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爱的小美人[小甜饼]》 第1页 《他可爱的小美人[小甜饼]》作者：撒糖机 文案一： 霍云琛第一次见到姜茶，传闻中有轻微自闭的小美人两手牵着他的衣摆，红唇糯糯，问他有没有见过她的糖果。 她的眼睛那么灿，亮的像星；她的唇那么软，让人想亲。 坐享万千宠爱的小美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踏进了他的家门。 #也从此敲响了他的心门# 文案二： t院风传霍医生出身富贵，对女人如对待患者般冷漠精准无情残酷。 后来，大家看到像尾巴一样偷偷黏着霍医生的小美人，心里无限担忧。 果然就见男人的手挡在了她前头。然后—— 他忽然地将小美人打横抱入怀中，贴耳温柔：“前面有水坑，我抱你过去。” 众人：“？？？” * 开始，霍云琛漠然：“你进来，那我就出去。” 后来，在无数个星光暗淡的深夜，他如野兽一般地逼近，吻着小美人的耳珠与嘴唇，声线低哑。 “——你再不出去，我就要进来了。” #双向暗恋# 轻微自闭画手少女x披着医生皮的富家阔少 无口无心无表情却只对你笑的小可爱x被赖上被养成独宠你的爹系男友 “七岁的年龄差不是很大，或许三十公分的身高差也刚刚好； 爱是初遇你时的那颗糖，也是平凡生活中光辉灿烂的英雄梦想。”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茶，霍云琛┃配角：┃其它：.1v1，sc，he。 第1章 一枚吻 姜茶再见霍云琛，是在璀璨的华灯之下。 京城世家里靠做地产发家致富的霍家老爷子八十大寿，亲朋好友远的近的沾边的都来了，世交也来了。 姜茶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来之前陆蔓枝曾经多次地嘱咐过姜茶，去的是霍爷爷家，跟他们家交情很深厚，从前姜茶爸爸的曾祖父做过霍爷爷的老师，而且霍爷爷家是大家族，讲究礼数和规矩，所以过去一定要好好表现。 这段话可以拆解成两方面的意思，一是对方财大气粗，二是双方关系良好，以上，她必须要好好表现才行。 姜茶点头表示理解。霍爷爷家她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从前去的时候云姝姐也在，她很喜欢霍爷爷，也很喜欢云姝姐。——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去了。 陆蔓枝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目光深沉地凝了几秒，良久却又归结为一声深深的叹息。 姜晓生见状便揽过妻子的肩，轻声哄劝了几句，把人拉到客厅里，卧室的门合起落成黑暗的深影。门是虚掩着的，透进室内的除了一线淡薄的亮光，就是如雾霭般影影绰绰不分明的交谈声。 “好了蔓蔓，收收眼泪，你这样茶茶见到了也会多心的。”父亲的声音很温和。 “我知道……”女声是刻意压低过的轻声：“我只是想起来……茶茶前几年去见老爷子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好了好了，这话咱们在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待会去老爷子那边就不要说这些了，提了茶茶和老人家都得多想。”姜晓生温言地劝，静了静又道：“……毕竟茶茶不能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陆蔓枝不语，低微的啜泣声持续了很久才停止。姜茶的手停在门把上，轻手轻脚地挂上了门。室内又复归到黑暗与阒寂的一片，她的脊背贴上触温微凉的木门，如被抽走了力量一般，缓缓地从门背上滑落下来。 ……不能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她不能说话吗？她怎么会不能说话呢？她只是不想说而已。 她有些不服气，张开了口，喉咙却干涩成了一片。 室内哑然无声。 于是她不愿去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是对的。 她的确失了语，像那条跟女巫交换了人类双腿的人鱼。 然后，今天是霍老爷子八十大寿的生辰。 华灯璀璨，衣香鬓影。 霍大少在门厅应酬来宾，坐在大厅主位雅座上的是老爷子本尊，旁边站着的是霍家的长孙霍云琛。 清俊颀长的身材包裹在深色系的西装里，单手落在裤兜，视线上抬，扯开一颗纽扣的衬衣露出喉结微凸的一节脖颈，眼角是微微上挑的弧度，似笑而非笑，往深里探却又看不清半分的笑意。 就这么地，对上了视线。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偏他不避也不逃，只唇角微弯地笑了笑，不当事也不经心，蜻蜓点水地在她面上停了一停，半秒后又慢慢悠悠地挪开了。 姜茶却觉得脑袋炸开了花。 是给她糖的那个男人。 也是她原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的……那个男人。 第2页 震惊。 在来老爷子生辰前，姜晓生跟陆蔓枝大半年都在外周游世界，霍老爷子便也有小半年没有见到他们，所谓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见到了交好的老熟人则更是亲近。老人家先是跟姜晓生夫妻啰嗦了几句，继而又转向二人身后露怯的小姑娘，一边冲着她招手一边温言唤，“茶茶，来来来……快让爷爷看看茶茶有多高了。” 顺着霍老爷子的动作，霍云琛这才多打量了一眼躲在姜晓生夫妻身后的小姑娘。 没多高的个子，一把绸缎般柔顺的黑发长度及腰，细细的如一用力就能折断的手攀在父亲的西装外套上，眼眸怯怯四处地张望……似乎朝着他的方向。 ……应该是错觉。 因为他看她一眼，她就往姜晓生身后退缩一分。 再一眼，再一分。 男人低眸，止不住地淡笑出了声。 ——他就那么吓人？ 见他笑了，姜茶一心只觉得他认出自己来了。 她要了他的糖，还欠了他的钱。 稳如一个小偷。 而此时此刻民警就站在眼前。 ——怎么会不吓人？ 这么一想，她又往后退了一分，原本还露着的小半边脸此时完全地埋进了父亲身后的阴影里。姜晓生只当女儿是不愿见人，有些尴尬，“老爷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家茶茶从那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霍老爷子摆摆手，一声叹息，“不是中间休学了大半年看了医生也散了心……怎么还是老样子？”老人家身子骨清癯，虽然上了年纪脸部松弛而垮塌，一双眼睛却仍是炯炯的透着股精神劲，锐利的眼风一一扫过姜晓生夫妻，“要不老爷子我给你们找个好的医生？” 陆蔓枝闻言便红了眼睛，等自家丈夫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缓下心神，只是开腔就带着明晰的鼻音，“我们带茶茶去京城安定挂了专家的号……专家说茶茶是创伤应激，继续呆在受伤的环境下会不断想起不好的回忆。所以我们就把原来的房子给卖了，又带着茶茶休学了大半年……”言及此，她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啜泣出来，“但是没用……都两年了……” 霍老爷子眉结打得更深，男人则拍着女人的肩轻声慢语，“好了好了，今天是老爷子大寿，说这些老爷子也会伤心的……蔓蔓。” 霍老爷子横眉，眉目间满是不以为然，“什么叫说这些我也会伤心？姜小子你这话就错了，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茶茶也算是我半个亲孙女，她的事情糟老头子怎么能不挂心？”老爷子作势轻咳一声，目光一转莫名偏到霍云琛身上，眼珠精光一轮，“毕竟我家有不要钱的家庭医生。” 霍云琛：“……” 姜晓生夫妻闻言表情都有些尴尬：谁不知道霍老爷子膝下儿女双全却都对接手家族企业不感兴趣，长媳虽然能干却不入老人家的眼，连带着老爷子这次的大寿都不过来。等老人家好不容易有了长孙，还是在国外读书一路跳级的优等生，理所当然地被给予厚望。今年二十三刚从斯坦福博士毕业回来，学的却不是经商管理，而是西医。 想当初霍老爷子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吹胡子瞪眼睛接连吸氧三天，就差没断气了。好不容易等到霍云琛毕业回国，原本众人都以为这位是玩票性质，却没想人家回国第一天就直接去t院入了职。 虽然是全国专业系数第一的医院不假，但霍老爷子究竟还是意难平。老人家成天想法设法要把自家的千亿资产往孙子这儿塞，连着到八十大寿也不忘顺杆爬提了这茬。连带着周围包括姜晓生夫妻在内的吃瓜群众一时都噤若寒蝉，场面十分的尴尬。 要糖还欠钱的小偷紧张地看着站在众人焦点中心的警察。 生怕一个天降正义，他就要拿了手铐来铐走她。 然而男人只是对着霍爷爷微微躬身示意，声线懒懒散散的漫不经心，“爷爷，你们慢聊，我出去抽根烟。” 声音落下，他没有一分一秒的停顿便迈开长腿往外走去，西装外套包裹身姿清俊而挺拔，背影如青松玉立。 然后很突然的，脚步一顿。 腰部多了个挂件——刚刚还挂在姜晓生夫妻身后的小姑娘。纤白的手指牢牢地攥着他的外套下摆，抬着眸盯死在他脸上，目光清澈而不闪避。 像初生的小鹿。 ——初生牛犊不怕虎。 霍云琛眼光淡淡扫过她的手，眉目抬起又是要笑不笑的姿态，咬字低低的，“找我有事，小姑娘？” 然后就见她抿了抿唇像是想说什么，动了动唇老半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于是男人又看一眼被她牢攥的下摆，挑着眉梢笑意冷清，“那放开，嗯？” 第3页 话音刚落，姜晓生夫妻已经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一人拉着小姑娘的一边胳膊，奈何不知小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怎么拽也拽不动，其中的女人只得轻言慢语地哄，“茶茶，别这样，霍先生有事要出去……放手好不好？” 姜茶闻言偏过脸看了母亲一眼，又转头看一眼霍云琛，从始至终紧攥着男人的衣摆不动——且攥得更紧了，连骨节都捏得微微地泛了白。 一开始以为他对她笑是威胁，现在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他好像……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连带着也忘了她这个人。 姜茶：“……” 不放。 对着自己的女儿，姜晓生夫妻也不好真的用力，最后还是霍老爷子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他有什么事，出去抽个烟而已，茶茶想去就让她一起去吧。” 霍云琛：“爷爷，抽烟有害人体健康。” 霍爷爷：“没事，你这不还活蹦乱跳的活得好好的吗。” 霍云琛：“……” 姜晓生夫妻：“……” 众人：“……” 第2章 两枚吻 夜色如沐，夏夜晚风微凉，霍家宅院后是丛生的高大乔木。莲花玉兰含着花苞要开不开，如一颗硕大的灯泡吊挂在枝头，时有晚风轻柔地拂过，落在耳里一片簌簌。 空气中浮动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清香。 男人修长漂亮的指节掐着烟，红光在夜色里忽明忽灭，眉间折痕微微地皱起。夜色原就深浓如墨，此时一张俊颜浸在缭绕的青雾里更是疏疏淡淡的不清明，眼尾微微地上挑着，带着星点玩世不恭的轻佻。 全然地旁若无人，瞥也不瞥身侧的小姑娘一眼。 就像是，视她于无物一般。 姜茶盯着他的脸，到此时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个男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把她忘了。 债主他，忘记了欠债的她。 烟抽到了一半被男人掐熄了，温温淡淡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名字？” 姜茶：“。” 霍云琛：“年龄？” 姜茶：“。” 他侧首看她一眼，“跟着我什么意思？” 姜茶：“。” 霍云琛微敛了眸光，半凝在她身上良久，她以为他要问她为什么不说话了。毕竟从京城转学出去读书后……班上的同学多半都会问上一句，也没什么恶意，纯粹就是好奇。 然而男人眸光又再度悠悠地转了过去，语气不咸不淡的。 “年纪轻轻一小姑娘，还挺有个性的。”他淡声地笑：“——真看不出来。” 姜茶：“……” 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吐字艰难。霍云琛初时倒是不怎么在意，久了瞥见几次，没忍住挑了唇淡淡启齿，“不想说话就不用说。” 要说不说的，也挺为难人小姑娘的。 不过—— 男人狭长的眸微微地眯起。 他问了什么让她这么犹豫又纠结的话吗？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答案是没有。 “……汤。” 柔柔的声音落入了耳，搀在簌簌的风中如一颗玻璃珠落了地。 霍云琛偏首，就见小姑娘极努力般地张口，丰盈的唇珠一翕一合，像是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几乎要疑心那是他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她微张着唇，咬字艰难却笃定，“……糖。” 说完她才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后怕又隐隐有些自得。 爸爸说的不对，她还是可以说话的。 虽然说的不那么完整，但是起码基本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她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 ……还记不记得自己。 这话听在男人耳里，好看的眉间打起了微妙的折痕。霍云琛看着她，眉眼微蹙，“你说的是……糖？” 她点点头。 “我没有。”他温而淡地咬字，甚至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你要糖，回去问那个年纪最大的老爷爷要。” 霍云琛淡笑出声，吐息悠长，“他不只能给你糖，还能给你发个大红包。” 姜茶听了便低了头，连带着手也无声息地松开了他的衣袖。 ——果然是忘了她。 姜晓生夫妻是小辈里最得霍老爷子欢喜的，在霍家的主场里自然也是颇受欢迎的存在。一根烟的工夫过去，姜茶再回到大厅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二人的踪影。霍爷爷眉毛也不抬一下，出口对着霍云琛就是命令式，“你去带茶茶找姜小子跟蔓枝丫头。” 霍云琛起先想答应，想了想，“爷爷，家里有糖吗？” 霍爷爷轻嗤：“多大的人了还要糖？霍云琛你今年三岁幼儿园小班还没来得及上？” “……”霍云琛状若无意地笑了笑：“爷爷你误会了，要糖的人不是我。” 第4页 霍爷爷：“……” 老爷子叫了家佣过来，转脸对着姜茶又是笑呵呵的，“茶茶来，想吃什么糖跟这个阿姨说就行。没有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发红包咱们去买，啊？” 霍云琛：“爷爷，做人不要太双标。” 霍爷爷：“你是爷爷还是我是爷爷？” 霍云琛：“……” 待家佣牵着小姑娘往远处去了，老爷子轻叹了一声才道：“茶茶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姜小子跟蔓枝丫头一开始把人丢怀柔那边小镇养着我就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在那么穷乡僻壤的能养出什么样？每年暑假过来都是瘦得一把的小可怜样……” 为人父母心，霍老爷子也是唏嘘，“本来茶茶初中毕业，姜家小子那边也有点起色了，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在了一块儿，又出了这档子事……” 霍云琛本默默地听着，闻言似顺口般问了一句，“哪档子事？” “抢劫。”老爷子声音刻意地压低：“当时有个钟点工在他家……被杀了。” 霍云琛眉心一跳，复又听老爷子淡淡地道：“茶茶这孩子也是命苦……这事儿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晓生他们两个带着茶茶医院的门槛都跨破了，医院那边也都说是轻微自闭不碍事儿……可这都这么多年了还这样……” 言罢老人家又是深深一声叹息。 霍云琛：“……那天她也在？” 霍老爷子瞪他一眼，“不然你以为茶茶是怎么受的刺激？” ……这事儿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男人幽深的眸微眯着。 难怪刚刚他怎么问她都不说话。 霍爷爷转眼又叹，“这两口子为了女儿也是操碎了心，医院那边说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姜小子跟蔓枝丫头就卖了京城的房子去别地儿读书散心去了……前面好像还休了学特地去旅游了？也没见着有起色……” 言及此，老爷子忽而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精光一轮，话锋一转，“刚刚我跟姜小子和蔓枝丫头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没仔细听。”霍云琛云淡风轻地道：“溜须拍马的太多了，听不过来。” 霍爷爷：“……” 信不信我打死你，你个孙崽。 三两句间姜晓生跟陆蔓枝又回来了老爷子跟前，带着身畔捧着一手糖的小姑娘来跟老爷子道别。 陆蔓枝：“茶茶，快来谢谢爷爷。” 霍爷爷笑意和蔼，“谢什么谢！茶茶来爷爷这儿就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到位！”老人家一拍腿又是笑：“瞧我这记性，还没给茶茶包大红包呢是不是？” 姜茶看一眼霍爷爷，目光继而飘到了一旁长身玉立的男人身上。 偏他微勾的眼也不偏不倚地转向她。 视线相对，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像是在说，看，我说的准没错。 姜茶却偷偷地垂了眸子，不愿再去看他一眼。 不记得她的人，不值得被她挂念。 她攥着手心里一把糖，力气愈发地大起来。糖纸在掌心近乎要被揉碎，有糖粒的表面被搓揉出来，触感黏腻。 陆蔓枝怔了怔，出言想要阻止，“老爷子……” 霍爷爷：“霍云琛，茶茶，钱。” 霍云琛：“？” 霍爷爷偏首看向霍云琛，一张脸瞬时拉了下来，“怎么，你不给茶茶钱，难道还指望茶茶给你钱？” 霍云琛：“爷爷，你比我有钱。” 霍爷爷：“有钱就该我出钱？你穷你有理？我富我倒霉？” 霍云琛：“……” 霍爷爷冷哼：“强盗逻辑。” 爷孙吵架，外人也不便插手，姜晓生跟陆蔓枝多少都有些尴尬。姜茶站定在旁边攥紧手里的糖，看着场上的形势有些微的紧张。 然后，男人眉目一转，目光悠悠荡荡地就扫到了小姑娘脸上。 抬脚三两步就走到她跟前来，在她身前垂下暗影一片。 姜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好高。 她努力地昂着头，也只能勉勉强强擦着他的肩线。 抬眸时华彩如星屑般落入她的眼帘，光线有些刺目。 手掌抬起遮住过白的灯光，然后一栏一栏地向上扫上去，像是考试时学生看试卷般的仔细与认真。 从脖间微动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勾的唇，挺拔的鼻梁…… 到微微弯起弧度的眼。 仍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跟今晚前些时候没有任何分别。 ——跟两年前比也没有。 然后男人下了身，俊脸从数十公分的地方变得近在眼前，手腕被他捉住了，掌心被塞进了一张硬质的卡片。 她摊开手心垂眸去看：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他声线低沉而暗哑，如情人间的低语呢喃，“黑卡随便你刷怎么样，小姑娘？” 第5页 一句低声的问，微痒而酥.麻，直如电流般钻入了人的骨髓。 陆蔓枝立时觉得不妥，对着自家丈夫使了个眼色，姜晓生当即就要婉拒，“霍少，这太贵重了……茶茶，快还回去。” 姜茶捏了捏一手的卡，又捏了捏另一手的糖，一言不发。 霍爷爷清了清嗓子：“没事，饿不死他，蔓枝丫头你别多心。” 陆蔓枝：“……” 实在不是她多心，是您老心太大了。 男人轻笑着，不以为意地应下来，“嗯，我穷我有理。” 霍云琛送了红包出去就又折步回去。姜晓生夫妻虽然尴尬却也无可奈何，今天是老人家八十大寿，这又是老爷子一锤定音的事情，当场不能驳了人颜面，要还也是以后再说了。 姜晓生跟陆蔓枝跟霍爷爷打了招呼要走，转身去叫自家闺女，“茶茶，跟霍爷爷和霍先生说再见。” 一直沉默在旁的姜茶忽然就抬脚径直地走到了男人跟前。 霍云琛一低眸，入目就是小姑娘的小发旋儿。 继而她一昂首，黑白分明的眸就这么盯上了他的脸。 直勾勾的四目相对。 第3章 三枚吻 姜茶直直地抬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着男人的俊颜。 他以为她稀罕他的糖，还是稀罕他的卡？ ——她一个都不稀罕。 她扯过男人的手掌，随意地掰开把卡塞进他宽大的掌心。 然后掀起眸子看他一眼，“……卡。” 接着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把糖塞还给了她。 唇抿了抿，认真严肃地咬字，“……糖。” 霍云琛：“？” 陆蔓枝扶着姜晓生的肩膀，身形有轻微的不稳，另一手扶着太阳穴，转眸向丈夫求助，“老公……我是不是听岔了……还是没睡好脑子糊涂了？” “蔓蔓，你没听错，是咱们茶茶说话了！”姜晓生看着虽然比陆蔓枝要震惊，眉目间也难掩欣喜。等小姑娘一语不发地走回了父母身边，陆蔓枝蹲下了身一把揽过女儿的肩，眸中有惊喜与期待闪烁着，“茶茶，你刚刚说了什么？” 姜茶摇了摇头，有些疲惫。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听的人也已经听过了，没有必要再说一遍。 ——更何况，即使她想再说一遍，也未必能说得出口了。 私下里的时候，她试过很多次，无一例外都是失言。 直到今天碰到欠债多年的债主本人，情况才略有好转。 陆蔓枝原本以为自家闺女病况终于有所好转，到此刻见她又是老样子难免就颓丧了下去。姜晓生便拍拍她的肩温声而耐心地哄劝起来，转手又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茶茶有进步了，爸爸很高兴，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姜茶又摇摇头。 没什么想要的。 真要说的话，可能就是特别想要走人。 毕竟兴致冲冲地记了人家这么多年，别人却转眼就把她忘了。这种不对等的感觉有点丢脸。 “小姑娘。” 男人的声音温淡地响起，掷地有声的清晰。 抬眸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霍云琛微弯的眼。 他修长的指夹着黑卡晃了晃，笑眼微眯，“这是？” 姜茶动了动唇，“……卡。”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另一手也如法炮制，“这又是？” “……糖。” “那，”他眼尾弧度勾得越深：“还给我又是几个意思？” 她翕合着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失语，只觉得满腹的委屈。 霍老爷子眼光一轮，在小姑娘身上略转了转，又转回了自家孙崽身上，若有所思。 陆蔓枝也是微怔，拽着姜晓生的胳膊有些迷茫，“我怎么觉得……茶茶好像只愿意跟霍先生说话呢？” 姜晓生只是微皱着眉，一时也不好接话。心里却跟打翻了的调味品般的五味杂陈。 从两年前茶茶读初中的时候家里遭了抢劫杀人那档子事后，小姑娘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专业的安定精神科医生预约过，国内数一数二的心理咨询师也找过——但是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法让她再开口说一句话。 场面陷入微妙的尴尬。 霍爷爷忽然爽朗笑出了声，“哈哈哈哈，茶茶闺女，看到我家孙崽是不是很亲切啊？” 姜茶缓慢而坚定地摇头。 她才不觉得他亲切呢。 久别重逢，对方在自己眼里是熟人，自己在对方眼中却是陌生人。怎么亲切得起来？ 然而这副情景落到了霍老爷子眼中又成了另一番意味。 霍爷爷招招手示意小姑娘过来，小姑娘便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看也不看老爷子身畔青松玉立的男人一眼。 霍爷爷看着这隔一年看一回的小家伙，心里觉得可心的疼，清了清嗓子正声道：“爷爷就这么随口一说，茶茶不要觉得害羞。” 第6页 姜茶点点头。 霍爷爷：“我看阿武冲我摇头摆尾也会觉得亲切。” 霍云琛：“……” 陆蔓枝悄声地问丈夫，“老公，阿武是谁啊？” 姜晓生声音压得更低，“是老爷子园丁家养的老黄狗。” 陆蔓枝：“……” 霍爷爷虚虚地咳了两声，“那就这样吧。” 老人家目光一扫姜晓生夫妻，端的是商场杀伐决断多年润养出的气质，风雨不动安如山，“反正你们也回了京，既然茶茶看霍云琛亲切，那就先在我们家先住着不碍事。” 这变故猝不及防，偏生两家关系极好这是其一，霍老爷子脸面大排场也不小这是其二，陆蔓枝尚未及说些什么，姜晓生却先开了口，“老爷子，这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有什么不好的？”霍老爷子精眸一眯，低目去瞧小姜姑娘的目光却又是温和之极，“我都说了，茶茶是你们的孩子，也算是糟老头子的嫡亲孙女。孙女在爷爷家吃住算得了什么麻烦？谁敢说半个不妥，老头子我就把他抡出这个家门！” 霍云琛：“爷爷，这不妥吧。” 霍爷爷：“……” 姜晓生夫妻：“……” 霍云琛似是全然不曾察觉温淡地启齿，“她是十七八又不是七八岁，这么大的姑娘放在我们家，恐怕霍云姝会带坏她。” 霍云姝就是霍家的二小姐，对外的说法是比霍云琛要小上一些，因为父亲是倒插门进的霍家所以跟的是母姓。母亲是上一辈的霍二小姐，骄傲蛮横的性格放在全京城都是赫赫有名，在娱乐圈演员导演制片一条龙全做过了，混的是风生水起。女承母性，霍云姝也是与生俱来的高调性子，且比从前的霍二小姐年轻时更为张扬热烈，整出了不少幺蛾子，让霍老爷子头疼不已。 霍爷爷：“……云姝这不是还没回家吗。” 霍云琛：“爷爷，霍云姝是出去旅游又不是出去结婚，玩好了还是要回来的。” 霍爷爷黑脸，语气干巴巴，“那你怎么不给她介绍对象。” 霍云琛：“？” 霍云琛：“爷爷，我也才刚回国。” 霍爷爷：“哦，国外没男人？” 霍云琛：“……” 霍爷爷哼了一声，“你们年轻人哪，总喜欢把没事找事当成与众不同！”又道：“你没在这边待过所以不知道，云姝丫头跟茶茶关系好得很，不需要你来操这个心。” 言罢老爷子又转眸看姜茶，“爷爷说得对不对？” 手心紧攥着微微地发着汗，姜茶又点点头。 霍老爷子年轻时在商场挥斥方遒，端的是一诺千金的个性，老爷子本人说一就是一，而旁人自然也不敢说二。两家是世交常来往，姜茶小姑娘早年也来霍宅小住过不止一次，因而姜晓生夫妻虽然略有不安，却也没有过分的推辞。 更何况，两年前入室抢劫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自家女儿一直没有缓过来，每每去安定复检医生也总是说有轻微自闭，这种境况下能换个环境也许反而是好事。只是临别前姜晓生夫妻二人忍不住地伤怀，陆蔓枝跟着就走上前来握住小姑娘的手腕，温声慢语，“茶茶，在爷爷家要听话，不要给爷爷添麻烦，知道吗？” 对着母亲，姜茶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要留在爷爷家了？ 而且现在云姝姐也不在，也没人跟她一块玩，挺没意思的。 一看陆蔓枝真心是要走，姜茶有些急了，牵着她的衣袖想说些什么，偏偏声带就跟发了堵似的。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只言片语。 陆蔓枝只当是闺女急着跟她说话，惊喜中又是温言地哄劝，“茶茶不急，说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妈妈也不急。” 姜茶牵着她的袖子，指了指霍云琛的方向，又昂脸对着她认真地摇摇头。 陆蔓枝：“嗯，妈妈知道你看到霍先生亲切，不想跟霍先生之外的人说话。” 姜茶：“……” 她真的是她的亲妈？ 然后她又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姜晓生。 然而姜晓生已经揽着老婆的肩膀准备要走人了，“没事的老婆，茶茶也不是第一次住老爷子这边了。茶茶自理能力很好，不用我们多担心。” 姜茶：“？” 麻烦你担心一下我好吗爸爸？ 陆蔓枝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看一眼闺女又叮嘱了一句，“也不能给霍先生添麻烦，茶茶。” 霍老爷子：“他整天无所事事，也无所谓麻不麻烦。” 霍云琛：“……” 目送着自家的黑色suv彻底地跟夜色融二为一，姜茶的心彻底地空了。 本来只是给霍爷爷祝个寿，没想到遇到了从前给她糖的男人。 第7页 本来以为从前给她糖的男人会记得她，他却早就把她给忘了。 本来以为父母会带她走，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就把她留在了霍爷爷。 虽然霍爷爷她也很熟但是…… 那人也在啊。 说起来，他竟然是霍爷爷的孙子。明明她从前都没见过这号人的。 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但一直都只是听过，从来没有见过。 “小姑娘。”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散落在风里并不十分的明晰。 她没有转身，霍云琛却已经径直地走到她跟前来了。她的个子不高，脑袋不过刚刚擦着男人的肩线，身高差怎么也得有三十公分朝上。 他一站在她跟前，就垂下了暗影一片。 霍云琛微微下着身，眼微弯着，眸在夜色里也是晦暗不明的，“不是想要吃糖，怎么爷爷他给你你又不要了？” 姜茶噤声，懒于给他眼神。 不给他热度。 只是专注凝着suv远去的方向。 风一动，把他衣襟上不知名的淡香吹落到她鼻尖。 姜茶动了动鼻子轻嗅。 微微的香，像是柠檬也像是柑橘。 “那，”男人低低地笑着，萦绕在她耳畔的声线低沉而又□□，“是想要回家了？” 第4章 四枚吻 散落在风声中的是他的低笑，“不过你好像暂时是回不去了。” 姜茶根本懒得理他，抬脚就想往别墅的大门走。 然后就被一节手臂拦在了前头，男人的身体微微倾斜过来，呼吸垂落喷洒在她脸颊。 微微的灼.热。 昂起脸，倒映在他黑眸中的自己清晰可辨。 霍云琛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爷爷担心你没衣服穿，让我带你去买。” 其实他之外还有个霍二小姐，然而霍云姝此时不在国内，且提到此节霍爷爷就故作深沉地很傲娇，“云姝那丫头会带坏她。”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还行。 眼前这人的话姜茶可以不顾及，但是既然是霍爷爷发话了，那她就不能不听。 添酒回灯重开宴。结束时入夜已深，时值夏日，天际是朦胧的暗沉，积雨云如与人只隔咫尺般压得低低的，大约是要下雨，低气压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霍少爷晚间喝了酒，所以是司机代驾，霍云琛跟姜茶则坐在后排。车内放着小野丽莎的歌，极度温柔而慵懒的声音。 低气压下人本就容易困倦，何况时间已经迫近深夜，平常这个点姜茶早就上床睡觉了。那慵倦的低柔女声流水般落入耳中.功效形同安魂曲，听得越久，就越是觉得催眠。 男人原本折着两条长腿端坐在后座，体态疏懒而清俊，平视前方的目光不经意地转了转，就瞥见了身畔头点得跟小鸡啄米的小姑娘。 点头——抬头——点头——抬头——点头——疯狂点头—— 眼看着就要撞到前排车座上，宽厚的手掌却已经垫在了她的额头。 姜茶揉揉额，又揉揉眼睛，刚从瞌睡里醒转有些不明所以，抬手打了个哈欠，蓦地就注意到投过来的一道笔直视线。转眸，果然就见霍云琛挑着眉瞧她，被她瞥见了也不心虚，只是慢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目光转而直视着前方，似是很诚恳地在建议，“离商场还有二十分钟的路。” 他的意思是，她还可以再睡二十分钟。 她立时就正襟危坐起来了，手拍了拍两边的脸，想让脑袋更清醒一些。 他让她睡她就睡，岂不是太没面子。 然后，忽然的，切了音乐。 “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霍云琛：“……”什么鬼。 姜茶：“……”嗯，很好，头脑彻底清醒了。 按时间来说这个点商场肯定是关了，不过去的是霍家名下的商场，情况自然又不一样。听闻是小霍少爷要过来，商场从上到下楼层通通灯火通明，总经理也早早地就在大门口候着了，见到人笑得一脸褶子，“霍少，您要去几楼？我跟着您一起。” 霍云琛抬脚走过他身旁，“不必。” 两个字堵死了谄媚或讨好的可能性。总经理注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有旁的胆大的ba已经凑了过来，“老板，霍少边上那孩子是谁啊？” “霍家倒是还有个二小姐……但是年龄看着也不像啊。” 总经理瞥了她们一眼，“你管她是谁呢！反正是惹不起的人。” 嗯，能让小霍少爷深夜陪同来买衣服的……当然不会是一般人。 霍云琛在女装区随意转了几圈，小姑娘便也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然而钢铁直男实在是看不出衣服跟衣服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于是转而回眸看身后的小姑娘，“有看上的没有？” 第8页 姜茶：“。”还行。 霍云琛：“都还行？” 姜茶：“。”……随便。 霍云琛：“都随便？” 姜茶：“。”是的。 男人微皱着眉，“没有随便这种衣服。” 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的女导购：“……” 他们是用什么交流的？脑电波？全程这小姑娘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霍云琛：“不然全包了？” 女导购听得眼睛一亮，然后就见到那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头一遭地摇头表示明确的反对。 男人笑眼微眯，起了兴致，“怎么，怕花钱？” 姜茶：“。”有点。 霍云琛：“其实没关系，反正买衣服的钱是爷爷出。” 姜茶摇头——且幅度比先前那次更大了。 他遂温温淡淡地笑，“那我出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姜茶：“。” 女导购：“……” 所以这两位神仙到底是怎么交流的？神交？ 男人站定了转身向女导购，“你带她试一下衣服。” 女导购：“好、好的。” 顿了顿，霍云琛又道：“试一下尺寸就行，合适的直接包了。” 女导购：“好的，霍少。” 一个大男人待在女装店到底就是不怎么自在，把她顺水推舟送到了女导购那边，霍云琛迈开腿径直地往外面走去。 这事儿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也没见着有起色…… 想了想一停步，他回眸又看了一眼。 小姑娘被四个导购左右前后簇拥得水泄不通，看着有点束手束脚，然而并没有向他求助的意思。 他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事情。 毕竟她也只是不能说话，其他方面没问题。 有点想摸烟，长手探进裤兜里先碰到的却是金属的冰凉质感，略顿了顿，霍云琛顺手把手机捞出来，点了个电话拨过去。 那头没半秒就通了，毕恭毕敬的，“霍少有什么吩咐？” 霍云琛淡淡地道：“给我爷爷做过家教的那户人家方助理知不知道？” “您说的是……姜晓生？”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查一下他家女儿的资料，越快越好。” 方助理听起来颇有些为难，“霍少，姜晓生家的姑娘据我所知年龄有那么大了……要查完整资料需要时间，可能不会太快。” “嗯，还是换个助理来得快。” 方助理：“……” 霍少，你有毒。 然而方助理还是要恰饭的，于是很利索地答应下来，“好的霍少，我尽快。” 撂了电话烟瘾也消了大半，小姑娘那边没什么动静，男人眸光一转，不经意就瞥见了另一侧的手工甜品店。 糖—— 张合的唇间吐出并不怎么清晰的字节。 霍云琛迈开长腿走过去，皮鞋打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有些微沉闷，前台的店员小姐原本因为临时通知加班心情本就很不爽，直到脚步声临近才抬头，换上了职业标配笑容及台词，“您好请问您要……”然后猛然一个大喘气，“点什么？” 这一句问句结束，店员小姐的脸已经红透了半边天。 无他，突然一张俊脸出现在面前，性取向正常的人类女性十个有九个都会脸红，剩下来的那个心脏捂胸口偷偷跳。 霍云琛没瞥她，眉目低垂着不经心，“每一样都来一点。” “好……好的。” 店员背过身去一边职业选糖，一边心里就暗戳戳地羡慕：成年男人照理来说不会吃糖，就是不知道这位买糖给什么人…… 店员小姐称糖的手一顿。 还用想吗！不是关系特殊的能这么上心咩！ 她，柠檬了。 没关系，你有你的神仙爱情，我做我的柠檬精（。） 导购环绕在姜茶身边一并走进了店里，接着一个二个地捧着衣服到她跟前来。 “这几件都是当季新款，像小姐你们十几岁的小姑娘穿起来很清爽干净，很适合的……” 姜茶扫一眼过去，目光又飘到另一个导购手中去。 于是另一名导购当即见机行事地介绍，“小姐看一下这一套……” 实话实说。 对女人而言，在一件漂亮衣服和另一件漂亮衣服之间做出选择的确是挺头痛的。 ——但也比不上被导购包围的头痛。 令人窒息。 也就到了这个时候，姜茶才会觉察到刚才那男人的好来。 最起码不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嗯。 导购小姐的话术像是子弹般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她像个枪林弹雨中的士兵匆匆地挑了一件就落荒而逃。 然后顺手用力带上了换衣间的门，耳边这才清净了不少。 空间密闭，心脏却又剧烈而不安地跳了起来，像只乒乓球在胸腔来回拍打着。 第9页 分分秒秒如能跃出胸腔的激烈。 只进来几秒的工夫，眩晕感已经席卷上了四肢百骸。 仿佛回到了下着暴雨的那一天。 嗒，嗒，嗒。 透着柜子的门缝，有黏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的声音。 她不敢看。 然后，脚步声忽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忽然地响起来。 一步一步，慢慢地逼近。 “咚”的一声，叩响她的门。 …… 提着一袋满满的糖往回走，刚到女装区的入口，一声低而压抑的叫声就突兀地落了地。 霍云琛眉结一蹙，大步地走进店里，先前领着小姑娘进店的女导购站在更衣室外面也是一脸无措，看着先前的男人向自己走来更是有些紧张，“霍少，店员只是过去帮这位小姐试衣服……” 他开腔打断，“人呢？” 声线平静而温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第5章 五枚吻 然而霍云琛瞥也不曾瞥女导购一眼，只是径直地走到换衣间前，抬手敲了敲门。 “小姑娘？” 男人的声音刻意地压低了，“是我，霍云琛。” 静静的没有人回应。 女导购实在忍不住出了声，“霍少，门没有锁。” 霍云琛闻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视线直如能够穿透人的躯体般，女导购身后捧着衣服的店员几乎立时就打了个寒颤。 他扬起一边眉，“所以你就趁她换衣服的时候进去了？” 一个趁字，点出了多少的恶意跟坏心思。 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逼得女导购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替自家店员解释起来，“不是的霍少，因为衣服是一整套的但是这位小姐就拿了一件进去……我们在外面敲了很多下，里面没有人答应所以……” 女导购越往后说越是冷汗直流：她没说谎，她们的确是在外面敲了很多下门，里面也的确是没有人答应…… 所以呢？所以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越是说下去，就越像是坐实了男人的话。 霍云琛却没再看她，单手落进裤兜里，隔着扇门温声地唤，“小姑娘，你在里面吗？” 这是句废话——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没一个人敢这么说。 熟悉的男声落进耳里，姜茶抱住双肩的臂松了松，脑袋自臂间微微地抬起来。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男人咬字温淡而低沉地落下，一字一顿的耐心：“要是你能听到，就敲一下门……听清了没？” 隔了几秒，一声轻轻的“咚”自门内响起。 “衣服穿好了？” “……咚。” “那，”霍云琛淡声地问：“我现在进去，行不行？” “咚。”——这次要比前两次快了一些。 男人顺手把门推开了，入目却空无一人，视线下挪，正正就对上了小姑娘有些发怯的眼眸。 因为成套的衣服里她只带走了一件，穿在身上的吊带牛仔裙也显得有些清凉过度，露出大半片圆润雪白的肩颈，素白如玉。 霍云琛只瞧了一眼，收回视线，把上半身的深色外套脱下顺势裹住了她上半边的身体，声音低沉如从喉骨蹦出，“还能站起来？” 他的外套刚刚从身上脱下，还带着温度和清冽的气息。男人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有些过大，姜茶没答话，站直了身子展开双臂套进袖子里，两边都长了一大截，整个人就像是为了冬眠躲进了巢穴的小动物。 她看一眼长得能甩起来的袖子，有些稀奇。 霍云琛眯起眸，声线低低的含着笑，“男人的衣服就这么有意思？” 姜茶甩袖子的手一僵，又听他漫不经心地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精神病吧。 他此时脱了外套，打底是灰蓝色的衬衫，靠近上方的两粒扣子松开了，露出宽阔而偏白皙的胸膛来。修长的指把唇间噙着的烟取下，青烟吐出，动作慵懒却透着股致命的性感。 姜茶抬眸瞧他一眼，眸子又兀自地垂下去。 凝着自己的脚尖。 忽然想起来他是为的什么才过来。 是因为自己试个衣服结果进了密闭空间就觉得慌张…… 再然后，店员送配套的衣服过来了，她瞬间就由惊慌转成了恐慌。 ……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事情。 这么一想，心里就轻飘飘地难受起来。 他会不会觉得，她挺麻烦的，挺事儿多的。 出来买个衣服，花的是他爷爷的钱不说，还闹了这一出来。 她是不是……挺没用的啊？ 应付完了小姑娘，男人转眸，视线冷淡地自一众导购和店员身上扫过。 不曾发话，浑身上下却尽是上位者的姿态。 气势凌人。 只那么一眼过去，店员就两股战战软了膝盖，连开口都打着颤，“霍、霍少……是这位小姐她没带全衣服所、所以……” 第10页 “尺寸量过了？”出人意表的，他并未表现出反感厌恶一类的情绪，口吻甚至还淡淡的很平和。刚刚领着小姑娘进店的女导购自发地出了列，毕恭毕敬而轻微的战战兢兢，“尺寸刚刚量过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合适的都包起来。” 男人的眸光微微地收敛起来。 ——刚刚就该这么做。 偏首去找人，正瞧见她对着镜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甚至还牵起裙幅看了看，左也照照，右也照照。 “挺好看的。” 男声突然地在耳边响起，散漫而疏懒，却似一道惊雷炸在她的脑海。 姜茶立时就抽回了手，转眸看他，却见男人的视线虚虚地落在远处。 青烟笼罩，他身形挺拔而清俊，仪态优雅如青松玉立。 就好像，她刚刚听到的话只是她的幻觉。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霍云琛侧过首，眸光落上了她的身。 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 他淡淡地笑，吐息悠长，“我觉得——还挺衬你的。”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变化得厉害，初进商场的时候还是不安的燥热，买完衣服从商场出来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雨珠如幕。 车开到郊区的半路突然熄了火，吴叔打着伞下车去检查，不多时又回到车上，“少爷，车子抛锚了。我去给拖车队打个电话。” 言及此吴叔顿了顿，面有难色，“家里的司机应该都去送客了……我让拖车的顺便派个车过来吧。” 男人闻言面上淡淡的没表示，卷了衬衫袖子露出骨节漂亮的手腕，接了柄黑色大伞下了车，伞在手中打开，人跟着就往车头走去。 不是大毛病他能搞定，总好过干等着拖车的那帮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早点回家，也能早点送小姑娘回去。 霍云琛稍微检查了一下，像是燃油泵出了问题，只是不知道线路烧坏没有。 雨下得大，他一只手去动发动机，另一只手随意地撑着伞，伞面歪斜，男人挺拔的躯体大半都暴露在了雨中。 雨珠将车窗打得彻底模糊，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窗，窗内窗外是两个世界。 姜茶望着男人的背影微微地出着神。 纵然身形高大，也不妨碍雨水彻底地打湿他。 她伸手紧了紧穿在身上的外套。 他的外套。 吴叔刚给拖车的打完电话，正准备下车，忽而就瞥见一道轻盈的蓝色从余光轻盈飘过——后座的小姑娘已经跟着下了车。 吴叔摇下车窗想要拦，出言却被湮没在无边无际的雨夜。 大雨如注。 霍云琛正打了照明往发动机里看，被淋湿的大半侧身体上空忽而等来了雨停——另一把黑色大伞在右侧撑起干燥的一片空间。 侧首，一眼望到的就是小姑娘的脸，瓷一般的干净而白皙。 从姜茶的视角来看，男人却是在见到她的那个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快回去。” 她唇抿了抿，在他带着些薄怒的面色前难得地萌生出了退意，脚步踮起想往回退，退了一半却又顿了动作，两只手高高举着伞把让伞柄高过了自己的头顶。 霍云琛眯眸，像是有些好笑，声音被瓢泼大雨滤去几分也显得不怎么清明。 “行，那我也不看了。” 上了车，他的衬衫已经被雨水打成了深色的一片阴影。 四下沉默，等人来的过程很安静，全世界像是被雨水的外壳完全地包裹。 寂寂无声。 男人仍是闲适地坐着，举手投足没有淋湿的半分狼狈。 忽然就见一块手帕递到了跟前来，一偏首，小姑娘的眸子正朝他望过来。 霍云琛接下了，唇边染了笑，“谢了，小姑娘。” 看着他身上被淋湿的一大片，姜茶蹙了蹙眉。 然而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要好一些。 她动了一下唇，“不……” 男人眼角微弯，“不谢？” “……客气。” 这哪是客气，这是大喘气。 霍云琛嗯了一声，随手叠着手帕收起来，继而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 手帕是用来擦水的不是拿来放口袋的…… 姜茶想要出言辩解，却又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她太久没说话了，像刚刚说那么多已经算是极限。 男人的长手忽然递了一颗糖到她跟前，开腔淡淡，“礼尚往来。” 姜茶看着柠檬黄的糖衣，微微地发怔，并没有接过来。 ——不是当年的那种糖。 见她只是看着不接，霍云琛不尴不尬地收手，剥了糖纸又塞进她素白的手心。 他声音不温不火的，“不是你说想要吃糖？” 姜茶摊开手心，低眉去看那颗躺在手心里的糖。 第11页 质地黏黏的，晶莹剔透的颜色在她瞳眸的倒影里闪闪烁烁。 不是当年的那种糖但是……应该也能吃的哦？ 她看了又看，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闷了下去。 然后表情微妙起来。 臭臭的……有点甜但更多是臭得让人窒息…… 这真的是糖？难道不该是毒药？ 她刚想要吐到手心，一个咳嗽喉咙就自动地吞下了那颗糖。 霍云琛打量她那副情状，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吃的是毒药。 直至他低眸瞥见手中糖果纸上的文字。 榴莲。 第6章 六枚吻 霍云琛：“……” 男人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顺手把糖果纸叠好放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 回到老宅时雨已经停了大半，夏夜细雨拂面如微风，扑在面上密密匝匝的很是凉快。花园里不知名的花涌动着甜蜜的香气，不知名的虫声鸣叫得悦耳动听。 男人驻足停步，眸光侧落在她身上，嗓音低沉优雅如大提琴缓慢地响起，“姜茶。” 姜茶昂起首，“？” 霍云琛躬身，目光与她平视，瞳眸幽深，吐字低而清晰如自喉骨蹦出，“想跟我回家？” 平平淡淡的一个问句，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茶：“。” 她更多是莫名其妙。 姜晓生跟陆蔓枝把她丢在了这里，她能有什么办法。 就像当年被丢在怀柔的姥姥家那边一样。 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她不能拒绝，只能接受。 谈不上想，或者不想。 换句话来说，即使不想，又能怎么样呢？能跳起来把眼前这男人打一顿吗？ ——显然是不能的。 然而蓦然的对视之间，他的视线不带有任何的逼迫，却令她油然而生出莫名的觳觫。 如猎物面对猎手时的颤栗，也似下位者站在上位者身前的不安。 姜茶站不稳般后退两步，然后抬起下颌，对着他点了点头。 “……嗯。” 霍云琛：“知道我是谁？” 她有几分的不明所以。 “不知道我是谁，你也敢跟我回家？”他抬起一边眉：“知道我叫什么？” 姜茶默了默，颇为艰难地想要启齿。唇一张一合却如在深海里的鱼般，开口除了吐泡泡就是吐泡泡，没有半点声息。 她越是说不出话，就越是着急地想要说话，然而越是着急就越是欲速而不达。 好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姑娘眼底的明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人也如被阳光暴晒过的阴生植物般蒸干了水分低垂着脑袋。 ——蔫了。 霍云琛也没有太多的表示，挪开视线淡声地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 他顿了顿，声音落下如薄雾：“走吧。” 男人转身迈开两条长腿径直往前方走，姜茶在他身后立定原地几秒，这才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前花园的喷泉晚间被关掉了，只留下微蓝的装饰灯朦朦胧胧地闪烁，中央是美人鱼的汉白玉石雕。一共三座像漫画的分镜般的立体，左边是深海里美人鱼托着腮凝望远方，表情忧郁，鱼尾鱼鳞盘坐身下雕得极细腻精致，到了最右边不见鱼尾，只有托生而出的两条腿，从海浪的翻卷中款款地走出，修长而细洁的美丽。 中间那一座里，尾巴的轮廓漫漶模糊，美人鱼捂住如玉的脖颈表情痛苦。 从此刻起她得到了人类的双腿，却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见识过那样的痛苦是怎样的痛苦，便不会觉得那样的美丽是值得的美丽。 霍家的前花园布置设计出自霍云姝之手，走的是蒂姆·波顿的风格，连灌木都被修剪成各式各样的童话人物，东方的西方的参差错落，像爱德华双手剪出的那个世界，深夜走近让人只觉迷离，又透着股森森然的美丽。 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姜茶一边走一边看，说起来这些她从前来的时候也见过，只是两年没来，像是又加了一些新的进去。有一整片灌木剪的都是僵尸新娘和维克多两个人，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再转身要往前走，蓦地就对上了对她望过来的男人。 在夜里迎风玉立。 看她一眼，又转过身径直地往前走去。 ——就像是在等她似的。 继续往前走就是正门，远远地就看到霍爷爷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候在那儿，瞅着不远处的长孙和小姑娘嗓门洪亮，“霍云琛你把茶茶丢外面是几个意思？你当茶茶是秧苗放着淋雨会长高？” 霍·不知道几个意思·云琛：“……” 姜茶抬着头瞧他忽然黑下来的脸色，就，没来由地觉得有趣起来。 第12页 在外面看着那么盛气的一个人，刚刚在商场把那群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怎么到了霍爷爷这里就吃瘪。 唇角不经意就微微弯起。 然后，视线上挪，男人好巧不巧地也朝她望过来。 四目相对。她又秒秒钟收回笑意。 耳边跟着就响起了男人散漫不经的笑，落在夏夜的细雨和风里，淡淡的不明朗。 “真看不出来，现在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他吐息悠长，“还有两幅面孔啊。” 寿宴费了老人家不少精力，等自家孙崽跟姜家小姑娘回家，霍老爷子就歇下了。 霍大少跟霍二小姐也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霍老爷子土生土长在京城，起家也在京城，膝下儿女事业重心却全都在魔都。 霍二小姐在娱乐圈白手起家，因为老爷子不看好戏子，所以也没能从父亲这里得到资金上的直接支持，在京城在魔都实际都是一回事。这就不说了。 至于说霍大少，则完全是因为媳妇不讨老人家的喜欢，所以被推到了财团在魔都的分部。 说的好听是锻炼，说的难听就是流放。 入夜后厅里的灯也减了半，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小夜灯跟暖黄的壁灯发着光。 除了厨房里忙碌的张嫂，厅里就只有姜茶一个人。 张嫂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姜汤到她跟前，转手端着另一杯要往楼上走时脚步忽然一顿，继而一拍脑袋半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我这记性，拉拉还在外面呢……” 拉拉是霍家的家养犬，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 说完张嫂就把另一杯搁在了桌上，转身先去外面收狗去了。 姜茶捧着自己手里这杯姜汤，目光虚落在滚烫液体泛起的白雾里。 然后对着杯面吹了吹气，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方助理的动静很快，到书房时有关小姑娘的资料已经发了过来。 家庭背景，求学经历……甚至案发始末的内部资料都包括在内。 霍云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资料很齐全，但是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为什么看到了他才会开口说话。 “咚咚。” 门在这时倏然被敲响，霍云琛顺手把网页关掉，“进来。” 下一秒就探进来一只脑袋，先是探头探脑地看他一眼，然后双手捧了杯子进来。 踩着兔耳朵的拖鞋，姜茶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这还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一边走，一边便用余光悄悄地打量着。 装修是偏北欧的极简风，家具也是线条简单的几何形状。 冷淡到极致。 ……倒不怎么像是他的书房。 姜茶缓缓地踱步到他跟前，这才状若无意地把水杯递到霍云琛跟前。 男人垂眸看了一眼。 深色系的水杯衬得原本就白皙的一双手益发得莹白如玉，当中汪着绛红色的满满一杯，透着生姜香而热辣的气味。 是姜茶。——喝的那种姜茶。 他没有伸手去接，抬眸看她，“你喝没喝？” 刚刚虽然撑着伞，但是雨势过大，她被淋到也是在所难免。 姜茶：“……嗯。” 她身上透着股姜味，应该是喝过了。霍云琛复而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放桌上吧。” 姜茶：“……嗯。” 他没有赶客，她也不急着走，只是捧着杯子那一排排书架前晃了一圈。 久别重逢，对方竟然还在熟人的圈子里，她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虽然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去好奇的东西。 一排一排，一目了然分明而又无趣——全是书。 转了一圈，从后方稍稍向他靠近了那么一点，拖鞋鞋底绵软，她的动作应该也是悄无声息的。 轻轻的，没有声音。 然而霍云琛很突然地转首。 视线一对上，她顿时急刹车往后退去，连杯子里的水都因为颤动而溅出了几滴。 姜茶：“。”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 回个头无声无息的把人吓一跳。 耳朵还鬼精鬼精的。 旋转椅向后退开几分，男人调成了更为舒适的姿势，两条长腿交叠折起，上身挺直，看着她眉眼淡淡的，“我回个头还要提前跟你打招呼？” 姜茶：“。” 嗯，不只耳朵鬼精鬼精的，心也鬼精鬼精的。 她有些心虚，一抬脚匆匆地就要往外走，然而男人从她身后低低地出了声，“姜茶。” 姜茶被他叫住，站定，回眸。 姜茶，“？” 霍云琛眉梢微挑，嗓音散漫而疏淡，“我说的是——你手里的姜茶。” 姜茶：“。” 差点忘了正事，她是来送东西的。 目送着兔子拖鞋消失在门口，霍云琛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很快就通了，声音有些散漫，“霍少这个点不在医院加班，怎么有闲工夫给我打电话？” 第13页 那边闲闲地道：“莫非是要找我输……打牌？” “滚。” “……” “你是学心理的，沈知晏。”霍云琛淡淡开腔，“研究过未成年吗？” 沈知晏：“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霍云琛：“闭嘴。” “又要给我打电话又要我闭嘴，霍少，你这么自相矛盾，难道你是抖m？”沈知晏在那头轻笑：“行了，说吧，霍少您老人家招惹哪家的小姑娘了？” “就她一家。”他干脆利落：“我问你，创伤应激造成的轻微自闭怎么治？” “……”沈知晏默然片刻：“霍少，我认为你在电话里问我可能跟你自行百度的效果差不了太多。” 霍云琛：“……” 沈知晏又道：“不然你下次可以让她本人来找我，或者把我的微信给她……嗯，电话也可以。” 霍云琛：“知道了，下次我带她去找你。” 沈知晏：“……” 他知道了个啥？他说了什么他就知道了？ 但对方是霍少，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行吧。 不过难得霍少主动打电话给他，沈知晏也没有轻易放过这个招财进宝的好机会，“对了霍少，咱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打过牌了，你看……” “嘟——嘟——嘟——” 沈知晏：“……” 第7章 七枚吻 回到卧室，姜茶从随身的包里去拿了素描本。 自两年前从怀柔的学校转到京城，她就开始学素描了。 陆蔓枝那个时候还在打理画廊，常常跟职业画家和知名美院的教授打交道，顺手也就让她跟着学起了素描。 几年前姜晓生跟陆蔓枝的工作都很忙碌，一个是职业经理人，一个专职经营画廊帮人办展。在自家闺女身上的用心虽然好，时间却寥寥，否则也轮不到把姜茶托给怀柔的姥姥照顾。 后来姥姥去世，姜晓生夫妻这才给姜茶办了转学接她回了身边。 只是工作依然忙碌，分给她的时间也依然有限。 因此，在画画这件事情上，姜晓生也好，陆蔓枝也好，对姜茶本人都是没有任何要求的。 在其他事情上亦然。 只是，在两年前入室抢劫案发生后，姜茶失了语，从此只能用画笔去勾勒和表达之后—— 姜晓生夫妻反而对她的这个爱好重视起来，也动用了手头的人脉资源去请最好的美院老师教她。 然后才从老师的话中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家的女儿在画画上原来还挺有天赋的。 姜茶摊开洁白的一页，微微地偏首，一把绸缎般柔顺的长发就跟着垂落到颈边的一侧，遮挡住了大半边的侧脸。 灯光皎皎。 她把落发拨到耳后，右手执着铅笔，笔尖在纸面犹豫地停了停。 然后落下第一笔，接着是第二笔，第三笔。 连贯地数笔寥寥，勾出了男人挺拔而清俊的身形。 微雨后空气清新，宅院深深，成群的乔木高大而葱茏。 ……不知道我是谁，你也敢跟我回家？ 不。 握在手心的笔略顿了顿。 她知道的。 从再见的第一眼起，她就认出了他。 当年送她糖的男人。 名字很好听的男人。 ——霍，云，琛。 落款：2017/8/15 次日清早，姜茶下楼的时候，霍老爷子跟霍云琛都已经坐定在餐桌边了。 老爷子一看小姑娘就是满心欢喜，“茶茶醒啦？茶茶睡得怎么样？茶茶想吃什么？” 那么多问句，姜茶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抱歉地冲他笑笑，抬脚刚走到餐桌边，男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拉开了椅子。 她垂眸，手理好裙子的下摆，然后轻飘飘地跟着落了座。 然后又一杯牛奶推到她手边来。 她侧眸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一张俊脸仍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姜茶默默接过了牛奶，紧跟着一碗麦片被推到了她眼前。 姜茶：“。” 霍爷爷：“霍云琛你什么毛病？给茶茶那么多东西不怕人噎着？啊？” 然后老爷子又转而看姜茶，“茶茶，吃的还够不够？还想吃什么？爷爷让阿姨给你多做点。” 霍云琛：“……” 霍云琛：“爷爷，我打算带她去医院一趟。” 霍爷爷：“我也觉得你是时候去一趟脑科了，孙崽。” 霍云琛：“？” 霍云琛：“我说我带姜茶去一趟。” 霍爷爷：“茶茶脑壳又没病，你带她去看脑科干什么？” 霍云琛：“……” 霍云琛：“是去看沈知晏。” 霍爷爷：“沈知晏谁。”不待他答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哦，就那个老喊你去输钱的牌友啊。” 霍云琛：“……” 霍爷爷：“有空别光顾着打牌送钱，也关心关心姊妹伙儿。这小没良心的出去两个多月了也不回家，昨天老头子生日打了个电话三分钟不到就挂断了……也不知道云姝丫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第14页 霍云琛：“我昨天还看您给她朋友圈点赞了。” 霍爷爷抬手轻咳一声，“这不是看不到人，就只能翻翻手机了吗？” “瑞士那边镇上的风景确实不错，我上次去还是九几年的时候……”霍老爷子正要滔滔不断地说下去才发现偏了题，清了清嗓又回到正题上：“有时间你也让云姝丫头回来一趟，外面再好也比不上家里……顺便劝她把几千亿的资产继承一下。” 霍云琛：“……” “怎么，你不愿意？”霍老爷子眉毛一抬：“时代不同了男女平等是基本国策，老头子就那点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们俩要都想要就划个拳竞争一下吧。……反正我是不会留给那个坏女人的，你们两个看着办。” 霍云琛：“……爷爷，那是我妈。” 霍爷爷冷哼了一声，似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话锋一转，“说起来云姝那丫头也有那么大了……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她介绍介绍？” 霍云琛：“没有。” 霍爷爷：“嗯，其实老头子的要求也不高，一个是要帅，二一个要有钱，三一个自己还要会赚钱……这几点是最基本的，哦，年薪十几个亿总要有的吧，少于这个数不行。” 霍云琛：“……” 姜茶默默喝着她的牛奶。 末了，霍云琛偏首看全程默默的姜茶一眼，“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你介不介意？” 姜茶摇摇头。 饭桌上他问了一遍，等出门前在玄关又重复问了一遍。 她两次的反应也是相同的摇头。 心理医生她见得多了，不差这一个。 再者在人家家里做客，他也是出于好意……就随他去吧。 男人掂量着她面上的神色，步履停了停，声线温和，“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去。” 姜茶抬眸，正对着他望过来的目光。 平淡而又严肃专注。 她怔了怔，这才又摇头。 “……不。” 因为要带小姑娘去见沈知晏，医院那边霍云琛提前请了半天假。 工作日都是穿正装，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临到出门，领带却怎么弄都不怎么服帖，系紧了烦闷，扯松了难看。姜茶把细细的凉鞋鞋带系好，一昂首就见他手扯着领带表情很不耐。 却又在她抬头视线对上的瞬间，就把手放了下来。 神情也跟着恢复到一如既往的疏淡，“走吧。” ……装什么装。 手上的动作快了脑袋半拍，脑袋的反应也比手来得有些后知后觉。 等姜茶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却已经先行拉住了男人的手腕。 她昂着脸，如招小狗般冲他招了招手，表情却很严肃。 霍云琛眸光半垂着落在她身上。 其实是第一次，他们认识也不过才第二天。 只她一个动作，他瞬间就明了了她的意思。 陌生却又默契。 低眸去看，那纤细白皙的手捏着他的领带，指尖慢条斯理又十分的灵活，侧着大半边脸浸在晨时的日色里，眉目如画般安然而美好。 男人的目光就这么无意识地凝在她的眉眼，直至距离倏然又被拉远。 姜茶看着他，指尖点了点自己自己脖颈的位置——令他烦躁不已的根源已经被她解决了，轻描淡写。 霍云琛微眯着眸，余光瞥着那条被她打得规整又合适的领带。 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所以才会这么轻车熟路。 ……她之前都是替谁打的？ 应该是父亲。她这个年纪，又有轻微自闭，看着也不像是会早恋的小孩。 这样想着，脚步微微加快了一些。 时候正是早高峰，路上堵得厉害，驱车到沈知晏那边就花了大半个钟头。 到了办公室门前，霍云琛脚步一顿，低眸去看亦步亦趋跟在身边的小姑娘，淡声地询问：“真不介意？” 姜茶：“。” 霍云琛：“要介意现在走也行。” 下一刻就见她看也不看他，手兀自地拧开了门。 霍云琛：“……” 沈知晏正站着在书柜里翻资料，循声望过来见是霍云琛，照常打了个招呼，“怎么最近不来打牌了？” “没时间。” “没时间打牌，有时间研究未成年？”沈知晏眸光一转，这才看到跟在霍云琛身旁像个小尾巴的姜茶，跟着就走过去，“霍少说的人就是你？” 然而他还没到人跟前，小姑娘就跟膝跳反射似的往后连退了几步。见她这个反应，霍云琛眉角立时起了折痕，冷了声道：“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沈知晏：“……” 看小霍少爷把小姑娘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那样子跟老母鸡护雏实在是没有任何区别，沈知晏啧了一声道：“行吧，不是来看诊吗？别杵门口了，进来吧。” 第15页 办公室装饰干净清新，橱柜边吊着的绿萝垂下长长的枝叶，姜茶就站在靠绿萝很近的位置，盯着那叶子看了许久。 ——叶片上面有一只圆圆的小蜘蛛，爬呀爬呀又停一下，爬呀爬呀又停一下。眼见着那只蜘蛛爬到了叶片的边缘，她便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再继续爬的话，它会掉下去的…… 沈知晏在自己的办公桌坐定，看向眼前干站着的二人，“……不然我也站着？” 霍云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小姑娘专注地盯着那盆绿萝，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喜欢待会儿买一盆给你，嗯？” 姜茶小姑娘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小蜘蛛，有些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男人也跟着在她身边坐定了。 沈知晏清了清嗓，“姓名。” 霍云琛：“姜茶。” “年龄。” “不清楚。” “性别。” “你傻逼？” 沈知晏：“？？？” 第8章 八枚吻 沈知晏停笔，颇为无语地看了霍云琛一眼：“霍少，我只是在走例行程序，请你稍安勿躁。” “嗯，”霍云琛道：“我觉得你也要走一下例行程序，出门左转眼科挂个号。” 沈知晏目光转向姜茶，“你好，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吗？” 霍云琛：“不能。” 沈知晏：“……” 姜茶：“。” 沈知晏二度搁笔，“霍少，我现在正在做心理咨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杠精？” 霍云琛看他一眼，“她要能说话我还来找你？我有病？ 沈知晏默，又道：“……说说怎么回事吧。” “2015年7月17日晚七点遭遇入室抢劫杀人后失语，”霍云琛说着把一叠病历丢过去：“安定诊断有轻微自闭。” 沈知晏接过病历翻了翻，“这就没了？” “见到我开始说话了。”霍云琛温温淡淡地问：“什么原因？” 沈知晏：“真相只有一个。” 霍云琛眯起眸，目光幽深狭长，“什么真相。” “我不是名侦探柯南。” “……” 沈知晏耸耸肩，“我是医生，又不是侦探。再说你提供的信息又太琐碎，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话锋一转：“她跟你说了什么？” “第一次是问我要糖，我叫她她也答应。” “糖？”沈知晏蹙眉：“吃的那种糖？”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沈知晏：“要不然你演示一下她怎么答应的？” “……”霍云琛冷笑：“你当她ppt？说演示就能演示？” 沈知晏：“……” 沈知晏：“霍少，我在乡下的时候，看见老母鸡护小鸡，心里也觉得鸡妈妈很不容易。” 霍云琛眼风斜斜地扫过他，“所以你也想跟着模仿学习？” “不，”沈知晏表情诚恳：“我想说，老母鸡总是护着小鸡的话，别人会很难看出来这只小鸡有什么毛病。” “……”霍云琛扬起一边眉，“你确定你学的是心理不是语文？” 沈知晏：“中间可能弃医从文了。” 男人偏首，声线冷清：“姜茶。” 姜茶正在专心致志地盯着那盆绿萝的长叶，小蜘蛛的肢节已经缓缓地爬过了叶片的边缘。 险些就要掉下去——然后突然就从身体里抽出了极细的丝线，倒吊在绿萝的长叶上面。 姜茶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工夫回眸看身后的男人，“？” 霍云琛：“我在叫你。” 姜茶：“……嗯。” 沈知晏：“……”他怎么觉得对这小姑娘来说霍少还不如那盆草来得重要呢。 沈知晏：“就这样？” 霍云琛一边眉挑起，脸色疏淡，“不然？” 沈知晏打腹稿想这不就是吱了一声，怎么可能他叫了答应别人叫了就不答应？于是沈医生清了清嗓子，不信邪地出言，“姜茶。” 姜茶：“。” 沈知晏：“……” 男人挑着眉，语气淡淡却没来由让人觉得他心情极佳，“现在你体会到了。” 沈知晏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跟他一个人说话就跟他一个人说话，至于这么得意这么骄傲？ 妈的又不是考上了清华北大。 行吧。 沈知晏用笔端轻敲着病历，若有所思，“说不定是你以前……” “不可能，”霍云琛打断他：“你知道这十年我基本没有回国，就是回国也不会回家。” 就更不可能见到她。 沈知晏略想了想，开口，“我这样说吧，人呢，在遇到困境的时候，但凡能带给她一丝希望的东西都会被她当作救命稻草。举个例子，遇到抢劫犯的时候家里有只泰迪汪汪叫，她以后对泰迪就会很有好感，你明白吗？” 第16页 “不明白，不过我建议你换个例子，”霍云琛轻描淡写：“否则我能一直收购到你失业为止。” 沈知晏：“……” 男人双腿交叠坐姿挺拔，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吐辞也是淡漠的，“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会问我要糖，跟那次杀人案有关系？” 沈知晏看着他，“我猜跟你也有关系。” 霍云琛站起身，一直沉默在旁偷偷瞄蜘蛛的小姑娘见状也跟着慌慌张张地站起，而后男人的声音如雾霭般落下，“我知道了。” 沈知晏奇道：“你知道什么了？” 霍云琛：“庸医误事。” 沈知晏：“……” 言毕就迈开长腿往外走，姜茶见他忽然要走，一时顾及不了那只小蜘蛛，忙亦步亦趋地赶紧跟了上去。他走她也走，然后他停她也跟着停，霍云琛垂眸瞥她一眼，“姜茶？” 姜茶：“？” “把你喜欢的那小破草搬走。” 姜茶心里正隐约担忧着那绿萝上结网的小蜘蛛，闻言忙不迭地跑回去把绿萝抱住又跑了回来。 小蜘蛛还在上面爬，她低眸看着，蓦地就松了口气。 男人的声音如轻雾般薄薄地在耳畔落下，“看医生让你很有压力？” 她循声抬起了头，想了想，“……没。” 霍云琛伸手拨了拨她些微凌乱的刘海，语气冷淡，“有压力以后就不来了，” “反正也就是个医术不精的庸医。” 沈知晏：“？？？” 来了不给钱就算了，不给钱还把办公用品搬走了他也就不说了，霍少你diss人没必要diss得这么正大光明吧？ society society，惹不起惹不起。 这中间姜晓生跟陆蔓枝也三不五时地会过来看姜茶。最近的一次，双方友好地寒暄了一番。姜晓生面有犹豫地开口：“老爷子，最近新加坡那边一家制药企业调我去做监事……” 霍爷爷眉毛抬也不抬，“去就去吧，你这么大个人了，天天在家吃软饭也不是事。” 姜晓生：“？” 霍老爷子话糙理不糙，事实上自入室杀人案发生过后，姜父的确是辞掉了手头的工作专心陪伴孩子。陆蔓枝则定点开着画廊，不再做画展业务，两人基本上处于半失业的状态。 好在从前创业期攒了不少积蓄，手上也有从祖辈过继过来的几套房产。 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小康之家。 姜晓生跟陆蔓枝对望了一眼，斟酌着道：“老爷子……我之前跟蔓蔓商量过，我们打算把茶茶一起带过去。” “嗯？”霍老爷子精眸一抬：“茶茶也要去做监事？” 姜晓生：“……”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最难对付。 姜父向自家老婆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陆蔓枝点点头，转首看着霍爷爷，“……是这样的，老爷子，我跟晓生都觉得东南亚气候好风景也好，带茶茶过去换个环境，也许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霍爷爷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蔓枝丫头，你跟姜小子是茶茶的父母，论理生恩重于山，茶茶的事情也轮不到我这个糟老头说什么。” 陆蔓枝脸色微变，“老爷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爷爷摆摆手，“要是像先前你们带着茶茶去国内什么地方换个环境还是专门旅游散心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他顿了一下，眼中精光闪烁，“只是你们这次是出国工作，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不说，刚换工作肯定人也格外忙些——你确定你还能顾得上茶茶？” 陆蔓枝语塞，姜晓生神情亦是有些复杂。 霍老爷子平日里为人处世跟溺爱晚辈的普通老人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在这种时候条分缕析头头是道，让人找不出一点的漏洞去反驳。 霍爷爷有条不紊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是普通的孩子或许还能克服，但是茶茶呢？”他眸光一转，慢慢踱过姜晓生夫妻：“说到底茶茶是你们的女儿，如果你们觉得无所谓，老头子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厅里是长久的寂静。 姜茶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正准备顺手关上，耳边忽然就响起了不大却清晰的说话声。 她好奇地往下探，爸爸妈妈都在。 正准备踩着拖鞋下楼，霍爷爷的字句却明晰地落进了她的耳里。 “……但要是你们觉得老爷子说的还有点道理，我建议你们……” “把茶茶留在京城。” 姜茶的步子一顿，人也僵在了原地。 陆蔓枝脸明显有些僵，“我……” 姜晓生的手跟着就挡在了她前头，缓慢而低低地道：“……我知道了，老爷子。” 姜茶收回了迈出的脚。 ……那就麻烦你照顾茶茶了，妈。 ……茶茶乖，妈妈还有点事，在姥姥家要听姥姥的话，上课好好听课写作业，知道了吗？ 第17页 ……尹老师您来了啊！欢迎欢迎，好了茶茶妈妈先挂电话了……嘟…… 瞬间的挂断，听筒里只有忙音在无限循环。 如鲠在喉，一句话卡在嗓子里没有机会说出来。 “嗯……” “再见。” 在怀柔镇上读书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日子是年三十。 因为爸爸妈妈会回来。 最不喜欢的日子……正月初七。 商店开业的日子，年假结束的日子，白领返工的日子。 也是，父母会离开她的日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陆蔓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茶茶？你睡了吗？”门锁咔咔地转了转：“门也锁了……” 继而是姜父温声的劝，“不吭声就应该是睡了……我们明天再来吧，蔓蔓，” “反正离出国还有阵子。” 姜茶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经过门和棉被的二道过滤，落进她耳里的人声就如灯下幢幢的影子，晦暗而不分明。 像是某种软体动物，唯有躲在壳里才会觉得安心。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终于低低地，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第9章 九枚吻 出了霍宅上了车，陆蔓枝仍是一脸的心事重重，姜晓生看着老婆这副模样，刚要出言安慰，陆蔓枝忽而偏过脸声音抬高几分，“老爷子刚刚那么说，你为什么不反驳？” 华夏有个成语很经典，叫秋后算账。 据不完全和不可靠统计，秋后算账的人群以女性为主。 此时的陆蔓枝就是典型。 姜晓生这回神色没变，也没有刻意哄劝，只是语气平淡地道：“蔓蔓，我不反驳，是因为我觉得老爷子说的在理。” 他的表情乍看很平静，细看之下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还在微微地颤抖。 “哪方面在理？”陆蔓枝抬眼，逼问尖锐：“是女儿没工作重要在理，还是觉得女儿我们照顾不好所以不能带在身边在理？” 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圈，声音也越说越高，“——那件事之后我有多后悔，姜晓生你不是不知道！” 陆蔓枝从前一边开画廊，一边在国际知名画展公司当副总，却在两年前就辞掉了副总的职位，处于半停工的状态。那画廊也是不温不火吊着的状态，曾经的女强人，如今则几乎跟家庭主妇无异。 姜晓生这边则更甚，直接就辞了工作。 说起来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从前女儿平安无虞的时候，总想着能多赚点钱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可是在那场意外发生之后，女儿的平安无虞却成了最大的心愿。 曾经的不以为意，如今的遥不可及。 难怪陆蔓枝会对丈夫没有直接拒绝的态度感到不满。 姜晓生看着她，一字一顿，缓慢而认真，“我知道，蔓蔓。”他停了停：“所以我没有答应老爷子。” 陆蔓枝略微地讶异，“那你……” 姜晓生：“你知道，对着老爷子，我不好当面拒绝。” 陆蔓枝有些犹疑，“……那你打算怎么跟爷爷说？” 姜晓生：“先不说。” 陆蔓枝闻言更是不解，“可是你那边要在月底到岗……” 姜晓生看她一眼，抚慰似的拍着妻子的肩，温声地道：“老爷子说得对，茶茶的情况不适合去国外，我们也不一定能照顾得过来。……但无论你还是我，都不愿意让茶茶一个人单独留下来。” 陆蔓枝头靠进丈夫的怀抱，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一直在后悔，觉得我们当年不该把茶茶留在怀柔。如果那样，至少我们还能在茶茶会说话的时候陪陪她——” 陆蔓枝打断他的话，瓮声瓮气，“……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公。” 姜晓生继续说了下去，“蔓蔓，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陆蔓枝看着他，没有作声。 “那时候茶茶那么不情愿，车开走了还在后面边跑边追……”姜晓生言及此又是一顿：“后来我一直在想，那个时候要是顺着茶茶来就好了。” “茶茶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来做主。” t院，心内科。 偏傍晚的时候，霍云琛刚从办公室走出来，有什么东西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脚边。 男人弯下腰去捡——一只万花筒。 “医生哥哥。” 男孩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霍云琛循声望去：那只万花筒的主人正站在走廊的另一端，圆圆胖胖的脸笑起来很喜庆，只是嘴唇发着淡淡的绀紫色，乍看起来并不很明显。 那是心脏不好的表征。 这是十五床的小孩，先天性心脏病，二尖瓣先天畸形关闭不全，考虑要做搭桥手术。 霍云琛抬脚朝他走过去，顺手把东西还给他，“你的东西。” 第18页 小胖砸摇摇头，“不啦哥哥，我送你了，你给你女朋友玩吧。” 霍云琛：“？” 小胖砸：“女孩子都喜欢这个的，我拿去给胡桃姐姐看胡桃姐姐就很开心。” 胡桃是另一床的患者，同样是心脏问题，但是比十五床的小孩要严重得多。不久前从别的医院转进t院，也要在近期内换心。 女人微微急躁的嗓音没几秒就在后面响起，音色有些着急，“豆子？豆子你人呢？” 小胖砸回过头朗声地道：“妈妈，我人在这里呢！” 转眼就见有女人从病房里探出了个头，又小步跑到了小十五身边来，高跟鞋哒哒哒的语气有些如释重负，“你这孩子，怎么出来了也不吭一声？妈妈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 言罢想起霍云琛还在这儿，忙抬了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霍医生。” 大概是有点尴尬，那女人立时就拉着男孩走了，一边走一边就教训起来，“妈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出病房可以，要让大人陪着你，你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妈妈，我刚刚把万花筒送给医生哥哥了。” 女人就笑，“你当霍医生跟你一样大？那是你们小孩子才玩的玩意儿。” “才不是呢妈妈，”小胖砸童声清脆而利落地道：“女孩子都喜欢的，胡桃姐姐很喜欢，霍医生的女朋友也会喜欢的。” “我的傻儿子啊！谁告诉你霍医生有女朋友了？” 小胖砸迟疑：“那……医生哥哥很帅的，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上次班长来看我的时候说她就喜欢医生哥哥这样的……” “小孩子心思！”女人似斥非斥的：“长得好看就不能没女朋友了？好看的人没人权？妈妈刚来的时候就问过了，霍医生还是单身！” 小胖砸立刻就急了，“……妈妈你为什么问这些？你要跟爸爸离婚去追求医生哥哥吗？” 孩子的心剔透而晶莹，外界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在这里都可能引发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小胖砸也不是例外，立刻就委屈起来了，“我知道医生哥哥比爸爸帅……还有钱……可是你不能跟爸爸离婚……我、我不同意！” “想什么呢你这孩子！”女人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一时哭笑不得：“豆子，记不记得你那几个堂姐？” “嗯？”小胖砸想了想，反问：“妈妈你说的是二十七岁的姐姐，二十八岁的姐姐，还是二十九岁的姐姐？” 小胖砸的娘亲气定神闲，“都是。”又道：“妈妈就是为了她们问的。” 小胖砸若有所思。 童言无忌，小胖砸的娘亲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恍然大悟般的，“……我说你们班长来那天你怎么好好刷牙洗脸了呢！你是不是喜欢当班长那小姑娘啊？！” “我才没有！”小男孩立刻急吼吼地否定：“她跟麻杆似的，人又瘦，脾气还臭……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她的！” 女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本来也就随口一提的事情，这小孩却跟见了饵的小麻雀似的，迫不及待地往网里跳，直接就坐实了她的猜测。 于是她反而起了兴致。 “噫那你怎么攒钱那么久就为了一个万花筒……” “才不是给她那个小麻杆的！” “前两天我看人家来看你你塞给人家，结果人家愣是没要哦。” “……那是她不识货！” 母子两人一路闲聊，走起路来极其缓慢，人声字字句句入耳清晰。 霍云琛：“……” 嗯，医生哥哥不要face的哦。 