸看河川,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不白,不帅,但气质却是极好的,让人看也看不够。 今晚他睡的有些早了,因为喝了一些酒……还是,如果不喝酒,他仍不肯到她这里来? 手机在掌中震动,她低头一看,又有电.话进来了,却没有签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河川睡得很沉很沉。 他平时很忙,电.话一个接一个,即使来她这边,他大部分的时间也在讲电.话,她不远不近地陪着,或者在厨房忙碌吃食。 罗又琳悄悄走出屋子,按了通话键,心里象揣了一只兔子——她只是帮他接下电.话而已。 未等她出声,对方就已经连珠炮似的讲了起来:“hello,我是jenny,很抱歉河川,我刚刚在上海虹口落地,计划赶不上变化,工作的重心暂时转移到上海了,可能要在这边待上些日子,然后再回北京,那我们的约会,就只有往后推迟了……” 约会?推迟? 听到这里,又琳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有流星雨一样的东西纷纷坠地。 这个女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河川? 她只觉得委屈和气愤。 电.话里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等我回到北京,会立刻跟你联络的……喂,河川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河川也是你叫的,真不要脸! 这句话只差没喊出喉咙,又琳急忙切断了通话。 她不能叫,不能嚷,河川就在里边睡觉,而且她不能这么没修养。 心里乱极了。 她不相信河川喜新厌旧,可是,她快三十岁了,青春正渐渐逝去,外头的女孩子有多厉害、手段有多高,她太清楚了…… 翻来倒去睡不着,直到黎明……醒来的时候,身边却空了,又琳一惊,急忙翻身下床,“河川!” 她没穿鞋就跑到客厅,听到隐约有说话声,从另一个阳台上传来,是河川在那厢打电.话。 她稍稍松口气。 他的身影隔着珠帘,她看到他还穿着睡衣,一边讲话一边慢慢踱着步子。 又琳眼睛有些湿润了。 河川,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她无法承受…… 胡思乱想了很久,然后见河川收了电.话,朝这边来,她急忙在脸上拭了一把,展开笑颜。 “早餐你想吃什么?” 河川走近,看了她一眼,“不吃了,司机在楼下等我。” 她立刻有些失望,笑容也不自然了:“吃点儿简单的吧,很快就好。”她多希望他再待一会儿,一会会儿也好。 “不了。”他眉峰微微一蹙,“今早有晨会,我去换衣服。”说完走了。 又琳脸色发白,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帮他找衣服,刚想跟进换衣间时,河川却一身整洁的西装出来了,走到门厅那儿换鞋。 她觉得难受极了,恋恋不舍地问:“你哪天再过来?” 河川却没有回答,一直换好了鞋,拉开门就要出去。 “河川!”她急了。 他头也不回,略略停了一下,只是说道:“以后别这样了。” 门“嚓”一声阖上了,震得屋顶子也跟着颤悠了一下。 又琳光脚站在那里,心里整个都凉透了。 河川下了楼,朝四面望了望,见晨光尚早,可是地面已经很热了。 周童站在车边等待他。 他走过去,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昨晚上,有林晓夕的一个未接电.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很少主动给他电.话的,除非有事。但是是什么事情呢? 他琢磨不出她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和他交待的。 坐进车里,正想着要不要打过去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妈,您找我有事儿?” “我有事儿才能找你,有事儿才能给你打电.话吗?”梁静娴一上来就带着三分火气。 “能,当然能了,我是您儿子呀。”想起昨晚母亲的一通唠叨,河川忙赔起了笑脸。 霍夫人依然怒气不减:“一大早我就拨你电.话,可是总也通不了,你干嘛呢,故意不接是吧?” “妈,瞧您说的,若知道您打进来,我就是有火烧眉毛的事儿,都不带接的……” “得,甭拣好听的甜乎我,我问你,晓夕昨晚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河川一时有些懵:“在哪里……她,她在家里呗,还能在哪里。” “霍河川!”梁静娴很大力气地喊了一声。 河川赶忙将手机拿远一些,脑袋一抽一抽的,心知母亲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妈……”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你要多关心关心晓夕,别让她觉得你冷得象冰窖,多少次了,你只是不听,照样任性胡来。我再问你,昨天晚上,你人在哪里,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回家?” 听着母亲一连三个质问的问题,河川无言以对。 也不想答对。 他盯着车窗的纱帘,目光有些阴沉,他是冰窖? 可是这冰窖,又是谁给封上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兴师问罪,晚了吧。 再说,林晓夕宁愿待在冰窖里。 他没法儿回答母亲的问题。但母亲刚才的质问,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晓夕没有回家,没有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这两天,他一直觉得有堵无形的墙四面围来,将他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 前排副座的助理周童,不由自主挺直了脊背,心也提了起来。 老板仅有的童趣,只有在和蔼的霍夫人面前,才会展现那么一点点儿,可后来,他感觉得出老板生气了,身后寒气逼人。 周童正襟危坐。 “妈,晓夕怎么了?”河川的口气有些森冷。 “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当人家丈夫的?” “这个,是我不对。”他言不由衷道。 见儿子难得说了一句软和话,霍夫人火气稍微消了一些:“晓夕很好,昨晚在医院陪朋友,所以就没回家,难道她没给你电.话?” 河川只得说道:“打了,可是我喝多了,没接起来,今早上才看到。” 夫人“哦”了一声,语气有些犹豫。 他听出些端倪,忙问:“妈,还有什么事?” 夫人半晌才说道:“纪家和桑家,都来北京了,这个你知道吧?” “嗯。” 