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书生的滑头护卫》 第1页 第1章(1) 三月的京都,春色染遍全城,渐觉绿娇红姹。 如此繁华的京城,最近更是汇聚了各地的武夫勇将,大伙儿都是听说前御史大夫云楚秋要为儿子招揽一名护卫便前来应征。 不过,许多武艺超群的人,也没能被云府相中留在府中。因为这次的护卫任务是跟随云大人的公子出远门,所以不仅要求护卫精通武艺,脑子更得能随机应变。 云府管家刘广领着今日最后一个应征名额的少年内堂。 能进书房的人不多,因为云老爷会在书房亲自考核。 刘广对身后的少年不怎么看好。少年没之前来的刀客健壮,也没昨天被淘汰的剑客俊朗,更没他最看好的那个十八般武艺都精通的武师威武。 可这少年怎么就能打败云府的四大护卫?还是所有人当中用时最短的? 刘广忍不住再次打量少年。 少年身子骨修长,可比起同龄人又略显单薄。还有那张脸,除了晒出来的蜜色肤色,能看出时常在阳光下训练外,哪里看出他有“高手”的气质了?尤其他一直若隐若现的笑容,根本就没有一丝武者该有的严谨! “刘管家?” 一直随行的少年轻唤一声便不再迈步,驻足凝视不远处院子里的景况。 庭院内,雪白的梨花簇拥而开,细细的春风斜斜吹落的儿间,传来高高低低蹈论之声。再细看,梨花树下,十来个儒雅穿着的年轻人,有些作画写字,有些吟诗作对,也有些正探讨学究。 梨花最深一处的那人,却只静静喝着茶,嘴角一抹浅笑,比雪白的落花更淡、更轻、更安静。 远观的少年微微眯眼,那就是云府的公子云萧兰?那个十八岁便进士及第,却又在为官上任的第一天,为救马车轮下的孩童而双腿致残的云萧兰? 只见雪白的梨花落满盖在他腿上用来避寒的大氅。 管家感触万千叹一口气,若不是三年前毁了双腿,他们家公子该是那些人之中的佼佼者。 “那是我们家公子,等会儿我们会从梨园经过,你还录用,可别进梨园去。” 少年不应答,只是轻轻一笑。 梨园内传来的话,清晰入耳。 “萧兰,三年前你那幅成的画,可否拿出来让我们再研究研究?” 朱景元说的那是萧兰的一幅山水画作。 三年前云萧兰因腿伤不能上殿,便做了一幅山水画呈给皇上。 山水画一般为山刚水柔。萧兰的画两旁的山险峻刚强,可流经山间的水,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逆水。 也难怪朱景元会对那幅画念念不忘,当今圣上得到那画之后,将画挂在墙上三日,便亲自拿画来到云府,说他能从画中看出了萧兰虽遗憾不能施展抱负却不悔救那孩童的大气,也能看出萧兰的无助与困顿。可是,这幅画只有落款,没有题词,似是完整却欠缺了什么,便让云萧兰继续作完画作。 萧兰却坚持说,那画确实已经完结。 末了,皇上若有所思后说了一句: “这定是一幅之作,亦是萧兰的心,谁能续完这画,定是有才之士,更是能进萧兰内心,解萧兰心结之人。” 从此,文人墨客对萧兰的这幅画趋之若鹜,都想续完这幅画,可这幅画至今仍人能续。 有才之士,并非凤毛麟角。只是能走进萧兰内心,解萧兰心结之人,确实还现。 那幅画卷在梨花树下再次摊开,可直至画被落英布满,众人沉思的眉头还是一如既往深锁。 “萧兰,这真的是一幅成的山水画吗?”文武全才的窦蒙已经思考得有些不耐烦,“年年看,也看不出这画有能添笔之处。” 萧兰浅浅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拂去杯盖上的粉白的,挪开杯盖,一缕茶香袅袅升起,他的声音温如暖茶: “被大家传来传去,我也弄不清了。” “窦蒙,具体说,你更算是武官,想不出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朱景元打趣的话立刻招来窦蒙的不满: “那你这个学士看了也不下十遍,怎么还是一筹莫展?” 众人笑声起,朱景元微微红了脸,“那是因为萧兰紧闭着心门,我进去看看!” “也是也是,萧兰你也该自己揭开这谜底,让大家看看你的内心世界吧!”才子们跟着附和。萧兰总是一幅宁静致远的表情,谁知他心里都想些什么。 萧兰缓缓喝一口茶,微笑:“我的心你们不是一直都在看?再表在里,有何区别?” 若是看不到一个人的心,就算掏出来摆在眼前,也还是看不到的。 众人还口,只觉得手中重量一轻,画被轻巧取走。 定眼看,取走画的少年面生的很。 “萧兰,这是何人?” 萧兰静望着少年,只是从他的角度看,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见他高举着画卷,来回看了又看。刘广气喘吁吁地撵过来: “你这小子,怎说不听?不是不让你进梨园的吗!你要是弄坏公子的画,我拿你是问!” 少年笑着将画放回桌上,左右闪躲管家欲擒拿他的胖乎乎的手。 “我只是久闻云公子的无题画作,所以来看看的嘛……别拉别拉,我又没弄坏画卷!啊啊,管家,画没弄坏,我的衣服倒是快被你就揪破了!” “管家。”淡淡一声,让管家停止拉扯,朝着轮椅上的男子恭敬道: “公子。” “这小公子是何人?” 管家拖住少年不让他继续造次,这里可都是令人起敬的书画,弄坏了一张都是亵渎了才华。 “公子,他是……” “我是你的护卫。”少年笑脸盈盈。又被管家使劲一扯: “你还没通过老爷的考试!”他可没看好这没规矩的小子! “原来是个武者啊!”文人语气之中难免多了不屑,“你也懂得欣赏画作?” “不懂。”少年十分诚实。 “那你可知刚才那画卷的来历?” “知道啊。”少年看向梨花深处面容淡定的人,笑容怏然,“恐怕无人不知云公子的无题画吧?” “光靠些道听途说的武夫,是没有资格评论这幅画的。”朱景元摇头轻叹,窦蒙看他自恃清高的模样,又忍不住讥他: “武夫怎么了?武夫就不能吟诗作画?还连看看都不行了?小兄弟,你就看,看看能不能续。” “就他也能续萧兰的画?他是才士,还是萧兰的知己?”朱景元讥笑之意愈加明显,“萧兰你能让那样的人品你的画吗?” 萧兰轻握手中的茶杯,保持一贯的微笑:“让他看看也无妨。这画,搁置多年,已无隐藏的价值。” 朱景元被萧兰这么回答,顿时觉得下不了台,颜面大损,刻薄道:“说的也是,萧兰的这画,指不定有无可续之地,无论怎么看都是逆流的水,原本就有悖常理。只怕也是因为圣上的金口,才炒作成名。” “朱景元,你这是什么意思?”窦蒙恼红一张脸,“你是不是还在嫉恨萧兰考试名次排在你之前的事情?” “我何须那样?!”朱景元被周遭同仁疑惑的目光照得无处遁形,老羞成怒,“我怎么会嫉妒一个伤残之人?你们想想,若是那画真的有可续之处,云萧兰为何迟迟不肯续完?!” “朱景元!你敢出言不逊!”窦蒙听好友被嘲讽,立刻要扑上去。 朱景元大惊,窦蒙虽然文不出众,拳头可能打死人的。 “窦蒙。”萧兰还是淡淡温和的声音,“景元兄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在嘲笑你!”窦蒙一急,忘了身为一半文人的斯文,跳起来揪住朱景元的领口,拳头刚要落下。萧兰轻唤。 “窦蒙休要动手!” “公子要你不要动手。”不知何时窜出的少年,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笑着拉下。继而对着面色惊恐的朱景元不咸不淡道,“你刚刚说,公子的画没有可续之处?” “……是。” “那你的意思是,当今圣上是眼光不好,才识不行才会说这画还有可添笔之处?” ( 第2页 “我我我,我绝无那意思!”被反将一军的朱景元更是吓得面无血色,“皇上……皇上是因为同情云萧兰的遭遇,借故、借故给他面对人生的勇气!” “那你是认为,没有圣上的话,萧兰就没有面对的人生的勇气?”少年笑得更是灿烂,却让朱景元冷汗涔涔。 “他……他正是得志之时,却残废了双腿,悔不当初。救那陌生的小孩,却毁了自个儿前程,自然会觉得生不如死。” 管家听得咬牙切齿,那不守规矩的臭小子还在笑,此时该给朱景元几记拳头才对!窦蒙更是七窍生烟。 “那是你软弱无能的败类才有的心理!小兄弟,你别挡着,我今日非要打死这小子!” 第1章(2) 少年却再次轻易挡去了窦蒙的攻击。 “别啊,打朝廷命官,你不想要官职还是不想要命了?” 窦蒙一怔,再一恼:“大不了职位不要了!” “你是猪啊?”少年忍不住将他推远些,“为他那样,你值?” “谁为了他!我是为了萧兰!”窦蒙甚为恼火,这瘦弱的小子哪里来的力气,险些把他推倒。 “那样你让萧兰于心何安?” 萧兰不由一怔,这少年与他是第一次见面,却为他想得周全,心头不禁微微一暖。少年推着朱景元回到无题画前,直直望着他: “若是我能把这画续完,你就给萧兰道歉!” “你能把这画做完?”一介武夫?除非天下红雨!少年忍不住往他额头弹指,痛得朱景元捂住额头哇哇大叫。“你你你……” 少年却笑得灿烂:“你什么你,谁让你不好好回话。我说要是我续完这画,你就给萧兰道歉。” “好!” “磕头道歉。” 少年笑嘻嘻补充,朱景元放开捂着额头的手,这小子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他不相信,来应征护卫的小武夫,能续完这幅文人墨客都不能下笔的画。 “好,我答应!” “大家可听清楚了,这是这位朱公子自个儿说的啊!” 虽然能整到朱景元的话,会大快人心,可是……管家凑过来:“臭小子,你行不行啊?” “对啊,小兄弟,别毁了萧兰的画。”窦蒙模模鼻子,这可开不得玩笑。 “现在,不行也得行了啊。”少年上前行礼询问,“云公子,我能否做完你的画。” 萧兰凝望他,微微眯起眼。 少年乌黑的头发剪得怪异,头上的发短得不能束缚成髻,直至脑后修剪得层次无序的发下才渐渐留出长长的发丝,两绺长长的发丝胜过上好的绸缎,分别落在胸前。 他眨眼的频率比常人要慢,不知是否因为这样,所以参差不齐的刘海下,他的眼神看起来如此放肆大胆。可再细细瞧那双眼,却又扑朔而迷离。 萧兰微笑道: “可以。” 反正这画引起的争端不少,毁了也就毁了。只可惜,可惜……果真没人能帮他把画续完吗? “可以续着在你的画上画?” “对,续着画。” 得到应允,少年驾轻就熟持起笔,也没细细琢磨,便在逆风的水面画下一叶扁舟,再做两人并肩双双立在船头。 密密疏疏的梨花下,少年的笑容犹如穿透树叶的阳光斑驳跳跃。悄千眼望向静静观看的萧兰一眼,再低头寥寥几笔,船头并立二人中,身量高些的撑起一把伞。 少年放下手中的笔。 萧兰轻轻喝一口热茶。 大伙儿都凑过去细看。 朱景元大声讥笑: “哈哈,小小武夫,无日无雨画个油纸伞!更可笑的是,都是逆流的水,如何泛起轻舟?!无知无知!” 众人也摇头:“虽说逆水中行舟,是别出心裁淀笔,可这么两头都是刚劲的水,再放着舟……不妥,不妥啊。” “唉,小子,刚刚就该先比划比划,现在你可把这好画卷糟蹋了!”窦蒙扼腕,“萧兰,你就不该答应让他就着画画。” 萧兰喝着茶只笑不语。 管家拎起少年的领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臭小子,你把公子的画还给我,还给我!” “管家,我快不能呼吸了!你还要不要看朱景元磕头谢罪了?!” “哼哼哼……”朱景元大笑,“现在你连画都毁了,还想我道歉?” 朱景元真是讨人厌的家伙,比这臭小子更讨人厌,管家放开少年的衣领: “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真能救回公子的画,来日我为你做牛做马!” “哇哇,那不得了,就冲着管家为我做牛做马,我也非得把这画给做完才行!”少年兵至萧兰面前,“萧兰,把你的茶给我。” 萧兰看了他一眼,茶杯落到少年的手中,少年走回桌前,就着萧兰的茶杯饮下一口茶。 “噗——” 细碎的茶沫扑在画上,少年的手往画上由上至下,轻轻一抹…… 些许娇柔的梨在他手心卷曲滚动,陈旧的墨迹被青绿的碧螺春茶水晕开,散发出甜甜的梨花香味儿。 一幅山水画,在少年修长的指下一点一点灵动而生。 晕开的墨迹抹成了环山缭绕的雾气。画上滚动成了江上斜斜透透的春雨。