例行工作做完，跟值班的医生交接过，驱车回家时天已趋晚，红云在天边烧成了片。 烈火燎原。 一下车黑色的拉布拉多就直扑了上来，霍云琛低斥了一声，那只汪便呜咽着退开了，摇尾巴的幅度也跟着小了些，却仍然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 霍云琛微微下腰，轻拍了拉布的头，“遛你的人呢？” 拉布拉多似能听懂人言般的，闻言尾巴又剧烈地左右甩动起来，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径直地撒开腿往花园的方向跑，跑两步又回头看一眼。 霍云琛跟着拉布走了过去。 斜阳散落，暮霭四合。 高大的乔木在地面垂下浓厚的阴影，秋老虎没有散去，到傍晚仍然余热不减。 不知名的鸣虫嘶鸣着，一声比一声的聒噪而悠长。 秋千两侧的粗绳轻轻地晃。 以及，秋千上坐着的小姑娘。 乖乖巧巧地坐在秋千上，烟雾紫的纱质长裙在身下飘来荡去，把细而直的腿型完全地包裹，只间或有一节如霜雪的脚踝随着动作暴露在外，纤细而雪白。 第19页 似晨时的轻云，也如深夜的霓虹。 如梦似幻。 柔顺的长直发随意地垂落在耳畔和身后，遮挡住了大半的侧脸，只隐约地露出了小巧的鼻尖。 笼在淡金色的落日光下，整个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姜茶坐在秋千上，手里拿着一枝掰折开了花球的龙沙月季，大半花瓣都被拔掉了，落在足下的草地。 ……爸爸妈妈要去新加坡了。 但是不会带她去。 她有点生气也有点伤心。 不只是因为姜晓生跟陆蔓枝要把她留在国内，更多是因为他们一声不吭也不跟她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 就跟从前那时候把她留在姥姥家一样。 ……但这两年过来，他们为了她也是尽了心的。 以前不上心是真的，这两年操碎了心也是真的。 可今天又这么做…… 还是让她挺难受的。 要不要抗议一下，最好能翻个脸，顺带再吵个架。 嗯……这么做了之后呢？爸爸妈妈会带她走吗？ 想着想着，她很成功地把自己绕到了逻辑死角。 ——不管是生病前生病后，姜茶从来就没有跟姜晓生夫妻吵过架。 没有吵过架，因此也不知道普通人吵架是为了什么理由，更加不确定吵完架后会有什么结果。 她垂眸看手里被掰扯得七零八落的龙沙宝石。 嗯……要不然。 奇数就吵，偶数就不吵。 数学老师的那句话莫名地就飘到了耳边——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嗯，还挺有道理的。 吵。 一片花瓣轻飘飘地落下。 不吵。 又一片花瓣。 …… 不。 然后，姜茶看着手里那枝被她摘得光秃秃的，只剩下一片花瓣的月季花，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连数学老师都觉得她应该跟她爸她妈抗议一下。 嗯，反正她的确挺生气的。 这样想着，她顺手就要去摘最后一片花瓣——右手的手腕却不偏不倚地被人擒住了。 姜茶下意识就抬起了头。 夕阳淡金的光将男人的身形勾勒得格外的高大而挺拔，逆着光，她看不清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是看着他俯身，俊脸逼近，黑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她的倒影在他的瞳孔里。 耳畔不紧不慢地响起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似认真又更似轻慢，“来我家就是专门来辣手摧花的，嗯？” 低沉酥.麻，如一支羽毛轻轻地挠过她的耳蜗。 款款地，震动着她的心弦。 轻拢慢捻地撩.拨。 第10章 十枚吻 姜茶：“……” 离得近，彼此气息萦绕，他一开口吐息就触上了她的脸，炙热滚烫，“怎么不说话了？” ……采花还被主人发现了。 她可真是个失败的采花贼。 动了动唇，她正想要替自己解释什么，霍云琛却已经随手把那枝光秃秃的花塞到了她的手心，松了手站直回去，倾身的压力也如潮水般褪去。 男人本就微挑的眉眼又深了几分，像是有些好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姜茶：“。” “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口吻淡淡的，垂眸落在她身上：“你要是喜欢，把满花园拔干净都行。” 姜茶：“。” 她抬眸，用尽全身力气瞪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快步地径直往前走。 霍云琛：“？” 那只拉布仍然摇着头晃着尾地跟在小姑娘身后，没两步路脚步忽然一顿，一转身，那枝被摘得只剩一个茎秆的月季就砸向了他。 距离有点远，那枝花也只是象征性地在空中砸了一下就轻飘飘地落了地。 本来她就很不高兴了，他还来逗她。 ……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 那么轻浮而不走心的语气，就好像她是什么特别好玩的绝世玩具。 姜茶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一边气。 越想越气，步速也跟着越来越快。 然后男人的声音就从身后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了，疏疏淡淡地散落在风里，“姜茶。” 她停都不带停的。 霍云琛：“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小姑娘脚步一滞，转过身，见他眼角微弯着，似是在笑却又不怎么分明，“想不想看？” 姜茶：“……不。” “不想看？”男人的声线疏疏懒懒，笑意有些轻飘：“不想看你还回头？” 姜茶冷笑，“k……” “y……”她语速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说话。 霍云琛眉目间闪过一丝诧异，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幽深而狭长，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说完这句话。 她原本就像是鼓着吃奶的劲才能多说几个字，到最后整张脸都几乎完全地涨红了。 第20页 姜茶凝着他的脸：“……精。” 本题拼写训练答案：ky精。 霍云琛：“？” ky精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年人一脸懵逼。 然而她说完了这句话旋即转了身大步地往前方走，头也不回，因为走得快，落在男人眼里那背影就显得格外气鼓鼓的。 看着看着，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啧。 脾气还挺大的。 到晚间要吃饭的时候小姑娘也仍是板着脸不看他，老爷子还在楼上没下来。佣人上去叫，于是厅里就只剩下了霍云琛跟姜茶。 静得如能闻针落。 男人温淡地开腔，“姜茶。” 姜茶：“。” 她默默垂着脸不说话，侧颜沉静，整个人身躯蜷缩着窝在座位里，一声不吭安静得像只刚被买回家的布娃娃。 霍云琛看她一眼，有些好笑，“真生气了？” 姜茶：“。” 位置相邻，男人上半身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声线低低哑哑的，“以后都不肯理我了？” 那声音低沉在耳畔响起，微痒而酥.麻，如情人在耳边的蛊惑，又如施过法术的咒语。 像一支羽毛搔弄着她耳垂的肌肤，扫过来又扫回去。 灼.热的吐息喷在颈后，痒意也一路爬到了心里。 脸微微地发着烫。 她猛地一用力，椅脚跟大理石的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并向后退了半米的距离。 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地对着他。 霍云琛：“……” 他有这么吓人？ 心内科的病患里有不少都是孩子，互相之间体感也都还行。 比如今天那小胖墩每次远远地看到他就会叫他。 霍云琛想起了什么，长手落进口袋，拿了什么东西转手递给身旁的小姑娘。 姜茶垂下眉目，眸光落在男人伸过来的手上。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拿着不明的圆柱形物体，外壳是实木的质感，看起来有点复古也有点高级。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了，拿着筒的一边对着眼睛凑过去。 入目是光怪陆离的一片世界。 ——这东西是万花筒。 用手指微微地扭动着筒身，里面的图形分开更换又重新组合在了一起。 她轻轻地咦了一声。 转了转，又转了转。 看了看，又看了看。 直到意兴阑珊，姜茶才把万花筒放下来。 然后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男人望过来的眼神。 他微勾着唇，问：“有意思？” 蓦然被人戳破想法，她有点不好意思，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云琛啧了一声，淡笑，慵懒不经的一句话就落了地。 “病房里那些小孩也挺喜欢的。” 姜茶拿着万花筒的手蓦地一紧，脸色也瞬间就不自然了起来。 什么叫……也挺喜欢的。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姜茶暗戳戳瞪了一眼回去，正巧就跟他的视线对上了。 被捉了个现行。她脸皮又不像他这么厚，于是很尴尬地低下了头。 打蛇随棍上，男人便低低地笑出了声，“说你是小孩，你好像还挺不乐意的？” 姜茶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嗯。” 嘴巴这么坏，为人也这么怪。 万花筒在手里转了转，手抬起来就想往他嘴上砸。 想想又还是算了——这东西虽然不重，但真要砸上了嘴肯定还是挺疼的。 下一秒就把那只万花筒往他腿上砸了回去。 嗯，腿上肉多，不怕痛的。 砸完了姜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悠悠地就转过了视线。 只剩下耳朵还竖起留心着他的动静。 然后就猝然听到了男人没防备的一声闷哼。 低低的，听着很压抑。 ……听着倒是很痛的样子，肯定又是他装模作样故意在吸引她的注意力。 幼稚。腿上肉那么多，万花筒又没多重，才蚊子咬这么点痛，她都能忍住，他比她年纪大比她身体好，她才不信他会忍不住。 哼。 肯定是装的。 事不过三，他以为她还会再上当吗。 天！真！ 姜茶坐正了身子，再也不给他眼神和热度。 她算是认清了这人的本性，跟杠精似的，她越是有反应，他越是跳得厉害。 低级。 ……想当初在她心里的形象还很高大的。 正巧这时候霍老爷子下了楼来，目光扫到霍云琛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待坐定了还是没忍住，眉峰皱起，“霍云琛你看什么看？没看过有钱人？” 霍云琛：“……没有。” 跟刚才的应对自如不同，这声音里有了一分难掩的狼狈。 霍爷爷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看你脸色奇怪，以为你仇富。” 第21页 霍云琛：“……” 呵。 男人唇畔勾出冷淡的笑意。 不就是叫了她一声小孩，她竟然就想让他做不成男人。 小姑娘，你真狠。 霍爷爷：“高中马上要开学了，有时间去把茶茶的入学手续给办了。” 霍云琛应了一声，“接着读高二？” 霍爷爷：“高三。” 男人闻言眉角就起了折痕，“她之前休学了大半年。” 霍爷爷：“休学大半年上高三不行？你当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会学习？是不是考了个斯坦福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霍云琛：“……” 有人小幅度地笑出了声。 霍云琛偏首望过去，果然就见小姑娘正上扬着唇角，不闪躲也不回避。 霍老爷子愈发的得意洋洋的，“看吧，连茶茶都觉得你说的很可笑。”为表确认老爷子还多问了小姑娘一句，“是不是啊，茶茶？” 姜茶点点头：“……嗯。” 霍老爷子收回了视线，瞥了一眼霍云琛声音抬高些许，“……这话又说回来了，孙崽，之前不是还不想让茶茶住在我们家？今天就这么热心操心人家上学的事情了？这么会变脸，你在斯坦福学的川剧？” 霍云琛：“……” 霍云琛：“爷爷，我没那么想。”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不是没那么想，你是直接写脸上了。” 一时默默，霍爷爷又道：“茶茶的爸妈马上又要去新加坡了。” 霍云琛不动声色。 霍爷爷：“今天刚来找的我。” 霍爷爷：“说是要把茶茶接走。” 霍爷爷：“我跟他们说了很多。” 霍云琛：“……爷爷您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霍爷爷：“完。” 霍云琛：“……” 霍云琛单刀直入：“然后？” 霍老爷子一抬眉，一声长叹，“我的孙崽唉，难道你是金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我刚刚不是说了让你带着茶茶去办入学手续？” 那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姜茶留在京城。 然而从老爷子挑明让霍云琛去办上学的事情到现在，姜茶都始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上没有动作，人也没有声息。 等到霍爷爷点明了这一句，她径直就站起了身，椅子猝然被拉开“刺啦”了一声。 然后小姑娘恭敬地冲爷爷躬身示意，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脊背纤细而挺直，在身后拉扯出长长的一道暗影。 霍云琛无端就想起刚刚在花园的时候，小姑娘也是垂着头坐在秋千上，清瘦的身形被落日的金光完全地包裹，淡紫的纱裙薄如烟雾，而她比烟雾还更淡几分，像是分分秒秒就要消失在单薄的暮色里。 一目了然的寥落，清晰而又分明。 这样想着，他淡淡地开了腔，“她也同意？” 第11章 十一枚吻 霍爷爷眉毛也不抬一下，“这样做对茶茶好，对茶茶的爹妈也好。姜小子跟蔓枝丫头这两年多辛苦……虽然说他们怕老头子担心，当着我的面从来不说……” 霍云琛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吐字温而淡，“所以不管姜茶同不同意，您都要拦着姜叔叔和陆阿姨，不让他们把她带走？” 霍爷爷脸色瞬时变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没怎么，”霍云琛勾着唇似在笑，细探眸里却又没有半分的笑意：“只是觉得，人小姑娘虽然不怎么能说话，但这到底还是她自己的事情。” 他顿了顿，声线疏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不以为然的轻佻，“既然是小姑娘自己的事情，那是去是留，难道不该让她自己选？” 片刻的静默。 霍老爷子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为人着想。” 霍云琛：“那是您不了解我，其实我一直这样。” 霍爷爷：“哦？那要不然替你爷爷我着想着想，继承遗产了解一下？” 霍云琛：“爷爷您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不用急着操心遗产。” 霍爷爷哼了声，心情却明显好转，“就你会说话！” “不过，”霍爷爷道：“你就那么讨厌茶茶，连她住在咱们家都不愿意？” “不是。” “不是？”霍老爷子眯着眸，一轮精光落在霍云琛面上：“不是你那么急着让人父母把人带走？” 黄昏与夜晚交替的时分。 客厅里只亮着小半的灯，偏橘黄色的温暖。 霍云琛半边脸浸在暗处，表情有轻微的晦暗和不分明。 静了静，他出声不经心而散漫，“……我这不是看着小姑娘留这里不怎么开心么。” 回到卧室，姜茶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伸手去拿素描本。 摊开本子，画了几笔却觉得不满意，于是把白纸扯下来揉成团。再画，又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又把纸从本子上扯下。反复三次。 第22页 ——然后就什么都不想画了。 看一眼素描本都觉得烦。 好吧，虽然刚刚那枝花的结果是她应该去找姜晓生跟陆蔓枝吵一架，但是她还是没有那个胆子。 而且搬家这两年……他们做的也够多了。 她再要求更多似乎也……不合适。 颓了。 姜茶随手枕在了素描本上有些百无聊赖，忽然就想起刚刚霍云琛被那只万花筒砸到的窘态，那样子实在是有趣，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他也会有吃瘪的时候啊。 真有意思。某种意义上而言比两年前那时候还有意思。 然后就又兴致勃勃地拿起铅笔，有了构思之后三两下笔落得很快，很快一张速写就结束了。 雪白的纸上落下男人挺直的身形，端坐的姿态，面上露出些微诧异的神情——对着朝自己砸过来的东西。 最后一笔落下，姜茶心满意足。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地震动起来，是陆蔓枝发起的视频通话。 姜茶对着亮起的屏幕几秒，手按下了接听。 网速很好，陆蔓枝的脸立时就出现在了薄屏上。女人的声音略带迟疑地响起来，“……茶茶？” 姜茶摆正了手机，脸对着前置摄像头，表情严肃，“嗯。” 简单的单音节词，落在别人耳里也许平平无奇，但对于两年来没有听到过女儿说一个字的陆蔓枝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 陆蔓枝当即红了一圈眼睛，“茶茶……” “蔓蔓，”姜晓生的声音平静地响起，跟着一杯水就递到了手边来。 姜茶：“嗯。” 然而心里却不怎么好受。 为什么一见到她……她突然地就哭起来了？ 陆蔓枝也是浸淫商场多年的女强人，不过女儿是软肋，在这件事情上会比别的时候要情绪化得多。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开门见山，“茶茶，你爸爸被抽调去新加坡工作一年了。” 姜茶：“……嗯。” 陆蔓枝闻声有些讶异，“……你已经知道了？” 姜茶点点头，唇紧抿成了一道直线。 陆蔓枝顿了顿，“那茶茶……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这回惊讶的人换成了姜茶。 ……原来他们是打算要带她一起走的吗？ 那今天下午，她听到的那些都只是误会？ 可是刚刚在饭桌上爷爷叫霍云琛带她去办入学手续又是什么意思？ 所谓知女莫若母，陆蔓枝见她这副模样，心下隐约就有了猜测，于是言简意赅地解释，“你霍爷爷的意思……可能是想让茶茶留在京城。” 陆蔓枝顿了顿，“但是我跟你爸爸想要带你一起走……所以我来问问你是什么想法。” “茶茶，”陆蔓枝道：“你要跟爸爸妈妈去新加坡吗？” 女人的声线微微地颤抖，“其实去也就只去一年……老爷子说得对……这么翻来覆去地对你反而不好……但是妈妈最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情……” 一边说，她的肩线一边就剧烈地起伏起来，眉眼也是低垂着的微红。 姜茶沉默。 隔着薄薄的屏幕，女人的抽泣不减清晰，断断续续的，“那时候我就不该把你丢在怀柔……至少还能跟你说说话……” 后面姜晓生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耳语地劝慰了几句。 听着听着，姜茶一颗心就缓缓地沉了下去。 似是掉入了不见底的空谷里。 长长久久地往下坠落，却听不见半点的声息。 爸爸妈妈没有要把她丢在这里，恰恰相反，他们还想带着她一起走。 ……反倒是她拖累了他们很久。 妈妈辞掉了副总不说，爸爸甚至这两年都没有工作。 她之前不经意间听到过陆蔓枝跟人打电话，虽然没有外放，但对面那个不知道是朋友还是客户的人说话声很大，隔着扇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工作哪来的钱？没有钱你拿什么吃饭啊？” “……不是我说，这么久了一点起色也没有。你们关心小孩是没错，总不能为了她不赚钱不要事业了吧？想想你们一路从大学拼到现在就为了孩子一朝回到解放前？” ……都是为了她。 灯光温柔滤过小姑娘的身形，在木地板上洒落下一片暗影。 姜晓生跟陆蔓枝临走的那一天，是霍云琛带着姜茶去送人的。 陆蔓枝原本只等闺女点头就带她走，没想到问了的结果居然是不去。 于是难免就有些心有戚戚焉，而无论是她还是姜父都并不明白自家女儿心中想的是什么，为了这个最后还特地跟安定那边看诊的主任医生联系过几次。 主任医生只是说自闭症孤独症患者就像星星的孩子，很多时候他们不是不说话，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们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他们想的跟正常人的想法往往不在一个频道罢了。 第23页 那天姜晓生夫妻跟医生聊了很久，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只有客观条件允许，就万事顺着小姑娘的意思来，由着她。 霍老爷子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而作为当事人的小姑娘也点了头说愿意，这事儿就这么板上钉了钉。 直到临别的那一天。 这次一去一年为期，就算是回来探亲，没几个月也回不来。是而在办登机手续后，姜晓生跟陆蔓枝拉着自家闺女七七八八说了许多体己话。 霍云琛眸光半落在身侧的小姑娘身上。 ——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明明嘴角都快要垮下来了。 办完了手续，姜晓生夫妻走在了前头，姜茶则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就莫名地难过起来。 又有点……像以前在怀柔的感觉了。 无论是送她去姥姥家，还是姜爸姜妈来姥姥家，最后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由她来送他们走。 头低了低，又低了低，鼻腔的呼吸有些阻滞，眼眶也微微地泛起热意来了。 忽然就有手机递到了她眼前：屏幕上是一张电子机票。 时间，航班，行程，都跟姜晓生和陆蔓枝坐的这一班分毫不差。 姜茶没有去拿手机，只是昂起眸子去看身侧的男人。 他一只手落在裤兜，身姿修长而清俊，侧站的姿势疏疏懒懒，站在逆着光的地方，俊颜上的轮廓有种被柔化的模糊。 开腔的声线也低低哑哑的，“你要是想走，我就是来送你的。爷爷那边我来说。” 姜茶看着他。 恰好霍云琛的视线也朝她望过来。 四目相对。 静了几秒钟，他收回目光，缓缓地开口，“不过，如果你不想走—— “待会送完了人，咱们就一起回家。” 他的手仍然悬在她眼前。姜茶抿抿唇，伸手把那支手机接下来了。 金属的触感蓦然从手中抽离，霍云琛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东南亚气候跟这边不太一样，跟着叔叔阿姨到那边，自己要多注意。” 男人温温淡淡地道。 姜茶：“。” 霍云琛：“怕见生人就少出门，女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然而她那边却只是一径地沉默着。 西装外套的衣摆被人扯了扯，他低眸，便见她动了动唇。 唇珠丰盈漂亮，似含着苞蕾要开而未开的花。 “回……家。” 她一笑，眼角就是月牙弧度的微弯。 霍云琛一怔。 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咱们…… “一起。” 第12章 十二枚吻 以霍家在京城的资源和人脉，办个入学自然是分分钟的工夫。 报到的时候姜茶被男人带着去了一趟桐高——传说中只要进了大门就可以躺着去清北的高中。 早高峰路上堵得惊人，霍云琛虽然没有路怒症，看着车流动一米停十分难免也有些烦躁，手指下意识地去摸烟，余光一转就瞥到了校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侧颜干净的小姑娘。 手蓦地就顿住了。 霍云琛温温淡淡地启齿：“要去上学了，紧不紧张？” “……不。” “上课要好好听课，知不知道？” “……嗯。” 男人顿了顿，偏首看她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被人欺负了不要怕，回家告诉我。” 真的是非常家长，非常长辈的语气。 姜茶偷偷地觑了眼他英俊而轮廓分明的侧颜，感觉有点稀奇。 说起来，姜晓生跟陆蔓枝都没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一方面是因为她挺听话的来着，另一方面他们从前工作忙没怎么陪过她，对她就格外的溺爱。 想当初她小时候回家对着父母声称自己在幼儿园称霸全班，姜晓生夫妻闻言也是神色未变，陆蔓枝甚至还半带调笑地让她多吃一点，好为称霸全园做准备。 直到家里的保姆已经应对不了老师的控诉，而姜晓生夫妻作为父母被叫去了幼儿园时，姜晓生跟陆蔓枝甚至都还不相信，他们家的小姑娘，在老师眼里竟然是个怼天怼地的大霸王。 ——说实话，在幼儿园老师罗列完小姑娘一系列的壮举后，姜晓生夫妻都还觉得是弄错了人。 陆蔓枝看一眼身边穿着蓬松公主裙头戴小皇冠的女儿，转脸对着女老师颇为犹疑地道：“……老师，是不是弄错人了？” 然后下一秒，一排家长就领着自家儿子鱼贯而入，且每个小孩脸上都落了彩，而大人的态势都是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老师语气中肯平淡，“姜茶，这几个同学脸上的伤都是你弄的吧？” 彼时姜茶还会说话且口齿十分的利落，没有分毫犹豫就承认了，“是我，老师。” 第24页 老师轻舒一口气，“为什么？” 提到此节她就缄默。 于是老师转而去看姜晓生和陆蔓枝，仍是客客气气的，“您也听到了，别人没招惹您家女儿，是您家女儿无缘无故先打的人家。” 姜晓生跟陆蔓枝对视一眼，陆蔓枝揽过小姑娘的肩，柔声地问：“茶茶，是老师说的这样吗？” 姜茶抿着唇不发话。 姜晓生也淡声开腔，“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我相信我家闺女不是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孩子。” 陆蔓枝循循善诱，“……但是茶茶总是要告诉爸爸妈妈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姜茶沉默良久，手往某个小孩的方向一指，那小男孩被她这么一指，顿时就跟见了鬼似的直往家长身后躲。 然后小姑娘动动唇，开口，“他…… “扒我裙子。” 平地一声雷。 姜晓生跟陆蔓枝哪里想得到是因为这个，一时间诧异得说不出话，反倒是被指男孩的家长立刻就炸了毛，“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回事呢！年龄不大一口狗血喷人的本事是从哪里学出来的？这么欠教养！” 陆蔓枝也跟着炸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就张口一个欠教养闭口一个欠教养，我看真正欠教养的是您才对吧！毕竟只有狗才会没事汪汪汪！” “你说什么？！” 嘴架打起来了除非是诸葛亮在世，否则谁也难hold住全场。 双方家长都没留心，姜茶小姑娘却已经走到了对面那孩子的前面。且她每走小步，对面的小孩就往后退一大步——直至脊背完全抵上了身后冰冷的墙壁。 他再度回忆起了被姜茶支配的恐惧。 继而嘴一动，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扒你的裙子……对不起姜茶……” 众人：“……” 肇事者自首，本案了结。 然而女老师却还是有些不解，“那其他的几个同学呢？” 其他的几个小孩原本垂头丧气的跟只丧家犬似的站在家长旁边，此刻被老师一点名总算来了精神。 “老师我发誓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笑了一下！” “对对对就是他扒裙子的时候笑了一下！” “有点好笑我笑得超大声的！” “……然后就被打了！” 女老师：“……活该。” “……老师你说什么？” 女老师：“我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之后，姜茶理所当然没受到任何责备。倒是姜晓生夫妻出于教学环境的考量，换了一所幼儿园。 后来就没再出过这档事，姜茶岁数渐大，性子也越发的表里如一，当年的小霸王也早没了影子。 因为姜晓生跟陆蔓枝彼时在魔都工作，姜茶的幼儿园也是在那里读的。后来幼儿园毕业，姜晓生夫妻工作也转了地儿，又是创业初期益发繁忙，就把姜茶寄养到了京郊的姥姥家。 对于自家女儿，姜晓生跟陆蔓枝一直以来都是言听计从——除了被寄养这件事之外。 所以管教这种事情，离她是很遥远的，对她而言也是很稀奇的。 姜茶没有再出声，于是小霍少爷的心情便有些不美丽，沉着张脸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我说的话听见了没？” 姜茶：“……嗯。” 这一套对话下来，车流终于是动了，霍云琛手摆上方向盘，忽然就觉得刚才那话说不出的熟悉。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这是当初他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霍大少对他说的。 霍云琛：“……” 有毒。 恰如霍老爷子所说，姜茶成绩好，被分在实验班。霍云琛停好了车，正准备亲自上楼跟班主任打招呼。结果没走几步医院就来了电话。 他要送小姑娘去报到，医院当然是提前换过班了，来电话只可能是一个原因：患者那边出事了。 果然打电话来的替班女医生慌慌张张的，“霍……霍……霍医……医生。” 一个大喘气下来她连称呼都说不完整，霍云琛眉角微皱，侧眸看一眼对她望着的小姑娘，淡淡地问：“什么事？” “霍医生……十二床的胡桃……她……她……”那边隐约有哭腔：“她跳楼了！怎、怎么办霍医生！” “跳楼？”男人眉一抬，“有气就去做急救，没气就送太平间，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你也要拿来问我？” 对方显然是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回答，电话里静了两秒，而后又急急地改口，“不是，霍医生你听我说……她还没跳！现在就在我们住院部的天台上！霍医生你来看看吧，我劝不动啊！” 胡桃，十二床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不出意外不久后就要做换心手术了。 霍云琛眸光微敛，“知道了。” 第25页 挂断了电话，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小姑娘仍在吃力地举眸看他。 男人眸光落在她头顶，声线低沉缓慢，“医院临时有事，自己一个人能不能上楼？” 姜茶点点头。 霍云琛：“报完到司机会来接你，自己不要乱跑，嗯？” 姜茶：“……嗯。” 没有停顿，男人迈开两条长腿转身径直往前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再见。” 霍云琛回眸，晨时光线散漫，她一把绸缎般的长发自肩头落下，头顶似是顶着圈金色的光环。 干干净净，整个人却像是在发着光。 “嗯，”他抬眉笑了一下：“晚上见，姜茶。” 到医院的时候，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消防队救护车一应俱全，气垫也早早地撑开了。电视台和网络媒体也围成了一圈，连着麦镜头一直在对上拍。 霍云琛仰首望过去，女人在十几层高的楼上身形缩成了一粒黑点，隐约能看见她坐在栏杆外侧，两腿悬空在空中摇摇晃晃。 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要往办公楼里走，身前忽然就有记者看出了他的身份，跟着就围了上来，“霍先生您好，听说正准备跳楼的那位女士是您的患者，这是真的吗？” 男人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跟你有关系？” 女记者脸色一懵，瞬间又缓和过来，笑容得体，“新闻媒体跟的都是一线热点，这件事跟我们当然有关系了。” “你是说，”他温温淡淡地咬字：“她要是因为你死了，你也能泰然自若地继续跟热点发新闻稿？” 女记者脸色变了变，语气也有些不善，“霍先生，我们只是发布实时新闻，态度也是客观中立，不是您说的……” “既然这个责任你担不起，那就让开。”霍云琛瞥也不瞥她，淡淡地出声：“如果因为你在这里耽误时间坏了我的事，恐怕这就是你职业生涯报道的最后一个热点新闻了。” 第13章 十三枚吻 闲杂人员都清退了，天台上除了胡桃就是消防队员。 替班的女医生就守在入口的地方捂着脸转来转去，听闻有动静才松开手，看到来人更是眼睛一亮，“霍、霍医生，你可总算是来了！”她兴奋得语无伦次起来：“我还担心霍医生你不来了……” 霍云琛打断她，“现在什么情况？” 女医生兴奋的神色登时褪了三分，压低声道：“消防队员一过去她就说要跳……戒备心很重，我听消防那边的打算像是要先这么耗着，等人没力气了再想办法把她拉回来。” “嗯，”霍云琛说：“那我先走了。” “？？？” 他淡淡瞥了不远处悬坐在高空的女人一眼，旋即收回视线，“不然呢？我应该过去天神下凡英雄救美？” 女医生脸色稍变，声音压得更低语不传六耳，“霍医生，我跟你说一下具体情况。今天提供供体的那位患者家属不知道怎么回事找上来了……看样子是想过来捞一笔的，然后跟十二床的患者吵了一架。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这样了。” 霍云琛扬起一边眉毛，“捐赠器官不是保密？怎么会被人知道？” 女医生面露难色，“……这个我也不清楚，霍医生。” 她有些叹惋地道：“你也知道，十二床患者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双方都是下岗，又是岁数那么大才有了一个独女，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了结果心脏又坏得厉害……好不容易靠众筹攒够了换心的钱，结果又遇到了这茬事……” “甄芯，”男人咬字淡淡：“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啊？”名叫甄芯的女医生略怔了怔，继而很快地答：“川大华西医科2015届。” 霍云琛看她一眼，“我以为你读的是佛学院。” 甄芯：“……” 他迈开两条长腿从她身边走过，话音如薄雾般落下，“有悲天悯人的那个时间，还不如拿着刀在手术台多练练。” 消防里打头阵的队长先是想要拦，甄芯在前头解了围，“他是患者的主治医生，患者比较信任他……在患者那里比我们要好说话，您就让他过去吧。” 队长明显有些为难，“但是这不合规矩……” 他动了动唇，忽然有急促而低声的尖叫响起，“要跳了！跳了！” 一回头，果然女人已经站了起来，那纤瘦的身影披着医院的病号服在空中晃晃荡荡，如一只夜间游荡的幽灵般徘徊在人间与地狱的边界。 队长缄了声，侧过身体让霍云琛过去了。 消防气垫虽然早早铺好，然而住院部的楼高远远超过了气垫可承受的极限，只能算是心里安慰。如果患者一直在上面耗着倒还好办，左不过就是拖延时间等她注意力分散把她救下，然而现在眼看着真的要跳了…… 第26页 那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霍云琛遥遥地叫了一声，“胡桃。” 对方果然就停顿了动作，只是转过眸看了他一眼，发干而微裂的唇角扯开一个笑，“霍医生，你来了。” 那苍白的脸色跟晃晃悠悠的姿态，看得甄芯都在心里替她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道：“心脏不好的人不适合吹冷风。” 甄芯：“……” 队长：“……” 本来指望他开场就是一通人生哲学感人肺腑发人深省，结果出口是这么个话……虽然也挺治愈的但是……人家一都要来跳楼的绝症病人，难道还会谨遵医嘱啊？ 果然胡桃道：“霍医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心和照顾……但是我觉得我这样活下去只会背一身债连累父母，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我决定要放弃了。” “关心没有，照顾也谈不上。你是我名下的病人，治好你是我职责所在。”霍云琛凝着她，吐字淡淡：“昨天不是还说要努力挺过手术？今天怎么又换了主意？” 他字里行间听不出所谓的关心或者是劝慰，语气很是平静淡然，甚至有些话还是明晃晃的回怼过去……却没来由的就能让人镇静下来。 风撩起女人凌乱的发，胡桃把一缕碎发拨到鬓边，情绪比刚刚外露了更多，唇边呆着一丝的苦笑，“我原来以为人生非死无大事，现在才知道还有一种感觉叫生不如死。” 男人无意识地挑着眉角，其实他原本就生得挺拔清俊，略带点表情就难免偏近于邪佞，眉一扬看着就有点要笑不笑的，“被傻逼骂了一句能让你有这么多感慨？” 胡桃：“……” 甄芯：“……” 队长：“……” 众人：“……” 队长虽然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有些无语，却隐约也觉得让这个男人上场是正确的决定。 胡桃下意识咬住了唇，“她不只是骂我……她还说要问我爸爸妈妈要钱……” “她要钱你就给？”霍云琛微眯起眼幽深狭长：“你慈善协会高级会员？” 胡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平心而论他说得都对，可在眼前的语境下却并不适用。 她只觉得自己满腹都是憋屈，而眼前的男人却一怼一个准，让她那些为之苦大仇深的理由在他跟前全数成了笑话。 她抿着唇，耳畔响起他如玉般温凉的声音，“你今天为了外人一句话就要死要活的，想过你真跳了你爸妈会是什么反应吗？” 胡桃绀紫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我觉得我活着才会拖累他们……” “你也说了是你觉得，”霍云琛径直走到了她跟前，直视着她的双目：“还是他们也亲口跟你说过？” ——自然不会是亲口说的。那对老实夫妻要真嫌弃自家女儿拖累，也就不会为了女儿奔波劳碌十几年了。 甄芯在旁看着，只觉得霍医生不愧是连连跳斯坦福毕业，这心理治疗水平分分钟转行金牌心理咨询师无压力啊。 然后底下忽然响起了女人的嘶叫声，“桃桃！！！” 胡桃神色当时就不好了，脚步想往回踏一时就虚了，失了重心活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摇。甄芯只觉得一颗心都跃到了嗓子眼里去，然而下一刻男人长臂一伸已经把她扯了过来，几个消防员反应极快，跃步上去拽住胡桃的手臂，一起用力把她拉扯了上来。 甄芯如是才松了口气，这时消防队长走过来对着霍云琛道了声谢，顺便伸手递了根烟过来，“帮了大忙，多谢。” 霍云琛接过了没点，淡淡开腔，“医院禁止吸烟。” 队长有些尴尬，甄芯却是知道这位家大业大的霍医生是个什么脾性，在旁插科打诨了一句，“不过霍医生，刚刚也真是巧，患者的父母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啊？” t院在京城市中心，胡桃父母双双下岗，都在京郊的工地上打工，这一来怎么着也得两个多小时了。 “我让人接的。” 甄芯：“……” 霍云琛瞥她一眼，收回视线平视前方，“为了外人一句话都能闹得要跳楼的人，你觉得，她会不顾忌亲身父母的感受？” 甄芯还在咀嚼他这句话，那边男人却已经迈开腿径直往前走去了，知道他是去看病患，甄芯也跟着亦步亦趋地追了上去。 病房外面中年女人哭成了一团，看见霍云琛猱身扑了上来，“霍医生，你要救救我家桃桃……” 那女人边哭天抢地的边拽着他的衣摆，于是霍云琛微微蹙眉，“正要去救，你别挡路。” 女人闻言讪讪地松了手，甄芯弯了身子在旁劝，“阿姨，您女儿只是受了惊，没有太大问题的，有问题霍医生也会解决，您别担心。” 第27页 女人点点头，甄芯便也跟着进了病房。各项指标都检查过一遍，除了因为激动心率不稳外没有任何问题。胡桃休整下来看着也还是有些虚弱，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也是心脏病人特有的绀紫色。 她有些歉意地笑笑，“霍医生，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真觉得麻烦我，你就不会逞一时意气跳楼。” “……” 甄芯听着都替胡桃尴尬……霍医生好狠一男的，嘴毒得跟百草枯似的无药可救。偏偏他做的还都是好人好事，一丁点儿错都挑不出，你还真就只能忍着他嘴毒。 男人复而温淡地启齿，“捐献者家属找你说什么了？” 胡桃抿抿唇，表情为难，“……要钱，还说不给钱他们就不捐了。” 甄芯诧异道：“但是捐献书已经签过字了啊！” 胡桃笑了笑，“甄医生，没用的，他们想要反悔随时都可以。没上手术台之前找我来闹，总比做手术前两天来闹要好。” 甄芯一时也是无言：的确，她做医生的时间不久，看的几次器官移植案例都是一团和气……但那是她的所见，并非是全世界。 医院这种地方见多了离合悲欢，生门也是死门，门内门外有进有出，什么人都有。 霍云琛瞥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温温淡淡地道：“有录音吗？” 第14章 十四枚吻 胡桃没反应过来，“什么？” “器官捐献全自愿，捐献者可以捐也可以不捐，但是亲属打着捐献名义问你要钱就是敲诈勒索。” 顿了一下，霍云琛道：“录了音留了证据，一告一个准。” 胡桃有些尴尬，“我没想那么多……” 甄芯没忍住，问了一句，“霍医生，万一到手术前两天家属又来闹……怎么办？” “把门锁好。” 甄芯：“……” 甄芯：“我的意思是说……万一到那时候才反悔……” “甄医生，”胡桃温凉地打断她的话，友好地冲她笑笑，“生死有命，真到了那一步也是我倒霉，我无话可说。谢谢你关心。” 铃声忽然响起来，霍云琛抬脚走出病房，前脚人走了，后脚甄芯不知为何神经就松弛了下来，舒了一口气，俯下身子把胡桃的被角掖好，随口开了个玩笑，“别看霍医生看着嘴毒严肃，其实心肠可好了。别人毒是让人没有求生欲，霍医生这个毒可就厉害了，能以毒攻毒还能让人起死回生的。” 胡桃勉强笑了一下，瞳眸不带焦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嘴唇喃喃着，“是啊……”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的散落在风里，“霍医生……是个好人。” 电话是刑警队那边打来的。 先前方助理查的资料只是一个大概，案件方面的详细资料则委托给了公安。案宗不能外流，除非动用霍老爷子的力量……这就有些多此一举。 所以刑警大队的人打电话表示必须本人过去的时候，霍云琛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一口咬定案宗不外流，真到了局子里来，刑警大队那边的头待人还是极其的客气。毕竟这件案子几乎形同板上钉钉，并不属于什么机密案件，他们自然乐于卖小霍少爷一个顺水人情。 确实是没什么新奇的。霍云琛从第一页仔细地翻过去，修长的手指在其中某一页顿了顿：那是玻璃色的晶莹糖果纸，带着层层的褶皱，样子并不稀奇。 ……糖？ 他想起数日前在霍家初见姜茶时她唇畔蠕动着说出的话。 似是看见他在专注地盯着那一页，进来递茶的警员顺口道：“那个是无关紧要的证物，上面只有小女孩一个人的指纹。” 一页页地翻下去，这件案子怎么看都只是常见的入室抢劫未果的杀人案。嫌犯无业多年，妻离子散，被人怂恿动了歪心思，踩点选的就是姜茶家所在的小区。 后来的事情就跟他了解的没有任何区别。 霍云琛想起了没什么，抬眸淡声地问：“犯人的老婆和儿子呢？” “是前妻了。”警员看着他面有难色：“不过霍少，他们摊上这个吸血鬼已经够倒霉了，后面还出了这么个糟心事儿……而且也确实跟这案子没关系……” 警员一边觑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眼前的男人身后可是庞大的京城世家，这么一尊金身大佛他惹不起，供着大佛的那座庙他更是得罪不得。 好在大佛也不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是收回了视线在案宗上停了停，末了走完流程就离开了。 走出警局的时候天正阴沉沉地压着，沉闷的低气压逸出风雨欲来的轻风，电光穿透深厚的云层打出一片通亮，隔几秒有轰隆的雷声自云间落下。 第28页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衣无缝，没有破绽。 线索中断了。 普通的糖果，常见的案件，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雨是在半路上下下来的。一阵接着一阵的热烈，狂风吹卷着雨珠啪嗒地打上玻璃边缘，雷声交织着暴雨的激烈。霍老爷子跑去给老伙计祝寿了，霍云姝还在国外没回来，除了家佣，家里就只有小姑娘一个人。 这么一想，他踩油门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刚过玄关，担主厨的张嫂就走了过来，神色有些慌乱，“少爷，姜小姐她……她人在柜子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霍云琛看她一眼：“怎么不跟我说？” 张嫂唉了一声，苦着张脸，“就是刚刚的事情……这中午回来还好好的呀！您说不用等，我就准备单独给姜小姐开火了。端着东西上去发现门是关的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人不见了，结果东找西找发现人躲在衣柜里不出来，怎么叫都不听……” 张嫂还絮絮叨叨的，霍云琛已经转手端过了桌上仍然发烫的瑶柱粥，抬脚就往二楼走。 风呼啸着横贯了整栋别墅。 姜茶的卧室里开着灯，落地窗大开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一侧搁着笔，桌角摆着从沈知晏办公室拿走的那盆绿萝，文具和书在地面上散乱不成样——简直像是抢劫现场。 想到抢劫，男人的眉目沉了沉。 ——案宗上的那桩抢劫案，也发生在这样的雷雨天气。 他一手端着粥，一手去敲衣柜的门，“小姑娘？” …… 衣柜里的密闭空间让人安心，姜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至有推门的声音响起。 又沉又重，那不是张嫂，而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他似是在卧室里转了转，而后向着衣柜的方向走来了，越走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楚明晰。 惶恐，不安，心脏如不断跳动的乒乓球，分分秒秒就要跃出胸腔的激烈。 “姜茶。” 姜茶…… 她屏住了呼吸，眼眶里有热意泛起。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五个字在脑内反反复复宛如魔咒般轮回滚动。 那边听里面没有动静，跟着又敲了敲，声音缓慢低沉地响起，“姜茶？” 姜茶…… 有湿凉的液体从眼眶边缘滚落，滑到她唇边吞咽下去又苦又咸。鼻翼翕动着想要大声地哭出来，却又害怕被发现所以一声不敢吭，只敢暗暗地用力去掐大腿的皮肉。 然而一线的光明忽而如一支锐利的箭般刺进了她的眼中，视野乍然地由暗转明，眼前的景物全都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只能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 姜茶瞬间就慌了神志，用尽全部的力气伸手推了他一把，“哐当”一声，洁白的瓷器落在地面继而破碎炸开，滚烫的液体流满了地板。 男人的声音仍然温和淡静，“姜茶。” 她两只手撑在头顶，身体蜷缩成刺猬的姿势，瘦而窄的脊背抖瑟了许久，这才颤颤巍巍地偏首去看了他一眼——然而只这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不是别人，那是他。 姜茶这才急急地想要从衣柜里钻出来，手却被男人拦住了，霍云琛的眉间微微打了皱，“地上有玻璃，我让人扫掉你再出来。” 视线下移，姜茶扫到了他被粥水打湿了的袖口，深色的一片，此时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他被烫到了吗？ 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她伸手摸了摸男人被打湿的袖子——指腹感知的温度仍然是滚烫的，肯定是被烫到了。 然后抬眸去看他英俊而更显淡然的眉目。 ……被烫到了，为什么也不作声？ 霍云琛转身欲走，袖子却被人牢牢地攥住了，回眸就撞见她微微发红的眸子。她紧抿的唇微微地发着抖，“唔……霍云琛。” ……疼吗？ 想要开口，偏偏又在此刻失了语。 只能听见他仿佛淡笑着的声音，被烫到也不在意般的漫不经心，“嗯，小姑娘会叫人名字了。”然后长手摸到她脑袋上随意地揉了揉，吐息悠长，“——挺厉害的。” 姜茶：“……”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两年前那件事带给姜茶的影响不只是轻微自闭和不能说话的后遗症，还有发自本能的对雷雨天的恐惧。 这也是姜父当年辞职的主要原因。 他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她心里就越是觉得不是滋味。 去姥姥家住，结果姥姥去世了；回到父母身边，家里又被入室抢劫，做饭的阿姨也遇害了，她害得爸妈约等于丢了工作；然后现在是在爷爷家……又让他莫名其妙遭殃了。 第29页 她是不是……挺不好的。 ……就是有种扫把星的即视感（。） 这么一想，她就越发地难受了，跟着就有湿湿热热的液体大规模地涌出，在眼眶里来回地翻滚。 她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强行地把眼泪憋住。 不能哭不能哭……都连累人家被烫了，再哭、再哭不是又给他添、添堵吗…… 霍云琛眼风扫过地板上的陶瓷碎片，偏首正要叮嘱她呆着别动，一只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就突兀地落入了他的眼底。 说是眼泪汪汪的一点都不夸张，因为大团大团的泪花就在她的眼里打着转，像是大坝决堤前的一秒钟，山雨欲来浪滔天。 她像是憋得很吃力，绯红的颜色从脸一路蔓延到了颈间。眼里盈着一汪泪，她也看不清对着的人脸上是什么神情。 只能听见他一声叹息低低地在耳畔响起，轻若无物的，像春天的风一样轻飘飘地吹进她的耳朵里。 “被烫的又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 第15章 十五枚吻 张嫂听到了动静很快就上楼来打扫，不多时地板上的碎片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霍云琛起身往外走，后面的人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因为心虚，她连踩拖鞋的步伐都犹犹豫豫，走到他门口来还有种大禹三过家门不入的即视感，愣是在那杵了半分钟才小心翼翼地踏过了门槛。 他显然是没太顾忌，随手脱了外套和衬衫丢在桌上。上半身肌肉块垒分明而分布均匀，从肩到腰腹是标准的流水线条，宽肩，窄腰……嗯，后面是什么来着。 长腿？ 她下意识就瞄了一眼他的腿。 ……嗯，腿是挺修长很挺拔的，这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视线缓慢地上扫，那六块紧实鼓胀的腹肌就突突地落进了眼帘。 訇的一声，血花在脸上炸开。 偏偏那低低哑哑的声线恰巧在耳边响起，要笑不笑的，“……好看？” “……”姜茶默默把椅子向身后挪到安全距离之外，举眸看他：“还行。” 他笑了一声，“那你要求还挺高的。” 她定了定神，把他一节手臂拉到了自己眼前来——果然有一块起了红。 颜色不明显，但是肯定很痛。 她抬着眸子看了他一眼，便又俯□□子对着他的腕吹了吹，又吹了吹。 小小的姑娘家，鼓着腮像只小河豚一样。 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 看着她徒劳无功地吹了又吹，霍云琛没忍住开口，“吹气对烫伤没用。” 姜茶：“……”不早说。 霍云琛：“你没问。” 姜茶：“。” 他温淡地开腔，“去拿医药箱给我，书柜下面的第二个格子里。” 她看了他一眼，起身踩着软布拖鞋走过去，拿出小型医药箱又快步地走回来。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再拿条干净的毛巾。” 噔噔噔。 “把干毛巾沾湿。” 噔噔噔。 “把湿毛巾拧干。” 姜茶：“……” 姜茶看他一眼，没动。 让她做事情就让她做事情……一句话拆成两句是几个意思。 男人似是看穿了她心思般淡声地道：“嗯，手被烫伤成了病号，所以心情不是很好。” 姜茶：“……嗯。” 她这回是半个字的反对都没有，乖乖地走到浴室里挤毛巾去了。 说到底人家是被烫了，还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就算要做大爷为难她，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嗯，年纪轻轻的大爷。 这位年纪轻轻的大爷就随意地折着两条长腿坐在椅子上，见她人哒哒哒地走了过来，很自觉很配合地就把手臂伸了出去。 姜茶看了他一眼：“……”大爷您今年高寿几何。 霍云琛淡淡地道：“芳龄二三。” 姜茶闻言有些微微地惊讶：……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的啊？ 虽然一直以来跟他沟通都很顺畅，但是那些都是普通难度的你想我答，不像今天这个这么超纲。 见她这副模样，男人眉梢微扬，“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姜茶：“。” 他是魔鬼吗。 霍云琛：“帮我擦下胳膊我就跟你说。” 她又看他一眼，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让人看不懂的男人。 她都把他弄成这样了，他要提什么要求好好说她肯定会答应的。 还，擦下胳膊我就跟你说？ 他说不说，他这病号胳膊她都会擦的。 姜茶没有过多的表示，垂首轻手轻脚地擦了起来。 此时骤雨已停，凉风如玉，明亮的灯照下她长发低垂美丽，发梢拂动在他的胳膊上，唇吻般酥酥.麻麻地轻啄着。侧颜也是极度的干净美好，瓷白的肌肤瞧不出毛孔的痕迹，表情认真专注。 第30页 眉眼温柔。 霍云琛凝着她面庞，四个字突兀地跳出：美人如玉。 他蓦地就抽回了手。 姜茶：“？” 男人嗓音低哑地道：“你出去吧。” 她默了默，眸光半垂落在他的臂上，就见他兀自地从医药箱里拿了管烫伤药出来，把冷敷的毛巾顺手丢在桌上，干净利落地涂好了。 上好了药，霍云琛一抬眸就见小姑娘人仍在原地杵着，样子有些扭捏，开腔淡淡地问了句，“还有事？” 姜茶抿了抿唇，“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的是刚才那档子事。 其实他也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过她还当真就上了心。 挺较真一小姑娘。 霍云琛顺手把药收好了，看着她，“行，我告诉你。” 霍云琛在京城世家长大，虽然中间留学多年，可真要摆起架子来，那就是妥妥的上位圈的架势。 他这么一看，她心底没来由地就发起了慌来，人也跟着挺直了脊背。 神情严峻地等待他说出那个惊天的大秘密。 老黄狗阿武为何深夜在花园悲泣？隔壁村的大妈又出于什么原因在周日成群结队赶往超市？ 周末的201公交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未解之谜？ 欢迎收看本期的《走近促销》。 他那边仍是一派的云淡风轻，轻飘飘掷下三个字，“第六感。” 姜茶：“……？” 如果她没记错……第六感不是女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词？ 霍云琛：“你那是什么表情？女人有第六感男人不能有？你歧视男人？” 姜茶：“……没。” 不提男女，他这第六感也的确是精准得可怕。 告辞。 - 高三开学了。 姜茶就读的桐高是京城的百年名校，生源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家境富贵通天者有之，家境贫寒成绩优异一路过关斩将的也不是没有，偶尔还有家境普通成绩一般但是某方面天赋过人的特招生。 这个世界看起来不怎么公平，某种意义上而言又很公平，桐高的入学渠道就是很好的例子。 因为霍云琛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班主任和其他任课老师对姜茶很是照顾。 入学不久，而桐高的文科班已经分了一年的班，班上的女生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和团体，对她当然也并不熟悉。何况因为过去的原因她还有轻微的自闭，上学是司机吴叔在送放学是吴叔在接，因此也没有主动地跟同学打交道。 倒是班里几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子，看见她接送都是豪车老师又有优待，私心猜测姜茶家肯定非富即贵，因而趁着放学主动来找她，打头的女孩聘聘婷婷地走到姜茶的座位边上来，一双手跟着就搭上了她的胳膊，“姜茶，百盛那边新开了一家温泉馆，我这里刚好有会员卡，我们今天一起去吧？” 围在她身边的女孩也一口一个跟着附和，“对啊对啊，姜茶，女孩子泡温泉对皮肤很好的！你看我们就是常常泡温泉……”然而她话还没说一半就有些讪讪的：“呃，好像还是你皮肤比较好哎。” 打头阵的女孩闻言秀丽的眉目微微拧着，半秒间又是笑靥如花，“没关系，皮肤好还可以更好呀！反正又不要钱，不去白不去的，怎么样？” 姜茶抿抿唇欲言又止。 那女孩就微不可觉地皱着了眉，心里写满了烦字，心想要不是看在她家境很好攀上了有利可图的份上，她才懒得搭理这么个小哑巴。 于是她又循循善诱，“怎么样，去不去？” 另一个女孩跟她一唱一和以退为进，“没关系的姜茶，你想去的话呢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不过你总要吱一声的，是不是？” 小团体里其他的女孩子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无声窃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这新来的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啊，还吱声，让她吱个字母都困难吧。 然而那女孩话音未落，姜茶就幅度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料到她拒绝得这么果断干脆，小团体里的女生一时间表情也有些尴尬。主动找她搭讪的女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感觉颇为没劲，叉着腰转身走几步，又回头去喊那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女孩子，“走吧，还愣着干嘛呀？” 几个人你搂我我搂你地远去了——标准的高中女生抱团取暖姿势，姜茶看了她们的背影一眼，有轻微的困惑。 找她放学去泡温泉的几个女生跟她都是一个小组的，班上的值日也是轮流做，今天正好轮到姜茶这一组。 姜茶仔细地数过日子，今天一大早就给吴叔看过了值日表，吴叔也很心领神会地表示会在学校外面等她。 她们……不做值日吗？ 第31页 动手整理好书包，姜茶开始一排排地去架座椅。 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架到后来她才发觉最后面还坐着个人……埋着头趴在桌子上，头发乱蓬蓬的半场不短，远远地看性别有些不分明。 姜茶仔细地想了想。 嗯，这个位置上的这个人……好像从早上来到傍晚走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她下课的间隙偶尔会去洗手间，但是印象里这个人好像就在位置上没有动过。 班里的同学也拿这个人当透明人一样，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来找的。 姜茶不是惹是生非的性格，更加没有热情主动的个性。别人来招惹她她也多半不会理会，别人要是不来招惹她，她更是能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因而虽然那个人一直埋着头情况不明，姜茶也没有要主动跟对方说话的意思，只是循规蹈矩地走到教室的一角，拿了扫帚和簸箕开始认认真真清扫起来。 一个教室的面积并不算大，认真打扫起来其实还是挺快的，只是过程有些枯燥。挂钟时间五点三十的时候姜茶才动的手，不到十分钟就扫干净了整个班。 正准备要把扫帚跟簸箕放回原地，身后一道声音懒洋洋地响起，“……你怎么没走？” 第16章 十六枚吻 姜茶循声往后望。 刚刚那个一直伏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跟前，这时她才明确了对方的性别，虽然因为睡得太久头发也乱蓬蓬的，长相也眉清目秀的，但五官有棱有角，男生无误。 想到他问的话，姜茶摇了摇头，一边就指了指手中的扫帚和簸箕。 轮到了她大扫除，没有扫完就不能走的。 对方看见姜茶也是一怔，挠了挠后脑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你是那个新来的女孩子吧？我记得你是叫……叫……”他一个叫字咬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姜茶磕磕绊绊地道：“姜……茶。” 对方一拍脑袋，表情恍然大悟，“对了，就是叫这个！”——然而很显然，倘若不是姜茶本人自表身份，他可能到扫除结束为止都不会想起来姜茶的名字。 说着男生便朝她笑了笑，“宋钦。” 姜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钦平时上课下课头都栽在课桌上不言不语的，看不出实际还是个话唠，一边跟着姜茶打扫教室，一边口中叨叨个不停。 “你从前是哪个学校的啊？不是京城的学校吗？” 姜茶摇头：她高一上学期没上完就搬家了，后面自然也不是在京城读的。 宋钦哼了一声，然后探了个脑袋过来，“为什么高三突然转学啊？对了我们班主任说你画画画得可好了，你是艺术特长生吗？” 转学…… 姜茶的眸光沉了沉。 宋钦还想再问，忽而想起了什么：这个转学来的女孩子……好像班主任是说过不大爱说话什么的。——诚然那是在霍云琛的授意之下班主任替姜茶解围的一套话术。 大多数人一开始也许会信，但时间长了肯定能察觉出来不对，比如先前的那群小团体。 不爱说话和不能说话之间隔着一条银河，差别大了去了。 宋钦平日里基本不掺和班级事务，因而有些后知后觉，只当姜茶是真的不喜欢说话才闷不吭声不回答，于是挠了挠头问：“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姜茶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而后慢慢地开腔，“……不。” 恰恰相反，她在外地读高中时就不说了，那件事之后姜晓生夫妻都是千依百顺顺着她由着她，论打点关系并不十分输于霍云琛。因此包括班主任在内的授课老师对她都是关照有加，连带着同学跟她相处起来也有些小心谨慎的。 保护过度，难免矫枉过正。像宋钦这样的反倒让她觉得很新奇。 宋钦闻言没多想，只是如释重负般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这个人有点自来熟，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你要是觉得我吵就直说啊！” 姜茶闻言点点头。 ……当然以她目前的状况，就算真的觉得对方吵，也不会更不能说出口的。 二人打扫完了教室下了楼，司机吴叔的车就停在学校外面，宋钦本来还在跟姜茶有的没的随口说着，等看见姜茶往停在校门外的幻影走过去，脸色顿时就不太自然了。 姜茶往前走几步看人没过来又回头，缓慢地启齿，“……海棠苑。” 宋钦是凭分数考进桐高的，成绩好理解能力也不差，联想到刚刚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自家的小区地址，顺便又问了一下对方家住在什么地方，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是说她家住在海棠苑——京城城南边的别墅区，而宋钦住的小区则刚好在去海棠苑的路上。 第32页 顺路，所以她的意思是……可以送他一程。 宋钦的脸色变了变，抬脸又是状若无意地微笑，大大方方地冲她招了招手，“不用了，我骑车回家的……谢谢你啊姜茶！” 他既然说不用，姜茶也没多坚持什么，打开车门上了车，吴叔瞧一眼外头也觉得稀奇：毕竟姜家小姑娘平时都是独来独往，要么就是跟少爷出双入对（？），跟同龄人在一块倒是头一遭见。 然而稀奇归稀奇，主人家的事情吴叔是不会置喙什么的。只是边发动了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后头探了一句，“姜小姐，你怕不怕猫？” 猫？ 姜茶怔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那是一种多毛、温顺且黏人的生物。 从前姥姥家就养过一只胖得不行的三花猫，本来姥姥养它是指望它能捉老鼠，结果那只三花吃饱喝足之后就光顾着在屋檐下晒太阳，来之前家里有多少老鼠，来之后家里就有多少老鼠——甚至由于鼠类与生俱来的强大繁殖能力，在那只三花猫来姥姥家之后，老鼠反倒比从前更多了。 不过三花也有三花的好，姜茶在姥姥家那边的小镇上一直住到了初中快毕业。后来姥姥去世，姜晓生跟陆蔓枝还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就一个人抱着三花守了一夜的灵。 醒来时那只猫已经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只有她的手臂仿佛还留着那只心宽体胖的肥猫的体温，温暖滚烫的一团窝在她的怀里，隔绝开了屋外漆黑冰凉的雨夜。 联想到这里，姜茶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不怕猫。 ……正相反，她还挺喜欢猫的。 吴叔从前视镜里瞧见她的反应，友善地笑了笑，“那就好。二小姐人还没回家，猫倒先回来了。”吴叔沉吟着：“是什么猫来着？好像叫什么挖煤的……” 三言两语间就到了地方，吴叔去停车，姜茶背着书包径直地走到大门，刚换了鞋走过玄关就看见客厅乱成了一团。 枕头，鞋子，还有从枕头里漫出来满天飞的棉花——一副案发现场的混乱场面。 唯独霍云琛仍旧身形挺直坐在长桌边气定神闲，听到动静看她一眼，“放学了？” 姜茶点头，他便又道：“过来吃饭。” 她把书包放到一片狼藉的沙发上，然后走到他身边坐定了，煮饭的阿姨端了菜上来，小姑娘探了一眼主位——平常霍爷爷就坐在那个位置。 霍云琛一语道破，“老爷子去战友家了。” 比起霍家年轻的这一代，霍老爷子的日常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得多。 霍云琛从医就不说了，外科医生忙起来比码农的996更甚，几周连轴转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就是今年已经连续在欧陆玩了几个月的霍云姝，看着虽然快活归快活，实际在她妈开的娱乐公司手底下做执行总裁，也是工作生活分不开的上班族。 相较之下，当然还是霍老爷子过得最是风流潇洒。然而，关于这一点小霍少爷跟小霍姑娘虽然皆心知肚明，却都不会主动去点破。 从前霍云姝曾半开玩笑地在老爷子面前提了一提，道是老人家生活快活似神仙。就是这么一句半带玩笑的话落到霍老爷子耳里，老人家当即就正了神色黑了脸，说出的话更是让人心惊肉跳： “这么羡慕你爷爷我，继承遗产怎么不了解一下？” 说起来毕竟霍老爷子的日常心愿就是能把资产托付给霍家的子孙。 从那之后霍云姝就不敢对着老爷子开类似的玩笑话了，乖巧等批更是常规操作。然而她做执行总裁的公司不在京城倒还好些，霍云琛工作的医院板上钉钉在京城，跑不了和尚更跑不了庙，因而只能更加的低调。 姜茶闻言默默地瞧了他一眼，眸光一顿，手指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他的脸边有三道分明的血痕。 霍云琛：“……被猫抓的。” 猫如主人，野得很。原本被霍云姝寄养在一个阔太朋友家，结果朋友最近被检查出呼吸道毛病，家里不能养猫猫狗狗这些东西，于是这猫又原封不动地被退回了霍家。 这猫性子野，除了霍云姝没人拿得住它，回来不到半天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为防止霍老爷子回家看到这副情景，霍云琛只能亲自上手——嗯，结果他没抓到猫，猫倒把他抓了。 姜茶：“……嗯。” 然后她垂着脑袋，摸出手机扣扣搜搜了几秒，转手递到他手里。 搜索“狂犬病。” “狂犬病的早期症状” “狂犬病的潜伏期是多久” “狂犬病的主要表现” “狂犬病的发作视频” “……”霍云琛道：“猫打过疫苗了，没关系。” 第33页 毕竟即便霍家一家人都是天生的好皮囊后天的公主病，霍云姝也仍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跟着她妈在娱乐圈的一滩浑水里蹚大的时尚icon，衣服都是要么当季限定，要么手工定制，同一件衣服不会穿第二次。霍云姝曾经就自言过，她家的猫是世界第一的卫生干净。 撇开这个，挠那么点抓痕对男人而言就跟蚊子叮似的，在他这里也确实不是事。 姜茶抿抿唇，欲言又止，“……” “不疼。” 她看他一眼，“……” 男人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涂过药了。” 于是她收回了视线，“……” 佛系交流，理解随缘。 第17章 十七枚吻 一时无话，姜茶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了，走到沙发边提起书包的背带准备往楼上走，转身时就撞上了一个小东西。 黑白交错的身体，偏深黑的脸色——那是一只暹罗猫，此时正微微垫着脚傲娇地踩着猫步向她走过来。 ……难怪吴叔说是挖煤的。 因为脸黑，所以暹罗猫在广大猫奴中又有“挖煤的”这一爱称。 姜茶打量着猫，暹罗猫也在打量着她。 一人一猫对峙十几秒，霍云琛刚想开口让小姑娘别管那玩意，结果那只喵已经赶在他开腔前先一步地窜上了小姑娘的身子，精准无误地爬上了她的肩膀。 猫屁股径直地对着霍云琛，猫头则埋在女孩的颈窝里蹭啊蹭的，满是脂肪的肚皮贴在她面上温暖滚烫。 姜茶上手撸了一把喵，手感比姥姥家那只三花略瘦，但撸起来也很舒服很柔软。 那只暹罗似是也被她摸得很舒适，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人一猫你撸我我蹭你不亦乐乎，就剩霍云琛一个人看着不断扭动的猫屁股跟某个不明但疑似猫蛋蛋的部位……感到极度不适。 男人大步地朝她走过去，顺手把那只猫脖子固定了抓下来。 姜茶：“？” 霍云琛：“作业写完了？就跟猫玩了？” 姜茶：“。” 她慢慢地嗯了一声，垂眸拉开怀里书包的拉链，把作业和试卷依次摊开给他看：作业都写完了就不用说了，试卷文综除外科科都是逼近满分——在桐高那一溜清北预定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成绩。 霍云琛：“……” 霍云琛：“作业写完了不用复习？这次考得好以后就能一直考得好了？” 姜茶：“？” 这么暴躁是几个意思，更年期提前到了哦。 她抿抿唇，懒得去反驳，看也没看他一眼，收好了书包就径直地往楼梯走去了。 霍云琛跟手里被提了要害位置而安静如鸡的猫对视一眼，漂亮的眼眸微微地眯起，那只暹罗猫出于动物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背上的毛立时就炸了一大片。 视频通话的请求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霍云琛垂眸看一眼：是霍云姝。 随手把猫放地上，一边就按了接听。 先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冰雪山峰有如仙境，且视频的另一方似乎是有心让他观赏一下自然风景，还很好心地手动全景镜头，上镜的几乎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也掺着三三两两的黄皮肤黑眼睛——旅游胜地无误。 霍云琛：“再不说话我挂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女声带着嗤笑，“这么大的人了说话也不知道图个吉利，难怪在家里讨爷爷嫌弃。” “嗯，”霍云琛淡淡地道：“你讨他喜欢，你怎么不回老家。” 霍云姝一张脸猝然就占了全镜的百分之八十，“来了弟弟！” 霍云琛：“……” 妈的精神病。 霍云琛跟霍云姝出生日期就差个天把，对外称是兄妹，主要是老爷子骨子里大家长气质根深蒂固，要长子长孙的名号好听。 真要说起来，其实早出生的那一个是霍云姝，私下里也摆的都是老资历姐姐的架子。 霍云姝一撩短发拨到耳后，“我家kate呢？茜茜呼吸道不好养不了猫，说把kate放我家来了？” “没看到，可能被人捉走去做火锅了。” 霍云姝：“……” 然后霍云姝蓦地瞥见了对方脸上三道血痕，一下子笑出了声，“我说你对kate意见怎么那么大，原来是被猫挠了啊哈哈哈哈！” “……”霍云琛淡淡地开腔：“跟你商量一件事，霍云姝。” 霍云姝拧起秀丽的眉目，“什么？” “我打算带你的猫去做绝育。” “没门！”小霍姑娘一听就恼了：“这事没得商量！”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所以我没打算跟你商量这个。” 小霍姑娘从鼻子里哼出来，“算你识相，说吧，要跟我商量什么？” 第34页 “哪家宠物医院做绝育的技术比较好。” 霍云姝：“……” 小霍姑娘正咬牙切齿要说些什么，霍云琛话题转了，“在外面逛得差不多也该回来了，老爷子很惦记你。” “……你这个说话的口气怎么跟大舅一个样。”霍云姝顿了顿，突然兴奋：“对啦，我听说茶茶来我们家了？茶茶现在只围着你转？难怪这语气越来越像当爹的……”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霍云姝：“……” 小霍姑娘这边猛地想起来……霍云琛不会真跑去给猫做绝育吧？ 于是霍云姝转手点开了姜茶的微信，她们很久前就加了微，一直都有联系。只是那件事发生后小姑娘不怎么开口，微信自然也就不怎么发了。 要发也都是霍云姝单方面发些好看的风景啊，衣服啊什么的，姜茶基本就回个表情，然后隔几天一个包裹隔几天一个快递就送货上门了。 灯光温暖，姜茶伏在桌上正在画着什么。 摊开的素描本上有一只猫，猫…… 脸黑得像是挖煤的猫，比姥姥家三花要瘦一些的猫，主动蹿到她肩上的猫。 嗯……还有被男人提溜走的猫。被掐住了后颈死穴一动也不动，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 笔尖在洁白光滑的纸面飞舞，寥寥数笔勾勒出男人挺拔清俊的身形，如剪的侧影。 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震，她赶忙把本子合起来，这才解锁了屏幕去看：是云姝姐发过来的语音消息。 点开，霍云姝的声音有种暗戳戳的紧张：“那个……茶茶宝贝啊……姐姐问你一件事情啊。” 姜茶：“[好的]” 霍云姝很快又发过来一条，又是语音。 霍云姝：“那个啊……霍云琛要去做绝育……是不是真的啊？” 霍云姝：“[卑微]” 姜茶对着那张民国表情包，脑内惊雷滚滚。 如果她没有听错，云姝姐说的是……绝……绝育，而且她说的是……霍云琛…… 姜茶觉得，她肯定是听错了。 于是她微颤着手指又点上了那条语音消息，霍云姝的声音再度清晰地响起。 “那个啊……霍云琛要去做绝育……是不是真的啊？” 也许是她手抖，也许是网络不好，她只点了一下，那条语音播了两遍。 “那个啊……霍云琛要去做绝育……是不是真的啊？” 姜茶望着那条语音条，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这几个字单独拎出来她都听得明白，放在一起却让她感到了无限的迷茫。 绝育…… 霍云琛……要去做绝育？ 论道理，按常识，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结婚没孩子的人，好端端地做什么绝育？ 姜茶：…… 这件事情匪夷所思的程度实在是远超她的理解。 在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姜茶已经走到了另一间卧室的门前。 有点想敲门又有点犹豫，侧耳能听见潺潺的水声，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抬起手敲了下去。 “进来。” 两声过后有男声低沉地响起，隔着雾霭般的影影绰绰而不分明。姜茶开了门放轻手脚地走进去，里面没有人，隔着不透光的玻璃能听见不断的流水声。 他在洗澡。 她挑了正对着浴室开门位置的沙发坐下来，低着脑袋，又看了一眼霍云姝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云姝姐的忙不帮当然是不好的……从前她来霍家小住过几次，虽然知道霍家孙辈有两个，但是亲眼见到的却只有霍云姝一个。 二人一见如故，霍云姝那时候还在京城读书，日常就是上蹿下跳爬树逗蛐蛐。某次姜茶随口说了一句花园里的蝉叫得有点大声，小霍姑娘二话不说就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到花园去捉了一下午的蝉。 总之，除了长得好家里有钱，霍云姝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点像个大小姐。 至于霍云琛其人，她只知道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出国读书去了，这些年基本就没回来过，连霍家老宅里的照片都还是小时候的少年模样。 白衬衫西装裤，站在笑吟吟的霍爷爷身边表情严肃。 看着小时候倒是挺不苟言笑的，就是不知道怎么长大了气质变得这么轻佻。 姜茶窝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托着腮余光瞥着浴室的门，脑袋一本正经地放起空来。 虽然说来都来了……但是这么突然地问这种隐私问题，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没有分寸感，很唐突很莽撞？ 这种事情……一般都比较私密吧。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为什么会好端端地去做绝育…… 姜茶想了一下，又想了一下，拿捏不好是走是留，坐在沙发上有点如坐针毡。 耳边水流声忽然停了，浴室的门被突然地拉开。 第35页 第18章 十八枚吻 白雾蒸腾，带着温度的热气扑面而来。 入目是男人挺阔高大的身材，浴袍在身上穿得松松垮垮，前襟敞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肌肉线条来，因为刚刚洗浴过，还有水珠一颗两颗间或地滑过块垒的胸腹。 ——彼此相距不到咫尺，这幅情景落在姜茶眼里是被放大了千倍百倍的敏感和清晰。 突刺般迅速地麻痹了神经。 看一眼就迅速地低下了头，太阳穴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突突地跳了起来。 视线下垂，因而就没有瞥到他明显不自然的神情。 霍云琛先前只以为是佣人进来送东西，没料想是她过来——毕竟她没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 好在他今天还穿着成套的浴袍，不是围着条浴巾。 小霍少爷有点庆幸，垂眸自我对标检查了一番。 嗯，该露的都露了，不该露的都没露。 很好。 霍云琛淡淡地开腔，“什么事？” 姜茶抬眸看他一眼，只一眼触及他裸露的宽阔胸膛又迅速地收回了视线。 感觉……窒息。 然后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奇怪。 他脱了（上半身）衣服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而且那次他脱了（上半身）衣服的时候她还碰了他（的手臂）来着……也没什么啊。 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事实证明说话一定要说完整，否则极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既然不是第一次，姜茶觉得，看看应该也没什么要紧的……她可以保持情绪上的冷静和心态上的镇定。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姜茶抬起眸，目光落在男人宽阔而偏白皙的胸膛，肌肉分布均匀，那袍子被他穿得松的不行，两边往外垮。手拿着毛巾漫不经心地擦着头——这么一动作敞开的幅度就变得更大，腹部线条完全地暴露在她的肉眼范围内，一滴水珠顺着腹肌的流线滑落，慵懒中透着股致命的性感。 火苗蹭一下地从心口冒上了脑袋。 姜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动作迟缓形同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对不起，是她高估了她的忍耐力。 告辞。 霍云琛正等着她开口呢，等了半天小姑娘愣是没吭声，起身却径直就要往门外走。 ……欲言又止的，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吧？ 十二床的胡桃最近就要换心了，科室的人都在连轴转，想想他也有好几天没跟桐高的老师联系了。 男人在她身后淡淡开腔，“姜茶。” 清淡的两个字如雾霭落下，掷地有声的分明。 那道纤细的身影却全如听不见般地笔直向前走去。事实上，要不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反应显得太过突兀，姜茶刚刚拔腿就要跑了。 然而三两步就被手臂堵在了前头，灯下泛黄，垂落他阴影修长将女孩娇小的身形完全地笼罩，扑面是蒸腾着的热气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耳畔响起他低低哑哑的声音，微哑的磁性，“我叫你，你没听到？” 姜茶：“……没。” 说着头一低，就从他胳膊下方钻了出去。 跟他的肢体保持距离后瞬间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然而她刚清新了没两秒前方又被人截住了。 故技重施的壁咚。 她掀起眸子，可巧男人一双黑瞳就深深静静地凝在她面上，声线挑起疏疏淡淡的带着笑意。 “你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 姜茶：“……装的。” 霍云琛：“……” 这也真是嫌弃得丝毫不加以掩饰。 小霍少爷的心情有些不美丽。 转眸看见小姑娘压低了脑袋想要故技重施地从他手臂底下钻过去，长手一探就直接捏着了她的衣领，她那点小力气蹦跶来蹦跶去的哪是他的对手，当即脸色一沉如临大敌。 “……不是，”霍云琛松了手，没来由的有些好笑，望着她眉眼弯起：“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你先到我房里来的，小姑娘？” 男人修长的身体半靠着墙神态疏懒而从容，身高差让他轻而易举地居高临下。霍云琛低着眸目光微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没有半分的肢体接触却无处不在的威压。 姜茶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忽然就想起来了她的来意。 ……绝育。 霍云琛眉目未动，声音平淡，“说吧，找我什么事情？” 姜茶：“……” 她握着手机，感觉自己稳如握着炸弹的一个笨蛋。 一旦抖出来就会把他的卧室炸成事故现场片甲不留。 霍云琛垂下眸去看：灯色昏黄，藏不住她一脸绯红的慌张。 她的脸怎么那么红？……天气有那么热？ “……”霍云琛：“不然我把空调打低点？” 第36页 她闻声抬首去瞧，入目就是男人近在毫厘的高大身躯。 彼此间呼吸萦绕。 手一晃，不过脑就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直接击中了他的腹部。 姜茶：“……” 她刚刚……都干了什么？ ……打了他肚子一下。 ……打了他一下。 ……打……了……他。 脚步宛如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她松了松腿，内心默数三秒钟，一低头就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 一溜烟地跑出去把门砰地顺手关上。 霍云琛：“？” 莫名其妙地轻轻拍他一下是几个意思？ 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姜茶的心还在剧烈地跳着。 手的反应比脑袋要快，她人还没回过神，那一巴掌已经打上他的肚子了。 而且她下手还有点重（……） 她抬起两只手，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捂起来。 脑袋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似的，越是想就越是糊涂。 然而止不住地又去想。 她刚刚……到底是为什么要打他来着？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洗了个澡湿.漉漉地出来了，然后就问她找他什么事…… 姜茶：“……” 所以她为什么要打他？ 仿佛拳头打上了柔软的棉花，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她越是往深里想，就越是觉得心底发凉。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那一巴掌已经打上去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就越发凉了个彻底。 手机还在不断地震动着，霍云姝又发过来了新消息。 “茶茶宝贝，你问了吗？