夫人又不言语了,犹豫着,沉默着,河川也没有追问,心知母亲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霍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又说:“我们都担心着呢,这下又不太平了,你可倒好,对晓夕依然不闻不问的……我说,你就一点儿不担心?” 河川没有回答,他想着母亲说的“我们”,包括的还有谁。 还有,母亲发这么大的火,显然不是单冲他一人。 “小川……”霍夫人小心翼翼地叫儿子。 “啊?” “他们想认回晓夕。” 河川觉得五脏六腑被狠狠地扭了一下。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车厢里安静得很,连冷气喷出的“滋滋”声,都细微可辨。 河川脑子里乱作一团。 是真的乱了。 这种情况,他不是没考虑过,但那毕竟只是假设,而现在,来真的了。 他空闲的一只手无意中插进口袋里,触到硬硬的一枚卡片。 他是气也气不得,急也急不得。 “昨天他们找晓夕爸妈面谈了,回来恒芳就在电.话里跟我哭。” 他想象着那个场面,严恒芳哭了,他的岳母是什么性子的人啊,竟然哭了…… 他安慰道:“妈,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不掉的。”象是跟母亲说,更象是对自己说。 而且,他也逃不掉。 挂断电.话后,河川觉得有些疲惫,这一团乱麻丝丝入扣,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择也择不清,这些年究竟缠住了多少人? 第七十四章 挂断电.话后,河川觉得有些疲惫,这一团乱麻丝丝入扣,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择也择不清,这些年究竟缠住了多少人? 越想越心灰意冷。睍莼璩晓 今天的早晨,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林晓夕走出医院,又回头望了望,燕子的情绪好多了。 她不放心她一个人,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就陪了她一宿塍。 站在街边,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她有些茫然和无所适从。 范叔还没有赶过来,来电.话说堵在半路上了,此时上班高峰期的交通要多拥堵就有多拥堵。 马路对面的高楼上,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电子屏,新闻在滚动播出漓。 她看了一眼,移开,又看了一眼,再移开……她不喜欢看新闻,总觉得与自己无关。 一段广告之后,屏幕上画面再次切换,晓夕下意识的又看过去,心房猛地一缩。 那个男人……无处不在。 为什么同一个新闻,总是在不同的媒体上重复出现,连图片都一个样,简直浪费资源嘛。 她转了个身。 植入脑海的,又立刻换成了霍河川似笑非笑的嘴脸。 昨晚没休息好,她的头有些疼,身体僵硬,真想回家好好歇一下。 可是她答应了daivd,陪他去展览场地看一看。 太阳光线照下来,无遮无拦的,令她避无可避。 她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没有消息,估计范叔还堵着呢吧。 她想着,是不是打车过去,总不能这样傻傻地等待吧。 百无聊赖之际,河川的电.话适时打进来。 她用手挡了一下阳光,再次确认了一下,真的是河川,她赶紧接通,他的臭脾气,她耽搁不得。 “晓夕,昨晚你找我什么事?”他的声线永远是四平八稳的,连不接她电.话都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晓夕笑了笑,胸口有点儿疼:“没什么的,就是告诉你一声,我的朋友燕子生病住院了,没有人照顾她,我想陪她一宿,就不回家了。” 河川用肩膀夹着手机,看着面前的文件,提笔就签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霍河川,而脑子里却迅速翻找着,燕子?她的朋友不多呀,除了daivd,燕子又是谁? 是了,他想起来了。 他将文件交给周童,周童没有多言,赶紧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老板为好。 河川将手机拿起来。 那个大嘴巴女人,喜欢八卦,说话嗓门特大,笑声也很大,东北姑娘江燕燕。 瞧他老婆交的这些个朋友,个个是另类,只有他老婆还属正常。 不,他老婆也不太正常。 河川不禁微笑,问:“你的朋友要不要紧?需要我的话只管说一声。” 晓夕愣了愣,他这么好说话? “没有大碍了,医生嘱咐多休息。”她不便多解释。 “那就好。” “我没有别的事,你还有事儿吗?” 河川嘴角一沉:“晓夕。” “嗯?” “这两天气温高,没事就在家里休息吧。” “好。” 听晓夕收了线,河川撇了撇嘴角,多象个乖宝宝,可是独独骗不了他。 林晓夕赶到展览馆时,只见大厅里一团忙碌,几个工人搬搬抬抬的,地上凌乱地放着很多包裹,用厚厚的包装纸捆扎着,只有daivd悠闲地坐在一角,翘着二郎腿儿,举着手机聊得眉飞色舞。 daivd看到晓夕,冲她招招手,又跟对方说了几句,这才收起手机。 “亲爱的小夕夕,怎么才来啊,都快晌午了?” 晓夕四下里打量了打量,俏皮地说:“我过来能干什么,别指望我帮你干活,正好过来混饭吃呗。” daivd一根指头不客气地敲在晓夕脑门儿上。 晓夕就瞪着他,明亮的眼睛里火光四射,惹得daivd不阴不阳的一阵大笑。 晓夕歪了歪头,好奇道:“哎,我记得以前你不这样笑的?” daivd立刻沉了脸:“林晓夕,你什么意思?” 晓夕抬高手臂,拍了拍他英俊的脸:“笑肌自然往两边拉伸,嘴角抬一点儿……来,再做一个试试。” daivd绷不住了,哈哈大笑,顺势捉住了她的小手,贴在自己胸前:“小夕夕,人家想死你了啦!”嗲声嗲气的。 “恶心!” 晓夕做呕吐状,趁机抽回自己的手,见工人们在看他们,知道有些过了。 她轻咳一声:“哎,别闹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daivd挤挤眼睛,又呶呶嘴:“跟他们一样,干活呀。” “别逗了。” daivd受不了工人们直个劲儿的朝这边睕,干脆将晓夕拉到偏僻的地方。 “哎,说真格的,你的画该差不多了吧?” “什么画?”晓夕眨着清澈的眼睛。 “你……”daivd这个气呀,“甭给我来哩咯楞,正经跟你说事儿呢。” “我忘了。”晓夕干脆耍赖。 daivd气得直跺脚:“我前天还问你呢,你不是说准备得差不离儿了吗?” 晓夕只管笑:“是呀,本来是快准备好了,可是我后来端详着,画得太不成样子了,就给毁了。” “毁了!” “啊!” daivd原地转了三个圈儿:“你……你……你就气我吧,我这画展,毁就得毁你手上,我还指望你给我增光添色呢!” 晓夕看着他,心中感动,面上却只微笑:“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成功个屁!” “谢谢你,daivd,真的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daivd又是一跺脚:“你都不画了,还谢我干嘛?