尤其是两头都是逆流的水,随着少年的手,淌成河流,烟波浩渺,蜿蜒于重山之间。 充满大气与困惑的画,顿时气韵精灵,生动之致,又尽显雅壮之怀。 众人无不惊叹! 少年在云萧兰落款上的空白提词处,洋洋洒洒写下: 淡淡梨花雨,轻泛逆水舟。 随后,又在云萧兰的名字下,写下自己的名字: 七月。 梨花园内寂静异常,片刻之后,掌声爆鸣,惊叹声不断。 风吹动了云萧兰膝上的片片梨花。 三年前,那幅画做到那,他便痛晕过去,可醒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保有那种心境去完成它,因为大夫说他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 他不悔救下那的孩子的性命。可是,他的满怀抱负又如何在轮椅上完全实现。 他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只是内心深处的挣扎,谁又能真正知晓? 望着那个叫做七月的少年,他心中的困惑忽然有通透之感,悄悄舒了一口气。 少年当真是能走进他内心的人吗?他突然那么想站起来走到那少年的跟前。 七月吟着迷离的笑容朝他走近,没走出两步,突然被窦蒙抱起来,往天上抛,顿时哇哇大叫: “啊啊,茶杯就快被抛掉了!傻大个,你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折腾我!” 窦蒙顿时开怀大笑,“对啊,现在就要叫那个败类前来磕头认错!” 管家大喜大悲,呜呜大哭出声来。 “朱景元跪是跪得好极,可是我……可是我,我不要给这个讨厌的小鬼做牛做马啦!” 窦蒙挽起袖子,将面色惨白的朱景元拎到萧兰跟前,要他下跪。 萧兰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七月跟窦蒙非那样不可,也就随他们去了。 朱景元面红耳赤,即便心中千万个不乐意,在众人面前,也只能屈膝给萧兰磕头赔罪,只是心中的恼怒在他清高的自尊里,不断地膨胀,再膨胀,却也无计可施啊! 七月击败云府四护卫,又续完萧兰的画,顺理成章成了萧兰的护卫。 云老爷对眼前不仅武艺过人,又聪明伶俐的少年更是赞不绝口。他拿出珍藏了十五年之久的盒子,尤为慎重地打开。 七月伸长了脖子探看究竟。 云老爷和蔼地笑着:“不着急,这个是要给你看的。” 七月嘿嘿笑,心想这对父子倒是一个性格,都是温温和和的。不过……他接过云老爷给他的东西。 “老爷,为何要给我看这半块玉佩?” 玉十分,只有一半更是显得小,只是此玉温润纯洁,隐隐透露光华,定是上好的玉。 云老爷徐徐道来:“十五年前,我出任月州州府,在上任的路上遭遇山贼,幸得一位侠士相救,才保住我们云家一家三口的性命。恩公不计报酬,只折下半块玉,让萧兰十五年后带着这半块玉去月城找他。” “所以,我的任务是,护送公子到月城?” “七月,你可愿意保护萧兰?将他安全送到月城?” ( 第3页 云老爷话语诚挚,眼里流露着浓浓的父爱,他万里挑一就是要找一个能护萧兰周全的护卫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七月心里温热一片,信誓旦旦道: “老爷,七月既然接下护卫这任务,定会护公子周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老爷饱含感激地轻拍七月的肩头,从此保护云萧兰的责任,也被这么一拍,扎扎实实地落在了七月的肩膀之上。 七月也恪尽职守,不仅担当着萧兰的护卫,连同治疗萧兰腿上的担子一并挑上。 第2章(1) 日子一晃,七月刚进云府的时候,梨花开得正旺。 而此刻的梨园花已即将落尽,女敕绿的树叶,浅浅点缀枝头。 梨树下,蹲在地上的七月将一块木料放到眼前量了量,放回木座上继续刨,接着刚刚的话题。 “虽说是救命之恩,你也大可不必当真,十几年后还去月城找他呀!” “君子一言既出,怎能反悔?七月,你先把锯子拿开,你地板都不瞧一下,看得我怪心慌的。” 七月弯腰将锯子刨刀拾回木箱里,“所以,现在双腿不便,找人跟你一同去月城赴约?” “你愿意吗?” “啊,愿意啊,不然怎么会来云府?” 七月俏皮的碎发随风轻扬,让萧兰莞尔,“跟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跋山涉水,会十分辛劳。” “没事儿,我体力好,能背你上刀山下火海。”七月狡黠地眨动迷离的双眸,“来,我们试一试新的轮椅。”他将萧兰扶到新制的轮椅上,“看到这木栓没?你想停下来的时候,把它拉上便可,左右边各有一个。” “嗯。”轮椅刨光打磨,细腻光滑,都是出自七月之手,“多谢你七月。” 七月搔头不好意思地笑着:“等我把你的腿治好了,你再一起谢我吧。” “什么?” “这么值得惊讶吗?”七月蹲在他腿边,他的腿,“你腿伤已有三年,可是肌腱都还很好,没有丝毫萎缩,站起来的希望还是有的。” “可是,它们没有知觉呢。”萧兰笑容淡淡的,“御医、神医之类都看了不少,但是……” 七月抬手揉他的眉心:“他们都看了,可七月还没看啊!你还当真想让我当你一辈子的腿,背你上刀山下火海啊?” 萧兰目光闪烁,七月白了他一眼,拉好他膝上岛子:“你想得美!好像起风了,你冷不冷?” “我不冷。”萧兰笑意更浓,这个时候遇到七月,七月续完他的画,这都是机缘吧? “公子,尹苏桦少爷来了!”管家领一名白衫男子走到院中。 “萧兰,好久不见!”尹苏桦是个眉清目秀,身形纤弱的书生。“听说有人续完你的无题画,不知那人是何方神圣?” 萧兰的目光落七月身上:“是七月。” “咦?没想到完成萧兰无题画之人,竟是……怪异的小公子。” “小公子?”七月故意把身子挺直,嘻嘻笑道,“苏桦看起来可不比我大。” “你如此是在嘲笑我身量矮吗?”苏桦给了他一记白眼,走至萧兰跟前,“萧兰,我带来一些药草,听说有人用过这药能站起来了呢!” “苏桦,又让你费心了。”萧兰淡淡的笑容,让人移不开视线,苏桦脸上绽放一丝红晕。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可不是举手之劳吧?”七月细细看了苏桦带回来的药材,“这些上好的药草,不费心怕是弄不到。特别是这味药……” 七月还完,尹苏桦推他一把,将药材快速塞给管家,“管家,你按这药方去煎药吧。” “是,尹少爷。” “等等!”七月一把抢下管家的药方,“这断续草要是拿去煎就可惜了。” “此话怎讲?” “断续草内服功效不差,不过外敷效果会更胜一筹!”七月闻着断续草的味道,“只可惜,量少了点。”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苏桦靠过来,“再多都有!只要对萧兰的腿伤有帮助,就算毁了我这双手我都愿意!” 苏桦扬起手,只见雪白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萧兰倒抽一口气,“苏桦,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呃……”苏桦赶紧把手放下来,“没,没什么……我还有事,先……” “你过来。”萧兰蹙眉,不容苏桦不听,“让我看看。” 苏桦撇撇嘴,朝一脸坏笑七月狠狠一瞪,慢吞吞地抬起手臂。萧兰看那伤口,愧疚难耐: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我不小心就……” “听说断续草是苗疆一带的奇草,京城苗人的药铺不多,而有断续草的也只有奇珍药坊一家。那家店的主人特别奇怪,越是珍贵的药材,他越是不卖银两。而想要得到那些药的人,就必须得帮他试药。苏桦的伤大概就这么来的吧?”七月绕着苏桦细细打量一番,不怀好意地笑着,“想不到,苏桦对我们家公子,如此情深意重!” “谁要你多嘴?!”苏桦红了一张秀气的脸。 “我只是就事论事,哈,脸红了不是?” “苏桦,你这样叫我如何受得起?以后,请别再为我那么操心。” 萧兰接过管家手里的绿色药膏,为尹苏桦轻轻抹上。 苏桦抿嘴微笑,偷偷抬眼看着萧兰。 微风再细,也不及萧兰的脸细腻。再柔,也不及萧兰的笑脸温柔。而这样担忧紧蹙眉头的萧兰,更让人动容。 大煞风景的话浇熄了苏桦的心绪: “公子,你的手指好漂亮呢!”七月蹲在萧兰另一侧,双手撑着下巴看他为苏桦忙碌的手,随后干脆一把拾起萧兰的手,“因为有这样一双手,才画一手的好画,写一手的好字,弹一手的好琴?” 七月把玩着萧兰白皙修长的指,萧兰好笑地看着他: “七月,让我给苏桦上完药。” “我来帮苏桦上药好了!”说着七月撩起衣袖,朝苏桦伸出手,“苏桦,虽然我的手黑了一点儿,但绝对是上药的好手,就让我替你上药好了。” “我才不要!”他为何笑得那么不怀好意?!“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两人绕着萧兰你追我赶,萧兰摇头,拉下明眼人都知道在欺负人的七月: “七月你别闹苏桦,坐下来。”七月顺势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苏桦,你也坐下来,刚刚的药我还好。” 尹苏桦依言坐下,还没坐稳,七月突然伸出手“嚯!”地吼一声,把苏桦吓得一坐在地上。萧兰眼疾手快地抓住七月还想使坏的手,扣在膝上: “七月你再闹?” 七月眉开眼笑:“好,我不闹!但是,你可要紧紧压着我的手,不然我会控制不住想要吓他的。他真的好好逗,动不动就脸红尖叫,像个姑娘家!” 苏桦羞恼结巴起来:“谁、谁是姑娘家了!”七月努嘴指着他,一脸戏谑,不言而喻。苏桦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你再这样无礼,我便恼了!” “你恼你恼,你恼起来的模样更像姑娘!” 当下,苏桦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萧兰叹了一口气,想安慰苏桦,扣着七月的手才微微松开,七月的手比他更快有了动作,他不得不再次将他的手按回膝上。 “七月,你这样我没办法给苏桦上药。” 七月眯眼笑着,没有回话。萧兰却也不敢松了手,只怕他一松手,七月立刻继续戏弄苏桦。 “不用了,我回家自己上药就好!” 苏桦看着萧兰握着七月的手,气恼地起身往外走。七月扬起嘴角: “对了苏桦,药膏要早晚擦一次才能更快好,还不会留下疤痕!” 苏桦甩袖走得更快,他要听的是萧兰的挽留又不是那小子的幸灾乐祸。 “尹少爷,我送您回去!”管家跟了上去。 萧兰没好气地敲了七月的额头:“这下高兴了?” “公子怎么这么说?” “为何不让我给苏桦上药?” “我怕累着你了呀,所以才要亲自动手,谁知道苏桦竟那么快就走掉,辜负了我都快热熟的心肠。” 他还挺会装无辜!那缓慢眨动的眼睛,迷离得让萧兰不由自主抬起手,拨开他的凌乱的刘海: ( 第4页 “七月,我一直想说,你的眼睛,跟平常人不大一样。” “比较呆滞?”被他轻轻揉着头发,引来七月的睡意。萧兰摇头,七月的头发,比想象中要。 “是很特别。” “那是因为以前我是个瞎子的缘故。” “嗯?”萧兰不禁愕然。七月俯身趴在萧兰的腿上,望着满园的梨树扬起嘴角: “六岁的时候眼睛瞎了,直到三年前我还什么都看不见。”七月转了方向,脸贴在萧兰的膝头与他对望,“我跟你的遭遇,是不是刚好反过来了?不过还好,现在能看得见你。” 萧兰抬起手,轻拂他的发丝。是还好,经历了黑暗世界的他还能有那么灿烂的性格。 “你的眼睛很漂亮。” “嘿嘿……”七月缓慢地眨动迷离的双眼,如云中的弦月迷蒙,“你的腿也很漂亮。” 呃?萧兰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当是他在安慰他?所以也反过来安慰他? “你笑起来……”七月努力张开眼睛,可眼皮又耷拉下来,“也很漂亮……” 第2章(2) 青翠的梨园,轻风微醺。 