[乖巧][乖巧][乖巧]” “他说要做绝育吗？” “他真要做绝育的话宝贝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美女落泪]” 姜茶看一眼消息，呼吸顿时就僵住了。 她去找霍云琛，原本就是为了问霍云琛是不是要做绝育的……结果话没问，倒是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姜茶点了个表情发过去，两只手再度牢牢实实地捂住了脸。 ……没脸见人了。 千里之外，小霍姑娘看着姜茶发过来的捂脸表情若有所思。 所以霍云琛到底是不是要给kate做绝育？ 给茶茶打电话也没多大用，毕竟茶茶的情况她也不是不了解……于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小霍姑娘一个电话又拨给了自家弟弟。 唉，小霍姑娘想，做小伏低事小kate身体健全事大，大不了就给他道个歉认个错吧。 这回隔了十几秒才通，且如果说刚刚霍云琛的语气还只是冷淡，这回则可以称得上是结冰了，“还有什么话。” 霍云姝：“霍云琛，你不会真对kate下手吧。” “现在不会，”霍云琛淡淡地道：“你再多打几个电话大概就会了。” 霍云姝：“……” “……好吧。”霍云姝刚准备挂断，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刚刚你对茶茶做什么了？” 霍云琛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她刚刚在我这里？” 摁下了火机，青烟燃起飘飘袅袅，霍云姝的声音在那端显得漫不经心，“……没什么啊其实，就是我拜托她来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做绝育……然后茶茶说没问题啊……” 男人狭长的眸微微眯起，目光幽深，“拜托她？问我是不是要做绝育？” “对啊……”霍云姝先是应了下来，隔两秒才转过弯来：“不是不是，是问你是不是真的要给我的猫做绝育……” “知道了。” “恩恩，你知道了就好。”霍云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多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不想要这只猫了。” 霍云姝：“……” 霍云姝还是那个霍云姝，指望她做点靠谱的事情比登天还难。难怪小姑娘大晚上的来敲门，原来是来问他要不要做绝育…… 霍云琛：“……” 次日是周六，桐高不补课所以小姑娘不用上课，霍老爷子正坐在长桌边喝茶看报，看见霍云琛下来了就看似随便地问了一句：“茶茶呢？”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下楼干嘛？” 霍云琛：“……” 老爷子鹰目一抬满是精光，“还不去把茶茶叫下来吃早饭？” 霍云琛没多说，转身，上楼，走到小姑娘房门前正欲抬手，霍云姝轻描淡写的声音就又一次地响起。 就是我拜托她来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做绝育…… 谁他妈的要做绝育。 正要抬手去敲，门忽然地就开了。 姜茶甫一开门就撞上了最不愿意碰到的人，神色也是微微愣着的不自然。她怀里抱着那只脸色漆黑的暹罗猫，长裙落在脚踝，轻薄的纱织披肩，长发及腰，整个人如莫奈笔下的睡莲般朦胧甜美。 第37页 她垂眸，迈过门槛的腿想要收回去，想了想又觉得刻意，索性不看他的眼睛从他身侧径直地走过去。 没走几步路，男人微沉低哑的嗓音在身后落下，“站住。” 第19章 十九枚吻 姜茶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依言停下。 然后她蓦地就想到了昨天给他的那重重一拳。 姜茶：“……” 还是算了。 于是她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去，然而身后的人两条大长腿迈开速度比她速度来得更快，三两秒颀长挺拔的影就挡在了她跟前。 两两对视。 就是我拜托她来问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做绝育…… 霍云琛：…… 很好，这很霍云姝。 平淡地开嗓却又是句无关紧要的话，“你昨晚抱着猫睡的？” 姜茶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有笑，低着头看怀里那只印堂发黑的猫时眉目间却满是温柔。 抬眸再瞥他时疏淡的笑意从她唇边褪去了，声音也刻意地压低了，“……嗯。” 霍云琛二话没说走过去就要故技重施去拎那只猫的后脖颈，然而这回姜茶跟挖煤的都长了个心眼，他人还没迈过来两步，猫蹭蹭蹭地埋进了她胸前，小姑娘纤细柔软的两条臂则挡在了暹罗猫的脑袋上面。 只有猫屁股和猫蛋蛋暴露在外对着男人。 这让小霍少爷感到高度不适。 霍云琛：“……” 霍云琛：“把猫放下。” 姜茶往后退一步，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般地侧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警惕地对着他，“……我不。” 他人没过去，对着她言辞淡淡的，“床不是给猫睡的，是给人睡的，明白？” 姜茶：“哼。” 霍云琛挑起一边眉——这上房揭瓦的乖戾样子，还挺稀奇的。 其实她最多就是抱着只猫睡觉，哪里就谈得上是上房揭瓦了。 掎角之势的对立，谁也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姜茶本来对昨晚那一拳还感到心中有愧，结果被他这么一闹，光顾着去做护猫使者去了。 ……而且他看起来对猫好凶好凶的样子，别说是会好好养猫了，她甚至都怀疑他会不会把猫给饿死（。） 她正准备跟他硬碰硬地刚一场呢，忽然就见男人蹙着眉，腰也跟着慢慢地弯了下去。 姜茶：“？” ……什么情况。 霍云琛嗓子微哑地道：“……我说小姑娘，” “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晚打了我……？” 姜茶：“……”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自然起来。 ……刚刚抱着猫被他闹了一下她都忘了有这么回事。 她把猫放下来快步地走到他跟前，屈着膝蹲下去，举眸看他，“……疼吗。”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的手颤了颤，虚扶上他的腰，神色立时紧张起来，“……哪里？” 然后就听他轻描淡写地道：“哪里都疼。” 顿了顿，男人吐息带笑地问，“你是不是从哪里偷学了什么绝世武功？” 姜茶：“。” 他！在！诓！她！ 姜茶迅速抽了手后退几步，瞪了他一眼就径直地从他身边走过下了楼。 有病吧他。 饭桌上还是霍爷爷率先打破了沉默，“茶茶啊。” 姜茶循声望过去。 老爷子一边摸兜一边掏票，“爷爷最近太闲没处花钱想去看电影……茶茶要不要一起去？” 姜茶犹豫了一下，就听男人温温淡淡地接过话，“她高三要学习没时间。” 霍爷爷转眸向霍云琛，笑眯眯，“你别名茶茶？” 霍云琛：“……” 姜茶：“……” 霍爷爷：“她没时间，你陪我去？” 霍云琛：“行。” 霍爷爷：“……孙崽，你今天孝顺得有些反常啊。” 姜茶动了动唇，“……我去。” 霍爷爷对待自家孙子历来双标，看向小姑娘的眼神又是和蔼可亲的，“好的好的……那你们两个一起去吧，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不去了。” 姜茶：“……” 霍云琛：“……” 临了到玄关的时候，小姑娘吃了早饭上了楼，老爷子复又平静而迟缓地开了口，“茶茶性格闷，她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又没什么朋友……你没事也多照看照看她。” 霍云琛：“爷爷，您有想法可以跟我直说。” 霍爷爷：“？我本来打算跟茶茶一起玩耍，还不是孙崽你抢着要去我就只好让给你了。” 霍云琛：“……” 没多久姜茶到楼下来拿猫粮，霍爷爷眼前摊着pad看新闻，忽然想起了什么，“茶茶，把票给孙崽拿过去——他人在花园，应该还没出门。” 姜茶应了一声，往花园走果然就见男人牵着条黑色的拉布，在花园里漫不经心地晃着，身后还跟着条亦步亦趋摇头摆尾的大黄狗——那是管理员养的汪，中华田园犬，名叫阿武。 第38页 晨时微光洒落，这一季的真宙月季交缠在蔷薇花架上，蓬勃地盛开着如云如雾。间或有清风拂动，花枝摇曳露珠闪动着光泽，晶莹又剔透。 像嵌在头面上的碎钻，一颗一颗地闪烁。 美景前的一秒，给人的观感却长如一个世纪。 一个世纪，她的眼前都是一手拽着黑狗一边被黄狗追着的英俊颀长的身影（不是） 事实上，她人刚到花园里来，那两条汪就都跟魔怔了般围上了上来，扑腿扑得很热烈。 霍云琛冷眼旁观，“你真招狗喜欢。” 姜茶：“？” “……”他佯作无意，“家里的狗都挺喜欢你。” 姜茶：“。” 她低着头一左一右地摸了两把狗头，蓦然想起了什么，手在裙子下摆的兜里摸了摸，摸出电影票塞进他手中。 她退开两步，对他比了个七。 开场时间：19：00，在明天。 姜茶抿抿唇，“……别忘了。” 她说完就一手牵着一条汪向前走，稳如驱赶驯鹿的圣诞老人，眼神放着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男人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嗓音淡淡的，像晨时的雾霭在耳边落下，“我明早要去医院一趟。” 姜茶：“嗯。” 不怎么care的语气。 霍云琛：“……不过很快就会回来。” 主要胡桃还要做个术前的检查，其余没别的。 小姑娘抬眸看他一眼，悠悠吐字，“哦。” 霍云琛：“……？” 这沉默令人窒息。 把两只汪牵到了花园的出口，出口直对别墅区后面的大片绿地，老时间老地点，两只汪都知道放风的时候到了，绳子一放就撒开腿拼命往外面跑。 姜茶一转身，偏过目光瞧见霍云琛还在这儿，不免就有些惊讶。 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我遛的是狗，你跟过来干什么……？ 姜茶：“……有事？” “……没什么，”霍云琛偏首看一眼她，收回视线口风温淡地道：“霍云姝这人说话做事向来不过脑子，她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信。” 风吹过并排的高大乔木，秋风起一声一声的簌簌。 等了半天，一句话磕磕绊绊的像颗玻璃珠落了地。 清晰，又分明。 姜茶：“你才……不过脑子。” 霍云琛：“……” 然后他忽然就想起来，老爷子曾经提过，从前小姑娘是来过老宅这边短住过几次。 当然无一例外，他那时候人在北美，因为选专业的事情招惹了老爷子被断了生活费，回京也回不了家，在家的都是霍云姝。看先前霍云姝电话里那意思……两个人关系好像还挺不错，她替霍云姝说话倒也合情合理。 ……他那时候要在家，哪还有霍云姝的事。 晚间脱掉外套放上衣架，男人修长的手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电影票来。 抬脚往办公桌边走，开电脑时对着空白的电脑浏览器页面停了几秒，打上去一行字。 “第一次看电影” 后面自动弹出了若干联想相关项。 “跟女孩子看电影要注意什么” “和女生看电影时应该找什么话题” “第一次跟女孩子看电影，怎么牵她的手” 霍云琛：“……”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就允许有人第一次跟女人看电影，不允许有人第一次看电影……？ 小霍少爷动手叉掉了浏览器的若干选项，重新打了一行字。 “第一次跟女孩子看复联” 这回倒是直接跳出了个帖子。 “女孩子千万别随便答应男生看复联4，看完就凌晨三点多了，到时候他们可能会说没地方睡觉和你去开房。太有心机了，完全不厚道。” 霍云琛：“……” 正巧这时候姓沈的语音通话来了，霍云琛看也没看就叉掉了，再来再叉，几次之后鼠标凑巧点到了沈知晏的聊天框里，回车键后一句话就无意识地发了出去。 “跟女生看复联4应该注意些什么。” 没两秒沈知晏就发了文字消息过来。 沈知晏：“注意她哭的时候把她摁在电影院椅子上亲。” 第20章 二十枚吻 霍云琛：“你发情不分时间地点人物？” 沈知晏：“都愿意跟你来电影院看电影了……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傻逼。” “……” “行了霍少，游戏不好玩还是牌不好打，竟然想着要约妹子去看电影。”沈知晏吐槽了句又问：“谁家的？” “我家的。” 沈知晏的头像框红了又红，霍云琛懒得搭理，继续在搜索引擎上查资料。 刚好复联四已经过了首映，网上铺天盖地全是剧透。包括刚上映没多久的第四部，虽然还没有看，但是已经有人剧透得清清楚楚。被剧透的内容包括：有没有死人，死了几个人，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一目了然。 第39页 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次日，t院。 叽叽喳喳的笑声从十二床所在的病房一直飘到了走廊。 “哈哈哈哈哈这个男的是不是傻逼啊，一动不动站那儿被人打，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脸皮厚啊！” 浮夸的笑声一听就是出自甄芯。 然而胡桃那边也是笑着附和，“是啊，哪有人那么蠢的，站在原地被人打也不跑……真是智商堪忧。” “这还智商堪忧哪！”为表不认同，甄芯声音一下子抬了八度，颇为不以为然：“这分明就是智障吧！” 然后下一秒病房内欢声笑语谈笑风生的氛围就降到了冰点，甄芯看着大步迈进来的男人，明明他样子如常神态也如常，却莫名就觉得霍医生今天的心情……嗯not happy。 甄芯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霍医生，你来啦。” “论文写好了？”霍云琛瞥她一眼，温淡地道：“能上《柳叶刀》发表了？” 甄芯挠挠头，笑得更加尴尬，“没呢霍医生……我导师让我再改改……” 男人根本就没有要跟她客套的意思，“数据给我。” 甄芯：“……” 也不能怪她的不是，手机太好玩了电视太好看了，小姐姐又实在是温柔……emmm。 霍云琛眼风从她面上扫过，“那你来这么早干什么？你职业陪聊？” 甄芯：“……” 霍云琛也没有要跟她多话的意思，转身迈开腿就往外走。甄芯一直盯着人背影消失在门后，哼了一声小声道：“嘴巴这么毒，当心找不到老婆！” 想了想还是觉得忍不住，她又补了一句，“以后想被人打都找不到人打！” 胡桃听了没忍住，嗤一声地笑出来了，笑完脸色又正了正，“你别说，霍医生看起来还挺靠谱的。我觉得他有点面冷心热，说话虽然不好听，但是实际行动挺暖，现实生活里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吃这种的吧。” 甄芯听了这话颇为不可思议，偏首看她一眼，“……你也吃？” “你说什么呢甄医生。”胡桃听了脸色微微地红起来，唇微抿着，隔两秒才小声地道：“……我也有男朋友的啊。” 虽然自她生病之后就人间蒸发……但是既然还没分手，应该还算是有的吧。 只是这次她要是能活着挺过手术，她就打算跟他正式提分手了。 虽然是局外人，但医生都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世间百态，很多事情即使病人不主动说，他们也能明白几分。甄芯这样想着便有些恻然，送住院日志给霍云琛的时候也接二连三地叹了好几声，然而对方却是眉毛也不抬一下接下来了。甄芯有些讪讪的，“霍医生你钢铁侠哦。” 霍云琛抬眸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你咒我死？” 甄芯：“……” 甄芯听到这里倒是有些微尴尬，“……霍医生你也看复联啊。”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站在边上干等着无聊，甄芯东看一眼西看一眼，忽然一眼就瞥上了男人的侧脸，奇了一句，“霍医生你这脸上怎么回事？你家养猫了？” “最近养的。” 甄芯啧了一声，“挠人你还养？” “我乐意。” “……” 言罢霍云琛就把那本日志递给她，抬眸看她一眼，“有时间别光顾着怎么跟病人聊天开心，也要关心关心她的身体。” 甄芯刚才那么吐槽不过是插科打诨，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应了一声。突然就听到门外喧哗，女人的声音聒噪吵闹，十足是市井泼妇的味道，隔着扇门也听得清清楚楚，“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啊？自己都躺床上快要死的人了，怎么还拖着我儿子不放？要死你一个人去死啊！” 外面像是有人在拉，间或掺杂着女人间或的哭泣声轻轻。甄芯听着就皱了眉，前面刚听后面就跑出了办公室。 果然就见胡桃如失了力般地瘫倒在墙角边，一个小护士在她身边拖着她的手臂扶着，走廊的中道站着个旗袍锦绣的丰腴女人，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此刻犹然骂个不停，“我这次来只是警告你，你再不长教训继续缠着我儿子，下次就不只是警告这么简单了！” 甄芯听着就气不过了，当即就冲口而出，“大婶你跳什么跳呢！真当医院是你家后花园，没事在这里舞动奇迹啊！” 那妇女一听火冒三丈，“你又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上赶着讨骂啊？” “怎么了大婶，只允许你朵蜜不允许我反击？法律你家订的法院你家开的啊？”甄芯一边说一边作势欲呕：“恶心！” 那妇女顿时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壮硕的两条胳膊在空中摇摇晃晃宛如蛇蟒般，下一刻直直地就要朝甄芯抓过来。然而甄芯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分分秒秒就撸起了袖子准备迎击——然而后一秒钟妇女的手腕已经被人捉住了提起来，男人一手钳制住她，一边转眸看向甄芯，“去叫安保过来。” 第40页 甄芯没犹豫，抬起脚就往廊道外面跑。那妇女被钳住了一只手，刚想动另一只双手就被完全地反剪在了背后动弹不得，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人什么意思？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来？” “不知道。”霍云琛吐字淡淡：“我只知道这里是医院，我是医生，所以我说了算。” 妇女冷哼了一声，眉梢眼角全是鄙夷的神色，到底也觉得等安保来再赶人面子上挂不住，低斥了一句放手那男人却左右是不动如钟，当下就急了，“你什么意思啊？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跟我计较？”她哼哧哼哧的：“等我出去了……” “霍少。”脚步声一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甄芯带着安保过来了，霍云琛是什么身家背景，在医院工作久了的人都知道，甄芯也就是跟他同一个科室且年轻心大，在他跟前才没多少顾忌，像其他人来了他面前少不得有几分待遇上的区别。 小霍少爷虽然为人还谈得上是温和，但他身后的世家并不好惹。 霍云琛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顺手把那妇女转交到安保手里，“把人带走。” 安保手上掐紧了那妇女，面上仍是毕恭毕敬的，“是，霍少。” “在医院别这么叫。” “知道了，霍少。” “……” 那边小护士一声尖叫——胡桃如被人抽走了力气般地瘫软在了地上，甄芯也顾不上再跟后面那位中老年妇女饶舌，跟着就小步快跑了过去凑上前听了听呼吸音，再伸手去触女人的颈动脉，这才转眸去看霍云琛，“霍医生，患者呼吸心跳停止了！” “准备急救。”霍云琛抬步往前方走，忽而顿住脚步又回首看一眼安保：“报警吧。” 安保答了声是，那妇女却在听了这句话的瞬间就跳脚了，“她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我过来只是警告她不要缠着我儿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做错什么了这就要报警？你知道我家是什么背景……” “闭嘴。”安保冷声地打断她，“你是什么背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霍少的家庭背景，捏死你这种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什么霍少？你们t院再好，工作的人也无非就是医生护士而已。”老妇女哼笑：“又不是霍增辉那个霍家，京城十块地有七块都是他家的，那才配得上称一句少爷好不好？” 原本过来的是两个安保，一个人压住她一边胳膊，此前一直是一个人在说，另一个则始终沉默着，闻言才笑出声来，“……大妈，你是真不知道霍老爷子的孙子是做医生的？” 那女人倏然哑了声，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也是啊，”其中一个安保也带了些微打趣的意思，压低了声道：“我听说啊，当年霍少在国外学医的时候老爷子停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的生活费，逢年过节回来也不给地儿住，全靠人自己争气勤工俭学……就是后来老人家气消了又给钱了，那打的也是孙子回国了还能继承家业的主意。 “谁知道霍少真的要来咱们医院当医生……老爷子那个气的啊。你说谁还敢在外面张扬这事？不是公开跟霍老爷子作对？” 另一个安保哈哈笑了两声，一副瓜多嚼不烂的样子，小声地道：“是啊，说起来院长当时听说霍少要过来上班的时候……可不差点当场尿裤子了吗！” 第21章 二十一枚吻 “可不是。据说老爷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去一家医院就砸一家医院……反正霍家不缺钱赔得起。不过后来霍少过来之后老爷子也没砸医院，只是把医院给买了，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觉不觉得从霍少过来之后院长的头发都少了很多啊？” “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这小庙里放了这么尊大佛呢……” 两个安保在那里嘻嘻哈哈的，被押着手的妇女脸色却一直白到了底：谁能想到来医院警告一下儿子的病秧子女友会遇见霍家人……遇到也就算了，她还偏偏把人给惹了！谁不知道霍家家大业大，真想要整一个人就跟小学生玩陀螺似的毫无压力？ 她一时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胡桃是突发呼吸心跳停止倒地，被送进抢救室后就开始进行心肺复苏，重症医学科那边也来了急诊科加入抢救。 然而她本身心脏情况就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又接二连三受刺激，抢救期间反复出现室颤、心跳停止，持续深昏迷，多次心跳骤停。 中间反反复复多次心跳停止总计二十余次，中途发生了心源性休克、高钾等多脏器功能衰竭并发症，重症医学科带头轮流做心肺复苏和电除颤，等胡桃的生命体征彻底平稳下来，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第41页 icu大门一打开，胡桃的父母原本都颓然地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此时听到了动静纷纷都站了起来。霍云琛是什么个性甄芯也清楚，这种时候自然都是主动上前做收尾工作，一把扶住了胡桃父母温声劝慰着。 分工有序，霍云琛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无意瞥见宽阔玻璃窗外夜色如幕，想起了什么，正巧这时候有个小护士走过去，倏然被拽住了衣袖吃了一惊，待看见来人时脸色却又微微地红了红，“霍、霍医生？” 男人沉着张脸，喉咙因为良久没有出声而有些微的干哑，“现在几点。” “哦……我看看啊……”小护士红着脸拿出手机，点开锁屏一瞧：“嗯……九点了霍医生。”她抬起眼光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有什么事吗？” 九点了。 从上午十一点到夜里九点，整整十个小时过去了。 电影的放映时间早就过了。霍云琛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没来得及脱手术服，先从衣架上的外套里拿出了电影票，质感微皱，上面的放映时间是19：00。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开了手机，屏幕上是一排未接来电。 全是老爷子的，没一通是小姑娘打过来的。点开微信也是一样，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沈知晏发过来的。 沈知晏：“跟女孩子看复联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 沈知晏：“不要迟到。” “……” 脱了手术服往外走，正碰上胡桃的母亲从外面买了饭菜回来，对着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胡桃妈妈自然是客气非常，“霍医生你吃了吗？我买了好几份回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甄医生也在的。” 霍云琛淡淡地开腔，“不用。”似是觉得生硬又补充：“谢谢。” 胡桃妈妈折回病房，顺手就把饭菜递了一份给病房里的甄芯，一边就随口说了一句，“霍医生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好像挺不高兴的。” 甄芯扶起筷子夹了块西兰花放进嘴里，闻言头也不抬，“阿姨您是少见多怪了，霍医生每天都不高兴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我都见惯了。” “……”胡桃妈妈自己拆开外卖的包装，手顿了顿半是自言自语：“……感觉跟平时还是不一样，怎么说呢……”她停顿了半晌，好半天才犹豫着启齿：“感觉有点像……失恋了？” 甄芯才喝了口汤，当即就呛了嗓子咳个不停，胡桃妈妈见状忙上前抬手去拍她的背，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一把年纪还这么八卦。” “……不不不，”甄芯花了半分钟呼吸才平复下来，没忍住就笑起来了，“阿姨，吃瓜是人类的本能嘛！年纪多大都可以做吃瓜群众的，不碍事儿！” 然后她又托腮沉吟，“……不过嘛，霍医生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女儿生命体征平稳正在熟睡，胡桃妈妈一颗心松下来，对八卦也起了兴致，“为什么不太可能？我看霍医生面冷心热的长得也不错，工作也好收入也高……应该有很多小姑娘喜欢才对啊？”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是老阿姨了，对你们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不是很了解。” 甄芯就笑，“阿姨您说对了，其实嘛霍医生刚来的时候很多未婚医生护士都想追的……不过大家都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光说不干的比较多，单是在我面前说要追他的可能就有一打那么多了吧。” 胡桃妈妈很不解，“为什么呢？” “嗯……”甄芯迟疑了一下，笑了笑：“因为霍医生家境挺好的……她们都觉得很有压力。” “家境挺好？”绕来绕去，胡桃妈妈自己被绕进了逻辑的怪圈里，听甄芯这么一解释反倒愈发的不解起来：“家境好得让人有压力？” 涉及到霍医生的家庭背景，甄芯也不好说得太过详细，含糊其辞一句带过，“嗯，霍医生家里房子挺多的。” “哦哦，”胡桃妈妈说：“拆迁户啊。” “嗯嗯……差不多。” “叮”一声，一楼到了。 霍·一不小心拆迁户·云琛走出电梯，此时入夜了，医院大厅仍是通明灯火，只是此时少人显得有些寥落。 于是坐在长椅上的那道娇小身影就显得格外的清晰而分明。 乌黑明亮的一把长发大半洒落在椅背上，浅绿色的裙摆过了脚踝，如丛生的芳草将她周身环绕。 大厅里除了她就是另外一对母女，男人大概是在前台挂号，女人就松松地抱着怀里的女儿，手里的书页摊开着，一字一句地教她读书。 “……语已多，情未了。”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孩子独特的脆生生的音色，“语已多……情未了。” 第42页 女人听她读完了，这才缓慢而悠然地开口，“回首犹重道……” “回首犹重道……” 手机震了震，是霍老爷子打过来的，霍云琛下意识就按下了接听。 “孙崽你是怎么回事？啊？答应了茶茶要跟她一起去看电影的放人鸽子是几个意思？”霍老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越说越急越说越来劲：“电话都不接霍云琛你现在胆子可真是大了！茶茶呢茶茶人现在……” “在我这里。”霍云琛淡声地答，没有挂断电话，拿着手机的手兀自地垂落。 大厅里的母亲犹然在教小女儿在读词，灯光遍洒，那读词的女声便益发显得和缓而轻柔。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小女孩略微顿了一顿。 “……处处怜芳草。” 眼前的视线忽然地黑暗，姜茶揉了揉眼，肩上就蓦地一暖，一件外套披上了她的肩膀。视野由亮转暗，男人高大的身形落在她眼中尽数成了暗影，在她看清后略微迟疑而欣喜地出了声，“……霍云琛。”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姜茶讪讪地红了脸，想要去拿纸巾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然后下一秒修长的指就递了纸巾包过来——于是她的脸愈发无可救药地红了起来。 热得厉害。 原本跟着妈妈读词的小女孩也不读了，偏了脑袋朝姜茶的方向好奇地张望过来，“妈妈，那个阿姨也是像我一样睡觉不乖踢被子所以感冒的吗？” “小笨蛋！”女人低斥了一声，抬手给了自家闺女一颗板栗：“叫什么阿姨，叫姐姐。” “好的妈妈。”小女孩又张望了一眼，掰着细软的手指：“嗯……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什么哥哥，”女人跟着轻斥：“站着的那个是叔叔。” 霍云琛：“……” 他低眸去看因为尴尬而不停擦鼻子把鼻尖擦得红透的小姑娘，接过她还回来的纸巾包指尖相触，她的手指冰凉像冷藏的玉，蹙着眉语气便有些重：“怎么出来了穿这么少。” 她动了动唇有点要回答的意思——不过对现如今的她而言回答一个长句还是有些吃力，“来了……很久。” 姜茶昂着脸看着他，光洁的额下是分明的眸。 ……出来了很久，也等了他很久。 他嗓音微哑地问：“多久。” 就见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的像小月牙儿，抬起手冲他竖起三根手指来。 ……三。 是三分钟，三十分钟，还是……三个小时？ 第22章 二十二枚吻 说起来，虽然实际是等了三个小时，但中间她还打了几次小盹来着，来回几次时间也就被蹉跎得差不多了。 本来是想去他办公室的。 但她又是瞒着霍爷爷出来的……不知道他办公室在哪里。 然后来了问医院的前台，前台很冷淡地道要挂号。 而且挂号现在也排不上，因为他人现在在做急救。 “……霍医生很忙的。” 很忙的，忙得没时间搭理她。 ……然后她就在大厅里等到了现在。 坦白说，来医院之前她是很生气的。毕竟她昨天已经提醒过他了，结果最后这人竟然还是放了她鸽子。但是来之后，特别是听到前台那边说他在做手术之后，她就没什么脾气了。 而且她等了三个小时……那他的手术肯定做了不只三个小时。 霍云琛没有再问，眸光从小姑娘身上挪开，嗓音温温淡淡的，“走吧。” 姜茶点了头，想要从座位上起身，这才发觉腿因为久坐血液不流通发麻了。于是这边她刚刚站起来，后面立刻就又咚地坐了回去。 姜茶：“……” 好尴尬…… 年龄轻脸皮薄，她也没胆子去看身边人是什么反应，再一次扶着椅臂想要慢慢地站起来的时候，掌心就被宽厚温暖的手先一步地托住了。 她抬眸，视线对上他的脸。逆着光，大半的阴翳落在他硬朗的轮廓上，轻微的晦暗不明。 但对方显然没有笑话她的意思。 姜茶微不可觉地松了一口气，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温暖的，干燥的，宽大的，偷偷的，像是可以藏起很多东西的。 她不说她为什么来，而他也不问。 一路沉默，直至车停在了cbd的入口。 姜茶初时还有些微的不明所以，只是见他抬脚往前走也跟了上去，等坐电梯到了电影院才怔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昂首看身边的男人，恰好他也垂眸看过来，漂亮的眼眯起狭长的弧度，“不是要跟我看电影？改主意了？” 姜茶的表情僵滞了半秒，然后郑而重之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回答前一个问题，摇头是回答后一个问题。 第43页 霍云琛笑了一下，转身径直地向取票机走去，买了票再回来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刚刚站在原地的小姑娘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转眸才瞥见静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他没来由的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她又不是小孩子，他怎么会担心她会被人拐跑。 姜茶坐着等人，托着腮目光飘啊飘的，蓦地就飘到了前台烤箱里的爆米花里。 焦黄香脆，隔了那么远都像是能闻见里面浓稠的牛奶香气。 一晃神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干净明亮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前台也放着始终爆米花烤箱，温暖金黄。 她把桶装方便面跟杯装的牛奶搁到收银台，一边等着找零，目光无意识地就落在了烤箱里。 修长的手伸到她眼前摊开了，一手的镍质硬币在白炽灯下反射着亮光。握着硬币的手骨节分明而漂亮，接过硬币的时候指尖不经意地相触，体感是带着温度的微凉。 下一秒，一小桶的爆米花跟着就递到她的手边来。 姜茶微怔，抬眸却直面白炽灯刺目的光亮，只能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个男人，长身玉立着身材清俊而挺拔。 看见他眉眼上挑着，看见他微薄的唇笑起来无端端就生出几分轻佻的即视感。 ——看见他。 “看见什么了？”霍云琛走过来在小姑娘对面的位置坐定，眉梢微挑着，问话也似信手拈来的不经心：“……那么好看？” 姜茶闻声收回视线，头不自觉地低了，“没。” 霍云琛偏首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过去——收银台前面有结伴来看电影的小姑娘正在买爆米花，一人拿了一桶欢声笑语地走回了休息区。 转眸看她一眼，嗓子疏疏懒懒地带着笑，“想要？” 姜茶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却见男人唇边笑意染得更深，“想要什么自己说清楚，看着我干什么？”他吐息悠长地道：“——我又不知道。” 姜茶：“……” 这人不只健忘，性格还糟。除了斯坦福的毕业证，他身上也实在没有能跟这所知名大学扯上关系的地方。 越活越回去，这是成为老大爷的前兆。 她低下了眉，“……随便。” 人老大爷坐那儿就等着她一声令下呢，起身迈开长腿就往前台的方向走。 此时已经是靠近深夜的晚间，人流量比白天要少了很多，站在前台的小姐姐便也有些漫不经心的，直到男人走到跟前来了才昂起脸来，“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中间的那个省略号真实反映了普通人类女性见到好看异性后的心路历程。 霍云琛眉目未动，温淡地开腔，“爆米花。” “好的……大桶小桶？” “大桶。” 隔得远，姜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前台小姐的脸色越来越红。 从天边的火烧云，到锅里被煮沸的一颗番茄。 姜茶：“……” 买好了东西正准备付账，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霍云琛一低眸，就跟姜茶的视线对上了。 她细细的眉心微微地皱着，拽着他的袖口往另一个方向指——那是哈根达斯的柜台。 她言简意赅，“想吃。” 他看也没看，“不行。” “我就想。” “那也不行。”他眸光淡淡地落在她面上，似笑非笑的：“难道你想要星星，我也要摘回来放在你手里？” 姜茶抿唇：“……” ——这分明就不是一回事情。 收银台的小姐姐看着这一对也是有些不明所以：颜值上看两个人倒是……嗯，不过这小女孩看着样子很小，成年了没有啊？ 人民币掌控在谁手里，服务业的风向就向着谁。收银台小姐虽然只是一个电影院的收银员却也不破此例，跟着就向小姑娘劝解道：“小妹妹，冰淇淋最好白天吃，这么晚了厅里空调又开着，吃冰淇淋会闹肚子的。” 霍云琛大致也是这么个意思，然而小姑娘却只是看着他，语气越发固执，“我要。” 霍云琛刚想要斩钉截铁地否定，大厅灯下那道纤细的身影没来由地就浮现在眼前。 落座在浅草绿的环绕中，她像春天墙角丛生的一痕青草。 枝枝蔓蔓，清新，却又寂寥。 男人语气松了些，微微地下着身要跟她解释，“这边空调温度打得低……” 姜茶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斜跨的贝壳包里取出了手机打开支付宝，眼见着就要输密码了，手腕突的被人捉住了。 男人声音微哑，“我来。” 收银员小姐姐：“……” 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随时随地爽快买单就好qwq。 买完回去她这才有些多云转晴，脸色还是平平淡淡的，迈出的脚步却很松快。那浅草绿的长裙追随着女孩的脚步一摆一摆的，如一根柔软的羽毛在空中飘啊飘。 第44页 飘啊飘，飘上谁的桥。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几分钟，霍云琛坐回休息区的位置温淡地开口，“冰淇淋不要吃太急，肚子会痛。” 然而一勺冰淇淋已经递到了他的跟前来，抬眸，是女孩子笑得微弯的眼。 她眼尾带着下垂的弧度，看人时目光是无攻击性的柔软纯良。右眼皮下是薄薄的一颗泪痣，朱砂的颜色，透明而温和。 “……我不吃。” 勺子又递近了一点点，她似是听不懂般地低眸朝勺子看了看，又掀起眸子对他看了看。 见他左右是不愿意，姜茶动了动唇，缓慢地吐字，“很好吃的……你尝尝。” 主要是买了但是她不愿意吃又不想浪费（不是） 他看了她一眼，深深的，那目光像是能穿透肌肤直抵她的灵魂。 她被看得紧张，手一抖，勺子几乎就要掉了。 ……不吃就不吃，至于这么凶。 姜茶讪讪的，正要抽回手，男人已经先行咬了下去。 一口下去，乳白的奶霜溢在唇角，被他用舌尖舔掉了，明明就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肆。 怎么吃个冰淇淋……都觉得他在做坏事？ 然后她又迅速舀了一勺冰淇淋递过去，“……再来。” 霍云琛：“……” 为什么要买的人是她，要吃的人却是他？ 他这次没动了，然而她把勺子递近了一些，抿抿唇，艰难地启齿，“一口。” 霍云琛：“……” 然后又一勺递过去，“……再来。” 他不咸不淡地瞥小姑娘一眼，声线冷感，“不来了。” 然而对着他的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最后……一口，” “就一口。” 男人依言咬了下去，目光凝在她身上，果不其然她又迅疾舀了一勺过来，眼睛发光，“……再一口。” “……” 第23章 二十三枚吻 因为已经放了好些天，此时偏深夜，场内的人不算多。 复联四布局十多年，姜茶此前部部不落地看下来，看到钢铁侠牺牲的时候没忍住有些泪意，结尾没有彩蛋，银幕是纯黑色的沉默，传来沉稳、有力而毫不迟疑的几声—— 叮，叮，叮，叮。 那也是故事最开始的时候，托尼·史塔克创造钢铁侠的声音。 她会心地笑了一下，眼眶里有轻微的热意。 一个故事就这么走到了结局。——也许不能算美满，却已经足够圆满。 忽然放映厅内灯光大亮，姜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侧首看向身边时微微地怔住了。 ——男人阖着眼，五官在灯下挺拔如剪，皮肤细腻偏白，凑近了瞧也看不出毛孔的痕迹，眼圈下是淡淡的乌青色，显然是没怎么休息好，是经常熬夜的征兆。 是叫他好，还是不叫他好呢？ 她有些犹豫。 忽而见他眉间轻轻地蹙起，她以为他是醒了，站在原地几秒不动却没见他有要醒的意思。这时候“咚”的一声突兀地落进了耳里，姜茶循声看过去：他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拿起手机的时候锁屏自动地就亮了，屏幕上的微信消息跃入眼帘，是一个叫甄芯的人发过来的。 甄芯：“手术十小时辛苦了，霍医生好好休息啊！” 甄芯……真心。听起来就是女孩子的名字。不过比起这个…… 她又仔仔细细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那条消息。 十小时……手术。 在陪她来看电影之前……他做了十个小时的手术吗？ 她眸光低垂在手机的页面，直至屏幕的亮光渐渐地黯淡下去完全熄灭。 其实她一开始是在家里洗好了澡等他回来带她出去看电影的，结果都过了电影票上的时间他还没有回家，爷爷打了那么多电话给他他又一个都不接——那个时候她确实是有点生气的。还在想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就算有事情要反悔多少也要打个电话说明一下吧。 当然后来到了医院……听完前台说的那些就没那么生气了。后来一个人呆在一楼的大厅里等了很久，又冷又困又没事做就打了会儿盹，醒过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 再一看，他就来了。 到这个时候，她已经一点都不气了。 原来放她鸽子关机还有不接电话……都是因为之前在做手术吗？ ……还是十个小时。 她低垂着脑袋，目光再触及他眉梢眼角，便没来由地觉得那英挺的眉目间都流动着丝丝的疲惫。 后排就坐着他们两个人，且她个子小猫着腰，别人几乎看不到。 心便砰砰地跃动了起来，咚，咚，咚，像有人拿着一把小锤子在胸腔不停地敲。 这个人肯定是坏透了才会拿小锤子来咚咚咚地敲她，有点像网上社区里别人吐槽的到周末早晨就准时拿着冲击钻开始装修的邻居，专门扰人清梦拉踩人的好心情。 第45页 ——但是对着这么个人，她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指腹蜻蜓点水地触到他微皱的眉心，向下慢慢地滑是挺拔的鼻梁，慢慢地再往下…… 是漂亮的，微薄的唇，弧度是微微翘起的迷人。带着凉薄的温度，却又似带着灼热的温度，她一触就像被烫到了般缩回了手。 想起他吃冰淇淋时舔过的奶霜。 ……有那么甜吗？甜到没吃掉……还要舔掉。 有些好奇，有些羞涩，有些不明所以，她凝着触过他的那只手指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这人虽然嘴上嫌弃，其实吃冰淇淋挺欢实的，三两口就吃完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地在耳边炸开，“看完了？” 散漫慵懒的长调，漫不经心的语气。 却如一道惊雷把她的意识劈得四分五裂。 抬眼对上霍云琛微挑的眼，神色是故作的镇定，“……嗯。”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在胸腔剧烈地跳了起来。 咚，咚，咚。 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刚刚做的那些没被他发现。 他眉微扬，“那回家？” “……嗯。” 那如画的眉目浸在微暗的光线里，连羞涩也如夜间的睡莲般盛开得悄无声息。 夏转秋时，一场雨一场凉，两个人都没有带伞，路面坑洼的地方积满了块块的小水塘。 霍云琛在前方大步迈开地走，时而回头看一眼：就见她藕白的手臂微弯着，手挽起长长的裙裾到腿弯间，露出纤细而笔直的小腿，像是刚刚跟女巫交换了头发鱼尾化生成腿的人鱼公主。 浅草绿的裙，濡湿的雨，她提着裙摆拴着细带的凉鞋在他身后小步地跑开。一步轻一步重，深一脚浅一脚。 他打量了一眼旋即收回了视线。 青青的颜色，真是跟春天丛生的芳草一样。 医院里女人教孩子读的诗鬼使神差地就在耳畔回响了起来。 记得绿罗裙…… 处处怜芳草。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姜茶先去洗了澡，张嫂留了夜宵，端到桌上时无意瞥见男人脖颈的红疹，奇了一句，“少爷您喝牛奶了吗？”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于是张嫂又有些唠叨，“真该注意的……对牛奶过敏，怎么还去喝呢？” 男人修长的手扶起筷子，只觉面上被温凉指腹触过的地方似有余温。 微微地，发起热来。 从浴室里走出来，姜茶的头发犹然湿漉漉地披在脑后。 晶莹的水珠顺着深黑的发梢一颗一颗地往下滚落，睡裙胸前的衣襟很快被打湿成深色的斑点。 不急着吹头发。 她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然后从抽屉里取出素描本，摊开，把两张电影票黏了上去。 今天是……2017年9月15日。 待会儿画一个……复联四。嗯。 ……还可以画个男模。 一个，疲惫得看电影都能睡着的男模。 对着素描本看了好一会儿，她随手取了一颗樱桃放在唇际，正要一口咬下去，敲门声突然地响起。咚咚的两声干脆有力，继而是男人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姜茶，” “我能进来吗。” 姜茶点头，点完了才出声，“嗯。” 那颗樱桃要咬不咬的被她含在嘴里有些尴尬，霍云琛迈步进去的时候一眼瞥见小姑娘还披着满头湿发，眉就无意识地皱了起来，“怎么不吹头发？” 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一逼近，姜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挡在了素描本跟前，干瞪着眼睛对着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嘴里也说不出完整的话：“……热。” 九月中的天气，白天还可以说是纸老虎，晚间却早就凉下来了，何况刚刚又下过一场雨，体感更是凉爽，哪门子的热？ 霍云琛的眼风淡淡地扫过去：水珠颗颗地从她发尾坠落，上下一色的纯白睡裙，袖子是到臂弯的长度，荷叶的滚边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视线上挪是白皙而精致的锁骨。 只一眼匆匆掠过，再往上，就对上了含着樱桃的唇珠。 饱满，丰盈，像刚开的花骨朵，半遮半掩地绽出羞答答的新蕊。 最后才是黑白分明的眸，对着他，似还蒸腾着刚刚洗浴时沾上的雾气朦胧。 她一派迷茫，有些不知所以然，“？” 男人清了嗓，低哑地问：“给你的卡呢？怎么不用？” 要付账的时候用的还是手机，他看见了就上了心。 姜茶闻言更是心慌，彼此间距不过咫尺，短距之下威压更甚，她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直至腰间完全地抵上书桌的边缘。 本子……不能被他看见了。 视线飘过去，那颗樱桃仍然被她惶惑地咬在唇间，霍云琛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收回视线淡声地道：“下楼。” 第46页 姜茶：“……嗯？” “去吹头发，”他说着又多看她一眼：“不吹干老了头痛。” 语罢男人就迈开两条长腿往门外走，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颗樱桃被她咬在齿间上不去下不来，一口咬下去清甜的味道在味蕾绽开，一边就在想他最后抛下的那句话。 ……不吹干老了头痛。 她抬眸想了想，入脑就是她老的时候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嘤嘤嘤地对着仍旧英挺逼人的男人抱怨头痛，然后他就板着脸很严肃很正经地训斥她怪她年轻的时候不吹头发。 姜茶：“……” 她两只手拍了拍脸颊，努力地把不好的想象从脑中驱逐出去。 然后跟着下了楼，楼道的小夜灯漫不经心地散着暖暖的黄光，走了一路便是一路的安心熟悉。楼梯的尽头男人长身玉立，在地面垂下修长清俊的影。 客厅的电视还大亮着，霍爷爷在长沙发上半眯着眼，也不知道是还在看电视抑或是已经睡着了，张嫂走过来跟他说了句什么，他便摆了摆手，状若无意地抬眸朝上方看来。 慢慢悠悠不经心。 视线相触，他迈开腿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浑似是在等她一般。 没有犹豫，姜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洗手间分成隔开的两间，半边是浴室半边是盥洗的地方，他从洗手台的壁柜里取出吹风，插头插好，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来。她跟着走几步到他身边，抬手接好了吹风机。 霍云琛把插头插好，人站那儿就不动了，两个字如雾霭落下薄薄淡淡。 “吹吧。” 第24章 二十四枚吻 姜茶没有多想，拿起吹风调大到最大一档，用手举到发顶的位置，另一只手去拨开脑后的湿发。吹了两下总觉得不自在，一抬头，这就发现了让她感到不自在的根源。 ——霍云琛站那儿没动，瞥着她吹头发的动作蹙了蹙眉，“你就这么吹的？” 就这么吹的。 ……还能怎么吹？吹成发廊tony的三百六十五种花样吗？ 她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顺手关了吹风，看着他更加的理直气壮。 男人像是有些好笑，走两步到她身边来，淡声地道：“吹风给我。” 姜茶拿着吹风的手往后躲了躲。 不给他。 他看着她，手上没动作，唇畔笑意更深，“不是我说你，小姑娘。” 霍云琛顿了顿，吐息悠长，“按你这个吹法，迟早要秃头的。” 姜茶：“？” 秃头……？ 幼儿园毕业之后她就没再剪过头发，慢慢地就养到了腰，过了腰一点再剪一点。头发养长了就会分叉毛躁，不过到腰之前的发质还是很好。 养了及腰的长发，突然被人说要秃头……？ 她一愣，手就松了，手一松，吹风就被男人修长的手拿走了。 他温淡的声音落下，嗓音是长期抽烟的暗哑痕迹，“转过去。” 姜茶默然三秒，还是依言做了。 ……毕竟哪个少女不怕秃头呢？ 吹风声聒噪地响起，他把她的湿发拨开，从发根开始吹起，手指撩着长而湿漉的一束黑发，吹起来动作缓慢轻柔。 姜茶抬眸悄悄看镜子一眼，见他垂着眉目眸光落在她的发上，神情专注。 看架势，还挺专业的。 “我在国外的时候，”霍云琛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般，语气寡淡地道：“有一阵子很穷。” 轻描淡写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却忍不住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下去。 “没钱去理发店，都是自己动手。” 这个事情姜茶也是有听说的，传闻中的霍家长孙十来岁就出了国，十多年没回来，然后跟外人想的学商回来继承家业也不一样…… 他学的是西医。 在外界看来，这时候反而是吊儿郎当的霍二小姐走起了正经八百的路线，好歹也是个执行总裁。 不过……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去做了医生呢？ 当然也不是说做医生不好，不过按正常人的思维……肯定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她等着他再说点什么，可他就像是逆着她的意思来一样，多的一句也不说了。 放饵不留钩，她心里的猫咬下去了总觉得不甘心，一只爪儿藏心上挠啊挠的。 话只说一半。 真是个， 坏人。 然而这位坏人并没有做坏人的自觉，仍然低着头眉目未动，手指撩起她一把浓密乌黑的发拨到肩的一侧，她颈后一节白皙皮肤如雪般蓦然地跳进了男人眼帘。 手顿了顿，他眸光凝上了那小片的玉白色的肌肤。 整整一秒。 然后，没有犹豫就又把那把湿发给拨了回去。 姜茶蓦地一回眸，“？” 第47页 “没什么。”霍云琛挪开视线，口中温淡地答。 她那一把头发又长又密，吹开了跟云雾般的蓬松干净，而且一直被他盘在手上也不打结，吹得还真挺专业。 等他把吹风机关掉了，姜茶自己用手理了理头发，另只手就被人塞进了一柄梳子。 两个人并排走出去，一边走，姜茶一边把玩着他塞给她的那柄梳子。 洁白通透，不像是牛角更不是木头的材质，比较像是玉，而且还像放了很久的样子，整体泛出了丝丝的沁纹。梳身上浮雕着如意祥云的纹路，很精致也很仔细，不细看的话根本瞧不出来。 ……她总感觉这是应该摆在玻璃橱里的神仙梳子，不是拿来梳头的那种凡间梳子。 霍云琛目光平视前方，声线有干燥的哑意，“快去睡觉。” 姜茶闻声瞧了他一眼，“……谢谢你，” 她唇角偷偷地扬起来：“tony老师。” 霍云琛：“？？？”tony老师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来一去十多分钟，客厅的电视正在放不知名的电视剧。 “……你就那么喜欢挑战我的底线？” 姜茶伫足，循声望过去，占满了大半面墙的屏幕上正放到霸总把小白花壁咚掐下巴膝盖挑开白花两条瘦腿俯首贴近她的耳，咬字低低，“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介意让你都试一遍。” 霍云琛：“……” 什么鬼。 他在她身前挡住电视，垂眸，“快去。” 稳如赶小鸡的老母鸡。 姜茶：“。” 她眯着眼悠悠地看他一眼，没表示任何的反对意见，收回视线转身抬脚往楼上走。 目送小姑娘上了楼，男人这才抬脚走到电视旁边，正准备拿起遥控器要把电视关了，身后老人家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响起，“我还没看完呢孙崽！” 霍云琛动作一顿，转眸，“您还醒着呢。” 霍爷爷：“不然我开电视干什么？催眠？” 说起来从前还是霍云姝爱看这些豪门霸总电视剧，美名其曰人间真实，甚至还屡劝老爷子跟着一起看共同学习霸总的王霸之气，爷孙两个人看得一身是劲。 霍云姝还曾经拉过霍云琛加入，那时候小霍少爷人还在重洋留学——诚然每一次拉拢的结果都是意料之中的拒绝。 “……”霍云琛没犹豫把电视关了：“熬夜容易猝死。”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你，弱不禁风？” 霍云琛：“？” “您是身强体壮，”霍云琛口风不咸不淡的：“不过还是少看点黄暴的电视电影，以免影响心理健康。” “脑子黄暴的人看什么都黄暴。”霍老爷子轻嗤，末了发觉自家孙崽一直看着自己，眼风当即就扫了过去：“看什么看，我说的是脑子黄暴的人，我说你了？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地对号入座？” 霍云琛：“……” 霍爷爷又瞥了一眼过来，“我说霍云琛，你现在怎么话里话外都像个爹？” 霍云琛：“爷爷我没您这么大的儿子。” 霍爷爷：“滚。” 祖传暴躁。 霍爷爷：“那么想当爹，赶紧生个曾孙崽给我玩玩。” 霍云琛：“爷爷我没那个功能。” 霍爷爷：“没那个功能就别上赶着学做爹，孙崽。” 霍云琛：“……” 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发觉楼下有争吵声，姜茶拧了门趴在栏杆上悄悄地往下看，正巧男人侧过身体一抬首。 视线相对，她的脊背猛然地僵直，表情以肉眼可捕捉到的速度僵化。 如果她是一只猫，大概率浑身上下的毛发都会炸成垂直的形状。 对视没两秒她就迅速地收回吃瓜群众的脚，做贼心虚般小碎步跑溜回了房间。 浸在微暗的光线里，男人的唇畔微微弯起。 溜回卧室的第一件事是拧开台灯。 然后拿起铅笔，在指间很自然地转了转，笔尾的一端敲了敲洁白的纸面，侧着头想了想，把他塞进她手心的梳子拿出来放在眼前。 温养的玉白色，在灯下如凝脂般的润泽，没有一丁点儿的杂质。 她一笔一笔地描摹下梳子的形状。 匍匐在灯前不知多久，笔落下，姜茶把素描本高高地举起来端详。 ……梳子很漂亮。 很漂亮，但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阴翳如薄雾般落在她面庞上。 想了几秒，姜茶把素描本放上桌面，捡起笔重新勾勾画画起来。 除了笔尖跟纸面摩擦的刷刷声外，一室安谧。 直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地在纸上被重现。 她终于放下了笔，心里对此感到满意。 梳子很漂亮。 ……但tony老师的手更漂亮。 飘窗没有关严，一线清风吹进房间落地轻盈。 第48页 姜茶拧了灯，头枕在洁白的纸页上，蓬松的发散了一桌，目光不经意地偏转瞥上了桌角的绿萝——那只小蜘蛛还在叶片上慢腾腾地爬着，借着室内淡而朦胧的光线能看见蜘蛛细细的肢节展开又蜷缩。 唇角在暗处不自觉地弯起来。 客厅里。 关了电视，霍老爷子在茶几前踱步来去几回，神情说不出的焦躁，侧首望了霍云琛一眼，“这儿的东西你看见没有？孙崽？”老人家一边找一边絮絮叨叨：“那还是你奶奶送给我的梳子……” 霍云琛：“……看见了，爷爷。” “嗯，我再找找……”老爷子动作一顿，转身回眸：“你看见了？在哪儿？” “在小姑娘那儿。” “胡说八道什么劲！茶茶又不是那种没教养的孩子，怎么会乱拿人东西……”霍老爷子立刻不满：“霍云琛你少血口喷人。” 霍云琛：“不是她拿的，是我拿的。” 第25章 二十五枚吻 霍爷爷：“……” 霍爷爷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既然是给茶茶了，送了也就送了。男人送出手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太难看了。” 老爷子顿了一下，又道：“不过那梳子比较特别……你奶奶生前交待过我，” 言及此，他幽幽看霍云琛一眼：“那是她以后要留给孙媳妇的。” 霍云琛：“？” 霍爷爷提到此节有些小烦躁，“你奶奶一共送我三七二十一件定情信物，这把梳子是年代最久最值钱的……我担心回头我下去跟她碰头了会被你奶奶毒打。” 妻奴真是令人悲伤的一种生物。 霍云琛：“爷爷，你别多担心。” 霍爷爷冷哼了一声，“被打的是我不是你，你当然不会担心了，孙崽。” 霍云琛：“您会长命百岁的。” 霍爷爷：“……你的意思我只有二十年可活了？” 霍云琛：“……” 祖传杠精体质。 胡桃本来预定的是下周一的手术，结果周日当天情况突发，手术也只能顺延推后。 术前一切工作都要推翻重来，也因此，霍医生他连轴转了好几天，霍老爷子有个技术转移的大单要谈，加之大约是太久没见霍云姝真人思孙女心切，打着这个由头就直奔欧洲去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家里就又剩了姜茶一个人。 这几天学校正在筹备运动会的事情，桐高对外宣扬的素来是素质教育，当然这里学业事业多开花家里还有钱有势的人并不在少数。 桐高的学生一去外面，难免就会让人感慨世道不公：有人一项好都没捞着，也有人把所有好都占尽了。 正因为桐高的素质教育宣传，所以高三生也被纳入到运动会的范畴中去。虽然不要求拼荣誉跟奖项，但是学校要求每班每个项目都要有人参与。 布置准备的任务一级一级地转下去，最后就转到了每个班的体育委员头上。 而好巧不巧，姜茶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就是宋钦。 毕竟是高三，又是桐高这种目标非清北即常春藤的学生，当然谁也不乐意为了学校的事情就奉献自己，加之平日里宋钦跟班里的同学也不怎么打交道，这件事情推进起来就格外的吃力。 好在班级里为数不多的男生还算是好说话，勉勉强强凑了大半的项目；到了女生这里就吃了瘪，动员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女生们都推三阻四的，到运动会前一天，最后一张表推到了姜茶前面。 姜茶头也不抬，提起笔就要写否，那张纸忽然就又被抽走了。 她抬眸，宋钦满目都是祈求，“姜茶，八百米又没多远……你就报一个呗。” 是没多远，但她也不是什么运动健儿，所以也不打算参与。 见她没有点头的意思，宋钦又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道：“你看上次我不是留下来跟你一起打扫了吗？你就看那次份上帮我一回呗，好不好姜茶？” 听宋钦这么一说，姜茶想了想，那天虽然轮到她跟宋钦那组大扫除，但最后也就宋钦还留下来了跟她一起打扫，于是便干脆地点了头：欠人情总归还是不太好的。 欠了家里那卖糖的一回钱，让她惦记了多少年。 宋钦立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把报名表重新递到姜茶跟前来，看着她几笔唰唰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啦！结束了我请你吃好东西！” 姜茶没多想，倒是中间班主任过来找了一回她，确认了参赛是本人意愿后才放的人。——一来桐高老师的职业素养都很不错，知道姜茶的事儿也都格外优待些。 二来就是，这毕竟是霍家提前打了招呼要关照的孩子。霍老爷子的家族在京城一带盘根错节，产业从最原始的土地买卖到酒店旅游一条龙，根基之深财富之雄厚，远非寻常人可比。 第49页 实力是最直白也最赤.裸的底气。 只是白天被班主任盘问了一遍，晚上写作业好好的，微信的提示音响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忙得不着家的医生破天荒给她发消息了。 问的还是她要跑八百米的事情，六个字简简单单的。 “八百米行不行？” 姜茶微微敛着眼，眸光落在四四方方的对话框上面。 还没想好回什么，他就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不行就推。” 她想了想，一个字一个字打下去，“我觉得……” “推不掉我帮你推。” 姜茶：“……” 这人是怎么回事？自说自话很有意思？ 她把“我觉得”删掉，重新打了一行字过去。 “你说我不行？” 消息刚发出去，手还没放下来，提示音却先响起来了。 这么快。 霍云琛眉眼微挑的讶异，看一眼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很快的一条消息又发过来，这次是语音。 “嗯，是我错了。”男人的声音是微哑的不分明，似是带着笑，又如轻不可闻的叹息，低低的散落在风里：“我们家的小姑娘挺行的。” 那道男声低沉萦绕在耳畔，如情人间的低喃，几乎是悄无声息，却又透着说不出的亲近，羽毛般地扫在她的心湖勾起一片的涟漪。 她还没完全地反应过来，那边却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还是语音。 人还在犹豫，手指却已经先一步地点了下去。 “不是挺行，”他的尾调拖得悠长，语气散漫又不经心：“——是天下第一行。” 姜茶：“……”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不行的也是他，说行的也是他。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起码总比她要大……翻脸比翻书还快是几个意思。 她凝着聊天页面几秒。 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地被人接起，男人开腔淡淡的，“小姑娘？” “嗯。”姜茶应下来，顿了顿，语气温吞：“……你在医院。” 是肯定的陈述句。她也不是真的想要问他什么事情，或者是想让他回答什么事情。 她就是简单地，想给他打个电话。 霍云琛忙完手头的事情才看见小姑娘班主任发来的消息，然后再问的小姑娘本人。这会儿手头没事，口风也温温淡淡的，“才忙完，明天有个患者要换心。” 就是胡桃，当然跳楼媒体医闹那些事儿他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 没必要。 想了想，霍云琛继续不温不火地道：“跑之前要做热身，知不知道？” “……嗯。” “跑完不要急着坐下来，先慢走一段时间。” 顺手拧了灯，姜茶踩着拖鞋下了地，秋夜的轻风把窗帘轻轻地撩，阔大的落地窗外月色正好。 电话那头男人还在温淡地叮嘱，“……明天早上让张嫂给你带点淡盐水。” 她打断他，“霍云琛。” 她站定在窗前，今夜无雨也无风，月明而星稀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高悬的圆月在空中兀自地皎皎。 一室清辉。 姜茶慢慢地道：“我这里……月亮很大。” 月亮很大。 少女清脆的声线似扯开了项链后的玻璃珠，一颗一颗地落进心底一射之地，高低起伏地跳动。 旋转椅调了个方向，霍云琛瞥了一眼窗外。 ……还真是挺大的月亮。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小姑娘轻轻地问：“……你那边呢？” 男人漂亮的眼微眯着，“我这边雨下得很大，什么都看不到。” 她反问：“真的？” “真的。”霍云琛轻描淡写地胡说八道：“我跟你离得那么远，天气不一样很正常——你不看天气预报？” 她那边沉默了半晌，“我看了。” 霍云琛：“……” 姜茶：“你那边……没雨。” 霍云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几天没见都会跟他玩攻心战了。 男人转了话题，语气平淡听不出尴尬的意思，“明天什么时候跑？” 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像是在翻找资料，霍云琛听着就有些好笑，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的，明天就要比赛了现在连时间都不知道。 多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的——稳如没叫过人家小姑娘。 真·绝代双标。 那头找了半天，像是终于找到了般的舒了口气，“……三点半。” 三点半。霍云琛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明天安排的手术时间是早七点，不出意外应该来得及。 顿了顿，她问得有些迟疑：“你……过来吗？” “嗯，”他应下来，吐息悠长带着若即若离的笑：“让我来看看—— “天下第一行的小姑娘是个什么样。” 第50页 第26章 二十六枚吻 那天晚上天很凉快，姜茶睡前也没有关窗。结果半夜口渴醒来准备去倒水的时候头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突突地直跳，于是顺手找了常规的抗生素吃了，接着才又爬上床睡觉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情况仍然没有好转。 勉勉强强吃了点早饭，然后去了运动会现场，入秋以来京城的天气缠绵多雨，偏偏在这一天出了极大的太阳。到了中午那会儿更是极毒极辣，女生们纷纷又把夏天的那套装束拿出来了，遮阳伞安耐晒防晒服一个都不少。 午饭一贯是在学校的食堂解决，吃完后姜茶又趴在桌上休息了会儿，到了下午头还是疼得厉害。 脚步也虚浮无力，踩在地上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步一步走到操场上，满满的不真实感。 本班坐着的区域就对着大太阳，一中午照下来，再坐上去就是一片的滚烫。坐定的时候眼前黑了黑，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缓过来。 邻座的两个女生的交谈声细细碎碎地飘过来。 “怎么这么热啊，还要在这待一下午，真烦。” “听说是宋钦选的地方，人家都排得早早的，就他一个人去得最晚……” “我靠真假啊？话说宋钦人呢？” “在器材室帮忙呢吧……要不咱们待会儿趁老刘不注意溜了吧？” 宋钦人不在操场，班主任也不在。姜茶想去拿手机才发现手机被放在了教室里，再起身一个身影就挡住了视线，高高大大的，她下意识地开口，“霍……” “姜茶是吧？”那男生声音清清爽爽的很干净：“马上女生八百米要开始了，你跟我来跑道等一下。” 一颗心就又沉沉地落了回去。 不是他。 上了跑道，靠近跑道内圈的位置人来人往，姜茶环视一圈，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答应她要来的，结果也没有来。 “哎姜茶！……你人在这里啊！”宋钦的声音高高地响起来，人也紧跟着从操场跑过来，跑到了她跟前喘着气，手直拍着心口，一张脸也涨红了：“我在我们班那儿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你人……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 他的话刹车在这里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已经不能更明显。 ——他以为姜茶临阵跑了。 姜茶看他一眼，“宋钦。” 宋钦闻声看过去，大约也是觉得刚才自己说的话不怎么妥当，挠了挠头神情有些尴尬，“怎么了？” 这么一看，他也不由得多看了站在跑道上的少女几眼。 她平时都是散着头发在身后，发梢落在腰间，稠密柔顺得如质地良好的丝绸，此时尽数被高高地绑在脑后，娇小的脸暴露在烈日下，像早晨七点新开的向日葵一样。 干净又漂亮。 姜茶动了动唇，“我……头痛。” 宋钦愣了两秒，“那……那怎么办呀？” 姜茶看着他不语，宋钦被瞧得心里发慌，嘴上也无措起来，“要、要不然，你先把八百跑掉再说怎么样？你也只是头痛，又不是腿受伤……跑个步不碍事儿的应该。” 那边裁判在叫了，“7班的！7班的离开赛道！” 这是在叫宋钦了，宋钦最后又看了姜茶两眼，慌慌张张地道：“……跑完我带你去校医院去，你再坚持坚持……加油啊！” 姜茶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尽管以姜茶从小接受的教育，答应别人的事情，只做一半肯定是不好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毕竟不是她自己的本意，而是头疼坚持不下来所以不允许，所以刚刚宋钦在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她其实是有向他求助的意思的。 ……还是算了。 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 头疼得像是一根细细的弦在脑内绷紧后被人来回拉扯，脚步却先一步地迈了出去，脚下的动作全凭惯性，不多时就被其他赛道上的选手甩在了后面。 连操场上的宋钦都跑得比她快，一边跟着她跑一边还在喊，“加油啊，姜茶！” 姜茶：“……” 她本来轻飘飘地在那儿跑还没多大感觉，被他这么跟着一喊，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的又沉又重。 偏偏宋钦还在嚷嚷个不停，一声又一声的加油跟着就飘进了耳朵里。 ——嗯，姜茶觉得她的油加满了，现在有点儿易燃易爆炸。 这么慢悠悠的两圈下来，总算是折腾到了终点。宋钦也依言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很紧张，“姜茶你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校医院吧？” 姜茶摆摆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胃酸的味道肆意地往喉管的方向不断地翻涌。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宋钦一见更是问个不停，“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第51页 这边宋钦说个不休，那边班主任老刘一挥手也在叫，“姜茶！这里！” 宋钦对着老刘的方向一扬声，“老师！姜茶身体不舒服，我带她先去看校医啦！” 说完宋钦也不等班主任回话，径直拉扯过身边女孩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姜茶不舒服至极，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捂着嘴忧心着不要吐出来，一边就被他拖拽着向前，脚步踉跄而狼狈。 正拉着人往前走，宋钦蓦地就瞥见了班主任身边站着的年轻男人。 身姿挺拔而清俊，灰蓝衬衫一丝不苟的矜贵，长身立定在原地，原本大概是对着班主任说着什么，侧着身姿态疏懒，目光也是一样的不经心。 忽而就转了身，视线触及到他们这边，乍然就变得锐利起来。 紧跟着两条长腿迈开，笔直地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宋钦正在愣着的这工夫，姜茶已经无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胃酸不断地漫上消化道，她两只手捂住嘴，弓着腰闷闷地咳了两声。 再要抬头，眼前忽然就垂落了阴影一片。 她以为是宋钦，伸手就要去推，手腕却顺势被反握住了，继而响起的是一把低沉沉的男声，“小姑娘？” 姜茶抬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唇，“你……让开。” 那张脸透着点虚浮的白，看着不怎么健康——当然她一直都是这么瘦条条的像风一吹就倒。霍云琛也没多想，只当是他来晚了惹人生气了，低着脸温声地道：“迟是迟了点……我这不都来了吗？” 小姑娘两只手被他捉住动弹不得，纤细的眉蹙得紧紧的，眼皮有气无力地耷着，“……让开。” “不让。” “霍云琛！” 他散散漫漫地笑，“到。” 姜茶没力气跟他闹，头抵在他的胸膛垂得更深，整个人深深地弓成了一只虾米。看着小姑娘半天抬不起头的样子，男人这才觉察不对劲，垂首拿她的本名本姓唤她，“姜茶？” 下一刻，秽物就从喉头奔涌而出，接着毫无疑问地飞溅到了他矜贵的衬衫上去。 简直悲愤。 弓着腰姜茶看不见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的脸都丢得干干净净。 这难道能怪她吗？她明明都叫他让开了……还叫了两遍。 两！遍！ 要不是后面她实在难受说不出话，她还准备要说第三遍。 ……虽然按这个人的理解能力和怪异德行，她说三遍很有可能也是一个结果。 虽然完全不是她的错，但他的衣服被她弄得一塌糊涂毕竟也是事实（不是） 吐完了，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迷之尴尬。 一只手挪到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嗓音仍是温温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好了没？” “……”姜茶涨红了脸：“我都说了……叫你让开。”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不听话的人！！！ 男人忽然就轻笑出了声，满是不以为意，“行。”他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地道：“——是我错怪了你的好意，对不起。” 姜茶：“……” 他又问：“还想不想吐？” 平淡至极，丝毫没有被秽物溅到的狼狈。 她红着脸摇了摇头。 “那回家？” “……”姜茶默了半秒，抬眸悄悄看他身上一眼，很快地挪回视线：“你……好脏。” 霍云琛挑了眉，带了点讶异，“我被你吐了一身还没说什么，你这就嫌弃上我了？” 姜茶：“。” 眼前的阴影忽然地退去，他转身在她跟前蹲下来，声音淡淡落下，“过来。” 她怔了一下，“……我能走。” 男人转眸瞧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背上没被吐到你也嫌弃？” 姜茶：“……” 他的脊背宽厚又温暖，背着她很轻巧不费力。吐完之后姜茶神智清醒了不少，靠在巨人的肩膀上兴致勃勃。 学校路两旁的合欢花正在盛开，香气开得香香甜甜，像蛋糕房里刚出炉的糕点。粉丝扇形的花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她拈起来，盯着他略显沉闷的背影两秒，一时兴起就拿着花搔了两下他耳垂。 他哼了一声。 她又故技重施了一回，屡试不爽，笑眯眯。 然后男人偏向于冷淡的声音在耳畔不动声色地响起，“那么有意思？” “有意思啊。”——她这回答得倒是利索。娇娇软软的女声附在他耳边热气微醺，“猪八戒……才会哼哼。” 霍云琛：“……” 他几乎是好笑，“我是猪八戒，那你是什么？” “……” “……”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静了两秒，选择性遗忘了这个话题。 谁不知道猪八戒……背的是媳妇。 第52页 第27章 二十七枚吻 回了家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霍云琛坐客厅给小姑娘量了个体温，低烧。 他本职就是医生，看病开药信手拈来，温开水都准备得好好的。姜茶扫一眼过去，按顺序吃了。 吃完药相对无话，她坐在椅子上没动。 温水从消化道落到胃里，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暖意。 霍云琛低低淡淡地道：“只是流感，睡一觉就好了。” 姜茶看他一眼，低了头，“……对不起。” 他闻言挑眉，诧异得散漫而不经心，“对不起什么？” “弄脏了……衣服。” “弄脏的是衣服又不是人，丢了就是了。”男人平平淡淡地道：“正好穿久了腻了。” 小姑娘沉默。 他又道：“你不去睡觉？” 她又沉默。 不过她往常就是这么沉默，霍云琛倒也不怎么在意，想起了什么轻笑着开了腔，“对了，今天你跑步的时候我看到了。” 他这一声落在姜茶耳里不啻于核武器，血花霎时就在脸上炸开了。 跑最后一名不说还吐了他一身……这不仅绝对不是天下第一行，还有很大可能是天下第一不行。 想到之前她还冠冕堂皇地斥责他说自己不行的事情，她的脸又小小地红了一下。 然后就听他两个字一锤定音，“挺好。” 霍云琛声线薄薄淡淡的很温和，“身体不舒服还能坚持跑完，确实挺厉害。”他偏首瞥她一眼，唇角勾着笑：“先前说你不行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姜茶：“……” 油……油嘴滑舌的。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大人的样子。 她才不爱听呢！ 她坐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她现在不走也不是因为想听听他还能说什么鬼话！ 你有本事说，你有本事继续说个不停啊！ 然后他就真的不说了，只是语气如常地问：“还晕不晕？能不能自己走？” 姜茶：“……” 说流感是小毛病是他，把一楼到二楼百来米的路当二万五千里长征也是他。 她瞪他一眼，“不能。”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那我扶你。” 姜茶想了下，素描本被她收起来了，于是很坦荡地应下：“……那你扶吧。” 女孩子的房间整洁干净，薄帘挂在两边的小钩上，入目是升起的月，皎皎而分明。 那道声音如玻璃珠般在耳膜跳动起伏。 我这里……月亮很大。 ……你那边呢？ 男人唇角微微地弯起。 ——他这边也是。 手放下帘子，唯一的光源也被遮蔽得完全，晦暗如深渊巨口般霎时间侵吞了整间卧室。 他回眸，就见小姑娘把被子拉得不高不低的，两只眼睛睁着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手臂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咚”的一声，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被挥落在地。 姜茶俯□□要去捡，男人已经先一步地走到她跟前，弯腰捡起了手机。 视线相对，她的眼睛在暗处十分的清澈明净，“……谢谢。” 他嗓音是长期被烟草浸泡的微哑，“别玩手机，早点休息。” 说着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姜茶：“？” 姜茶：“？？？” 姜茶：“？？？！！！” 她出声叫他，“霍云琛！” 手跟着就要拉他——还真被她给拉住了，姜茶愈发的上头，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胳膊。 男人顿住脚步，低眸去看她，“放手。” 姜茶：“手机。” 霍云琛语气淡淡，“你要睡觉。” “不，”她看着他一口咬定：“我要手机。” 霍云琛：“……” 男人眯起眸，幽深狭长的目光落在她面上，“你们现在的小孩是怎么回事？没了手机不能睡觉？” “就是。” 还就是。 他瞧了一眼小姑娘两腮鼓鼓的，像是河海里某种长得就像在生气的鱼类生物，益发的好笑，“你睡觉拿手机当枕头？” “对。” “……” “……还我。” 男人勾唇笑了一下，他原本就生得俊美，唇角带了点笑更显得莫名的邪肆，薄唇轻启，两个字从喉骨蹦出，“不还。” 姜茶：“我也……不放。” “行，”他转身挑了个椅子坐定，长腿折起疏疏懒懒：“那你就拉着吧。” 姜茶：“……” 她心里嘀嘀咕咕：还个手机而已，多大的脾气，怕不是更年期。 然而他还真就跟尊大佛似的在她这儿坐定了。 姜茶慢慢地躺下去，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身畔的男人。 霍云琛淡笑：“看不到手机，改看我了？” 她不语，盯着他的脸神情专注。 “盯着我几个意思？”他吐息悠悠的，眉目落在被她扣着的腕上挑似笑非笑：“放心，我人就在这儿，还被你拉着手——跑不掉。” 第53页 姜茶立刻转了个边，手还扣着他的手腕没松开。 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当她不知道吗。 肯定是等着她一睡着他就跑。 她偏不睡，偏要让他不能如愿。 让他乱拿她的手机。 拿了就算了，还不还。 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他做人的基本道德素养吗。 姜茶瞪大了眼睛。 十分钟后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 握着手腕的力度慢慢就松了，手倏然地垂了下去，那只手小小的软软的，一看手的主人就是个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小姑娘。 娇娇气气的，又死倔活倔，不舒服也不说，还非要硬撑着跑完八百米。 偏偏哪一点都不招人讨厌。 霍云琛把她的手腕捉起来塞回被子里，站起身目光垂落在被被子包裹起来的毛毛虫小姑娘身上，眉眼便微微地弯起。 “晚安，小姑娘。” 姜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初中才刚刚毕业，那时候因为姥姥去世，姜晓生跟陆蔓枝才把她接到身边。 刚开始他们总是很忙很忙，忙到人不着家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没时间吃饭，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做饭。 那时她跟着姜晓生和陆蔓枝，饭没吃上两顿，手里的零花钱倒是一天比一天的多。 姜晓生夫妻一方面工作忙不管事儿，一方面也溺爱女儿，给钱很是大方。——然而被姥姥带大的小姑娘花起钱来却缩手缩脚的。 姜晓生跟陆蔓枝给她钱让她买好吃的，她就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泡面。 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没来过大城市，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上收银台。 外面落着雨，那年电视上铺天盖地就是拉尼娜现象，仿佛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无不在遭遇着极端气候。 不过那一年，京城的秋的确比往常要来得早一些。 风雨大作的天气，她只是出了趟门买点吃的东西，结果就被大雨留在了这里。 狂风吹卷着雨珠打上窗玻璃，哔啵有声，一颗一颗滴水成川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流。 她侧眸看了外面一眼，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一边的爆米花烤箱来。 这样的坏天气里，好像全世界都没有烤箱里的爆米花温暖香甜。 男人低低哑哑的嗓子响起来，“要不要爆米花？” 她摇了摇头，这人的声音沙哑中透着说不出的磁性，乍然被耳朵听见，就像一柄长长的羽毛刷过了她的心尖。 刚刚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收银台上去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瞄了对方一眼……很清俊很高大的模样。 虽然也就是隐隐约约地看了一眼。但是就这么一眼过去之后，她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这人太好看了，只看一眼她就红了脸。 ……再看一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保险起见，那只修长而分明的手向她伸过来，掌心摊着稀稀落落的硬币——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抬头。 然后，忽然的。 纸杯装的爆米花桶被推到了她眼前来。 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的，低低淡淡，“我请你，小朋友。”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白炽灯光线散落刺目微微，他原本硬朗的五官生生被那光滤得柔和了几分。 她只能瞧见，他带笑的唇角和眼眸。 不过后来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会在下着雨的夜里出现，会跟在她身后偷偷地尾随，然后，终于在有一天潜入了她的家门，敲响了她藏身的橱柜。 