哎呀,我这满心满肺的好意啊,碎了一地……” 晓夕咯咯地笑起来,这个活宝,她开心死了。 “你还笑!” 晓夕绷住了脸:“我认识到错了,并且下定决心,在你画展期间一定好好干活,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以求得张家驹先生的最后原谅!” daivd彻底无语了,咬着牙瞪着她……忽然,他拉起她就跑。 “哎,干吗呀?” “吃饭去,我都饿了很久很久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晓夕,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可惜你不知道。 我宁愿你不知道。 一个帅气的男孩子拉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奔跑着,就在大街上,在热火朝天的大太阳底下。 晓夕气喘吁吁的,脸腮通红:“……哎别跑了……我快不行了!” “马上就到了,我不想扔下你!”他的手越发拉紧了她。 就疯这一时吧,就这一时。 晓夕又笑又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车内一双黑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 他的脸膛也是黑黑的。 周童坐在前排,眼观鼻,鼻观口,他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可是他怀疑,刚刚那个在窗口一晃而过的、笑得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究竟是不是……老板的太太。 过了一会儿,听到后排手机按键的声音,虽然看不到,可是耳朵格外灵敏,他确信是老板在拨号。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哼”了一声。 类似鼻孔里喷出来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分坏情绪。 周童不由心里打了一下鼓。 这一天下来,只有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了。 两辆豪车一前一后停在王府饭店的地下停车场。 白色跑车的车门打开了,长腿一伸,走下一个年轻人,银灰色的西装西裤,看上去丰朗俊逸,尤其是年轻人生得也极好,器宇轩昂,只是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冷峻。 另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也走下一人,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黑瘦,但显得十分干练,精神。 纪寒朝那边望了望,恰好那个人也朝他这边看了看。 中年男子笑了笑,看似十分亲切的先开了口:“世侄,咱们又碰巧了。” 纪寒点点头,只有表皮的一点儿笑模样儿:“世伯,让您说着了,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冤家路窄。” 中年男子并不分辨,两家素来不睦,没什么好说的。他抽身就走,往电梯那边去。 纪寒靠在跑车上,抽了一支烟。 烟雾袅袅,地下停车场的光线并不十分明亮,映着他的脸或隐或现,朦朦胧胧的。 这是常有的事,在香港也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通常笑脸相见,可暗地里,拔剑弩张。 说巧不巧的,他们下榻的酒店,都不约而同选择了王府饭店,心里虽别扭,可行动上谁也不肯改去别的酒店住。 纪寒拿着资料上了楼,停在1101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直接推门进去。 里面没有别人,父亲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发着火。 纪寒坐下来,一向温和的父亲很少动怒的,他不用想也知道原因。 纪成业放下电.话,仍然气哼哼的:“你说说你妹妹,太不象话了!” 纪寒给父亲倒了杯水,递过去劝解道:“爸,您就别生气了,敏敏大了,她知道该怎么做,不会惹事的。” “谁知道她想干什么呀?!不好好在香港待着,又跑北京来干什么,跟着了魔似的……” 第七十五章 纪寒默默地坐下来,看着渐渐年老的父亲,鬓角染霜。睍莼璩晓 他心想着,谁心里面,没有一个魔呀。 纪成业喝了口水,火气消了一些:“敏敏我就不说什么了,至于你……”他顿了顿,用目光询问似的,“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 纪寒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纪成业仍然不放心似的,眼光端详着儿子,心里苦笑,他这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小了,一个不娶,一个不嫁,算怎么回事呀塍? 纪寒有些受不了父亲这样看着他,虽然他对父亲的敬意犹在,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比之前淡了不少……不是不埋怨、不是不怨恨吧。 可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再混蛋,也不能不认亲生父亲。 有些想远了漓。 他把资料袋推到父亲面前,说起了正事:“关于那块地的情况和拍卖的时间地点,都在这里边了。” 纪成业没有立刻打开来看,又有了新的担忧。他想了想,说:“我前后思量了很多遍了,总觉得不妥。” “哦?” “这里边,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 “高氏集团为什么要卖地,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纪寒说:“不是说资金短缺吗,而且据我们掌握的经济情报看,高氏集团这两年的经营状况,并不比往年乐观,或管理不善,或被日益成长的新公司排挤,这几年实际一直走下坡路,所以出现资金链断掉的情况,也属正常。”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担心,这里边,用大陆的话来讲,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纪寒笑了起来:“除非是高氏不想赚钱了,不然谁愿意卖地呀。” 纪成业摇了摇头,儿子这几年虽然稳重了不少,可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就容易气盛,不知道这商场里面的凶险,他怎么能放心地把公司全部交给他呢。 “看看再说吧,我的观点不变,主张保守,稳定求发展。” 