梨树下,白衣男子温润如玉,一手轻揽膝头熟睡的少年,一手持书轻翻一页,几行文字让他不禁微笑: 翠鬟斜幔云垂耳,耳垂云幔斜鬟翠。春晚睡昏昏,昏昏睡晚春。细花梨雪坠,坠寻乘花细。颦浅念谁人?人谁念浅颦?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离开书面落在熟睡的少年的身上。几点白色的,零星飘落,俏皮地停留在熟睡少年蜜色的脸上,这么一对比,少年虽然肤色如蜜,却细腻如花。 随即,萧兰的心细微地挣扎了一下,是因为七月整日与他为伴,所以他才会看着七月就会微笑吗? 日日有七月陪伴,萧兰并没有去想那日偶然出现在脑中的疑问。他只知梨树的枝头挂满了青涩的果实的时候,七月还在不遗余力,想方设法医治他的腿。 “萧兰!呃……七月七月!”窦蒙那大嗓门恨不得从大门直接穿透梨园。 “七月,窦蒙来了,你歇一会儿吧。”七月在梨园中架起木架,说是让他学习步行,这一早上,架子似乎没起什么作用,都是七月在扶着他在两根横木间行走,现在已是满头大汗。 “不理他,他还能有什么事!试试挪动右脚,把注意力集中在右脚……” 萧兰也是满头的汗水,抱歉道:“七月,好像还是不行呢。” “没事儿。”七月弯腰用手挪动他的腿,“咱们现在是在做被动复健,需要耐心,好了现在换左脚……小心小心!”七月一把抱住险些栽倒的萧兰。 “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做什么?!”窦蒙怪叫冲了上来,萧兰脸上泛起一丝红潮。 “七月在帮我做康复。” “那也用不着抱得这么紧吧,难看,真难看!不过,萧兰,你也让我抱抱吧……”窦蒙作势他朝萧兰伸出手,七月轻踹他一脚。 “少恶心!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这么凶做什么?”窦蒙将轮椅推到横木之下,“哇,这轮椅手工堪称精湛,易行易停,比京城第一木匠的手艺还胜一等!七月,这也是你做的?” “你能不能先别废话?你破锣嗓子刚刚在喊什么?” “啊啊,差点儿忘了,坏了坏了!尹苏桦那傻小子又跑去奇珍药坊了!”窦蒙急得团团转,七月将萧兰扶好,挑眉问: “他又去试药?” “不好,七月,你快带我去奇珍药坊!”难得一见萧兰又急又恼的模样。 奇珍药坊的老板,人称鬼大夫,经常在研制出一种药之后,便公诸于世,若是谁愿意为他试药,他就会达成那人想要的药草。 而尹苏桦那傻子冲着断续草,又去试药的。呃,确切来说,这次他是去试毒。 鬼大夫这次研制出的是一种解药,必须要服下那毒,再服下解药,观察这解药的药效。 奇珍药坊外围着许多人,尹苏桦在生死状上签了字,端起桌上的毒药便要喝。只听见“叮”的一声,她手里的瓷碗碎成两半。七月嬉笑着从人群里钻出来: “苏桦,你这是在学人家神农尝百草?不对不对,你比神农厉害,直接尝毒药啊,佩服佩服!” “确实有胆量……呸呸呸。”窦蒙啐了一地,“我是说苏桦你快些下来,休拿性命开玩笑。” “没事,听鬼大夫说,他有九成的把握,解药有效。”苏桦看到萧兰,不免有些慌张,七月冲着台上笑得好不开心: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试验用的老鼠服了那解药,所以没被毒死?” “要你管!” 苏桦看不得七月没心没肺的模样,又恼起来。萧兰神情出奇地冷淡: “你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我便当从来不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萧兰!”尹苏桦急急跑过来,却一把被鬼大夫揪住。 “生死状都立了,岂有说走就走之理?”走了谁给他试毒? “对对对,生死状都立了,要是我我也不让他走!”七月幸灾乐祸,云萧兰轻斥: “七月不得胡言乱语!鬼大夫,苏桦年少不知,请你高抬贵手,给你造成的损失,我们甘愿赔偿。” “赔偿?那好,你们换个人来为我试毒。我看尹公子如此急切想要得到断续草,想必是为了云公子的腿吧?要不你本人来试毒如何?” “不可以!”苏桦大叫,“我自己签的生死状,当然由我来试!” 鬼大夫冷冷一笑,又倒下一杯毒酒,谁试对他来说都一样。萧兰心急如焚: “七月,快把苏桦带下来。” “不急不急,先让他试了毒酒,也好把断续草一并带回来。”七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说,还多了分看戏的闲情逸致。 “人命关天,不可坐视不管。” 七月平日恶作剧也就罢了,现在他还这样?!萧兰不觉有些生气。窦蒙叹了一气,不知道这七月是真铁石心肠还是戏弄尹苏桦,但是他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我去把他逮下来……” “不要去。”七月拉下窦蒙,“苏桦不撞南墙不回头,咱们就由着他好了。” “这样好吗?”见七月狡黠的脸,窦蒙也跟着笑开,“你是不是有办法?那我倒也想看看苏桦为了萧兰能做到那份上?萧兰……萧兰你去哪?” 萧兰摇着轮椅往台前走去,人命攸关,那两个人还在等着看戏? “那药我来试。” 七月三两步上前,将他拉住:“别去,我打包票苏桦会没事!” 人命他也能拿来打包票?要是出事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萧兰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摇着轮椅往前走。七月拉住他的轮椅: “你当真要去试药?” “我现在不想同你说话。”萧兰推开七月,凝视台上的尹苏桦,语气决然,“苏桦,你若现在下来,日后咱们还是朋友,若是执意试药,我现在就把这双腿给砍了,看还有什么能治!” 文弱书生生气起来还挺吓人。七月咬咬嘴唇,指着苏桦问一直不肯看他的萧兰:“你在雄他?” 萧兰不作答,转向鬼大夫:“大夫,劳烦你把酒端来给我。” “你不能试!”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七月也不愿意让萧兰去尝试。萧兰依旧板着一张文弱书生的脸,不肯看七月一眼。七月吐一口怨气: “你雄他,气恼我对吧?好,你别理我,别理我啊!” 说罢,他轻跃上台,端起桌上的酒一口饮尽,那速度,恐怕有人要阻拦也拦不住。 “七月!”萧兰顿时面色苍白,一种更大恐惧突然撷取他的心智,他紧紧捏着轮椅的扶手,“大夫,快给他服下解药!” 鬼大夫拿出研制的解药,七月不屑地别开头:“谁稀罕你的解药,把断续草给我!” 七月不耐烦地抓起他身后的断续草便跳下台。 鬼大夫面色一凛。这小子是何人?喝了他研制的毒,竟然还对他的解药不屑一顾?这个世上,能够破解他研制的毒之人,恐怕只有一个…… “七月你快吃解药啊!”窦蒙鬼吼鬼叫,“弄不好会死人的,快吃解药!”窦蒙把从鬼大夫那抢来的解药作势要强塞进他嘴里。“你怎么不吃?你别拧,听哥哥的话,快吃啊!” ( 第9页 原来这甜味儿,吃在嘴里有似是无迹可寻,可从心里流出叼,密密实实,清晰可触。 他明白了这种心情是什么了,是他心里的七月。 “七月……” 第4章(2) “嗯……太热,我会睡不着的……”也不知道半梦半醒,他神游到哪儿,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响就快来了,又要热得跟知了比“金蝉月兑壳”了。 令人痛苦的响…… “七月?” 这会儿,床上的人没了回应,安安静静的沉睡在初夏的午后。萧兰摇摇头,拾起桌上的蒲扇,轻摇。 管家端着茶点推门而入:“公子……” 萧兰轻轻摇头,示意他噤声。 管家是噤声了,可是多半是因为床上的情景,让他不能发声。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斜照入室,虽没直接照在床榻上,可那光芒却不多不少给帷帐里的一切镶上了金色的光晕。 温和的男子身着雪白单衣轻摇蒲扇,凝视蒲扇下的少年,目光温柔如水,嘴角一抹浅笑,如纯白的花。 少年枕在他的腿上酣睡沉沉,即便是睡梦之中,嘴角依旧轻吟笑意,他身上的迷离之光,不见了影踪,只留熟睡的娇憨。 空气弥漫羞涩香甜的味道,那是青涩果实所散发的气味。 这羞涩,这清甜,让人措手不及。想要看清些,却唯恐扰了这情景,不敢擅自靠近。 此情此景,悠悠远远,犹如一场迷离的春梦。 是夜,初夏的夜。 梨园夏虫鸣叫,流萤闪烁如星辰的碎片。 屋内一盏青灯如豆。 床榻之上,少年依旧沉睡,只是由白天的面朝外边,转成面朝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不再轻摇蒲扇,抖开一张薄被盖在少年身上。随后,他将桌上的灯移近来些,翻开完的书册继续阅读。 这样的夜,该是在安静祥和里等待黎明的夜。 可床榻上的少年却突然张开眼睛,睨着天花板,目光凝结,似是刚刚他根本没在睡觉。 “醒了吗?”萧兰放下书,微笑地望着他,“怎么了?” 温和的话语,让七月如沐春风,收回视线,长长伸个懒腰,像只睡醒的猫儿: “嗯,醒了。”迷离的目光,添加了慵懒之意,七月突然有说不出的娇媚。萧兰深深呼吸,双颊泛出一抹羞红,微微避开七月的视线。 “因为照顾我,累着了吧?” “嗯……”七月摇头否认,“我有没压疼你?”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七月立刻爬起来,紧张地掀开薄被,观察他的腿,“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只是腿有一点儿麻……” 萧兰拉住过分紧张的七月,他的腿一向没有知觉,七月枕着也是没事的,虽然现在有点酸麻,不过…… 思其此,两人突然都噤声瞪着对方。 良久。 七月最先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 “你说、说的可是腿麻的麻?” 因为七月的兴奋,萧兰反倒平定下来,看着双腿,酸麻的感觉在腿上循环,他微笑点头。 “哇,太好了太好了!”七月扑上来一把抱住萧兰,又摇又晃,“好高兴好高兴!我想飞起来,怎么办,我快坐不住了!” 他现在就根本没坐着……萧兰哭笑不得,七月把高兴给抢完了,他反倒像局外人,双手停在半空犹豫着要不要抱住七月,半晌,下定决心要抱七月。 敲门声起,到应允,门口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萧兰赶紧收回尴尬的手。 “苏桦。” “这么晚了,七月你怎么还在萧兰的房里?”苏桦瞧见七月坐着萧兰的怀里,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七月笑嘻嘻地反问: “那苏桦你这么晚了还来公子的房里做什么?该不会是睡不着,来跟公子秉烛夜谈?” 被这么一问,苏桦红了一张脸。他下午看到萧兰的身体,整日心绪不宁,动辄脸红续的,所以有些话,他再也无法压在心底了。 “我有事情要跟萧兰说,你先出去。” “有什么事情我不能听的?” 七月虽还是笑盈盈的模样,可萧兰看出了他已经开始不悦。七月,在生气的时候,眼睛眨动的频率会更慢。萧兰轻拢七月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笑望着苏桦。 “苏桦,你有事直说无妨。” 苏桦暗自埋怨,萧兰平日对谁都是以礼相待,却从见他对一个人,那么亲昵无芥蒂,可为何是没心没肺的七月得到了这样的待遇? “萧兰,这事儿属**,我希望你一人倾听。” “不成!”七月想也不想便拒绝,“今晚上不行,你改日再说。” 他还偏要今天晚上说不可!苏桦认识萧兰很久,自然知道怎样能让萧兰听他说话,他眼中流露些许哀伤: “萧兰,此事在我心中已经很久,若不是再也无法承受,我也不会深夜来访。” 苏桦向来谨慎仔细,若不是有事要说,确实不会这个时候来找他的。