在没有掩好的缝隙里，朝着她张望着。 不能说话，不能出声，不能哭泣。 ——否则会被发现。 嗒，嗒，嗒，有黏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漾着淡淡的血腥在空中发散漫开。 她陷落在这个梦里，也像是完完全全地被人活埋进了沼泽地里。 无法呼吸。 从梦里惊醒，姜茶霍然地睁开眼睛。骨头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痛难耐，挣扎着勉勉强强地坐起来，室内是昏暗而阒寂的一片暗影。 一只手揉着脑袋，满背的虚汗微微地发着冷，太阳穴还突突地跳着，有病愈后没有缓过来的微疼。 现在是几点了？ 她睡了多久？ 谜。 落地窗宽阔，透着窗外圆月通明。窗微开着一道缝，逸出一线清风吹进卧室里，吹动垂落在窗侧的薄帘，如少女微笑的腮般微微地鼓起。 月下是男人挺拔而清俊的背影。侧靠着阳台的栏杆，形容透着股说不出的疏散慵懒，指间有红光在星点地闪烁，远看不分明，细细看才能发现那是轻燃在他指间的香烟。 青雾朦胧，在这月光遍洒的夜晚。 半笼半罩着男人的身形，衬得他活像只在夜里出现的妖精。 撩人，而又迷人。 第54页 撩.拨少女心的妖精。 第28章 二十八枚吻 似梦而非梦。 姜茶找准了拖鞋的位置，踩上了软绵绵的，背后冷汗微微地发着冷意。烧退后脚步也仍是虚浮的，迈一脚出去，像是踩在了棉花上面。 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轻手轻脚地向着他的方向走过去，她全程脚步放得很轻。 心里有种隐约的庆幸。 庆幸她买的拖鞋质地绵软，踩在地上没有半点的声息。 ……所以才能看见眼前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霍云琛。 ——虽然她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硬要说的话……平时这男人看着都是淡定自若云淡风轻，她一点都不怀疑泰山崩于前而他色不改的可能性。 但是现在……他身上多了点颓然的味道。 ……就是感觉上的不同。 他平时给她的感觉无所不能四个字全包揽了，但是现在…… 她觉得他好像也就是个普通人？ 吃药会喊苦，受伤会喊痛的那种普通。 他静静站了多久，她就偷偷看了他多久。 直至那根香烟在男人修长的指间燃到了尾，红光一闪一闪地接近熄灭。 ——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偷窥了太久。 这么想着，一抬脚就轻轻地往后退。 往后退一步，轻轻的，无声无息的，不能被他发现…… 她屏住了呼吸。 “吱。” ——地板偏不如她的意。 男人闻声回眸，正与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相撞。 深深深深，没有一星半点的笑意。 似要径直地看到她的灵魂深里去。 做贼心虚的光芒将她完全地笼罩，姜茶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自己刚刚窥视的行径懊恼至极。 哪根筋不对，她就看了他这么久？ 怎么看怎么是直勾勾赤.裸裸的见色起意。 一缕清风撩开窗帘的一角，没有声息，在光洁的月色下薄纱近乎透明。 视野可见的范畴内，她看见他掐熄了手里的烟，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意不明。 然后，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肉眼可见的靠近。 她退一步，他便也进一步，直至脊背贴上冰凉的墙壁，寒凉的触感从背一直发散到了心里。 霍云琛转眼就到了她跟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地将她笼罩，在身前投下了一片的暗影。 身高差了一个头还多，姜茶的头刚刚擦着他的肩线。霍爷爷就曾经笑言过，说他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看背影就是活脱脱的亲父女。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此刻他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得未免就过于轻易。 然后男人微微俯下身，清冽的呼吸逼近。 借着淡薄的光，姜茶能看见他五官的棱角和平整干净的肌肤，细腻清透到看不清一点毛孔的痕迹。 男人的皮肤……也能好到这个程度。 心扑咚扑咚地起跳，兜头兜脑都是他身上青柠味的淡淡香气。 是香水吗？应该不是，没见他有用香水的习惯。……那是剃须水？ 她无意识地嗅了嗅，果然柠檬里混杂着竹盐的清新味道。 ——牙膏。 刷过牙了啊。 霍云琛眉目微垂着，俯首，视线对上，他的黑眸里倒映出了她整张脸的模样。 一点点的忐忑，一点点的拘谨。 还有一点点的……无法被黑夜解锁的微红颜色。 距离在靠近，仿佛彼此的呼吸都萦绕到了一起。心跳也从刚才的扑通不停，蜕变成此刻的逼近骤停。 脑内退化成完全的空白，无法去思考别的事情。 那张脸快要贴上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然后温凉的掌心贴上她额头，男人的声音是似能穿透骨骼的低沉暗哑。 “退烧了。” 倾身而来的压力瞬间退去，她也颇为后知后觉地睁开了眼睛。 霍云琛已经退回到安全范围内，仍是一副疏疏懒懒的样子，瞥着她漫不经心的，“饿不饿？” 姜茶动了动唇，勉力地维持着声线不发颤，“……不。” 男人侧眸又瞥她一眼，眸光微眯着幽深狭长，似笑非笑的，“不饿？” “咕咕咕。”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如能自发地响应他的话一般叫了三声。 姜茶：“……” 他没有多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唇畔笑意勾勒得愈深，“嗯，我知道了，你不饿。”他轻笑着，吐息悠长：“不过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男人眉梢微扬着，样子轻佻又不经意，声音如雾霭薄薄落下，“陪我一起？” 他问了，却不等她回答，抬脚转身往门外走去。 留她一个人靠着墙，心跳重如擂鼓般剧烈地敲击在胸腔。 两只手抬起来抚触着两边的脸颊，惊人地发着烫。 第55页 一烧未平，一烧又起。 话说回来……她刚刚闭了眼睛，是以为他要做什么？ 下楼前姜茶看了一眼钟，已经是夜里一点。 客厅里是静悄悄的沉寂。 ……爷爷他们应该都睡了。 男人在流理台前挽着袖子，露出一节骨节漂亮的手腕，听到动静偏首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淡声地道：“张嫂休息了，所以我来做。” “嗯。” “我不怎么做饭，手艺也不会多好，”他低垂着眼眸，眼光微微敛起：“你的期望值最好不要太高。” “……嗯。” 实际上因为刚刚醒来，她刚刚注视着他的时候犹然还不觉得，等现在下了楼只觉得喉咙干得要命，手伸出来要去拿桌上的玻璃水壶，正准备要倒，壶把却被人正正好地握住了。 姜茶偏过脸去，霍云琛却只是把另一杯半满的水递到了她手边，转手把那只玻璃水壶放了回去。继而就抬脚走向厨房，全程没再多看她一眼。 她两手握住了水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低低地啜饮一口。 ——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温度。 烟火忙碌，不多时男人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来。葱花切得细细的，铺在面上显得青葱可口。碗一端上桌，扑鼻就是麻油的清香。一碗被他随手搁在了一边，一碗则被推到了她跟前。 姜茶凝着那碗面两三秒，耳边自动响起刚刚他说的话。 不怎么做饭……手艺也不会多好…… 然后又看一眼面上把优良刀工展现得淋漓尽致的碎葱花。 姜茶：“……” 男人果真都是大骗子。 虽然还没有动筷，但是单看这刀工，就不是他口中所谓的“不怎么做饭。” “没见过面条？”一道男声疏疏懒懒地响起：“你南方人第一次去东北？” 姜茶：“……” 霍云琛：“你盯着看面条也不会长出花来。” 姜茶：“。” “还不如盯着我看，”他说起来全无顾忌，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虽然我也不会开花，不过跟面条比起来，还是我比较好看。” 姜茶：“……” 臭不要脸。 她抿抿唇，“蛋。” 霍云琛：“嗯？” 姜茶：“……荷包蛋。” 霍云琛眉毛也不抬，“想再加一个荷包蛋？” “……嗯。”姜茶看一眼碗，又抬眸看一眼他：“麻烦你，谢谢。” 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客客气气的态度，怎么听了就这么不顺耳呢？男人淡笑，“是挺麻烦的。” 姜茶眉心一跳，那边霍云琛又温温淡淡地开腔，“我昨天早上有场手术，一直到下午才结束。” 那轻描淡写的口风落进了她耳里，下唇便无意识地紧紧地咬起。 他说的她当然都知道。 男人却没有要停的意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到桐高看你跑步，结果你吐了我一身。” “回来不拿手机就不肯睡觉，还对我耍小孩子脾气。” “现在你醒来了，我还要负责煮面给你吃。”他顿了一下，纠正：“虽然饿了的人是我，你只是陪我一起。” 姜茶：“……” 他的控诉一项接着一项，每一句都踩在点上踏踏实实，让她一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 眸光上抬，视线相对。 霍云琛敛着眉目轻声地笑：“这么算下来，你好像还真挺麻烦我的。” 四下沉默，客厅的灯只开了小半，夜灯薄光轻柔，落在她的眉梢眼睫，镀得她娇小面庞温柔又多一分。 姜茶默了默。 一把细细的嗓音落在霍云琛耳里益发的纤不可闻，“对……” 余下两字还未开口就被他打断了，男人眉角打着轻微的折痕，不咸不淡地先一步开腔：“让我做了这么多，最后还要我加荷包蛋？” 姜茶：“……” 他的转折让她猝不及防。 铺垫了那么多话，不是为了责备她，只是为了……一颗蛋？ 他却像没有注意到她的讶异般自顾自地道：“小姑娘，” “麻烦了我这么多，还要再麻烦我做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你良心不会痛？” 姜茶：“……” 霍云琛抬着眉目，要笑不笑的，“作为报答，你难道不该夸夸我？ 他搁下筷子，眸光眯起幽深狭长，仿佛饶有兴致，“比如说，你觉得霍云琛比面条好看得多？” 第29章 二十九枚吻 姜茶：“……”幼稚。 霍云琛原本只是看着小姑娘面色实在凝重随意逗了逗，也没当真，话音刚落就转了，“还有……” “霍云琛。” 男人眉一抬，小姑娘正不偏不倚地朝他看过来，艰难地咬字，一字一顿，“……也还行吧。” 就这么句也还行，花了她十几秒钟——足见这夸奖来得有多为难。 第56页 霍云琛微怔，而后轻笑出了声，“那你的要求高得有点离谱了。” 姜茶：“……？” 早知道就不夸了，这老男人不只皮厚能排前几，顺杆爬的工夫也是天下无敌。 霍云琛：“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怎么样？” 姜茶：“。” 她才不信他。 然而，静了静，她还是问了，“……什么。” 男人漂亮的眸眯起玩味的弧度，“嗯，荷包蛋我已经煎好了。 “在面下边。” 姜茶：“……” 伸筷子一拨——真跟他说的是一回事，煎得焦香金黄的蛋就卧在面的下方。 他早就煎好了蛋，还故意要调着她说那些话。 她唇紧紧地抿着，一边扶着筷子吃面一边佯装自己很生气。 心里却不知为什么有点高兴。 却又说不清在高兴个什么劲。 吃完了面，她挽好了袖子想要拿碗，转手碗筷却被男人一溜儿地收走了。 亦步亦趋地跟到了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想要去洗。水龙头紧跟着又被霍云琛拧上了。 姜茶：“……霍云琛。” 霍云琛：“在。” 跟点到似的。 霍云琛偏首看她一眼，“两个碗你也跟我抢？” 姜茶：“……” 说的跟她抢饭吃一样。 姜茶：“嗯。” 总不好光吃饭不做事。 而且……虽然他刚刚说那些的时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但麻烦了他也是没有争议的事实。 霍云琛眉一挑，眼角微弯，“那来帮我个忙？” “……什么忙。” 对于跟他说话这件事情，姜茶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实在是他心里山路十八弯而她脑回路简单，绕着绕着就被他带了节奏不自禁地跟他走。 厨房壁灯暖黄，洒落在他眉睫，勾勒出男人英挺眉目如从纸上剪出。 分明的轮廓，挺拔的五官。 有多智而近妖的说法……而她眼前站着个美而近妖的男人。 有一句说一句，比面条美是肯定的。 姜茶看着他，呼吸不自觉地放缓，极轻地嗯了一声。 霍云琛：“你站着。” 姜茶：“。” 霍云琛：“站好。” 姜茶：“。” 男人目光悠悠荡荡地瞥过来，幽深又刁钻，“……站直站正。” 她闻言便挺直了脊背，陌生的站姿令她没来由的呼吸困难。 他眼风从她身上不经心地荡过，两个字落地，“很好。” 她便益发紧张地保持着站姿不敢放松。 寥寥数字，军令如山。 姜茶：“……站好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 ……然后？ 霍云琛：“看着我洗碗。” 姜茶：“……” 姜茶：“……霍云琛。” 这一声压得低低的，暗含着风雨欲来的怒意。 怒发冲冠的小姑娘，稀奇。 霍云琛想着，偏首瞧了她一眼，“怎么，这么点忙都不肯帮？” 姜茶：“。” 他似笑非笑的，低着眉眸光透着慢慢悠悠的不经心，“不过洗碗是挺无聊的，要不然你说几句话我听听，打发打发时间？” 男人视线上抬，多看她一眼，语意加深，“这次就不用夸我好看了。” 姜茶：“……” 姜茶：“丑。” 霍云琛：“嗯？” 姜茶：“你。” 连在一起：你丑。 他一边眉毛抬起，“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看见人家好看故意往丑了说？青春期逆反心理？”霍云琛眸光悠悠转到她面上：“还是你见我好看嫉妒我？” 姜茶：“……” 他不只丑，还自恋。 但她这次学了个乖，闷着头什么都不说了。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哼。 于是男人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刷着碗，一边淡淡地道：“被我说中了？” 姜茶：“……不。” 她气他知道她不怎么能说话还要逗她说话，却又更气这个明知道是套还急吼吼地自投罗网的自己。 ——这个连反驳都驳不出几个字的无能的自己。 望过去，他仍是玉立在洗碗池前，对着碗具侧影专注。 一时无话四下安静。良久姜茶缓慢地开口：“你……不怎么……做饭？” 只这一句话，几乎就已经耗尽了她的全副力气。 虽然遇到他之后她开始慢慢地尝试说话，但像这个长度的连贯的问句还是不怎么常见的。 霍云琛闻言反应却平淡，“嗯，不怎么做饭。” 在国外的时候也不怎么做，只是跟别人拼住在一起，搭伙出钱而已。 姜茶：“……挺好。” “‘挺好’？”男人眉梢微扬：“不怎么做饭挺好？”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唇畔又染笑，“还是，我做饭挺好的？” 第57页 “你做饭……”姜茶道：“挺好。” 她在心里嘀咕。他还真挺耐心的，她说话这么温吞，也没见他着急。 联系上下文知道她想问什么，霍云琛淡笑出了声，“你见过一种人没有？” 姜茶：“……什么。” “就是，”他瞥她，不温不火：“天赋异禀，做什么都能轻松上手的那种人。” 姜茶：“……” 变着法子夸自己，好厚的脸皮。 姜茶断然地否认：“没有。” 霍云琛：“那你现在见到了。” 姜茶：“……”自恋。 他却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疏淡的眉目在灯下被晕染得温柔。视线下移，才发现那两只碗早就被他洗干净了放在碗架上沥着水。 早就洗好了，后面只是站着跟她聊天。 入夜阒寂。 厨房灯被“啪”一声地关掉了，小姑娘伫足在门边没急着走。醒来后她换了套衣服，焦糖色碎花柄的连衣裙，裙幅宽阔长及脚踝。缎子般顺滑的一把长发垂落腰间，温婉美丽。 在静谧的深夜里，似一朵羞答答的睡莲，不可闻声地盛开。 霍云琛走到她身边，长手往人额头上探了一把，收回手声音淡淡的，“没烧了。” 言罢迈开腿就要往楼上走，姜茶小幅度地跟在后头，三两步就跟到了他卧室前头。男人手落进裤兜里，无意识就要摸烟，眼光一转看身后还跟着只小尾巴，眉梢不自觉地挑起：“还有事？” 姜茶抿着唇，隔几秒摸了摸自己的额，又看看他，“……痛。” 霍云琛蹙了眉，原本要摸烟的手顿住了，眸光凝着她，“头痛？” 她鬼使神差地应：“……嗯。” 霍云琛瞥她一眼，想着徒手也有不准的可能，于是把门推开了，冲身后的尾巴小姑娘招招手，“进来量体温。” 37.0。 他看一眼电子体温计上的读数，抬眸目光落在了姜茶身上，小姑娘端坐在正对着他的椅子上，样子乖乖巧巧的，像等着老师发糖的幼儿园学生。 男人眉微微抬起，“你又没发烧，哪里来的头痛？” “……就是，”姜茶道：“头痛。” 也不是。 ……就是挺想再多留一会儿。 霍云琛把温度计放回医药箱里，两条笔直长腿交叠折起，坐姿优雅。微眯着眼，望过来的眸光幽深狭长，“具体怎么痛了？” 姜茶朝自己的太阳穴指了指，“这里……痛。” “嗯？”男人靠近了一些，似笑非笑的：“是不是想着怎么骗我……所以痛起来了？” 他大半边身体都向前倾斜着，整张俊颜近在眼前。 就在眼皮子底下，挺拔英俊的五官，还有细致到分辨不出毛孔的肌肤。 明明是个男人，偏要生得这么好看。 清冽的气息就落在鼻尖，低沉的话语如一根羽毛轻刷在她的耳蜗。 似触碰，又根本没有触碰。 只是轻轻地撩动着她的心弦。 訇然的仿佛血花在脸蛋炸开，脑内空白成了一片。 那点隐秘的心思就像春天花园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小花，含着苞却迟迟地不敢吐蕊。 想盛开，却又害怕被采撷。 姜茶呐呐的：“嗯……” “你嗯什么嗯？”他轻笑出了声，眉梢眼角都是愉悦：“我逗你玩的。” 姜茶：“……” 她是第一天知道他嘴贱吗。 她是第一天知道他爱好逗人吗。 ……既然不是，她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偏偏对坐的男人还没有一丁点的自觉，折着两条腿姿态疏疏懒懒，语气也温温淡淡，“白天吐了又发了烧，哪能那么快就活蹦乱跳，头痛很正常，多喝点热水再去睡一觉就好了。” 这个意见真的很专业，很像是医疗从业者给出的意见。 姜茶瞪了他一眼，低眸无意就瞥见了他手腕泛红的一片肌肤。 那是上次因为她被烫伤的疤痕，当时应该是烫得不轻，痕迹才会一直留到了现在。 她捉过了他的手腕，那只手指节修长分明，要没有那块疤，应该漂亮得很是赏心悦目。 她看着他的手，而他看着她的人。 娇小的脸低垂着而黑发洒落，发梢拂动在他手臂是酥酥麻麻的微痒。 轻擦着肌肤如唇吻。 第30章 三十枚吻 两三秒的时间，也长得像一个世纪。 良久姜茶抬眸看他，小心翼翼的，“……疼吗。” 霍云琛抽了手，语气淡淡的，“还行。” 她的唇快抿成了一道直线，看样子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怎么……可能。” 他笑了一下，“那我要是说疼，你还能替我受着不成？” 姜茶：“……” 于是男人又悠悠地收回了视线，小姑娘好半天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又温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还不走，等着跟我吃早饭？” 第58页 姜茶：“……” 这人好讨厌。她这才说几句话，他就要把她的每一个苗头每一个念头堵得死死的。 她冷哼了一声，直起身径直地往门外走。再躺回床上去的时候就睡不着了。 古代人的失眠：辗转难眠，辗转着辗转着毕竟还是能睡着的。 现代人的失眠：辗转难眠，拿手机……嗯，然后天就亮了。 然而她去拿手机才发现手机不在身边，再一想之前——是被霍云琛拿走的。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都觉得他这么讨厌了。 觉得他讨厌得像一只蜜蜂，为了找存在感整天在她耳边嗡嗡嗡。 可是想起他的时候，就像是被拉进了蜂巢里，从心到肺到呼吸都是甘甜。 他真讨厌。 这只蜜蜂真讨厌。 校运会后姜茶请了两天的病假，后面再回到学校，她正准备要去交作业，宋钦人就拦在了前头，还是一脸急吼吼的样子，“姜茶，你那天究竟怎么回事儿啊？真生病了啊？” 姜茶：“……” 她那天是怎么回事，她在赛道上就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 她嗯了一声，男孩挠挠头，脸色更加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姜茶，我不知道你那天不舒服成那样……我以为你只是头有点疼……”宋钦看着她很诚恳：“早知道你那么不舒服，我肯定就不会让你去跑了。” 姜茶点点头，“我知道。” 毕竟同班同学，而且宋钦还是个挺负责任的一个人，从第一次留下来扫除和后面运动会报名的事情上都能看出来，刻意为难她的可能性不大。 姜茶见他站着没走，眉一扬，“还有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那只蜜蜂待久了，浑身上下都是蜜里蜜气的。她自己没察觉，宋钦却被那话里不动声色的冷淡给冰了一刀，在原地愣是站着没动。等姜茶站起身来了拿着作业要往外走，宋钦又慌慌张张地跟上来了，很主动热情地道：“我帮你交作业吧。” 姜茶摇摇头，拿着自己的作业抬脚往门外走，对方却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手一拐直接就把她几本作业摞到了自己怀里来。姜茶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表面工夫：她知道宋钦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觉得于心有愧，但实际上她本人并没有责备宋钦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立场外关心你是情分，漠不关心才是本分。 何况她和宋钦也并不怎么熟。 两个人并肩而行，七班的教室和老师办公室散落在走廊的两端，一路走过去还有半分钟的路程。宋钦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无非就是说上次跑步的事儿是他疏忽云云，又问姜茶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诚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说姜茶听，偶尔嗯个一两声过去。 快到办公室门口了，宋钦想了想忽然话锋一转，“对了姜茶，上次来接你的男的是谁啊？你哥哥吗？” 姜茶闻言停了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也只是一眼，何况她平日里都是很文艺很小清新的风格，长相打扮上看也是攻击性全无。 攻击性全无，换句话说就是看着好欺负。 但是这时候那一眼刮过来，宋钦没来由的就打了个寒战。 宋钦是典型的不会冷场很会圆场的那类人，虽然对姜茶的态度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女孩子冷了脸就立刻哄字当先，“我也就这么随便一问，没别的意思哈……” “……家里人。” 姜茶丢了这句话就拐进了办公室，留下宋钦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家里人？看模样看长相可不就是当哥哥的年龄吗？ 他说错了什么就踩了人家雷点？ 宋钦挠挠头想，大概还是为了之前运动会的事儿吧。 去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老刘人也在，老刘收了作业，抬头看一眼宋钦，“宋钦啊你先出去，老师有事情单独想跟姜茶说。” 宋钦说：“老师，那我旁听。” 这时候逼近上课，办公室里学生早走光了，留下三三两两的老师在备课，听到这句话没忍住都笑了起来。有男老师从教案前抬首亮了一嗓子，“老刘你这是在审判席呢！还有人旁听啊！” “去去去，”老刘看着宋钦直皱眉：“没你的事儿，走去上课去。” 打发走了宋钦，老刘看着办公桌边的小姑娘，心里直掂量：这孩子看着不言不语没什么稀奇，成绩又乖性格又好，真真儿是桐高学生的标配，搁哪儿哪儿的老师都喜欢……偏偏霍家的少爷先前多来了那么一句照看。 ……要没他这一嗓子照看也就照看吧，这么乖的学生谁不乐意照看？可多了这一嗓子那就不是照看了，是诚惶诚恐有本参奏无本退朝啊。 第59页 桐高是霍大少和二小姐的母校，整整几栋楼要么是霍家出资建的要么是霍家出资修的……有这么层利益关系掺和在里头，霍家多说一句话怕是都要毛笔字在纸上写好裱好了搁墙上挂起来……总之是不能等闲视之了。 老刘斟酌斟酌，开了口，“上次运动会怎么晕了？医生怎么说的？没事儿吧？” 当然那天过后他也跟霍家那边联系过，不过既然本人在，那么寒暄一下也是国人常规操作。 姜茶：“……” 医生让她多喝热水不玩手机睡一觉，说这样病会自然好。 然而当着老师的面姜茶还是点了点头，“……嗯。” 老刘笑了笑，“你这孩子也是，身体不舒服也不跟我说，比赛第二身体第一，身体不舒服弃赛老师能理解。” 姜茶默默。 当时倒也不是没动过找班主任的念头，只是手机不在人也没见着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后来宋钦再一来……她后来想的就跟班主任说的一样了。 好在是八百不是八千，撑一撑也是可以过去的。 老刘眉一抬，看着她，“宋钦都跟我说了，你当时找了他是吧？” 不等姜茶答，老刘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宋钦这孩子啊，热心归热心，为班里的事儿也是跑前跑后的，就是岁数小，男孩子莽撞，心也不细……你明白不，姜茶？” 姜茶：“……”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明白一下宋钦呢。 但是当着老师的面，她也没必要反驳什么，于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老刘又道：“这孩子呀家里条件不太好，他妈妈还有慢性病，一年光吃药就十几万了吧？”他一边说，一边颇为唏嘘地摇头：“也亏他学习好进桐高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日子总不会难过到哪里去……不然他这个家庭可要怎么办？” 旁边的女老师跟着也叹，“你可别说，宋钦这孩子可是个好孩子，一边打工一边读书还能学得这么好的，除了他还有几个啊？” “可不是嘛，人还开朗活络，我就盼着我家兔崽子能有他一半的样儿就出息了！” 老刘抬手咳了咳，看一眼姜茶，压低了声道：“老师也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可别跟班上别的同学说啊。”末了怕是她不明白，又刻意地略微挑明了道：“总之，运动会那事儿宋钦虽然有错，但他也是无心的——你不会怪他吧？” 姜茶：“……” 她好像有点明白老师是什么意思了…… 老师是不是怕她回去跟人打小报告……？ 姜茶默默看老刘一眼，对方眼睛里果然闪烁着显而易见的热切。 她点点头，“……不会。” 等人走了老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散在了椅子里，旁边的老师就笑，“刘老师真不愧是语文特级！这说话水平六六六呀！” 语文组的另一个女老师也笑，“就是您这说话水平这么高，人小孩儿听得云里雾里的，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吗？” 班主任老刘手一摊，无可奈何，“尽力而为吧！” 俗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优秀的老师总是会竭力护着自己的学生。虽然姜茶那小孩儿看着也是乖乖巧巧一小姑娘不像是会来事儿的，但是毕竟跟霍家关系匪浅……万一这孩子在霍家那边说宋钦点儿坏话，这小男孩大好前程可就难说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这也是提前打个预防针不是。 第31章 三十一枚吻 姜茶回到教室的时候，运动会前考的数学卷子已经发了下来。她的试卷被倒扣在桌上，翻开一看：119。 这是150分的119分，不是120分的119分。 这个成绩单独看算不上差，但是摆在桐高这样的地方…… 虽然这次数学试卷是挺难的，但这个成绩跟她以往的水平差得还是有点大。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淡定自若地训话，“这次的数学卷子是要难了点……但是有难到你们一个二个不及格的程度吗？……我看不少同学啊，还是基础打得不牢，不实！” 底下女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跟基础有什么关系啊！明明是葛军出题的锅好吗！” “就是说啊，我微积分还没学完，怎么做最后一题啊……出题的脑壳有病吧。” “静一静！”数学老师显然也听到了下面的议论，当即板着脸肃声道：“你们说难？说不基础，那怎么人宋钦就考了年级第一呢？！” 四下安静了会儿，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嘀咕。 “他不一直年级第一吗……？” 然后，如同被戳中了某根笑刺般，全班哄堂大笑起来。 本就因为班级平均分年级垫底而感到不快的数学老师立时勃然大怒，粉笔头准确地向声源地划出一道抛物线：“xxx去后面站着！” 第60页 这张试卷难度不比平时，加上班上普遍考得不是太好，数学老师讲起题来就分外的仔细，两节课连堂下来进度也才刚到大题。 姜茶的笔一直认真在记。 有件事情她最近在反复考虑——当然也是全国一小千万考生每年都在考虑的。 那就是考大学。 坦白说，本来她对这件事兴致不高，毕竟以她本来的分数段就是c9的水平。去京城的c9有些悬，但是其他学校基本是稳的。……至于说去其他学校的哪一所，对之前的她来说都是差不多。 先前姜晓生跟陆蔓枝也和她沟通过，因为新加坡的那家药企明后年就要来华夏转移业务，行政审批手续已经办好，工厂建成也临近尾声。这次调了姜父过去做监事是为了熟悉业务，时间不会很长，短则一年，长也不过再多上几个月就会回来了。 当然，姜晓生跟陆蔓枝也考虑过姜茶读大学的事情，因为药企的总部在京城，所以姜晓生夫妻的意思是，她最好能考在京城，照顾起来也方便很多。 现如今，姜茶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债主人也在这里，而她……还没还债。 虽然债主本人家财万贯，虽然债主心大不打欠条—— 反正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行了。 有了这么个打算，再来面对这个分数肯定就严肃了很多。 姜茶在课桌上奋笔疾书，宋钦的声音大大咧咧地响起，“姜茶，还在做数学题啊？” 姜茶头也不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宋钦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跟着在她前桌的座椅上叉着两条腿坐定了，低着头目光追随着少女的笔尖，“最后一题你全都没做出来啊？那你这分数挺难上130的啊？”他说着又撩了一下姜茶的卷子：“我说呢吧！果然没到120。” 姜茶看他一眼：“……” 旁边有人见状嚷了一嗓子，“那可不嘛，谁不知道你是数学老头掌中宝啊宋钦！” 这话里讽刺味儿十足，宋钦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没听出来，一脸笑嘻嘻的也不见恼，只一径地对着姜茶笑，一边就指点起来。奈何教学二字二位一体，有的人天生就属于会学不会教的，宋钦那一遍下来，她也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偏偏宋钦还极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很简单吧？我说了嘛这种题跟送分没区别……”他忽而瞥见了姜茶略显茫然的脸色，顿时就有些讶异：“我说得这么详细了，你还没听懂？” 姜茶：“……” 宋钦挠头，“我觉着还挺简单的呀。” 数学课过后是语文课，老刘上课前宣布从下周开始加晚自习。上午四节课结束，下午体育老师又很不巧地有事情，于是数学老师继续摊着早上的数学试卷把大题给讲完了。 对着那套数学试卷，姜茶有些发愁。 ……宋钦说的她不明白，老师说的她也不怎么明白。 好巧不巧，当天又碰上姜茶这一组做值日。上次那一团女生按惯例又是要溜差，这回看见姜茶人没走倒是提醒了一句，“唉你还不走啊？……你新来不知道吧，我们班的卫生都包给宋钦做啦！” ……包？ 那女生边笑边道：“我们不愿意扫地，宋钦又愿意拿钱做事情，这可不一举两得吗？你也早点回去吧……我们班从高一就这样了。” 几个女生一边说着一边嬉笑着走远了，姜茶默默转身——一张脸猝然就跳进了眼帘，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宋钦意识到不妥，退后几步挠挠头，样子有点讪讪的，“嗯……她们说得对，差不多整个班的卫生都是我在做的。” 姜茶看他一眼，温温淡淡的没说话。 毕竟岁数还小，虽然因为家境因素吃了不少苦头，这种境况下难免还是涨红了脸。 “要、要不然，你、你也先回去……回去吧！” 手握紧成拳人也紧闭着眼，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宋钦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却发现刚才近在眼前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 转眸就看见她正扛着把拖把往走廊走，秋季校服是上装下裙的构造，她身材娇小被包裹在其中，两条腿纤细笔直，模样清新又干净。 宋钦看着她，眼睛像是落了沙般有些发热，怔了几秒跟着就跑了出去，一把把她手中的拖把抢了过来，“……我来吧！” 姜茶：“……” 她没接受也没拒绝，只是径直地走回教室，打扫起教室的卫生来。 十几分钟的工夫就结束了，班上的人早走空了，天色将晚，姜茶背好书包加快脚步往外走，宋钦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在她身后叫了一嗓子，“姜茶！” 她停步在楼梯的拐角，抬眸往上看。 第61页 隔着半层楼梯的距离，宋钦一出声才发现嗓子有些哑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留下来陪他？ 明明知道他是收钱帮人代做事情的。 姜茶抿抿唇，“因为……” 暮光薄薄洒落，秋日的黄昏那么淡那么冷清，宋钦的一颗心却热烈地在胸腔跳个不停。 因为什么？ 仔细想想，他也帮她做了不少事情，运动会的时候她身体不舒服，要不是她哥哥来了，他肯定就要带她去校医室了；然后他还帮她送了作业还教了她数学题…… 但是他们现在可是高三了啊！高三怎么能…… 宋钦想，如果她说的话，他恐怕只能拒绝了。 毕竟现在学业还是第一位。 然而下一秒，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就如玻璃珠般敲上了耳膜。 “……今天我值日。” 宋钦怔住了，连楼梯拐角的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月桂香甜裹挟在风里，而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像是晚间的风般的甘澈甜蜜。 因为……今天我值日。 ……她就是为了这个才留下来的？ 晚风凉淡，心跳也逐渐地平复了，宋钦摸摸自己的胸腔，总感觉那里像是蓦然地少了一块东西似的，空空落落的。 然而姜茶却完全没有闲情逸致想这些边边角角无关紧要的事情。 宋钦脑补的那些想法那些情绪，在她身上都是根本不存在的。 因为，她要学习。 至少目前，她心里只有数学。 姜茶翻开那张119分的数学试卷，对着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步骤看了整整十分钟。 嗯，马冬梅。 合上卷子。 ……什么冬梅？ 翻开卷子。 马冬梅。 合上卷子。 马冬……什么？ 她再一次不信邪地翻开卷子。 好的，这一次记住了，是马冬梅！马冬梅！马！冬！梅！ 合上卷子。 姜茶：…… 马……什么梅？ - “甄医生，你知道最近港澳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呀？我朋友上次去说特别好。” “……哪家哪家？”甄芯先是兴致冲冲，想起了什么又板着脸一本正经：“你现在是术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胡桃笑笑，“我知道，我这不是跟你分享来着吗。” 甄芯：“嗯，我吃没关系。” 胡桃：“……” 两个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吃喝玩乐，身材颀长清俊的男人一开门走进来，病房的温度立刻降低几分。 胡桃笑了笑：“霍医生。” 甄芯也立刻站直了身子，正着脸色判若两人，“今天感觉怎么样？” 胡桃：“……” 胡桃想了想，还是抬眸看了甄芯一眼，“……甄医生你下次可以去尝尝那家的冰淇淋。” 甄芯刚想点头，一道男声忽而就薄薄地落下，“哪家。” 胡桃问：“霍医生你也要吗？不然我等下一起请你们两个好了。” 甄芯慌忙摆手，“那怎么好意思，要买当然是我出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去看霍云琛：“霍医生你不是乳制品过敏……？” 医院当初对他们做过过敏原排查，她是统计的那一方，所以对这方面的状况很清楚。 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一张脸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英俊却不分明，嗓子也温淡的听不出情绪。 “嗯，我家养的猫爱吃。” 第32章 三十二枚吻 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冰淇淋买到手再回家已经是八点，从玄关走进去，霍云琛先脱了外套随手晾在手上，张嫂听了动静从厨房里探了身出来，“少爷，老爷子精神头不太好，喝了点粥先歇下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张嫂想了想，又道：“姜小姐还没用晚饭，说是等您一起。” 男人的手微微地顿了顿，声音淡淡地落下，“知道了。” 照例先是去了一趟霍老爷子那边，看了一眼血压和心率没什么问题，霍云琛正准备抬脚要走，老人家的声音猝不及防地落了地，“孙崽啊……你爷爷我还健在呢。” 霍云琛：“……” 再一看老人家双目仍然紧闭，大约是梦呓，只是吐字清晰逻辑分明，霍云琛放下心，又听霍爷爷一声长叹，“爷爷没把钱送给你和云姝丫头，爷爷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啊！” 然后老人家又翻了个身，继续喟叹，“爷爷穷的啊……手上只剩下钱了啊……钱不分给你们……爷爷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啊！” 咯啦一声，门被带上了。 霍爷爷：“……”他还没表演完呢！ 霍爷爷一阵惆怅：孙崽大了不听话了，也正常，想当年他也是一个样。 嗯，不要紧，等孙崽娶媳妇了遭遇媳妇的毒打就会好起来的。 第62页 嗯……想到这里，霍老爷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不是，那孙崽什么时候娶媳妇啊？ 说起来孙崽连个女盆宇都没有哎！ ……而且云姝丫头也没有对象！ 霍爷爷：…… 霍老爷子开始很认真地考虑，催孙崽和云姝丫头继承家产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催他们去找对象。 也不对——老人家转念一想，找对象耽误继承家业吗？ 哪个人会阻挠自己对象继承千亿家产……？ 看来还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霍爷爷捡起手边的小本子，在日常注意事项那栏一笔一画地记下“提醒孙崽们找对象”七个字。 频次：早中晚各一次。 去完了老爷子这边，霍云琛这才去找的小姑娘。 卧室虚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了一线的亮光，他伸手在门上扣了扣，“小姑娘？” 没反应。 于是他又叫她的本名本姓，“姜茶。” 也没反应。 霍云琛把门往里面推了推，台灯大亮着，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头低垂着不知道在看什么，只对外露着个专注无比的背影。 莫兰迪灰的家居服上下一套，看起来很温柔很娴静。 然后就见很温柔很娴静的小姑娘忽然暴起用力地挠了两把长头发，继而很焦躁地把纸质的什么东西揉成了一团，手一甩就往后面丢，那纸团蹭蹭蹭地就滚落到了霍云琛的脚下。 然后她又很暴躁地抓了两把头发，站起来转过身，直直地撞进了男人望过来的眼眸里去。 理所当然的四目相对。 姜茶：“……” 霍云琛弯腰捡起纸团，顺手丢进垃圾桶，一手撑着桌子站姿散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气什么呢，连饭都吃不下了？” 姜茶看他一眼，伸手想要把卷子合上，一个没防备卷子就被人先一步地夺走了。她站起身要去抢，奈何那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也不是盖的，男人略略地举高一些她就无可奈何了，站在原地，勃勃怒意从心头烧起。 “……友尽。”小姑娘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友尽’？”霍云琛眉一扬，笑得有些施施然，“谁跟你是朋友了？还是说你一个人无中生友？” 姜茶：“……” 他忽然长手一探到她跟前，像是变法宝一般的变出一盒什么东西往她手心塞，姜茶被动接过了一看：是盒冰淇淋。 她小小地唔了一声，抬眸看他一眼。 霍云琛：“绝交礼物。” 姜茶：“……” 拆开一看是香草味的，她有点高兴，忽然又想起119分的数学试卷还在他手上，正准备问他去要，就看见那张试卷已经摊开在他眼前。霍云琛一边看一边慢条斯理地道：“这卷子是不是超纲了？……怎么还有微积分？” 姜茶理直气壮又磕磕绊绊地开口：“就是……超纲了。”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多看了两眼就把卷子放到了桌上，三个字淡淡落下，“挺好的。” 她听了就有些颓丧，“……才不好。” 男人没当回事，口风温温淡淡的，“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她一边答，一边就想起来了白天宋钦的话。 ……最后一题你全都没做出来啊？那你这分数挺难上130的啊？ ……我说得这么详细了，你还没听懂？ 而且后面数学老师说了一遍，她也没听懂。 姜茶抿抿唇，眼眶微微地有点发热。 霍云琛刚想开腔，眸光一转落在小姑娘面上，声调上扬，“……你哭了？”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 然后下一秒一滴眼泪就迅速地滚落了眼眶，姜茶抬手去擦干了，又近似无意识地摇摇头，“我没哭。” 霍云琛：“……” 他收敛了笑意，在她身畔坐定了，举眸看她把一滴眼泪擦掉了，又掉一滴再抬手慢腾腾地去擦，一边不知道是跟自己还是跟他说话，“……我没哭。” 霍云琛：“嗯，你没哭，是我年老昏花眼瞎看茬了。” 姜茶：“……” 她被他逗得没忍住笑出了声，鼻涕泡泡冒出来，有些羞窘地想要用手背擦掉，那边男人修长的手已经递了餐巾纸过来。姜茶接过了擦了擦，听他在那边平平淡淡地开腔，“考差了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卷子太难了，明白？” “但是……”她眼泪停了，声音却还是发着瓮：“有人……很好。” 比如宋钦。 她觉得不舒服觉得伤心，没怎么考好是一方面，听老师讲题没怎么听懂是一方面……还有宋钦那么轻描淡写说简单的题目……在她这里却像是天书那么难也是一方面。 “小姑娘，”霍云琛看她一眼，语气悠悠：“——你见过十全十美的人吗？” 第63页 姜茶闻言下意识就摇摇头。 “怎么没见过？”他轻笑：“他不就在你眼前？” “……”她瞪他一眼，咬字重重：“自恋！” 他收敛了笑，英俊挺拔的眉目被灯光滤过柔和了几分，吐辞轻而笃定，“你也知道是自恋，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霍云琛瞥着她，声音清晰掷地有声：“既然这样，何必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的长处比较？” 姜茶怔了怔，又听他下了论断般地道：“以卵击石没必要，田忌赛马的道理懂不懂？” ……怎么就扯着田忌赛马去了。 她抿了抿唇，很实诚，“……不太懂。” 小姑娘本人很实诚，小姑娘的肚子随主人也很实诚，立时就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 然后就听见他淡笑着出了声，吐息悠长，“嗯，不吃饭人的确会变笨。” 姜茶：“……” 霍云琛起身往外走，走两步发现小姑娘没跟上来，转身见她杵在原地未动，甚至还又坐了回去，背对着他瓮声瓮气地解释，“……我再看看。” 他没发话，隔了两秒却径直地走回来在她身边落了座。 姜茶瞥他一眼，表情有些局促，“你干嘛。” 霍云琛淡淡地道：“太久没做数学题，有点想念。” 姜茶：“……” 冰淇淋融在了盒子里，香草的味道散漫在空气中。 她是真没想到他还会做那种难度的数学题。 虽然他出国那么多年读的还是常青藤里的学校……但毕竟学的是医，高数不该是多少年前就忘了吗？ 偏偏还记得这么牢，还讲得这么好。解题步骤就像是跟她的脑回路在同一个频道，宋钦跟数学老师说了两遍都没说明白的题，被他三下五除二地这么一解释她就懂了。 霍云琛说完了题，偏首瞥她的脸，“明白了？” “……”姜茶摇摇头。 男人挑着眉，“哪里不明白？” “哪里都不明白。” 霍云琛闻言又多看了小姑娘一眼：娇小的脸孔垂得低低的，两腮泛着浅淡的红，一脸的若有所思。 小孩子脸皮薄，大概是觉得没听懂不好意思，脸都红起来了。 于是他又按原先的思路讲了一遍，只是愈发的细致愈发的深入。 “明白了？” “……不。” 如是三次下来，小姑娘的一张脸已经是如能滴出血来的红，这才讪讪地点了点头，“……懂了。” 霍云琛看她一眼，“真懂了？” 她态度有些闪躲，“……差不多。”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差不多是几个意思。 然而他已经倒扣了试卷站起身来，“懂了就去吃饭。”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去拿装着冰淇淋的盒子，一看就皱了眉——早就化得干干净净了。 还没吃呢……就没了。 姜茶扁扁嘴，抬眸好巧不巧就对上了男人望过来的一双黑瞳，那目光深深的，低低的声线也似是有些好笑，“绝交礼物我送出去了，是你没收到。” 他声息悠长地道：“看来我们暂时是友尽不了了，小姑娘。” 第33章 三十三枚吻 高三的生活就这么一瞬间地绷紧起来了。 晚自习的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上完再回家差不多都是十一点多，桐高布置的作业不多，但姜茶班上的绝大多数人回去还要接着开夜车。 在桐高这边的大环境下，艺术生的成绩都是好得惊人，就连在班里拉小团体看着吊儿郎当的那帮女生，其实也已经过了上音的艺考，成绩更是远远超出上音要求的一本线一大截。 真正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桐高不存在同桌这个说法，为了防止早恋，座位都是一个人单独一个座。 不过，为了取长补短，班主任老刘安排了所谓的二人学习互助小组，也就是晚自习时候临时拼桌的同桌。 姜茶这边是宋钦。 不得不说，宋钦是个脾气好而且很热心的男孩子。但脾气好归脾气好，热心归热心，他讲的数学题解题步骤在姜茶听来还是如闻天书。 宋钦自己也不怎么理解，年轻的男孩子又是说话不过脑的性子，一边不理解一边就说出来了，“……怎么会不懂呢？明明这题很简单啊，你看你用一下布朗定理不就能直接套出来了吗？” 姜茶：“布朗定理……” 宋钦：“对啊对啊！就是布朗定理，这题用布朗定理一步就解出来了，很简单的。” 姜茶：“……是什么。” 她说话慢，宋钦又等不急，听也只听了半截，这会儿听全了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吧？……你不知道布朗定理？那你怎么进的桐高？” 第64页 ……霍云琛帮她进的。 至于他是怎么帮她进的，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说。但单论学习成绩，她在桐高也算是排在前面的。 铃声大作，姜茶也懒得再去回应布朗定理相关的问题，收拾书包就要往外面走，宋钦却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姜茶姜茶，我们一起走吧。” 姜茶没搭理他，宋钦便当她默认了似的跟上来，继而很热心地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姜茶闻言才看了他一眼，“……我有人接。” 想到上次那辆浮夸而昂贵的幻影，宋钦的脸色不由得僵了一僵：是啊，能开得起劳斯莱斯的家庭……怎么会需要他送呢。 但是他真不知道，霍家地下车库的车大半都处于蒙尘状态，老爷子看着老顽童但性格保守，代步也都是奥迪a8绝对谈不上奢华，孙辈的少爷小姐出门都是自驾，除非喝酒用不上司机。吴叔也就只有在接姜家小姑娘的时候才能无所顾忌地过一把豪门车瘾了。 宋钦眼看着她要走，紧赶慢赶又跟了上去，一边就在脑内搜罗着话题，“你们家谁来接你啊？”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是上次你那个哥哥吗？” “不是。”他在医院忙得团团转怎么会有时间来接她，否定完了全句姜茶又来否定部分：“……不是哥哥。” 宋钦迷惑地挠挠头，又讪笑，“你别逗我啦，不是哥哥还会是什么，难道是爸爸啊？” 姜茶：“……” 她看也不看他，转过身就顺着攒动的人群往校门外走。宋钦见状下意识就拉着了她的手臂，“唉唉唉，姜茶，反正都从校门口走，你等我一下嘛……” 姜茶冷淡地瞥他一眼，目光下移落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放开。” 宋钦讪讪地笑了下，依言放了手，人却又紧紧地跟了上来，“姜茶姜茶……” 他稳如一只聒噪的鹦鹉，姜茶头一回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头痛。 晚上回到家等饭吃的时候姜茶顺便就摊开了试卷，恰巧霍云琛在她身旁落了座，眼风淡淡扫过去，声音落下，“这题用布朗定理做很简单。” “我不喜欢。”小姑娘异乎寻常地立刻否定了他的提议。 霍云琛从善如流：“你不喜欢那就不用了。” 她低着头笑了一下，动静悄悄，内心的郁结一扫而空。 然而宋钦那边却没有好转的态势，接下来一连数日都是如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姜茶写作业，宋钦在旁边盯着；姜茶送作业，宋钦在旁边跟着；姜茶上厕所……嗯，这宋钦就没法跟着了。 所以她直接找到了班主任，也没说宋钦，只是说自己更习惯一个人坐，老刘也没说什么，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宋钦倒也没来找她，只是让人给她递纸条。 “姜茶，老刘为什么要把你一个人放一个位置坐着呀？” “老刘是不是看你不说话孤立你啊？” 姜茶：“……” 她把那两张纸揉成一团塞进了桌肚。 晚自习结束宋钦又来堵她，姜茶不胜其烦，偏偏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叫她克制，于是她近乎是绷着一张脸在说话的，“……什么事。” 这话太过客气冷冰，倒把宋钦给问得噎住了，隔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你，我晚自习的时候给你的纸条你怎么不回啊？” “没时间。”大约是觉得语气太直，姜茶又补充了一句：“……在学习。” “哦哦，”宋钦道：“老刘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姜茶没答。 宋钦有些尴尬，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上次老刘都单独跟你说了些啥呢？不是对你体罚了吧？” 姜茶表情冷淡，“……没有。” 宋钦再怎么迟钝，见她这副样子也知道是不想理他了，但是偏偏他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她就想跟她说话，她不理他他也觉得开心。 脑袋一热就编了个理由出来，“今天、今天是我生日。” 姜茶多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生日快乐。” “谢谢。”宋钦挠挠头，又有几分犹豫地开了口：“……你什么时候过生日啊？” 姜茶：“三月十五。” “三一五啊，”宋钦莫名的有些丧气：“那还早啊。” 姜茶却没多搭理他的意思，答完了话径直地就向前走去，宋钦又匆忙地追上前来，“等我一起走啊姜茶！” 不过从那天之后宋钦就没那么夸张了，也就偶尔来找她一下，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什么他家楼下的猫生了几只崽呀，什么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结果又不下什么的。 第65页 姜茶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时候回他一句，他就越发得了劲般的喋喋不休，连带着一路走一路拉家常直到姜茶上了车才离开。 姜茶也很无奈。 先前跟宋钦做晚自习的同桌，她觉得烦还可以跟老师说一个人坐，现在宋钦要找她说话，她总不能再跟老师说换班…… 反正也就放学这段路。 “少爷，小姜姑娘出来了。” 霍云琛循声望过去：夜幕低垂如一张深渊巨口，上下齿合缓慢而耐心地吞噬着地上的人和景物。路灯是偏红的暖黄色调，朦胧又迷蒙。 少年与少女在月桂的清香里并肩而立，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不时偏过头看彼此一眼。 恰年少风华正茂。 男人微微地敛了眸，吴叔也笑，“姜小姐在学校里这么久，也就跟这个孩子关系最好了，两个人天天放学都是一起走的。” 霍云琛的声线淡而低沉，浑似是不经意，“天天？” 吴叔略想了一下，“……就这段时间开始晚自习之后，我看这俩孩子都是一起放学的。” “后来我家楼下的猫又多了一只，然后那只黑猫每天夜里都在叫……” “宋钦，”姜茶伫足，语气淡淡的：“再见。” 宋钦对着她笑了一下：“嗯，明天见！” “……明天周六。” “那就下周一见！” 姜茶没说什么，转身走到车后座边，打开车门，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男人的眼光。 黑眸潜伏在黯淡的夜色里，冷冷清清的，莫名的就让她想起了宋钦口中的那只黑猫。 神秘，所以迷人。 突然地撞到了他的目光，心里便像是提前藏了只兔子似的。 见不着他就急着睡觉，见着了他就要突突地跳。 她没作声，在位置上坐定了，修长的手忽然递了只盒子过来。 ——香草味的冰淇淋，跟上次融化了的是同一种。 姜茶刚想伸手去接，那只手却又猝然收了回去，她侧眸去瞧，霍云琛勾着唇，“上次绝交失败，所以，” 他一边说一边把盒子往她手里塞，抬起眸似笑非笑：“——现在开始，我们重新建交？” 第34章 三十四枚吻 吃饭前姜茶照例是把数学资料摊开在了餐桌前，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中间夹着不知道多少张的便利贴。 看着看着忽然手机响了，还是爸爸妈妈的铃声，她放下书上了楼，客厅里风一动吹卷起书页簌簌，薄薄的一张纸就从中飘起，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又落了地。 霍云琛俯身捡起，正准备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拿过来一瞧：有名有姓，情书无误。 “姜茶： 你好！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写这封信。实话实说，在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感觉。 当然在你之后还会不会有，这个我就没办法保证了。 我承认，你长得还算是漂亮。 但我又不是因为你漂亮才喜欢你的。对吧，你说这世上比你漂亮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电视上网上的女明星一抓一大把，但我还是喜……” “喜”这个字被三道杠划掉了，男人淡淡嗤笑了一声。 这他妈叫追人，分明是在赶人。 小姑娘别看着年纪小，其实心思深藏了不知多少事，按这货这么个追法，不把人吓跑都算是好的了。 “但我还是只对你有种感情。 而且我也不是因为你家里有钱才喜欢你的。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但你家是你家，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之间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何况我成绩好，老刘说了，只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出路不会差的。 当然了，姜茶，你成绩也不能算差。 但是你数学实在是太糟糕了，有时候我都忍不住在想，怎么会有人数学差成你这样的？ 布朗定理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居然连拉格朗日中值定律的应用都不清楚！ 我的天哪！你怎么能这么吊儿郎当，现在都已经高三了！ ……扯远了好像。 总之，虽然你数学不怎么好，但是我也不嫌弃你。 而且我愿意教你怎么学数学。 不知道你有没有一点点惊喜，一点点感动？ 不过，虽然我跟你说了我对你的感觉……但是现在我们还在高三，应该以学业为主。 所以，就算你对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我现在肯定是没法跟你谈恋爱的。 我们可以把这份感情好好地收起来，像老刘说的那样化成学习的动力，你说对不对？ 好事多磨，等高考结束了，我们再正式在一起也不迟啊！ 就这样吧……我应该说得挺清楚了。 盼复。 第66页 宋钦。 2017/11/03” 噔噔噔的声音响起，姜茶下了楼，霍云琛顺手就把那封信叠起来放一边，淡声地问：“天天跟你下晚自习的人就是宋钦？” 姜茶听得一怔：他是怎么知道宋钦的…… 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平平淡淡地道：“刘老师跟我说的。” 她看他一眼，点点头。 “觉得他怎么样？” 他的声线很是平淡温和，一副事不关己坦坦荡荡的态度。姜茶侧眸去瞧他，却见男人一张俊脸溺在背光的地方，表情也是晦暗而不分明的。 姜茶觑着他的脸孔，抿了抿唇试探地道：“一个班的……” 她娇软清爽的嗓音落进他的耳里，此时听来有种兔子吃草的聒噪琐碎，“……还好。” “一个班的就还好？”霍云琛偏首瞥她，似是有些好笑：“你标准这么低？” 她红唇直抿成一道线：他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问了所以她才答，然后她也没有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习惯。 还好这话乍听像是夸奖，稍微想一想就该知道是敷衍行事的客套。 姜茶又想了想，“对我……还好。”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对你不好？” 姜茶：“……” 猫急了炸毛兔子急了跳脚，小姑娘急了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一张脸跟着涨得通红，“……杠精。” 一回来就为了莫名其妙的人无关紧要的事跟她闹。 男人挑着眉，表情要笑不笑的，“人家跟你一个班的是还好，我想让你夸我一句就是杠精了？”他顿了顿，吐息悠长地道：“小姑娘，你好歹现在还住在我家，对我能不能别这么双标？” 姜茶：“……” 霍老爷子从楼上悠悠踱步下楼，冲厨房嚷了一嗓子，“小王呐，我昨天让你做的是糖醋排骨，不是醋泡排骨，醋味太浓啦吃不下呀！” 张嫂儿媳妇待产休了假，厨房换了新的主厨，姓王，主做苏菜，口味偏甜。这位王阿姨过来没多久，只知道雇主家家大业大一派富贵，对老爷子的性格不算了解，闻言便立时从厨房出来了，神情有些慌张，“不好意思老爷子，我这就给您重做一道……” “不用了不用了！”霍爷爷摆摆手：“我晚上跟李书记约好了去他家下棋，没时间吃饭了！” 王姨应了声好，紧跟着玄关的门关了。 厨房的门也拉起来了。 客厅成了空袭发生后的战场，硝烟弥散，无人生还。 霍云琛转了眸一看，正要开腔，小姑娘忽而霍然站起身来，看也不看他径直就往外面走，不过三两步就被高大的身影拦在了前头，男人的声音疏疏懒懒的，“去哪儿？” 她瞪他，“不告诉你。” 他淡声地问：“去找宋钦？” 姜茶：“……” 宋钦宋钦宋钦，在学校也是宋钦，回来霍云琛也是宋钦，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两个字给追杀了。 她瞥他一眼，“离家出走。” 霍云琛笑了下，撤了身退两步若无其事，“那你走吧。” 姜茶：“……” 她其实也不是要离家出走，她只是被他气到了想去后花园看狗而已。虽然他前后反差太大闹得她有点心虚，她还是抬脚没有犹豫就往外面走。 然后霍云琛就在她身后默默跟着。 她停他也停，她走他也走。 直至姜茶转眸，“……有事？” 他眼角微弯，风轻云淡地笑，“嗯，准备跟你一起离家出走。” 姜茶：“……” 壁灯洒落他眉梢眼角都晕染得模糊，颀长的身形英俊的脸，明明是站在她眼前的活生生的男人，却也浑似是只仅仅在夜里现形的妖。 碰上迷了路的小姑娘就急不可耐地现身，悄悄地一声不吭地拐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灵魂。 “反正你一走，这个家老爷子也不会让我留了。既然这样，”霍云琛低眸睨着她的脸，吐息悠长地道：“倒不如跟着你一道，还能结个伴。” “你一个学生，还要读书，所以暂时赚不了钱。我呢，家境良好，收入也还过得去，做饭的手艺虽然说不上好但也不坏——你尝过应该知道。学历足够教你数学题，脾气也好。”他瞥着她的脸，不疾不徐地吐辞：“——怎么样，离家出走要不要考虑带上我？” 姜茶听得一愣。 怎么她这么明显的气话，在他那里却像是被当了真。 怔了怔，她抬起眸子去瞧他，正对上一双黑瞳幽幽深深的像一口深井。 一眼望进去，像是所有的情绪都会被吞噬一般。 顿了顿，他的声线压得低低沉沉的，“——还是说，比起我，你更愿意跟宋钦一起？” 第67页 姜茶：“……” “我……”她忍无可忍：“不喜欢宋钦！” 宋钦宋钦宋钦宋钦……不管是这个名字还是这个人都让她觉得腻烦。 她突如其来地抬高八度音，霍云琛瞧着有些稀罕，不免愣了半秒，再启齿时声息染着笑，“真不喜欢？” 小姑娘余怒未消，脸涨得通红，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喜欢。” 她想了想，似是觉得单纯“不喜欢”三个字程度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他很烦。” 姜茶是真的觉得宋钦很烦。 如果现在不是2017年而是2007年，如果她不是在京城的桐高而是在魔都的幼儿园，她很有可能像当年一拳单挑整个幼儿园一样力拔山兮气盖世。 但毕竟已经不是了。 她的教育告诉她要克制，她的经历教会她要隐忍。 这就是所谓的，长大成人。 霍云琛收回了视线，语气淡薄如雾霭落下，“不喜欢怎么也不说？” 姜茶：“哼。” 还哼，叛逆期到了还是怎么回事。霍云琛多看了小姑娘一眼：腮红红的气得鼓鼓的仿佛一只河豚，不觉便有些好笑，“他怎么烦你了？是嫌弃你不会用布朗定理了？” 他原本也就只是玩笑话，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的脸不能更明显地僵了僵。 ——还真给他说中了。 她嘟嘟囔囔的，“会有什么了不起……” “嗯，是没什么了不起。”男人接过她的话从善如流：“没了布朗定理又不是活不下去。” 姜茶：“……” 霍云琛淡笑，“拉格朗日中值定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男人侧眸瞥过来，声息低低徐徐，如大提琴的降调般缓慢而低沉，“反正不用这些定理，我也能教你做数学题。” 第35章 三十五枚吻 “这是桐高前两年各个学期的学生成绩单，这是综合素质评价表，”方助理一边摊开资料一边对着侧坐在旁的男人有条不紊地介绍：“这是……” 霍家每年都会资助桐高的一批顶尖学子出国，这几乎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传统了。但是此前都是霍老爷子身边的一秘方助理在操作，桐高这边层层筛选递交名额，方助理把过关再交给老爷子过目，没有问题就签字拍板——诚然，说是过目，其实最多也就是扫一眼，甚至一眼都不扫。 毕竟老爷子从前操持着一整个集团生杀决断，自然日理万机不说；哪怕是现在大部分权限已经下放给霍大少夫妇，也没那个闲情逸致管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情。 这种程度的case，即便在一秘方助理这里优先级也是很靠后的。 所以小霍少爷提了这茬事的时候，方助理心里还相当有些诧异。 谁不知道霍家孙辈活得闲云野鹤，一个二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偏偏爷孙是隔代亲，老爷子看不上儿子儿媳也看不上女儿女婿，就对着自家的孙子孙女亲热得不行。 也是见了鬼了。 方助理内心腹稿千万，出言干脆简单，“霍少，今年选出来的学生名单都在这里了。” 霍云琛淡淡地嗯了一声，扫一眼过去，在七班那行略停了停。 方助理何等聪明的人，目光跟着过去，看见他停的位置是被划掉的一个名字，立刻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个叫宋钦的孩子资质不错，但是有些偏科，所以我们排掉了他，选了同分段的另一个女生。” 言及此，方助理停顿了一下，质询的语气谨慎地问：“霍少，要把他加上去吗？” - 那天晚自习的时候，宋钦被老刘叫去了办公室，一直到自习结束也没有回来。 姜茶自然也不会等他，铃一打就背着包走人了。 到了第二天班主任的语文课，老刘大嗓门一宣布：原来宋钦也被选拔到能够公费出国的那一批学生中间去了。 这也就是说，他不需要再参加高考，只要语言合格就可以去国外读书了，当然语言不合格也没关系，只是出国还要继续在语言班学习。 难怪宋钦昨天晚自习被叫到办公室那么久。 班上的同学闻言多少有点羡慕，虽然他们多数家里也不缺钱，但是霍家出资出国从学士到博士一条龙费用全包不说，毕业后还能被安排到集团内部做储备人才培养，再不济去研究所也是年薪六七位数横跳。 某种意义上而言，豪门世家就是前程似锦的代名词。 ——要不怎么娱乐圈的女明星个个都拼了老命想要嫁入豪门。 桐高的资助项目年年都有，是而姜茶也没有把这件事联想到霍云琛身上，只觉得班主任一边说，目光一边就在她这块儿打着转，笑容要多和蔼有多和蔼。 ……大概是错觉。 第68页 其实不是，是老刘那边完全把七班多加了一个资助名额这件事错解成了姜茶本人的功劳。 要不然怎么前脚他才跟人小孩说了宋钦的家庭情况，后脚本来早就板上钉钉的出国名额就多了一个？ 说起来姜茶这小孩为人确实不错，老刘想起来前段时间高三刚安排晚自习，他想着姜茶数学有点儿跛腿，特地把宋钦放她旁边。结果没两天人小孩就来找他，说是分开坐比较好，不然怕影响宋钦学习。 老刘不知道内情，只一心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真是善良，来上课之前还在办公室一通感叹，“要是我家那昏头昏脑的丫头能有姜茶一半的懂事就好了！” 办公室老师a感叹：“成绩好人又乖，真是别人家的小孩。” 办公室老师b附和：“我家那个简直反着来，成绩差人又叛逆，可咋整哟……” 然后老师a和老师b陪着老刘齐刷刷地感慨，“要是我家孩子能这样就好了。” 一直沉默着的办公室老师c：“要是我家儿媳妇能这样就好了……” 老师a：“？” 老师b：“？” 老师c看她们一眼，悠悠地道：“又乖又懂事，我儿媳妇要像这样，我做梦都能笑死。” 老师a&b：“emmmm……” 老刘：“……” 下了老刘的课，宋钦人就过来了，眼睛还有点红红的，“姜茶，我、我这次一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姜茶笑笑：“一路顺风。” 少年眉角微微地下垂，眼眸里有欢喜也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你……你以后打不打算出国啊？” “不会。”她答得很快，可惜是个否定句。 于是宋钦眼里的亮光慢慢地暗了下去，“为什么啊？去那边的学校发展机会更好……” 言于此，宋钦脸色僵了僵。 坐得起一辆千万豪车的人，在哪里都不会缺发展机会。 他今天的态度算是推心置腹，没有往常的轻浮，姜茶便也很认真地回了一句，“我……喜欢京城。” 宋钦：“现在喜欢京城，以后去了别的地方说不定也会喜欢上啊。”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凡事都没有绝对的。” 别的地方，姜茶笑了笑，去年冬天起她休了学，姜晓生跟陆蔓枝带着她去了几十个国家近一百个城市，有时候睁开眼醒来，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去过那么多地方，她最喜欢的还是这里。 宋钦默了默，没有继续地追问下去，话锋一转换了个问题：“我给你写的信，你看见了吗？” 姜茶闻言有些诧异，“信？” 宋钦点头：“就是那个我想跟你说的……嗯放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里了，就数学那本。” 见姜茶还是一脸茫然，宋钦声音挑高了几度，“你没看见？” 姜茶摇摇头，“没有。” ——当然没有，毕竟那封情书最后的下场就是霍家厨房的垃圾桶。 姜茶见宋钦有些紧张兮兮的，只当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他误放进了她的书里，于是多问了一句，“……什么信？” 宋钦：“……” 少年的脸白了又红了，呐呐地道：“就是……嗯……就是那个……我……”磕磕绊绊了半分钟，宋钦得出了结论：“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姜茶：“……” 宋钦又道：“嗯，你要是看到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姜茶：“？” 姜茶觉得他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说有个什么信的也是他，说当他什么都没说的也是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宋钦这个人平时给她的观感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所以他这么说，姜茶也没有十分的上心。 宋钦想了想，眉一抬，“那个……姜茶，我明天可能就不来上课了……今天我打算请你们去吃个饭，你去吗？”他瞧着女孩仍是眉目未动的样子，立时地补充，“班、班里的同学也都在的。” 姜茶怔了一下，启齿微笑，“我……” “去吧去吧！”宋钦两手忽地拍上了桌子，声响清脆吓了姜茶一跳，少年的目光中满是热切，声音却放得很低，“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去吧，去吧，姜茶？” 最后一次了。 五个字轻飘飘地落了耳里，姜茶抬起眸，“哪里？” 宋钦一听眼睛就亮了，“恩恩，就在盛大那边，先去海底捞再去唱歌。” 姜茶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去的。” 她转手给她家医生打了个电话过去。 医生他很忙，三通电话没一通接的。 那你忙吧。 于是她给他发了条微信，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时间地点人物交待清楚，末了依次给霍爷爷跟吴叔发过信息，算是依次通知到位了。 第69页 吴叔回得最快：“t^t我今天本来打算开宾利慕尚过去的……” 吴叔内心os：又失去了一次装x的好机会。 然后是霍爷爷：“茶茶吃好喝好玩好啊！爷爷再给你打点钱你等等啊！” 霍爷爷刚发了微信过来，下一秒叮咚一声，手机就来了转账提示。 姜茶：…… 一堆人围着吃海底捞，吃也吃不到什么，主要还是凑个热闹。宋钦显然是有些激动，拿着酸梅汁一杯一杯地敬人，最后说着说着眼泪就往下掉了。 宋钦也是苦日子里磨出来的那类孩子，在班上虽然不招人待见，却也没人孤立他，让他帮着扫地的那拨人也是给钱的。诚然都是少年人心性，孤立没有，但多少是有些许瞧不起的。 这一回也真算是时来运转，霍家出资的教育基金是读多久就包多久，甚至连宋钦母亲的医药费都全销了。 这哪是教育基金，明摆着是在扶贫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宋钦怎么能不激动？后来再去唱歌，就他一个人抱着话筒在那儿嚎，姜茶看看手机已经是十一点，她该回去了。 她正准备跟宋钦打声招呼，宋钦在那儿嚎得正爽快，哪里顾得上她，没看着人就伸手搡了一把。 宋钦说：“别拉我，我还能唱！” 姜茶：“……” 她低头瞄了一眼手机，打车软件上显示司机已经到了。 行吧，那她就先走了。 出了商场，轻扑在面上的是深秋细如丝般的雨，绵绵密密的冰冷。路边一辆大众正打着双闪，姜茶走了过去，核对了一下车牌号无误才上了车。 司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也是老烟枪特有的干哑，“小姐，你去哪里？” 第36章 三十六枚吻 姜茶有些迟疑地道：“……手机上有。” 她刚才是核对过了车牌号的，行程在app上都有，怎么他还问她去哪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戴鸭舌帽的司机低着声笑了笑：“我不常用手机，所以不太知道，我看看啊……是海棠苑对吧？” 姜茶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辆车很快就发动了，司机在驾驶座不时瞥一眼前视镜，闲聊般地出口打探，“小姐你家住在海棠苑？那儿可是土豪聚集地啊！我多问一句，也是怕走错路了不是……”他一边说，一边尴尬地打了两个哈哈。 姜茶解锁了手机的滑屏，打了个电话拨出去。 还是没接。 她抿着唇，默默地摁断了电话。 前排的司机仍然还在喋喋不休着，“唉这附近有个大学城噢，你是不是这边的大学生？” 男人说着又转头瞥她，嘿嘿直笑，“我看着你这长相也不像是大学生啊，不过现在的女孩子长得都显小，读大学的姑娘看着跟读高中的没啥两样，就打扮时髦点呗。” 司机见她不语，又收回了视线径直地看向前方，嘴上却不停顿，“哎哎，我说小姐，你们现在大学里是不是有个说法啊？” 雨势越来越大了。 夹着雨丝的风灌进车窗的缝隙里，扑面而来是濡湿混着泥腥的空气，前方十字路口一辆油罐车正在徐徐转弯，男司机说话的声音仍然没有停，“就是那个在车盖上放水，一个水一个价格，哪个女的看上了就能带走哪个女的，是不是真的啊……？” 那辆油罐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男司机看她始终是默不作声，回过头来看她，“咦你这小女孩，咋一句话都不说啊？叔叔问你话呢在……” 姜茶攥紧了手机。与此同时，那辆油罐车忽然车胎一滑翻了车身，直直地向她所在的方向撞来…… - “晚九点，x环xx路段一辆载有约30吨柴油的油罐车漏油，造成路面污染，路面打滑，引发多宗追尾交通事故，并导致车辆行驶缓慢……” 瞳孔锁的声音一响，霍老爷子从长沙发上回了个头，很快地转过视线，“今天回来得好早啊孙崽。” 零点才到家的霍·孙崽·云琛：“……” 霍云琛淡淡地转移了话题，“现在很晚了，爷爷。” 客厅只开着小半的灯，老爷子的身形落在暗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屏幕的亮光打在他面上，老人家的声音裹在播音员的字正腔圆里有些模糊不清，“我睡了一觉……才起来的。” 霍云琛走到他身边，听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吐字沉而重，“孙崽啊……我梦见你奶奶了。” 老爷子不剩唏嘘，“都两年了快三年了啊……你奶奶也是个心狠的，做梦不来就算了，还不早点把我带走，留着老爷子一个人活在世上儿子不疼女儿不爱的，孙崽孙女也都嫌弃得不行，可不可怜哪！” 第70页 霍云琛：“……” 霍云琛温言了一句，“爷爷。” 男人跟男人之间不需要连篇累牍的对话，往往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 霍爷爷却恍若未觉般继续说了下去，“所以说哪孙崽以后找媳妇不要姐弟恋！不然老婆走了你还健在孤苦伶仃的实在是太可怜了啊！” 霍云琛：“……” 他随口问了一句，“小姑娘呢？” “茶茶？”霍爷爷显然也是一觉睡过来了脑袋不怎么清楚，转了两个弯才想起来：“茶茶跟同学出去玩了，刚刚还给我发消息说在路上了。” 霍云琛嗯了一声，自然地接话：“哪个同学？” 霍爷爷精眸一抬，“霍云琛你咋管得这么宽呢？你是不是还要问是男同学女同学？你是人家的爹？” 霍云琛：“……” 霍爷爷哼了下，“听茶茶说班里的同学都去了，人小孩大概是怕老吴动不动几千万的车子开出去太浮夸，回来没打电话给家里直接叫的车。” 他这算是听明白了，老爷子敢情坐这儿等人回来呢，于是出口道：“我守在这儿就行，您先去休息吧，爷爷。” 老爷子上了楼，男人这才摁下了开机键。有手术的情况下他都是习惯性关机，刚好医院今晚又有急救，到家手机就没开过。 一开机首先跳出来的就是条微信，小姑娘跟给老师汇报工作似的说明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再一看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一先一后。没有犹疑，他径直地回拨了过去。 响铃两声后很快地被接了，却是一个干脆利落的男声，“您好，请问您认识机主吗？是这样的，机主在xx路上遇到了车祸……” 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微微地僵住，声线平淡几不可闻其中的起伏，“人在哪里？” 那边显然也有几分不明所以，“看监控车祸的时候机主人还在……现在人怎么就不见了……” 不见了。 - “霍先生，是这样的……”面前的男人衬衫西裤穿得随意，两腿交叠坐姿疏懒，眉目间也是疏疏淡淡的没有明显的波澜，然而年轻的警员却没有丝毫的怠慢，递了杯茶过去才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坐下来也是反复挪了挪自觉如坐针毡，眼前这人上位者的姿态和气场实在是太过强大，配上对方已知的家世背景……em，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案件的第一手经办人，还真轮不到他来接待这个咖位的。 调整了一下心态，年轻警员有条不紊地介绍起事件始末来：司机是酒后驾驶，油罐车又漏油，再加上下雨天打滑，结果就是一路的追尾，好在都是轻伤。司机没有受伤，酒驾直接被拘留了，但是车上的乘客消失了…… “也不能说是消失，”年轻警员很认真地补充：“探头拍到是被一辆摩托给载走了……但是雨夜视线差，加上那辆摩托的位置偏死角，我们确认不了车牌号。” 手机震了震，是沈知晏打来的电话，霍云琛看一眼就随意掐断了，蹙着眉问：“这司机酒驾？” “是的，霍先生。”年轻警员道：“这次恐怕驾照不保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淡着声，“其他方面呢？” 年轻警员怔了怔，面上有几分意料之外的诧异，而后定了定声道：“……霍先生，您猜得没错，前年三月和去年九月，这个司机因为寻衅滋事和猥亵妇女分别坐过两次牢。” “既然有这么多案底，”男人抬起眸似笑非笑的，“那是不是要问问他那辆摩托车的事情？” “我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司机两手被拷着坐在审讯室里一脸的不耐，强烈的白炽灯照出一副中年男人标配的形容：油腻偏黑的肤色，轻微发福的身体。如果没有寻衅滋事和猥亵的案底，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路边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中年人。 本来就是酒驾，后来又碰到车祸，再加上这么审讯一遭儿，中年司机精神头早蔫了，一边嘟囔一边头就不耐烦地磕着了桌子，咚咚咚的，“我真没做什么……我就是跟人小姑娘开了几句荤话，开荤话犯法了啊？” 年轻警员一听就蹙了眉，声音扬高几度，“瞎呼呼说什么呢！反正你酒驾那就是犯了法的！要真查清你还做了别的事儿那就罪加一等！” 说虽然这么说，但手上没确凿的证据，光这么问着也着实有些尴尬。好巧不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直在旁边坐着如尊金身大佛的男人看一眼手机，不作声地抬脚走了出去。 两个做审讯的警员对视一眼，继而心有灵犀般地默契地抬手擦了擦额头。 ……真不是一般的压力大啊。 打电话的是方助理。方助理在老爷子身边做了多少年的一秘，对事情的轻重缓急拎得最是清明，姜家小姑娘失踪这件事原本就是可大不可小的事情，天一亮让老爷子知道了就得闹大了。——道理这么简单，任谁都明白。 第71页 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小姑娘的消息了。 没有犹豫，霍云琛按下了接听。 “霍少，”方助理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紧促而清晰，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小姜姑娘人现在在t院，做过全身检查没有外伤……” “没有外伤？”霍云琛出腔打断他：“你确定？” “是。”顿了顿，方助理道：“骑摩托送她去医院的人您也认识，就是沈知晏沈医生。” 第37章 三十七枚吻 “谢谢你……沈医生。”姜茶一边扶着廊道小心翼翼地走路，一边偏过头对沈知晏笑了笑，继而抿了抿唇有些犹疑地道：“电话……” 沈知晏知道她在焦心什么，略微点点头，“联系到人了，你放心，霍少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接你。” 说来也是凑巧，一个饭局结束沈医生骑着新买的雅马哈快快落落地回家，好巧不巧路上就碰到了车祸引发的堵车，又撞上了路边走得一瘸一拐的小姑娘。 姜茶当然是认识他，也知道他跟霍云琛关系很熟才跟他走的。这之后才发现手机落在了那辆大众上，沈医生自告奋勇给霍少打电话，结果被残忍拒接。想着左右霍少人时常在t院加班的，于是沈医生又风尘仆仆地把小姑娘送到了t院——嗯，结果就是这么巧，霍少他既不接电话，人也不在医院。 沈医生：…… 那是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总之，几经周折联系到了方助理，这回应该联系上霍少是没有压力了，于是沈医生又尽职尽责地带着小姑娘去做了一次大体检，现在正是在回来的路上。 片子出来得没那么快，不过沈知晏看着她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脚腕韧带有轻微扭伤，先前已经处理过了。 这会儿小姑娘人在前头正扶着廊道小心往前走着，忽然脚一抽人就要往下倒，沈知晏正要伸手去扶，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已经赶在前面把人稳稳地托住了。 姜茶喃喃地道了声谢，一抬眸却微微地怔住了。对方面上还是一副散漫不经的样子，出声时嗓音微哑而淡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只一双黑瞳紧紧地凝着她脸庞，“……怎么回事？” 那目光深深地盯在她面上，如一枚钉子钉牢了她的身体教她动弹不得。仿佛雏鸟扑棱棱地震动双翅想要起飞结果一屁股坐回了巢里的羞窘，脸也腾一下地热了起来。 沈知晏：“霍少，人小孩刚出车祸，你那么问话别给人再来个二次惊吓。” 霍云琛闻声瞥他一眼，“我还要问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英雄救美救到我家去了？” 沈知晏：“……世界太小，路过碰到。” 霍云琛嗯了一声，隔两秒淡声地道：“谢谢。” 沈知晏：“……霍少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沈知晏：“嗯，我也觉得肯定是我听错。” 霍云琛懒得搭理他，低眸问身边的小姑娘，“你什么情况？跟哪个同学出去的？” “是宋钦……请的客。”姜茶觑着他的脸色，慢慢地道：“同学都去了。” 见他未置可否，她又小心谨慎地补充，“我给你打了电话的，你没接。” 沈医生审时度势地追加评价，“我也给你打了电话，你也没接。” 霍云琛：“……” “行，”男人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温声道：“下次不会了，对不起。” “……”沈知晏犹豫地道：“霍少，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我没太听清楚？” “嗯，说了让你滚。” 沈知晏：“……” 姜茶被他揉头揉得有几分懵，隔了半秒一道温淡的男声落下来，“还能走路吗？” “……还行。” 霍云琛眼尾微弯，“那待会儿回家？” 她懵懵地嗯了一声。 “霍少，”沈知晏开了腔：“出去抽根烟？” 霍云琛瞥他一眼，继而在小姑娘跟前蹲下身来，“上来。” 