纪寒急了:“还看啊,再有一周就抡锤砸价了,咱可以不急,但那块地等不得,别人抢去了还好说,桑家若抢了,我就是不答应!” 纪成业也恼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感情用事啊,商场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纪寒暂且闭了嘴巴,心里恨恨的,又莫名涌上一股悲凉。 “爸,拍卖会还有五天,我的观点和您不同,不管多少钱,那块地我誓在必得!您休息吧,我出去了。” “纪寒!” 纪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成业心里也不是滋味,这几年,他看着儿子一点儿一点儿萎靡下去,消沉下去,脾气变坏了,他却没有办法。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无所求了,但他不希望儿子和女儿,跟他一样,时乖命舛。 出了王府饭店不远,就是有名的王府井步行街了,纪寒有些寂寥地走在街头。 再次踏上这块土地,却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 夏日炎炎,街上的行人却很多,只见道路宽广,两边搭起了很多凉蓬,专供游人休憩。 纪寒买了杯扎啤,找个荫凉的地方坐下。 游人如织,个个兴高采烈的。 纪寒喝了一口啤酒,冰爽沁喉,直通心肺。 还是不舒服。 他就奇怪,街上那些人,有什么愉快的事情高兴成那样呢? 他就没有,一件也没有。 他是被剥夺了幸福、远离了幸福的那一个。 在他的不远处,有一辆采血车停在那里,有行人快乐地上车去献血,又快乐地下车来。 纪寒心里一动。 他一气喝光了半扎酒,然后起身奔采血车去。 “我要抽血。” 一位年纪和蔼的中年女大夫放下手中的器械,抬起头,从镜片上方看了看他,微笑:“请坐。” 纪寒坐下了。 大夫先让他填过一份表格,又吩咐他把胳膊伸出来,用棉球消毒,最后大夫取过针管,准备抽血了。 纪寒突然说道:“200。” 大夫吓了一跳,迅速抬起头:“不行,最多400!” “1000!” “200!” 讨价还价似的,大夫开始批评他:“小伙子,虽然你看上去很结实很健康,可是一下抽200,你身体怎么受得了?再说献血本来是件好事,可是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等于就是不爱惜别人。” 纪寒神色冷峻,漂亮的眼角也带了煞气。 没了自己爱惜的人,他还爱惜自己干嘛。 他不是来献血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抽光了身上所有的血,他才高兴呢。 他不要这身高贵的血了。他宁愿不要! 如果能换血,他希望换得一滴不剩。 血管里奔流的血液,让他痛苦,让他厌憎,让他……恨。 采完血出来,纪寒拨了一个电.话。 “哈喽,纪大相公。”对方笑嘻嘻的。 纪寒哼了一声:“纪敏儿,你在哪里?” “拉斯维加斯!” “扯蛋!” “知道你还问。” “到底在哪里?” “北京……” “北京哪里?” “哎呀,你烦不烦啊,管我头上了,咱爸都不管我!” 纪寒知道妹妹一向刁蛮任性,又从小给惯坏了,于是吓唬她道:“爸要是不管你,怎么会气得血压又高了呢!” 对方好久没说话。 “纪敏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哪里?” “外头玩那。” “玩可以,去澳洲,去美洲,去欧洲都行……就是去非洲拍狮子,去北冰洋里学狗刨儿,我也不拦着,可是有一样儿,别自作聪明的玩火烧身,那可就不好了。” “哈哈哈……”纪敏儿笑得难以抑制,“纪大相公,你省省吧,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在外面玩得好着呢,不知比你快活多少倍呢,你怕我管你的事,我闲得盐吃多了?” “那就好,闲时记得给爸回个电.话。” “我下一站的目的地,天下第一关。拜拜!” 纪寒收了线。 这两年纪敏儿玩得很潇洒,挥金如土,即便不去公司上班,到了年底照样大把地拿分红。 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的好命。 不象他,挣来挣去的,辛勤地给自己作了一层茧,无奈茧未破,已无蝶。 霓虹闪烁,又是华灯初上。 车厢里沉闷而幽暗,外面的街景扫进车窗,也只是淡淡的虚影儿,一晃而过。 有点儿头疼。 河川按着额头,这一天过的,就跟打仗似的,要多累有多累。 可这会儿了,还是身不由己,直到睡觉的那一刻,才算是还了自己一个清静吧。 总有推不掉的应酬,和不想见的人。 河川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电.话进来,于是他又把手机装回口袋里。 今天,他格外觉得累,心里象作下了病。 他的手机里,还躺着一个未接电.话。 下午开完会,他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发现这条信息显示在屏幕上,来自林晓夕的,但他没有马上回过去。 直到现在,他也懒得回了。 只有一个原因,心里不痛快。 本来他就已经很不痛快了,再加上一重不痛快,其结果就是……去它的吧。 今天晚上,他要见几个法国来的客人,虽不是很重要,让副总代他也行,但他就是想去。 外面的建筑物被城市的辉煌映着,清晰可见。 因为有个路段在施工,所以司机绕了另一条路,这边倒不是常来,却也不陌生。 河川看着外面,餐厅、店铺林立,一间挨一间……明亮的光线映出几个红彤彤的大字:美术学院。 车子转了个弯,驶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河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老婆,不就是在这所学院毕业的吗,如今,也在那里工作。 一时间,林晓夕的影子闯了进来,明晰,鲜活,生动……原来她会笑呀,笑得那么快活,还牵着一个男人的手,那样公然在大街上……他不知怎么那么气,一个电.话打过去,她的手袋在她肘间摇摇晃晃,几欲飞出…… 河川回头看了看,美术学院早已抛在身后。 他忽然记起来了,他曾经到过她的学校去,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是他们刚订完婚,他遵照母亲的意思,去林家接晓夕到家里吃饭,可是不巧,林母告诉他,晓夕寄住在学校里。 那天天气很闷热,适逢傍晚,又遇下班高峰,他的车堵在车阵里,出不来进不去,他气闷得不行。 好不容易到了美术学院,他找到她的宿舍,看楼的阿姨说女生宿舍,男生免进。他站在楼下发狠,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正生气时,一个男生手捧一束娇艳的玫瑰过来,乐滋滋地仰起脸,冲楼上高声叫嚷:“519林晓夕,我爱你……519林晓夕,我爱你……” 他觉得好笑极了,这场景,他上大学那会儿,男生们也经常这么干,一到晚上,热烈的追求声此起彼伏。 他看一眼男生,倒也眉清目秀的……再望望楼上,从无数个窗口探出很多个头颅,往下张望。 