萧兰微微颔首,对着七月缓声道: “七月,你先回房,我跟苏桦说一会儿话。” “不成,你们不能单独留在这个房间!”七月执拗,“苏桦你快离开!” “七月,不可无礼。”萧兰可见识过七月欺负苏桦的本事,“你先回房休息,听话。” “我……” “你不是说了,以后都听我的?”萧兰还是温和的模样,可脸上的认真显示了他的坚持,“听话,回避一下。” “你也答应我不跟苏桦亲近的,我可真的会不高兴的!” “听话,七月。” “唉!你现在耳根子软,待会儿便知后悔了!” 七月又急又恼,却不得不退出去。可他并非退出门外,而是跃上屋顶,随后暗暗叫糟,房上的人影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刚刚他突然从睡梦中醒来,便是因为察觉有人闯进了云府。此人能躲过云府四大护卫的耳目,必定是身手不凡。 就在这会儿功夫,屋内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见鬼!” 七月掠身下屋顶从窗户屋内,房内黑衣人挟持萧兰,举长剑朝七月刺来。 窗前书案上的灯被剑气熄灭,在袅娜的灯烟里长剑更显阴寒夺命。 “七月小心!”萧兰惊喊。 七月侧身躲避滚入屋内,利剑与他的脸只差半寸,还削去他些许发丝! 小心小心……都说他会后悔的嘛! 情况岌岌可危一刻,只见一道清凌的剑气挥来。这不是黑衣人的剑气,而是来源于七月手中的剑。七月的剑若凝练的月光,破空而入,挡去了黑衣人的杀气。 黑衣人一怔,七月的剑薄如月,犀利如冰。 是长月剑! 长月剑?长月剑曾是药王鬼还魂的剑,怎么会在这小子手里? 苏桦趁黑衣人微微分神之际,借着月光,对黑衣人发起进攻。 七月大叫:“苏桦别靠近!” 可是已经来不及,长剑直奔苏桦心口。剑尖点到苏桦的胸口便收,黑衣人反手用剑把一推,将苏桦推向七月怀中,抱着萧兰夺窗而出。 “若想救人,随我来!” 七月丢给苏桦一瓶药,追随黑衣人而去。 一直追到城外的山上,黑衣人钻入一扇红漆的门,七月没多想跟着进去。 随即,惨绝人寰的咒骂声顿时遍及四野,在深夜的山头久久回荡不息。 “鬼大夫你个糟老头子,你要跟我赌,也不能用这么阴的招式啊!” 七月当然知道是鬼大夫,他身上那药草的味道想遮掩都遮掩不住。也只有鬼大夫才能用药喂养出那么凶狠的药犬,追得他满院子跑! 鬼大夫轻哼: “你不是要跟我赌吗,我现在奉陪。”见七月准备抽出腰间的长月剑,鬼大夫冷声道,“你若是伤了我半只药犬,赌约的事情立即作废。” “见鬼!”七月怏怏收回腰间的剑。 鬼大夫微微勾起嘴角,但他绝不是在笑,而是在看戏。他就是要挫挫这小子目中无人的锐气。 “经过药犬这关,我就把云萧兰还给你。然后,你们能通过那……”他指着一座极大的屋子说,“我就允了你的赌注。” “七月,着急无益,先出去想办法再进来,别被伤着了。”萧兰万分担忧。 ( 第10页 七月细想,对啊,这样耗着不是办法,是该去想办法! “萧兰,等着我来接你回去!” 说罢,七月冲出犬群,可是他该用什么办法引开这些药犬呢?! 第5章(1) 眼前一座红漆大门,让窦蒙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奇怪,明明是夏日,怎么会觉得冷呢? 看着苏桦瘦弱的书生模样,七月有些于心不忍。他本来,也只叫了窦蒙的,只是苏桦一定要来救萧兰,所以…… “苏桦,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怎么?有我不能看的东西?”苏桦斜视七月一眼,甚至怀疑让鬼大夫劫走萧兰的事情,七月有没有故意的成分。 “我是好意,怕你跑得不够快。” “放心好了,你能来救萧兰,我自然不怕来。” “嘿嘿……”七月翻翻白眼,狗咬吕洞宾!“我只是担心你……” “还是你想一个人救了萧兰,好邀功?” 小人之心……“唉,苏桦你真会想象。” 窦蒙趴在门上,努力看着没有一丝缝隙的门:“快点,我都快好奇死了!嘿?似乎都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呢!” 嗯,不错,不止有动静,而且动静还不小!七月轻声道: “苏桦,你最好跟着窦蒙。” 窦蒙按住门环。 七月退开好几步。 窦蒙再一推门。 七月再退几步。 门霍然大开。 啊?啊啊! “……苏桦,快跑啊!” 苏桦与窦蒙撒腿就跑! 这是不得不跑啊! 几乎是同时,几十只黝黑的动物夺门冲出来,如黑色旋风狂追着两个人。那些黝黑的动物,确切来说是狗,但是却不出声叫唤,所谓……狗不叫,狗必凶!山上顿时尘烟滚滚,飞沙走石。 七月大刺刺地跨过门槛,一眼便看到院内大屋子门外的萧兰,有喜又急地朝他奔去: “公子!糟老头有没让你受苦?” “七月,我并没有受苦。”萧兰扶住七月,望着敞开的大门外,十分担忧: “窦蒙与苏桦没关系吗?”他没想七月会想出这个法子引开药犬。 七月回头,看着那两人被十几只药犬追得满山跑,眉一挑: “不知道啊。”又是这种漫不经心的回答。 “七月。”担心七月会想上次苏桦试毒一样捉弄人,萧兰严肃起书生的脸庞。 “那些是用药物喂养的狗,被称为药犬,比狗更有灵性,比狼更凶猛……”看到萧兰脸色越发严厉,七月招认,“好啦,有窦蒙呢,没关系的。公子,奇门遁甲之术,你可懂?” “读过一些书籍,略有研究。” “我就知道!那咱们进去。” 七月推着萧兰那间庞大的建筑里。 谁知,这门一开,门里就堵着一面雪白的墙。空无一物,仅仅是一面雪白的墙,没有任何入口! 这也叫门?! 摆月兑了那些药犬后,却碰壁,七月恨不得直接轰了这墙,狠狠踢那面白墙一脚!萧兰微微一笑,拉住七月。 “七月,我们再退到门口看看。”既然门内空无一物,玄机必定在外头。 “好。”七月与萧兰出到门口,萧兰的目光停留在门上的几个大字上。 山水羞涩 山水羞涩?萧兰细细思考,微微笑道: “也不知是否跟我想的一样,七月你去弄些水来。”七月弄来水,萧兰依旧微笑着,“试着把水往白墙上泼。” 嗯?七月看了萧兰一眼,扯出大大的笑容,泼水嘛,他很会啊,就这么使劲儿一泼,退回萧兰的身边。 雪白的墙面,渐渐浮现出一幅画作,七月仔细瞧啊瞧,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只知道,这画在用色上,各个景物都十分的接近,回头看萧兰。 思考的萧兰依旧淡定如温润的玉,只是从不特意流露的智慧,此刻正萦绕出淡淡的光华。 他天生就是一朵奇葩。 须臾,他偏头看向七月,优美的唇瓣微微扬起轻盈的笑意,仿佛三月的一瓣梨花,悠悠落在浅浅的河面,荡起的细微涟漪。 不知怎的,七月第一次避开了这样温柔的脸庞,心怦然跳得很急。 还来不及思考这样的心情是什么,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刚刚在墙面浮现的图案,又消失了! “我再去端些水来!” 萧兰笑着拉住他,“不用了。” 话才说完,那面白墙一点一点从门上剥落,接着完全落光,碎片零落堆积在门前。 可门并没有因此可以打开,门上依旧是图案,只是这些图案…… 啊啊,不会吧,应该是刚刚白墙上的那幅画。只是,画被切成了九九八十一块,混乱地排列在门上的木框里。 “不会是要把这画拼好,才能进去吧?刚刚那幅画,有山有水还有人家,还有……完了完了,我根本没记住!”七月趴在门上,上下左右摆弄,山体颜色十分相近,怎么也衔接不上!“太阳落山之前要是还破不了关,我就输了!” “七月,别着急。”萧兰将轮椅摇近些,仿佛天塌下来,他还是这宁静致远的模样,“慌则乱,乱则盲,静下心来。” “你记住了?”七月把希望寄托在萧兰身上。 “应该记得一些。” “对了,你在门外看到了什么,所以让我用水泼白墙了?”他也跟着出去看了啊,怎么没看出什么来? “齐景世先生被世人成为画怪,他的画,乍看是一张白纸,可经水一湿,白纸上便会浮现出画作的原型,湿气过后,又恢复回白纸的模样。” “有这么神奇的画?” “嗯。齐先生先在宣纸上作画,再蒙上几层特制的宣纸,水湿了宣纸后,便透出最后面一层的画来。水一干,纸不透,便又是空白的纸。” 嗯,确实是怪才。不过……七月又好奇起来:“那你看到什么,会让你从画怪的作品联想到白墙作画的原理?” 萧兰再笑:“正好有一年,有幸目睹齐先生的真迹,其中一幅画碘词为‘羞涩山水,应雨而现’。所以,见到门上的‘羞涩山水’,我便想起下一句‘应雨而现’。” 七月似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平日见你就爱害羞脸红,脑袋那么灵光!” 萧兰面色又有些赧然,只是没有那么明显:“那是你小孩子心性,喜欢捉弄与我。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智慧之事……” 七月没好气:“你说这不是需要智慧的事,那我没想出来,岂不是智力极低之人?” “不是,你别误会。”萧兰赶紧解释,“我只是……” “知道知道了!明明知道我喜欢捉弄你,你还那么轻易上当。” 七月吃吃笑着。萧兰只有叹气的份,七月是捏准了他的弱点,知道他心里在意他,所以随时随地捉弄。萧兰干脆不再多话,省得又掉入陷阱里。 七月捏着下巴望着墙上的拼图发呆,“那这画,你能记住多少?” “也没多少,咱们试试看。” 这叫没多少?!这书生谦虚得让人想撞墙。 一幅只看了一眼的画,被分成九九八十一块打乱镶嵌在木框当中,就那个说没记住多少试试的人,叫他把这块移下来,再移下来,左边那块移到最右边再往上…… 他的指挥,没有一个命令是因为先前移错位置,重新再移动的,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那幅用色极为相近的山水画,就那么被还原了。 也就在山水画还原的刹那,门咔地打开了! 这叫没记住多少! 七月边推着萧兰,边愤愤不平:“平日你是故意让我欺负不回嘴的吧?” “不是,只是那不是我的强项。”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强项是欺负人了?” 萧兰一怔,这便是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吧?他微微笑着不说话。不过从七月欺负朱景元,欺负窦蒙、欺负苏桦、欺负他的事情来看,七月在这方面确实不弱。 否则现在窦蒙跟苏桦怎么还在满山跑呢? “七月别动。”萧兰收起笑容,“我们已经阵里了。” “啊?”七月低头一看,他与萧兰,此刻正处在一个五芒星图案的中央,“五芒星一般为困敌的标志,我们周围是不是都是机关?” ( 第11页 萧兰看着外头,“这该是有所演化的八卦阵,我们站的位置,是最凶的‘七杀’之位,七月,这阵型有些不对劲。” 除了七杀位置,就是死门,如果说这是全部的阵型的话,他们不是得退出门外,就是必死无疑。可是,不该是这样的,还有些内容被隐藏在哪里呢…… “噢,是见鬼的邪门儿!” 七月突然抱起萧兰纵身跳跃,而萧兰身下的轮椅在下一瞬间,被毁成碎片。 一条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吱吱地扑向他们。 而那张轮椅,就是被它尾巴摆动砸烂的。 巨蟒的攻击十分凌厉。 七月被逼至墙角,旋身用力踢巨蟒的头颅,巨蟒头部急剧转开,尾巴却凌厉卷来。七月轻喝,抱着萧兰跃上蛇尾,巨蟒的头立刻回扑,险些吞了两人。 巨蟒首尾能相顾,横身能撞,几次三番也不见有机会逃月兑巨蟒的追击。 “臭老头,你饲养的不是药犬,就是药莽,你药物多都拿给这些牲畜吃了对吧,你这叫暴殄天物!”七月愤恨大叫,“你的蛇太恶心,别怪我斩了它啊!” 回应七月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萧兰轻声道: “七月,揪蛇首,夹蛇尾,斩蛇腰,使其首尾不能相顾!这是长蛇阵里的打法,你试试。” “好。” 七月凌空腾起的刹那,萧兰又看到了七月那把细长的剑,剑身极薄,能缠在腰间不被人发觉。 