声线平平淡淡的，然而一出口就是命令句。 姜茶抿抿唇，瞟了一眼沈知晏，见对方完全没在看这边，这才下了身，两条胳膊攀上了男人的脖颈。 鼻尖跟他的发端离得很近，她刚一把他抱牢，他身上裹着烟草焦香和不知道柑橘还是柠檬的气息就扑到了面前。 ……还挺好闻的。 她悄悄地红了脸，下颌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脸低垂在他肩窝里，侧着眸偷偷地瞥着他的侧脸。 五官像是雕刻出来的挺拔和硬朗，明明是男人，皮肤却特别的细腻，凑近了看也瞧不出一丝毛孔的痕迹。 真好看，跟两年前她在便利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好看。 她这样想着，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第72页 ……好像还更好看了。 她隐隐有点纳闷：怎么岁月也没能在他脸上制造出一点痕迹？她看他平时也时不时抽烟还经常熬夜，好像也根本不在乎保养的啊。 噫难道连时间对长得好看的人都这么不公平吗。 把小姑娘丢上了车，霍·没能被岁月制造出一点痕迹·云琛转头往台阶上方走，沈知晏早点了根烟青雾缭绕的，见到他走过来丢了根烟过去，霍云琛没有去接，那根烟便轻飘飘地落了地。 于是乎沈知晏又丢了一根过来。 ——再度轻飘飘地落地。 沈知晏：“……霍少，你不抽？” 霍云琛淡淡地道：“你有废话就直说，不用抽烟渲染气氛。” 沈知晏：“……” 沈知晏索性也跟着掐灭了手里的烟，顿了顿，斟酌着开了腔，“姓姜的这孩子虽然是高功能自闭症，归根结底也还是自闭——这就是说，她还是有心理障碍的病患。对特定的人亲近，也会因为特定的人给她的反馈而有进一步的反应……但那跟普通人的情绪，或者说感情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言及此，沈知晏目光转向身侧，“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霍云琛温温淡淡地瞥他一眼，“你编心理学教材走火入魔了？” 沈知晏：“……” 默了半晌，男人复又平淡地开腔，“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沈知晏笑了下，“霍少，我是什么意思这不重要，你在做什么才重要。” “你以为，”霍云琛收回视线，目光虚落在远处，声线淡淡的散落在晚风里，一字一句清晰又分明，“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碰到了车祸，开车的司机酒驾不说还有犯罪前科，霍爷爷次日清早一听这消息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后来连续吃了降压药又吸了氧才喘过了一口气。 姜晓生跟陆蔓枝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前脚刚知道后脚就订了当天的机票回国。一别数月见也只在视频电话里见过，这次回来还是因为这种事情，陆蔓枝乍一见自家闺女就紧紧地裹着手臂抱住了女儿，“茶茶啊……妈妈的宝贝……妈妈吓坏了啊茶茶……” 陆蔓枝抱得太紧，姜茶险些被勒得喘不过气，最后还是姜晓生看出了端倪，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温声耳语了几句，陆蔓枝这才松了手——果然姜茶的一张脸都涨红了，抬着眸略显小声地开腔，“唔……妈妈。” 陆蔓枝的手震了震，眼圈蓦地就红了一圈，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手臂一紧又牢牢地抱住了女儿，“茶茶会说话了，真棒！……妈妈爱你，茶茶。” 姜晓生：“茶茶，爸爸也爱你。” 姜茶糯糯地嗯了一声，“我也爱你，妈妈。” 姜晓生：“老婆，我也爱你。” 陆蔓枝手都有些颤抖，“……我这什么神仙女儿啊。” 姜晓生：“？？？”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不配拥有姓名。 桐高那边请过了假，加上这两天姜晓生夫妻回了国，于是这几天一家三口都聚在一块吃吃喝喝玩玩买买，陆蔓枝看着跟数月前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的闺女，难免就又起了心思，趁着一家人外出吃饭姜父买单的时候又老调重弹了一遍，“茶茶，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走？爸爸妈妈带你去新加坡生活好不好？” 不等小姑娘回答，陆蔓枝又忙不迭地补充起来，“那边的水果很好吃，天气也很好，你爸爸的工作也很好……”说着说着，女人停顿了一下，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新加坡什么都很好，只是妈妈很想你。” 缺了女儿在身边，很好少了一块，那就是不好。 姜茶闻言搁下了手中的烤肉夹子，起身走到陆蔓枝身边，张开手臂猛一下地抱住她的脖子，“妈妈，茶茶也很想你。” “嗯啊。”陆蔓枝反手揽住了女儿的腰，循循善诱：“……那茶茶，这次跟妈妈一起走好不好？” “不好。” 陆蔓枝：“……” 陆蔓枝假意板起脸来，“想妈妈为什么不跟妈妈一起走，你是真想还是假想？” 姜茶摇了摇头：“想你是真的，妈妈。” 从前在怀柔的日子虽然寂寞又孤单，可是姥姥在家，还有那只体型肥大的三花陪着她。 后来爸爸妈妈带着她辗转在外地读高中，陪着她看医生，跟她一起足迹踏遍了几十个国家……她也很快乐，很幸福，很开心。 ——即使那时起她已经说不出话。 她知道，他们是在尽力地弥补她。 正如她也知道，无论是从前把她寄养在怀柔姥姥家的年轻夫妻，还是后来陪着她护着她悉心照料着她的尽职尽责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一样地，一样地爱着她。 第73页 因为爱如咳嗽，只能克制，无法隐藏。 所以她也从来就没有怪过他们。 “我是真的很想你，妈妈。”姜茶伏在陆蔓枝的肩头，轻声地道：“但我也是真的想要留在京城……我喜欢这里。” 第38章 三十八枚吻 陆蔓枝闻言，面上闪过轻微的诧异。 他们夫妻谈不上民主但更算不上专.制，只是女儿一直都乖巧，彼此间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你说我听，你说我做。 她对父母没有反抗，只有服从。 把她搁在姥姥那儿的时候，小姑娘不可能不伤心，可她从来没真正地宣之于口过，于是姜晓生和陆蔓枝也就只作是不知。 事业与家庭，面包和爱情，这世间两难全的事情莫不如此。 有选择，自然也就会有割舍。 只是从前也没见小姑娘态度这么明确地拒绝过。 陆蔓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一手抚着女儿缎子般的头发，一边温声地问：“……很喜欢这里？” 姜茶低低地嗯了一声，慢慢地开口，“我喜欢爷爷花园里的花，喜欢拉拉和阿武，喜欢桐高每天下午五点的时候能听到的寺庙的钟……妈妈，我喜欢这里，也想留在这里。” 陆蔓枝眼尾勾起笑意：“……是吗。” 姜茶郑而重之地点点头。 陆蔓枝摸着女儿的脑袋，跟她额头抵着额头地说话，轻言轻语的，“妈妈也很高兴……茶茶找到了喜欢的东西。” 隔了几天，姜茶扭伤的韧带恢复得差不多了，先前酒驾的那司机还在刑拘，霍云琛专门跟姜晓生和陆蔓枝提过，用的是做task汇报般一板一眼的态度，末了还给出了整改措施：一是出门有人接送，二是手机里安了定位和实时报警，直接跟公安那边连着。 姜晓生夫妻：“……” 说实话，出门在外凡事都没那么好，真要说起来，甚至当年入室抢劫还是他们两夫妻把小姑娘带在身边的时候发生的。所以姜晓生跟陆蔓枝回来，纯粹只是担心女儿，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更何况对方是霍老爷子，所以更加没有兴师问罪的可能。 两口子被小霍少爷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老爷子一锤定音，脸色肃穆，“是老头子没照顾好茶茶……我给你们道歉。” 姜晓生夫妻：“……” 前头知道丫头出事了就快被吓出心脏病了，霍老爷子再来这一出简直要把夫妻俩吓成心肌梗塞。 有的人天生端的是手腕通天，任外界大浪滔天也稳坐钓鱼台笑看春风秋月，不以权势欺人也能让人平白无端地感受到无限的威压。 霍老爷子是其中的佼佼者。 姜晓生跟陆蔓枝对视一眼，迅速拿下主意，由陆蔓枝出面打了圆场。夫妻俩是安慰完了女儿，到头来还要去安慰老爷子——好嘛，都说老顽童老顽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人家向来视小姑娘是嫡亲的孙女，霍云姝又是成日不近家的，眼皮底下出了这码事，不糟心是不可能的。 陆蔓枝在这儿说了满头的汗，无意瞥着了作为当事人的自家闺女，正在手机上戳戳点点着五子棋盘。 她低垂着眉目，戳了又改改了又戳，最后棋子落定，才转手把手机递交给身旁的男人。 疏疏懒懒的站姿，英俊却并不张扬的五官，单论长相皮囊也是妥妥的芝兰玉树。 他一接下，她眸中便有无数的希冀在闪烁。 ——然而那光芒也不过瞬间就消失了。 一声“game over”的提示叫得低低小小的，霍云琛笑得轻飘的跟风似的，“又被我吃了。” 姜茶：“……” 她低着头垂着脸，看不清表情却透着点丧气，忽然又听见男人薄而淡的嗓音在耳边落下，“小姑娘。” 一颗糖被递到了她眼前，他骨节漂亮的手摊着，姜茶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倒还是那副若即若离的慵懒样儿，黑瞳漫不经心地瞟着她，声线也是散漫的，“请你的，再接再厉。” ——我请你，小朋友。 她小心地接过了，仔仔细细地打量过糖纸，又昂起眸子看他一眼，“不是榴莲了。” 他笑，“哪能次次都给你吃榴莲。” “……”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怪，姜茶纠正他：“一次也不行。” “行，”霍云琛从善如流地应下来，声息悠长带着笑：“那我一次也不给了。” 陆蔓枝侧目看着只觉得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临了姜晓生跟陆蔓枝启程那天妖风阵阵还起了大太阳，姜茶戴着顶草编的宽檐太阳帽，红色毛衣格子裙清清爽爽，站在日光下像棵向日葵般挺拔漂亮。 霍云琛长身玉立在她身边，依次打过了招呼，正巧一阵疾风骤起，吹鼓了小姑娘的裙又来撩她的帽子。裙幅并不宽，其实也不会走光，姜茶却还是伸手按住了裙子。 第74页 按住了裙子就跑了帽子，一只修长的手抢在风前面捉住了帽子安了回去，力气有点大，直接把她眼睛都遮起来了。 姜茶把帽檐抬起些许，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按就按，还用那么大力气，生怕不能把她整张脸整个头都按进帽子里。 偏他瞥也不瞥她一眼，温淡的声音散落在晚照里似笑非笑的，“帮你捡了帽子你还瞪我？都是高中生了，老师没教你知恩图报？” “……教了。”姜茶看他一眼：“还教了有仇必报。” 霍云琛：“……” 陆蔓枝看着随口教育了一句，半是嗔怪地道：“茶茶，怎么跟霍先生说话的？” 姜茶：“哼。” 然后她反应过来问话的是自己的妈妈……姜茶的脸瞬时炸了个底朝天。 跟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说习惯了，刚刚对着陆蔓枝也不过脑子就说了那话。 姜茶讪讪的，“对不起，妈妈。” 于是反倒是陆蔓枝有些过意不去，“妈妈也就随口一说……不过茶茶，以后可不能跟霍先生这么没大没小的了。” 姜茶点点头。 车子缓缓驶离了别墅区，陆蔓枝在副驾坐定，一手去系安全带，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熊熊地燃起来。 目光无意地一瞥，后视镜里男人跟少女折了身并肩地走回去，陆蔓枝动作的手不自觉地就顿了一顿。 夕阳的光薄薄淡淡的，洒落在那一双人身上，直如替他们披上了金色的薄纱。 她把帽子往上揭起一点点，昂起脸看身侧的人。 ——然后身侧的人随意一抬手就把她的帽子按了下去。 又揭，又按，再揭再按——不用瞧都能觉察出小姑娘从内而外喷发的小火苗，蹭蹭蹭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益发猛烈地燃烧。 她砰的一下给了他一拳头。 陆蔓枝：“……” 女儿轻轻袅袅的声音似还在耳边盘旋着：但我也是真的想要留在京城……我喜欢这里。 如一道闪电劈过脑，霎时间心神通亮，陆蔓枝耐不住深深呼吸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深呼吸完了又是叹息：总归是她这个妈当的不够格，女儿藏了那么多的心思那么深的心事，她一句都不说……她就一件也没发现！ 陆蔓枝收回视线，扣好安全带深深叹气，“……茶茶好像早恋了。” 姜晓生一听就笑了，“茶茶？早恋？” 那架势，好像闺女早恋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没有可能的事情。 陆蔓枝原本就气不顺，听到此节没忍住就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茶茶没资格早恋？” 姜晓生：“……有的，老婆。” ……她哪来那么大的火。 姜晓生觑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发表意见：“老婆，你是担心茶茶在高中谈恋爱？茶茶是我们的女儿，她什么性子你难道还不了解？茶茶看着是不言不语的，实际是个小灵精，心里清楚着呢。高中那些毛头小子入不了她的眼的。” 陆蔓枝：“……” 陆蔓枝幽幽地道：“姜晓生，你不懂女人。” 姜晓生：“？？？”喵喵喵？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姜父在老婆这里堪称职业大粉，不管老婆说什么都是花式无脑吹，闻言便沉声地道：“嗯，我是不懂女人，”又道：“我懂你就够了，老婆。” 陆蔓枝睨他一眼，“你是说我不是女人？” “……” 秋风紧而北雁南飞，深秋过去霜林醉。2017年结束，转眼就到了2018年。时间像漏刻里的沙一般，一颗颗几不可觉地从隔断中落下，再回头看时才发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期末考试结束就到了年末。姜晓生跟陆蔓枝要拜访客户，年三十前回来了一趟，二十九当天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霍家每年年三十都有去寺庙烧头香的习俗。这年大雪缠绵悱恻，考虑到出行安全，又兼之老爷子不愿意见儿媳，所以老人家就直接用这个理由把霍大少夫妻人给盲狙在了魔都。至于说霍二小姐嘛，则多少要顾虑一下夫妻关系，跟着丈夫和女儿在夫家那边过除夕，得等到初一才过来。 三十的这天晚上，姜茶跟着霍爷爷一行人上了紫薇山。 第39章 三十九枚吻 去的路上落了薄雪，出城时堵车轻微，姜茶戴着露指的手套，趁着堵在车流的时间，用手指划开窗上的薄雾。 干燥的冷，这个世界像是裹着层影影绰绰的白雾。白雾里有星点的冷芒在闪烁，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眼：是家长带着小孩在放仙女棒。 大概也实在是等着无聊。 后座的小姑娘好半天也没个声息，霍云琛回眸去看，却见她睁着眸子对着窗外，视线虚虚地落在外头，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燃在半空的仙女棒。 第75页 闪闪亮亮。 他清了清嗓，声线微微的沉，“你坐这儿别动。” “嗯？”姜茶转眸看过去，一双黑瞳就凝在她面上，一口井般的幽幽深深。 男人微弯的眼尾勾起一个弧度，“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姜茶：“好的。” ……他出去就出去，跟她打什么报备。 暖气开得很足，等待又实在是耗心耗力，姜茶抬着手打了个哈欠，没再看那对有闲情逸致放仙女棒的父女。没过一会儿霍云琛就回来了，看着神神秘秘的——嗯，要说平时这人言行举止疏淡慵懒的就像只大猫，那现在就像只得了宝贝的大猫——得意得不得了。 ……不就是抽了根烟吗，至于那么激动。 正巧这时候车流慢慢地动了，而后一路畅通，这会儿下的还是薄薄的雨夹雪，落地就成了濡湿的阴翳一片。 进山的时候犹然还是小雪，等到了山顶的云浮寺雪势就渐渐地大起来了。寺庙内部是标准的沿中轴线分布，格局宏伟阔大。住持携着三两小沙弥一早在宝殿外候着了，霍爷爷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圆惠大师，有阵子没见您了。” 圆惠大师慈眉善目，“施主上次来时寺内樱花开得正好，入冬后也草木凋零了。” 霍爷爷随声附和，面目颇为感慨，“花谢了一年，明年总还有再开日，这人老了就是老了，不可能再年轻一次……醴兰一走也有两年了……”他深深叹息：“说起来，当年还要谢谢大师超度。” 圆惠大师念了句佛，不疾不徐的，“出家人本分而已。” 一番寒暄，圆惠大师让小沙弥领着霍云琛跟姜茶二人去寻客房。自己则跟霍老爷子走在了后面，视线虚落在前人的背影上，霍老爷子顺着视线望过去，不免好奇，“请问大师在看什么？” 圆惠大师闻言收回了视线，悠悠地道：“看两位年轻施主长得好看，就多看了几眼。” 霍爷爷：“……” 圆惠大师又念了句佛，“谁不承认谁就不客观。” 霍爷爷：“……” 霍家年年都来云浮寺烧头香，进香火也不是少数，甚至在寺庙里还有专门的客房备着——客房里当然也是有空调的。 房间早就是收拾好了的，姜茶把行李放好，推门出去即朱红回廊九转深深，飞檐斗拱雕花精细，入目是远山笼在皑皑雪中，景物若隐若现如泼墨山水写意。 整座寺庙如浸没在雾气中的空灵。 晚间用过了斋饭，蔬菜青翠，清粥明明寡淡却又香甜。霍爷爷跟圆惠大师兴致上头了对棋，姜茶跟着霍云琛一起折返走了回廊，此时雪越落越密势头愈发的大，皎皎的明月挂在天边，衬着漫山浅银的雪，飘飘渺渺似是步入了蓬莱仙境。 他把她送到了门前，折了身要走，衣摆突兀地被牵住了。 羊绒大衣被雪珠打透了些许，捏在手里触感微凉，她一抬眸，对上对方投射过来的质询的眼神，没来由的尬了尬。 ……见他要走，就这么下意识地拉住了他。 姜茶唔了一声，“你去干嘛呀。” 霍云琛站那儿没动，淡淡地睨着她，喉骨蹦出两个字，“睡觉。” 她讪讪的，素白的指指了指旁边的房间，脸有点烧，“……可是你的房间在这里呀。” 就紧挨着她的——这样一想，她的脸瞬间烧成了烈火燎原。 男人瞥她一眼，轻笑出声，“小姑娘，你家以前住海边？” ……这话是什么意思。姜茶没太明白，于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便微微俯着身子，声音低沉淡静地落下来，一字一顿搀着笑意，“那，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姜茶：“……” 知道自己又上了套，她脸上炸开了花似的火辣辣。 手却还是执拗地拽着他的衣摆。 霍云琛唇角勾了勾：这么一来，倒又有点像最开始爷爷八十大寿上见她的那一次了。 也是这么拽着他，还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 “放开。” “不。”姜茶看着他：“有本事你掰开。” 他眯起狭长的眸，幽深的视线落在她面上，眼底笑意愈发的深，“我家又不住在海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姜茶：“……” 她恼极了，可偏偏又反驳不出一个字，于是益发地气恼，却又听霍云琛用极温淡的口吻道：“我去熬夜等烧头香。” “……我也一起。” 他眼风慢慢悠悠地从她面上扫过，“熬夜，” 霍云琛顿了顿，继而意味深长地道：“是会秃头的。” “……”姜茶：“我秃你也秃。” 他唇角笑意染得愈深，“我说，姜茶。” 其实他甚少叫她的名字，往往都是一口一个小姑娘，陡然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低低哑哑的男声裹着她的姓名仿佛也能刺穿她的心事，心跳没来由的就少了一拍。 第76页 好像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只在她心腔跳得七上八下的兔子。 她一垂脸，绯红的颜色就掩在了黯淡的月色里。霍云琛侧眸望过去，就见她整个人淡如三月枝头一朵梨花，咬着下唇容色清清淡淡的，仿佛要淹没在无边的月光雪色里。 他收回视线，不疾不徐地吐字：“你见过几个秃头的男人，又见过几个秃头的女人？” 姜茶：“……” 霍云琛：“当然你想别具一格一马当先，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姜茶：“……” 她看他一眼，“……你不是不住海边吗？” “嗯，”男人不咸不淡地应了：“虽然我不住海边，不过我家在海边的楼盘还挺多的。” 姜茶：“……” 跟他交！流！不！能！ 她一气，手一松再也不去纠缠他的衣摆了，脑袋却忽然被他安慰般的按了按。 一抬眸，就对上他弧度微弯的眼。 嘴那么坏，却笑得那么无害。 他分明就是个假人！ 然而假人并不知道自己是假人，假人甚至还很友好地揉了揉她的头，声线是与刚才的轻佻截然不同的淡静温和，“不睡觉当心长不高。” “长不高就长不高。” “哦？”霍云琛闻言瞥了她一眼，“一辈子没我高也无所谓？” 她学着他diss她的语气diss了回去，“我会比你高的！矮只是暂时的！” “好，”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下，眼尾挑起，侧眸瞥着她，声息悠长地道：“那——我等着你？” 回房间裹着被子躺下来，姜茶惯性地拿手机出来，这才发现信号都没了。 才八点不到，为了防止秃头，她竟然就要睡觉了。 一想她就来气，被窝温暖，她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宛如在茧内休眠的蚕。 闭上眼，就是另一个世界。 半梦半醒间，思绪也飘飘浮浮想东想西的。 然后忽然的，猝不及防的，飘上了他说过的话。 ……一辈子没我高也无所谓？ 姜茶：…… 她本来就不可能长成一米八八啊！ 越睡越冷，裹着被子辗转反侧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活生生地冻醒了。 冬天被冻醒的感觉很微妙。 睡也睡不着，却也不肯爬起来，只是惯性地贪恋着余温尚存的床。 门忽然被敲了一下，在阒寂的夜里格外的清晰分明，炸得她耳朵一响，手下意识要去拿手机结果不知是碰到了什么，有东西“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吓得她又是浑身一炸。 霍云琛在外面听着里面咕噜咕噜的杂声大作，蹙了眉叫她，“姜茶？” 姜茶：“……” 嗯，这是一个神奇的人。 会敲门，但是非要把她吓一跳之后才肯叫人。 姜茶伸手去摸灯，“啪”一下摁着了开关，灯却不亮。 那厢男人淡声地道：“停电了。” 她在黑里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去果然就见他玉立在廊檐下，姿容挺拔如青松，闻声回眸瞧了她一眼，“山上发电机被雪压坏了，没空调你再睡会感冒。” 姜茶走到他身边，瞪他，“不睡觉我会头秃。” 霍云琛低眸看她一眼，开腔轻描淡写，“你秃我也秃。” 姜茶：“？？？” 说好的别具一格一马当先呢？ 她静了几秒，想起了什么，问，“头香呢。” “烧过了。”男人的声线低低淡淡的，边说着眸光就转向了她：“不过还给你留了一支。” 她抬着眼，“什……” 么。 ——话在看到他手中仙女棒的瞬间就卡了壳。 见她是这个反应，小霍少爷难免有点得意，“跟那小孩换的。” 姜茶怔了下，偏着头问他：“你拿什么换的？” 那小孩子多宝贝自己的仙女棒，她隔着车窗看了十多分钟，最清楚不过了。 连她爸爸都只有摁打火机的份——那他是拿什么换过来的？ 霍云琛淡淡启齿，两个字掷地有声，“颜值。” 姜茶愣了愣，忽然没忍住，弯着腰笑出了声。 小霍少爷的心情很不美丽。 ——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她就笑成这样了。 片刻后她抚了抚心口，呼吸勉强平定，对着他很认真很严肃地道：“刚刚……我明白了一件事。” 男人眉一挑，心下有不佳的预兆，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什么事。” “我明白了……”她容色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的脸是怎么没的。” 第40章 四十枚吻 霍云琛：“……” 要拿打火机的手就这么顿住了，男人撇过脸，手慢条斯理地落回了裤兜里，好半天过去后面响起了小小的质询，“……你不放吗？” 他侧眸，转向声音的主人，似笑非笑的，“我就给你看一眼而已，我说要放了吗？” 第77页 “……”杠精。 姜茶仰着脸，“那你给我，我放。” 霍云琛一个字的反对都没有，转手就把仙女棒递给了她。 嗯，只给了仙女棒，于是她又追着他问：“……还有打火机。” 霍云琛眸光淡淡落在她面上，喉骨蹦出几个字，“小孩子不要玩火。” 姜茶：“？？？” 她把东西往他手里强行一塞，转身往房间走，“我去睡觉了。” 谁爱放谁放。 然而走了两步他又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叫她，“姜茶。”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直至低沉优雅的男声如大提琴降调般缓慢地响起，“我要放了，你看不看？” 姜茶：“……” 见她停了步，那道声音的笑意愈发的明显，“真不看？” ……反正他肯定是逗她玩的——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 反正他肯定是没有放的。 说不定还要以非常喜悦非常高兴的表情来迎接她落空的期待。 他以为她会一次次地上当吗。 天真。 姜茶不疾不徐地转过头，“我才不……” 才不上你的当。 话还没说出口，夜空中一枝绚丽花火已经坠落在她的眼眸，那星星点点细细碎碎的光如星屑一般飞溅，衬着漫山遍野的雪色显得独此一份的热闹——很快却又寥落。 一枝的仙女棒，就像是安徒生笔下小女孩的最后一根火柴，燃烧不了多久。 于是她再抬眸，对上的就是男人温和淡静的黑瞳。 他唇角勾着游离的笑，目光停在仙女棒上，话却是对着姜茶说的，“好看吗？” 姜茶凝着他的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看。” 霍云琛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啧了一声，“……那小孩非说我的脸就够换一根，多一根都不肯给。” 姜茶：“……” 她怔了怔，没忍住抿唇笑了一下，学着他的语气慢慢悠悠地道：“那，你可要再接再厉啊。”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来眉结微蹙，“再接再厉什么？” “再接再厉，”她目光在他面上悠悠地踱一圈，“祝你新年越变越漂亮，换更多的仙女棒。” 霍云琛：“……” 他一个大男人，要变漂亮是几个意思？ - 从紫薇山下来，年初一霍大少及霍二小姐夫妻都赶过来给老爷子拜了年，霍云姝年前不久刚回的国，只是先在魔都落的脚，这趟才跟着父母回了京。 大家族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跟霍家缠连意图攀高枝的远亲自是多不胜数，但是说简单也很简单——反正霍老爷子除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崽孙女，其余都是来者不认的。 又因为霍二小姐的丈夫是入赘进的霍家，且霍云姝跟着的也是家姓，所以对这个女婿，老爷子倒是也肯给几分的薄面。 用过了晚饭，霍老爷子说是头疼先睡了，只是他睡归睡，居然还要孙崽孙女陪着看着他睡。 霍云姝笑道：“爷爷，我们在这儿您又不会睡得更好……我跟霍云琛又不是安眠药。” 霍爷爷悠悠地叹，“醴兰啊……你一走……孙崽孙女都不听话了啊醴兰……” 霍云姝：“……爷爷，我错了。” 霍爷爷犹然悲痛，“醴兰哪……你也别老在梦里毒打我一个人了……偶尔也去看看孙崽孙女啊！” 霍云姝：“……” 霍云琛：“……” 孙崽孙女表示很有压力。 霍夫人跟霍二小姐带着姜家小姑娘出去逛街，霍云琛起初淡淡拦了一句，“她怕生。” 霍夫人哦了一声，转眸去看姜茶，手却指着霍云琛的方向，“茶茶，你怕他？” 霍云琛：“……” 小霍少爷这才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家所有人认识小姑娘的时间都比他要久。 就这样，整个家里就留下了霍大少跟霍家女婿俩人苦兮兮收拾卫生碗筷——诚然霍家老宅里从不缺佣人，只是大过年的，老人家除了吃饭让厨子做之外也不会留帮佣在家里。 收拾完了卫生碗筷，霍大少跟霍家女婿俩男的在厅里坐定，相对沉默。 霍大少青烟袅袅眉目惆怅，霍家女婿以为大舅哥还为了太太不受老人家待见的事情烦扰，很体贴地劝：“舅子你也别难过了，老爷子那个性咱也不是不知道，有血缘就是个宝，没血缘那就是棵草呀！云姝是随了霍家姓，我这才好些，”言及此，霍家女婿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云姝要是跟着我姓啊，我怕是连家门都进不了了！” 此言非虚。霍老爷子护短这事儿京城内外远近闻名，不是自家的崽儿就冷漠路人，是自家的崽儿就宠宠宠护护护一路打脸开挂。 第78页 然后，跟着自家崽儿婚育的那些外人的崽儿们——也就是抢走自家崽儿的崽儿们，通通都是他老人家的仇人。 真·霸道爷爷爱上我噜。 霍大少沉吟，悠然地道：“……我是在想一件事。” 霍家女婿好奇，“什么事？” 霍大少忽然冷笑一声，“我要看看，霍云琛以后结婚可得怎么办！” 霍家女婿：“……” ……舅子，那可是你亲儿子。 商场里。 霍夫人霍二小姐都是能招摇就绝对不低调的主儿，二人在生意场上春风得意情场上也一枝独秀，以至于外人都道但凡是霍家的女人都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天选之女。 有钱有闲，夫妻间又举案齐眉，这样的生活里女人哪有不滋润的道理？——于是甫一靠近奢侈品的柜台，嗅觉敏锐捕捉到贵妇接近的ba立刻热情地围堵了上来，顺便也把紧跟在二位贵太太身后的小姑娘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ba妆容精致的一张脸上笑容堆满，推东西也很有眼色地捡贵的来，然而见两位贵太太都是一脸的未置可否——只管她推什么，这二位都挂着一脸和煦的笑。 春风如沐，却没有温度。 这是上流社会委婉拒绝的态度。 ba到底舍不得放过这么一笔大单子，目光一偏转到这二位贵妇身旁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身上，见她一直凝着橱窗里一套海蓝头面，立时扭着腰肢过去了，声音抬高几度，“小姐，这款是当季出的限定，你有兴趣试一下吗？” 姜茶愣了愣，想要摆手拒绝——她只是等得太久有点无聊，也不好催姨姨她们，发了会儿呆结果被ba错解成了她对那套头面有兴趣——结果霍二小姐已经抢在前头发了言，“……我怎么觉得这边的红宝更好看点？” 霍夫人闻言也难得来了兴致，端着姿态目光矜持，一眼扫过橱窗里一蓝一红，淡定下了论断，“蓝的好。” 霍二小姐纤细的眉便蹙了起来，“嫂子，红的更贵啊。” ba：“……”敢情您觉得它好是因为它更贵？ 二位贵夫人对视一眼，大约是都说服不了彼此，最后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了姜茶身上。 姜茶：“……” 她抿抿唇，“都……都挺好看的。” 霍二小姐闻声看ba一眼，“那就都包了吧。” ba没料到店里最贵的两件珠宝就这么轻易地卖了出去，一时间喜不自胜，却又听另一位淡静地出腔，“……这个价格不太对吧。” ba脸色一僵：确实，两件都是六位数接近七位数……也就是碰到了全身上下都是限定新款的这两位，否则遇上一般人，她也不敢推啊！ 然而未及霍二小姐答话，霍夫人又轻描淡写地启齿：“太便宜了，送人也不像话啊。” ba：“……” 这回轮到霍二小姐沉吟了，“嫂子说的有道理……”她看姜茶一眼，略微为难：“不过小姜茶喜欢。” 姜茶刚想要摆手，霍夫人已经接了话，“嗯，也是。”女人保养优良的手指夹着张黑卡，转手递给了ba，笑意温浅，“那就麻烦您了。” 她真是极傲慢极疏离，又极文雅极客气——明明是矛盾的一对反义词，却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ba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忙不迭地拿去开单子了。留下霍二小姐半是嗔怪地埋汰了一句，“嫂子，您怎么又来抢着买单了——我这多久没见小姜茶了，给我一次好好表现的机会行不行？” 霍夫人口风淡淡四个字抛下来，“有钱任性。” 霍二小姐佯作生气，手里忽然被牵起来塞了颗硬质的东西，低眸一瞧——是颗糖。 再一抬眸，姜茶小姑娘正瞧着她的眼睛，温温糯糯的，“……姨姨，请你吃糖。” 霍二小姐面上装出来的不悦立时灰飞烟灭，冲着小姑娘又是搂又是抱的激动。一旁的霍夫人冷眼旁观至此刻，终于没忍住抬手清了清嗓子。 然后姜茶就从霍二小姐的熊抱中挣脱，转手又递了一颗糖双手送上到霍夫人跟前，“……姨姨，也给你。” 霍夫人嗯了一声，伸手正准备接下，无意瞥见她手里一条糖已经空了——给她的那一颗怕是最后一颗，动作便顿了，昂着脸淡声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要。” 第41章 四十一枚吻 霍二小姐噫了一声，从姜茶手里接过了糖，瞥了自家嫂子一眼，“你不要我要。” 霍夫人气定神闲，撂下淡淡两个字，“幼稚。” 霍二小姐：“……” 霍夫人衣袖微动，一看正对上小姑娘张望过来的眸子。 “姨姨，”姜茶问：“……你生气了吗？” “……”霍夫人被这声软软糯糯的姨姨叫得心花怒放，这位生在豪门嫁在豪门的贵夫人一时拿捏不准究竟是要端着贵妇架子还是外露点对待晚辈的和蔼可亲，索性仍板着扑克脸情绪不动声色：“我没有生气。” 第79页 瞧，她连生气都是如此优雅如此得体【不是】 霍二小姐是个闲不住的，趁着这工夫又去柜台转悠去了，珠宝柜台的ba们自然是摆出十二万分的紧张严阵以待，恨不能分分钟把霍二小姐盲狙在柜台里面。姜茶跟霍夫人二人则被单独留在了一侧。 姜茶抬眸看一眼霍夫人，顿了顿，压低了声，“姨姨，下次我单独带糖给你吃好不好？” 霍夫人内心：烟花璀璨。 霍夫人外观：容色平静波澜不惊，低眸不温不火地看了姜茶一眼，启唇声线平淡镇静，“小孩子说话要算话。” 霍夫人这边的花正大开特开着呢，那边霍二小姐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冲着这边嚷了一嗓子，“茶茶，快来看快来看！” 姜茶抬眸瞧霍夫人，却见她抬着下颌眉心微蹙，“这么大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一点都不成熟。” 见她没有什么不悦的意思，姜茶这才往霍二小姐的方向走。等小姑娘人一走，霍夫人这才转了眸子，余光探过去关注着霍二小姐那边的一举一动。 是谁的眼神锁定你。 “您跟您妹妹感情可真好啊。”身后冷不丁一道女声响起，猝不及防的把霍夫人吓了一跳，然而面上仍只是不动声色地循声回眸瞥对方一眼——那位穿着比刚才的几位ba要正式一些，大概是店长一类的职务，此刻正带着些微讨好的意味对她笑着：“看到您二位跟小妹在一块，我也想起来我老家的妹妹了，在身边又觉得吵，分开久了又觉得受不了——人真是矛盾。” 霍夫人冷淡地道：“那不是我妹妹。” 于是女店长理所当然地露出预料之外的表情，“可是您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三十岁啊……”女店长捂唇故作惊讶：“竟然女儿都那么大了？！” 霍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女店长便顺其自然地感叹道：“您家小丫头可真伶俐真漂亮！……现在是上高中了吧？是在哪读的书啊？” ——她这是料定了姜茶是霍夫人的亲闺女，否则哪有可能让她一掷千金。 霍夫人神情骄矜启齿淡淡，“桐高。” “桐高？”女店长继续她的表演：“那么好的学校，让我那个笨蛋妹子考五百年也考不上！”装模作样地慨叹了一番，女店长又再接再厉，“……马上是不是要出国啊？” 桐高这个学校有点儿意思，是国家级重点，也是京城最好的学校没有之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学校的分数线虽然高，但没过这道线也未必就是进不去。比如说，成绩突出但比不过文化类考生的艺术生体育生，桐高也是收的。 此外就是钱多可破。 有钱人图桐高的名声也图桐高的教育，桐高对赞助也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其中收的最多的一笔款项从霍家来，但是桐高是既要票子，又要面子，对这些二世祖收是收了，但是事先也要签协议，要么学籍挂靠在其他学校走读，要么就是出国不参加国内高考——总之不会让这拨人拉低平均分和录取率。 也是看霍夫人穿着打扮言行举止无一不像是有钱人家太太的派头，女店长才问了这一句。 霍夫人轻嗤，骄矜，“我家孩子不出国。” 她侧眸，幽幽看了店长一眼，一字一句，“没办法，她学习好，人也优秀。” 女店长：“……”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女店长也感知到了扑面而来的敌意，旋即打了个哈哈，“那真是厉害了！不是说桐高高考就是躺着也能进清华北大？太太你这闺女不得了啊，也不知道回头谁有福气能娶了过门……” 霍夫人淡声丢下两个字打断：“没门。” 女店长：“？” 霍夫人抬起下巴，一脸自矜，“要么入赘要么走人，娶她过门？不存在的。” 女店长：“……” - 女人上街总是像猎人扛枪进了山。 霍夫人跟霍二小姐一行人是午饭后出去的，等回了老宅已经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 司机帮着把大包小包拎进了家门，坐在主座上的霍老爷子脸色就沉了一分。 霍夫人在霍家虽不占股，却操持着霍家半壁江山的业务，霍大少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太太党，日常除了宠老婆就是靠老婆，生平唯一爱好就是打牌——然而霍大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坐吃山空的阔少爷，打牌最大也没有超过五块钱一把。 牌品不好，还常常打一半因为霍夫人一通电话就立刻起身走人。 “老婆忙完啦！么么么哒！老婆辛苦啦！老婆崴泥哟！” “老婆又拿了五十个亿的单子啊！我就知道我老婆是全天下最棒哒！呜呜呜老婆为了这个家好辛苦老公好心疼！” 第80页 众人：“……” 霍大少回眸笑眯眯，“我要回家了，晚了老婆会生气，我惧内。” 众人对视一眼达成一致：“……上流社会的惧内怎么叫惧内，是宠妻，宠妻~” 然后等霍大少身影消失在眼前，才有人若有所思地道：“……霍少输的钱给了吗？” 众人：“……我靠。” 总而言之，霍大少除了日常出席董事会股东会外，其余时间几乎都是霍夫人出面在料理集团事务。 而在老爷子这里，长子长孙不可能不被寄予厚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起初老人家跟霍夫人间的矛盾还不明显，等到长孙读医之后才一触即发。 霍爷爷对自己这个儿媳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趁着霍夫人跟霍二小姐出门购物这阵子睡了一觉养精蓄锐，只等霍夫人一进家门就开始疯狂挑刺。 霍夫人聘聘婷婷地走进厅里，好巧不巧，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就在老爷子正对面坐下了。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回来了？” 霍夫人不语。 在一旁的霍大少：紧张。 霍爷爷重重拄了一下拐棍，金丝楠木的尾端在大理石的地面击出沉闷的一声，老人家声音沉稳有力，“我在问你话，你没听见？” 霍夫人眼风悠悠晃荡过来，没吱声，手在霍老爷子面前挥了挥，勾着唇漫声地道：“爸爸，我人就在这儿，您没看见？” 看一眼爹又看一眼老婆的霍大少：高度紧张。 霍二小姐对着此情此景早就见怪不怪了，一个人把购物纸袋在桌上摊开，一样样地打开，到那两件一红一蓝的全套头面时霍二小姐眼睛一亮，拿着给身边的姜茶看，“这是嫂子买……” “胡闹！”霍爷爷怒斥：“简直乱花钱！” 霍二小姐恍若未闻般顿了下又接着说下去，“这是嫂子买给我们小姜茶的，来，拿好了。” 霍爷爷：“……” 霍爷爷抬手清了清嗓子，“……怎么不把店也顺便买下来？” 霍大少：“……” 霍夫人：“……” 霍二小姐：“……” 姜茶：“……” 霍爷爷双标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霍夫人托着腮转眸问霍大少，“霍云琛呢？” 不等霍大少回答，老爷子已经出腔打断了，“孙崽都那么大了你还管，也不担心把孙崽管成妈宝男！” 然后霍二小姐继续美滋滋地拆包装，拆到一件的时候手略微地顿了顿，目露疑惑，“咦……这个是什么？” 姜茶原本在旁边就默默看着默默听着，她本来就不是多话的性格，加之现在场上硝烟弥漫人员复杂，这时候谁插话都是一脸黑，于是便益发的沉默寡言，乍然看到霍二小姐手中的东西才紧张起来，“是……是我买给霍云琛的！” 霍二小姐哦了两声，把东西塞到了小姑娘手里又酸溜溜地道：“没有姨姨的咩？” 姜茶摇头，茫然片刻又点头，“有的……姨姨的，爷爷的，叔叔的，云姝姐的……都有的。” 霍二小姐笑眯眯，“真的啊？那让我康康我的在哪里！” 霍老爷子伸手就要拨电话，隔了会儿没通又悻悻然地放下了手机，“这个孙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出去玩也不知道回家……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被茶茶惦记！” 霍二小姐也附和：“爸爸说得对，我们把东西藏起来不给霍云琛！” 姜茶：“……” 她捏紧了手里的东西，稍微有点紧张。 “行啦妈，爷爷，”一直在沙发上玩着pad的小霍姑娘丢了平板款款地走过来，先是走到霍老爷子身后给他捶了捶背，而后才抱怨了一句：“年年都是这么个吵法，您不累，我还听烦了呢。” 霍爷爷冷哼一声未置可否，脸色却是好看了许多，又道：“还是孙女好……果然就是隔代亲啊！” 众人：“……” 分明是老爷子除了这几个小辈外柴米油盐都不进吧。 第42章 四十二枚吻 到了晚饭霍云琛也没回来，霍云姝翻着pad给姜茶看偶像节目人选，“这个怎么样？” 姜茶点点头，于是霍云姝纤指滑过去，又到下一张，姜茶摇摇头，于是霍云姝把那张照片拖进了垃圾桶。 姜茶：“……” 霍云姝又没事人一样地滑了一页过去，一边向姜茶投来一个质询的眼光，“这个呢？” 姜茶：“还好。” 还好是个很隐晦的词，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不好，含糊地说就是还好。所幸霍云姝也不太计较这些东西，翻了几页照片咕哝了句，“这都长一个样，让人怎么选啊。” 姜茶看一眼pad：真就像云姝姐说的那样，都是磨皮美颜大欧双全眼线……的确是分不出谁是谁。 第81页 电话铃一响，霍云姝随手就接了，那边男声低低的，“新年快乐，姝儿。” 霍云姝一脸冷漠，“有事说事，没事我挂电话了。” 那边似是笑了下，“我来京城了。” 霍云姝调了个舒服的坐姿，拈过一颗葡萄剥了皮咬下去才不疾不徐地回话，“怎么了顾先生，你来京城了所以呢？是不是需要京城两千万人民出城迎接？” 男人停顿了一下，对她字里行间的讽刺无动于衷，“——顺便带了你那几百号练习生。” 霍云姝：“……” 霍云姝立刻丢了葡萄从沙发上站起，语气也没了刚刚的散漫不经，“顾景行你人在哪儿呢？” 电话里那道男声笑意愈深，“姝儿，你就这么想我，连这一时半会都等不及？” 趁她这边没发作，他又说了下去，“四季酒店一楼宴会厅，姝儿，”他把她的名字咬得细细的小小的，像是猫儿伸了爪慢慢地在挠。 暧昧，却又疏离。 最后几个字，近乎是被他咬进了喉管里，低低沉沉的语意不明，“——我等你。” 没有半分的犹豫，素白的指按下了挂断。 霍云姝裹了件羊毛大衣上身，侧眸对着姜茶声音压得小小低低的，“茶茶宝贝，陪姐姐出趟门好不好？” 还没等姜茶答话，那边霍爷爷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孙女呐，快过来看爷爷给你找的一百零一号相亲对象！” 霍云姝：“……” 还一百零一号呢，爷爷这资料库比她手上的练习生项目还要齐全。 霍云姝一扬声，“爷爷，茶茶要去买东西，我们现在要出去了，改天再聊！” 霍爷爷：“这个一百零一号很不错，你看过了再走孙女！” 霍云姝：“爷爷你说什么？信号不好我听不见！” 姜茶：“……” 霍云姝冲姜茶眨了眨眼。 - 晚九点，四季酒店。 刚下车没多久，姜茶跟着霍云姝过了旋转门，身姿挺拔的男人大阔步地走了上来，只瞧了霍云姝一眼跟着就捉住了她的手，继而蹙眉，“怎么出来了也不知道穿多点。” 他一边说，一边就脱下了外罩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露出内里的西装三件套，整个人闲闲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 他动作来得太快，从摸手到脱衣再到给她披上也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霍云姝来不及防备就被男人身上的气息重重地包裹住，登时就上头了，“有小孩子在，你给我放端庄点顾景行！” 顾景行满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你冷给你披件衣服，怎么就不端庄了？”他俯身略略凑着她的耳，咬字也是低低淡淡的，仿佛多委屈似的，“姝儿，你可真苛刻。” 他虽油腔滑调，偏偏一字一句又踩在道理上，直叫她半个字的反驳也说不出。 霍云姝瞪了他一眼，索性拉过了姜茶的手笔直往前走。 顾景行这会儿目光才飘到了跟在霍云姝身旁像只小尾巴的小姑娘身上，眉头一簇，跟着问：“姝儿，她是谁？” 霍云姝看也不看他，“妹妹。” 男人却又不依不饶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他顿了顿：“是亲妹妹，还是干妹妹？” 霍云姝略停了停步子，淡静地扫了他一眼，出腔不答反问，“跟你有关系？” 顾景行趋近几步，俯下身完全地贴住她的耳，声音压得极低，因而只有彼此能听到，“没了血缘关系，干妹妹也能变情妹妹，姝儿。” 他吐字低沉缓慢，一字一顿似要在她耳膜拉锯，非要把她薄薄的一层脸皮磨出深深的羞耻般的，“虽然跟你春风一度过，但我还不是很确定……”他低低地笑着，“你的取向，是不是只有男人。” 他丢下这句话旋即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往宴会厅的方向走。 姜茶偷偷瞥一眼霍云姝，“云姝姐。” 霍云姝淡淡地嗯了一声，容色倒还如常，只是肤色比刚刚红了几个度。 姜茶小小声地问：“……你很热吗？” 霍云姝：“……” 她不是热的，是被精神病给气的。 不过是拿了最常规的酒后乱性剧本，谁知道一觉过去，她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就不说了……更夸张的是，曾经目不斜视堪称工作狂的男人一夜之间就成了骚断腿的狐狸精。 ……果真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 进了宴会厅，姜茶被霍云姝带在了身边，一个大厅装了浩浩荡荡的百来号练习生，打招呼都很客气很礼貌——长相也确实如照片所示，没有显著的区别。 有人要敬酒，却分毫不差地被霍云姝身侧的男人给挡了回去。偶尔也会接下，只是这时候顾景行就会低头与她耳语几句，“这是东辰娱乐大股东的独子。” 第82页 然而挡酒的却还是他。 后面来敬酒的人就学了个乖，敬酒也只往顾景行手上敬，然而小霍姑娘身后虽有霍家撑腰，看长相气质却是好相与的那类大美人，因此那群储备役偶像对着霍云姝倒还不十分紧张，有胆大的甚至还时不时地眼风往霍云姝脸上飘。 明艳艳璀璨璨，一张脸只巴掌般大小，红唇如盛放的蔷薇，入场后褪掉了羽绒服和大衣，露着条修剪合度的黑色鱼尾裙，小腿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裙摆中纤细而挺直。小半片香肩在外，蓬勃的大波浪披下如云如雾堆累在肩，周身都透着股妩媚妖娆。 偏她落落大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成熟气度。 真真正正儿的，豪门。 于是有人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再收回视线，目光与小霍姑娘身畔助理的略撞了撞，见男人唇角微勾着弧度，眼眸深处却尽是冷意。 那一眼过去，竟像是要把人扒皮拆筋一般。 吓得那人手一抖，擎着的杯子一泼，杯中的酒液就泼出去了大半。 ——紫红的液体尽数泼在了姜茶的外套上。 霍云姝往这儿眸光转了转，纤细的眉目当即拧了起来，“怎么回事儿？”她走到姜茶身边，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姐姐带你换衣服去。” 忽然就有人在她身后出了声，“霍二小姐，您好。” 霍云姝往回一瞧，大腹便便笑容和蔼，一头地中海在华彩下光辉灿烂——不是东辰娱乐的大股东又是谁。 这人对外未必不是花花肠子，然而在霍云姝面前却是谨小慎微得紧。 霍云姝事小，霍二小姐的娱乐帝国为大，至于背后的霍老爷子跟霍家，那更是惹不起也躲不起的存在。 然而他一来，身为项目负责人的霍云姝就少不得要应酬一番了。霍云姝转首冲顾景行使了个眼色，男人随即很懂行地回了个wink，差点没把小霍姑娘气了个半死。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擅自改了日期……否则她哪里至于大过年的还要跑出来应酬。 - 姜茶不紧不慢地跟在顾景行身后，走一步数一步的地板。 这个人从脱开云姝姐的场合立时就冷了脸色……仿佛全世界欠他八百万似的。姜茶跟在他身后自觉压力巨大，像是五行山已经落在了头上分分秒秒就要泰山压顶。 ……不知道霍云琛去哪里了。 姜茶深呼吸，叹了口气。 顾景行一言不发抬脚径直地往前走，没几步路到大厅，大概是被霍云姝吩咐过，已经有前台小姐迎在了前头，笑容得宜，“先生，小姐，请跟我来。” 被引到了电梯前，气氛沉默，电梯显示上的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下跳。 “叮”的一声，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熏人的酒气，姜茶无意识地望过去，正对上男人一双幽深深的眼瞳。 深邃的墨色，如能把人裹挟其中的黑夜一片。 虽然喝了酒，但他的脚步没有半点的虚浮，长腿迈开往姜茶的方向走过来，伸手就揉了一把姜茶的头发，声音沉沉，“嗯，是真的。” 他侧着眸瞥她，“……怎么在这里，嗯？” 姜茶：“……” 他怎么在这里的呀？ 她完全忘了她刚刚还想着他在哪里的事情。 想霍云琛，霍云琛到。 顾景行原本看到电梯里蹿出了醉汉已是蹙了眉，这会儿看醉汉的爪子搭上了这不知是霍云姝亲妹妹还是干妹妹的妹妹的头，眉头更是皱得如能夹死一只苍蝇。 再一见那货爪子都搭人手上了，顾景行大步地趋前，直接把对方的手打开了，眉一扬声音一挑，“不好意思，您哪位？” 霍云琛人站那儿没动，眼风淡淡扫过来，“你又是谁？” 第43章 四十三枚吻 姜茶刚要开口，顾景行的话却已经施施然地落在了前头，“我是谁——跟你有关系？” 剑拔弩张的，姜茶走几步想到霍云琛那边，顾景行长手一拦，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干妹妹也好亲妹妹也罢，麻烦你站这儿别动，别跟着莫名其妙的人乱跑。” 看姝儿那样子，这小孩对她想必还很重要。现在放着个路人甲还是个醉汉，他就这么随便把人给交出去了，回头怎么给她交待。 “不是……” 姜茶刚一出声，立刻就被霍云琛打断了。 “‘莫名其妙的人’？”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此刻他连眉目间都是微醺的浅薄的红，言辞间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轻飘：“你说谁莫名其妙？” 似是要一触即发。 原本负责引导他们上去的服务人员战战兢兢地挪了挪位置。 “……顾景行你干嘛呢？” 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朗朗地响起来，不过是短短三秒钟，不苟言笑的一张俊脸瞬间又变得温和淡静，顾景行转眸，“姝儿……” 第83页 然而聘聘婷婷的身影却已经越过他径直地走到了霍云琛跟前，“你怎么也在？” 霍云琛淡淡地道：“几个朋友回国了，聚一聚。” 霍云姝哦了一声，拉过姜茶的手腕，“那你们聚吧，我带着茶茶开房换个衣服。” 霍云姝要往前走，姜茶的手腕却已经先一步地被人拽住了。 霍云琛眉目微抬着，“小姑娘我来带。” 他顿了一下，语调悠长，“……省得被莫名其妙的人带着乱跑。” 顾景行：“……” 霍云姝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没想太多，松了手道：“那你去吧。” 她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他是我助理。” 两拨人就此分开。霍云姝拿着只手包往回走，鱼尾裙裙摆在小腿边漾开，像黑色的波浪缠在她纤白的肌肤边。 顾景行在她身后唤，“姝儿。” 霍云姝头也不回，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这个无关紧要凡事不上心的态度……顾景行眉头一簇，伸手就挽住了她的腕。 清脆有声的高跟鞋停了，霍云姝侧首看他，眉微拧着，一边拨开他的手，“有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男人贴着她的耳低低淡淡地道：“我最多也就是拉拉你的小手，哪有姝儿你那么生猛，仗着喝醉酒就强要了我。” 这么没羞没躁的话，他竟然也能说得出口……霍云姝索性抿着唇一言不发，单是在原地站定瞪着他。 一张娇小的脸染了绯色，跟朵开到最盛时的玫瑰般的娇艳惹人爱怜。顾景行俯首啄了啄她的脸，手跟着攀上她一把的小细腰，轻轻地把她抱入他的怀，“姝儿，”他贴在她耳边，距离很亲很近，问声很低很轻，“他是谁？” 初时外露的棘刺完全地消失，拥她入怀的男人像一头慵懒大猫，只知道揉着她腻着她想跟她亲近被她宠爱与她亲密无间地在一起。 想抱她在怀里。 但更想，住进她心里。 如凶猛野兽，只给她一人温柔。 她的耳廓本就极薄，小片素白如玉的肌肤被他灼热的气息包裹着，如被烫伤了般的透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那红越染便越深直至爬遍了每一寸修长细洁的脖颈。 男人的呼吸喷在耳侧，她连声线也无可自持地颤了颤，“是……是弟弟。” 顾景行嗯了一声，没有问更多，唇贴到她颈侧娇软的肌肤上，蓦地咬了一口。 “嗯……”偷袭来得猝不及防，她未及闭紧唇收声，一声低吟就已经冲出了喉管。霍云姝昂起脸再想去瞪他，唇却适时地就被封住。 他掐着她的腰痴痴缠缠地吻，卷着她的舌尖让浓重的酒精味缓缓渡进她的口中。那酒是那么的辛辣那么的灼人，她被强硬地灌着吃着，仿佛整个人都浸在酒精里的昏沉，等他松开了唇，手上的力道也清减几分，她两条腿几乎是立时的一软，全副身子也不自主地瘫软在了他胸膛。 顾景行亲了亲她的唇，“尝出来没有？” 她正迷糊着，一时也没听清，“……什么？” 顾景行贴着她的耳低低地咬字，呼吸灼热喷在她的耳蜗，“……我的嫉妒。” 他说着又咬一口她纤细的颈，她好香好甜好软，白的像兔子甜的像糖，只咬一口怎么够。 最好能拖回窝里，一口一口地咬，想咬几口咬几口，把她咬得浑身发软无力挣扎，只能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再也不能跑脱。 霍云姝闻言竟是一怔。 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嫉妒这个词，实在是与他一贯沉稳精致的精英派头不相符合。 不过想想，从那天之后他的人设好像就崩了，到现在堪称是崩到无以复加。 见她竟然还笑得没心没肺，他有些不悦，咬一口她的下颌，贴着她亲亲腻腻地问：“还想再尝？” 咬得那么低，字里行间却都是威胁。 她吓得颤了两颤，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退开两步，小脸皱着，“我不要了。” “哦？” 霍云姝皱着眉，“你的嫉妒太苦。” 顾景行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捉过来亲一亲手背，又细细地吻过她豆蔻般染红的指尖，抬眸，声线沉沉的似是染着蛊惑，“但我的宠爱很甜……姝儿。”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如捧着举世的珍宝般的亲吻爱怜，又对着她的眼慢慢地道：“可你总得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霍云姝哼了一声，抽手折了身子往回走，“出来太久，我该回去了。” 一抬脚就被人从身后抱住，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从胸腔震在她的背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姝儿。” “那是我弟弟。”霍云姝静了静，说的话似是风牛马不相及：“……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第84页 顾景行静了半秒，凑到她的侧脸边轻轻吻，声音也透着股说不出的愉悦，“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 “不知道的人是你。” 猝然被他打断了话，还没头没脑的，霍云姝仰首去瞧他，“什么？” 顾景行睇着她娇美的容颜，浅浅地勾起唇角，“——我爱你这件事，难道你知道？” - 把外套和毛衣脱掉，重新换了一套出来，姜茶开了门出去，入目就是男人侧立着的身形，在地面垂落颀长的影。 霍云琛手里原点着支烟，见小姑娘慢腾腾地朝他走过来转手就掐掉了，抬脚往电梯的方向走，“走吧。” 姜茶点点头。 二人并肩进了电梯，逼仄的空间内酒气更浓。 姜茶抿抿唇，“霍云琛。” “嗯？” “我家住在海边。”——未免待会儿问东问西又被他diss，她事先打一剂预防针。 “……”霍云琛悠悠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住在我家？” 姜茶：“……”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她昂着眸子，“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他眼角弧度微勾，“行，我们俩都住在海边。” 姜茶：“……” 她该明白的，真要饶起舌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她索性放弃，开门见山，“嗯……你晚上出来见朋友吗？”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还喝酒？” 霍云琛瞥一眼似笑非笑的，“是。”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你好像大人哦。” 喝酒，抽烟，真的好像个大人哦——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学习的好习惯。 他在那边淡淡地开腔道：“我本来就是大人。” 姜茶一下子被噎了个遍。 ……是啊，他本来就是大人，就像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她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 她闷闷地低着头，一只手掌就搁上了她的发顶，揉一揉，又揉一揉 像是安慰家养小白兔般的温柔。 “大人又没什么了不起。”霍云琛说。 “……可我还不是。” “可你迟早会是，”他略微地下身，眼眸对着她：“姜茶，你今年多大？” 姜茶看着他的眼睛，幽深沉静如一方黑曜石，从中只能瞧见她的影，一开口就不自觉地磕绊了下，被他盯着她有点紧张，回答起来也颇有点答非所问的：“我、我2001年3月15号出生的。” 他笑了笑，“那就是2019年3月15号。” ——可现在也才18年初啊。 她头一次觉得那一天好长好远，又觉得时间好慢好慢。 像是蜗牛缓慢地爬过叶片，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一天。 姜茶抿抿唇，问：“你呢？……你是哪一天的生日？”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层。 霍云琛收回视线，站直了身，声音淡静地落下。 “大人不过生日。”他说。 “唉，霍少？”门开的瞬间，来人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第44章 四十四枚吻 姜茶抬眸望过去：电梯前站着稀稀落落的三五个人，其中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也有认识的——沈知晏沈医生。 沈知晏瞧见她也是一径地笑，勾着唇角，“你好啊，新年快乐，小姜茶。” 姜茶点点头，“你也新年快乐，沈医生。” 另外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了沈知晏，“晏儿，你跟这小朋友认识啊？” 小姑娘身旁的男人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沈医生笑得跟头狐狸样，“哪是我认识啊，是霍少家的小姑娘。” 霍云琛脸色纾解少许，薄淡的两个字落下，“让开。” “唉？”一听这话，沈知晏那一溜人就不是很乐意了：“霍少，咱们一年也就回京这一次，好不容易聚一下，你这就要走人了？” 霍云琛：“家里有小孩子，走不开。” 小孩子。 姜茶感到自己的膝盖默默中了一箭。 刚刚在电梯里才说过她也会长成大人，现在到了人前又说他是小孩子。 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哼。 有人啧了一声，略微地走上前来，“这小朋友都上高中了吧？又不是幼儿园小孩非得让人看着不可，霍少你别拿她当幌子。” 霍云琛几乎是随手就把姜茶扯到了身后，“你离她远点。” 紧跟着有声音小而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霍少，你别拿我当幌子。” 霍少：“……” 一众人怔了下而后哄堂大笑，又道：“霍少，人小孩可都不甘心给你当借口了！来来来，咱们打牌去打牌去。” 霍云琛瞥了身畔的小姑娘一眼，却瞧见她低着头抿着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着人流的动作一直往后退直至快要撞到墙壁——然而男人的掌已经挡在了前头。 第85页 姜茶抬头很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视线仍然平视着前方，表情温淡，没有余光被分配在她身上。 几个字淡淡地掷下来，“当心点，小幌子。” 姜茶：“……” 她哼哼，“一把年纪了还记仇……” 霍云琛瞥她，有些好笑，俯首压低声道：“一把年纪了，什么都不记，就想记仇。” 那声音低低淡淡的在她耳边萦绕徘徊，如一支轻飘的羽毛，慢慢地轻轻地搔弄过她的耳鼓。 绵绵细细的微痒。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唔，有点点烫。 - 说是打牌，还真就是打牌。 包括沈知晏在内的一圈人都是一脸兴奋：……霍少跟霍大少在某件事上很类似。 那就是，手气，二人在各自圈内都顶着四个字的别名：送财童子。 外人听到了有人点名送财童子霍少，还会特意问一句是霍大少还是小霍少爷，可谓是红出圈了。 送财童子，在线撒钱。 虽然这帮人家底在那儿也不缺这点钱，但是能让各方面一路顺风顺水的霍少吃个瘪，大家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然而僧多肉少，铁打的霍少，流水的牌友，跟霍少同台的只能有三个。于是在场的众人为了跟霍少打牌甚至还划了几轮拳下来，这才敲定了最终人选。 与在这边吵吵闹闹一脸高兴的划拳人士相比，一旁雅座上的男人则是气压低得逼人。有人划拳输了往雅座边走，忽然就打了个寒颤，一边道：“怎么回事……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包厢里吧台上有星星散散的饮料，颜色红红绿绿的，贴着她看不懂的标签。 姜茶正捧着不同的瓶子杯子在端详，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咕哝抱怨的声音。循声望过去，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真是一脸的阴沉。 “霍少是逢赌必输。”她回眸，看见沈知晏面上挂着疏疏落落的笑：“所以不是很愿意开牌。” 还有一点沈医生没有挑明。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在，更觉得丢不起这个脸。 姜茶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拿她当幌子。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点羞愧。 那她不是要害他输钱了吗？ 唔，这样不好。 沈知晏见她没说话，眸光跟着就扫到了她手上的杯子，“这个是莫吉托，小孩子不能喝。”又道：“你右手边那一排是果汁。” 姜茶嗯了一声，搁下手里的玻璃杯，从右手边一排饮料一个一个地扫过去，沈医生就在她身后闲闲地报字，“这个是青芒，那个是车厘子……” “菠萝水蜜桃荔枝草莓，”不知何时霍云琛已经走了过来，一边问一边看姜茶：“你要哪一个？” 姜茶眨了眨眼，“……草莓。 于是他挑出一罐来，刚要递给她，忽然又微微地蹙眉，“太冰了，让服务员换个不冰的。” 沈知晏：“……” 霍少，你真的很爹。 按铃让服务员换过了饮料，四个人在四方桌边坐定，姜茶坐在长沙发上小口小口地抿着草莓果汁。 酸酸的，又甜甜的。凉凉的液体从喉管滚落到胃里，很舒服很甘美的味道。 一局下来，众人无不欢声笑语感叹自己手幸。 当然，除了霍云琛。 第二局又是如此。 然后是第三局，第四局。 到第五局的时候，姜茶喝完了果汁，小碎步地走到霍云琛身后。 他再要出牌的时候，一只手就赶在他前面捏住了牌。 柔软白皙的一只手，五指上有颜色很淡很浅的珠光，肌肤微触着他的手触感温凉。 声音也甜甜软软的，“……不能出这个。” 她靠过来的瞬间清香就扑到了鼻尖，霍云琛抬眸望过去，声线偏冷淡，“去喝你的果汁，小姑娘看什么打牌。” 姜茶唔了一声，躬着身很认真很细致地扫着他的牌面，把他手里的抽走放回去，又从摊开的一叠纸牌里抽了三张出去。 霍云琛：“……” 众人也笑嘻嘻的没当回事，一来大过年的打牌不过为了讨个彩头，二来委实是霍少做送财童子多年刷出来的好感值太高，三来嘛……也的确没人把丁点高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当回事情。 别说多了一个小姑娘给他出谋划策，就是多了一个团的小姑娘他们也没意见。 然而才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就为自己当初的这个想法感到后悔了。 ——霍少这是从哪里搬来的牌神！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刚刚从霍少身上输的钱几乎又全都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口袋里。 然而在座的都是既不信邪也不缺钱的人，赢了就打输了就跑，这得是多丢脸多没面儿的事儿啊。 第86页 自己选的牌，跪着也要打完。 于是那一晚，原本春风得意的黑了脸，原本黑了脸的春风得意了。 小姑娘走在前头去摁电梯，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一拨人，偶尔一个跟沈知晏耳语，“晏儿，这小朋友什么来路啊？……怎么这么猛？” 沈医生笑而不语。 霍云琛闻声淡淡睨了发问的人一眼，“反正我有，你们没有。” 众人：“……”厉害厉害。 一行人走进电梯里，大家输归输，糟心归糟心，然而转头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才糟心这一回，他霍少也不知道糟心多少回了。 比惨大会一开始，大家心里瞬间达到了平衡。 众人：呵呵，难道你还能把小朋友一辈子带在身边不成，人小孩不要成家立业的啊！ 这回大家情绪缓了过来，便又有闲情逸致开起了玩笑，跟着姜茶打招呼，“嗨小朋友，你帮霍少赢了那么多钱，霍少有没有说请你吃东西啊？” 姜茶没说话，偷偷瞥一眼两步开外的男人。 恰巧他也正朝着她看过来，目光幽幽深深的，像一口不见底的深井。 “想吃什么？” 霍云琛还真就顺着那群人的话问了下去。 姜茶垂眸不语。 ……她只是不想连累他输钱来着。 毕竟大人赚钱很辛苦的。 她不语，于是刚刚问话的人又挑起话头来，“霍少，人小朋友帮你赢了那么多钱，你就请吃东西那么随意啊？” 霍云琛眼风冷淡地扫过去，“闭嘴。” 周围人于是都去撺掇小朋友，“小朋友，快说你要sk，sk，sk什么来着……sk？” “你个土包子！霍少的家底都能把这个牌子买下来了！问他要古董啊，什么路易十四路易十六的皇冠……都来一打！” “……那玩意儿倒是卖吗？” 也有人在其中开解，“你们别闹人小姑娘了，这东西让霍少怎么买啊。” “怎么买……用钱买嘛！” “就是就是，人小孩替霍少扳回一局，要买什么都得答应是不是？大男人丢什么可都不能丢了面子？” 他们在那边兀自地开着双方玩笑，倒是两个人被撂在了一旁。姜茶略抬眸，朝他的方向张望过去。 他薄唇勾着，视线下移在她脸上，淡淡的温和得不行，看了看她，喉骨间低低地嗯了一声。 却不知应的是哪一句。 第45章 四十五枚吻 寒假结束，冬去春来，枝头的迎春花开得星星点点的时候，高三下学期开始了。 隔着一扇窗往外看，冰雪犹然没有消融干净，有冰柱悬在檐下，春风涌动，冰凌也滴滴答答地往下漏着透明的水珠。 一点一点的消融。 宋钦出国留学去了，据说灯塔国的老师惊叹于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引荐之下已经有不少著名高校的数学系教授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前程似锦，班里的同学都很惊叹也很诧异，一方面觉得他实在是厉害，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是运气好。 又因为从前宋钦属于做什么都能搞砸，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的非酋，现在分分秒秒时来运转，大家都纷纷恭喜他脱非入欧。 诚然，宋钦一走，班里的卫生就没有人代做了。于是各组又桥归桥路归路，按照值日表做各自的大扫除。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 姜茶转学来桐高不久后，班里曾经有一拨的小团体来勾搭过她，只是被她拒绝了。 打头的女孩子叫吴媚，高三上的时候在年级里很是风光得意了一阵子，吴媚学的是钢琴，平时出头的机会也不少，元旦晚会接待来宾都有她的份。 不过，最近吴媚好像跟她那个小团体关系破裂了。 也不是姜茶刻意地去关注这些事情，只是她们那个小团体跟她是同一组的，宋钦走后又留下来一起扫除，其他人照样还是抱团取暖，只有吴媚一个人孤零零的被排斥在外。 她平日里个性又张扬，嘴上不饶人，在班里的人缘并不算好，平时有小团体陪着还不显得有什么，这会儿那几个女生都不围着她了就凸出这点来了。 今天又轮到姜茶的组做值日，吴媚一动也不动，只趴在桌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姜茶刚要往她的方向走，就被人拉住了手，回头一看是组里为人很低调很谨慎的一个女生。 “姜茶你别过去，”她说：“你是转学过来的，很多事情可能不怎么知道……你看她现在没人理是怪可怜的，但她以前对别人更过分……也是自食其果吧。” “……”姜茶看她一眼，“我过去捡个纸。” “……” 刻意讨好别人和刻意疏远别人在她这里都是挺奇怪的事情。再者说，她记得这个女孩子之前似乎也好几次想跟吴媚一起走，只是吴媚不带她而已。 第87页 姜茶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吴媚还在座位上趴着没有动身的意思，姜茶背着包径直往外走，原先跟吴媚一个小团体的女孩子你搂我我搂你的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细细碎碎地说话，时不时的爆发出笑声一片。 “我说了让她平时不要这么高调的吧？！这会儿被程尧家里人发现了，财路一下就断得差不多了！” “啧，拿着人家的钱在外面招摇撞骗的出风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哦！” “嗯……有一句说一句，程尧对她还是不错的。”有人悠悠一叹：“也不知道她给程尧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多年了程尧都对她死心塌地。” “嘻嘻那方面工夫呗！”女声笑如银铃又次第地低下去，“那两个人初中毕业不就那什么了吗……” “天呐！你说的是真的？可他们都谈了好几年了啊……” “那还有假？她本人亲口告诉我的啊，几年前的事情了都。”女生一边说一边神神叨叨的：“那么点大岁数就敢玩这么猛的，是个狼人哦。” 其他人都惊讶，“看着他们俩倒还挺正常的……” 爆料的那个女生甩了甩马尾一脸得意，“人家能让你看出来？你半夜在他们旁边蹲守着看？” 前面悠悠一叹的女生原本一直沉默着，听到这里没忍住插了句嘴，“程尧不是哪种人……吧。” 马尾瞥了她一眼，勾着唇有些阴阳怪气的，“嗯哼，反正他俩现在分了，你去把他追到手不就知道了吗？” 那女生一听这话，当即就垂着张脸不作声了。薄薄的暮色里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嬉笑声也渐渐变得不分明。 所谓小团体的孤立，不过是一个开始。 其实桐高这里校风良好，追根溯源倒未必是学校教育做得好，而是每个人都太忙了。 从学生到老师，每一个人都在忙。 忙着学业，忙着副业，忙着竞赛，忙着升学——谁有空管别人的事情。 从前跟吴媚打成一片的女生还是因为她们都是艺术类考生，且年底通过了几所知名院校的艺考，在高考上压力并不大，才有空闲搞这些边边角角不上台面的东西。 一模过后老师做了模拟志愿调查，根据分数段位预估市内排名，让大家按照这些数据来大致填学校。 姜茶的分数擦着c9联盟的线。要去c9就势必留不了京城，要留京城就势必去不成c9。 她放着那张纸在桌上，擦了又擦改了又改，说不出哪里的紧张和不对，末了一张纸都生生地被擦破了。 其实这只是一次很潦草的预估，甚至都没让他们去上网做，可见有多随意。 她却莫名觉得极其的紧张焦躁。 留在这边，就去不了最好的学校。 想去最好的学校，就没法留在这边。 那张纸在她手里写了改了又擦了好几次，当堂没有交给老师，塞进口袋带回家也没有太注意，随意脱下外套搁在衣帽架上，纸团就轻飘飘地滚落在地。 有了前面宋钦的前车之鉴，这纸团很轻易的就被霍少他老人家捡起来了。 首先入目的是分数和排名。 然后是填写几个平行志愿的位置，虽然一字未落，却明显是被擦了许多遍，有一块中间都被擦破了一个洞。 隐隐约约还能被看见的字迹。 t大。 华夏的top2之一。 骨节修长的手捏在纸页的边缘，霍云琛眼眸低垂，目光在那几个数字上略停了停。 这个成绩他瞧着倒是挺好的，就是t大未必会收。 只是看她擦了这么多次又揉得这么重……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 其实她成绩不错，稳定c9的水平，在桐高也绝对是前列了，只是留京比较危险而已。 霍云琛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正在吃饭的霍爷爷忽然瞥了一眼过来，“茶茶的成绩单？” 霍老爷子人是越老越精，隔着张长餐桌都能看得清纸上的字。 霍云琛淡淡地嗯了一声，“还有模拟志愿。” 老爷子又问：“怎么样？” 霍云琛没多言，径直地把那张纸递了过去。 霍老爷子卸了老花镜，拿着姜茶的模拟志愿仔仔细细地掂量了一番，沉吟，“挺好的。” 霍云琛唇微勾，淡声地道：“她成绩一直不错。” 真要说起来，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小孩。 霍爷爷显然也看到了那个反复被擦了好几遍的字迹，出声征询，“离理想学校差得远不远？” “还行。”霍云琛随口答了句。 霍老爷子嗯了一声，对孙子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又问：“均望今年给哪个学校修楼？” 均望是方助理的名字，方均望。 霍云琛略怔了怔，很快地答，“芜州大学。” 第88页 老爷子自上次让小霍少爷去办小姑娘在桐高的入学，顺便也把霍家在教育系统做的一系列工作也托到了他手上，教育基金，科研项目，助学工程……都在其列。 家大业大，一个甚至算不上旁支的项目都做得生气勃勃枝繁叶茂，与之相对应的是可怕的工作量和更为可怕的投资额。 想要赚钱，就不能不做事业，想要做事业，就不能没有投入——看起来像是矛盾的命题，因为难积累的永远是第一桶金，然而资本的雪球一旦堆起，越滚越大总是比白手起家要容易。 霍爷爷闻言撂了筷子，蹙眉，“放着t大这么好的学校怎么不赞助？均望这个觉悟未免也太低了——他可也是t大毕业的啊。” “去年我们资助过t大内部大修。” 霍爷爷抬手清了清嗓子，“……去年装修，今年还可以新建几个宿舍楼嘛。” 霍云琛：“……知道了，爷爷。” 祖孙二人这么说着，姜茶就从楼上下来了。 别墅里暖气开得足，她脱了外套，单穿着件宝蓝色毛衣下半身是格子裙，娇小的身材包裹在毛衣里纤盈楚楚。 明亮的宝蓝其实很容易穿得老气，但她皮肤原就是偏冷感的白色，两腮透着自然明媚的红，在那团蓝的衬托下便益发显得娇俏干净。 见她过来，霍爷爷起身把模拟志愿单递到姜茶手心，咳了咳，语气神神秘秘的，“茶茶好好考，t大的宿舍就让爷爷来承包。” 言罢老爷子又扫了一眼霍云琛，“孙崽，” “你懂我意思吧。” 霍云琛：“……” 第46章 四十六枚吻 姜茶看了看那张纸，视线转而移到了霍云琛面上。 “……”霍云琛脸色淡淡的：“在地上捡的。” 她唔了一声。 男人偏首瞧她一眼，“想留在这边？” 姜茶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隔了两秒才缓缓地应道：“……嗯。” 她低着头在那边闷闷的，和平时的状态大不相同，霍云琛一时也挑不出合适的话，两个人落座在灯下静了静。 然后，他忽然平淡地开了腔，“小姑娘。” 姜茶抬眸看他一眼，逆着光，男人的侧脸挺拔俊逸，在暗淡的光照下表情有些许的晦暗不明。 他侧眸瞥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姜茶：“？” 就见他弯唇笑了一下，“上次你帮我赢了牌，我还没有请客。” 姜茶哦了一声，慢吞吞地道：“没有。” 开什么玩笑，她一模都结束了，高考在望，哪还有时间跟他胡闹。 但小霍少爷显然没有这个自觉，狭长的眼微眯起来，“真没有？” 那尾音被他无限地拖长了悠悠地转出，透着股不言自明的诱惑。 将心不定，军心更易动。 被他这么一问，姜茶眉目明显动了动，露出些许的犹疑，紧跟着又否定，“……没有。” 霍云琛勾着唇，吐息悠长，“——你没有啊。” 那态势那口吻，看着像是多遗憾似的，看过去他果真又是要笑不笑的那个样子，她的心里便咚咚咚地打起鼓点来。 这人脑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的鬼点子坏主意，常常不经意一句话就能把她呛得哑口无言，导致她现在一看见他这副样子就开始心跳加速不停打鼓。 然而对方只是加深了笑意，慢慢地压低了声道：“你没有，我有啊。” 姜茶：“……” “姜茶。” 一听他叫她名字，她循声就望了过去，“什么？” 男人凑过头来，把声音压得更低到只能彼此听见的程度，“别告诉爷爷。” 姜茶：“……” 他瞧着她，唇边有笑意蓄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人明明长着瞧着一副极好的皮囊，怎么一说话一开口就像是脑子不怎么正常。 姜茶无语，“……霍云琛，你小学毕业多少年了？” “十三年。”他答得很快且语气风轻云淡，仿佛丝毫没有识破她话中嘲讽的意思。 姜茶：“……” 对付杠精的最好办法就是不说话。 即便杠精本精仍然在试图引诱她。 骨节修长漂亮的手拿着手机都递到她眼前来了，屏幕上是烟火盛开的h5的封面图，烫金的字幕一一地跳出——那是新开的kitty主题乐园的宣传页面。 h5从封面起步，一直慢慢悠悠地放到了结束。 那厢声音低低哑哑地响起来，尾音上扬，“怎么样？” 姜茶声音很轻，“图片仅供参考。” “……”男人挑眉睨着她：“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挑。” “……”姜茶把他的手机捏过来，调了个边，指着右下角的小字给他看。 图片仅供参考。 第89页 霍云琛：“……” 中途被他闹了一下，这顿饭过程中姜茶都没闲情逸致再去想模拟志愿的事情，眉梢眼角都扬着愉快的情绪。 霍云琛坐在她旁边，余光落在她愉悦眉目，不自觉便柔软起来。 杂七杂八，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她可真是个小姑娘。 然而等那顿饭接近尾声，小口小口地抿掉白瓷盅里的最后一口汤，她的表情明显又变得为难起来。 又要学习了。 一模的分数…… 上不了t大。 姜茶其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她的数学在各科里是拖后腿拖得最厉害的，高三上少数几次还可以归咎到出卷人角度刁钻的方面，但是即使是按常规难度，她的数学丢分也比其它科目要多。 丢分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会。 她的脑袋里缺了根思考数学的弦。 怎么想怎么听怎么学都不会。 这么一想，她抿抿唇忍不住又发起愁来。 吃完饭又该去写五三了…… 老师说五三上的题都是幼儿园级别，可她连从幼儿园毕业都显得困难。 亏她还说霍云琛是小学生，她自己连幼儿园都还没毕业。 拖延，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想面对。 不想面对，只想逃避，于是拖延。 譬如现在的姜茶，拿着汤匙在白瓷盅里舀来舀去，汤只剩了一小丁点，连一个指甲盖都填不满的份量，愣是被她整整喝了十分钟。 最后实在是没法再拖下去了，姜茶才勉强地抬起头来。 霍云琛的视线朝她望过来，“这么喜欢燕窝汤？” 姜茶：“……” 大约是她刚才在那盅汤上停留太久，以至于给他造成了不必要的幻觉。 她摇摇头，“我去写作业了。” 蓝毛衣格子裙被她穿得极青春也极明媚，暖黄灯照洒落只一张娇小的脸被映得满是疲惫。 然而那句话丢下过去几分钟，她人还坐定在原地没走。 霍云琛瞥她一眼，勾着唇声线低沉，“作业有什么好写的，不如跟我一起出去玩。” 姜茶瞪他，“……小学生。” “嗯，”他云淡风轻地应：“的确是从小学毕业没多少年。” 顿了顿，姜茶道：“我不一样，我高三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眸，“所以？” 她答，双颊有些泛烫，“所以我要好好学习。” 他话锋一转，凝在她面上的眼便微弯了弧度，“那你还不去好好学习？” 姜茶：“？” 这人是怎么回事……她一时气恼，没忍住话就冲出了口，“……不是你让我跟你一起出去玩的？” 霍云琛笑了一声，吐息悠长地道：“——所以，你是等着跟我一起出去玩？” 不待姜茶答，他又啧了一声，“年纪小小的，这么心口不一。” 被他戳中了心思，她脸红了又红烫了又烫，听到这里忍不住就反驳，“我不小了。” 他光是看着她笑，也不接话。于是姜茶又兀自地道：“我马上就十七了。” 是真的，315消费者权益日就是下周，下周她就十七了。 然后下周一过再过一年她就十八了，十八就是成年人了。 霍云琛眸光悠悠在她面上转过，意味深长，“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心口不一。” 姜茶：“……” 静了静，他又温淡地出腔，“去，还是不去？” 她为难地抿抿唇，“可是……我作业还没写完……” “明天周六。” “那我还要复习呀。” “周六周日两天还不够你复习的？” “唔……”她着实地犹疑了一下，很老实很实在地道：“好像是不怎么够。” 察觉到他在看着她，那道视线盯在她脸上没来由就让她感到紧张，于是慢吞吞地道：“嗯……我数学不怎么好。” 霍云琛勾唇笑了下，“找对了方法事半功倍。” 他学习挺好的，上学期卷子特别难那几次都是他给她讲的题目。 众所周知好学生未必就是好老师，会学的未必会教，宋钦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 不过眼前的人就是个例外。 又会教又会学……要是他不那么杠精，她是真心觉得他很厉害。 当然虽然他现在有那么点杠精，但她还是觉得他挺厉害的。 因为在这方面姜茶对他还是挺服气，所以也就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了，“什么方法？” “我教你。” - 春夜的风有些微凉，出来前姜茶加了件外套，偏学院风的卡其色呢子。kitty乐园在晚间有专门的夜场，因为是周五晚上，进去之后人流量很大，虽然还达不到人挤人的程度，但一眼望去全都是游客，人声鼎沸的很热闹。 第90页 霍云琛买了饮料回来，小姑娘人坐在长椅上托着腮看着人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饮料递到她眼前了她才一抬头反应过来。 “……看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只是本来以为你会清场，结果没有，有点惊讶。” 霍云琛：“……” 他有些好笑，“我带你来游乐园，又不是去鬼屋，清场干什么？” 姜茶捧着饮料，起身，默不作声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擦过，声音飘飘渺渺地落下来，“显得你霸总呗。” 霍云琛：“……” 霸总是个什么鬼？ 小霍少爷毕竟是连跳多级的学霸，当然深谙不耻下问的道理，心里怎么想的也就怎么问了。于是她悠悠瞥他一眼，又不疾不徐地收回了视线，“……霸总啊。 “有钱啊，大方啊，还有……”言及此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霍云琛抬起一边眉，“还有？” “没了。”姜茶脸扭到了一边。 男人嗯了一声，没有多想。 嗯，那他确实是挺霸总的。 小姑娘脸也微妙地红了一下。 ……差点就把长得好看给说出口了。 