519……他往上数着楼层,只有一个窗口空无一人。 ps:今日更新完毕。谢谢阅读。 第七十六章 男生还在卖力地吆喝着,巴巴儿地仰着脖子,小眼神纯真而热烈,可是楼上无人应声。睍莼璩晓 他不知怎么的一时兴起,也凑过去,站在男生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吼了一嗓子:“林晓夕,下来!” 旁边的男生扭过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只看着楼上。 只见空无一人的那个窗户,立刻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来塍。 他看不清那人究竟是不是晓夕,但林晓夕很快就下来了,小脸通红,微微喘着气,一只鞋的鞋带散开着…… 再一转脸,男生抱着玫瑰灰溜溜地跑掉了。 那一刻,他只想大笑,又觉得有趣儿极了。就象一个顽劣的孩子,好久不玩一个游戏了,手心里痒痒漓。 想到这里,河川不由的笑了。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年轻。 七年过去了,他老了。 如果那情景搁到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再去吼一嗓子的,哪怕站在空旷无人区,他更不会做这种无聊的傻事。 仿佛一切都倒过来,浪漫对他而言,是幼稚、天真和无聊。年轻的时候,他就不会浪漫,年纪大些了,就更不会了。 前妻评价他,不懂感情,不懂浪漫,不懂女人的心。也许,他是不懂。 但是当前妻说,河川,我不再爱你了……他就觉得,他应该放她走,勉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河川脸上的最后一点儿笑容,消失在嘴角。 如今,他和林晓夕的婚姻,也是勉强的,从一开始就是勉强的,但你情我愿,他没有逼她。 他是没有逼她……他更没有逼她,在大街上公然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河川赶到约定的会.所时,不早不晚,去了才知道,除了两个法国人外,还有一个美国人,一个德国人,这几个外国人对中文一知半解,讲起来更是磕磕绊绊,他只好一会儿英文,一会儿德文,一会儿法文的,说了一晚上的外国话,舌头几乎僵掉了,他不免有些后悔,今晚就不该来。 会餐中间,罗明义的电.话打进来,约他晚些时候一起吃宵夜、喝酒,他的舌头差点绕不回来,惹得罗明义大笑了一场,只当他喝多了呢。 虽是这样,但会面基本很愉快,聊得也算投机。聚会结束后,他先把外国客人们送上车,看着他们都走了,他看了看时间,十点不到。 车子就在正前方等他,他却站在马路边,犹豫了一会儿。 远处是城市和天空相接的灰白天际线,看上去仿佛并不遥远,而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地上,是无数斑斓灯火和灯火照耀下的琼楼玉宇,他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世外,是孤独的一个人。 其实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多种选择,但他却不想选择,因为没有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最后他给罗明义拨了电.话,说自己马上过去和他汇合,罗明义说快点儿过来吧,就等你呢。 河川上了车。 赶到使馆区的酒吧时,他愣住了,若大的包厢里光线昏暗,只有罗明义和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腻在那里。 “哎,我说,发什么愣呀,快过来坐!”罗明义老远就冲他打招呼。 河川走过去,坐在对面,“就你一个?”他以为凑了一帮子人呢。 “哎哟喂,霍总怎么说话呢,我不是人吗?”旁边的女子咯咯一笑,这一笑,更是风情万种,香艳迷人。 河川没理她。 罗明义笑着解释道:“那会儿打电.话时,我只当你不来呢,刚才你又说过来,我就赶紧清场恭候大驾。”说着递过来一瓶酒。 河川也不说话,接过来,看了一眼,02年的barbaresco,“奢侈!”他摇了几摇,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慢慢呷了一口。这好酒,就得这么个喝法。 女子一直看着河川,见他根本不拿眼皮撩自己,于是又娇笑着说道:“霍少一人喝酒不闷吗,不如我叫一个小姐妹过来,陪霍少解解闷儿?” 河川只是看着罗明义,问道:“我没打扰你吧?” 罗明义咧着大嘴叉子,干笑了几声:“没有,没有!”转脸又对女人说:“乖,自个儿玩会去,我跟哥们儿说会儿话。” 女子撒着娇,红艳艳的小嘴儿几乎亲到男人脸上了,“不嘛……人家不要嘛……” 河川觉得晚上吃下的东西在往上顶。 罗明义附在女子耳边,不知许诺了什么,女子顿时笑逐颜开,豪爽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又豪爽地说道:“罗少和霍少,二位聊着,我先走一步了。” 女子莲步款款,扭着腰肢走了。 罗明义探过脑袋来,笑得不怀好意:“哎,那妞儿怎样,你就一点儿不动心?” 河川只管喝他的酒。 罗明义见他岿然不动,不由更来了劲:“我就是一吃大蒜的,也就动手、动脚、动动嘴皮子,不过你这喝咖啡的,是真干啊!” 河川见他说得实在不象话,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罗明义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仰,衬衫紧贴着胸腹,肚皮笑得一抽一抽的。 他还不想放过河川,吊儿郎当又问:“哎,我那同姓的罗氏妹妹,你和她,当初算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捏古到一块了呢?” 河川不由的呼吸一滞,似乎触到了痛处,他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看罗明义一眼:“别废话了,倒酒!” 罗明义被他眼风一扫,感觉象是刮过一阵阴风,顿时萎靡了下来,他乖乖给河川斟满了酒,又递了一支雪茄,“不带这么牛饮的啊,刚你不是还说,02年的barbaresco,要慢慢品。” 河川把雪茄拿到鼻下嗅了嗅,古巴上等的烟草,他终于笑了一下,心想这厮一喝酒就喜欢开人玩笑,揭人短儿,简直讨厌极了。 罗明义抿了口酒,咕哝道:“不想说就不说呗,弄得怪吓人的……哎你丫的,就是一属哑巴的,金口难开,老是攥着拳头让人猜,我k,谁猜得着呀!再说,你累不累呀?”他边说着边摇着头。 河川也不介意,呵呵一笑:“就你,整日家灌一肚子的黄汤子,还想琢磨我?省省力气吧。” 罗明义很喜欢喝酒,但酒量不太好,而且一喝就醉。 罗明义笑得没心没肺:“得了,甭装大尾巴狼了,人生不过百十年,能行乐时且行乐……哎,你看到那位没有?”他用下巴比划了一下。 “哪位?”河川看过去。 包厢是半封闭式的,隔了几个软包,只见那边点了一组烛台,光线并不明亮,似乎只是为了迎合氛围,沙发的软靠放倒了,有两个人在那里卿卿我我。 