七月低头对他一笑,“它叫长月剑。” 长月剑沁凉如冰,剑气如月。 七月的身手,更是灵巧俊逸,即使带着萧兰,剑式依然泰然自若,流水行云。 最后一式,长月破空! 蛇身七寸,不偏不倚,从蛇腰一分为二。 七月收剑,脚才着地,才察觉上当,将萧兰抱于怀中! “见鬼!” 一股力量将她逼到陷阱底下,陷阱本是为一个人设计的,极为狭窄,一个人还能转身,两人站立井底,连转身都不能。 “七月你还好吗?”陷阱很黑,萧兰的手从七月的脑后往前移,直到模到他的脸。“七月……” 七月呆了呆,在掉下陷阱的那刻,萧兰竟然反客为主,将他抱到怀中,手将他脑袋紧紧往身上靠,生怕他会碰到井壁。 文弱书生在险境里,还保护起他来了?可是不对啊,他才是护卫不是吗? “这话该我问你,公子。” “我还好。” 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话语。 七月又愣神,还是萧兰的温和的声音啊,就从离他不远的耳边传来,熟悉依旧。可他都不知道,萧兰的身体比他想的要宽那么多,嫉妒啊……不过好暖好暖,他怀抱暖暖的!身上有干净清爽的书生味道,好闻好闻。 “嘿嘿……” 七月突如其来的笑,让萧兰背脊蓦然升起一股寒意。这样的笑,一般是七月捉弄他的前奏。 “七月,你别又捉弄我。”在这里,他无处可逃。 第5章(2) “公子,脚会痛吗?”七月轻声问,“能站着吗?” “能靠着,还好。”萧兰松了口气,是他多想了,七月并没想捉弄他。 “你的脚着地的吗?”七月这次有些愤愤然。 “嗯。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比我高?!”窦蒙虽然比他壮实,可也没比他高多少,现在站立的萧兰,竟然比他要出半个头还多。 “这你也计较?”萧兰没好气,接着有些惊异,“七月,你能看见?” 井口微弱的光,根本照不到井下。室内光线暗,井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你说呢?”七月语气里多出一丝危险,萧兰的身体立刻再次绷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七月准确便无误捏住他的双耳: “嘻嘻,这是耳朵……是七月的。” 萧兰的脸有些温热,他微微退开靠在墙上,可空间就如此大,他退无可退。七月微凉的手又精准地触到他的眉。 “这是,飞扬入鬓的眉毛,嘿嘿,是七月的。” 手往下轻移,萧兰不得不闭上眼睛,那双手在他眼皮上轻轻逗留,久久不动。因为那两扇睫毛,在掌心轻轻的,了玩得不亦乐乎的七月。 “七月,别闹。”七月是比常人更能适应黑暗。 “这是眼睛……还是七月的。”双手往中间轻拢,高挺的鼻子碰触手心,微凉。“鼻子……还有……” 手往下…… 就在七月的手,碰到萧兰唇上的刹那,萧兰抓住了七月的手。 “七月……别闹。”七月每模到一个地方,都说是七月的,萧兰听得心都。 惊慌,怕会再次压抑不住喉头的惊喘,如在梨园白雾蒙蒙的房内,流露太多的惊慌。 “好,我不闹。”嘴巴这么说,另一支自由的手出其不意却又欺压上来,萧兰下意识地抬手准确握住。 “你又不听话。” “咦,公子,难道你也看得见吗?”七月笑。 “我、我看不见。”只是猜到七月举动,下意识的动作。 “那就是防范意识增强了,不过我还有办法!” 这句话还没完全消失,萧兰便感觉嘴上传来凉凉的触感。 “嘿,这是嘴,通通都是七月的!” 虽然这碰触如蜻蜓点水,更只像一瓣轻抚过嘴唇的梨儿。可是……萧兰突然感觉窒息,双腿使不上劲儿。双腿一曲,碰到了七月的腿,又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的心,他的心是怎么了?如此羞涩而慌乱,又隐隐透露着喜悦。这样的喜悦让他不知所措。 “萧兰,是站累了吗?”七月收起玩闹的心。 “应,应该是这样。”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七月听。 “那我抱你。” “不用!”急急的话语一出,萧兰才察觉自己的慌乱,竟是这般明显。 “不用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七月伸手抱住他的腰,“你靠在我肩上会轻松些。” “七月,我能自己站着,我已经能自己站着了。” 这样狭窄的空间,黑暗的光线,更人的感官更加敏锐。 萧兰察觉七月的鼻尖划过了他的锁骨,停留在他的肩膀之上。气息缓缓地从衣裳外透进去,温热的气息徐徐从肩膀的肌肤蔓延而下,他全身炽热。唯独被七月鼻尖碰过的锁骨,却感觉冰凉一片。 可是,就这小小冰凉的一片,像是能被人窥视内心的窗户,越是拼命掩藏,越显欲盖弥彰。 “没关系,我抱着你,你比较不会累。” 七月的声音不偏不倚,从那一处悠悠响起。萧兰全身更是动弹不得,续回荡在狭窄的井内,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 “萧兰,有没有好一些?” 不好,不好。萧兰极力让七月的声音从脆弱的锁骨移开。 察觉他的异样,七月不解抬头。 “萧兰?” 这一声吐纳,碰触了萧兰在喉结,划过了他优美的下巴。 “萧兰,怎么了?” “嗯……” 沉沉的呢喃,又如梨园的那晚,忍耐不住满溢而出,在幽暗的井内轻轻回荡,久久不散。萧兰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很烫,全身没有一个地方是冰凉的,就连刚刚冰凉的锁骨,都似要燃烧起来。 也许因为这里黑暗,也许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也许这里仅仅只有他跟七月,萧兰终于任由自己,无处可逃地靠在七月的肩头。 又也许,此刻他根本无法再支撑让自己站着。 这就是梨园第一的味道呀,酸酸涩涩的,他却一口一口地咀嚼,只为酸涩里那股摆月兑不去的清甜,似有似无的清甜。 一如他心中的七月。 可是,正是因为是这样的七月,萧兰突然乱了心智。 梨花树下,续完他的画的翩翩少年七月,果真如圣上所言是能走进他内心的人吗?是,七月确实走入了他的内心,可是七月进得那么深,深到他无处可逃,深到他的心完完全全都是七月。 他不曾跟谁若七月这般亲近。七月睡在他的膝头,七月抱着他说话,七月与他共饮一杯茶,同食一个果子,甚至同卧一张床……他以为这种种都是自己待七月如手足,视七月为弟弟而理所当然的。 然而其所不然,现在为七月而滚烫的心,为七月而慌乱的意,又作何解释? ( 第12页 若是今天的一切,换做窦蒙或是苏桦,他定不会是这般惊慌。 那么…… 早在他以为七月要亲吻他,却无法避开的那刻起,注定某种不正常的心绪在他心里滋长? 或是更早,早在他为七月写下《云伴月》的时候,就妄想“相携不相忘”?! 漆黑的井下,却让萧兰的心无处躲避。 他喜欢与七月亲近,见不着七月会思念,甚至想到七月离开都会觉得窒息,他……想要与七月……长相思守! 这样的想法,让萧兰如被五雷轰顶,什么都不能去想! 七月同他可都是男子之身啊。 啪。 一注光线,从天而降,如一泻璀璨的星光徐徐灌入井内,晶莹地洒满两人的身体。 萧兰迎着光仰望,在雪白的光线里,眯起视线。 此刻,他无处遁形。 “萧兰,墙壁上有图案。”七月越过萧兰的肩头,看着他身后的井壁上,再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井壁,“我身后也有,好像是星相。” 萧兰再看光下,七月迷离的双眸,与往日没有不同。 七月是心无旁骛的。 原来,每每这种时候他总会觉得恍恍惚惚,恍若隔世,是因为他一直不敢正视心里那隐晦的感情。 七月努力地看着墙面,丝毫没察觉萧兰的矛盾与挣扎。 “公子,墙上到底是什么啊?” “……”萧兰注视墙面,轻轻将七月推开一些,幽幽道,“原来,设计者把八卦阵的其余部分迁移到了地下。” “是八卦阵?那为何这些光点形成的是牛、马、羊之类的东西?” 萧兰沉思了好一会儿:“这些是八卦的八个图腾,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奇门遁甲由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的组合而成。这十个是天干符号甲、乙、丙、丁、戊、己、庚、辛、王、癸。”萧兰看着井壁,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再张开眼睛,发现每个图腾之间的距离一致,都是六颗芒星。“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形成六十甲子,则十天干每个都会用六次,这样就形成了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七月,这里每个图腾都是机关,我想每个机关之间都有六颗星子。咱们每隔六星按一次图腾。” “可是,从哪里开始呢?牛?马?还是鸡?” “咱们入门便是遇到‘犬’,那么就从狗开始吧。狗应该在你面前的墙面。” “对,在这呢。”七月腾出一只手,“你压着墙面了,靠近我一些,不然我按不到。” 萧兰一惊,续又有些回升,随即痛苦地笑了笑:七月啊七月,你可知我心里那邪恶的情感,已经将我爬满,甚至想将你也一同污浊吗?七月啊七月,过了今日,我还能像今日靠近你吗? 一、二、三、四、五、六…… 狭窄的陷阱瞬间开出一道门,七月转身背起萧兰,朝那走去。 又是九九八十一个台阶,可这次等待他们的终于是室外的轻风,悠悠的绿,还有…… “臭老头!我出来啦!不过……说吧,你把我的轮椅给砸坏了,怎么赔?” 鬼大夫斜了七月一眼,“那你把我的灵蛇还来。” “呃?”七月想了想,嘿嘿一笑,一把轮椅换一条药物喂养已久的蛇,值了。“那算了,轮椅不用你赔了。你的诺言的总该实现了吧?” 鬼大夫不跟小孩家家一般见识,将目光转向云萧兰,眯起眼睛。 “传闻云公子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 “鬼大夫过奖了,那只是恰巧碰到萧兰知晓而已。”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自大。”鬼大夫冷冷丢下一句话,萧兰点头,微笑道: “是。”萧兰避开七月放肆的眼神,七月亦是没有察觉,只对着鬼大夫大叫: “鬼老头,快些兑现赌约,好让我们早些回去。” 鬼大夫没好气:“怎么?药王教了你那么多,没教你针灸吗?” “你意见那么多,愿赌服输,快些履行赌约。” “七月,不得无礼。” 似是习惯,萧兰月兑口轻唤,七月撇撇嘴,不再毛毛躁躁催促,退回萧兰身边。鬼大夫眼角轻扬,满嘴嘲讽: “打都打不折你,就这么一句话你却乖乖就范了?” “七月性子急了些,望鬼大夫见谅。”萧兰微笑,儒雅之气透露些许忧郁。 鬼大夫冷冷一笑,一物降一物他知道,只是没想到,这降服七月的竟是这么个温文有礼的书生。他信手轻扬,手中多了针灸器具。 “云公子,躺下吧。” “这……” 萧兰却不知道,七月的赌约,就是让鬼大夫替他针灸治疗他的腿伤。心口又忍不住暖热一片,偏头看向七月。 七月蹲在地上,双手举起院中小白狗的两只前爪,嘴里嚷嚷: “鬼老头,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也要喂养成药犬吗?你当大夫的,也没同情心的啊。小白兔,等会儿跟哥哥回家好吧?” 哪里是小白兔,明明是小狗。 微风吹来,翻动七月参差不齐的头发,那几缕长长的发丝,衬托出七月出奇的俊俏。 小白狗绕着他一步,他退一步将它夹住,小狗越玩越发起劲儿,七月朗朗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里。 “来,小白兔,旺旺两声,叫哥哥!