主题乐园不过是新瓶装旧酒，对现代人而言，与越来越新奇越来越刺激的娱乐相比，游乐园能提供的娱乐内容实在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不过是形式大于内容，感受一下热闹也很不错。 kitty乐园里当然也是有常规的游乐项目的，只是装修粉嫩，相对而言也不那么刺激。饶是如此，那一波在云霄飞车上的游客也被吓得哇哇直叫。 姜茶看着看着，兀自就排在了后头。 霍云琛跟在了她身后，英俊的眉目拧起来，显得有些质疑，“你确定你不怕？” 姜茶闻声去瞧他，双眸如丸水晶又黑又亮，语气也幽幽的，“不是你叫我出来玩的？” 霍云琛：“……” 第47章 四十七枚吻 轮到小霍少爷跟姜茶小姑娘上去那一批的时候，云霄飞车上只剩下了两个座位。 ——车头前排的两个座位。 众所周知，最前端的座位最没安全感，因为首当其冲。 霍云琛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卡其色短外套格子裙背着小书包，踩着小靴子正准备登上去。 他伸手把她的小书包拉住，在她疑惑的视线里慢条斯理地道：“要不然等下一轮？” 姜茶收回脚步站定，看着他，眸色间露出明显的困惑来。 “……你害怕？” “……”男人抬脚走过去眉目清淡：“就这轮了。” 一群人欢声笑语地坐上飞车，设施一启动就成了惊声尖叫，飞车运行一次时长约一分半，他们也就整整叫了一分半钟，小霍少爷自觉快要被那拨人吵出了幻听。 侧眸去看身侧的小姑娘，前排风大，她嘴唇抿得紧紧的瞧着有些紧张。又因为乘坐游乐设施，又长又顺的一把头发绑成了马尾，露出娇小的一张脸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目光直直的像头受了惊的小鹿。 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没上去之前还虎虎生风的，上来了就原形毕露了。 不过也能理解，像她这么大的小孩就是胆小还嘴硬，就怕露了怯被人看扁。 飞车缓缓降速回到起始点，霍云琛解了搭扣，把金属防护栏往上推开，正要去看小姑娘需不需要帮忙，小姑娘却已经翩翩然飘飘然地从他面前走过，往储物柜的方向径直地走去，取出了自己的小书包背好在背上，这才转身朝他走来。 一脸的神气活现生龙活虎。 显然跟霍少所谓的“原形毕露”的预判相去甚远。 等人小姑娘哼着歌看样子心情很不错地过来了，霍云琛不动声色地问：“感觉怎么样？” 她嗯哼了一声，“感觉挺好的呀。” 眨了眨眼睛，姜茶又补充，“挺好的，挺刺激的——” 她顿了顿，唇弯起来，“我挺喜欢的。” 大概是真的喜欢，她说完了这一句还不够，一边垂眸默默地笑，一边又来了一句，“——嗯，越刺激我越喜欢。” 霍云琛：“……”厉害了。 后续鉴于她说越刺激她就越喜欢，小霍少爷又陪着小姑娘坐了若干刺激项目，看效果果然就是那么回事，一圈玩下来，她侧脸映在灯下宛如枝头熟透的果实，红扑扑。 然后就见她像只找尾巴的猫似的团团转了两圈，纤细的眉微微地拧起，霍云琛看一眼就明白了，“我再去买。” 刚刚一路走一路丢，除了她背上的小书包雷打不动，那杯果汁早不知道被她丢哪儿去了。 姜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 “等着我。”他却跟没听到似的转身就往入口走，留下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对着姜茶。 第91页 ……嗯，还挺霸总的，是吧。 乐园整体面积大，白天的时候内部有小车车，晚间园内虽然也是灯火通明，出于游客的安全考虑，谨慎起见，园方还是关停了小车车。最近的一个休息站离这边步行都要将近十分钟，姜茶坐在长椅上正等着无聊，忽然一道温婉的女声落进了耳里，“小同学，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抬眸一看，是一男一女，应该是情侣，男方斯斯文文的戴着个眼镜，女方身材高挑样貌标致，只是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暗的缘故，女人的嘴唇泛着微微的绀紫色，看起来很不健康的样子。 姜茶怔了怔。 女人却没觉察出有不妥，只是很客气地对着她笑，“小同学，你能帮我们拍两张照片吗？”她的笑容里掺杂着些许的歉意，“我生病太久了，这是第一次出来，所以想拍个照片……” 春风拂面微凉，她说着抬起手咳了几声，像是喉管不适般的瓮声瓮气，她身边的斯文男人就慢慢拍着肩背给她顺着气，一边蹙着眉道：“我都说了怀孕的人就该在家里呆着好好养胎，来这儿玩什么时候不行，生完了小孩再来不也是一回事？” 姜茶视线微微下移，这才发觉女人裹在薄款毛呢大衣里的腹部有很明显地隆起。 女人转眸回去略带讨好地道：“我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嘛……” 斯文男人拧着眉没说话，气氛一时便有些凝固。女人却很好脾气的样子，扭了头又看向姜茶，“小同学，你看行不行？” 姜茶点点头，顺其自然地接过她的手机。 斯文男人虽然没有表示明确拒绝，但态度也不是那么配合，倒是那女人全程乐呵呵的脸上挂着笑，等姜茶拍好了照片再把手机递过去，她随意看了几眼，表情很满意，紧跟着就跟姜茶道谢，“麻烦你了，小同学。” “不客气。”姜茶顿了顿，又去纠正她的说辞：“我不是小同学。” 这时偏低沉的男声在不远的地方响起，“小姑娘？” 姜茶循声转头看了一眼：霸总他买了饮料回来了。 女人一见来人也是微怔，“……霍医生？” 霍云琛这才往边上扫了一眼，顺口嗯了一声，算作是答应。 胡桃也没想到出门一趟会遇见霍云琛，她犹疑了一下，开口打招呼，“霍医生，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她本来想说来这种地方，后来想想这措辞实在是奇怪，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于是斟酌少顷视线扫过刚刚给她拍照的小姑娘，很快地改口：“霍医生，你也带着你家小朋友出来玩？” 霍云琛淡淡瞥她，“不小了，再过一周十七。” 胡桃有些不明所以，这会儿姜茶接了他递过来的果汁慢慢地喝着，鲜橙苹果的常规鲜榨果汁，初尝起来有些酸酸的。 咬一口，却又径直地甜到了心里。 胡桃还想说些什么，身旁的斯文男人却似是等得不耐烦了，虽未宣之于口，语气里却满满当当都是不耐烦，“胡桃，我们……” “这是我的主治医生霍医生，”胡桃径直地打断他，转过脸又对着霍云琛笑了笑：“霍医生，这是我男朋友路泽。” 路泽表情显是不耐，眉头紧锁着，勉强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还未及霍云琛作反应，胡桃已经先一步地轻斥出了声，“路泽，霍医生以前对我挺照顾的，你也叫人家一声啊。” “不必了，”霍云琛淡声地打断：“谈不上照顾，只是对病人的义务。” 胡桃在t院住院了那么久，眼前的霍医生是什么性子她也算是了解个七七八八，闻言也并不十分的尴尬，刚要开口说话，喉头一痒没忍住又咳了起来。路泽跟着又去拍她的肩膀，一边拍一边抱怨，“我都说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呢还在外面晃？不想想你自己也想想孩子好不好？” 胡桃咳了好几下，第一时间却不是想着去反驳路泽，出言也是对着霍云琛的，“霍医生……” 霍云琛却没有要等她说话的意思，侧首对着姜茶说了一声，“走了。” 姜茶：“？” 然而男人已经迈开长腿往出园的方向走去了。姜茶停顿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回家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一路沉默，碰到一个红绿灯口，霍云琛温淡地开了腔，“数学哪方面有问题？” 那厢静静的，于是他又问了句，“……立体几何？” 上学期小姑娘的学校出过超纲的卷子，她丢分丢的都在立体几何上了。 然而那边还是静静的。侧眸看过去，小姑娘低垂着一张脸，小巧的下颌近乎要收敛进了衣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低低沉沉的男声忽而如一柄羽毛刷过了耳膜，“姜茶？” 第92页 吓得她身体一凛，抬眸见他正望着她，黑瞳深深没有笑意，“我问你的话，听清楚了没？” 姜茶小鸡啄米地点头，“听清楚了。” “嗯？”男人正了身体，神态慢条斯理：“我说了什么？” 姜茶：“……” 他侧眸瞥过来，似笑非笑的，“我问你学习的事情，你就这么不上心？” “……”那厢小姑娘想了想，猝不及防就是话锋一转：“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 “……”霍云琛口风淡淡：“不熟。” 她又道：“她是你病人，对吧。” 霍云琛：“……” 胡桃那个身体，换了心怎么细心保养都不为过，保养得好像正常人一样寿终正寝也不会是太大问题。 ——而像她现在的做法，说是高空踩钢索也一点都不为过。 真要说起来，她这属于前脚被现代医学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后脚又急不可耐地往里面踏。拿着别人换的心去赌，也不知是糟践别人的器官，还是在拼自己的性命。 诚然人跟人不同，霍医生虽极其不认同她的做法，却也不会多加评判。 她问起，他也只淡淡地应了一句。 姜茶默默的，突然道：“她男朋友对她不好。” 第48章 四十八枚吻 霍云琛顿了几秒，转眸去瞧小姑娘，黑眸凝在她面上静静深深的，“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子非鱼的道理，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姜茶唔了一声，“因为…… “他刚刚一直都在说小孩，没有问她怎么样。” 霍云琛心头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像颗水晶，仿佛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看得清。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听见她问：“你说，霍云琛。” 她转过头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对她不好，为什么她还愿意？” 那声音轻轻的，又轻轻的，仿佛云朵在耳边飘。 霍云琛：“……” 这个问题如果沈知晏在场怕是很好对付，但是换成小霍少爷……嗯。 这个男人只能准确地告诉你心脏支架和心脏搭桥有什么区别。 他静默了两秒，在小姑娘的注视下缓缓启齿，“……你一个小孩子，管大人这么多干什么。” 姜茶：“。” 这句话很成功地得罪了小姑娘。 等回了霍家老宅，过了玄关进了门厅，霍云琛把风衣解开搭在手臂，想起了什么转首瞥了小姑娘一眼，“你数学就立体几何有点问题？” 姜茶眼风悠悠地从他面上扫过去，“你一个大人，管小孩子这么多干什么。” 霍云琛：“……” 嗯，特别这小孩子还有点爱好记仇。 一连数日，姜茶都没再理他。诚然，日常的沟通交流还是有的，而且小姑娘的脸色也是很寻常很随和的——只是除了常规的沟通交流外，她是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的。 要不要这么双标。 一边又说她很快就会长大，一边又张口一个小孩子闭口一个小孩子。 忽大忽小的，他当他是多啦a梦手持仙女棒吗。 真惹人嫌弃。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定期能够捕捉到对方向她发来的友好讯号。 比如说，每天回家，她的卧室门上总会贴着她不懂的数学题的解法。 姜茶：…… 嗯，反正是他说了要教她的。 她现在拒绝跟他交流，那只是他说话前后矛盾惹她生气的结果。 至于说他要教她学数学，这是早前就说好的事情，他乐意教，她当然也乐意照单全收。 于是姜茶一见到贴在卧室门上的便利贴，就自然而然地揭下来，再堂而皇之地走回卧室，全程大摇大摆。 然后就到了第七天。 第七天是她的生日。那天姜茶很早就起床了，本来梳好头发就打算下楼的，忽然想起来昨天她把几天前游乐园自拍放朋友圈里，因为从飞车上来解了马尾头发有些散乱，宋钦评了一句：“披头散发有点像贞子。” 姜茶：“……” 她想了下，还是把头发绑了根鱼尾辫盘在脑袋后面，下了楼餐桌上就只有霍爷爷一个人，厨房里是王阿姨在忙碌。姜茶在餐桌边坐定了，温温软软地叫了一句，“早上好，爷爷。” 霍爷爷老脸笑出朵花，“茶茶早。”然后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来来来……”老爷子把一个金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茶茶生日快乐！” “谢谢爷爷。”姜茶抿了抿唇，拆开金丝绒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块玉，弥勒佛的雕像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 “谢什么谢，”老爷子笑呵呵：“茶茶看着喜不喜欢？不喜欢就退了再去重挑一个。” 第93页 前段时间老爷子做了个内投，投的是一个专业问答的网站，买礼物的时候想起了这茬，到那个问答网站这么一问，底下一溜人的建议都是送break moment的迷你唱片。说现在华夏十个女孩有九个都是这个组合的迷妹。 第二天霍老爷子处理好若干公务，忽然叫住了方助理，“均望啊。” 方助理照常是一副随时等候差遣的样子，闻声便顿了动作。 霍爷爷抬头，精眸一轮：“你知道……break moment是个啥玩意儿吗？” 方助理内心马景涛咆哮我知道啊，就那个总是抢夺我老婆宠爱和我私房钱的男偶像组合啊！ 方助理表面仍恭恭敬敬地道：“是二小姐名下的艺人。” 霍老爷子哦了一声，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起伏，静了静又问一句，“……很有名？” 虽然紧跟潮流，但霍爷爷他终究已经八十岁了，是个老年人了，对年轻人中间流行的东西只能算是略懂，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 “是的，老爷子。”方助理实在没忍住又添一句，“……不过很大一部分是靠营销和炒作。” 霍老爷子眼皮一抬，“哦？怎么说？” 方助理立刻闻弦歌知雅意，“您知道，二小姐公司的运作手段一贯高超。” 霍爷爷哼了一声，“那还不是我囡囡自己本事大厉害，否则光靠那群笨蛋能成什么事儿。” 方助理：“……是的，您说得对。” 老爷子这护犊情切的性格历来是只分敌我，不论对错的。 霍爷爷想了想，半是自言自语道：“……那就不能送这个moment的唱片了。” 方助理日常看着这个组合里的这些个男人分去了老婆的宠爱和自己的腰包已经感到不爽，这时候内心不由得疯狂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表面仍然恭谨而端庄，语调拉长，“老爷子，您说得很对。” 方助理，一个戏很多的男人。 玉有优品有次品，差一个档次一个材质价格也是成千上万地不同。姜茶虽不明其中的门道，却也觉得爷爷送的这块玉质地温润看着很漂亮，她很喜欢，于是抬眸老老实实地道，“我很喜欢。”又重复了遍：“谢谢您，爷爷。” 老爷子慈眉善目地应了，转而又开始抱怨，“这个孙崽，今天又说要加班，家里烧这么多菜又就我跟茶茶吃。” 加班…… 姜茶拿牛奶的动作蓦地顿了一下。 她过生日，他加班。 - 一模考的时候吴媚缺考了，后来的接连一周也没有见她再来学校。 下午体育课，班主任刘老师从前教过的几个体育生回来了，当然，在桐高，即使是艺术生体育生去的都是名流学校，这几个毕业生都是t大的。 因为下学期接近尾声，离高考也不过短短数月，桐高的老师在这段时间里反而不会特意强调考试和学习。 原因很简单，隔个几年就有学生受不了太大压力，选择了各种各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未及完全盛开的生命。 中间也有家长来学校闹过，桐高这边应急公关做得很好，对外的形象一贯是主动负责积极协商依法赔偿，因此，虽然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数次，但是桐高的名誉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害，反而因为积极的危机公关而收到了社会各方的高度赞美。 但是尽管如此，现如今桐高的老师们还是减少了高考前夕的施压。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老师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学生身上。特别在桐高这种学校，每一个学生都是老师眼中的可造之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有老师在高考前都特别的小心翼翼。 说句夸张的，真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 姜茶班上的班主任刘老师也是这样，说是带着几个毕业的学姐来给他们分享分享学习经验，实际上就是拖着大家强行上体育课转移一下注意力，顺便放松放松。 体育课到一半，姜茶忽然想起来数学订正早上组长忘了交，现在还放在她抽屉里，于是找了个理由回了教室。整座教室空无一人——除了坐在她们组最前面的吴媚。 轻微的啜泣声散落在风里。吴媚一边低着头像是在哭，一边顺手扯了餐巾纸往脸上胡乱地擦，不经意地这么一抬头，直接就瞥见了刚刚走进教室的姜茶。 然后，就见她从她身边径直地走了过去。 吴媚有些羞恼，“你……你没看见我哭啊！” 姜茶顿了一下脚步，看她一眼，“看见了。” 吴媚：“……” 吴媚羞恼更甚，“……那你怎么就没点反应？” “……什么叫有点反应？”姜茶看着她有些不解：“陪着你一起哭吗？” 吴媚：“……” 第94页 吴媚从前只觉得姜茶是不说话，现在等姜茶说话了她觉得……嗯，这女的好像也不怎么会说话。 她下意识伸手又要去拿纸巾，这才发现一包纸巾已经空了——忽然一包纸巾已经被拍到了桌上。 吴媚怔了怔，那道身影却已经从她身前飘了过去，“给你一点反应。” 第49章 四十九枚吻 果然到了晚饭就只有姜茶跟老爷子两个人在，霍云姝和姜晓生夫妻倒是都分别发起了视频电话过来，紧跟着被准时送到的是成大箱成大箱的礼物，堆在客厅能堆满小半面墙壁。 不看僧面看佛面，单是看这姜家小姑娘现如今住在霍家的老宅里，那就是金相玉质的一尊小佛，没开过光也被镀了一层金。 不过就像老爷子说的那样，九十点过去了也没看见小霍少爷的人影。 而且，今天卧室门前也没有贴便利贴。 姜茶伏在课桌前，关掉台灯，眼前似还有刺目的光轮微眩。今天的作业还剩下数学试卷，不过她已经很困了，不是很想写。 ——借口罢了，把数学试卷放到最后本身就是因为不怎么愿意写。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到了高三本来就比平时要缺少睡眠一点，一趴桌子一闭眼，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睡了过去。 姜茶清楚地知道这是她的梦境。 因为时间是两年多近三年前，地点是姜晓生跟陆蔓枝那时候在京城住的小区旁边。 那时候姥姥去世，她也从怀柔镇上回到父母身边。 也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他。 ——在小区旁边的便利店。 一开始是一个刮风下雨的台风天，她被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拦在了便利店里面。 有点惆怅，加上她本来就不多话也不多事，在陌生人面前性格趋向于内向和腼腆，所以她挑了方便面而暴雨突至的时候，她有些郁闷地想，这顿恐怕是要饿肚子了。 然后，到了结账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错，也有可能是因为站在收银台的男人长得太过好看，甚至远远好看过云姝姐给她看的公司签下的任意一个偶像流量，所以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羞怯。 所以她选择了一直盯着收银台旁边的烤箱。 焦黄色奶油味爆米花在里面哔啵作响，味道泛着香甜。 可是下一秒，纸杯装的爆米花桶被推到了她眼前来。 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的，低低淡淡，“我请你，小朋友。” 她抬眸，入目的除了刺眼的白炽灯光，就是他微弯的唇角与眉梢。 那是姜茶见到霍云琛的第一面。 虽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霍云琛。 毕竟小霍少爷对外一贯低调，虽然起初霍老爷子提起自家这个十来岁就单独留学重洋全额奖学金入学的孙子总是一脸骄傲。然而他露面的次数却是极少极少，连留在家里的照片，都还只有白衬衣黑西裤的小小小少年的那一张。 与之相比，小霍姑娘的曝光率堪称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一点在小霍少爷选了医学专业后尤甚。 本来还只是他本人低调，这件事过后老爷子嫌自己打自己的脸确实丢人，一怒之下首先是断了他的财源，此后对外也很少再提这个长孙了。 霍老爷子如此，霍大少更是。 毕竟霍大少宠妻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已经惹老爷子不痛快很久了，这下小霍少爷居然跑去学医又是一波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更是彻彻底底惹恼了霍老爷子……从此，在父亲面前霍大少都一律很乖觉地避开有关自己儿子的一切话题。 只因为，老爷子的最终炮火都是一致对外，霍大少但凡提一句儿子，那都是拉着霍夫人下场。 像霍大少这等爱妻如命的妻奴，自然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了。 至于儿子，嗯。 ——男人要有自己的担当。 霍老爷子一断财源，那是动了真格的，卡也停了现金也停了，又让专业的私家侦探去盯着霍云琛手里的资金动向——就防着霍大少夫妻给霍云琛打钱。 就是前两年霍老夫人过世，作为长孙，小霍少爷被叫回老宅守灵，霍老爷子也是不提供食宿一切让他自行解决。 虽对外是兄妹，实则霍云姝还算是长姐，那时候随口跟老爷子提了一句算是替弟弟说话，“爷爷，奶奶刚过世，霍云琛还是留在老宅比较好吧。” 霍爷爷乜她一眼，用的是对待孙女少有的凌厉眼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当我家是宾馆？” 老爷子真杠起来，别说是小霍姑娘了，放着霍大少霍二小姐在这儿也是一声不敢吭的。 于是小霍姑娘自觉闭麦了。 姜茶也是第二眼见到他，后来又住到老宅这边来，有时间了才慢慢地捋顺了当年的因果和所以然。 第95页 大概就是那阵子，霍奶奶去世，他又要回京又不能住在家里，于是就四处打工——她脑补出来的是这么回事，事实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 当然那个时候，她还是没有把两者对上号的。 只知道那是个特别好看特别温柔的人。 送她爆米花，她有点过意不去想要给钱，却又被他拦住了手。 他的眼尾微微地挑着，勾起若有似无的笑，“说了是请结果还要你的钱，那难道不是言而无信？” 她那时候才刚上高中，还是从怀柔镇上转过来的，乍然面对这一座大城市本来就有点束手束脚。 被他这么一问就更是心慌，手顿了又顿颤了又颤，最后还是低声地道了句谢谢，转身回到落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 雨下得好大，风裹挟着雨丝在窗上黏成了片。 窗外是在呼啸风声中似是要被连根拔起的动荡世界。 兵荒马乱。 姜茶正托着腮静静地对着窗外，那边有人向着她走了过来，仍是挑着眼尾要笑不笑的样子，看模样长得有些……邪气？ 他的脸有棱有角，看着像是成年人，可头发不长不短地散在额前，又带着些少年气。 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 他一过来她就有点紧张，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滚轮的高座椅也往后滑动了几寸，然而他就在她跟前站定了，身高差让他很轻易地居高临下。 这位特别好看特别温柔的人，他看着她，淡声地问：“要不要开水？” ……开水？ 姜茶摇了摇头，“不……” “嗯，”他打断她：“我去拿。” “……” 姜茶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是没有勇气叫住他说不要。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把她的面打开冲满了开水。 姜茶：“……” 然后又递了一瓶牛奶过来。 她脸皮薄，给过一次钱被拒绝，就不好意思再给，只能默默地接受了又道了声谢，然后默默地俯身吃面喝牛奶，这过程间店里没有一个客人进来。 整间店安静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等她吃完，她的脸已经红得可以跟熟透的番茄相媲美。 走到收银台又跟他说了声谢，那人就低声回了句不客气，眼尾微弯着样子很好看。 看一眼，她的脸就又红了一度。 从仓库那边走来另一个男人，看起来要比他年龄稍大一些，应该是他的同事，一过来扫了她一眼就径直地挤眉弄眼，“你这老少通吃啊小霍！” 老少通吃……她又显然不是老的那方。 对号入座她就是少了。 脸一红，她的头低得更深了，然后就听他低而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人小孩在这儿，别胡说八道。” 姜茶抬眸，偷偷地，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他真的好好看啊。 开始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后来这家店就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她唯一会去的便利店。 他也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地，成了唯一一个会给她糖的人。 六月末离高中开学还早，姜晓生跟陆蔓枝又都出差在外——一个去欧陆谈产业转移，一个去中东办画展。 于是那段时间，她常常去他的店。 他往往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勾着唇笑意浅淡，“又见面了，小朋友。” 然后某一次，递给了她一整盒的糖，看起来很贵，包装上都是她看不懂的外文。 开始她是有一点高兴的。 一开始从他手里收东西，她还试图要给钱，他却总是风轻云淡地道：“下次吧。” 下次，下次，下次再拖下一次。 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一次又一次。 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提了。接过礼盒的时候正要说谢谢，他那个在仓库工作的同事却已经走了过来，嗓门很大地插了句话，“小霍你好冷漠啊！那么个大美人给你送的东西，你这就转手给小朋友啦？” 她一听，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嘴唇也慢慢地抿起来了。因为低着脸，所以也看不清他脸上冷下来的神色 然后一伸手把盒子塞了回去，“我不要。” 言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门一开一关悬着的风铃被吹得叮铃响。 他像是在后面叫她，但是她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不是她的东西，她不屑要； 不是真心给她的东西，她也不想要。 小朋友前脚人刚走，后面仓库老哥就又嘟囔着开了口，“……你说那么个大美女追着你做女朋友你还不要，小霍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啊？想上天啊？” 男人刚刚没叫住小朋友，眉间浮了点折痕，淡淡开腔，“仓库里还有透明胶吗？” “有啊！你要用啊？” “嗯，拿来封你的嘴。” 第96页 “……” 后来的若干天，她一直绕着那条街走。 直到七月初的热夏。明明说是拉尼娜现象，结果却热得惊人，姜晓生跟陆蔓枝工作忙碌，保姆阿姨去一趟商超又要买不少东西，于是就让自家闺女也跟着去帮忙拎一个。 回来的路上阿姨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盐忘买了……我得再去趟店里。” 店里，她家小区边最近的就是那家便利店了。 他在的那一家。 第50章 五十枚吻 看到自家的阿姨要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姜茶的第一反应就是拖住她不让她去。慌乱之下她有些口不择言的，“阿姨，我们下次去超市可以再买的……” 阿姨颇为困惑，想了一下拒绝了她的提议，“可是家里的盐做这一顿饭都不够了啊！”保姆阿姨以为她是天太热急着回家，于是笑了笑道：“茶茶你要急着回去你就先回去，顺便帮阿姨把这几袋水果给拎回去。” “……”她低着头默默抿了抿唇：“……那我也去。” 果然遥遥地就看到一个挺拔清俊的身影，白t黑色运动裤，很松散很休闲的打扮，单手落在裤兜里，整个人站在烈日下。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他们两个人过来了，他勾了勾唇，修长的手递过一册宣传单页。 声音也放得低低淡淡的，是一贯温和又有些淡薄的语气，“阿姨您看一下，这是我们店正在做的活动，生活用品移动支付五到八折。” 保姆阿姨也是过日子的人，一听这个就被吊起了兴致，“这个是怎么弄？网银可以吗？” 姜茶侧眸偷偷地瞥着他。 他弯下了腰，t恤圆领里露出一节脖颈，肉眼可见的微红，大概是因为在太阳暴晒过的关系。全程对着保姆阿姨说话都是轻言慢语，态度很好也很客气，她看着看着，猝不及防他偏首看了她一眼，眉梢扬起笑得很惬意。 然后手一扬丢了什么东西过来，她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接过了，低眸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条糖。抬眸看他，又是一脸疏淡的笑意云淡风轻。 对着她，他淡淡地出腔，“促销装的，我请你，小朋友。” 姜茶往前走几步，把那条糖塞回了他手心里。 “我不要。”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哎呀茶茶……！”保姆阿姨只是如常地温和叫了她一声，作为被雇佣的那一方她也不好明显作出什么表态，只转了脸对着站在那里的男人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个我们要了，等会一起付钱可以吗？” 姜晓生跟陆蔓枝都算是生意人，精明自然是不在话下，请回家的保姆阿姨在中心里也都是最专业的水平，素质也都很优秀。 就譬如现在，因为担心挫伤了这位服务良好的小伙子的自尊心，阿姨主动提出来要把那条糖买下来。 虽然保姆阿姨不好对雇主家的女儿说什么，但是姜茶多少也觉得有一些轻微的，心虚。 但是回过神来她又觉得她什么都没错。 然后她转念一想，她好像欠了他不少钱…… 姜茶：“……” 嗯，等下找个机会及时还掉。 然后她就正式地跟他绝交。 然而接下来的数分钟里，她愣是没找到一个机会跟他说话。 因为便利店这次打折力度很大，又因为保姆阿姨不太会用指定的那款移动支付软件，于是他全过程都很好脾气很耐心地教阿姨怎么用手机，她在旁边只好干瞪着眼，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最后保姆阿姨余光一扫看到了那枚糖，赶忙地把那条糖也拿过来放进了购物袋边，“……把这个也一起算吧。” 他勾起眉似是笑了下，轻描淡写地道：“不用了，说好了送您家小朋友的。” 阿姨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对方看着年纪轻轻像是还在读大学的年纪，一边读书一边做兼职，想必家庭条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中老年人对这种家境欠缺本人却足够的孩子大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赏识。 姜茶抿着唇站在一边不发话。 然而下一刻，他却从收银台后面走了出来，半弯了腰，修长的手指夹着条糖递过来，声线温淡的似是能消散在风里，“上次对不起，我不该把别人的东西转手给你。”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清淡淡地道：“这次这个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小姑娘的唇快要抿成一道直线了。 他往她手里塞了塞，于是她半是纠结半是不情愿地接下了，人站原地几秒没动。保姆阿姨目光落在小姑娘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这要是她家的小孩子…… 第97页 仓库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个人来，乍一看视线停在这边的小姑娘身上，大步地走过来有些粗声粗气的，“你这小孩也是，这么久没来，我们店小霍等着当圣诞老人都等得望穿秋水了！”言罢又嘟囔着抱怨了一句：“送上门的大美女你不要，巧克力还让我帮你吃吃到牙疼，你可真行！” 他淡淡瞟过去一眼，“你这不是只是牙疼，还没哑巴呢吗，孔东。” “……啧，嘴这么毒，”那个叫孔东的在他肩上一拍：“还好那大美女你没答应，否则跟你在一块久了也早晚要被你这个毒舌给逼走。” 他闻言蹙了眉，也不再解释什么，只那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在她的耳里面。 “……谢谢。”姜茶低声地说了一句。 他没说话，只单单是看着她似笑非笑。那边保姆阿姨对好了物品和单据叫了姜茶一声，她匆匆忙忙地要走，走出了门想起了什么又往回跑。 “那个……”因为跑得急，她有些气喘吁吁的，然后又发现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连找个称呼都找了半天，最后还是想起他仓库同事说的话，叫了他一句，“……小霍。” 他弯着眼，“嗯，小霍在店里。” 姜茶：“……” 她红了红脸，从小挎包里拿出一支防晒霜递了过去。 他接了，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又朝她看一眼过来，“……这是？” “防晒的。”姜茶指了指脖子的位置：“你这里要涂。” “谢谢。”男人又看了一眼，眼角微弯对着她笑：“……不过好像有点晚了，我已经晒黑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对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嗯，”他唇边笑意愈深，吐息悠长地问：“那，要不要付钱？” - 梦到这里戛然中断，姜茶是被一派烟火的轰鸣声给惊醒的。 乍然醒来，视力仍然没有从黑暗中缓过来，只觉着一朵接着一朵的光亮骤然地绽放在这阒寂的夜。 每有一朵绽开，就有一颗洁白的光球在地板炸裂开来，洒下四散的星屑在地面，星星又点点。 姜茶怔了怔，起身彻底地揭开薄纱帘，夜空中是轰鸣不断的烟花，一朵又一朵。 好像……还有字？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地想要去分辨。 生。日。快。乐。 小。寿。星。 她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然后转身开门往外面冲，走几步又往回退，转眸就对上了男人勾起弧度的眉眼。 姜茶看着他，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外面的……” “是我放的。”霍云琛很干脆地应下，黑眸直视着她：“生日快乐。” “……谢谢。”她想起了什么：“你吃了吗？” 他挑着眉，“我要说我没吃，难道你还给我做？” “……”姜茶听得一愣，然后抬着眸很自然地道：“可以啊。” 然后她又补充：“——你要吃得下去的话。” 霍云琛：“……” 他偏首，视线挪向窗外，“怎么样？”不及她回答，他又语调平淡地补充：“我爸我妈我爷爷……还有你那个云姝姐，能送你的东西他们大概都送过了。” 霍云琛清了清嗓，眸光落在她面上，“因为他们送的比较普通，所以我就送了个特别的。” 姜茶：“……” 他字里行间夸自己也就算了，还要拉踩别人……算了，看在他记着她生日还想了办法送她礼物的份上，她就不怼回去了。 霍云琛看着她，开腔淡静，“喜欢吗。” 被那视线凝着，脸一热心也没来由地漏了拍，望着她的那双眼如能照出人真心的镜面，逼得她不能说谎，只能不由心地吐出真言。 看着他，她的齿关颤了一下，险些咬着了舌尖，“喜……喜欢。” 烈火燎原。 “嗯？”她听见他笑了声，又见他趋近一步再问了一遍，“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真……”她慌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尤其在对上那双不可测如深渊般的眼：“……真的。” “那，”他凝着她的眼，慢慢地发问：“有多喜欢？” “……” 男人徐徐地吐字，眼尾挑起笑意更深，“有没有喜欢到超过其他礼物加在一起的程度？” “……”精神病。 精神病精神病精神病……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他得意。 姜茶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睁眼微笑，“没有。” 霍云琛：“……” 现在的小姑娘家家怎么回事，收了别人的东西说话还这么不客气？ 第51章 五十一枚吻 霍云琛瞧着她，眼弯起一个弧度，身姿笔挺，宽阔的脊背似是虚虚地靠在墙上，“小姑娘，你可真难取悦。” 第98页 生活中是，生病的时候是，就连生日也是如此。 听着多委屈样的，姜茶看他一眼，反驳，“明明是你太敷衍。” 做事情顾首不顾尾，先还正儿八经的像个样子，到了后面画风突变……还问她喜不喜欢，哪里来的厚脸皮。 他瞥她，唇微勾着不说话。被他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看，她很快又觉得不自然起来，闪过身就要往回走，“我要睡了……” “姜茶。”男人叫住她。 循声望过去，壁灯昏黄洒落在他面上，霍云琛清俊的脸容沉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有种隐隐晦晦的不分明。 他看着她淡声地笑，尾音微微地上挑，“礼物还没看完呢，急着走什么？” “……还有啊。”女孩子的声音迅速地软糯下去。 她的好奇心宛如一只白兔，被他猎在了手肆意地搓揉，被他的手指着方向打，他让兔兔向东兔兔就不敢向西，他让兔兔向南兔兔就没法向北蹦跶。 事实证明饵咸也没关系，反正兔兔偶尔也会变成兔兔鱼去咬他漫不经心布下的钩子。 她的兔兔，是他最忠实的粉头。 然而他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没诓她的意思。话音刚一落下手就跟变魔法般的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什么出来，看得她眼睛一亮，转而抬眸去看他，“……你买的吗？” 那是仙女棒——大年夜的那天在山上放过的仙女棒。 “当然不是，”霍云琛勾着眉角，一派云淡风轻地否定了：“是靠脸换的。” “……”她瞄了他一眼：不要脸。 偏他还噙着点笑，不太经心地道：“过年那时候还只能换一个，现在能多换几个了，说明颜值有进步。” “……”姜茶看着他，眯眼：“霍云琛，你听到了什么声音没。” 他眉梢半挑着，瞧着她不语。 她咳了两声脸不红心不跳，煞有介事，“你的脸找不到你了，现在正哭得很大声呢。” 霍云琛：“……” 啧，小孩子。 然后她走过去摊开手心，目光直直地对着他的眼，“给我。” 他没说话，只是递了一枝到她手心。 姜茶抬着脸又看他一眼，“还有打火机。” 然而这一回换来的就是他冷淡的拒绝，“小孩子玩什么火。” 霍云琛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了打火机出来，单手摁下了点燃手里的仙女棒，亮晶晶的火花绽放光焰如星子般四散，他象征性地晃了晃，身高差让他很轻易地居高临下，睨着她得意洋洋，“大人就可以玩火了。” 姜茶：“……”幼稚。 嗯，然后他顿了一下又补充，“就算大人的脸失踪了也一样。” “……” 见她抿着唇扁着嘴那模样看着是很不高兴了，霍云琛反过来又冲她招招手，“我帮你点。” 她不情不愿地过去了，不情不愿地把东西往上举了一点点，“啪嗒”一声，打火机偏暖的红光亮起，打在他挺拔而神情专注的侧颜。 下一刻，星屑却已经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在光线黯淡的深夜里华彩熠熠，如瞬间划破寂夜的流星。 一颗一颗地，绽开在她眼底。 男人唇边勾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烟花也低眸看着她，“好看吗。” 小姑娘对着花火的眼睛亮晶晶的，抬眼看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好看呀。” 他唇角慢慢地往上勾，声线压得低低的，“那你喜欢吗？” 仙女棒燃到了尾，一两颗的星子亮过了很快地就淡了下去归于黑暗。姜茶的视线从仙女棒转到他面上来，眼眸弯了弯，“……你说呢？” - 没过多久，大概是二模快要到了的时候，吴媚忽然就彻底地不来学校了。 有跟班主任刘老师是远方亲戚的学生传出来说是退学，问原因，说是钱的问题。 高三生活平静如一潭死水，一个小新闻都像是一块鱼.雷，投进水面就能炸出涟漪一片。 大部分人很不解，“怎么会因为钱呢？” 虽然高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的阶段，但桐高的学杂费也不过是平均甚至偏下的水平，再加上吴媚学的是以砸人民币铺路著称的艺术类，又跟桐高家境良好数一数二的程尧有过一段…… 如上种种综合在一起，在众人的印象里，吴媚怎么也不像是会因为钱退学的人。 于是从前跟吴媚关系极好翻脸后又极疏远的几个女生站了出来，扬声里全是恶意，“你们不知道吧！她家里条件可一般了！她连京城的户口都没有，还是程尧他家里用了法子把人给弄进来的！” “从前是靠着跟程尧谈恋爱，现在被人家家里人发现了……啧啧。” “听她说她好像还有个好赌的爹？平时程尧给她买的那些包和鞋便宜卖了连给爹的赌债都还不起吧？” 第99页 “静一静，铃已经打了。”班长是个面无表情的女学霸，平时不言不语的，在班级里却很有威信，小团体说得正欢快突然被人打断，脸色立刻就不怎么好看了，然而英语老师已经踩着点走上了讲台。 二模前的最后一节课，老师没再给他们讲知识点，只是放了一部老电影，王晶拍的《大话西游》。 当然全部被替换成了英语台词。 “my mr.right is a top hero. 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 one day，he wille to marry me on a colourful cloud. 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单看台词，姜茶还没有太大触动。事实上她的感想只有一个——紫霞仙子真好看。 所以她把那两张拍下来发到了朋友圈里，想了想，还是把霍云琛给屏蔽了。 她才刚发出去朋友圈那一栏立马出来了消息提示的标识，点进去一看，是宋钦的评论。 “女孩子要现实一点，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单靠爱情的婚姻是走不长远的。” 姜茶：“……？” 她回了宋钦一个“笑哭”，宋钦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撇嘴]我说了什么，你至于笑成这样？” 姜茶：“……” 她不打算给宋钦回消息了，正准备把屏幕锁掉，忽然一个来电提示跳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霍云琛的。 ……她刚刚是把他屏蔽了的吧？ 她印象里是把他拖进不可见的人里面了的，然后她那条朋友圈把所有不可见的都放进去了。 姜茶犹豫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 “姜茶，”男声温淡地在耳畔响起，清晰分明：“你现在从学校出来，我跟你班主任请过假了。” 听他没头没脑的这么一说，她先是懵了一下，答应下来才问，“怎么了？” “等会儿我跟你说。”他声线淡淡的：“你现在直接从学校出来。” 他既然没说是什么事情，那多半就表示出了事情。姜茶没耽搁，收拾好书包直接从后门走了。 出了校门，她无意识地往外面扫了一眼，很意外地瞥见了吴媚。对方的打扮远没有了从前的张扬靓丽，最普通最简单的驼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很低调很不起眼。 坦白说，她第一眼看的时候，只是觉得像，多看了两眼才确定那不是别人，就是吴媚。 然后姜茶就准备径直往外走了，霍云琛既然叫她现在出去，估计离这边应该也挺近的了。 谁知她还没走两步，吴媚就在她身后叫住了，“……姜茶！” 姜茶回过头看她一眼，“有事？” 第52章 五十二枚吻 “……”吴媚表情有点难堪：“你过来，我跟你说好不好？” “不用了，”姜茶看着她静静地道：“你就站那说吧，我听得见。” 吴媚两只手下意识地绞着上衣的下摆，抿了抿唇，“其实……我最近……有点缺钱，你、你能不能……” 姜茶没说能也没说不能，只是平静地问：“你缺多少？” “也没多少……”吴媚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二。 “两万？” 她摇了摇头。 “两千？”姜茶想了想：“两千的话……” “不是。”吴媚打断了她：“……是二十万。” “……”二十万，她站在校门口是打算跟同学一个个借够吗？ “我没那么多钱。”姜茶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要走。 “唉唉唉……”吴媚急急地想要往她的方向跑，“姜茶你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你有多少啊？” 此时门口奶茶店溜达出俩细腿痞气很重的青年，看见吴媚在跑冷了半秒也撒开腿往上追，“你这丫头跑什么玩意儿呢！” 男女到底体力悬殊，加上吴媚跟姜茶身体素质都一般般，没两步路就被追上了。那俩痞子很显然是冲着吴媚来的，揪着她的衣领就要把她往回扯，一边骂骂咧咧的，“你说你这丫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爸你妈都还在家呢，你想跑哪儿去？” 吴媚挣了两下，“我没想跑！”顿了顿，她忽然尖声地叫出来，手往身后指着，“是她！你们要钱问她要！她欠了我钱的！” 她的手径直地指向了姜茶。 姜茶怔了怔，很快地冷静下来，“吴媚，你在说什么？” 吴媚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偏着脸看向身侧的痞子，“就是她……她欠了我不少钱的！你们要找找她啊，别找我！” 姜茶捏了捏自己的校服下摆，抬眸看向吴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个痞里痞气的青年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使了个眼色，另一个便晃晃悠悠地踱步过来，说话也带着些轻浮气，“小妹妹，你真欠了她钱？” 第100页 姜茶看着他退了两步，腿有些发软，语气也微颤着，“……我没有。” 那人瞧了她一眼，“别这么快就否认，把你的钱包拿出来给我看看？” 姜茶不语，把书包转到身前来，手拉开拉链往里面探。 高三的书又多又重，往常有时候吴叔很热情主动会把她的包接过去背着。这会儿姜茶自己在书包里翻找，钱包却像是消失了一样，几个夹层间来回找了几遍也找不到。 对方起初还颠着脚在那儿等着，时候长了就不耐烦起来，人跟着也凑上前，勾着眉毛语气轻佻，“怎么了小妹妹，你找不着啊？那要不要哥哥帮你找啊？” 说着那人手就要往她肩上拍，却先一步地被另一只手截在了前头，那混子初时一见人还恼火着，一抬头就慌了神，“嗨！您、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哈，我这不见小妹妹提前放学关心所以多问了一句吗？” 循声望过去，吴媚也愣住了。 跟她决裂的小团体里的女孩子们所说的不同，吴媚的父亲不是什么赌鬼。吴媚家就是很普通很平凡的工薪，中产都谈不上的那种——所以唯一被她们说中了的是，吴媚的确就是靠着程尧的资助才能走艺术类上的桐高。 所以，也的确是因为又做惯了奢侈品里泡着的嫁进豪门的白日梦，跟程尧分了手后花钱也大手大脚没有收敛，只是从前一径是程尧付钱，后来则是她靠分期贷的方式维持表面的光鲜。 拆了东墙补西墙，最后口子越来越大，她也不好跟父母提起，只能问熟人借钱。 小团体里那些女孩都是艺考生，家境不差，自然也不缺这点钱，但是有借无还时间长了难免都怀疑起来，再找她还钱总是支支吾吾的——最后干脆就不来学校了。 关系就是这么决裂的。 后来分期贷款通通都到了期，外地的小额贷款公司最多打连环骚扰电话，本地的则是直接催收上门，把吴媚那个小家庭吓得不轻。吴媚不敢回家，也不敢去学校，她家长只能来桐高帮她办了休学。 结果今天吴媚还是被催收的给抓到了。催收的痞子威胁她，说不给钱就把她押到桐高里面去。 这个人她固然是丢不起，更糟糕的是被人捉了钱她也还不了，好巧不巧这时候看见姜茶出了校门，她就想嚷一声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反正催收的地痞流氓为了要钱都是不择手段的。 ——然而有人突然地出现，那就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那人身材高大，站在逆光的位置面容有种模糊的柔和感，声音温淡如雾霭落下来，“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如此的轻描淡写，单听声音真的是温和之极了——如果忽视他身后那一圈儿齐刷刷的黑衣保镖的话。 吴媚当即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姜茶昂着脸，她跟他之间身高差悬殊，此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他弧度坚毅的下颌骨。 my mr.right is a top hero. ……我的意中人， 是一个盖世英雄。 霍云琛没跟他们饶舌的意思，冷淡丢了句，“把他们丢局子里。” 他话音刚落，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就上去把几个人给围住了，吴媚双手被缚，这时候才突然大吵大嚷起来，“我还没满十八岁，我也是受害者……你们放手！” 保镖手一伸堵住了她的嘴，霍云琛看也没看她，光顾着看小姑娘去了，“没事？” 男人眉间皱得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这他妈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家里一个二个的争先恐后的出岔子。 “没有。”她唔了一声，瞥见他紧蹙的眉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霍云琛？” “没。”他很干脆地否定了，记挂着这会儿老爷子人还在医院，转身就要走，手忽然就被勾住了。 小手指微勾着，她的声音像糯米饭一样，有点软又有点黏，“喂，霍云琛。” 循声看过去，她抬着眼看过来，样子有些吃力，“……我惹你生气了哦？” “……不是。”霍云琛定了定神，手往边上不可查地挪了下，对着她的眼睛声线很淡：“爷爷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去医院，刚好路上经过你们学校，就准备接你一起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往停靠的那辆黑色迈巴赫边上走，姜茶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爷爷怎么了？” 小姜姑娘跟霍老爷子摆着多少年的情分在那儿了——说起来整个霍家除了霍少认识姜家小姑娘认识得最晚，情分也最淡薄。霍云姝大学毕业后后也跟着霍二小姐一起，要么在魔都要么满世界乱跑，就搁着这么个世交家的小姑娘在老宅里，老人家是真心实意拿小姜姑娘当嫡亲孙女看待的。 第101页 真心换真心，小姜姑娘对待霍爷爷也是同样的态度。 霍云琛侧眸瞥了一眼副驾上的小姑娘，“把安全带系好。” 她依言坐了，两只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巧巧的，抬着双眼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却见他英挺的眉目间现出了少有的惶惑，“霍云琛。” 他闻声，目光从她泛着浅粉珠光的指甲上挪开了，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被小指勾过的地方，似还有余温。 “我系好安全带了。”她眨眨眼：“你可以说事情了。” “是碰瓷。” “碰……”姜茶有些难以理解地大喘气了一次：“瓷？” “嗯，”男人淡淡地应了声：“有人在路上碰瓷，爷爷跟他吵了一架……然后被推倒在地上了。” 姜茶赶忙地问：“那爷爷呢？” “做过全身检查了，没有太大问题。”霍云琛边说边发动了车，后面的话就有选择性地略去了。 老爷子虽然身体没有太大问题，不过跟那碰瓷的老头吵得很厉害，双方扬言要带家属去医院【……】，老爷子这边似还当了真，以防万一，他还是把家里的保镖都带过去了。 姜茶唔了一声，又听见他话锋一转，“刚刚那些人是在勒索你？” 她偏首看着他，却见那双黑眸在红灯前偏移了视线朝她望过来。 极认真极正经的神情，少有的，没有一分一毫的笑意。 心猝然地失去了一拍。 她怔了怔，点头，又道：“那个女孩子是我同学。” 霍云琛挑眉，“桐高还有这样的人？” “她已经被开除了。”她平静和缓地把自己了解的信息说出来：“……她好像欠了很多钱。” 红转绿，车流缓慢地前行，速度渐快继而奔腾不息。 他沉默着不言不语，而她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他。 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绷紧了直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却突然地笑了一声。 “敢动我家的人，胆子也真是太肥了。” 第53章 五十三枚吻 姜茶闻言多看了霍云琛几秒钟。 这个人其实不太正经的时候居多。像两年多前在便利店第一次看见，像半年前在老宅的再一次重逢。 他永远都是那副模样，人群嘈杂灯火寥落，而他单手落在裤兜，眉目低垂气质疏落。 慢慢悠悠的仿佛不经心，视线对上她却又总是会微微地勾起。 似是笑意，又浑似是没有笑意。 他宛如是她少女时期不经意间撞上的谜。 她单是瞧见了谜面，却猜不透那谜底。 愈是想要看清，就愈是只能更深地沉溺。 看了看，她的视线从他面上挪开，没针对他这番话发表任何的意见，只是抑制不住地微弯起唇角，“……你在生气吗，霍云琛？” 他不语，目光平视前方温和淡静，左手放在方向盘上，腾出右手去摸烟，手指忽然就被勾住了。 低眸去看，勾着他的小指细而白皙，指甲边缘修得平整，圆圆的泛着浅淡的粉色珠光。 视线上移，她的双眼水水润润的像带着朦胧雾气，嗓音温软却带着不由分说的语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霍云琛收回视线，勾起唇似在笑，“我不告诉你，你还不放了？” “嗯哼。” 她小指勾了勾他的。 谁让他总是这样啊。 他问了她的话，她总是有问就有答。 反观他呢。 总是话说一半藏一半，也不交代清楚就跑。 撩了她心里好奇的猫，却又不把它喂饱。 哪有这样的啊。 她脸颊微烫，手却就这么直直地勾着他不放。 不放。 直至平淡温和的男声响在了耳边，“是有点生气。”他说：“……不过是气我自己，没气你。” 姜茶偏首看着他，他的视线往她脸上一飘很快地又收回，俊颜上眉微微地蹙着，“想不到桐高也会出这种事。” 她唔了一声，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指尖在他掌心小幅度地挠了挠像是安慰。 毕竟他那样子，实在像是只垂头丧气的大型犬科动物。 “……她已经被开除了。”姜茶想了想：“不能算是桐高的学生了。” 男人皱着眉，迅速地打断她，“那也是桐高管理有漏洞。” “……”察觉到他的不悦，她很快地接口：“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又翘起手指勾了勾他。 本话题结束。他开着车，她视线放空，手指还弯弯地勾在一起。 半晌也没放开。 直到他忽然地开腔，“手放了。” 她哦了一声，讪讪地松开了手。 静了静，他又加了句解释，“不然我不好开车。” 姜茶看他一眼，收回视线，两只手摊开搁在膝盖上，垂眸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 第102页 勾过他的小指，像是泛起了浅红的颜色。 就，有一点害羞。 - 霍老爷子是就近去的医院，霍云琛来之前老人家已经做过了一遍全身检查。结论是没有大碍，只是一只手的手腕有轻微的挫伤。 因为没有大碍，本着省得麻烦的态度，老爷子也就没有转院，直接在这一家办了住院手续。 到医院前正门口时医院的院长已经迎了上来，一边用手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一边对着霍云琛道：“霍少，老爷子现在在贵宾病房，我们已经给老爷子做过了检查，手腕有轻微软组织挫伤，此外没有大碍。” 霍云琛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闹事的人呢？” 那院长一听此节，眉头立时就皱成了一团，也不顾及说话的人的身份了，脱口就是滔滔不绝，“刚还赖在医院大厅呢……我们报了警，也说了是霍老爷子名头……辖区民警过来把人带走了。也是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为了碰这点钱连脸都不要了，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院长一边说一边就直摇头——碰上这种事情，虽然的确是看不惯，但是他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何况能来碰瓷的十个有十个都是脸皮都不要的人，跟这种人扯皮，最后难免是狐狸没逮着，反惹一身骚。 诚然，碰瓷这事儿一遇上监控和警察基本都没辙——调监控还要走审批手续，少不了要等一段时间，而一个辖区内警力总归是有限的，再者就算有依有据报警也还是要跟着过去做记录——碰瓷的就捡着上班上学的高峰期来的，不少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要要求不过分，给了也就给了吧。 这回听老爷子描述，是看着路上一老头讹人年轻人看不顺眼，路见不平结果自己反给碰瓷的给推倒了。 给霍云琛打电话的时候，老人家的口气还上好有点懊恼：好歹人年轻时候也参过军入过伍，还立过二等功的，要不是后来受伤只能提前退役，老爷子大约是一辈子要扎根海军的命。 跟他同一批参军的人，最低都是中将了。老战友聚在一块儿都笑，说大家当初参军的时候讲好的同甘共苦，霍老爷子却提前发了家致了富。 总之，老爷子虽然多年不做军人了，但骨子里热血难凉，最见不得人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岁数大占年轻人的便宜。 - “爷爷，苹果香蕉我都买了，您吃哪一个？” “小伙砸，今年多大了啊？” “二十七，爷爷我给您削个苹果啊。” “小伙砸，介不介意女方家比你有钱哇？入赘能不能接受哇？” “爷爷我有女朋友了。” “哦哦，有女朋友了啊。”霍老爷子幽幽叹息：“我家云姝丫头还没有男朋友哇！” 然后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我家孙崽呢是既没有女朋友，又没有男朋友！” 霍云琛：“……” 姜茶：“……” 年轻人削了只苹果，细心地用刀切成块儿放在盘子里，笑得有点憨憨儿的，“爷爷，您请。” 下一秒病房门被打开，霍老爷子抬眸一瞧，眉开眼笑，“茶茶来了啊！” “爷爷，”姜茶应了一声，快步地走到病床边，老人家跟小姑娘说了几句，这才抬眸朝霍云琛看过来——当然老爷子对着小霍少爷素来是最双标不过了，清了清嗓开口就是寡淡音色，“孙崽，这小伙砸不错。” 霍云琛：“？” 一旁的小伙砸赶忙地道：“爷爷我有女朋友了……” “好好好好好，”老爷子笑容满面地打断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啦！咱俩别逮着这一点说几次，那不是欺负我孙崽这个单身狗不是？” 霍云琛：“……” 小伙砸讪讪地应了声是，虽然他跟这老爷子不熟，但一来霍老爷子举手投足皆是不俗，跟寻常老头老太太相比总觉着有些不同，二来从医院院长那批人对着这老人家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态度上也能轻易瞧出这老爷子非寻常人等。 诚然霍爷爷是什么人，年轻时军旅生涯九十年代白手起家，常言道不怒而威说的就是霍老爷子这种人。除了老爷子疼爱的几个小辈不觉得有什么，以及跟老人家互怼成了惯例的霍夫人不害怕有什么，其余闲杂人等到了霍老爷子面前没有不抖上几抖的。 不过，因为这个年轻人乐于助人主动扶人——虽然那人是碰瓷的，所以老爷子对他很有好感，刚刚甚至还一度盘算把这小伙砸加入了霍云姝的相亲对象套餐。 霍爷爷正欲说些什么，外面忽然有尖尖的女声响起，“何仁，何仁你人呢？” 年轻人面色露出些惶惑来，对着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爷爷，我女朋友在叫我，我先出去一趟。” 第103页 霍爷爷笑得和蔼，俨然是一派慈眉善目长辈做派，“去吧，挥挥。” 何仁点点头，忙抬脚奔了出去。 等人一走，霍爷爷就又开始长吁短叹了，“好不容易看到个不错的小伙砸，居然还有女朋友了……哎！” 霍云琛淡淡道：“爷爷，他年薪肯定没到亿。” 霍爷爷横眉倒竖，“什么年薪不年薪！你这孙崽是掉钱眼里了还是怎么回事？张口闭口不离一个钱字？” 霍云琛：“……这是您从前定的标准。” 霍爷爷假意清了清嗓，“年纪大记忆力不好，忘了。” 霍云琛：“……” 霍爷爷沉吟了会儿，又冷哼了声，“你也别说云姝，你就说说你自己吧，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带回家看看？” 言罢又上下扫了霍云琛一眼，“孙崽，你标准也别太高了，身高一米以上体重两百斤以下，月薪两千五险一金我看配你也绰绰有余了。” “……”霍云琛：“爷爷，我不急。” 霍爷爷：“你不急我急啊。”老爷子眼风忽然扫到旁边的小姑娘面上来：“就是茶茶看着也着急！” 骤然被点名，小姑娘倏然打了个激灵，人还没反应过来，话先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口，“我、我也不急。” 霍爷爷：“……” 霍云琛眼一转踱到小姑娘面上来。春至盛时，窗台一丛小茉莉被鞠养在暖气十足的温室里，早早地便打了花骨朵开了一半，一线清香漂浮而她清丽面容敛在夕阳淡金的光泽里。 如茉莉，在盛开。 第54章 五十四枚吻 vip病房外。 “乙乙，乙乙你听我说啊乙乙……” “听你说什么听你说啊！你一把岁数还在外面做外销我就不说了，一个月拿几千块的工资，你让我怎么跟你过日子啊？”大抵是因为急着走，女人的声音扬得极尖极高，透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说你，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怎么还敢学人扶老奶奶过马路？” “乙乙，我扶的是老爷爷……”何仁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卑微和祈求。 “少跟我来这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转移话题！不是老奶奶是老爷爷所以呢？被讹的人不是你？出钱让人住病房的不是你？”被称作乙乙的女人吊梢眼高高挑起，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耐，丢了最后一句话后就瞧也不瞧何仁一眼，噔噔噔地踩着高跟鞋往前方走去了。 “乙乙，乙乙……你听我解释啊！”何仁一边说，一边追了上去，顺手挎住了女人的手腕：“乙乙，那老爷爷超有钱的！他住病房的钱是他自己出的，没要我一分钱啊乙乙！” 乙乙倏然停步，猛一下甩开了他的手，一声冷笑，“超有钱？超有钱的老爷爷还出来碰瓷啊？你当我是白痴呢何仁！” 何仁仍然在辩解，“乙乙，碰瓷的不是病房里那个老爷爷啊……” “我管你是哪个老爷爷！”大约实在是不耐烦，情侣间原本残存的脸面此时被撕了个粉碎，乙乙叉着腰对着何仁连连冷笑：“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你明白吗何仁！我们已经分手了啊！” 何仁的声音放得极轻：“乙乙……” - 病房内。 霍爷爷叹一叹：“今天这事儿也是我鲁莽，看着人年轻人莫名其妙被讹了，看的人那么多，肯站出来说个理的一个都没有……实在是一下子气头上来了，没忍住。” 老人家虽然是个热心肠，但也不是徒有一腔孤勇的莽夫。譬如下午这回事情，以他的年纪和处事方式，一般都是交给方助理去处理的。 今天也大概实在是气不过才自己先站出来出头——结果这头出是出了，人却先住进了医院。 霍爷爷这边清了清嗓子，那边姜茶小心递了杯茶过来，老爷子和蔼笑意顷刻间又上了脸，对着小姑娘道了声谢，转脸对着自家孙崽又是波澜不惊脸，“刚刚那个小伙砸不错，你让均望拨点钱给他。”顿了顿，老爷子道：“否则讹人的总是能逍遥法外，被讹的却只能忍气吞声，长此以往好人没好报，谁还敢做好事？” 霍云琛应了一声。 外面隐有吵嚷声传来，霍爷爷眉一扬，“外面是怎么回事？” - 霍云琛抬脚往外走，小姑娘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推门，原本模糊的喧哗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只见何仁拉着一个女人双方僵持正激烈，那女人挣扎不能，一激动就扬腿朝何仁踢了过去。 她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这么一脚下去没有收敛，上好下了那么重的力气。何仁一个没防备被踹着了十成十，吃痛之下却还是不忘记挽留她，“……乙乙，我们之前说好的要结婚的啊！” 第104页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再说了，”乙乙回眸瞧他一眼，勾唇：“你有房吗？有车吗？” 何仁迟疑了，“我没……” “没房没车你拿什么结婚？”乙乙看着他一脸好笑：“你用爱发电啊？——不是我说，何仁，你知道现在的房价涨到几位数了吗？按你这点死工资，就是一直打工到七老八十也买不起通州的一套房子！” 那一段话下来不带停顿的，乙乙说得也是气喘面红，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硬是露了几分狰狞出来，饶是如此还尤嫌不足，一个大喘气过后乙乙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我说何仁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不说，存款还不到五位数，我要是你啊，我早把脸洗洗干净跳黄河去了！” 霍云琛站定在离二人数米开外的地方，低眸瞧了一眼身旁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热闹的小姑娘，有些好笑，“有那么好看？” 她反应过来，收回了视线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还行。”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你先回爷爷那边，待会儿我带你回家。” 小姑娘单只瞧着他不发话。 于是男人微微地挑起了眉梢，“看着我干什么？”他停顿，继而眼尾微弯着笑了下，挺拔的身躯玉立在一侧，语气施施然的：“你知道的，小姑娘——” 言及此，他侧眸瞥她，唇角笑意勾勒更深：“我又有车，又有房。” “嗯，”姜茶点头：“还在海边有很多楼盘。” 霍云琛：“……” 他眯起眼眸，幽深狭长的目光半落在她侧脸精致的轮廓上。 ——还是个活学活用的小姑娘。 那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继而就见她肩膀猛然一颤，显然是吓了一跳。霍云琛往不远处望了眼：何仁正抱着头半倚着墙，大约是这一下撞得厉害，脸上也流露出显见的痛苦之色。 淡淡收回视线，霍云琛伸手揉揉小姑娘的头。好半天她也没个反应——大概是被吓着了。 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从小像掌上珠般的被长辈捧在手心，大概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霍云琛一边想，一边淡声地对她道：“害怕就先回去，听话。” 她闻言身形未动，只是朝何仁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眸光一转忧心忡忡地对上了他，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怕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会被打。” 霍云琛：“……” 姜茶探了视线过去又收回，跟他对视一眼，语气更加笃定，“她挺凶的。” 男人怔了两秒，竟是无可自抑地轻笑出了声。他微微下了身，黑瞳凝在她面上轻声地问，“那你留在这里能干什么？看着我被她打？” 姜茶：“……” 对哦。 要是连他都只有被打的份……那她留在这里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用。 她摇了摇头，抿抿唇颇为为难地道：“我留着……我……” 小姑娘一个我字至少重复了八百遍，也没有重复出一个所以然了，脸涨红了无意识地抬起，眼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对方微弯的眼眸里去，接着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我留着跟你一起被打。” 霍云琛：“……” 桃园结义，感天动地。 他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顷刻后开腔又是温温淡淡的语气，似在意又似不经心，“竟然都想着要跟我一起挨打了……好像我不说点什么的确是过不去了。”男人唇角微弯，望着她的眸子里有隐隐的光亮：“那，你想要什么报答？” 姜茶：“？” 咦？ 什么什么报答？ 其实她也就是觉着那女人挺凶的，觉着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有点危险，所以才刻意把话说得夸张了点……有点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 他怎么好端端地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来着了。 然而他眉眼弯着，似能看穿她满腹心思般地道：“爷爷刚才不是还说了，好人要有好报。” 修长的手抚到她的发顶随意地按了按，昂起眸子望过去是男人线条坚毅的下颌骨，往上是微挽的唇，以及，带着浅浅笑弧的眼眸。 脖颈上喉结滚动，她听见他声线低而沉地道：“所以，这位好心的小姑娘—— 你想要什么报答？” 见她懵了，霍云琛伸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似是安慰般地道：“不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再送你。” 姜茶有些困惑，“送？”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补送你生日礼物。” 她又小小地咦了一声，抬起双眼亮晶晶的，“但是上次我看到烟花了啊。” 霍云琛满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下，“那是小意思。” 他笑得云淡风轻，但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笑里隐约透着点得意……大概可能也许是她看错了。 第105页 “但我觉得很漂亮啊。” “嗯？” 她昂着眸子看着他，嗓音甜软，“而且我还很喜欢啊。” 他勾了勾唇未置可否，“还可以再多一点。” “嗯哼？” “我是说，”男人眼风斜斜地扫过来：“喜欢……的礼物。” 还可以，再多一点。 这期间霍云琛同病房外的保镖耳语了几句，那边一对情侣则陷入了僵持，何仁大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乙乙倒还算是淡定，除了头发稍有些凌乱外都还算是如常。 她显然是懒得再纠缠下去，等在那里不过是为了跟他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 最初的爱情，也是最后的玩具。 何仁面色灰败，动了动唇，“乙乙……可是我存不下钱，是因为要给你买包和衣服啊。房子也是……前几年我说我俩凑凑在通州付个首付……是你说不用这些物质的东西，只要咱俩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你是不是傻啊！”乙乙看着他，一字一句似从唇间咬出：“你让我跟你凑首付，首付凑完了然后呢？两家人家底都掏空了，剩下来就是跟着你做大半辈子的房奴？我是神志不清还是失了智才会跟你过这种日子啊？！” 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乙乙眉梢一挑，不屑的情绪近乎要溢出眉目来，“还有，何仁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给我买包买衣服就多了不起！谈恋爱的时候给女朋友买点东西怎么啦？天底下男人都是这样，就你一个会唧唧歪歪！”她睨着他，“那么穷那么怕花钱，你倒是别谈恋爱了啊！你当老娘免费陪.睡啊！” 何仁面如死灰，只是唇在蠕动着，“乙乙……你以前说……物质条件不重要的……” 乙乙闻言气不过又要去反驳，忽见面前垂落一道阴影，有男声低低淡淡地在耳边响起，“表弟？” 她循声抬眸，微微愣住。 ——那是个模样异常俊美斯文的男人。 第55章 五十五枚吻 何仁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张口却是道：“霍……霍先生？” 他只知道病房里那位老爷子姓霍，料想这位竟然被老爷子称作孙崽那应该也是霍姓无疑了，于是顺口就说了一句，谁知道对方皱着眉半是斥道：“表弟，你真打算为了女人跟家里决裂一辈子？” 何仁：“？？？” 何仁刚想要说什么，却又见一名黑衣保镖提着一只软皮箱快步上前，对着他毕恭毕敬的，“先生，这里是两百万。” 言罢就输了密码开箱——满满当当一箱子的粉钞。 何仁尚且没什么反应，乙乙的眼却已经微不可觉地亮了一亮。 ——那满满一箱的粉钞，甚至比钻石的星芒还要来得闪耀。 霍云琛转眸来看何仁，上下横扫了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家里在南非的金矿你不要，嫌弃那边条件苦不愿意去。老爷子给你挑的女朋友你看不上，好歹也跟老爷子说一声，不声不响跑去后厂村打工是几个意思？” 言及此，他不温不火地瞧了眼乙乙，问得不经心，“这位是……” 何仁跟乙乙都是普通工薪出身，确如乙乙所言，按他们的工资和家庭背景，恐怕得两家人拼破了头才能在几年前的通州勉勉强强凑个首付的钱。再然后，就真的是两个人齐齐背着房贷做房奴了。 物质贫乏，多巴胺想要继续燃烧也无力。 ——但诚然，当初若是好聚最后就该好散，好歹曾经也是恩爱的情侣，哪怕最后分手也不该撕破脸皮闹得如此难堪。 乙乙被那声两百万炸得内心波澜四起。 能说他对她不好吗？ 当然是不能的。何仁虽然收入不高，但工资卡一直放在她手上，护肤品包包鞋子更是从来没断过，有时候工资没发下来她又有了想买的东西，何仁甚至会刷爆自己的信用卡帮她付钱。 好是好的，在他身边她也曾是真的快乐过的。 只是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快乐已经撑不起婚姻的全部，她就选择了背叛。 她也曾是爱他的。 可她的爱，也不过如此而已。 能为了物质轻易放弃一段感情的人，同样也会为了物质轻易地回心转意。 心一动，乙乙近乎要脱口而出，“我是他女……” “前女友。”何仁打断她的话，此时他慢慢站直了身体，一张文弱的脸上温和褪去全是漠然。 他的确不太明白这位霍先生这么做的理由，但是他清楚地明白另一件事情。 及时止损。 有时婚恋就像是买股，脑垂体疯狂燃烧多巴胺的时刻动的是心，下的赌注却是感情。 赌自己的，也赌对方的。 在心动的这一日，赌未来的有朝一日，彼此间会不会变心。 第106页 买定离手，错爱不究。 乙乙愣了愣，侧眸望过去，只觉得他的脸此刻看来陌生至极。 仿佛与他相伴的千余个日子，全都在此刻被烧成了灰烬。 那边斯文俊雅的男人却似是早看透了般的，闻言一张俊颜上也仍温温淡淡的没有太多表情，“既然这样那就回来继承家业，你这几年离家在外面打工，老爷子面上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心疼你的。” 顿了顿，他道：“这次他让我来找你，也是要我跟你说一声，他已经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只要你肯回家，不去南非开金矿也没关系。”他看一眼何仁：“刚才两百万你拿着随便花花，你有需要我回去再转给你。” 男人一边说，一边在他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考虑一下。” 他话音刚落，保镖就把皮箱再度阖上递到了何仁手中，耳语了一句密码，旋即毕恭毕敬地退了回去。 姜茶：“……” 他……是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吗？ 然而霍云琛做完了这些再也不看那边两人，只径直地往小姑娘的方向看，“我们走，小姑娘。” 留下面如寒冰的何仁和目瞪口呆的乙乙在原地。 捏了捏手机，何仁转身准备离开，乙乙却出腔叫住了他，“何仁你给我站住！” 他果真就站定原地不动了。 乙乙颤着唇，“不……不是你说的还打算跟我结婚的吗？” 何仁站定，几秒钟的静默，在此时却长如一个世纪。 “我们已经分手了，乙乙。”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静了静，他又道：“乙乙，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从头到尾……” 何仁闭上眼，似是在极力克制情绪。 “从头到尾，对不起我的人，都是你。” - 回到病房，大约是白天的事累极了，霍老爷子已经睡着了。 霍云琛仔细地帮老人家掖好被角，小姑娘跑到另一边掖好。 对视一眼，她抬起手冲他小幅度地招了招。 霍云琛微微地俯身，听见她咬字糯糯的，一口一个字像只黏黏的芝麻汤圆。 “你刚刚，”她声音小小的像在做贼：“有点可爱哦。” 霍云琛：“……” 不管怎么说，一个大男人被人说成是可爱未免也太过奇怪了。 一低眸，她甚至还冲他wink了一小下。 然后又兀自地转了身去倒茶水去了，脚步轻轻地踩在地毯，裙摆追着动作一荡一荡，哼着歌欢快得像只吃饱喝足的猫一样。 门在这时开了，何仁从外面走了进来，与刚刚面对乙乙的那股子硬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径直地走到了霍云琛跟前来，瞧一眼病床上的老爷子，压低了声，“霍先生，刚刚那笔钱……” “是爷爷的意思。”霍云琛轻描淡写：“所以你可以收着。” 何仁没有推辞，只是道了声谢谢，笑中带苦，偏偏这位霍老爷子热衷谈吐，他的孙辈却明显不是这个个性，脸色也冷冷清清的没有多过问的意思。 最后还是何仁忍不住开了口，悠悠一叹，“现在的女生都太物质了……” 霍云琛闻声看他一眼，收了视线语气仍是平淡，“不是都，是你碰到了而已。”顿了一下，他淡声地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那么物质。” 正巧小姑娘倒完了茶水洗好了茶杯从卫生间出来，浅色系薄款针织衫配着马卡龙粉的半身裙，青春无敌。 她洗杯子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开着，外面的对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视线乍然又不偏不倚地跟男人对上了，姜茶还以为他是在问她。 于是下意识地开口，“我不是。” 霍云琛：“……” 何仁：“……” 何仁刚刚那话毕竟是在情绪上说出来的，现在也意识到了地图炮的不对，赶忙出口笑着打了个圆场，“我刚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他不好意思地对霍云琛笑笑：“不是说您妹妹的。” “她不是我妹妹。” “……我不是。” 几乎是异口同声，口径统一得仿佛事先对过答案，男人跟小姑娘对视了一眼，旋即又都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留下何仁一个人对着此情此景颇有些一头雾水。 ——这么有默契还不是兄妹？ - 老爷子留在医院住院观察两天，保镖也都放在了医院外边。霍云琛则先带着小姑娘回了家。 一路上她的眼睛扑闪扑闪，问题也没有停过。 先是：“霍云琛。” “嗯。” “不是所有女人都那么物质哦？”她一双大眼睛跟车头灯似的灯光大亮地在他面上逡巡，滴溜溜滴溜溜的。 霍云琛：“……” 车头灯聚焦在他的脸上，她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你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哦？你经验很丰富哦？” 第107页 “……”霍云琛：“我没有很多经验。” 她哦了一声，短暂地关停了车头灯，片刻后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打开双闪朝他袭来，“没有很多那是多少？”她掰着手指头在数：“一个经验，两个经验，还是……三个经验？” 她心里好奇的猫开始喵喵喵地叫了。 霍云琛：“……” 他瞥她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没吃过猪肉，我还能没见过猪跑？” 霍大少那个恨不能让全世界知道他一人独得老婆宠爱的个性……小霍少爷是从小看到了大，单是看着都早腻烦了。 她又小小地哦了一声，关了双闪，托着腮有些纳闷，半是自言自语地道：“……看猪跑好像是不太容易有食欲。” 霍云琛：“？” 过了几个高架，副驾那边没声息了，他转眸看了一眼，小姑娘的眼皮已经搭起来了，眼圈泛着浅淡的青色。 高三下了，特别离高考没几个月，她的压力想来也不是一般的大。 男人的视线停在她面上几秒，又悠悠地收了回去。 过了大门开进车库，车刚一停，霍云琛正想着怎么叫她，侧过身去看她揉揉眼睛人已经坐直了。 她声音有些含糊地问：“到家了吗，霍云琛？”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下车落锁，他走在前而她走在后，小姑娘噔噔噔几步很快地追上了男人，然后朝他眨眨眼，“霍云琛。” “嗯？” “你说要给我礼物。”这句话是陈述句。 他停了步子，低眸看她，“想好了？” 她也跟着伫足，视线却黏在地上，跟只扑棱的蛾子般来回地扫动，有些犹疑地道：“嗯……我不要包。” 她目光飘了飘，然后飘到他脸上，抿抿唇，两腮鼓起，“我也不要衣服。” ……可是我存不下钱，是因为要给你买包和衣服啊。 这话就跟魔音般的入了耳在她脑海里来回地响动，姜茶摇了摇头不愿再想，昂着脸看着他，“你听到了哦？” 他笑了下，声音淡如无物，“又不是买不起。” “嗯？”她睁大了眸子，“你说什么？” 男人凝着她的脸，不答反问，“那你想要什么？” 那一下子她就像是被问倒了一般，脸色也极为不自然地怔了怔。 然后就见她双眼弯起月牙般的弧度，笑眯眯，“霍云琛。” “……嗯？”微微上扬的尾音。 她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软糯而黏腻，“我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第56章 五十六枚吻 被她说得一怔，霍云琛低了眸子去瞧她，唇微勾着，“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 姜茶盯了他半晌，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还是问了，“……就是，你生日什么时候啊？” 像是生怕他拒绝般的，她说完了立刻自行补充，“我知道你不过生日的。” 他眸子微不可查地沉了沉，声音仍是波澜不惊，“嗯？” “嗯。”她应了一声，抬眼瞧着他难免有点露怯：“就是……能不能……破一次例呀？” 有三个字在喉管里翻来滚去的，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为了我。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黑眸在她面上停了片刻，伸手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了揉，一个字从喉骨蹦出般的低沉温雅。 “乖。”他说。 于是她明白了，这……大概是在拒绝。 然而下一秒，他温温淡淡的声音又再度在耳畔响起。 低低的，像大提琴的降调，舒缓而不经心。 “等你高考完，我再告诉你。” - 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整个班都颇有些神神秘秘的，高三的生活本来就枯燥贫乏，随便一个什么消息都能在班里炸出一小片的火花。 