似乎并不意外,但河川还是眯了一下眼睛。 酒吧里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罗明义笑声全憋在喉咙里,象是一只公鸭子在叫,他调侃道:“远看像挖煤的,近看像烧炭的,再走近一看,原来是艺术学院的,思想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关键是呀,不疯不成魔,纯粹就是一2b疯子……” 河川听他说得俏皮,不由嘴角一弯。 罗明义呶了呶嘴:“我瞧着他却不像。” “不像?”河川一愣,“那他像什么?” 罗明义想了想,又摇摇头:“说不好,反正就是不像那种人。” 河川不由挠了一下鼻尖,又拿起那只雪茄嗅了嗅,不紧不慢道:“伟大的友谊是不分国界的,高尚的爱情是没有性别的。” 罗明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迸发出一阵大笑,他指着他:“哎哎……你丫的简直坏透了,也损透了。” 河川却面无表情,也不笑。 罗明义又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哎,你说,那啥啥时,他在上面还是在下面,是攻还是受?” 河川翻了翻眼睛,这人,无聊不无聊吧,他懒得理他。 “喂,问你话呢?”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罗明义瞪着他,然后又乐了,酒杯端起来,“来,喝酒!” 接下来,似乎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这酒渐渐就喝多了,罗明义舌头大了,眼睛迷登了,脑子也不太好使了,他指着河川嚷嚷道:“爷今儿个……哪儿都不去了……醉哪里,哪里就是家。” 说完身子往下一出溜,躺那儿就睡着了。 河川也不管他,这德性,他见多了。见酒瓶里还有一些酒,他全部倒出来,一气喝光,然后点燃了那支古巴雪茄。 平时,他不大抽这种烟草,因为香气太浓烈了,感觉不是在抽烟,而是在吸毒。 一转脸,见那个位置已经空了,烛台还在燃着,人却不知所踪。 河川又坐了一会儿,取过罗明义的外套给他盖上,然后走出酒吧。 外面万籁俱寂,偶尔有一辆车经过,轰一下驶过去了。 今晚这顿酒并不比昨天少,河川觉得脚下轻飘飘的,脑袋却很沉,但还算清醒,他往停车场去,只想赶紧回去睡个昏天黑地。 停车场的灯是昏暗的橙色,他眼前也是模糊的,忽然一个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差点栽倒。 ~~还有更,晚些发。 第七十七章 停车场的灯是昏暗的橙色,他眼前也是模糊的,忽然一个没留神,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差点栽倒。睍莼璩晓 这一摇晃,更觉得头晕眼花,眼前橙黄的光线转着圈儿地晃,大地仿佛也跟着在颤动,索性,他闭上了眼睛,但心里却明白得很。 他闭着眼,试着踢了踢脚下绊他的物件儿,又软又硬的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 正想着,那团东西忽然发出了一声类似人类的呻吟。 河川马上就判断出来了,原来是个醉鬼,醉死在地上了塍。 他微微睁了睁眼,绕道而行。心想,他才不管呢,醉死活该,反正没人往家里捡活人。 “霍先生。” 司机小步跑过来,老远就闻到老板身上的酒香,担心他醉了漓。 河川眯了眯眼睛,看清是自己的司机,他点了点头。 司机看老板步态稳健,稍稍放了心,看他没有停下的意思,又轻轻唤了声:“霍先生……” “怎么?”河川扭过脸来,微微有些不悦。 司机看出来了,小心翼翼地往后指了指:“霍先生,那是张先生。” 河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霍先生是张先生的,说什么呢? 司机看着老板的神色,表面上虽然瞧不出什么,但肯定是喝多了,他解释道:“地上喝醉的人,是david先生。” 就见老板的眼神直直的,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河川猛一转身,大概动作太大了,差点又绊倒,司机刚要伸手去扶,就见老板几个箭步走到david跟前,抬起腿来,狠狠踹了几脚。 司机不由张了张嘴巴。老板那动作,跟常人无异,狠、准、稳,不象是喝多了酒的,似乎还带了一股子恶狠狠的情绪。 他看着不敢出声,然后老板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看了片刻,就象不认识似的。 地上躺着的人呻吟了几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儿,河川再次抬起脚来,司机以为老板还要踹人,没想到老板从那人身上迈了过去。 “我们走!”河川吩咐道。 司机再次讶然,见老板走到前面去了,他急忙跟上去。 好吧,老板不想管就不管吧,他不好多事……可是,david先生,怎么也是太太的朋友啊。 正思量着,老板忽然又站住了。 司机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老板是真的喝多了,行为反复无常。 河川嘴里叨咕了三个字,然后再次吩咐司机:“把车开过来。” 司机赶紧照做。他刚才没有听错吧,老板竟然骂人了:***! 这倒是破天荒的一件大事。 老板严肃是常有的,但从不骂人。 河川望着地上醉得烂死的人,自从司机告诉他这是david先生时,他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这会子,他清醒无比。 david,变态狂! 他打心眼里不想管他,醉死了才好呢。 嗯,醉死了好,最好是酒精中毒,抢救无效! 河川恶毒地想着。 两束灯柱晃来晃去,见司机在那边倒车,河川似乎还不解气,又抬腿补了一记窝心脚。 经过这一番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河川挠了下鼻尖儿,不错,感觉舒服了许多。 车子停在身边,司机下来帮忙。 河川没好气地搓了搓手,他是真不想碰他,一想到今晚上那场景,就感觉他身上带了无数病菌似的。 两人一边一个将david从地上拖起来,只见david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皱巴不堪,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两人合力把david往车上移,醉得死死的人,身体沉重得象一座山。 眼看就要搬上车了,河川眼尖地看到david喉咙一动,心知要坏事,还没等他躲开,就见david的嘴巴已经张开,“哇”的一声,一口污秽不偏不倚地吐在河川身上。 顿时,一股酸腐味直钻鼻孔,河川忍不住也想吐了,他低咒了一声,“混蛋,你倒是忍住啊!” 司机差点乐了,心想,他都醉成这样了,忍得住吗? 不过不能笑,老板一张脸都变色了。 “霍先生……”司机不安。 “快,把他弄上去!” david歪七扭八地半坐半卧在后座,依然睡得不省人事。 