叫好了,领你去跟看门胖老爹福旺做伴儿。乖乖,旺旺两声来听听……” 呕呕。 小白狗果然叫了两声,七月抱起它,兴高采烈地又叫又笑。 “萧兰萧兰,它真的叫了啊!鬼老头,我要这只小白兔!” 鬼大夫没有理他,一心为萧兰扎针。 萧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七月,只是整个听觉都是七月愉悦的声音,高高低低。 风,吹着山林,沙沙沙…… 第6章(1) “七月!我要找你决斗!” 窦蒙难咽下被狗追得满山跑的窝囊气,在云府等候多时,一见七月与萧兰进府,立刻厮杀过来。 “呵呵,窦蒙,精神不错哦!”精神抖擞,跟药犬有得比。 再看也是恭候多时的苏桦,七月微微一笑将萧兰安置好萧兰,窦蒙立马杀过来。 “等,等等!”七月大声喊停,窦蒙吹胡子瞪眼: “你又想做什么?告诉你,这次说什么也要换我揍你!” 七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袖珍的狗,放到萧兰的膝头: “帮我抱着。” “咦?哪里弄来的小东西?”窦蒙凑过来看,好可爱的小狗!伸手去抱,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少了决斗者该有的霸道,讪讪收回手,欲盖弥彰。“现在准备好了没?!” “还没。” “你还有什么啰嗦事?!” “这个……”七月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萝卜,“嘿嘿,小白兔的食物。” “小白兔?”窦蒙怪叫,“不是狗吗?”呃,现在说到狗他就不高兴,连看到福旺都觉着不舒服!不过七月拿出的是胡萝卜,难道真的是小白兔? “是小白兔!”七月迷蒙的眼里满是笑意。 “当真是小白兔?”窦蒙大手一伸,揪起小白兔的后脑,“什么嘛,明明是狗!该死的狗,一看到狗我就来气……喂,七月,七月你去哪里?你敢给我逃跑。今天不跟你决斗,挫挫你的锐气,我不姓窦……站住臭小子……” 看了两人消失在视线当中,苏桦低头问: “刚刚你们去了哪里?我们摆月兑了狗回到那院子里已经不见了你们。” “跟七月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那屋子根本就没有门,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苏桦推着萧兰,一步一步往梨园走。萧兰膝头的小白兔:“那里有机关。” “有机关?” “对,有机关。”萧兰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苏桦的语气又些酸溜溜的。 “七月对你还真好,比起他为你做的,我所做的就微不足道了。” “苏桦,别这么说。你对我的好,我时刻记在心里。”小白兔在萧兰的腿上眯着眼睛,半梦半醒。 “我不是要你感激的意思,我是问……难道你非要去月城不可吗?”苏桦心中有些着急,语气也重了些。 ( 第17页 “借口!你开始的时候,还说要我当你一辈子的腿,上刀山下火海,你现在……”七月的声音突然一顿,疼痛的嗅到嗓子眼,“不让陪你去,你怎么去月城?苏桦陪你去?” 萧兰也察觉到了些微妙的气氛,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还有窦蒙。” 还有……那就是也包括苏桦了?是什么在嗓子眼破碎,扎得雄得要命,疼得七月不得不揪住心口,才能呼吸。 室内安安静静的。 萧兰的心越揪越紧,就在他要开口解释,七月说话了。 “这才是你要我走的真正理由?” “并不是,只是素华家正好有商队前往月城,才不想劳烦你。” 把七月留下来吧,心里这样想了千百遍。留下七月,即使最后他还是要离开,即使七月会变成他心里永远的痛。可是对七月这样晦涩却濒临爆发的感情让他有些害怕。 他害怕,终于有一天七月会因此讨厌他。 所以,刚开始,他就不该贪婪青涩果子里的清甜,以至于现在对那甜味欲罢不能,无法自拔。 “素华?苏桦的真名?”七月冷笑,“现在你知道我不让你亲近苏桦的原因了吧?可是……你根本不在乎,若是你在乎我高不高兴,就不会赶我走了!” “七月。”他是在乎的,还是因为太在乎!“你别这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来日……” “来什么日啊!”七月无声抹掉眼泪,“心都疼死了疼死了!你让我那么疼,我也会让你那么疼,你喜欢苏桦,我就毁了苏桦,你喜欢谁,我就毁了谁!” 门又一关。 萧兰伸手想抓住那抹身影,可惜他的腿才站起来,就摔了下去。 这样的他,又怎么追得上七月如精灵一样的步伐。 七月啊七月…… 第8章(1) “咦?前面的驿站,往左通往月城,往右便是苏州……怪不得,开始觉得景色越来越宜人……”窦蒙大大的嗓门回荡在碧野之间。 马车内的云萧兰忍不住掀开窗帘,往苏州的方向眺望,那是他梦里的水乡。 “你那么喜欢江南,去月城的时候,我们先绕道去苏州,圆你的江南梦。” …… “有我在,别说江南,你想去哪儿我都带你去。” …… 若是七月带他来,那么会在这儿往右前往苏州吧…… 萧兰放下窗帘,不忍再看。 一个月了,那个迷离的少年始终没有再出现。 尹素华虽是说家里商队去月城,后来出发的人马里,多数运的是上路时所需的物品,包括萧兰的药品。 她的目的很明显,只不过想赢得萧兰的心。 “素华,我们可是去苏州?”窦蒙语气里多了几分激动,谁不梦江南啊! 萧兰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 “对,先去苏杭,看一看烟雨江南,游一游瘦西湖!”尹素华笑道,“我可知道,萧兰对江南早已向往。” 萧兰微笑。 只是想与同游的人不知去了何处,曾经神往的江南会多一份惆怅。 那份惆怅啊,绵绵似无绝期,并非浓转淡,而是随相思日渐浓。 因此,当江南装满心怀,除了激动,更多的是瘦瘦的哀伤。 一首《江南柳》,痛点惆怅处,反复思量,心中思念更甚。 隋堤远,波急路尘轻。今古柳桥多送别,见人分袂亦愁生。何况自关情。 斜照后,新月上西城。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我为月,你为云,我愿月随云,相伴走天涯。 萧兰闭上眼睛,原来景致是凄是美,都在人心。 七月,我到江南了,你在哪里? 七月,我现在所在的地方,你是否也曾驻足停留过? 七月,我眼里的景,可是你想要让我看的景? 七月,若是你在,你会不会为我唱一首,江南的曲子? 噌……噌……噌…… 华丽的船坊从灰色的桥下轻轻划过,典雅的古筝缠绕悠扬的船桨轻荡,水波清清。明明船只在移动,琴声在悠扬,呈现在人眼前的却是一幅耐人寻味的水墨画。 琴声也似画,画中一池荷塘,荷叶高高低低碧连天。琴声所到之处,绿叶里开出朵朵荷花,白的雪,红的粉…… 琴声抑,荷塘里几尾鱼儿结伴闲游。 琴声扬,朵朵莲蓬出,一些饱满,一些羞涩。 直至琴声点缀了满满一荷塘,歌声,徐徐从画里妙曼而出。 没有烟雨蒙蒙绿柳笑东风 此江南是否与你所盼相同 往日绵绵情意相思日渐浓 独枕黄昏怕见秋风吹梧桐 似往昔如春水东去不回头 多少爱恨痴怨挨不明更漏 只怕月不见了云依然悠悠 何时才见江南绵绵烟雨瘦 “七月……”萧兰不觉已将心里所思念的名字念出来,七月果真会为他唱一首江南的曲子,这曲子幽怨重重。可是,“……是七月。” “七月?!”窦蒙伸长脖子看着泛过水面的船坊,“船坊上那个公子是七月那小子吗?!这么听来,声音倒是蛮像的!七月,七月——” 回应七月这个名字的只有船尾悠悠的水波。 船坊一直前行。只是琴声又起,歌声又扬: …… 只怕月不见了云依然悠悠 …… 此江南是否与你所盼相同 …… 独枕黄昏怕见秋风吹梧桐 …… 多少爱恨痴怨挨不明更漏 …… 何时才见江南绵绵烟雨瘦 …… 萧兰突然闷闷地咳起来,越咳心越闷,窦蒙轻抚他的胸口: “怎么了,是江边的湿气太重,着凉了吗?” “不是,大概是累了,咱们回客栈吧。” 尹素华的目光从萧兰的身上,缓缓地回到水面那只已经远去的船坊上,柳眉紧蹙。她一直让自己避免将萧兰与七月想到一起,可是无形中她早已把两人看得很紧。是否是女子纤细的心思,才让她觉得…… 萧兰与七月的感情,微妙得让人不敢去正视? 这也是萧兰不让七月追随去月城的事实吗? 萧兰没什么胃口,只是浅浅喝些茶水。 客栈的门口突然起一丝骚动,窦蒙不以为意抬头看了看,这一看不得了,他几乎是立刻蹦起来: “七月!” 萧兰的手一抖,杯中的茶晃个不停,拿不稳那茶杯,只得轻轻放下。 “月公子,那也是你认识的人吗?长得真讨人喜欢!那威武身姿,那俊朗的模样……”七月身边的几位美人在七月身边捞不着好的,立即朝窦蒙靠过去。 移到窦蒙身边,又更惊喜地发现刚刚一直背对着门口的萧兰,竟也如此秀色可餐。 一身的书卷味,一脸淡定温和的表情,就如一首温婉的诗词,一杯温热的茶。美人们都想伸手碰触这散发着柔美光华的书生。 书生不迎不躲,只是微微笑,不显得亲近,不显得疏远,儒雅有礼,恰到好处。 美人儿们不敢擅自惊扰,生怕亵渎了这如玉般的人。 当七月坐到了他的对面,迷离的目光凝望着他的时候,那抹致远的宁静,出现了裂痕。 赖以生存的微笑也变得岌岌可危。 是七月……果真是七月。 七月他瘦了,嘴角勾起的笑容,到达不了迷离的眼睛里,他鲜少眨眼,目光似是放肆,又似是没有焦距地放空着,犹如视盲。 “清荷,怎么不关照一些这位云公子?” 有七月助阵,被唤作清荷的女子,芊芊玉手轻拂萧兰的衣襟,语音娇滴: “公子是初到江南吧?我闻到你身上的书卷味,相信公子一定是博学多才,学富五车。” 萧兰不语,静静望着七月。他想问,七月你可还好?可是没能问出口。 “姑娘,请你自重,收回你过分的手!”尹素华看清荷开始不安分的手,怒道,“七月,难道你还不知道萧兰的为人,你这样不是故意为难他吗?” “咦?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七月突然凑到尹素华面前,满嘴戏谑,“怎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那么相似,莫非你是他的妹妹?” “什么啊!”窦蒙极力摆月兑美人儿们的围攻,“她就是尹苏桦,不是什么妹妹,而是本人,只是女扮男装而已!姑娘们,请你们坐好……窦某无福消受……”天啊,竟然要当众剥了他的衣裳! ( 第18页 “噢,是苏桦啊。你就是苏桦?原来是这么美的美人儿,比我身边的姑娘,都要美上几分呢……”七月轻挑尹素华的下巴,“啧啧啧,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姑娘家……” “快放手,你休对我动手动脚的!”尹素华恼羞成怒,可惜怎么也挣不月兑七月掉弄,“你再这样,我便对你不客气了!” “不客气?好啊,那让我看看,你会如何……不客气……” 七月凑得更紧,近到几乎亲上了尹苏桦的唇,尹素华恼羞成怒,扬起手便打下来,七月轻而易举地钳住她细弱无骨的手臂,将那手臂伸到鼻子前闻了闻: “真香,我怎没早看出来,这双细滑的手,是姑娘家的手……” “月少爷,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美人儿不忍被冷落,都靠过来,七月回之以笑,那笑容,慑人惊魂,美若妖精。七月抱住投怀送抱的姑娘,轻声耳语: “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一个也亏待不了你们。听话,好吗?” “我们听月少爷的……”女子早已被吸了魂,迷醉在那诱人的话语里。 “七月!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素华!”窦蒙挣开女子的温柔牢笼,抓住七月,“你怎么是这么个模样?不许再闹了听到没?” “窦蒙,你见不得我跟人亲近,那我跟你亲近可好?” 七月目光紧锁窦蒙。