因为早上在家里找作业找了半天，姜茶来学校来得晚了点，进教室的时候早读都开始了。 本着给学生减压的态度，高三的管理越是到后期就越是松弛。早读课连刘老师都基本不过来了，只是偶尔象征性地来窗边转一下露个脸就走。 姜茶一在座位上坐定，前面几个女生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就落进了耳，“也是可怜，好不容易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以为能一帆风顺的……” “这也没办法的吧，恋爱又不是扶贫，再说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的，被家长发现了还不是只能分手！” “你那是什么老古董思想啊，都什么年代了还门当户对……” “本来就是啊！门户不匹配事小，三观不搭事大，家庭出身不一样，对很多问题的态度和看法也不同，相爱容易相处难，这样以后磨合期会很长，说不定磨合着磨合着就分了。”那女生说起来头头道道的，甚至还举了个例子：“……你看霍增辉家的儿媳女婿，哪个不是豪门背景，就算不如霍家家大业大也相差无几，差距不大的婚姻才能更长久吧。” 第108页 诚然霍云琛对照顾小姑娘的吩咐只到了班主任这一级，班里的同学自然就并不知道小姜姑娘跟霍家中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而议论起这些也并不避讳她在场。 姜茶闻声思绪飘了飘。 确如他们所言，姨姨和叔叔在跟霍家结亲之前家底已经是非常的富足和优越，在本地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 ……差距不大的婚姻才能更长久…… 另一个女生却又悠悠叹了起来，“可是就算真跟你说的一样……就因为一个恋爱谈崩了，现在人都要去蹲看守所了……这也太……” 一个恋爱谈崩了，她要是没猜错，这话说的是吴媚。 看守所…… 那天的后续霍云琛没有跟她提起过，她也没有再过问。她对他的处事作风有种纯天然的信任，知道以他的个性一定会事情处理得妥帖得当。 就是纯天然的信任。 即使她不知道在上次她的手机被加装过定位程序后，这次她的身边又多了全天候的保镖。 果然这天班主任刘老师一进教室，就把这次吴媚的事情给通报了，当然，因为吴媚还不是成年人，虽然满了十六岁需要担刑事责任，但是名字还是没有摆在明面上。 刘老师这回态度比较严峻，首先是跟班里的同学郑重道过了歉，毕竟学校医院是社会的敏感话题，何况当事双方都是桐高学生——虽然其中一方已经退了学，好在是敲诈未遂事情没有闹成不可收拾。否则一旦传到媒体那里，对桐高的名声势必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至于当事人是桐高的哪一个学生，结果都是一样。 这之后刘老师现场跟大家说了学校后续的整改措施。 一是开除了当班的保安，并且增设的保安轮岗，在岗期间会有人不间断在校外巡视。 二是增设了监控探头，不只学校内还有学校外，确保学校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 三是高考前学校旁都有警车二十四小时巡逻，保证学生的人身安全。 刘老师现场发了一份通知，就是针对这一次的事情学校专门出的，最下端有需要家长签字的地方。——当然这只是二次确认，相关的书面内容校方已经事先以短信形式给家长发过了。 班里的同学大半有些吃惊，虽然昨天在校外发生的事情他们私底下也传开了，但还是难免觉得讶异：一来只是谋财不是害命，二来这毕竟还只是个未遂，即使是桐高说重视……但是警车二十四小时巡逻实在是太夸张了点。 于是刚刚还在议论婚恋问题的前排女生很快又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吴媚到底是诈了谁啊搞得这么大动静？” “难得看刘老师脸色这么差，来头大概不小了，起码能从校方上头给他施压啊。” “em……被她诈的这位同学可能有个护子心切的老父亲，我猜的。” 姜茶：“……” - “霍少，”方均望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电话那头吐字清晰：“我跟校方对接过了，校方目前已经按您说得去做了。” 霍云琛一边往住院部的大楼走，一边语调淡淡地道：“安全第一，他们本来就应该重视。” 电话那端方助理在想要不是桐高那里有个小姜姑娘这位爷哪里会在意什么安全……上次他过问起霍氏在桐高的资助项目时方均望还没反应过来，挂了电话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姜书语的孙女现在不是短住在霍家嘛！ 说起这个姜书语可就厉害了，建国后造核弹的最早那一批专家之一，当然霍老爷子也不是一般人，愣是让这么个物理学上的天纵奇才给霍家当了数年的家教老师，霍大少霍二小姐都算是曾经受教于他门下，往后见了面还得尊称一句老师。 姜家的子辈也是因为这个关系跟霍家走得亲近，如今姜书语一代物理学泰斗虽早已驾鹤西去，但霍老爷子是个极念旧情的人，两家情分也是在的。 这么一来，姜家的小姑娘在霍家人这里是个什么身份什么位置也是门儿清了。怪不得小霍少爷这么上心……大约是老爷子逼的。 方助理在霍爷爷身边多年，老人家是什么个性他还不是一清二楚。 护犊子护崽子，自家的崽在老人家眼里那就是天下第一，宝贝得不行。 姜家的这位小姑娘在老人家那里也是犊子崽子之一。 思绪千头万绪，那边的男声却又温淡地响起了，“被关起来的那几个人呢？” 方均望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按常规流程操作，这次之后桐高所在区要开展一次打击敲诈勒索的专项整治行动。” 如是一切交待清楚。 挂断电话，还没走进住院部大楼，已经有女人的哭喊和吵嚷掺杂在一起。霍云琛蹙了蹙眉，抬脚迈上台阶。 第109页 大厅里已经围了一片的人，雪白的灯光明晃而刺目，衬着女人的哭声益发地尖刻，“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她还这么年轻啊！” 旁边也有围观群众在劝，“阿姨，您还是先起来吧，您这拖着医生在这里，让人家怎么救您女儿啊？” “就是啊人医生也不容易，天天科室住院部来回跑的，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病人……阿姨你就体谅点吧。这可是t院啊！你要说这里的医生治病不上心，那全京城也没有哪家医院的医生是上心的了！” 先前哭嚷的那妇人闻言才慢慢地收回了手，“甄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闺女啊……” 甄芯表情一时为难之际，“胡桃妈妈，我……” “甄芯。” 有淡薄的声线如雾般落下来，甄芯一听真是如仙乐入耳，全身心都松弛下来，她抱紧了手里的病历本子，对着女人躬了躬身，“胡桃妈妈，霍医生喊我有事，我先走了哈！有什么事您晚点再来我们科室找我！” 言罢就如临大敌般抽了腿就跑，小碎步地跑到了男人身边去，甄芯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霍医生，谢谢你帮了大忙。” 霍云琛不咸不淡瞥她一眼，没作声。 果然甄芯松完了气，立时就唏嘘了起来，“真没想到，胡桃她才出院不久，就又……” 她话一停，眼圈红了红，伸手抹了抹，“明明上次出院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一楼，甄芯顿了一下，跟着侧眸看向霍云琛，满是不解地问：“霍医生，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为了一个随时都能抛弃自己的男朋友怀了孩子，在急救室几乎磋磨掉了大半条性命，现如今又躺进了重症监护室生死不明。 霍云琛瞥也没瞥她，淡淡地开了腔，“甄芯，你要明白，医生只是一份工作，就跟白领、工人、警察跟老师一样，它只是职业的一种，没什么特别。” 言及此，他看了甄芯一眼，淡若无物，“你是医生，不是哪一个人的守护神。” 第57章 五十七枚吻 转眼到快三模的时候了。 三模离高考不远，三模一到，高考的钟声也就跟着敲响了。 与此相对应的是越来越忙碌的小姑娘。 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的忙。 往常吃饭明明都跟兔子嚼草般的细嚼慢咽，现在则是换了个人一样匆匆忙忙。 偶尔碰到了霍云琛刚有了说话的意思，姜茶就很严肃地朝他摆摆手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很忙。”她说：“再听你抬杠会头秃。” 霍云琛：“？？？” 这天周五，他上楼而她下楼，一副急冲冲要往外跑的样子。 时候已经趋近深夜，她踩着软绵绵的拖鞋小身板往玄关一路狂奔，身后薄淡的男声落下来：“司机都出去加油了。” 她果然就急刹车般停了步，回过身表情无比纠结，两只手绞着上衣下摆，看起来浑身上下都爬满了不安。 男人眯着眸，幽深狭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微弯着不说话。 姜茶偷偷瞥他一眼：这么晚出去确实不太好……而且她还是出去不务正业来着。 她想了想，有点犹豫还是启齿，“能不能……” “我很忙。” 她猝然被打断，有些没反应过来，“能不能就是……” “再跟你抬杠会头秃。” 姜茶：“？？？” 霍云琛迈开两条腿朝她走过来，在离她一米的地方站定了，悠悠地瞧着她好整以暇，“说吧，要高考了这么晚出去什么事？”他挑起唇笑了下，压低了声只有彼此能听到：“——这也是为了学习？” 她从耳根一路倔强地红上了脸，绞着手僵持了几秒。 滴答，滴答，相对的静寂间唯有时间在流淌。 她沉默了会儿，犹犹豫豫的，“那你……不能跟爷爷说。” 他不咸不淡嗯了声。 姜茶又抬眼瞧他，“……我爸爸妈妈那边也不可以。” 姜晓生夫妻最近也在发愁她高考的事情，偏偏药企技术专利交接进入了关键时期，姜父也忙得厉害，这中间陆蔓枝倒还回来了一次，然而事关高考则几乎只字不提。 夫妻同心，姜晓生跟陆蔓枝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其实非常一致。 那就是考差了不要紧，闺女别再跟从前一样就行。 陆蔓枝回来那一次，主要是为了带着自家闺女重去安定做一次评测——这也是每半年就必做一次的事情。 再做评估，连小姑娘从前的主治医生都吃了一惊。 倒不是说光速康复。——只是这一年的时间就能恢复得比前两年恢复的程度还要多——主治医生从报告单前抬起头来，地中海光圈在灯下光环美妙，眼镜后的双眼精光直射，“陆女士——你这是找的哪里的——”他顿了一下，镜片折射白光，似在斟酌言辞：“神医？” 第110页 ……神医。 姜茶淡淡地想。 霍神医哦。 然后，除此之外，陆蔓枝在闺女面前还是提了一下高考的。不是一句，就是两句——反正没有第三句。 大意无非就是不要紧张好好发挥，也委婉地表达了考好考坏她和姜父都不会怪她。 然而过犹不及，这话在姜茶这儿起到了很好的反作用。 她原本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且对待陌生的人偏于冷漠，对亲密的人又往往过于柔软和谨慎小心。 所以越到高三尾声，她就也越是紧张。 她身上仅有一点的活泼劲，大概还是得益于某个杠精。 果然听到这里某个杠精就扬了眉，扯着唇笑得有点漫不经心的，咬字很低，字字句句似缠绕在喉骨，“我们之间的秘密，”他打量着她眉眼笑意昂然，轻飘飘的口吻：“我什么时候告诉过别人？” 姜茶：“……” 她静了静，这才下定了决心般的一字一句地交待清楚了。 交待完了一张脸红得能跟滴出血般，抿着唇垂着手看样子有点不知所措。 霍云琛无意瞥一眼她的脸孔，娇小的收敛着下颌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也像是晚霞，在此时红透了大半边的苍穹。 他一下子就好笑起来，“……你在学校养了只兔子？” 她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是……是幼儿园那边的小孩塞给我的。” 霍云琛眉一抬，“他给你你就要？” “不是的。”姜茶摇了摇头，看他一眼表情极其为难：“他塞给我然后就跑了。” 霍云琛：“……就今天？” 她点头，又道：“你不要跟别人说，会显得我很不务正业。” 霍云琛：“……” 他淡淡地上下扫了她一眼。 ……这全世界除了她自己，谁他妈会觉得她不务正业。 他抬脚往外走，丢了两个字下来，“过来。” 小姑娘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过去了，跟着他往车库的方向走，有些犹疑地问：“不是都去加油了哦？” 霍云琛瞥她，“骑摩托。” 她哦了一声，忽而又见他视线投来直直瞧着她，英俊的眉目蹙起，“你去换条裤子。” 她一身马卡龙的清新色系，飘带雪纺半身裙刚刚及膝，圆润的膝头露出来，两条小腿纤细挺直，肌肤雪白暴露在昏黄路灯下，明晃晃脆生生的招摇。 姜茶有些不明所以，“……”她皱皱眉：“我没裤子。” “……没裤子？”他眉头罕见地露了点诧异：“怎么会没裤子？”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小衬衫小裙子，抬起头扬起一个笑，“因为穿裤子不好看。” 霍云琛：“……” 灵魂对话。 这么一说，印象里她的确都是穿着各种各样的裙子飘来飘去像朵欢快的云，霍云琛皱皱眉头仿佛无比为难，想起什么又道：“你在家里穿的衣服呢？” 姜茶怔了半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家居服。 还是春秋季款，都是长衣长裤。 她抿了一下唇，接着抬眸瞥了他一眼。 ——他随意穿着件白衬衫，金丝边的扣子颗颗地系好了一丝不苟，单手落在裤兜身姿笔挺如青松玉立。 永远的正装严谨，她却也曾经瞧见过他在月色下的模样。 万种的风情，像一只蛰伏在夜色里的妖精。 姜茶遂摇摇头，小声地道：“我不干。” 男人循声瞥她一眼，“嗯？” “凭什么你穿得这么好看……”她红润的唇快要抿成了直线：“我就只能穿得丑丑的。” 霍云琛：“？？？” 沟通不能，而小姑娘最大，于是有人只能让步。 最后他先上了摩托，小姑娘艰难地跨开两条小短腿想往车后座坐，未果，男人往后递了个头盔，瞧见她这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侧着坐。”他说。 姜茶接过了头盔，扶着他宽阔的背侧坐了上去，发动机轰隆隆地响，她的身子崴了崴，跟着就紧紧地靠在了他背上。 “手圈好。” 那么崴下来，她的脑袋就枕在他的后腰上，他一发话，低沉的嗓便隔着他的脊背震着她的耳鼓。 酥酥麻麻。她的耳朵红了红，不自觉地埋得更深了些。 手仍揪在他的衬衫两侧，小小的两只，指节又细又软，跟没骨头似的攀附在他腰身。 霍云琛瞧了一眼，低低地出言，“手圈好。” 她闻言不甚解，“嗯？” “抱好。” “……” 心跳不防备这如墨的夜，一声又一下地接连敲击着她的胸腔。 头仍是枕靠在他背上，手臂从他精瘦的腰际环过去了，扣成柔软的绳结松松垮垮地搭在了他的腰腹前。 第111页 荷叶边雪纺下两条白皙的臂伸出，如娇软无力的藤蔓将他周身环绕。 霍云琛低眸瞧了瞧，收回视线声如夜般的泛着微微的哑意，“坐好了，小姑娘。”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心却是忽高忽低地起跳，挨着他的背贴着他起伏的呼吸。 以及他身上清淡的烟草味和柑橘剃须水的香气。 ——都惹得她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风驰电掣穿梭过这座城市，夜间灯红酒绿，沿路小吃街行人嬉笑怒嚷烟熏缭绕，全是人间烟火味。 而她枕靠着他的肩背，长发被风掠起千丝万缕地飘扬。 周围的喧嚣不复入耳，耳畔只有一声比一声更加聒噪而分明的心跳。 那是她的，还是他的？ 她把耳朵埋低了想要听得更真切，却还是难以分清。 - 到了学校，门卫那边早收到了消息，电子门大开着就等着他们进去。 到了教室，姜茶手往里面探了探，果然摸到了柔软雪白的一团，掏出来搁怀里抱着，那兔子瞪着红眼睛在她胳膊里安静如鸡。 霍云琛长身玉立在门边，抱着臂静静看了她几秒。 人形自走小兔子……怀里还抱着只货真价实的小兔子。 他扯了扯唇角。 小姑娘很快地走出来，于是他腾开手里木箱的盖子，让她把兔子放了进去。他低眸看着她的动作，全程都小心翼翼的，像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兔子给弄丢了。 等她放好了兔子，男人提着箱子，小姑娘则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地走，一边蹙着纤细的眉头，一脸的忧心忡忡。 果然走出了学校没几步，霍云琛随口问了句，“这兔子你打算怎么办？” 按他的想法，要么她丢到花园自己养，要么她丢到花园给园丁养——一回事。 小姑娘那边静了静，霍云琛伸手去拿头盔，忽然听见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夜幕里响起，宛如玻璃珠般地落了地。 “我……”他转眸，见灯下她咬着唇，薄薄的唇被咬成了夹竹桃般浅而淡的红色。她面色犹豫，口中小心谨慎，“我怕养了，爷爷会不高兴。” 霍云琛怔了怔，侧眸看她一眼。 爷爷对她不高兴…… 有霍老爷子那个个性做背景，这话听起来是有些魔幻了。 他抬起一边眉，“怎么说？” 第58章 五十八枚吻 小姑娘瞥着他，“就……以前云姝姐被爷爷说过的。” 霍云琛蹙了蹙眉，“有这回事？” 她点点头。 晚风拂动，不知名的行道树开着花散着不经心的清香。 在风里悠悠荡荡，像她落了满背又不断被风扬起的长发一样。 他偏首看她一眼，随口问了句：“她养的什么玩意儿？” 霍云姝最近算正常了点，常带在身边的就是她那只脸黑得跟煤球似的猫，早几年前则是野得不行，什么蜥蜴蛇蟒……一个比一个离奇。 果然那边姜茶道：“……藏獒。” 男人眉一挑，“爷爷因为什么说的她？” 她唔了一声，歪着脑袋想了想，“云姝姐的狗咬了阿武。” “……”狗咬狗，难怪了。——何况那只大黄狗是霍老爷子一见就觉得亲切的狗，非寻常犬只可以比较。 他看她，问：“你的兔子也会咬狗？” “嗯，”她很认真：“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霍云琛：“……” 本来只是带她回学校带兔子回来，现在兔子进了笼，还有只人形自走小兔子在他跟前蹦来蹦去。 他看着她，倒也不急着带头盔喊她上车，弯着唇笑了笑，“那你咬一个给我演示演示？” “……”姜茶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我又不是兔子。” 他多看了她一眼，想起去年霍云姝寄养在老宅跟她相处友好的那只猫。 不是猫就是兔子，小姑娘家家的兴趣爱好。 他正淡淡地想着，忽然又听她软软糯糯地问：“那……兔子怎么办？” “兔子而已。”男人收敛起眉目，淡声地道：“……我养就是了。” 想好的放花园里，想好的给园丁养。 话到唇边就变了。 她那边却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嗯了一声，想起来了什么脸昂起来，“那我马上要高考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嗯了声。 “那我高考完就要读大学了。” 他笑了下，“你高考完不读大学，难道读幼儿园？” 姜茶：“……” 静了静，她小声地道：“那我高考完读大学……很有可能就不在这边住了哦。” 眼皮一跳，霍云琛看她一眼，“不住这住哪？” 姜茶理所应当地道：“住宿舍啊。” “……”他打量着她：“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住宿舍？” 第112页 ——总是要回来的。别的不提，寒暑假加一起三个月她都得待家里。 然而小姑娘很果断地否定了他的话：“不是啊。”她摇摇头，期间一缕长发被风吹得黏上了她的唇，于是她伸了手去拨掉了，口中含含糊糊地道：“到时候我爸爸妈妈就回来了……然后我就住家里了。” 霍云琛闻言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从兜里摸了烟出来，侧眸看她一眼，“介不介意我抽烟？” 姜茶看着他没发话。 好奇怪的人。 再一次见到他的那一天晚上，她拉着他不松手，他也面无表情的没有任何表示地任她拽着，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烟站在路灯下抽着。 ……那时候他怎么不问介不介意？ 她看着他，慢慢地开口，“那我说介意，难道你就不抽了吗？” 他淡淡应了声。 “那我介意。” “……”霍云琛单手落进兜里，看着她：“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她撇开脸：“你抽吧，我不介意。” 霍云琛：“……” 两相静了静。此时已经是九点多近十点，行道安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 “你就是想养兔子也不该这样啊！好好地跟妈妈商量，妈妈会给你养的，你把兔子抢走了塞进别人手里……嗨呀你这孩子！现在可好，妈妈的钱没了，你的兔子也没了。” 小女孩的声音脆脆沙沙的，还有点抽抽搭搭，“可是、可是妈妈……那个小姐姐……我们之前在医院看到过的啊……你、你还让我不要叫她阿姨，要叫姐、姐姐的……” 也许是哭得急，她一边说话一边还打起了嗝，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而、而且我看那个姐姐的学校就在这里……” “那也没有用呀！”她妈妈似是很无奈，究竟也拿自己家闺女没有办法，最后只能轻轻一声叹息：“好啦，卖兔子的还会再来吧？妈妈给你钱，下次你看到了自己买……路路？” 被称作路路的小女孩不说话，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前方。 霍云琛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瞧身边的小姑娘视线也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 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小姑娘跟小女孩的pk。 “兔兔在你这里！” “兔子在我这里。” 路路迅速地奔过来，猝不及防地冲撞上来抱住了姜茶的腰，此情此景突如其来，双方的家长（？）一时都没防备地愣住了。 小女孩抱住了小姑娘，“白天我把兔兔给你了！” 姜茶乍然被她抱住，懵了懵后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反问，“对……白天你为什么要把兔子塞给我。” 她的语气有点严肃有点不善，“还塞完就跑。” 路路：“……” 小女孩抬着一双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因为……姐姐漂亮。”她头仰着对姜茶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好欺负。” 姜茶：“……” 路路妈：“……” 路路看着姜茶，“姐姐把兔兔还给我。” “不还。”姜茶毫不退让：“我不好欺负。”小姑娘眼睛转了转，“……只是看起来好欺负。” 路路：“……” 路路妈：“……” 路路妈急急地走过来，“路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女人低斥了一句：“妈妈不是教你要有礼貌吗？” 末了路路妈抬起头又对着姜茶看了一眼……看起来还真有点好欺负，路路妈汗颜了一下，忙道歉道：“不好意思，我家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姜茶摇了摇头，侧着身朝霍云琛走过去，那边男人早就闻弦歌知雅意地把装兔子的箱子递了过来。 她接了箱子，转手递到小女孩手里，像是要给她，忽然又收回了手。 路路看着她，“你、你不是要还给我吗？”小女孩面露紧张，说起话也磕磕绊绊的：“你反悔啦？” “不是。”姜茶慢慢弯了腰，看着她的眼睛：“你能照顾好兔子吗？” 见小姑娘跟小女孩相谈甚欢，路路妈也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本来在她看来，这件事就是路路处理得不妥当，那么不管那位医院见到的小姐姐是还还是不还，路路都必须要承担后果。 只是方才瞧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此时认真起来神色收敛，竟然也多了些凌然不可进犯的意味。 被那双黑瞳幽幽地盯着，小女孩一时间被唬住了，连话都说得哆嗦起来了，“我、我能。” “嗯？”姜茶打量着她的眼睛，语气也幽幽的没有笑意：“你会按时给它吃草吗？” “能、能的。” “能记得帮它打扫笼子吗？” “唔……应、应该能。” 姜茶逼近一步，低垂着脸孔眸光落在小女孩脸上，语气认真，“刚刚答应我的，都能做到吗？” 第113页 路路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片刻后近乎是抖着唇瓣说出了口，“嗯……我、我都能做到。” “好吧，”姜茶把盒子递到了小女孩的掌心，动作是小心翼翼的温柔：“那我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它，不能对它不好。” 路路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盒子，稚嫩的眉目间却没有欢喜。 那边仍然在絮絮叨叨地道：“你要对它不好，我会把它强取豪夺回来的。” 路路咬着唇，忽然又把盒子往姜茶手里一塞，“……不用姐姐强取豪夺，我不要了呜呜呜……我根本养不好兔子呜呜呜……” 姜茶：“……” 路路妈在这时才出言低斥了句，“路路！既然是你买的兔子，你就要对它负起责任，怎么能说塞给人家就塞给人家呢？白天塞了就跑妈妈就不说你了，现在怎么又塞给人家小姐姐？” 路路哭得抽抽搭搭的，这会儿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路路妈到底心疼孩子，说了几句重话也不再继续，只是又有要跟姜茶道歉的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没管好自家孩子，搁这儿跟小姑娘你胡闹了。” 姜茶摇了摇头，路路妈转手拿了盒子又要往路路手里塞，小女孩却是一直爆哭，说什么都再也不愿意收下那只盒子了。 于是路路妈只能无奈地冲姜茶笑了笑，“这孩子啊是独生女，从小被她爸爸惯坏了，吃不了苦头受不了委屈……真是。” 姜茶点点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路路妈假意震惊，作出成年人应有的表演，“被惯着长大的孩子哪是小姑娘你这个样啊！又听话又礼貌……唉，你还是桐高的吧？一般人哪上得了那么好的学校啊！” 一波商业互吹。 路路被排斥在了对话外，跟同样玉立在风中的男人站在了一排。 路路站在原地抽抽搭搭地哭了会儿，大约是被亲妈晾了太久，实在是有些无聊，遂主动地找霍云琛攀谈，“叔叔这个姐姐好漂亮是不是？” “叔叔这个姐姐应该很会照顾兔子对不对？” 霍云琛看她一眼，“……”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路路却也不气馁，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杰说了，会照顾兔子的女孩子也会照顾宝宝……小杰说他喜欢会照顾兔子的女孩子。” “嗯。”男人低低淡淡地道：“说得对。” “嗯……”路路抬眼去瞧他：“……叔叔你是说什么说得对？”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锲而不舍，“是姐姐很漂亮，还是姐姐很会照顾兔子，还是会照顾兔子的女孩子也会照顾宝宝……还是小杰说他喜欢会照顾兔子的女孩子？” 那边却是不再多说一句了，就像刚刚那句话也跟从来没开口似的。 大概是，都对。 第59章 五十九枚吻 倒腾了几回手，最后那只兔子还是落在了姜茶之手。——被她那么一说，路路那孩子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接手那只兔子了。 又因为高考临近，照顾兔子的重担，几经周转就这么落进了霍医生手上。 - t院，住院部。 甄芯刚刚查完房推门出来，直直地就撞上了一波从icu的入口推着病床出来的医护人员。 胡桃进了几次急救室，又在icu住了好一阵子，这回大概是病情稳定了，这才终于从重症监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只是她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没了，一并失去的还有她的生育能力。 有生之年，她再也无法拥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虽说换过心的病人原本就无法承受怀孕生子给心脏带来的负担……但是有和没有总归是不一样的。 有生育能力，起码还能多一分念想。——现在则是什么都没了，一空俱空。 医护人员推着病床从走廊经过，甄芯下意识地避了避，目光扫到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半昏迷状态的胡桃，有悲怆的情绪自眸中一闪而过。 尽管医疗环境成熟，t院的心内科也几乎是国内翘楚——即便如此，当初要换心时胡桃面临的风险其实并不小，存活下来的概率大概只比失败要高那么一点点。 可以说，当时的情况跟现在类似，都是劫后余生。 但心境却大不相同。 甄芯抿抿唇，眼眶不由得红了一圈。余光瞥见胡桃妈妈扶着墙一步一步地追着女儿的方向走，面色灰败形同死人一般，不由得微微侧目，再也不忍心往哪个方向多看一眼。 不远处忽而有激烈杂沓的高跟鞋声响起，继而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女人尖刻的声音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掷地有声，“你是怎么回事啊？都说了她肚子里孩子重要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不是看在她怀了我孙子的份上谁肯给医药费啊！” 第114页 甄芯循声望去：是先前在t院大闹特闹后来被押走的那个中年妇女，此时正揪着胡桃妈妈的衣领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架势。 胡桃妈妈有气无力地推了推，没推开，只能低着嗓子让步，“你让让……我女儿还在前面……” 女儿倒下了，这位母亲的心像是也跟着被抽走了，以至于对方那一记耳光落在她脸上也如落在了不见底的深渊里，窥不出半点的反应。 胡桃妈妈想要走，却被中年妇女强行地拉拽住了手臂，“你走什么走啊？正好你人在这，说说吧，欠我的医药费什么时候还？” 胡桃妈妈原本就为自家闺女的事情操碎了心，此时被她拉拽着更是挣脱不得，只能抬着眼皮勉勉强强地答应，“……我有钱了会还给你的。” “有钱了再还？”中年妇女眉一扬，声音益发得尖：“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谁知道你们母女是不是出了院就玩失踪？” 胡桃妈妈近乎是机械地点点头，“你拿笔……我给你写。” 那妇女嗤了一声，“这还差不多，你等等，我拿支笔……唉，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上了她的胳膊，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径直地把人往后拖去，中年妇女一边挣扎一边骂骂咧咧的，“唉唉唉，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啊？怎么还动手动脚的了？” 保安中的一个冷笑，“大婶，上次是不是在拘留所三日游没待够，这次想再多待几天啊？看着霍少不在就在这儿上蹿下跳，你再嚷嚷把霍少叫过来了，我可看你要怎么下场！” 那中年妇女家里也是有点儿家底，堪堪够得上富一代门槛的那种。上回被t院保安拎了出去直接转交到警察手里，已经是老脸被丢得干干净净了。是而保安才刚一提这茬她就跟失了声似的一声不吭了。 只是那妇女才一走，胡桃妈妈就跟被抽走了力气般的不住往下瘫去，甄芯忙三两步地走到她跟前把人扶起了，“阿姨，没事儿了，您别担心，我把保安电话给您，下次她再来闹您就找安保人员。” t院的安保做得到位，只是无缘无故也不能随意就拎个人出去，所以甄芯也只能这么说。 胡桃妈妈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口中微微地喘息“我知道了……谢谢你，甄医生。” 甄芯抬手擦了擦眼圈儿，半晌不再发话。 - “够了够了！”一到医院大门口，中年妇女就急不可耐地挣开了两个保安，一边挣一边气势汹汹：“你们再动手动脚的，我就要报警了！” “行了吧大婶！”刚刚发话那个保安瞧了她一眼连声冷笑：“要不是你在我们医院里面闹事，你啊，就是碰瓷碰到长安街我也懒得管！” “你……”中年妇女气不过还想理论，那两个保安却真就跟他们说的一样，把人撂下了就大步往回走。t院的安保人员都是退伍军人，身材威武雄壮的，她也不敢真追上去抬杠，只好在原地一边低声骂一边暗自吃了个哑巴亏。 妇女正准备回身往停车位旁边走，一个穿着职业套裙身材纤细的女人已经迎了上来，旁边还有扛着专业摄像设备的摄像师。女人冲着她笑意得体，“您好，女士，我是j台的新闻记者，请问您有没有兴趣……” “没有没有，你们去找别人吧。”妇女刚刚在保安那里吃了一肚子的火，哪里有闲情逸致搭理这拨人，一边不耐烦地摆摆手一边就径直地往前方走。那女记者也不追上前，只是在她身后静静地道：“上次叫胡桃的这位患者准备要跳楼的时候，就是我们j台追踪报道的第一线新闻。” 中年妇女闻言顿住了脚步，回头，“你什么意思？” 记者至此才盈盈地走上前来，压低声笑了笑，“因为报道那件事，我和我的同事都丢了工作。你猜是谁做的？” 是谁做的？想都不用想，胡桃最开始是谁的患者，她又是被谁转交给的警察——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妇女扬着眉毛看过去，“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记者笑了下，“想做霍家的新闻。” 妇女听得心里一震，面上诧异一闪而过，“你拉我蹚浑水？” “当然不是。”对方笑容得宜，举手投足都是职业训练过的架势：“我老公也是在媒体行业工作的，现在有人举报霍家涉嫌贿赂政府官员拿到土地流转的行政审批。”她静了静，唇角勾着一丝笑：“我打算做个霍家的专题新闻。” 当然，她没有径直挑明直说的话是——负面的专题新闻。 妇女一听竟是笑了，“你疯了吧？人家家大业大，是你一个小小记者能掰倒的吗？何况你现在工作都没了，记者证应该也被吊销了吧？” 第115页 这中年妇女虽然在甄芯在胡桃妈妈那里都撒过泼，到底也不是傻子，她敢对着甄芯和胡桃妈妈撒泼，敢对着霍云琛和警察撒泼吗？ 中年人的沉稳不是在小节，而是在大局。大局不出错不出格，小节纵然不拘些也不会有大问题。 记者摇摇头，“您误会了，我找到您不是为了让您出面，只是想让您提供一下患者的求诊资料。”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锁屏对着妇女亮了亮：里面俨然是胡桃的一寸照片。 记者亮了手机几秒又收回到口袋里，一边解释起来，“t院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患者的资料我们拿不到。”她说着瞥了妇女一眼：“但患者是您儿子的女朋友吧？” 妇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前女友而已。那种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也不知道他是看上了哪一点。” 记者挑着唇，“您把患者的资料套出来给我们，我们顺便把霍家和t院的负面.新闻爆一爆——据我所知，您先前因为惹了霍少被关进局子了吧？” 妇女脸色一时红白交加，“那……那是他们仗势欺人！” “嗯，仗势欺人。”女记者没有戳穿，笑意仍是如常地挂在唇边，“所以，您要不要帮我们揭开真相？” - 这边小姑娘高考逼近，与此同时霍家在魔都的分部财团像是出了点问题，正巧霍老爷子这阵子身体不很健朗——其实也就是腰椎间盘突出犯了，最近天天在孙崽跟前嘤嘤嘤说自己是当代廉颇，年老体衰再也去不了魔都了。 一边就疯狂暗示孙崽过去帮忙（。） 说起来，霍爷爷其实也是个嘴硬心软的，面上对着霍夫人很不客气，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好脸色，但是到现如今，霍家的资产和主营业务还是慢慢地往魔都转移了。 按老爷子的话说就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做个守财奴没什么意思。 末了老人家又悠悠地叹：“还是做守妻奴有意思。” 听到这话的方助理：“……” 三模离高考就两周不到，最后一轮模考的试卷老师都是瞎批乱改的，批出来的结果是个个都是清北预定——诚然原本也差不多。 两周过去，就是高考。 高考前两天，姜茶先去看了一趟考场。 教室是进不去的，她站在教室外透着窗往里看了两眼，收回视线蓦地发现原本等在走廊外边的男人身边围了两个女生。 姜茶：“……” 她这才走了多久！ 小姑娘噔噔噔迅速走过去，霍云琛眸光转过来，“看好了？” “看好了，”姜茶点头：“我们快走吧。” 她人走在前头，身后隐隐约约还有细碎的交谈声落进耳里。 “好可惜……没要到联系方式……” 姜茶：“……” 生气生气生气。 小姑娘原本就走在前头，后来还越走越快稳如竞走比赛，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道转角。 ——看来兔子急了不会咬人，跑路倒是很有可能。 霍云琛笑了一下，快步地跟过去，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姜茶。” 第60章 六十枚吻 姜茶不理，步速又提高了10%。 手腕忽然被人拽住，她头也不回，用力甩了甩他的手。 未果。 回眸，霍云琛似笑非笑地瞥着她，“我只是告诉她们班级在哪里。” “……”她瞪他一眼：“我才走了多久，就有人找你问路了。” 霍云琛：“……” 他不解，“有人找我问路跟你走没走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令人难以回答。——她选择了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小姑娘。 他拉住她的手没松，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驴拉磨般地走了几步，她压根不管手腕还被他拉着就向前极速前进，那小身板小背影落在他眼里仿佛透着滔天的怒火。 霍云琛转了下思路，按她问的话来答，“不然下次你别走，就没人找我问路了。” 她的脚步一顿，人没有回头，在原地立定静了几秒。 然后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霍云琛：“……” ……所以有人找他问路跟她走没走到底有什么关系？ 陪小姑娘看完了考场，霍云琛后面跟着就要去霍大少夫妻那边一趟。 定的是下午的机票。 姜茶送他到玄关，想了想，老老实实，“祝你一路顺风。” 霍云琛嗯了声，眉梢挑起，“还有拒绝问路。” 姜茶：“……” 他看着她，笑意微微地收敛，“高考加油，姜茶。”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踟蹰两秒，忽而昂起脸表情严肃， “那你要记得拒绝问路。” 霍云琛：“……” - 过了两天就是高考。 第116页 第一科考试在早上，考的是语文。 姜茶抽到的考场比较偏，因而当天考场也出了很多意外，什么走错考场交警临时开道送考场，什么迟到二十分钟不能入场在考场外大哭，什么准考证丢了被热心路人送到考场。 总之就是每年高考都会出现的剧场。 语文试卷中规中矩，作文出得有点偏，最后一个字落下去，正好就到了交卷时间。 第一场考试结束，姜茶走出了考场。今天天很蓝，京城的春季多霾，春夏之交也难得见这样的好天气。 考场外黑压压围满了家长和老师，还有架着摄像头举着话筒的各个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像师。 家里的车停在马路另一侧，吴叔遥遥地冲她招了招手。 姜茶点点头，正准备要穿过人群往马路对面走，前方忽然就有人阻在了前头，抬头，身材纤细着套裙的女记者对着她笑意盈盈的，“同学，你是刚刚高考完吧？我们采访你一点问题可以吗？”她一边说，一边低眸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再度抬起脸又是满面的笑意，“大概十分钟。” 姜茶犹豫了会儿，侧身对着吴叔比了个手势，对方闻弦歌知雅意地往前方指了指，意思是把车开到前面去等她，末了就又钻进了车里，很快地发动了车，融入了车流向前方驶去。 于是镜头对准了小姑娘，记者也噙着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小妹妹，你跟霍家人很熟吗？” 姜茶看着她，“这跟高考有关系吗？” 记者唇边笑意次第地加深，“跟你的高考好像是没什么关系，不过跟我的采访……关系就大了。” - “这盆脏水泼得真是时候，我们名下有板块要在美股上市，沪媒那边就有风吹草动了。”方助理一边说，一边侧眸看向身畔的男人，“京媒倒是没什么动静。前些天海棠苑那边有人想撬别墅区的摄像头被安保发现了，现在已经扭送到局子里了……不过那都是些花边媒体。” 花边媒体，上不了台面，只靠追逐热点制造噱头来博流量和关注，或者收人钱财受人所托来做点见不得光的小勾当。 正经媒体总是讲究些羽毛，官媒更是以客观真实为标榜，不会光凭道听途说主观推断来做采访。 霍云琛不咸不淡嗯了声，“本家爷爷还在，他们不敢乱来。” 霍爷爷是个狼人不说，霍爷爷年轻时那波后来全是中将上将的战友放那儿就是压顶泰山。 谁敢惹。 方均望闻言多打量了他几眼。 身边的这位是霍家的小少爷，对外说是长孙——反正在老爷子心里他就是，早年大概是年少叛逆，中道学了医把老爷子给气了个半死，连带着霍大少夫妻那会儿也特别不招老人家待见。 回国也是真的做了医生。 霍老爷子也就这么纵容着。 一边纵容着孙子做他想做的事情，一边把手上的业务借机偷偷塞到孙子手上。 先是把教育基金这块的事情当切口，然后小幅度小幅度地把工作交给他，再然后这次的媒体闹剧…… 方助理不得不感叹：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小霍少爷不接，霍老爷子就嘤嘤嘤头疼脑热心脏痛，成天琼瑶小剧场家宅不宁谁受得住啊！ 看来霍少医生这条路大概是走不了多久了，只要霍老爷子再多嘤那么一阵子……emmmm。 嘤嘤怪真是不好惹啊！ 方助理正这么左飘右飘地想着，那边温淡的男声却又再度地在耳畔响起，“小姑娘那边呢？” 方均望脸色略滞了滞：……考场那边他没安插人手过去，主要也是考虑到考场那么多考生那么大的阵仗，应该也没人敢闹到那里去。 这无声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霍云琛也没表示些什么，手机震了震，修长的手指点开了屏，他低眸看了一眼，淡声地道：“司机说人在接受采访。” 接受采访。方均望一听这话，头皮就炸了炸，忙连声地去跟前排的司机说了，“去市五十九中。” - 面对女记者咄咄逼人的架势，姜茶只是兀自地抿着唇不语。 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应，因为什么都不说，所以也不会授人以柄。 太多的社交场合证明了这个道理：越是多说，就越是容易犯错。 何况她本身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从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更是习惯了长久的失语。 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想要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那些个失语的日日夜夜里，是画笔代替了她的喉咙去发声去说话。 这一切，直到再度与他相遇才有了转变。 然而即便如此，碰到这样的场合她却仍是无措。 对方有礼，有节，西装套裙裹住纤细有致的身体，妆容精致收敛一丝不苟。 第117页 全身上下，无不是现代文明打造良好的痕迹。 只是红唇张合间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宛如是向着她嘶嘶吐出的蛇信。 ——从齿牙上、慢慢地溢出有毒的液滴。 “小妹妹，我们这里有人拍到照片的……”女人弯着眉眼，亮出手机在姜茶面前晃了晃：“话说，你住在霍家老宅里对吗？你跟霍家人是什么关系啊？” 她微蹲着身子，摆出了刨根问底的架势，咬字轻轻，如能听见毒牙咬进皮肉时的声音，“你是霍家的童养媳吗，小妹妹？” 姜茶撇过脸就要往外走，那边男摄像师却已经堵在了前头，回身，女记者仍然笑眯眯的。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寻常的采访，耗时几分钟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她蹙着眉想从围堵走出去，未果，往后退一步，对方便又一步地逼近。 女人纤细的手指徐徐地滑动屏幕，又一张照片便跃入了眼帘。 姜茶略怔了怔：那是那天在主题乐园遇到的女人…… 也是霍医生的病人来着。 记者婉声道来，“看到没有？这位女士是小霍公子的患者，在他的手术台上流产了，以后也不会再有生育能力……”她收回了手机，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凝在姜茶面上，轻飘飘地吐字：“这是很严重的医患事故，弄不好，是要坐牢的。” 姜茶看她一眼，脸色微变，于是女人唇边勾起的笑意深了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多吓她几句，指不准就要说点什么有意思的出来了。 然而小姑娘动了动唇，“要坐牢……你不该报警吗？找我有什么用？” 女人一怔，她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就算是要了解情况，也应该是警察来找我了解吧？你……”她忽然小小地惊叫了一声——来不及看清走到她跟前的男人是谁，她已经被一双胳膊给扛了起来。 她的脸背对着人，完全看不到把她扛起来的是谁，惊慌失措地挣了挣，才听得淡薄的男声雾一般地落下来，“是我。” ——然后她就一动不动了，伏倒在他肩膀上像只受了惊的猫一样。 他怎么会来的啊…… 霍云琛把人扛起来了，转脸对着方均望看了一眼。 方助理很有眼色地点头，“霍少，这边交给我吧。” 他淡淡地嗯了声，扛着小小一只小姑娘往车旁走，到了地儿才放下来。 视线堪堪地对上，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红晕。 像树上熟透了的桃子，泛着光泽水润的红。 脚落了地姜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睛眨了两下，“你……好好地扛我干什么啊？” 小姑娘扑闪的大眼睛亮得像一颗明星——一颗小小的小卫星。 绕着行星转来转去转个不停的小卫星。 藏着不解，迷惑与混乱。 也藏着不分明的欢喜与羞怯。 他怎么可以……扛她的啊？ 还那么突然，一声不吭的，把她给吓了一跳。 霍云琛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嗓，“你个子矮体重轻，好扛。” 小姑娘两只手绞着衣领，有些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问的跟他答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情。 她低垂着脸孔，那边儿男人脸色微妙的变化就没能看见。 看着她在那里被围堵，知道是受了委屈，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她扛走了。 见到她受委屈就满心烦躁。 扛在他肩上也曾经被他背在背上的小姑娘，那么轻飘飘的体重那么小小只的体型，温热的，像只小动物，微微颤着在发抖。 乖巧，文弱又倔强的小姑娘。 该被人捧在手心里当掌珠的小姑娘。 他见不得哪怕受一丁点委屈的小姑娘。 在他心中，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千金也不换的，小姑娘。 第61章 六十一枚吻 就这样，高考当天，在一溜考生丢准考证走错考场迟到的例行新闻中，一则霍氏集团针对造谣传谣者的律师声明爆上了热搜。 律师函广大网友见得多了，这封倒也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稀奇，至于买热搜更是常规操作，大家早都见怪不怪了。 其实这种娱乐八卦的博主，十个博至少也有九个是资本在运作，不会无端端替人站台。所以这个po主一发被辞退的j台记者骚操作，大家就明白这是霍氏的资本下场了。 可是下场归下场，雨我无瓜归雨我无瓜，也不妨碍吃瓜群众吃得兴致勃勃。 根据这位po主表示，这位j台的前记者因为总是制造噱头博出位，之前在t院病人跳楼的时候甚至还吃过人血馒头——固然这里胡桃的事情就被一笔带过了，只是略为交待了下j台前记者被j台开除的前因后果。 至于被辞退跟京城霍家有什么关系，这之后又为什么不知死活去搜集所谓的霍氏行贿的证据给霍氏泼阴脏，这中间的逻辑关系这位po主就没有言明了。 第118页 反正即使不去解释，广大网民也能凭借强大的脑补能力在脑内补足八十集连续剧。 而这则热搜之所以能在大几十条热搜中杀出了重围，也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这则律师函跟霍家有关。 不比普通豪门，霍家在网络上一直都很有热度。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 首先霍爷爷的起家是个传奇，加之老爷子年轻时的长相也是英俊，曾经还因为青年时期的军官照上过#我爷爷奶奶那辈的神仙颜值#的热门话题，后来被人发现是霍氏财团的创始人网民还津津乐道了好一会儿。先是个个都想穿回六零七零养成英俊老公再跟英俊老公一起发家致富，然后又是争先恐后好奇嫁给他的霍奶奶是什么模样。 结果一百度。 江醴兰，名门之后，父亲著名建筑家，母亲小说家、文学评论家、翻译家。 再一看照片。 神仙颜值靴靴。 …… 对着这种神仙夫妻神仙爱情，想柠檬都不知从何酸起。果真是神仙的锅配神仙的盖。 至于霍二小姐，旗下号称营销三千，做娱乐营销风生水起，小霍姑娘更是凭着美貌多次红出了圈，成为圈内女星避之不及唯恐合拍被艳压的人物。 作为豪门的霍家，无时无刻不被暴露在镁光灯下。所以理所当然的，霍家有丁点的风吹草动，也会在娱乐业掀起千层的浪。 这次亦然。 “这种人在j台这种大台里都敢兴风作浪，出了j台不是更无所顾忌？还跟霍家对着来，她背后有人撑腰那就是狼子野心，背后没人撑腰那就是不自量力。” “这女的不就是上次跑去拍人在医院跳楼的吗？吃人血馒头被开除也是活该！为了博出位不择手段恶臭无误惹，这种人就该被抓到局子里让警察治一治[微笑]”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这么早就盖章鉴定不太好吧？最近这种开头风向一边倒后面突然反转的新闻太多了……坐等官方通知。” “我也先不站队了，我又没跟着人家在现场蹲着看，真真假假谁知道啊。” 结果，这波明显是霍家在运作的公关发出不到十分钟，j台就出了通告迫不及待地撇清涉事女记者和本台的关系，辖区公安也出了通报，意思较为委婉，说是还在调查中，请大家不要轻信谣言造谣或传谣，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声明出得这么快，调查进程也说得明明白白，很快，那些怀疑的声音就彻底地湮没了下去。 这时候倒是有真路人——在五十九中高考的那种路人下场了，随手甩了张照片到博上：“天呐我那天好像看到这个女人了！我对了一下姓名长相什么的都一致！” 诚然官方通报都是打码的，但是神通广大如网友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就扒出了她的身家背景。 追究起来，到底还是她拿人家跳楼做噱头这事犯了众怒。 然后追到这里的人关注点倏然就变了—— “她不是去诬告霍家吗？跑到高考考场是几个意思？我记得霍家两个孙辈都二十多岁了吧？” “说不定是旁亲？” “……这种时候就不要关注她了好吗！姐妹们快来康康旁边那是对什么神仙情侣！” 有眼尖的这才发现不对劲：在照片的角落里俨然有个清俊挺拔的如剪侧影，虽然抓拍拍得极其的模糊堪称小视频画质，也很轻易地就能瞧出男人英挺的轮廓。 他肩上还扛着只小小只的姑娘家。 众人：“……” 只是想吃瓜而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塞了狗粮。 “？？？怎么女朋友考完试男朋友都要来接的吗？现在的绝美爱情都流行这个套路了吗？？？” “这位哥哥有没有博啊各位小解解们球好心相告啊！” “告诉你干啥你去插足人家感情吗？？？” “……不不不我就想去围观一下绝美人士的绝美爱情！我保证！” 走向成谜。 最后博主甚至还现身说法了，一副乐呵呵的语气，“对啊小哥哥超帅气小姐姐……不能叫小姐姐吧，感觉就小妹妹？小小只好可爱啊随便小哥哥往哪儿扛都扛得走啊！ “我就不一样了，小哥哥要扛我怕是手臂不保。” 有人很激动地在下面问，“博主博主，你真的见到了正脸吗？怎么不拍一个啊？” 又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你这a.v画质谁看得清……算辽也是能勉强看清小哥哥的盛世美颜的吧。” 博主发博的口吻也乐呵呵的，“我倒是想追拍啊，但是小哥哥貌似只对着小小只的那姑娘好脾气唉……我当时拍他好像被发现了？？然后他瞪了我一眼，吓得我手里的瓜子……啊不手机都掉了。” 第119页 最后博主乐呵呵地总结，“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别家小姑娘的男人。” - 姜茶膝盖半跪蹲在沙发上，举着ipad刷刷刷，一路刷到她跟霍云琛在五十九中被偷拍的照片，扫到了下方的评论时目光停了停。 她一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一边不疾不徐地往下方扫去。 看到什么绝美人士绝美爱情，她脸微不可查地红了红，手指却很诚实地继续往下滑动。 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别家小姑娘的…… 的、的、的…… 含在喉咙里的一口水上不去下不来就这么卡住了，直至呛了她好几声才好不容易停下来了。 姜茶把杯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茶几，弓着身子人缩进沙发里，ipad就摆在膝上，再去看那条评论，才发现自己刚刚手滑，不小心给那条评论点了个赞。 她的脸猛然爆红，做贼般极其小心谨慎地往左往右看一眼。 嗯，没有人，霍医生也不在办公室。 说起来，还是因为上次她高考的时候在考场外被人拦住了……霍老爷子发了明火，于是小霍少爷但凡把小姑娘单独丢在哪里，结果都是要被老爷子不容情地diss一顿。 这么一来高考结束闲来无所事事的小姑娘，就只能随时随地跟在小霍少爷身边。 亦步亦趋的样子，稳如一条小尾巴。 她的手指飞速移到那条评论的赞上，指腹点下去取消了。 然后整个人靠倒在沙发上，长长地从胸腔舒了一口气。 明明是如释重负，却又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她顺着评论一条条翻下去，没来由的心浮气躁，那些字就像是跳弹在空气中的浮尘。 朦朦胧胧，似在那里，却入不了她的眼睛。 是她的、的、的、的…… 她脸红，拍拍脑袋想把不好的想法全力地驱除出去。 坐直了身体，她的膝盖跪在沙发柔软的皮面，对着医生的办公室发起了呆。 医生的办公室极为简洁干净，墙面洁白灯光明晃，空间宽阔，办公桌上的文件收拾得很整齐。 整个空间里，没有多余的东西。 她瞟了一眼被握在掌心的手机。 ……还是刷手机有意思。 一个没忍住，姜茶又滑到那条评论那里，看着那个赞的图标犹豫了几秒，手指颤颤巍巍地微抖，眼看着就要摁下去了—— “你在干什么？” 薄而淡的男声落在她耳边，此时于她听来却不啻是一声惊雷。 转眸，果然霍云琛伸了手过来像是要拿ipad，一个手忙脚乱，她慌慌张张地把平板抱到了怀里，跟着就缩进了沙发的角落里。 那惶恐的架势，跟贪馋的鼠类见到猫儿简直没有两样。 霍云琛略讶异地挑了挑眉角。 他原本也就是随手做个样子，看她这么防备，一时间倒是提了兴致起来，右手伸过来就要去抽走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ipad，“看的什么东西？” 然而小姑娘的身体像只面包卷般又往里卷了卷，嘴上还不忘反击，“我、我什么都没看……” 他往前探，她就往里卷——一下一下面包卷得不能更能卷，这下是彻彻底底无处可卷了。 “你别……”姜茶回过眸子，话忽然地卡顿了一下：“……过来。” 她的鼻尖轻轻地擦过了他的侧脸。 彼此之间，只差毫厘。 第62章 六十二枚吻 姜茶一怔，大窘，整副小身板旋即滴溜溜地缩进了沙发里。 现在她又羞，又窘，又尴尬。 不止如此，她还要很努力地假装她并不羞，并不窘，也并不尴尬。 ——刚才光顾着躲他了，完全没想到他已经离她离得那么近了。 她低着头，不是很敢看他。 现在她已经很羞，很窘，很尴尬了，万一她看他了，万一他既不羞，也不窘，甚至都不尴尬——那她岂不是要更羞，更窘，更尴尬了。 她任满脑子飘满胡思乱想，就是不敢看他。 然后就听那边淡淡一声落在耳畔，“要坐就坐直了，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转眸见霍云琛已经往办公桌边走坐定了，于是折着双膝坐起来，对着他的方向眨眨眼，“可这里又没有别人啊。” 本来就只有他跟她两个人，哪里来的别人。 他握笔的手指顿了顿，接着动作又是如常，声线也平得似没有情绪，“待会有人要过来。” 小姑娘又哦了一声，这回很听话地放下了腿，两条细白的腿在半中央晃了晃，低头看一眼没找着鞋，眼睛转了转也没看见，犹犹豫豫地踩着脚下了地，走了两步却还是没发现。 咦……刚才明明记得脱在这边来着？ 她弓着身子弯着腰，宛如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在找她的老花镜，晃悠悠两圈没找到东西，再蓦地一抬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幽幽深深的黑眸。 第120页 这么突然，把她吓了一跳，想要径直地往后退，两只胳膊就被他揪住了。 她又大吃一惊。 然后男人跟拎只小鸡崽似的把她直直地拎起来往沙发上丢下了，对着她黑瞳深深，“闹什么闹？” 他的口吻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突然这一声下来，倒是让姜茶颇有些几分摸不着头脑，她懵了一下，温温吞吞地开口，“你怎么啦？” 霍云琛神色不分明地瞥着她。 ——说她迟钝，有时候又敏感过了头；说她聪明，有时候又未免太过于后知后觉。 忽然就听见小姑娘又试探着开了口，“……你更年期到了啊？” 霍云琛：“……” 他轻声叹了口气，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光着脚踩地上有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那两只小脚丫就像能听懂他的话似的晃悠悠的，踝骨纤白，玻璃般的细而直。 不盈一握，又不堪一折。 往上瞟，小姑娘一双杏眼瞪得圆圆大大的，“没意思啊。” “……” 她扁扁嘴，跟着补充，“可是我找不到我的鞋了。” 他温温淡淡瞥她一眼，“找不到不知道喊我？” 姜茶支吾了一下，“那你不是在工作嘛……”小姑娘的声音黏黏腻腻的，软声跟人说话的时候仿佛含了糯米糖在嗓子里，说不出的软糯：“我不好打扰你呀。” 然后就听见对方嗤笑了声，“来都来了，还说什么打扰。” 身高差让他轻易地居高临下，他就这么站直着俯视着她，“你知道地上有多脏？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细菌？” 姜茶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个她还真没想过。 然后她想了一下，开口慢吞吞的，“我觉得吧……” “嗯？” “嗯，就是，你待的地方，”小姑娘抬脸对着他扬起一个笑：“……应该都挺干净的啊。” 霍云琛：“……” 他没再回话，当真就去找丢了的那双水晶鞋去了。 也不知道是他特别会找还是她眼睛特别不好，她转了几圈怎么找也没找到的鞋子没两秒就被他拎在了手里，系带的款式，细细的。 霍云琛把鞋子丢到了她跟前，膝盖半蹲，淡着声，“脚伸出来。” 她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声，没有太犹豫就把脚伸出来了。 小小的，细细的，白白的。 五片指甲上却染着极其艳丽的红，像五瓣小小的月季在她雪白的肤上盛开。 益发衬得她整只足轻且纤细，白得如雪细得如云中的月，入目即是皎洁。 她把脚伸出去了片刻，见他没动静，有些疑惑地偏着头看他一眼，“你……不给我穿吗？” 咬着唇。 鲜艳欲滴。 翘着两条弧度柔软的小腿。 晃，啊，晃。 ——情不设防。 霍云琛没伸手，抬眸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指甲怎么回事？” 她循声看了眼，有些害羞却还是依言答了，“……指甲油啊。云姝姐给的。” 他看也不看，只是口吻平淡地道来，“指甲油原料一般都含有硝酸纤维，能通过呼吸道和皮肤进入人体，增加女性患乳腺癌的几率。” 姜茶：“……哦。” 她闷闷地又往脚上瞟一眼，“可是很好看啊。”末了像是要征得他同意般的在他眼前晃了两脚，少女声音清脆，“你不觉得吗？” 那鲜艳的颜色如娇艳的唇色。 也如童话里的红苹果，淬了看不见的毒。 是， 要喂给谁的蛊。 他的眼风停在那上面半秒，嗓子是不经意的微哑。 似是在问她，也似是在问自己。 “好看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她想了两秒，很快地回答：“都重要。” 霍云琛：“……”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一句话丢下来，“穿好你的鞋。” 在他径直地走向办公桌后，她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盯住自己的脚几秒钟，有些纳闷又有些理解。 ……原来他不喜欢啊。 原来他觉得这样不好看啊。 亏她还以为这样能显得她老成一点呢。 她撇撇嘴：那她回去就卸掉好了。 ……只是她自己还挺喜欢的。 姜茶看了看，踩上鞋快速地穿好了。 正巧这时门被敲响了，霍云琛低声地应了句，“进来。” 姜茶往门外望去：开门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个头偏高，身材壮实。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也无意识地朝姜茶的方向扫了一眼。 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看，两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那个时候便利店仓库的工作人员。 那个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她，“你……” 霍云琛出声打断他，眉结微蹙：“你不是要问你妈妈的事情吗，孔东？” 第121页 孔东怔了怔，很快地反应过来，“对对对，霍少，是这样的……” 然而他第二次地打断了他，“从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孔东挠了挠头，露出些赧然来，“那、那怎么好意思呢……从前我不是不知道你是霍家人嘛……” 霍云琛没多说什么，示意他坐，待孔东坐定了，又问：“具体怎么回事？” 一提妈妈，孔东的脸色瞬时就灰了下去，“我妈妈她是糖尿病二期转尿毒症，透析一个月就要几千块，换肾也等不到好的肾.源……关键透析的钱异地医保也不好报……”言及此，他面上赧意更重：“我一个大专毕业的，也算受了点基础教育，报销手续到现在也没整明白。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异地医保报销怎、怎么操作。” 孔东的母亲得的是中年人间最常见不过的慢性病，彻底根治难，拖着又极其地烧钱，对普通家庭而言无疑是一笔重担。 报销细则繁杂，有些项目开放了又有的没开放，比例有多有少，非定点医院又不报销。——这么细的准则，对孔东这种大老爷们的确是有些过于难为人了。 大概也是实在没法，才想到了来t院找霍云琛。 霍云琛闻言道：“你可以办个转院手续，把人转到我们t院来。” 孔东犹豫了一下，有些口不由心地拒绝，“这……这不太好吧，霍少。”他顿了一下，舔了舔下唇终于为难地说出了实情：“主要、主要吧，这儿的费用太高了……” 诚然t院是心内科在全国排第一，但是其他科室也在前列。医疗设备年年更新，医院用的药物更是以进口药为优先。 不是不考虑病人的钱包。 只是来t院就诊的患者，一般也都不缺那几个钱，只一心追求最好的疗效。 也不乏有像胡桃家那样的情况，一对夫妻只有一个孩子，偏偏这个独生子重病在身。 独生儿女有个三长两短，哪家父母能受得住？为了孩子，他们不得不破釜沉舟。 哪怕为一场病倾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霍云琛闻声瞧了孔东一眼，道：“我们这里透析费用全报，同种药比外面便宜，床位费可以减免。” “是、是这样嘛……”孔东讪讪地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霍少。” 霍云琛没有多客套，“我的手机号你有，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我。” 孔东少不得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走，至此完全忘了姜茶还在这回事。 等人走了之后，姜茶才缓慢地踱步到了办公桌前，神神叨叨，“霍云琛。” 他眉目低着头也没有抬，“嗯？” “你很会骗人哦。” 霍云琛：“……” 他从厚厚的书页中抬眸，几秒钟没说话，片刻后才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她顺势俯身，托着腮胳膊撑在桌面上，很认真地道：“霍云琛，你真好。” 霍云琛：“……” 好人卡数量+1。 “我很好这件事，”他却似笑非笑看了她眼，吐息悠长地道，“——你是第一天知道？” 第63章 六十三枚吻 小姑娘闻言眨眨眼睛，“嗯……知道有那么几天了吧。” 还有那么几天。 霍云琛心下觉得好笑，她那边却又道：“但是刚刚那个人……应该没有被你骗到。” 他低低地应了声，搁下手中的笔，顺手摁了摁眉心，对着她姿态闲适。 “刚才我那么说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霍云琛口风淡淡：“意思到了就行。” 至于相不相信，接不接受，那完全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成年人的世界讲究的就是有理有利有节，过犹不及是恒定的真理，点到为止是至高的礼仪。 姜茶哦了一声，撑着桌面的手臂松开了，站直了身体俯视着他，假装不知地问：“……他是你熟人吗？” “是。”他干净利落地答应，而后瞥了她一眼：“我说过，从前有段时间我很穷。” 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从前——大概就是三年前，因为选专业违背了霍爷爷的旨意，一怒之下老人家就断了他所有的收入来源。 霍大少那边向来是老婆是亲老婆儿子是充话费送的，风口浪尖避之唯恐不及，对外名曰锻炼儿子的独立能力。 然而出人意表的，虽然断了进账，霍云琛自始至终却也没有要低头的意思，基本靠着全奖撑了过去，偶尔一次为了奔丧回国则靠打工——诚然，老爷子也直接把他能凭借霍家资源接到的工作给事先堵死了。 那回甚至连向来不发话的霍大少都出言杠了一次。倒是霍夫人言辞淡淡地道了句：“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路是霍云琛自己选的，后果也该他自己来承担。” 第122页 薄薄淡淡的话音落下，小姑娘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她的方位正对着窗，初夏晨时的日头还不是很大，细碎的金光洒落在她身上，直如替她周身披上了轻薄的淡金乔其纱。 一双眼睛瞪大了，对着他发问，“很穷，然后呢？” “然后就去赚钱了。” 她眼睛眨了眨，“然后呢？” “……”霍云琛有些好笑：“然后就有钱了。” 姜茶却还是有些不解，“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要跟爷爷对着来呢？” 在这件事情上，她的好奇由来已久。 从她只在长辈间听说他的名字开始。 那么一个人，那么好那么高的出身，偏偏要闹那么……特立独行的一出。 固然她是局外人，对内情也并不知晓，对此并不好予以置评。 男人闻言看了她一眼，“任性还需要理由？” 姜茶：“……” 见她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只是弯唇笑了下，“年轻，任性，出身好所以对钱无所谓，仗着有点头脑所以胡闹。” 姜茶诧异地多看了他几眼。 ……行吧，那他是属于歪着歪着还长正了的类型？ 看他搁着笔没动静，她试探着又开了口，“那……你以前赚钱的时候有遇到什么人没有啊？” “嗯，”霍云琛应了句，不咸不淡的：“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她问的不是这个。于是她略略地歪着头，又补充了句：“嗯……我问的是，有没有遇到什么不一般的人？” “没有。”霍云琛干脆利落地否定了，又道：“孔东以前帮了我不少忙，算是朋友。” 他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小姑娘哦了声，有些失望，却又说不清自己原本在期待些什么。 他本来就不记得她的啊…… 如果他记得她，他就不会在再相遇的那一天，问她是谁了。 也不会问她为什么会跟他攀谈了。 他本来就不记得她，这是她早就明确了的认知。 只是连仓库里那个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的人都还记得她…… 他却就这么轻易地把她给忘了。 ——明明以前还一副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她无意识地扁扁嘴。 不想再搭理他了。 然而她扁扁嘴，还是小声地问出了口，“那……我呢？” 霍云琛笑出了声，姜茶望过去，那上挑的眼尾微弯的唇角，形容清俊，却又透着点说不出的妖冶。 他勾着唇，声息悠长，“——你当然不一般了。” 男人的眸光尽数落在她身上，衔着些些疏懒笑意，“一般的小姑娘，哪一个能住到我家里？” - 小姑娘高考完无事，就这么跟霍医生在医院耗了一天。 甄芯初见她还吓了一跳，后来就自然而然相谈甚欢，休息时间坐在一起背着霍医生唧哔唧哔的。 甄芯指着手机，“这个怎么样？” 姜茶：“……” 其实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云姝姐也好还是这个甄医生也好……都喜欢问她男性长相的问题？ 她摇头，“一般般。” 甄芯点头表示同意，“这个我也觉得挺一般的，真不明白怎么投票还在前三。”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滑了过去：“这个呢这个呢？” “挺……”挺一般。 “这个我挺喜欢的。”甄芯抢断。 姜茶：“……挺好。” 甄芯一听高兴极了，冲她比了个心，“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他超好看的！其实上了舞台妆感觉还有点浮夸，他的素颜照更好看的！我给你找找啊……” 她兴致冲冲，姜茶也不好扫兴，就在旁边一声不吭乖巧等着她翻着照片。结果还没等甄芯翻出照片，温淡的男声已经落了下来，“甄芯。” 甄芯吓得手一抖手机就砸上了桌，回眸再一看不知何时站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连话都磕磕绊绊说不清了，“霍、霍医生……” 霍云琛收回视线，“去查房。” 甄芯没敢耽搁，临走前还冲姜茶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咱们回聊！” 姜茶挥挥爪，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蓦地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般的趴倒在办公桌上。 ……还要聊啊。 她有点无聊，一边把玩着他常用的那支钢笔，一边淡淡地想：其实那些人在她看来都长得差不多。 转着转着笔，余光瞄到空白的纸页，心思一动就把那页纸从书中扯了出来。 好久没有画画了。 从前对她而言画画是纾解心事的好方法，现在—— 她的脸微妙地红了下。 可能找事情去烦他对她来说比画画更好玩。 随手拿了钢笔在洁白的纸页上落下笔墨，寥寥几笔而已，轻易就速写出一张画来。 第123页 台后的他。 系着打了连锁便利店品牌logo的围裙，面容是介乎在少年与男人之间，一张脸轮廓有棱有角，五官却还带着未从校园褪去的温润，观感柔和。 但还是很好看的他。 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的，他。 - 走廊上。 霍云琛在前面走，甄芯就在后面一声不吭不紧不慢地跟着，忽然听见他出声问：“什么挺好的？” 甄芯一个没反应过来，“啊？”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不温不火，“刚刚她跟你说什么挺好？” “哦哦，”甄芯这才反应过来，摸手机的瞬间原地复活：“我们在讨论最近那个偶像出道节目前三名，茶茶说这个第一名挺好的……来，霍医生你看看。” 霍云琛没接手机，眸光凝在屏幕表面两秒，眉间折痕越打越深。 偏偏甄芯还在耳畔喋喋不休，“第一名叫边境，长得特别的好看就不说了，还是那种男女通吃的长相……唉唉唉霍医生我还没说完呢！” 然而对方却已经径直地往前走去了。 好歹还跟他朝夕相对，这小姑娘什么品位。 - 这么磋磨了一天，过了晚高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这时节已是初夏，高温来势汹汹，出空调房不到两分钟就能出一身的汗。而小姑娘跟医生他又都是有轻微洁癖的人。 所以回家的第一件事情，洗澡。 霍爷爷已经吃过了，坐在沙发上对着占了半面墙的电视淡定自若地……看娱乐新闻。 霍爷爷的很多爱好真是让年轻人感到自愧弗如，前几年霍奶奶还在的时候老爷子曾屡次表示要跟爱妻去草原策马奔腾去海底玩深潜……当然最后都因为子侄辈的阻拦未能成行。 真·爷会玩。 正好霍云琛下了楼，霍爷爷闻声就朝他招招手，“孙崽，过来看看。” 荧屏上正在播的是古装片预告，镜头给品蓝襦裙的仕女一个长镜头特写，朱唇轻点妆容轻艳，一手撩着裙摆一手将酒罐顶在单肩，浑似是真从唐风宋雨里走出的女人。 屏幕右端有隶书小字：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 霍云琛站那儿人没动，单只朝屏幕上望了一眼，“不认识。” 霍爷爷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你不认识？这是连雾啊！” 霍云琛：“……” 霍爷爷见他不语，又淡淡然地感慨：“小连雾转眼都这么大了……说起来当年我还很有心让你跟连雾订了个娃娃亲，可惜就是你奶奶不怎么看得上她，说是这丫头精归精，未免是精过了头。”末了老爷子转脸对着霍云琛乐呵呵：“那时候你跟小连雾一起上幼儿园，人家老师还说你们有夫妻相呢！” 正巧小姑娘洗好了澡踩着拖鞋下了楼，霍云琛随意一瞥，目光就撞了上去。 ——她手里还捏着他送她的梳子，眼睛睁大了对着他有些许不可名状的困惑。 几乎是没停顿，霍云琛出声即是否认，“我没有。” 老爷子却没注意到这边，仍然在絮絮叨叨的，“我是说有夫妻相，又没说是夫妻……” 霍云琛：“我不是。” 霍爷爷：“……这你们班上老师说的。” 霍云琛：“那是瞎说。” 第64章 六十四枚吻 霍爷爷非常无语，“……霍云琛你怎么这么会抬杠？” “遗传。” 霍爷爷：“……” 霍老爷子清了清嗓，“说起来，连家的那个连夜好像最近要结婚了吧？你最近抽个时间也去连家一趟代我表表心意。你知道的，从前连老头跟我玩得很好，我看你这次代我去一趟连家……”老人家眸一抬：“孙崽……” ——人不见了。 - 姜茶前脚才出玄关，后脚霍云琛就跟了过来。 今夜月色很淡，笼在乌云里露着模糊的白色光圈，路灯微微泛着黄。风微起，漾着小姑娘的裙摆在身后飘扬。 她走两步才发现有人在身后跟着，回身望他一眼，“你跟过来干什么？” 霍云琛不答反问：“你这么晚还出门？” 小姑娘眨眨眼，“我来看看兔子……被你照顾得怎么样了。” “被我照顾得很好。” “是吗？”她弯着唇笑了下：“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话音落下，姜茶抬步径直地朝前走，他不作声却也跟了上来，灯下映着影落在地，被无限地拉长了，浑似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身体相依姿势亲密。 她侧眸眼风扫了过去，眼中带着质询。 霍云琛低低淡淡地道：“我也去看看。” 她不解，“你天天都在看还没看够？”言及此，姜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你就这么喜欢小兔子？” “……”霍云琛绷着张脸：“喜欢小兔子怎么了？犯法？” 第124页 姜茶：“……” 她静了半秒，忽然就嗤的笑出了声，眼光扫上他的脸。 “霍云琛，你真磨人。” 霍云琛：“……” 小姑娘高考结束没两天，所以兔子还是小霍少爷在养着。 到了花园一瞧，兔笼已经大了两个号——与之相应的，那只兔子的体积也大了两个码。先前被她抱在怀里柔软雪白的团子大了几个size之后简直像一只小狗，不变的是仍然安静如鸡地缩在她怀里一动也不动。 姜茶揉了揉兔头，轻声地道：“时间过得真快。” 他低眸瞧着她，小姑娘娇小下颌收敛着，眸光低垂落在白兔身上无限温柔，低低地应了一声。 转眼就是一年。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又揉了会儿兔子，忽然就听身侧一直安静的男人出了声，“小时候爷爷想过要给我订娃娃亲。” 姜茶看了他一眼，晚风拂动花香落在她鼻尖。 高大的乔木，莲花玉兰含着苞将开而未开，一颗颗如硕大的灯泡点亮在手腕粗细的枝桠间。 “然后？” “老人家一厢情愿而已。”他轻描淡写：“后来不了了之了。” 姜茶：“哦。” 霍云琛：“……” 她举眸，“可是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小姑娘瞥他，不疾不徐地道：“你答应了吗？” 他立刻从善如流，“当然没有。” 小姑娘嗯哼了声，“那就是没关系了。” 霍云琛：“的确没关系。” 然后就见她转手揉了揉兔子脑袋，一脸的淡然自若——显然是没把这当回事情。 霍云琛：“……”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 姜茶撸了一把兔子毛，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看他，“你那个病人呢？”话音刚落她又补充：“——就是上一次我们在主题乐园见到的那个人。” 提到胡桃，男人的声音也低了低，“已经过了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她嗯了一声，顿了顿，“你要好好对她。” 霍云琛：“……” 他倒也应下来，而后状若无意地道：“医生对病人好是义务。” 小姑娘抱着那只兔子，转过身子来，板着张脸道：“……她男朋友对她不好。” 霍云琛微微地怔了下——在他印象里，她已经是第二遍说这句话了。 他这回应得很快，道：“选择怎么做，那都是胡桃的私生活，我没有权利更没有必要干涉。” 小姑娘一手摸兔子，一边垂着脸表情若有所思，纤细的眉微微地拧着。 辨不清那表情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霍云琛又道：“只能说，作为医生，我不认同她的做法。” 姜茶看他一眼，小小地嗯了声表示同意。 他便又状若无意地道：“作为男人，我也不会允许我的女人这样做。”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一下，侧过身没有说话。 手中狂撸兔毛。 险些被撸成秃头的兔子：？？？ 夜光稀疏淡薄，此夜月色遍披华林。 颜色那么淡。 修长的手就落在她发顶，轻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小姑娘细软的发丝。 跟着落下的是男人淡若无物的声音，“你在害怕。” 他是用肯定的语气在阐述一句疑问句。 姜茶兀自地低着头，“我总觉得……这种事情有时候好像是不可避免的。” 最初谁都不知道遇到的是否就是良人，一番磋磨了解了明白了明了了……可是女人，似乎总是难以抽身。 难以抽身，才会越陷越深。 更不必提什么及时止损。 “怎么会？”他声音彻底滤去了玩笑，温和的缓缓的：“世上好男人说不上多也谈不上少，你要擦亮眼睛还是能看到。” 她扁扁嘴。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小姑娘揉揉擦擦眼睛，昂起脸来，“——这样够亮了吗？” 他仔仔细细地瞧了遍她的眼睛，吐息悠长，“够了。” 她眨眨眼，一只手指指着眼睛，有些好笑，“这样就能看到了？” 这么简单，那岂不是因吹斯听。 男人微微弯下腰，黑眸凝在她面上沉沉的，没有笑意。 “当然，”他弯唇，笑弧浅浅勾起，一字一顿： “——你现在，不是看到我了？” - 大理石铺就地面光洁，倒映出女人修长的身形——先是单条腿迈下了车，纤细莹白在烈日下泛着如玉般的色泽，继而是另一条，纯白的西装裙包裹出有致的身材，聘聘婷婷。 下了车单手摘掉墨镜，身边的男人已经很适时地递了手包过来。 霍云姝瞥了他一眼，旋即若无其事地收了视线，身姿款款地迈步上台阶，两手交叠拿着手包放在身前，下颌微微地昂起一个弧度，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第125页 顾景行目光落在她背影几秒，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她如璀璨星光，她落在哪里，就能轻易地把哪里点亮。 从外往里，依次有本部的员工躬身示意。 “霍总好。” “大小姐。” 诚然霍家对外称家里孙辈是兄妹，但在霍云姝的主场，大小姐的名号总是旗帜般扬得高高的。 毕竟多了个二也不好听不是。 有员工是初来乍到，没见过这阵仗更没见过传闻中惊为天人的霍家小姐——又或者是听过但是不相信，乍一见登时似只呆头鹅，除了傻站着什么也不会了。 如是被侍卫般严防死守在霍家小姐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那目光不咸不淡的，却莫名看得那新员工往后连连退了两步。 ——然后后脑勺就被拍了一搭，回头看主管正冲他怒目而视，声音压得很低，“看看看看什么看！见到人了不会叫？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 新员工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脑勺，一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冲主管笑了笑，“……主管啊，你觉不觉得……” “就是……”他欲言又止几次，最后小声做贼心虚般地道：“你觉不觉得，那两个人有点像军阀跟姨太太啊？” 主管恨不能一拳抡到他脑壳上把他脑子里的水清一清，恨铁不成钢：“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话，没人嫌弃你是哑巴！你敢说霍……”主管把声音压得低了又低：“大小姐是姨太太？” 新员工一脸懵懂：“……不是啊，我是说顾助理在霍总身边衬得好像姨太太。” “……”主管又要开口训：“说顾助理也不行！……”他沉吟了几秒：“不过你这么说，他要知道应该还挺高兴的。” “？？？” - 有人打招呼，霍云姝也一一地微笑示意过去了，高跟鞋踩在地面，一声一声地清脆有力，到电梯前倏然停了。 顾景行替她按下专梯上的数字。然后就听见她用平淡近乎于有些漠然的声音问：“昨晚上你跟我说，连夜要结婚了是吧？” 触及她声线里冰渣般的淡漠，顾景行听着眉头就皱了皱，“是。这周日晚七点，地点是在……” “你替我去吧。”她打断他，顿了顿又解释了句：“我跟她从小就不对付，幼儿园的时候她经常来找我的茬。”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叮，电梯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迈步走进去，将将站定，霍云姝动了动唇刚要说话，腰上一双手臂就环了过来。 门慢慢地关上了，继而上行。有轻薄的吐息落在脖颈，重量也跟着压上了肩。 身后环抱的姿势，他的声音在她耳垂低低地震着，“姝儿。” 那声线里似是有万般的委屈，压在她肩膀的重量也一点点地加重，而他小心眼地啃噬着她的耳珠，吐字低低哑哑的，“从刚刚到现在……你都没有看我一眼。” 霍云姝垂眸看环在她腰上的手，手落上去似是要推开他。 ——最终却只是演变成一个似是而非的姿势。 她挑着声，视线上抬对着他的，唇衔着笑，“怎么，我长着眼睛就是为了看你的吗，顾景行？” 顾景行不动声色，只单单逡巡在她面上身上，视线游离却不停地打量。 被他拥入怀的女人，明艳璀璨如蔷薇一般的。 也是那般的骄矜而不可一世。 微风轻拂，她便招摇。 仿佛世界生来就是她的。 仿佛所有的宠爱，都合该属于她。 美艳如蔷薇，也生着满身的棘刺。 仿佛哪怕动了要拥有她的念头，都要被她那一身的刺扎伤。 顾景行扯了扯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偏他不信这个邪。 他微微地俯身，手臂拴得她更紧，更紧，像是要把这朵蔷薇折断在自己的怀抱里。 也像是要把她揉碎成暗香一缕种进他的骨髓里。 顾景行在她耳畔低低沉沉地咬字，“姝儿，你的眼睛当然不是只用来看我的。” 在他怀里的女人哼了一声。 而他轻笑着，压低声暧昧迷离，一字又一句，“是我，生来就是为了被你的眼睛看的。” 第65章 六十五枚吻 金属质感的内墙倒映出女人极娇美而轻艳的容颜。 纯白的西装套裙精致得体的妆容，两条长腿亭亭玉立，看起来认真严谨又一丝不苟。 ——如果忽视她腰间环抱的手臂，如果忽视纠缠在她身上如大猫般慵懒而黏腻的男人。 