河川三把两把将外套脱了,简直熏死人了!他干脆将外套扔进旁边的垃圾箱,不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身上也是发霉的味道,他掸了掸,憋着气钻进车里。 车子驶出停车场,司机悄悄瞥了一眼,老板从来没有这样的不淡定。 “霍先生,送他去哪儿?” 河川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来,对呀,该把这个脏东西送到哪里去呢? 他想了一想,似乎只有一个地方比较妥当:“宾馆。” 司机将车停在附近的宾馆,二人又合力将david弄到前台。 河川在david身上摸索了半天,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钱夹子。 一无证件,二无钱,半毛钱都没有! 河川围着david转了三个圈儿,恨不得一脚将他踹醒。 他好心好意将他送来,不至于露宿街头,他就不计较什么了,可是还得搭上钱……河川越想越不乐意,一想到david在自己面前得瑟和张狂的神态,他就想把他再扔回大街上去。 让狼叼跑了最好。 其实根本不是因为钱的缘故。 司机困惑地看着老板,心想,没那么难吧…… 最后河川只得拿出自己的证件,为david办理了入住手续。 河川回了家,憋着一肚子的气。 他觉得必须要回家来,今天太倒霉了,倒大霉了。 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厅那里亮着灯,赵阿姨已经睡下了。 进了门,他一头就扎到客厅的沙发上,再也动弹不了,晚上喝的酒,这会儿全涌了上来,他一步也走不动了。 困。 他闭着眼睛,虽然很困,但还不想就这样睡过去,他应该再做点什么吧? 不然,他回来干嘛了,就为了休息?他在哪里不能休息啊。 还有,david真是讨厌,太讨厌了!他觉得自己那几脚,还是踢轻了……应该照丫的脸上踹,踹开花了,看他还有脸出来得瑟不。 河川嘴角凝了一点儿笑。 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 “赵阿姨……”他的声音困倦而沉郁,没有别人,这会儿没有别人。 她,不会知道的。 管家吃了一惊,小声说道:“真的是小川啊……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赶紧出来了。” “以为进来小贼了?”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赵阿姨却问:“喝多了吧,晚上又有应酬?”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边赵阿姨摸索到墙上的钮,一按,客厅里顿时雪亮如昼。 河川不由用手挡了一下眼睛,浓眉拧巴着。 “很难受吧?我去煮一碗醒酒汤,你等一会儿就好。”老人嘱咐着,就要往厨房去。 “赵阿姨……”河川忙叫住她,“我没事儿,只想睡觉,您不用忙了。” 正说着,金刚从楼上冲下来,看到是河川,兴奋地摇起了尾巴。 河川往楼梯方向看了看,没有人,他心中的那股邪火,又在胸腔里打了几个盘旋。 他强撑着站起来,就要上楼。 管家望着他,隐隐觉得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说不出来。 “上去吧,不早了……晓夕睡得也不早,画了一晚上的画儿呢,估计刚睡着,你动作轻些,不要吵了她。” 今天霍夫人特意过来了一趟,恰好晓夕没在家,就和她聊了很久,又嘱咐了很多,她当任务似的,一一记在心里。 “好!”河川竟笑了一下,往楼上去,脚步有些虚浮。 不要吵了她?才怪。 上了楼,他在平台上站了一会儿,金刚安静地蹲在他脚边。 他摸了摸金刚的头……管家说她画了一晚上的画儿。 他往晓夕的画室来。 画布上,有一副完工的作品,静静的挂在那里,只是颜料未来得及晾干,使整个画面看上去有些黯淡。 河川站在画架前,仔细打量着。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屋舍,一幢挨着一幢,只露出精致楼宇的尖角;近处红墙绿瓦围起的高墙之内,是一栋精致华美的小楼,小楼四角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楼前的树木郁郁苍苍,遮天蔽日,一片葱笼茂盛的湘妃竹掩映下的窗户后面,站着一个孤独的女人,女人蛾眉紧锁,螓首微垂,若有所思…… 河川呆住了,这画上的环境,他似曾到过,又仿佛十分熟悉;至于要表达的意境嘛? 他思忖着,不由出了神…… 忽然他脑中一震,一入候门深似海! 耳边似有沙沙的声音,仿佛春蚕吐丝,很轻微,河川猛一回头,就看见了西窗下的湘妃竹!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朝窗外望去,远处连绵不断的屋舍和气派小楼里,透出万家灯火;窗外树木成荫,遮住了星光和月光…… 象是在梦中,又象是在眼前! ps:终于写完了这章,已是夜里二点……呜呜,都睡了吧? 阿欢也去睡了。 第七十八章 象是在梦中,又象是在眼前! 他想象着她,不能作画的时候,就是站在这里吧,望着外面精彩的世界,只能望着,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原来七年的时光,她是这么过来的! 这深深的宅院,象是一口牢笼,将她身心锁得死死的。睍莼璩晓 他知道她不幸福,孤独寂寞,却不知道,婚姻牢笼里的她,早已面目全非膈。 这副油画,她想表达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也就是一瞬间,他忽然就有些读懂了,读懂了这七年里,她内心里真真切切的感受。 很真实,真实得令他觉得心悸枝。 他在一点儿一点儿“谋杀”她。 河川的后背汗涔涔的…… 画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林晓夕出现在门口,她惺忪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紧张。 他肯定是看到了,不然,他不会到她的画室来。 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就画了这副画儿,纯粹涂鸦之作。 不幸的,又被他逮到了! “河川……”她忐忑不安,祈祷他看到的,只是一副平平常常的画。 河川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门口的晓夕,不知怎么的,压抑了一晚上的邪火烟消云散了,甚至连david带给他的麻烦,也一笔勾销。 他们结婚七年了,他把她摆在那里,不闻不问,因为没有感情,因为他们是被硬拴在一起的。 有时候对着她的时候,他是有一点儿的……恨她,恨她是林晓夕。 河川走到妻子面前,看清了,她的脸很苍白,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儿,而眼神里,是他熟悉的那种拒绝又逆来顺受的神态。 他何尝不是呢,日子过得艰难。 