窦蒙一怔,脸突然涨红,结结巴巴道: “胡……胡闹!”此刻的七月,比起周围的女子,都更让人着迷。 “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四下里都安静下来。 萧兰心里明白,七月怎么会才知道素华是女子?他比任何人都先知道的,七月是在气他恼他,才做出这些举动来。 “离够还远着呢。要说够了也成,除非,你用自己来换尹素华。你知道的,我感兴趣的,只有一个。” 萧兰心绪翻腾,他记得,在梨园聚会那时,七月说了一句:“我感兴趣的,只有,我家公子,云萧兰。” “七月,你太放肆了,再怎么说,萧兰也曾是你的主子,平日待你不薄,怎么今日你竟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情来!”尹素华揪出凑近萧兰的七月,“你再这样,我便真的叫人了。” 七月看着揪住自己的衣襟细白的手,微微一笑,“你说叫人?是指……”他的目光指向门口,“他们吗?” 窦蒙与尹素华大惊失色,那些随从,早被众多姑娘包围,动弹不得。尹素华哆嗦着指着门口: “你你……你太放肆了!竟公然叫青楼女子出来这里揽客?!” “为我远道而来的朋友啊,我把宜香院、君留步的姑娘都包下来接待你们了,你们看我的心意够吗?” 几个随从好不容易从粉香堆里挤出来,欲擒住七月,七月看也不看,轻而易举将几个人垫在脚下,笑容更加放肆: “尹小姐的护卫,就这么点儿本事,如何护送云公子到月城?” “你……快放了他们!”尹素华顾不得男女有别,扑向七月,“为何你总与我过不去,以前是,现在还是!” 七月对尹素华三脚猫功夫嗤之以鼻,制服她的手段,更是接近轻薄。 窦蒙见七月确实有些过分,出手制止。 “七月,何必伤了大家的感情!不知你为何变成如此模样,但是有什么事,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刚才我们不是坐下来谈的吗?你却一定要我站起来打,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对不对?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还是以前的七月,脸上还是那抹笑容,只是这笑容多了冷酷的东西。 “七月!” “让开。” 两人拳脚相向,顿时拳光脚影。 “我已经不耐烦了!” 七月突然将窦蒙往地板上摔,掌如风至。 窦蒙大惊,七月的功夫要比他想的还要高更多,下意识地举手护身。 那掌并没如他所想落下。 萧兰静静握住了七月的手臂,根本没有施加力道的手,却轻易地制止了七月犀利的进攻。眼里有压抑的感情,也有失望。 “你这样做,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七月别开视线,他对他失望了又怎样,是他先负了他的! “不改变就不改变,我只要让你心痛就高兴了!” 心痛?萧兰苦笑。他的心,已经在痛了。见不着七月会痛,见着了,还在痛。萧兰想模模他的头发,想了想,只是轻轻将他扶起。 “别做这些事情,这不是你想做的。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七月眼睛一红,“我现在又不是你的护卫,你赶不走我!你见到我,就一点儿也不高兴吗?” “高兴的。”萧兰微笑,“很高兴见到你,只是见到你伤人,有一点点难过。” 又是这种客气,又是这种疏离,明明在笑,却比推开他还伤人。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我放不过她,除非你拿自己来换。” 萧兰苦笑,就算他答应交换,把自己给七月,又能做什么呢?最后,还是会形同陌路。 七月不理,甩袖离开。 第8章(2) 萧兰等人辞了江南前往月城。 离月城的越来越近,尹素华也越发着急。 萧兰去月城的决心,似乎从来没有动摇过。对她也从来没动心过。 离开江南第三日,商队进了大山,只能在山里一间破庙过夜。 天上的月亮得让人心慌。 萧兰突然想到九岁那年被山贼劫杀的情景,他此心念才生,窦蒙突然出进来,推起他往外走: “素华,走。” 马的嘶鸣声划破的寂静的山林。 “小姐,快走,我们可能遭遇山贼了!” 这些人是山贼又不像山贼,每人都蒙着面,对商队的财物丝毫不感兴趣,一心追着萧兰等人。嘴角叫喊着: “雇主说了,只要抓住那女的就有赏!” 山涧里顿时回荡厮杀之声。 被蒙面人围攻,窦蒙分身乏术。 “窦蒙,你带素华先走,别管我!” “窦蒙,你先带萧兰走,我能跑!” 窦蒙左挡右敌,上守下攻,可劫匪人数太多,他攻不胜攻,防不胜防。 重重挨了几拳。 一条黑色的长鞭啪嗒而来,窦蒙下意识护住萧兰,双双滚下斜坡,而尹素华也在此时,被长鞭一卷,抽上马背。 蒙面人大笑,充满邪恶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 “哈哈……原来是这样绝色的女子,怪不得雇主要下那么多的赏银!得此女子,赏金要不要也值了!兄弟们,撤!” “窦蒙,快去救下素华!” 窦蒙追赶,可哪里还能挡下来势汹汹的众匪徒。 抢匪才一走,清幽的山林里出现了白色卓绝的身影。见到人仰马翻的场景,他不自觉一怔,急切寻找些什么,见到窦蒙扶着萧兰出现的时候,他才放慢寻找的脚步。 “你把我们小姐还来!” 已经身负重伤的尹家随从们,一个一个扑打过来。 七月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撂倒,放到一边: “滚一边去,我没心情理你们。”走到萧兰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如何,不让我跟着,现在知道错了吧?” “你把素华带到哪儿去了?”萧兰面色清冷,“以前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捉弄人,今日你竟能做出这些事儿来!” 月光亮的让人心寒,这样的月光映出了萧兰愤怒冷然的表情。七月身子一顿,目光与他持续对视,最后迷离轻笑: “想让我把她交出来,拿自己来换啊,我不是说过吗?” “果然是你吗?”萧兰胸口气血翻涌,不愿意相信这残忍的事情是七月所为,这不是他认识的七月啊,那个会趴在他膝头睡觉的孩子,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是我,你怎么会让我交人呢?”七月笑得更灿烂,“如何,换或不换?” 萧兰闭上眼睛,心中那狰狞的痛是什么,挣扎的是什么? “不换吗?那我走了?” 口中说着走,却没移动脚步,动也不动,目不转睛等着萧兰的答案。 身后已经负伤的尹家随从,突然拿起刀,从七月身后劈来。 刀,入肉刺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 第19页 萧兰心里一阵绞痛,面色骇然!他以为七月会躲开的,可他没有躲,只是望着他,直至刀从他的肩膀上砍下来,依旧纹风不动。 血,顿时染红了七月白色的袍。 若不是窦蒙眼疾手快,用石子击中偷袭的人,只怕此刻七月整个肩膀都已经被卸下来了! “换或不换呢?”依旧没有波动的声音,依旧迷离的笑容。 他不疼吗?都不知道疼的吗!萧兰面色惨白,全身剧烈。 他想摇醒他,嘶吼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开?! 血已经将七月的衣襟染红了大半儿。 “不换啊,那我走了。” 这下,七月终于转身,背上同样被血染红了大半。 “换……我换!” 七月修长的背影突然挺得僵直,更多的血从伤口冒出,以更快的速度侵染雪白的衣衫。缓缓转身,迷离的笑容单薄如蝉翼。 “她已经值得让你拿自己去交换了吗?” 萧兰痛喘,道不出一句话来。 分不清,是想更靠近七月看他的伤势,还是真的要换尹素华。 只是,心比刚才更疼,更痛! 七月徐徐的走回他身边,将窦蒙肩上萧兰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弯腰抱起他。 “不……”萧兰只道出这个字,望着幽暗的月光下,仍然可辨狰狞的伤口,七月却用那样的手稳稳将他抱起。“你在流血……” 七月径直前行,他已经不叫他的名字了,不会温柔地叫他“七月。七月……” “看……” 七月突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月,萧兰艰难地将目光从他的伤口转向明月。 清幽的月亮,只欠缺一个小小的弧度就圆满,因为就差那么一点点,这样的月亮才更显得寂寞。 七月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茫茫的山林间,低喃: “月亮还在那,为何云都不见了?” 萧兰的心像被狠狠捏住。 天空空旷无际,却只有一轮孤独的月,没有半朵云彩。 只怕月不见了云依然悠悠…… 可是,云明明就在月的身边的,萧兰道不出口。 “七月,停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七月纵身跳上马背,双腿轻夹马身,马撒蹄狂奔。 萧兰只能伸手,按住他的伤口。 七月的血,透过他的掌纹,深深流进他的心底。 依旧那么深,深得他心里满满都是七月。 七月将萧兰放在床上,萧兰挣扎着坐起来。 “七月,让我看看你的伤!你再这样任性,我便恼你了!” 七月不语,将他按回床上,眼睛不眨半分凝视他的脸,缓缓伸手触模他的俊逸的眉,高挺的鼻子,犹如碰触稀世珍宝一般。 七月曾经是看不见的,所以,他模得十分细致。 萧兰想起那日两人被困在陷阱里,他也是那么触模他的脸庞。 “这是耳朵……是七月的。” “这是,飞扬入鬓的眉毛,嘿嘿,是七月的。” “这是,眼睛……还是七月的。” “鼻子……还有……嘿,这是嘴,通通都是七月的!” 那时七月像在他脸上划分领地一样,把每寸地方都归为己有。如今,七月却只是静静地看,细细地模索,一句话都不说。 “七月,让我看看你的伤,不要这样。”沉默,萧兰不习惯这样的沉默的七月。“你是故意气我对不对,你明明可以躲开的!你答应了不再拿自己的安全来气恼我,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我想让你雄,看你还雄我的模样。” “让我看看你的伤,求你了七月,别一直让血流着。”被七月按着,萧兰根本就动弹不得,唯有满腔的血腥味,让他的心被火烧火燎。 “到底,疼不疼?这……”他按住萧兰的心口,脸贴近萧兰的脸,“疼不疼呢?” “……很疼,已经很疼了!七月,真的够疼了。” “疼啊?”七月突然迷离轻语,“那这样呢……” 他的唇轻轻抵在萧兰的唇上,萧兰惊愕,想转头避开。 七月却没有放过他,略微生涩,却持续寻找着他躲避的唇。 “七月……”这多么惊世骇俗! 萧兰挣扎…… 染满鲜血的迷离少年的气息,像千层万层的海浪将他掩埋。极力地躲避这离经叛道的亲昵,甚至那还不能运动自若的双腿,也微微挣扎起来。 “七月……别这样……” 如火的唇,即使生涩得让七月自己也气恼,却仍努力地想挑开萧兰一直躲避的唇瓣,发出微微稻息…… 萧兰一直捂着他伤口的手,不由地微微使劲往外推,再这样,他会沉沦在七月如花一样的唇瓣下。 “你推我,我会疼的。” 呃…… 熟悉的语气,就是那个枕在他腿上睡觉的七月的。萧兰动弹不得,欲推开的手不觉移至七月的背后,无法抗拒微微。 七月趁机滑入他口中…… 萧兰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七月的味道。 七月的眼泪的味道。 满是梨花的味道…… “七月……”他在他口中轻唤。 他见过任何表情的七月,却没见过七月的眼泪。 七月的眼泪能撕碎他的自制力,冲破了理智,揉碎他早想投降的心,迷乱他已经欲罢不能的身体。 再有悖伦理也好,再惊世骇俗也罢。 