他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维持着婚姻,维持着某种平衡,不至于让这层关系,分崩离析。 这样一想,觉得更是难过。 “不早了,去睡吧。”他只简单说道。 晓夕有些错愕,就这样? 河川虽然和往常一样冷淡而从容,但感觉哪里不太一样了呢?不是因为他没找她麻烦。 他的衣服有些乱有些脏,衬衫下边的一角露了出来,领带松垮垮的斜在脖子里,颇有些狼狈,还有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层复杂的情愫。 她一直看不懂他,也没想着要看懂他。 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河川嘴角一沉:“遇到点儿麻烦。” 晓夕吃了一惊,难怪看起来狼狈呢,“那,你没事吧?” 想到那一幕,河川笑了笑:“还好。”不至于太吃亏。 晓夕又是一阵的迷惑,他笑得很纯粹,眼睛后面干干净净的。 “中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河川没想到她有此一问,顿了一顿才说道:“现在没事了。” 两人相对无言。 这是他们能够面对面的、还算平和的、时间比较久的一次。 晓夕看的到他眉心的倦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终于有些不忍:“你喝酒了,去睡吧。” 河川低头看看凌乱的自己,点点头,然后对妻子说:“有时间去看看你妈妈,多陪陪她吧……晚安。”说完,他先一步出去了。即使什么都是假的,但严恒芳对女儿的宠爱没有掺假。 晓夕又怔仲了一会儿,今天的河川,的确有些不一样。 去看她妈妈? 妈妈还好呀…… 上午一到公司,还没坐稳,公司副总裁兼总经理寥亚东就急匆匆跟了过来,开门见山问道:“霍总,您对高氏那块地有什么看法?” 霍河川看他的样子很急迫,心知有事,他笑了笑:“不是在董事会上讨论过了吗?” 寥亚东一摊手,反问道:“摸棱两可的,您也算表态了?” 河川想了想,不置可否。 “得,大概您心里早有数了,可我们没数呀,您总是这样……”寥亚东一屁.股坐在河川对面,不打自招,“我刚刚打探到了一件事。” 河川看着他,“说。” 寥亚东冲他招招手,意思是近前些来。 “什么事呀,搞的神神秘秘的?”河川不满道,还是凑近了些。 “当然是大事了!”寥亚东强调着,在河川耳边嘀咕了几句。 河川微微吃了一惊:“是真的吗?” “当然了,我在那边有熟人,消息千真万确,不然您想想,高氏为什么急吼吼的现在卖地,就是让它荒上个三年五载的,那地就又不是现在的价儿了,还不涨疯喽!” 河川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那天晚上遇到了陈德明,陈叔特意把他叫进包间——不是为了让他喝杯茶那么简单吧。 可是陈叔仿佛什么都没说。 不过,话说父亲和陈叔这一辈儿人,说话一样一样的,让人听了似明白似不明白的,多少藏了些玄机,值得推敲一下…… “那事情倒好办了。”河川沉吟着说道。 寥亚东有些得意洋洋:“咱们就只管袖手旁观,看最后‘花落谁家’吧,那天我一定前去捧场……哎,你去不去呀,我帮你预定位置?” “不去。”河川摇头,有什么可看的,这种热闹,不看也罢。 再说,知道内幕的又何止是他们呢,说不定流拍也有可能。 总之是,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工作的间隙,秘书的内线打进来:“霍总,香港的桑董约您会晤,他还说,时间地点全由您来定。” 河川嘴角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其实不是见不见的问题,是见面了,该谈些什么,他又以什么身份跟姓桑的对话呢? 关键的是,他凭什么呀? “你回复他,就说我最近都没有空,很是抱歉。”够直白的吧,姓桑的应该知难而退了。 “好的,霍总。” 秘书挂了电.话后,河川有一阵子不能集中精神办公。 对于桑兆雄其人,他并不陌生,前后在酒会或其他公共场合见过几面,但没有面对面近距离交流过,有时候,桑兆雄远远地望过来,看着他,微微颌首,他只装作没看到,漠然一个转身,揣着明白装糊涂。 起初,他以为是母亲太喜欢林晓夕了,所以一门心思撮合他俩,后来渐渐否定了这种想法,是最近这两年慢慢品出来的,而这幕后的推手…… 河川觉得可笑,又觉得有些气闷,闷闷的还有些说不出来的烦。 已经够乱了,他就不跟着凑什么热闹了。 林晓夕站在穿衣镜前,左照右照,美美的样子:“真的好看吗,妈妈?” 林母悄悄拭了拭眼角,微笑:“当然了,我女儿穿什么都好看,既漂亮又有气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自豪似的。翠绿色的上衣,搭了一条鹅黄的七分裤,女儿看起来更加纤细高挑,却又多了几分清爽生动,青春活泼,仿佛正是最好的年纪。 “那是,本人漂亮的基因,完全是因为遗传了严女士。”晓夕咯咯笑着,还不忘拍马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又有些感慨,好久没有穿得这么“光鲜亮丽”了。 林母愣了一下,“不害臊,哪有自己说自己漂亮的?” “我要说自己是丑小鸭,妈妈岂不是不乐意了?” 林母哭笑不得,感觉此时的女儿,还是未出嫁前的女儿,如此的贴心,一颦一笑,或撒娇或任性,总让她觉得沉甸甸的,那是一种由衷的、比骨肉相连、血脉相通还亲的感情,让人感动。 晓夕一回身,亲热地搂住母亲的脖颈:“妈,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衣服了?” 林母又是一愣,随后嗔怪道:“挑理了?” 晓夕笑得很开心,脸上洋溢着一种异样的幸福和神采:“当然不是了,我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以前买的那些漂亮衣服,我都穿不过来,好可惜呀!” 林母抚着女儿绕在自己颈上的手臂,竟不知是喜悦,是担忧,还是惧怕……女儿脸上的笑,还能维持多久呢? 表象很安然,可现实很残酷,她最不愿的,就是眼前的一切,被生生毁了去。 他们难过倒也罢了,晓夕多一个人的疼爱和呵护,总不是件坏事,可晓夕怎么受得了那样的真相呢? 所以只能瞒着,瞒了很多年…… 正说着话,门忽然推开了一条缝儿,一个男性的脑袋伸进来,探头探脑的:“喂,快八点了,还吃不吃饭了?” 晓夕一看是哥哥,立刻冲哥哥挤挤眼睛:“没看我和妈说话嘛,还没说够呢。” 晓成“切”了一声,“有什么可说的,还关起门来……”他走进来,叉着腰,从上到下打量着妹妹。 晓夕不由站直了,挺直了身体,冲着哥哥得意地笑。 林晓成不由鼓了鼓腮帮子,这面料,这款式,这做工……定是价值不菲。 “怎样?”晓夕问。 晓成哼了一声:“花花绿绿的,把自个儿倒饬得象颗糖果!” 晓夕赶紧告状:“妈,哥说您买的衣服太幼稚!” 林母看到儿子,立刻想起一件事:“晓成,你女朋友不是说过来吃晚饭吗,怎么还不到?” 晓成皱皱眉,嘀咕了句:“她加班呢,不来了。”抽身就走,生怕母亲再追问些什么。 这节骨眼上,他哪有那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