手慢慢将七月往抱住,他知道他再也无法从七月的影子里挣月兑。 那隐晦的情感,迷迷离离的春梦,恍若浮生的痴恋,都是因为七月。 沉沉稻息,低低的呢喃,着七月的追寻。 从见到梨花落英纷飞下的迷离少年,他便逃不开挣不月兑了。 挣不月兑了啊。 想要揉进心脏一般紧紧将七月抱住! 那就沉沦吧,沉沦吧…… 粉身碎骨亦至死方休。 只要是七月,只要是七月啊…… 第9章(1) 几缕白色的阳光,照入山林。薄薄的晨霭漂浮在林间。 梦境。 这还是那个迷离的梦境吗? 不然,他怎么会不知不觉睡着,又到现在才醒来? 萧兰望着窗外浓浓的绿,重重的露水。 不是梦…… 他依旧清晰地闻到淡淡的梨花的香味,还有遗留在唇上……令心发烫的温度。 每次试着敞开心扉去感应七月的时候,总会有如梦境一般的错觉。 “七月……” 看到身上的血迹,他猛然惊醒。 七月受伤了! 他坐起来,伸脚下床,站起来…… 至此,才惊讶地发现,他能够自己站起来了! 他试着移动脚步…… 是的,他能走了。 可是,他顾不得这些,他要看到七月,看到七月! “你也太不厚道了窦蒙……”七月伤口被包扎好,右手也被竹板夹着防止他乱动,吊在脖子上。“这些都是什么菜?花生、黄豆、荷包豆、茴香豆,还有……”看到最后一个菜,七月吹胡子瞪眼,“绿豆能做菜吗?你也太明显了!” “嘿嘿,没什么啊,看你手伤着了,山上也没什么好菜,就这间屋子的主人留下的东西,我就给你弄了这么几个菜,不用太感激啊。” 是,不用太感激……因为他右手被捆绑着,左手不善于拿筷子,所以窦蒙相当好心地煮了那些菜上桌,连绿豆都不放过! “瞪什么眼?你不是挺英雄,等着人砍不闪躲,手快断了,还抱着萧兰走了那么远!哦,更厉害的我还没提呢,要不是我跟着,你会一个人去那贼窝吧!” 七月白了他一眼,低头专心致志夹着黄豆……一颗没夹起来,他换花生……半天吃了一颗,他换茴香豆……最后气败地就吃比较好夹的荷包豆。 “窦蒙,算你狠!”等他伤好了,会好好讨回来的。 “客气客气……啊……”窦蒙霍地站起来,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才像闪了舌头般结结巴巴开口,“萧……萧兰,你……你你……” 坐在石桌旁的七月,看着青色的长袍下摆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慢慢将视线往上调…… 这挺拔站立的人…… 好不容易用筷子捞起的花生啪嗒又落回盘中,接着筷子也啪嗒落在盘子上,高兴到极点竟是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窦蒙突然将萧兰抱住,哭得稀里哗啦。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就知道你一定会再站起来的!”看到萧兰能站起来,从小长大的朋友,兄弟一样的他怎能不激动?! ( 第20页 “窦蒙,别哭了。”萧兰拍拍窦蒙的背,看向七月。 七月呐呐地拿起筷子,可是竟激动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他懊恼地撩拨碗里的豆子,弄得满桌都是。 萧兰握了握拳头,坐到七月的对面,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手不经意地碰到他的指,两人同时脸红了,只是七月的皮肤黑,没大看出来。 萧兰暗自压下七上八下的续。 “我帮你。” 七月左手捏捏自己的耳朵,点点头。可他还没好好吃一口饭,一句话又泼得他好心情全无。 “素华呢?怎不见她?”他以为,七月的恶作剧应该已经结束了。 七月欲开的嘴立刻紧闭上,面色不善。萧兰将目光转向窦蒙,窦蒙咳了咳没有回答。萧兰蹙眉: “我想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全?” “我告诉你,她很安全,你可不可不再追问下去?”七月挑眉,看着萧兰面色越来越严肃,“真的,我发誓,她好好的。” “我想见一见她。”萧兰一向坚持,没见到她安全,他放心不下。 “算了萧兰,还是从月城回去以后,我们再去见素华。”窦蒙笑着劝解。 七月跟窦蒙异常的表现,让萧兰越觉得蹊跷。素华出这一趟门,很多的原因是因为他,若不能确定她安全,他于心何安?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能出什么事?”七月没好气地翻翻白眼。 “七月,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我要确定素华的安全,否则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我发誓,以我们相识那么久的情分保证,尹素华安然无恙,只是有事先回京城了。”七月举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表情笃定。 萧兰从来不会拿保证去确定一个人的安全,这点早在尹素华为他试药,七月保证她没事的那会儿已经被验证,这次也一样。 七月心里也明白,干脆不看他,抢过他手里的筷子,继续对着盘子里的豆子奋战:“反正我话已经放出去,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了。” “窦蒙,你别跟着七月瞎闹,告诉我素华在哪?” “萧兰,素华真的已经返回京城了。”窦蒙看了看七月,“真的是这样……” “不可能,除非发生什么事情,不然素华不会不说一声便走。” 这书生一诺千金他知道,他坚持他也知道,可是……七月还是忍不住劣气横生: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认为我已经对她怎样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至少该相信我,哪怕只有一次。” 萧兰心一紧,七月露出受伤的表情,揪疼他的心。但是,现在不是放任七月的时候,他别开视线。 “七月,一个人的性命安全,不能光凭相信就可以。素华的安全,我必须担待起责任,昨天晚上将她掳去的人并非善类,我必须确认她安然无恙。” 七月咬了咬牙:“就是说,无论我们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了?” “若要我相信,昨晚你就不该让恶人将她掳走……” “萧兰……”话越说越过,窦蒙看不下去,出声制止萧兰。 “窦蒙你别管!”七月丢下筷子,调整呼吸,“我现在就问你一句,你是要去月城,还是要见尹素华?” 七月,你明知道答案的,为何要让我做选择?萧兰压下为难之色: “我必须确定素华无恙,才能去月城。” “见鬼,你总让我那么疼!”胸口那股疼意,越发深重。“为了去月城,你丢下我,告诉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为了尹素华,你又是丢下我,说什么你对她有责任?现在又是为了尹素华,把去月城的事跟我都丢一边,这样说来,尹素华才是你心里最在意的人对不对?! 七月肩上的白色绷带,瞬间又染上血,显然是因他情绪激动,伤口又撕裂开来。七月的面色比任何时候都惨白,气恼之下,他把竹板全都甩到一旁: “疼死了疼死了!” 说完他动手扯掉绷带,或许痛集中到肩膀,心就不会那么疼了!萧兰大惊失色,拉住他的手。 “七月,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再拉扯绷带!”不知道疼吗?就这么扯! 窦蒙也赶紧制止七月的举动,“七月,你何苦这样!”是不是在搞内战啊? “你说你担心尹素华的安全,曾几何时你问过我的伤势?看我满身是血的,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我这伤是假的还是怎么的!?得,我活该……我活该!你要去找尹素华对吧?去呀,你回京城啊!你要去月城还是去回京城,都尽管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管你!” 萧兰苍白着脸,也想嘶吼点儿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他什么地方都不想去的。 看着七月,他露出哀伤的表情。默默撕下衣摆,捂在七月的伤口上。 “窦蒙,你别把他抱太紧,伤口又在流血,让他坐下来。” 七月又气又恼,这书呆子,没见他这么生气吗?为何不激烈点回应他的熊熊怒火?这样一个人怎么发脾气?! “我不要坐,放开我,窦蒙,你再这样我连你一起恼了。” 七月又打又踢,可一见着萧兰靠上来,他便不敢乱踢,万一把刚站起来的腿又踢残了,又得辛苦帮他治。 “我不要你假惺惺的,从此以后,咱们恩断义绝!” 萧兰咬紧牙关,把汹涌而出的痛苦压回胸口,那痛坚硬地梗在心头,上下不得。 “等把伤口处理好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依你。” 就在昨天晚上,他才将自己的心果地摆在七月的面前,他以为七月会懂。可是,心已经完完全全交出去,一滴不剩在自己身上时,七月说要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如果是七月要的,他答应。 因为,这样晦涩的爱,他怎么要求七月一起承受? 他说过,只要是七月,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义无反顾。 伸手要解开七月的衣襟,七月恼怒地挥开。 “我让别去找尹素华,你不依。我让你别跟尹素华在一起,你不依。我现在说咱们恩断义绝,你说依我?!” “七月……”他怎么会想到那儿去?萧兰痛苦轻叹:“七月,到底我要如何做,才是对你好?” “你对我不好,一点儿都不好!”七月吼完,眼泪也出来了,竟然哭得像个孩子,“好什么好啊,对你来说,只有我是可以轻易撇弃!” 并不是的,他只是不想捆绑他。看着七月的眼泪,萧兰局促无措。 “还你还你还你!” 七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丢在他身上,香囊上绣着一个俊逸的“云”字。 萧兰知道,香囊里必定是他所提的红纸诗《云伴月》。心又是一阵一阵的绞痛。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窦蒙不仅没插话的份,更是越听越犯迷糊。 “云萧兰,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这样你也依我吗?” “不……”萧兰别开视线,“不管什么决定……我……” 落英纷飞的梨树下,迷离的七月。 守在他门口,迟迟不肯离去的七月。 趴在他膝头,沉睡的七月。 为他治伤,汗流浃背的七月。 …… 捉弄他的七月,哄他开心的七月,为他题诗的七月,唱江南曲的七月,被刀砍伤动也不动的七月,拥抱他的七月,亲吻他的七月。 还有此刻泪流满面的七月。 叫他如何做到,当他们从来不认识?! “你什么!”七月真怕了这书生,屏息等了那么久,都快窒息而亡,也不见回答。“见鬼!” 第9章(2) 七月突然扑上去将萧兰抱起,眼前的石桌顿时被劈成碎石。 “头儿,昨天剿了咱们大半儿个山寨的就是这些人!” 七月心中咒骂连天,看着伤口已经完全撕裂,这下恐怕不想真的跟这书生恩断义绝都不行了。 嗖的一声,那把长月剑已经握在手中。 萧兰见过这把剑,是八卦阵内,一剑斩断巨蟒的剑。 窦蒙也见过那把剑,是昨天晚上为了救尹素华,剿了大半窝恶贼的剑。 七月习惯性地将萧兰护在身后。 “待会儿你只管往山下跑,腿跑断了也不能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