那倒刻在墙壁上的美艳的脸逐渐地降温到了零点。 冷着声，霍云姝开了腔，“顾景行。” 他仍是伏在她纤细肩头，如栖息在她肌肤的一匹野兽。 带着热度的吐息喷到她脖颈之间，如一柄羽毛轻刷着她耳后的肌肤——那撩拨是如此的轻慢又是如此的无间亲密。 第126页 他每一次的呼吸，都似在缓慢割据着她的注意。 她叫他，他便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唇齿间咬着她的名字。 “姝儿。” 沉沉的暗哑，仿佛无限的委屈。 霍云姝偏首看他，慢慢地吐出问句，“——我们现在算怎么回事？” 他闻言蹭了蹭她修长白皙的颈，无比亲昵，“恋人。” “哦？”她眼风斜斜上扫：“我同意了吗？” 顾景行嗤笑了声，“那就……一个女人，”他边说边轻吻着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发言极其的沙哑低迷：“和一个爱她的男人。” 她瞪他一眼，“你的脸好大。” 他不语，非常好心情地亲亲她的脸，“你的脸小就行了。” “……”简直无语。 叮一声又到了地儿。 环在她腰际的手臂却没有松开，肩头也仍是如被重物压着般的沉甸甸的。霍云姝淡声撂下两个字，“放手。” “再让我抱抱你……”电梯开开合合，而他的手停在她平坦的腹前越收越紧：“姝儿，” 他叫她的名字，然后低叹：“十天十四小时零七分钟。” 他全程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做些出格的举动，只是拥着她反复地辗转厮磨。 那温柔一点一滴一分一寸蚕食着她的意志，教她推脱不得，拒绝不得，也退后不得。 只能被动地接受。 听到此节，霍云姝不由得怔了怔，“……什么？” 他凑在她耳边亲亲腻腻地道：“我上一次抱你的时间。” 嘭。 心如受惊的白兔般的迅速起跳，却又在他轻柔的抚慰下不动声色地软化了。 从炸毛的暴躁兔，回归成柔顺的团子兔。 顾景行却又道：“已经有半年了。” 她的声音透着些迷蒙，“……嗯？” 他在她耳畔轻笑，笑声低沉一字一顿，“距离你上一次睡我，已经过去半年了。” 霍云姝：“……” 热度自面上完全地消退了，他的笑意却勾得更深了，唇间吐出的字轻飘飘落在她耳膜，“姝儿，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她立刻恼了，鞋跟用来踩上他的脚，瞬间从他怀里挣出去，噔噔噔鞋跟击打在地清脆而有力。 说到底吃他给的委屈受他刻意的调情，无非是因为她喜欢他而已。 睡了一场，暗恋没有成真，只是变成了明恋而已。 他在暗而她在明。 不公平。 想到数天前他说他们是恋人，她原本还满心的欢喜，只是大小姐脾气上头随口说说要他追一下她才承认。 她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啊：一般人都是循序渐进，哪里像他们，没有循序也没有渐进，直接就突飞猛进了。 谁知道那男人挑着唇来了一句：“姝儿，你见过哪个男人在跟女人上过床之后回过头追她的？” 他勾着眼，桃花眸里笑意斜斜。 言下之意却不能再明白：追求的目的就是为了上床，然后他们已经……所以他就不打算也觉得没必要花那个工夫了。 ——这句话彻底地把她激恼了，她几乎是冷笑出了声，“你的意思，追我就是为了跟我睡觉？” “当然不是。”顾景行干净利落地否认，眼尾笑意勾得弧度更深：“是为了跟你牵个手拉个勾，然后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 气急败坏的小霍姑娘就这么径直地，整整十余天没来公司本部的大楼。反正她手头单子多，随便挑一个去亲自谈都能谈上个两三天。 要避开他，她有的是办法。 ……但是也才十天而已，她就又回来了。 霍云姝越想越气，走到独立成套的办公室前忽然地顿住脚，回眸——果不其然顾景行人就在她身后，瞧着她笑意不减的。 恼火顿时就上了头，她瞪着他，“你跟过来干什么？” 在火气上头，连她的质问也显得有些胡搅蛮缠。——他明面上毕竟还是她的助理，不跟着她还能跟着谁？ 偏偏他也不计较，只是风轻云淡地笑，喉骨蹦出两个字：“追你。” 追你。 一语双关。 霍云姝冷淡地道：“不是你说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跟女人上过了床之后再回过头追她？” 言罢她再也不看他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顺手直接推开了门，眸光一转，整个人就怔在了原地。 一室的玫瑰。 火红的，娇艳的，怒放的——惹人心醉的。 俗是真的俗。 如霍云姝这般的出身，生在豪门长在豪门，什么稀罕的玩意儿没见过，旁的不说，奶奶送给爷爷的几十件定情信物，哪一件都是直接能放京城博物馆展览的水平。 玫瑰巧克力珠宝……平常情侣间互送的这些东西，她总以为自己是不会在意的。 第127页 在触及这铺了满室满地的玫瑰时，整个人却还是怔在了原地。 紧跟着手腕又被人轻轻地牵了牵，她就这么被他轻轻地牵入了怀，耳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次第地响起，紧随而至的是他轻轻一声的叹息，“没有哪个男人会在跟女人上过床之后再去追她，姝儿，” “但是我对你，是特例。” - 连夜结婚的当天，霍云琛带着姜茶小姑娘一并去了现场。 其实本来是不必要的，但是在霍爷爷在饭桌上第四次饶有兴致地提到幼儿园时候“小连雾”跟他是怎么差点就订了娃娃亲幼儿园的老师又是如何盖章鉴定他们是一对之后—— 男人侧眸去看身旁一直沉默寡言没出声的小姑娘一眼，“要不要一起？” 姜茶看他一眼，“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霍云琛温温淡淡地道：“反正娃娃亲只是爷爷一厢情愿，跟我没关系。” 一厢情愿的霍爷爷：“……” 左右高考结束了无所事事，姜晓生跟陆蔓枝暂时也还没回京……再加上，她也的确挺想跟着他出去的。 ……嗯，有机会她也想看看那个连雾是谁。 临走前姜茶把兔子托给了花园里的园丁照顾，折身跟霍云琛往外走，相对沉默，她却忽然听见他说：“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姜茶唔了声，举眸，“应该是月底。” “住在哪里？” 于是她报了一个小区出来。 ——跟海棠苑相比简直就是天南地北的远。 霍云琛眉结蹙了蹙，半晌没说话，又问她：“兔子呢？” 姜茶不解，“兔子？” “兔子怎么办？” “兔子……”她有些迷茫地眨眨眼，一双大眼睛里似有水雾藏在其中：“带走啊。” 他伫足，低眸瞥她，“兔子离开熟悉的环境会受惊，严重的甚至可能会惊厥而死。” “……” 他说的太严重语气又过于严肃，立刻就把她给唬住了，“那……怎么办。”姜茶小心翼翼地欲言又止地问，“你帮我……行不行？” “帮你？”霍云琛声息吐长地笑，蓦地勾起了眼角：“兔子——是我养的啊？” 她乖乖地认账，“是我养的。” 名义上她养，实际上他养。 然后小姑娘就变得闷闷的了，闷闷的不说话，闷闷的上了车。 闷闷的一路上，车内除了理查德曼的轻音乐在流动外就没有别的声音。 余光去瞥她，她也是一脸的沉闷——很显然是把他的话当了真，真以为兔子挪窝就得死。 霍云琛心里有些好笑，不动声色地出声，“让我帮你照顾兔子，那你呢？” 姜茶闻声去看他，懵懵懂懂的，“……什么？” “高考前你说没时间也就算了，现在已经是高考之后了。”他条分缕析娓娓道来：“叔叔阿姨回来之后你要搬过去。” 言及此，男人微微地顿了一下，不过顷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了下去：“九月还要去读大学，你觉得——兔子跟着你搬来搬去的，合适吗？” 她依言就很乖巧地摇头，“不合适。” 然后察觉出他有要诱着她说点什么的意思，又转了身子睁大眸子朝他直直地望过去，“……那怎么才合适？” 霍云琛：“……” 他清了两下嗓子，而后不咸不淡地道：“我帮你养，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落下，他偏首瞧她，“但那毕竟是你的兔子，你还是要来看一下。” 小姑娘小鸡啄米式点头，“哦。” 他扯唇笑了下，“一周过来一次吧。”又扬眉：“你看一次多久比较合适？” 她想了想，竖起三根手指。 “六个小时。” 太久了……那她怎么回学校啊。于是她又加了一根手指，“四个小时。” “五个小时不能更少了。”男人平淡的眼风扫在她脸上：“再少我就不帮你了。” 他收回视线平视前方，复而温淡地道：“到时候回不了学校，你就住我家里。” 第66章 六十六枚吻 姜茶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人还有点儿迷茫，“为什么……”她对着他眨了眨眼：“我看兔子要看五个小时？” 霍云琛反应平平，“你平时都在校看不到，过来多看几个小时不是很正常？” 姜茶：“……”那也不需要五个小时那么久吧。 不过她知道，她要是再问下去，肯定又要被他说什么这是你的兔子还是我的兔子之类的话怼回去……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她理亏。 五个小时就五个小时吧，反正看完了兔子她还可以看看爷爷啊，看看狗啊，看看花花草草啊……嗯，还可以顺便看看他啊。 第128页 反正周六日，非值班情况下他应该都在家的。 这么想着，小姑娘没忍住就弯起唇笑了笑。 余光瞥见弯着唇笑着的小姑娘，男人扬了扬眉，脸色也跟着舒展了几分。 虽然小霍少爷完全不知道，在小姑娘内心里，按优先级排序依次是：爷爷＞狗＞花花草草＞霍云琛。 对外看起来风光无限的霍家长孙，在霍家的实际地位却是在最底层。 - 因为姜茶小姑娘也跟着一道来了，所以霍云姝来机场接了机。 当然，既然小霍姑娘来了，那某人自然就跟着亦步亦趋地来了。 出了通道姜茶就被抱了个满怀，霍云姝一边抱一边蹭，“好久没见我家茶茶宝贝了！让姐姐看看茶茶胖了没有！” 要不是小霍姑娘身量虽高，然而因为自小娇生惯养地长大手上没什么劲，这会大概是要把人小姑娘扛起来转圈圈了。 “云、云姝姐……”姜茶猝不及防被抱，脑袋一时还有点儿昏沉，紧跟着就很老实地交待，“我胖了五斤……不过我也长高了三厘米。” “真的吗！”霍云姝手没松，纤细的眉眼弯起来，“那我们家茶茶好棒棒！” 所以……是棒在哪里呢。 反正小姜姑娘不管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在小霍姑娘这里都是棒棒棒棒棒。 “真的，”提起此节，姜茶举眸一脸严肃：“……我肚子上都有肉了，云姝姐。” 霍云琛：“……”肚子上没有肉难道有骨头？ 然而霍云姝那边却无比的配合，眨眨眼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怎么可能？”她一边说，一边松开怀抱，牵着小姑娘的手在原地转了个圈，继而托着腮认真地道：“嗯……看不出来。” 姜茶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朝霍云姝示意，“云姝姐你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小霍姑娘很不客气地伸手就要摸，两道男声却赶在前头齐齐地落下。 “霍云姝。” “姝儿。”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顾景行先行挪开了视线。 于是霍云琛温淡地出声，“有什么要聊的回去再说，别在这里挡人家的路。” 霍云姝：“？？？”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吗？ 她动动唇正要说话，顾景行却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身边，低声温和地道：“姝儿，一个小时后break moment坐的那一班也要落地了。” 一个小时后落地，因为这一次团队不是过来商演，而是谈商务合作的，所以消息是对外严格封锁的。但因为一贯有黄牛出售明星出行的航班信息，万一被粉捕获了风声，那现场就是不围堵也是一团混乱。 小霍姑娘从事的就是娱乐业这行，怎么会不了解其中的门道，没多想也没反对，松开了小姜姑娘，一行人径直地往外走。 这回来接人，小霍姑娘从家里调了辆加长的林肯过来。上了车小霍姑娘跟小姜姑娘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后排，两个人往常关系就很好，加上姜茶上半年高三下学期要准备高考，霍云姝也不好打扰她，除了姜茶过生日那一回视频通话了一次基本就没怎么联系。 这一次见，少不了要凑在一起闲聊了。 首先聊的当然就是高考，毕竟离出成绩也没多少时间了，填志愿也是迫在眉睫。于是小霍姑娘头一句就提到了这茬，“茶茶打算报哪里的学校？”不待姜茶回答，她已经自行地提了建议：“来姐姐这边好不好？” 这话轻轻地落下来，前排两个男人的脸色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彼此间对视一眼，又是顾景行先行收回了视线。 霍云琛：“……” 姜茶有些犹豫，“我……” “跟着姐姐好吃好喝好玩，周六日还可以住姐姐家里，还可以去大舅大舅妈家……”霍云姝正说得兴致勃勃，忽然想到霍大少那宠妻如命的个性—— 按霍大少的性格，谁占用了他老婆的时间，谁就是跟他过不去。 于是霍云姝又改口，“嗯，那就跟姐姐一起玩好了，”言及此，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的一亮：“姐姐还可以带你找男朋友！……姐姐认识好多好看的小哥哥来着。” “霍云姝。”男声突兀地打断了后排热火朝天的对话，霍云琛开腔淡淡的：“小姑娘去大学里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谈恋爱的。” “？”霍云姝闻声有些莫名其妙：“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 霍云琛：“……” 男人回了眸，俊容收敛在车内晦暗的光线中有些微的不分明，只那一双黑瞳望过来，深深的，淡静的。 如潜伏在深夜里的兽盯住了生长在巢穴边的小蔷薇。 不容他人采撷。 第129页 只那一眼，就盯得那朵才打了个花骨朵的小蔷薇在晚风里打了个颤。 ——然后害羞地垂下了脸。 “她还小。”撂完了这句话，他又转过了脸。 她还小。 太小了，还不够懂事。 ……当然也不能跟别人恋爱。 可是那如小蔷薇般的小姑娘闻声却昂起了脸，手敲了敲他车座后面的皮面，语气一本正经，“我才不小呢……霍云琛。” “你是不小，”霍云琛头也不回，口中温温淡淡地道：“是我还小，小学毕业才十三年。” 姜茶：“……” 霍云姝跟姜茶关系一直很好，见到小姑娘被男人怼了个十成十忍不住就要帮腔，“霍云琛你怎么跟小孩子说话呢？” 小孩子。 姜茶小姑娘自觉膝盖默默中了一箭，又默默中了一箭。 然而被点名的男人却没作声，于是霍云姝转而又去看身侧的姜茶小姑娘——然而小姑娘也是鼓着腮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霍云姝：“……” “姝儿，”最后还是顾景行低笑着开了腔：“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成天跟着厮混的那帮人，的确不适合介绍给你妹妹认识。” “……”霍云姝几乎要被气笑，重复了一遍他的说辞：“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景行却似当真般的，“好歹是做姐姐的人了，姝儿，你要给你妹妹做个好榜样。” 霍云姝：“……” 碍着车里司机在内一共五个人的面，小霍姑娘有句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要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顾景行怕就是最歪的那根上梁！ - 到了小霍姑娘的小别墅，林肯缓缓地顺着路驶入了车库。 落锁，然后下了车，姜茶小姑娘先去了后备箱把自己粉色的小行李箱拿出来拖走——有人颀长的身影在她跟前落下来，继而是淡如薄雾的男声，“给我。” 她哼了声，径直地绕过他往前走去了，顺带着行李箱的滚轮也有意无意地骨碌碌地碾过他皮鞋的鞋面。 霍云琛：“……” 诚然最后小姑娘拖着小行李箱走了没几步路就被司机大叔很自然地接过去了，且被接的时候她还微微躬着身很不好意思地对对方说了句谢谢。 他站在薄凉的风里，对着那背影凝了几秒，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 人小，但是记仇。 霍云姝的小别墅做的是仿古设计，外观上看就像欧洲中世纪的城堡，但是与浮夸的欧式装修风不同，做旧做得很逼真。 小霍姑娘是爱极了蒂姆·波顿的风格，霍家老宅前门的灌木丛修剪如是，自己的小别墅也同样如此。 偏黑暗系，阴森又诡秘，低调又华丽。 抵达时正值黄昏，夕阳在云层中收拢的光线，金光缓缓地减淡，高大的乔木林立在行道两侧，时而有不知名的黑鸟扑棱着阔大的翅呀一声怪叫着滑过头顶。 远方苍青色的天际，一轮新月已经高高地挂起。 走了没几步，霍云姝忽而想起了什么，侧眸去看霍云琛，“说起来，连家那个连……” “我没有。”他否认得飞快。 “？？？”小霍姑娘一脸懵逼：“什么没有？我是说那个连夜从小跟我就不对付，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一个劲地跟我抢东西。” 话音落下，霍云姝又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饶有兴致，“不过……他家那个连雾倒是差点跟你定了娃娃亲啊。” 霍云琛：“那是长辈一厢情愿。” 小霍姑娘笑了下，“可那时候连雾满幼儿园追着你跑总不是假的吧？” 霍云琛眸光不经意地一扫，就对上了小姑娘探过来的目光。 直直的，四目相对。 霍云琛：“……” 第67章 六十七枚吻 霍云琛不答反问：“我记得，连夜那时候是看你有什么都要来抢，你的小男朋友不是也差点被她抢走了吗？” 霍云姝犹未觉得有什么，她身边长身玉立的男人脸色却霎时就变了。 这边小霍姑娘还没有觉察出哪里不对，自然而然地就应了声，偏过脸又很认真地看霍云琛一眼：“你在连叔叔那里可别这么胡说，连夜虽然跟我不对付，但毕竟也是要做新娘的人了。” ——这回倒是勉勉强强有了点做姐姐的样子。 霍云琛未置可否。 连雾二字一落下来，那边本来就走在前面的小姑娘更是健步如飞，霍云琛看着是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结果没两步就追到了她身边。 留下霍云姝跟顾景行两个人在后面，小霍姑娘还有点儿纳闷，“……茶茶走那么快干嘛？” 然后下一秒，腰就被猝不及防地圈住了。 顾景行的声音低沉沉地落下来，“姝儿，”他俯首，一双黑眸盯在她面上一瞬也不瞬，唇边徐徐地有笑勾起，但眼底却没有半分的笑意。 第130页 “——听说，你在幼儿园就交男朋友了？” 霍云姝：“……” 小霍姑娘这才回过神来—— ……霍云琛这个挑事精！ 她正分心想着事情，那边儿的男人薄唇已经轻轻地攀附上了她的耳，“姝儿？” 那声音贴着她的耳蜗，又麻又痒，她一个掌不住就笑出了声。 于是压在她肩上的重量蓦地又重了一分，他的声线平静依旧，“姝儿。” 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 霍云姝抬脸，笑眼瞧了对方一眼，“我幼儿园时候的男朋友——你也在意？” 顾景行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是谁。” 她眼角眉梢笑意挑起，又笑，笑得肩背都在抖，在男人半包围的怀抱里笑成了花枝。 实在不是她想笑，那时候班里的确有个中法混血儿，最初来班里的时候只会说法语，又因为小霍姑娘在霍二小姐自小就是多国语言混教，勉强会几句法语，其实比bonjour（你好）和merci（谢谢）高级不到哪里去。 但是在一群只会说中文，最多也不过会说说英语的幼儿园小朋友里，很自然的，这个混血小朋友跟小霍姑娘要亲近许多。两个站在一起一个英俊一个美丽，幼儿园老师纷纷笑语是一对璧人。 而连夜的性格，是但凡小霍姑娘钟意的东西或人，她都要来抢一抢的。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因为该混血小朋友中文说得实在不利索，而连夜又不会说法语，所以这也是霍云姝那里唯一一件连夜连抢都不知从何抢起的东西（人？）。 连夜为此耿耿于怀，四处散布小霍姑娘小小年纪已经结交小男朋友的不实谣言。 闹到最后，小霍姑娘带着混血小朋友找上了连夜所在的班级。 幼儿园扛把子小霍姑娘来势汹汹，别提连夜，甚至连夜所在班级的老师都吃了一惊。 而那位混血的小朋友竟然还抽抽搭搭的。 连夜一怔，穿着小裙子走上前来对着小朋友好言好语，“你怎么了？是不是霍云姝对你不好啊？……那你别跟她完了，跟我玩就好啦。” 小霍姑娘义正言辞，“连夜，你还好意思说！” 连夜也得理不饶人，“霍云姝，你都好意思说，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小霍姑娘侧眸望去，“……adeline哭就是你惹的！” 连夜强烈不服，一时口不择言：“你的小男朋友哭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那位名叫adeline的混血却哭得更厉害了，那张白净的脸哭得满是泪痕，五官挺拔清朗如活体的丘比特般。 小霍姑娘气极，再看连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adeline是女孩子！” 连夜：“……” 这件事后来被传到霍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霍家人茶余饭后的快乐源泉。 看着花枝乱颤的女人，顾景行：“……” 他简直要被她气死。 她原本眉眼生得就精致，红的唇白的贝齿，像颗陈放在橱窗里的钻石——被灯光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璀璨而明亮。 没有破绽，没有缺陷，没有漏洞。 完美无缺。 他气她幼儿园就有男朋友，也气她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见她在怀里笑得花枝乱颤露着节雪白脖颈明晃晃的，低着头一口就咬了上去。 “……别！”伸手阻拦不成，她果然不笑了，小巧的脸孔跟着板起来，声音放得很软，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撒娇：“……我弟弟妹妹都在呢。” 顾景行笑：“都在？” 小霍姑娘往前看了一眼——早没了人影。 霍云姝：“……” 耳畔的男声又低低地落了一句，“姝儿？” 霍云姝：“……” 弟弟妹妹都不在，最后又是她来解释幼儿园那个男朋友的事情——解释完了也少不得被一通厮磨。 千错万错，不管她在幼儿园有没有交男朋友，被他误会了那就是她的错。 ……什么强盗逻辑！ - 晚饭之前霍爷爷来了指示，道是让霍云琛到了就去连家打个招呼。 那意思是晚饭的工夫都别耽搁了——直接去连家解决吧。 连家老爷子是霍爷爷的战友之一，也是保家卫国无限光荣的一员将军。不过走得早，十余年前就因为鼻咽癌驾鹤西去了。 霍爷爷平时与连家走动不多，加之战友已经仙去，小辈婚事这类花边小事确也轮不到老爷子出面。 虽则如此，脸面还是要给足了的。 电话挂断，霍云琛一抬眸，就这么直直对上了小姑娘一双水水润润的眸。 视线一对上，她立时轻飘地哼了声，扭过脸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云琛：“……” 霍云姝此时恰到好处地发了言，“顾景行跟你一起去吧？连叔叔那个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一个人估计扛不住。”她顿了顿，抬起眉来，“不然我跟你一起去也行……” 第131页 “不用。” 这两个字是异口同声，霍云姝有些微诧异地看了一眼对座的两个人。 ——他们什么时候默契到这个程度了？ - 小霍少爷人一走，就换了霍云姝拉着姜茶兴致盎然，民以食为天，小霍姑娘先是问晚上想吃什么，后面不知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话题一转就转到了半年前她名下刚启动的练习生项目上。 半年前还是启动，半年后比赛早就结束，选拔的偶像也已经组了限定团出道了。 末了霍云姝又兴致勃勃地给姜茶看照片——先前的千篇一律脸和大欧双基本都被淘汰，留下来出道的都算是各有千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毕竟这是小霍姑娘手头做出的爆款节目，小霍姑娘自然是很骄傲很得意的。 于是最后又演变成了例行的环节，“茶茶你看，哪个比较好看？” 姜茶：“……” 茶茶不知道，茶茶很头秃。 想起甄医生喜欢的那一员，姜茶随意朝第一名的位置指了一下。 边境，十九岁。 以多变和可塑性著称的年轻偶像，长相介乎于少年与成人之间，偏中性却不娘气，还是练习生的时候就被称作是这档节目最男女通杀的成员。在演唱会现场，为其应援的粉丝呈现出男女各一半的奇观。 现在c位出道到限定团里，人气也仍是居高不下，数据远远吊打其他成员。 姜茶这么一指，那边小霍姑娘就陷入了沉思，“边境啊……”她素白的指节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边境开的酒吧生意倒是不错。” ……怎么好好说到酒吧生意去了的。 然后就见她翻开通讯录拨了个号码出去，两声后很快地被接去，电话那头是干净清爽的男声，“云姝姐。” “边境，你酒吧还开着吧？”霍云姝一手托腮，一边恍若无意般地道：“我老家来了个妹妹，想带她一起过去玩——能不能麻烦你清个场？当然，包场的钱我会出的。” 她用的是麻烦二字，字里行间可没有半点麻烦的意思。然而对面的男孩子一听反应却很平常，甚至还带着点激动（？），“云姝姐你要过来？那还收什么钱？我这里酒多的是，云姝姐想开哪瓶开哪瓶。” “……别废话，给你钱你就收着。”小霍姑娘是轻描淡写的口吻：“你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边境倒也很爽直，没在钱的问题上多作纠缠，“那行吧。云姝姐，你什么时候过来？” - 华彩霓虹，是属于一座城市在夜间的闪烁。 越是繁华的都市，夜间就越是亮如白昼。 边境开的那家酒吧离小霍姑娘的别墅堪称是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距离相当之远，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姜茶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刚刚甚至还小憩了会儿。 为求隐蔽，车停的地方是酒吧的消防通道，平时不会对顾客开放。酒吧清了场，正门也早就关上了。车门甫一打开，有个人头就那么突兀地一低，“云姝姐好。”那眸子略一流转，目光接着就落在了车后排霍云姝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嘴角蓦地扬起一个笑：“你好，小妹妹。” 姜茶礼貌地回：“你好。” 霍云姝摆摆手，一边迈下车，口中一边颇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你怎么出来了，边境？” 姜茶在旁打量了那个人一眼。 ……跟照片上五官倒是一致，不过大约是卸了妆的缘故，现在看起来要比照片上清爽很多。 然后她就收回了视线。 边境原本年龄就不大，私下穿得更是休闲，袋鼠口袋连帽衫，牛仔裤踩着aj——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大学男生。 ——这是排除长相因素的前提下。 边境边引着她们往吧台的方向走，一边就偏脸对着小霍姑娘笑，“云姝姐，一个人出来玩儿不无聊？”边境倒是妥帖，说完这句想到小霍姑娘还有个妹妹在这儿，于是转过眸又对姜茶笑了下：“小妹妹，你说是不是？” 姜茶摇了摇头，“不无聊啊。” 边境：“……” 这小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说起来他在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受众群体很大，就算不是他的粉也该知道他的名声，见到他总少不了激动一下啊。 他正困惑着，那边霍云姝却已经温声地开腔了，“你还是回去吧，万一被拍到你一个人私下跟女性见面，你就是偶像失格。”小霍姑娘顿了顿，思及边境是小姜姑娘喜欢的人（？），这回带着小姑娘过来也是为了让她见见喜欢的人（？），正准备要让他跟小姜姑娘说几句签个名合个影再走，忽然就见边境笑了笑，也不多言，只一手掀开了装饰性的厚帘子。 帘子一揭开，露出后方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来。 第132页 第68章 六十八枚吻 其中多是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孩，乍一见小霍姑娘都热情非常，连带着姜茶都被打了无数个亲切友好的招呼。 霍云姝愣了下，偏首去瞧他，“边境。” 两个字撂下去，多的一句话没有，意思却摆明了是要他一个解释。 边境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从年轻男生中跃步走出了几个中年人，有男有女，“霍总，您别怪小边他们，是我们正好在这附近拍夜戏，听您跟小边打电话，正好我们夜戏也结束了，就准备拜访一下，也好跟您汇报一下这部戏的进度。” 说话的是一位制片人，其余几个则是导演和副导。 至于制片所说的这部戏，则是被选拔的这批限定团成员共同拍的一部电影，片名叫《我们的青春期》，是从一本小说改的ip项目——这小说原本热度就挺高，加上这次是边境打头全团出演，又有霍二小姐公司的宣传加持，自开拍以来，这部片子的关注度就居高不下。微博上甚至早早就有粉丝表示等排挡上映的时候要包场了。 霍云姝略想了想，边境开的酒吧离r大很近，最近剧组又的确在r大取景…… 制片会带着这么浩浩荡荡一群人借着拜访的名义过来，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也很明确——无非就是霍二小姐高不可攀，小霍姑娘又不常出现，现今难得有了个攀高枝的机会…… 高枝近在咫尺，谁不攀谁是傻子。 但有一件事情很明白：原本是她带着姜茶小姑娘闲来无事出来逛逛，最后又变成了应酬的场合。 霍云姝在亲朋熟人跟前都是任性娇蛮，可对着外人却顶着名媛光环，进退得宜处置得当，甩脸子让人看眼色这种事情自然是很少做的。 对方言之成理，小霍姑娘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制片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了一堆的项目本子出来……可以的，不管小霍姑娘想不想听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接下这些个项目，她都少不得要听制片滔滔不绝的一番介绍了。 姜茶坐在吧台，手里捧着杯番石榴的果汁，偏坐着看着远处口若悬河的制片人那一桌。 “哈喽你好小妹妹，”她循声转过头，面前就多了一二三……一堆年轻的男生，“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在哪里读书？” “边境，”小霍姑娘略偏了偏身子，一扬声，接着边境就很闻弦歌而知雅意地走向了吧台，“你们说话注意点，别吓到人家小妹妹。” 很显然，边境在团队中并不只是c位，更多的时候也发挥着队长的作用。然而这种私下场合，其他成员也不是怎么怕他。边境一走过来，那群男生反而闹得更欢了，“小边边我们这还什么话都没说呢，怎么就盖章鉴定是吓人了？” “还是说我们在小边边你心里就是专门吓唬小妹妹的那种坏哥（三声）哥（二声）哦……枯辽枯辽。” 边境：“……” 姜茶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默默咬着吸管不说话。 倒是边境转眸看了她一眼，“小妹妹，不好意思啊，他们就是这个性格。你要是不想说话就别理他们，没关系的。” 姜茶点点头。 然而那边又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边境，你让人小妹妹不理我们，那是要理谁啊？理你吗？” 边境扯着唇笑了下，伸手就在说话的人脑袋上猛地拍了一下，“再说我捶你了啊，大柯。” 那个外号叫大柯的很显然跟边境关系不错，敢跟边境开玩笑不说，被边境拍了后脑勺也没有半分的不悦，反而还乐呵呵的，“好了好了，不说了就是了。……好不容易今天没夜戏，我们来玩狼人杀怎么样？” 有个人起头，后面人就跟着响应，又道：“光玩也没意思，这样吧，第一个被杀的人要来真心话大冒险——超，热，辣，的那种！” 没人反对这个提议，毕竟要是单玩没个处罚机制确实也挺无趣的。 末了大柯也不忘照顾吧台旁边安静的小姑娘，笑呵呵地问：“小妹妹，你会玩狼人杀吗？” 姜茶点了点头，嗯了声。 大柯又乐呵呵地问：“那要不要跟我们一块玩儿？” 姜茶犹豫了两秒，应了声好。 反正暂时也回不去，而且回去了…… 边境很照顾地道：“玩狼人杀就算了，真心话大冒险别带着小妹妹。” 大柯跟着点头，“那是当然的，总不存在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儿欺负一小姑娘。” 大柯是北方人，一米九几的身高站那儿虎虎生风的，说话也带着大碴子味儿，亲和力却十足，因此也是团体里黑粉最少的一个。 于是诸人就闷不做声地开始了。 然而。 半小时后。 第133页 凡是小姑娘当狼人，狼人就胜利。 凡是小姑娘当村民或神职，狼人就出局。 又是一局，身为村民的边境被杀了，穿着袋鼠帽连帽衫的男生手一摊，认命听旁边的人读真心话大冒险软件上随机抽到的问题和冒险。 “……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啊……”边境沉吟了会儿：“一夜暴富。” “我靠边境你这回答也太敷衍了事了吧！”“能不能再扯一点啊？”“你还不算暴富，那我们岂不都是贫困户？” 边境唇边勾着笑，“富了还想更富啊，哪个有钱人不想更有钱？” 众人：“……” 无话可说。 他们玩游戏说笑话的间隙，姜茶就用余光偷瞄着小霍姑娘坐的那一桌。 看时间也是十一二点了……他出去吃个饭而已，应该回来了哦。 制片人仍然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说着突然站起来像是要中断，她一分心，忽然就听大柯阴沉沉说了句“天亮了”。 然后他的手指指了指姜茶。 这一轮狼人杀，她是第一个出局的。 大柯没报出局的是谁，且前几轮游戏姜茶就没有出局过，于是负责读软件的人自顾自就读了起来，“……有没有暗恋的人？” 自后往前看。 吧台那么多人围坐着，只有她一个小姑娘，当真是万绿从中一点红——虽然她穿的仍是很小清新很森女系的薄荷绿裙子。 吧台都是高脚凳，离地六七十公分。她坐在上面，背影纤细挺直，长发垂腰美丽，裙上层层叠叠的轻纱就如水流一般地垂泻而下。 也像是丛生的青草，将她周身环绕。 就像那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医院大厅里，黑发垂落，遮蔽了她半边的小巧脸颊。 翻开的书卷，医院消毒水淡淡的气味，灯光悬在头顶明晃晃。 母亲抱着孩子在怀中，带着她一字一句地读着诗词。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记得绿罗裙…… 处处怜芳草。 而吧台上那群看着就让人厌烦的万绿竟然还在发问着，声音入耳如浸泡在水中的不分明：“……暗恋的人？” 就见她像是受惊般的，极突然的绷起了收拢在椅下的脚。 然后下意识似的……点了点头。 一时尴尬。 问的人没想到问的对象是小姑娘，而小姑娘本人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近乎无意识地点了头，气氛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 边境若无其事地做了调停，“行了行了……别为难人小姑娘，继续吧。” 姜茶脸热了热，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下一秒，重量却猝然地压上了她的肩膀，继而扑上鼻尖的是浓厚的酒气。她惊得肩膀颤了颤，偏首去看，就这么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瞳。 深深的，似属于蛰伏在巢穴里的野兽的一双眼睛。 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她心跳快速地漏了一拍。 继而如膝跳反射般更为激烈地疯狂跳动起来。 话到出口才发觉快要成了颤抖，“霍、霍云琛。”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啊？ 他不该是去别人家应酬去了吗？ 她困惑地眨眨眼睛，“你……怎么会来的啊？” 男人带着浓烈酒精气味的呼吸喷上她的脸，像是连带着她也喝了酒般的，肌肤在触上那吐息的瞬间就烧得火辣。 “怎么，”他咬字很低，声线里似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乐意见到我？” 他说话的时候，唇几乎快要贴上了她的耳垂。 那低哑的男声近得像是快要吻上她的耳膜，一字又一句，触电般的令她动弹不得。 一动，也不能动。 姜茶往离他稍远些的方向挪了挪，对方却像是不依不饶般的又快速地黏了上来。 她一偏过脸，就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脸。 鼻尖擦着鼻尖，横亘在彼此间的距离只有几厘米。 霍云琛不声不响，那双黑眸却就这么直勾勾地钉在她面上。 她被瞧得紧张，很快地垂下脸，声音软糯得仿佛没有攻击性，“……你喝酒了，霍云琛。” 男人吐息悠长地笑了一声，像是听了多好笑的笑话似的，唇角勾起了笑弧淡淡。 “喝酒了，”他说，带着笑意阑珊的眸：“——所以你不肯见我了？” “……我没有。”她仍是软软地否认着，有些烦扰地看着喝醉后脾性比平时更为刁钻的男人，小声地提醒他：“是你喝醉了。” 看到小姑娘被不知何处蹿出来的人缠上了，边境看不下去，走上前伸着胳膊就要把缠着她的男人推开，“有事就说事，您别拉着小女孩不放。”说着又象征性地拽了拽姜茶的手臂，“小妹妹你过来。” 第134页 姜茶此时早从高脚椅上下了地，被他这么一拽有些轻微失衡，略略往边境的方向倾斜了些。 就是这么微微的一斜，那双本无波澜的黑眸立时绷出了一层深深血红。 没有思考，也不需要思考。 下一秒，她却被有力的臂膀不由分说地扯进了怀抱，男人摁着她的脑袋不许她抬头，力道尚算是温柔，态度却强势蛮横又霸道。 继而有男声在耳畔低沉沉地响起， “她是我的！” 第69章 六十九枚吻 这一下，将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正值夏日，彼此间所隔不过是薄如无物的纺织衣料——此外便是声声入耳清晰分明，却难以辨明究竟是谁的心跳。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个心跳的距离。 这变故猝不及防，姜茶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子刚挣了挣，大抵被对方当成了要挣脱要逃跑，立刻低了声地威胁，“不准动。” 然后她就真的没有动了。 侧着脑袋的姿势，她的耳蜗就紧挨着他的胸膛。 那心跳如擂鼓般的，一声接着一声地在她耳旁敲响。 简直像是还嫌她……还不够心乱如麻一样。 反应过来小姑娘心里那只兔子跳得七上八下的，恨不能分分秒秒冲出心腔，然后窜上天炸成一朵烟花的模样。 ……他怎么可以抱她的啊？ 他为什么说她是他的啊？ 她紧贴着男人一动也不能动，自觉头晕眼花又晕头转向，那烟草的焦香混着浓烈的酒香扑到鼻尖，她沉浸在这个烟草酒精混杂的怀抱里……也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呼吸。 五感丧失。 无法视物。 而耳畔是他的声息。 鼻尖，是他的味道。 指腹胸腔肩膀小腹……所触的皆是他。 满心所想的是他。 ……紧紧拥着她在怀的，也是他。 都是他。 烈火自面上次第燎烧入脑， 无法思考。 边境见这景象略眉间蹙了蹙，正要走上前，瞥见角落里另一颀长的身影下意识就先打了招呼，“景行哥……你怎么来了？” 谁不知小霍姑娘这位名义上的助理，实则是这位大小姐身边最得脸的大红人。甚至还有人云亦云，道是这姓顾的跟小霍姑娘有一腿，也不知是真是假。 固然，这里的有一腿——指的是在床上的那一腿。 是而圈子里的，特别是签在霍家名下，又或是跟霍家的投资扯上千丝万缕联系的艺人，见了他都少不了毕恭毕敬的客套一番。 顾景行不答反问，淡淡地出言：“是熟人，不用管。” 像他们混圈子的最不缺的就是圆滑灵通，边境怔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知道了，景行哥。” 顾景行这一声入耳，简直就像是一声惊雷炸落在小姑娘的耳。 ……还有其他人在的！他这样抱她会被人看见的！ 她立刻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他，可她才伸了手做了个要推的动作，圈着她的手臂就紧了三分，而他另一只手甚至还又把她的脑袋往下摁了摁。那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直接把他摁成他的挂件般的用力——男人手劲原本就大，刚刚大约还是对着小姑娘所以才收敛了些力气，这下无所顾忌地摁在她后脑勺，姜茶的整张脸就这么严严实实地被捂在了他宽阔的胸膛里面。 没法透气，她的脸都涨出了红色——再这样下去，她怕是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拥抱而窒息的人。 手握成拳砸在他身上也是软绵绵的，“不要抱了……”小姑娘的声音很低很软很亲很近，音量也放得很小，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她小小声地似在征询他的意见：“你这样会被别人看见的……” ——事实上是已经被别人看见了，还不只一个。 男人声音上挑，“不愿意被别人看见？” 她嗯了一声，然后更小声地建议，“要抱的话……可以等没人的时候……” ……再、再抱的。 然后她就脸烧得更厉害了，要是她现在对着的不是他而是镜子……姜茶想她的脸肯定要比澳洲大龙虾还要来得火红。 然后她转念一想。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给他抱啊？ 或者说……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抱她啊？ ……说起来，他喝了酒的哦。 她在他衬衫上嗅了嗅，酒味太重有些刺鼻。 ……他喝了很多酒哦？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拥着她的力道却忽然地就松开了。 咦…… 不抱了吗？ 她有点迷茫地抬起了头，霍云琛俯视向下，目光也正落在她面上。 “有人的时候也要。”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她往怀里揉——一张一弛的，小姑娘的头都快被他给弄秃了。 第135页 然后她的脸又红了红。 ……他好磨人哦。 瞧着了这边的动静，霍云姝好容易按下性子听完了制片人连篇累牍的介绍，这才朝吧台的方向走了过来，看一眼显然是被灌酒灌糊涂了的自家弟弟，又往顾景行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景行轻描淡写，“你弟弟看不到你妹妹就跟我闹，我就只能带你弟弟来见你妹妹了。” 霍云姝：“……” 他一口一个弟弟妹妹倒是说得挺溜的。 霍云姝看着他，“现在人见到了，你把茶茶也一起顺便带回去吧。” 不分明的灯下男人的面容挺拔而俊逸，只单是挑着眉目瞧着她，却没从正面回答她的话，“我回去了，那你呢？” 她有些不明所以然，“我还要留这里一会儿……” “嗯？”他低笑着打断她的话，俯首贴近她的耳，咬字低沉如从喉骨蹦出：“留这里干什么？跟着小年轻鬼混？” 霍云姝：“……” “……云姝姐。”姜茶极为勉强地挣脱出来，单肩扛着他，一边叫了声小霍姑娘：“没关系的，我跟霍云琛一起回去就行了。” 本身这两个人去连家应酬都少不了喝酒，因而是司机开车接送。小霍姑娘想了想关系不大，再一看眼前气定神闲的那尊大佛，她也确实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于是就点头答应了。 眼见着小姑娘搀着男人往外走开了——诚然中间左右逢源如边境也主动地走上前试图搀扶，然而却被重重地推开了。 顾景行眸光从远处收回，对着小霍姑娘似笑非笑，“你弟弟和你妹妹关系不错。” 霍云姝：“……” - 抱着她的时候明明像只醉猫。 松开她之后跟正常人又没什么两样。 仍然是平时那样，折着两条修长的腿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轮廓分明的脸浸在偏黯的光线里，温润淡去了几分显得有些冷淡。 姜茶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他：……也不像是醉得神志不清了啊。 看起来还是很镇定很冷静。 那刚刚他抱她…… 她脸一红，连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着，两手平摊着摆在膝上，也不敢再往他的方向多看上一眼。 她没有勇气问他……刚刚是什么怎么回事。 也没有勇气问他，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 这样一想，她心里那只兔子跳也不跳了，四条短腿蹦蹦哒哒到了悬崖边上，兔头颤颤巍巍地往悬崖底下探着。 ——万丈深渊。 兔身一抖，四条短腿瞬间想要收回。 …… 然后，前方刹车微微急了些。 姜茶余光略往他身上不经意地一分，猝然就瞥见他越来越前倾的身体——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车座的椅背了——小姑娘下意识地手一揽，就把他抱到了膝盖上。 姜茶：“……” 顾不得害羞，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微微地倾身贴近，低着声问：“霍云琛……你不舒服吗？” 说着她就全无意识地拧起了眉——这简直就是句废话，看都不用看就该知道他状态很不好。 过年那一次，她在酒店碰到他的时候，那会儿他刚跟朋友聚会完也带着身酒气……也没这回这么严重。 静了两秒，枕在她膝上的人咳了两声，蹙着眉瞧起来模样很不安稳，带着她膝上的肌肤也跟着震了震，小姑娘益发紧张起来，又叫他的名字，“霍云琛？” 他眉仍是闭着，吐字缓缓，“不舒服。” “嗯？”他头就枕在她膝头，后脑与她肌肤相触，头发的质感短短硬硬的，跟她的头发完全不一样，有点扎人，扎得她又有点害羞了。 见他不语，姜茶头又低了低，轻声细语地问：“哪里不舒服？” 他不语，半晌睁了眸，悠悠打量她几秒，薄唇吐字，“……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说话，我不舒服。” 姜茶：“……” 她问的不是这个吧？ 然而她想了下，抿了抿唇，试探着开了口，“那……你为什么会不舒服啊？”顿了顿，她却又先行地解释：“其实是因为云姝姐带我过来……你不在我又没什么事才过去的，然后我也没有跟他们说很多话。” 她心里七跳八跳地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再低头一看——他却又阖上了眼睛。 姜茶：“……” 他是睡美人吗，清醒的时间就不能稍微长那么一点点？ “因为，”然而她又听见他声音淡淡地开了腔，两只耳朵跟着就慌慌张张地竖起来了，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男人的唇勾着薄淡的笑意，“——不告诉你。” 第70章 七十枚吻 姜茶：“……” 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第136页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 车子缓缓驶入了别墅区，她瞥了霍云琛一眼，对方仍然是那副眉间皱着看起来不大舒服的样子——最后就成了司机和佣人一手架着霍云琛回了卧室。 小姑娘也跟着走了进去，有些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她半蹲着身子，视线凝在他面上几秒，思绪如羽毛行走在风中般的飘忽。 飘啊飘。 蓦地就飘到了今晚的那个怀抱。 ……被他拥过的地方，似仍留有余温。 姜茶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能再想，再想会变成人形自走澳洲龙虾的。 她这样想着，径直地站起来转身要往回走——却又突然地伫足。 手腕被人拉住了。 继而在身后响起的低低的男声，“……去哪里？” 他的声音透着点沙哑，听起来有几分不清明。 姜茶没回答，先去拨那只扣住她的手——未果，他的力气大得吓人。 于是她任他捉着手，转过身来，“我去给你倒杯茶。” 霍云琛没有作声，一双黑眸紧紧地钉在她面上，二字似从喉骨蹦出，“然后？” “……”小姑娘有些不明所以，被他问得一怔，想了下道：“然后你喝完茶好好睡一觉……” 这个步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从前……她指的是姜晓生夫妻还在京城工作，而她住在姥姥家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妈妈偶尔应酬需要喝酒，爸爸也是这么做的。 姜茶：“……”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的脸又微妙地红了红。 然后就听床上的男人斩钉截铁语气坚决地道：“不要。” “什么不要？” “不要喝茶。”看着她，他顿了下，英俊的眉目很快地皱起：“也不要睡觉。” “……”看他这副样子，她就知道他还没清醒了。这人平时虽然也挺磨人的，但倒不至于这么……黏人。 对着个黏人的醉猫，她能说什么道理呢。 于是小姑娘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那你要什么？” 他这回是一点也没犹豫，“你。” 姜茶：“……” 她这回是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头默默地低了半晌，小姑娘声音很轻，“……你放开我。” “不放。”他答得飞快。 她抿着唇，“那你……你不放的话……” 他挑着眉似是饶有兴致，“我不放就怎么样？” 她呐呐的，头和声音都更低了，“……我会害羞的。” 他那边默然几秒。 然后就很配合地松了手。 姜茶：“……？” 刚才不是还很黏人，怎么现在就这么配合了？ 她抬眸偷偷瞧他一眼，就见他脸色一本正经地道：“我不要你害羞，”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顿了顿：“我要你开心。” 如能令人窒息的沉默。 经过霍少的不懈努力，小姑娘的脸成功地被蒸成了澳洲龙虾色。 手松开了，她明明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了，脚步却跟被胶水黏在了地上般的挪不动。 姜茶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小小的，“那我先走了……”她飞快地看他一眼：“我还会回来的。”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脸色淡淡的分辨不出情绪。 她两只手揪着上衣下摆，又更小声地道：“……我跟你保证。” 男人扯了扯唇角，浅淡的笑弧勾起，“我相信你。” “……” 逃命般的离开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小姑娘才如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挪开了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她也不是骗他啊，怎么被他那么盯着听他那么说着，心里就止不住地觉得愧疚。 明明就真的只是倒杯茶来着。 ——姜茶没有想到的是，从厨房泡好了茶端回卧室，他竟然还清醒着。 当然，这里的清醒仅仅是指眼睛睁着，并不代表神志清明。 她把茶放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道：“茶你自己喝……” “我喝不了。”霍云琛打断她。 小姑娘眨眨眼，“……为什么喝不了？不烫的，直接喝就可以了。” 他面不改色，“我手断了。” “……”姜茶：“你刚刚还用手拽我了。” 而且…… 刚刚的刚刚，这双手还抱了她。 然而男人面无波澜，“你走之后断的。” 姜茶：“……” 那双幽深的黑眸停在她面上，薄唇吐字，“我要喝水。” 她几乎是拿他没办法，“……那你喝啊。” “手断了。” 姜茶：“……” 他对着她平静地发号施令，“你喂我。” 她红了红脸，实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只能先在他的头下方多垫了个枕头。全过程那双黑眸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而她长发顺着肩一径地往下垂落。 第137页 也向着他，洒落。 那视线实在是过于热烈，姜茶只能装作是无视，替他垫好了枕头再端了杯子过来，双手捧着杯子到他身前，“喝吧。” 他的眸光便转而落在了杯子……捧着杯子的双手上。 皓腕纤细，十指白皙，指甲是漂亮而艳丽的红，似十朵小小的蔷薇花盛开在她指尖。 红酥手。 原本小姑娘只有足趾涂了指甲油，后来被他说是不健康，原本打算要卸掉，可是看着看着心里又觉得可惜——后来无意跟小霍姑娘提起，小霍姑娘就很自然地说那是天然无害的甲油，对人的健康没什么影响。 这么一听顾忌也没了，顺手还把十个手指也涂满了。 ——他自然是看到了的，然而也没有再表达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很微妙地皱了皱眉。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再一看，目光却停在她的手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手指。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那纤白的指像是跟她连着心般的向着手心蜷了蜷。 然后姜茶突然想起了什么，单手拿着杯子，腾出一只手来朝他晃了晃，试探着问：“……好看吗？” 男人的视线果然就彻底地转到了面前的手上。 纤细玲珑的指骨，五瓣红如蔷薇的指甲，衬在那白皙如雪色的肌肤上益发得艳丽而不可方物。 他一出声即是微哑，“好看。” “那，”姜茶学着他的语气，循循善诱：“你喜欢吗？” 那明艳艳的红就在他眼前那么肆意地张扬着，仿佛是满园关不住的春花一朵，探出墙来迎着风招摇不停。 春意诱人。 他没答话，手却抬起来像是要捉那只手——反而被她避开了。 小姑娘笑眯眯人畜无害，“手断了就不要乱动，乖。” “……” 注视着他的眼睛，她重复了一遍问话，一字一顿，“——喜欢吗？” 一边说，一边她又极为刻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 五瓣艳丽的红，此刻就在他面前近在毫厘的地方风情摇晃。 他仍是板着脸，“不喜欢。” 姜茶：“……” 她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却又听男人低沉沉地道：“——是假的。” 小姑娘脸色明显地怔忡了一下。 不喜欢——是假的。 她唇畔笑弧勾起，止不住地想要笑。 ……怎么都神志不清了，他还这么别扭啊？ 姜茶强行克制住笑意，两手端着杯子往他唇边送，嗓音柔软，“不是你说要喝水吗？快喝吧。” 他依言啜饮一口，目光却仍停在她嫣红的指尖，一瞬也不瞬。 然后忽然就蹙了眉，“……这什么茶？” “……”姜茶看了一眼杯面，有些迟疑地道：“小青柑。” 小青柑是一种特别的普洱，外观是一颗颗晒干后的柑橘形状，其以新会地区生产的新会柑中未成熟的柑果为原料，中心掏空晒干装入普洱散熟茶。 青柑性寒，酷烈，与性质温热的熟茶相配后得到极大中和，有理气健胃、消积化滞的药理功效。 姜家祖上是标准的书香门第，琴棋书画诗酒花时至如今也传得十有八九，虽不如前代人那么讲究风雅，但是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跟着父母，姜茶对这些虽然涉猎不深，却也略通一二。 然而没接触过普洱的人甚至连熟普的味道都未必能接受，更不用提还带着点青柑涩味儿的小青柑了。 她只当他是不喜欢，纤细的眉拧起来，“我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你不喜欢吗？” “没。”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否定了，然后自然而然地慢慢喝了下去，一边看着她一边道：“我很喜欢。” 姜茶：“……” 他眉间的折痕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茶喝完了，小姑娘拿好了杯子，一边站起身一边自顾自地道：“那茶喝完了……你现在可以睡觉了。”言罢，她眼风扫过他的脸：“好不好？” “不好。” “……”她就不该征询他的意见。 她端着杯子往外走，“不好也只能这样。” 门拧开了，男人的声音却在她身后淡淡地落了地，“烦人。” 这两个字实在是过于孩子气，以至于姜茶听得一愣，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恼怒，“谁烦人？” 对方又是一个字撂下来，“你。” 她好心好意地陪他闹了这么久……结果他竟然还说她烦人！ 他看着她，目光悠远，缓缓吐字，“你不肯陪我，烦人。” 姜茶：“……” 第71章 七十一枚吻 小姑娘端着手里的杯子，被男人的话强行地杵在门旁，一时间也不知是该走该留。 霍云琛却又道：“你只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第138页 姜茶小小声地否认，“我没有，是……” 他不由分说地打断，“你还跟他们有说有笑。” “……”她这回认真起来，转眸：“我没有跟他们有说有笑。” 他眸光落在她面上，却不听她的解释，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话，“你不是对宋钦笑得很灿烂？” 姜茶：“……” “我没有！”因为被误解，小姑娘的声音直接抬高了一度，唇也快要抿成一道直线，声音却又很快地小下去：“我明明是很为难……” 对着宋钦那会儿，她真是很为难也很尴尬。 对他不理不睬吧，可那又是一个班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他也没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她也不好冷淡到那个地步。 加上从她小时候起，姜晓生跟陆蔓枝就教育她为人处世要礼貌要谦卑，她就更不可能无端端地给宋钦脸色看了。 只能敷衍应对着一天又一天。 好在最后宋钦是出了国，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高三下学期。 小姑娘咬着下唇，“那时候上学我都很有压力，又不好跟你们说，毕竟人家没有做什么坏事……所以我不能说。” 事有不可对人言。这件事情本质不过是同学间人际交往的小摩擦，可要是传到了霍老爷子那里，按照他护犊心切的偏爱心理，势必是要演变成一场盛气凌人的大型战争。 所以即使彼时小霍少爷得知这件事，也只是经由方均望方助理来处理，在老爷子那里是半个字都没提。 姜茶一边说，两手一边就不安地绞起了衣襟。 她这样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他会不会觉得她很有心计啊？ 会不会觉得……她很表里不一，很白莲花啊？ 她瞥也不敢瞥他，却又听一道温淡的男声落下，“你今晚还跟一大堆男人待在一起。” 姜茶：“……” 他显然没有停下控诉的打算，黑眸也直勾勾地盯着她，字句清晰道来，“你还跟他们说话。” 姜茶：“……” 所以她刚刚解释了那么多……他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明知她的解释他大概也听不进，姜茶还是很勉力地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 “你还狡辩。”男人义正言辞地打断她。 姜茶：“？？？” 两相僵持，最后那边是冷冷清清一声叹息，“算了，反正你就是不愿意陪我。” 然后对方就阖上了一双黑眸。 “……”小姑娘犹豫了会儿：“我……我没有说不愿意……” “那你过来，”他霍然睁开眼，发号施令无比娴熟：“现在。” 姜茶：“……” 她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说是假的，可满屋子的酒气又确实是熏人；说是真的……怎么她觉得他的思维还是很缜密，逻辑也还是很清晰。 起码杠精这一点，比起清醒的时候简直是分毫不减。 ……不过，毕竟是她说愿意的。 于是小姑娘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先去倒个水，等会再回来……” “不倒会有洪灾？” “……” 他一双黑瞳幽幽凝在她脸上，“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找借口敷衍我。” “……” 姜茶觉得自己需要纠正一下刚刚的想法。 他不是分毫不减，他是比清醒的时候更杠精了。 她把茶杯放在书桌上，走到床边，先是看他一眼，接着又准备搬个椅子坐过来，手腕就这么被人从身后猝然拉住了。 姜茶转身，就见他仍是直直地看着她，三个字言简意赅，“坐床上。” 她瞄了一眼被他捉住的手腕，抬眸，“……你手不是断了？” “刚刚康复了。” “……”小姑娘没有反对，理了理裙子，在床边侧坐下来。 他用来拽她的那只手这才松开了，见她只是侧坐着却并不看他，一脸的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于是他又不满意，“看着我。” 她半个字的话都没有说，依言转过脸来对着他。 四目相对。 彼此间静了静，然后男人薄唇轻启，“对我笑。” 姜茶：“？？？” 她不解，“……为什么要对你笑？” 他一边眉不满地抬起，“你愿意对宋钦笑，为什么不愿意对我笑？” “……”宋钦到底是给他留下了多深的印象，从刚刚到现在，他都提了几次宋钦了。 她正怔忡着，脸颊两边却忽然被两只手覆上了——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把她的唇角往上推成一个弧度，这才满意地放开了，“就这样。” 姜茶：“……” 她一个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 小姑娘娇小的身子侧坐在床沿，削肩笑得微颤，良久收拢了笑意再去看他，却见他一双黑瞳就那么温和淡静地停驻在她面上，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 第139页 男人却恍若未觉般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你真美。” …… 姜茶几乎要疑心自己耳错了。 然后他对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唇角笑意勾起，“你真好看。” 四个字掷地有声，就这么结结实实的一个字一个字落进了她的耳朵。 她的脸热了热，刚想要说话，无数的记忆就漂上了脑海。 小姑娘，你家以前住海边？ …… 那，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我家住在海边。 你不是住在我家？ 姜茶：“……” 他在她这里实在是劣迹斑斑，因而她的脸只红了一半就迅速地冷却下来。 偏着脸瞧着他，果然就见他唇微弯着眼尾也微微地上挑，一脸的似笑非笑——怕不是又在打什么坏心思了。 姜茶：“哦。” “……”他不满：“我夸你漂亮，你就这个反应？” 虽然做了充分积极的心理建设，但纯良的小姑娘终究不是这男人的对手，微红着脸色口头仍是很倔，“我……我又不漂亮，你在骗我。” 他扬眉，不可置信，“你还不漂亮？” “我……”姜茶感到词穷，卡在我字上半天，这才憋出一句：“……我胖了五斤。”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正儿八经的有些许惆怅，连带着声音也消沉了几分，小小的低低的，“……我肚子上都有肉了。” 他盯着她，反问徐徐，“肚子上没有肉，难道有骨头？” 姜茶：“……” “不是啊，”不知为何，在这个细节问题上小姑娘格外地较真：“就是肚子上的肥肉……”一边说，她一边在自己的肚皮上揉了揉，示意他看：“你看，我肚子上肉很多的。” 他依言看了几秒，得出结论：“……连肚子上的肉都这么可爱。” 姜茶：“……” 接着男人昂首看向她，眉间折痕深深，似是极度不解：“你竟然还说你不漂亮？” 姜茶：“……” 算了算了，她不该跟一个醉汉计较这些的。 两相静了静，她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偷偷地瞥他一眼，试探着问：“那……我、我跟连雾比……哪个更漂亮？” 话一说完她就不敢再看他了。 就像是学习一般的学生等将要发下来的试卷那般， 忐忑地，不安地，等待着一个答案。 与此同时，又有一种隐约的后悔—— 要是当时认真复习了就好了。 她也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万一他说她漂亮只是逗她玩的怎么办？ 这种事情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偏偏在他跟前她傻了太多回，几乎是他骗一回她就乖乖束手就擒地上当一回。 还有，就算他不是在开她玩笑……就算他是认真夸她的。 但是万一在他眼里，那个叫连雾的女孩比她更好呢？ 仔细想想，那毕竟是爷爷曾经属意过要给他订的娃娃亲对象，爷爷的眼光又一直很精……那，那个叫连雾的女孩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差不到哪里去的意思是，她肯定很出色——不单是长相。 …… 姜茶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这种问题她就不该问的。 侧眸，他的视线仍然落在她面上，没有挪开半寸。 然而那道男声已经如雾般淡淡地落在了耳边，“……我选你。” “选、选我？”她一头雾水：“可是我问的是……我跟连雾……” 一根修长的指已经横在了她唇边。 指腹下是柔软的触感。 比起他的想象和梦境，还要软。 喉结滚动。 而他直视着她的眼眸，“别提她。” 他低低的声音落在她耳畔，是字字句句的清晰分明：“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 她愣住。 他却继续往下道：“也不喜欢你对别人笑，” “不喜欢你跟别人说话，” “不喜欢你宁愿陪着别人也不陪我。” 那双黑瞳温和淡静地凝着她的脸，口中清晰有声，“我不喜欢这些，你明白吗？” “……” 她以为跟他朝夕相处了一年，彼此间已经算是了解。然而接触了这么久，这样的他她却还是第一次见。 强势，蛮横，黏人， 又不讲道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呐呐地道：“……你不喜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她抿抿唇，“你……就没有喜欢的……” “有。”他干脆利落地打断她。 她抬眸，而他的视线也正直直地对着她。 没有分毫的偏倚。 咚，咚，咚。 三声心跳，耳侧是无限的空白。 说不清是她失了听，还是世界失了语。 第140页 三声过后，他启唇。 “你。” 第72章 七十二枚吻 “……”那一个字短之又短，落在耳边却不啻于一声惊雷平地起，姜茶的手一抖，端着的杯子险些就要掉了下去。脸蹭地一热，脚步也跟着进退两难了几秒，反应过来她几乎是逃一般地想要往外走，然而霍云琛却又在身后叫住了她。 他的声线低而不由分说：“站住。” 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被施过了魔法。 逼得她不得不听也不得不信。 然而这一次，姜茶也只是多停顿了一下，立刻就要没有停留地继续走，却又听见他问：“刚刚我说的话听到了吗？” 鬼使神差的，她就这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下唇微微地咬起，“……没有。” 姜茶转过身，彼此间隔了一道门和数步之遥的距离，男人的笑意却格外气定神闲。他凝视她片刻，笑意在唇角徐徐地勾起。 “你听到了。”他说。 “我……没有。”一边说，小姑娘的脸一边就涨红了。 他却直接无视了她的否认，自顾自地问：“你怎么想的？” “……” 静了几秒，那双黑眸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似野兽的爪牙，将她盯牢不容逃避分毫。 她有些尴尬地垂眸，很老实很诚实地道：“……我不知道。” “声音太小听不到。” 姜茶：“……” 她低着头，目光凝在地面，声音微微地抬高，“我说……我不知道。” “听不见。”他的声音低低淡淡的：“你过来说。” 姜茶：“……”他这是故意的吧？ 然而她抬眸，却见他眸光落在她身上不偏不倚，“过来。” 心里原本有无数质疑，对着这两个字却通通失去了抵抗力。 明明内心在超大声地抗议，脸也还发着烫，她却还是依言地朝他身边走去了。先是愣愣地站着，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会儿，男人的声音淡淡地落了地，“坐下。” 然后她就真的坐下了。 稳如幼儿园老师带孩子。 他接着道：“把手伸出来。” 姜茶瞥他一眼。 其实她不是太明白说个话为什么还要把手伸出来…… 然而他却似看穿了她心中的疑虑般地道：“防止你逃跑。” “……”她有些羞窘，仿佛还有些气恼，一边就急急地为自己辩解，因为语速过快，说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的：“我、我才没有、没有逃跑。” “嗯，你没逃跑。”霍云琛瞧着她，弯起唇角笑了下：“你是不告而别。” “……” 默了两秒，那只小手缓而有几分迟疑地伸到了他面前。 被套的颜色是黯淡的墨蓝，搁着那只娇生惯养的手在上面益发显得得白皙而娇柔。 五指艳丽夭秾的红，比盛开的月季还要明艳上几许。 似是小小的花朵，在他的床上绽开。 没有犹豫，他捉过那只主动投降的小手到自己手心，眸光低垂着，然后一指一指地扣了进去。 五指相扣，自男人掌心传来的热度灼烫得惊人。 仿佛，那热度顺着他们交握的手心不断传递，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往上，直至在她的脸颊如火如荼地燃烧。 眸光抬起，与他相对，姜茶见他唇微勾着，脸没来由就蓦地一红。 迅速地低头，却又瞥见了她跟他紧紧扣在一起的手。 血花轰一声在她脸蛋炸开。 无、无缘无故的，他怎么能跟她牵手呀？ 被、被别人看到了，她要怎么跟人家解释啊…… 然后她转念一想—— 现在家里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别的人。 她脸微妙地热了一下，反手握了回去。 十指缓缓地相扣，无比的陌生，却又似乎有些熟悉。 就仿佛，他与她原本就是一个整体。 “从现在开始，不许对别的男人笑。” 她脸还红着精神也还怔忡着，忽然听到这一道薄淡的男声落在耳侧。 愣了愣，姜茶没有作声。 ……这让她怎么回答好呢。 “……我爸爸呢？” “例外。” “你爷爷呢？” “……”他凝着她的脸：“他们除外。” ……好吧。这一条……她可以勉强地答应。 然而男人又道：“也不许跟别的男人说话。” “……”小姑娘想了想，深思熟虑后提出了疑义：“这一条我好像做不到。” 她掰着手指娓娓道来：“你想啊，男女一半一半，我少不了要跟男……男性打交道的。” 他挑眉仿佛无意义地重复，“……少不了？” 姜茶：“……” ……文字狱吗。 她想了下，“少数时候需要打交道。” 他沉吟。 第141页 显然小姑娘是言之有理，而他是无理取闹。 良久，男人淡淡地开腔：“你跟他们说一句，” 他顿了顿，黑眸直视过来：“——跟我要说三句。” 姜茶：“？？？” 捕捉到小姑娘面上轻微的表情变化，他立时皱了眉，拉着她的手力度也大了几分：“不愿意跟我说话？” 她低着脸憋着笑，小声地开口：“……没有。” ……倒不是不愿意跟他说话，只是他这未免也太幼稚了。 虽然说他平时跟她怼起来也挺像低年级的小学生但是……平时他幼稚起来还非常的游刃有余，这下则是将本性原原本本暴露无遗了。 见她没有意见，男人总算是满意了，温而淡地道：“现在陪我睡觉。” 姜茶：“？？？” 一看她犹豫，他立刻又不高兴了，眉头皱着折痕打起，“你不愿意？” “不……不是。”她声音很小地否认，觉得脸好烧头好晕，太阳穴又在突突地狂跳，整颗心像是在云里在雾里一顿乱飘。 “不是不愿意……是、是我爸妈”她无意识地摆着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被我爸妈知道，我会完蛋的……而且，”她斟酌着道：“我、我觉得这样不合适。” “不合适？”那双黑眸就凝在她面上一转不转，他淡声地反问：“你看着我睡觉有什么不合适？” ……看着？ 她脑袋一下就蒙圈了，反应过来又有些无措，“你……你不是说……” 然后就闹了个大红脸。 “没意见了？”他问。 她点点头。 她还是不要理他好了……不然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笑话。 一开始他躺着她坐着，他一双黑瞳幽幽地直视她半晌，启唇，“你坐着不累？” 姜茶不明所以，摇摇头，“不累呀。” “累就躺下来。” “……” 她哦了一声，腿仍是搁在床下，上半身躺下来，双目对着天花板，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咚跳得无比大声。 简直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飞起来那么激烈。 她没胆子起身离开。 可是也不敢偏过脸——一张床上，她的视线稍稍偏一点，就会撞上他。 男声低沉沉地在她身后响起，“你不枕枕头？” 那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如电流般仓促滚过她全身，激得小姑娘颤了两颤。 然后小小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说睡觉吗……怎么还醒着啊。 从前陆蔓枝偶尔应酬喝酒，被姜父接回来的时候她都是疲惫至极精神不济，被帮衬着做完了洗漱就是倒头就睡，第二天醒过来还会有宿醉后的头痛。 ——跟妈妈比起来，他可太不一样了。 然而即使在酒后，医生的职业修养也仍然在正常运作。 因为男人接着就低低淡淡地道：“不枕枕头会影响血液循环，导致颈椎受伤，长期不用枕头会造成颈椎变直，最后驼背，并影响整个脊柱的健康。” 姜茶：“……” 然后淡淡两个字落下，言简意赅，“过来。” 握着她的手往他的方向牵了牵，男人的手劲又大，把她整个人都险些拽过去了——她的身子被强行地偏转过来，脸也正对着他。 小姑娘脸色通红，“你干嘛……” 他空出来的手拍了拍枕头，“枕过来。” 她抿了抿唇，头挪上去一小点，小心翼翼地枕了个边。 “上来一点。” 她的脑袋又往上挪了一点。 “再上来一点。” 于是她的脑袋又往上小幅度地挪了挪。 “再来。” “……” 如是反复几次，最后小姑娘被闹得实在是不耐烦，转首质问，“现在可以……”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转过脸来，她与他之间就只剩下毫厘的距离。 鼻尖近似于相抵。 男人的眼微弯，“现在可以了。” 可，以，了。——她听见他这样说。 可是她却一动也不敢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对着他，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从未有过的亲密。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线清风撩的里层窗帘轻薄微起。 如少女微笑的腮般微微地鼓起。 男人的黑瞳凝在她身上幽幽深深，“你真漂亮。” “……” 他这是喝了酒还是抹了蜜？ 真美，真好看，真漂亮。 姜茶想，不管他夸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是喝醉了脑子糊涂……但是他既然夸了她，她总归是要表示一下的。 于是她道了声谢谢，对上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又来了句，“你也很好看。” 然后她突然地就想起来——他好像忘记了叫她进来的原因。 本来是为了问……他说喜……喜欢她，她是怎么看的吧。 第142页 现在却一声招呼都不打，说忘记就忘记了。 她扁扁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一些庆幸，又有一些可惜。 第73章 七十三枚吻 面对小姑娘的夸奖，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表情仍然温和平淡。 姜茶难免有些不满：凭什么他夸她她就不受控制地……脸红，她夸他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不公平。 她把他的手拉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发问：“我说你好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男人挑起了一边的眉梢，眉目间有些微的讶异，“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看？” 姜茶：“……” 行吧。 她正闷闷的不说话，又听一句话干净利落地在身后落下，“——只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她就迅速地怔住了。内心荡秋千般地纠结了好几秒，不敢抬头看他，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从中能获取什么神秘的东方力量般，一边就呐呐地道：“我……” 姜茶本来想要摊从前认识他这件事的牌，后来想了想，坦诚最开始注意到他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好像有那么点肤浅那么点表面。她决定抽个时间把语言组织好，然后再跟他好好地坦白。 她斟酌着道：“其实你长得确实……还可以。” ——她当然是可以再说一遍他很好看……但是鉴于这个人个性顽劣，她夸他一句他能反问一句，夸他两句怕不是要怼出一整部四大名著来。 想了想，姜茶选择了相对保守一些的夸奖。 然后小姑娘不紧不慢地，一边想一边道：“但是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你还有很多优点的。” 很多优点——嗯。 她刚想举例子，就发现自己词穷了。搜肠刮肚想要说他的其他优点，结果想到的全是他怎么笑着气定神闲地怼她的场面。 姜茶：“……” 她打了个车轱辘话，“……嗯，总之你是有很多优点的。” 至于很多优点究竟是什么优点，那就是个她也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的谜了。 只是话说完了，突然就想起最初的那一颗糖。 炎热的夏季，突至的暴雨，焦香的爆米花的甜蜜牛奶味道。 收银台后身材颀长眉目带笑的他。 以及，被大雨困在店内的她。 ——我请你，小朋友。 彼时的相望不相识； 与此时的，抵足而眠。 不知不觉间，她慢慢地说出了口，“你性格很好……” 再遇后的那一次暴雨，她躲在橱柜的逼仄空间，不小心就连累他被烫伤。 “……脾气也好。” 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他来赴的约， 除夕山顶的仙女棒， ……还有， 生日时开满夜空的烟火。 运动会。 车祸后。 校门口。 “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最快乐。” 时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爬过钟面，细不可闻的滴答声在这郊外的夜晚听来却格外的清晰分明。 同样分明的，还有她胸腔聒噪的心跳声。 一声比一声更激烈。 那话空落落地落地许久却等不到半个字的回应，她不免就忐忑起来。 又期待又害怕，又欢喜又焦虑。 总算是说出了想说了很久的话，虽然还是有点怕，但她更期待他能给她一个回答。 只是等了好几分钟，那边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姜茶：“……” 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她的话也不算是多惊世骇俗吧……怎么着他都该给点反应啊。 就算他说在她身边感觉很麻烦很不高兴……也比现在一声不吭好呀。 小姑娘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另一只手牢牢地扣紧了男人的手，一边就在心里暗暗地倒数出了声—— 一， 二， 二， 二， …… 三。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脸往他的方向一转。 ——然后就看见男人困倦的睡颜。 姜茶：“？？？” 他刚刚不是还很清醒？？？ 他刚刚不是还很话唠？？？ 他怎么能说睡就睡？？？他以为他是睡美人吗？？？ 都不听她把话说完…… 她愤愤地盯着那张清俊的脸足足数十秒。 ……想打人。 想把他打醒。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手握成拳，在他面上轻轻地落下一击。 稳如蚊子叮，谢谢。 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姜茶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对着这张脸，她实在是下不了手。 她牵着彼此交握的手，两只手捧住他的手放在掌心，如对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然后把他的手放在脸颊一边，摊开的掌心亲密地贴上她的脸。 “你好，睡美人。”她缓缓地说：“晚安，睡美人。” 第143页 她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他。 “还有，睡美人，”嗓子似是干涩，她顿了几秒才慢慢地开了口。 “……我也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他的喜欢和她的喜欢究竟是不是一回事情。 ——可是喜欢，还是喜欢。 喜欢他。 - 次日大早，霍云琛下楼的时候，另三个人都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小姑娘穿着条暗黑色系的连衣裙，黑白灰三色条纹繁复，纤细的颈上是同款的choker。 那外形……看起来活脱脱就跟一个小巫女一样。 平时的小仙女突然变成了小巫女，改变突如其来，于是他多看了她几眼，正巧被小姑娘抬起的眸直直撞上，“……早。”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像是一口咬进糯米糖里的甘甜。 霍云琛淡淡地嗯了声，坐定眸光一偏，忽的就变得凛然起来。 ——那条裙子背后是系带的款式，中心镂空露出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此刻身置厅里明亮的灯下，吊灯明晃，却不敌她招摇风光。 他很快地收回视线，淡声开腔，“这条裙子真丑。” 姜茶：“？？？” 小霍姑娘原本坐在餐桌另一侧，听到动静不由得抬脸看了霍云琛一眼，“霍云琛，那裙子是舅妈买给茶茶的。”她一边说，指节一边轻敲着桌面，施施然地道：“待会茶茶要去看舅妈——” 她眸光往自家弟弟面上转了转，没说话。 小霍姑娘幼承庭训，大了些又跟着霍二小姐学的为人处世，左右逢源绝不承诺再擅长不过。说话说三分，做人留一线，凡事讲究点到为止，意思到了就绝不多言。 然而字里行间那意思很明白，衣服穿出来是给霍夫人面子，与小霍少爷没半毛钱的关系。 霍云琛：“……” 他眸一转，看向小姑娘：“她就给你买了一件？” 被他这么突然一盯，昨晚的种种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她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脸，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不是。” “那换一件。” 姜茶垂着张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云姝：“？” 听到小霍少爷对着小姑娘发号施令而小姑娘对着他又是言听计从，小霍姑娘感到不满，“霍云琛，你管茶茶穿什么……” “姝儿，”温淡的男声打断了霍云姝的话，紧跟着厨房里走出一道挺拔身影，走到她身边递了盅不明成分的汤。顾景行俯身凑近她的耳，声音压低到只有彼此能听清：“补血。” 霍云姝：“……” 小霍姑娘立时如失语般的低了头，薄如白玉的耳廓跟着就染上了层微不可查的红意。 顾景行继而又递了杯牛奶搁在姜茶手边，姜茶抬起脸刚想礼貌地笑了下，想起了什么又强行地板正了脸，表情极其严肃正经地对他道了声谢。 顾景行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转身就往厨房里走。 姜茶看面前的牛奶一眼，侧过眸又看身边的男人一眼，徐徐开口，“霍云琛。” 霍云琛扬眉，“嗯？” “没事，”小姑娘看也不看他，只对着牛奶杯慢条斯理地道：“跟你说三句话。” 霍云琛：“？” - “婶婶，你这里的兰花养得真好。” 晨光熹微，淡金的日色洒落在亭台楼阁与泉石花木之间，似薄纱无声息地落下将一切笼罩。 这是一座仿苏州园林的花园，且仿得极精巧。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峰回路转曲径通幽，匾额、书画、楹联、碑石、雕刻、家具陈设并各式摆件无不到位，顺着铺路径直向前，廊庑回环，花影移墙而峰峦当窗——浑然如天成。 最为特别的就是这里的兰花，一路都如暴发户般摆得盆满钵满——纵是赏不来花也不知市场行情，单是看这园林布景就知道价格不菲了。 霍夫人纤细的指轻轻抚过植物细而长的叶片，眸光低垂，“有人天天打理自然就长得好，没人打理也就是一盆杂草罢了。” 与霍夫人并肩而立行的年轻女孩笑了笑，昂起的面庞精致而艳丽，日光照耀下肌肤更显细腻通透，她动了动唇娓娓地道：“话是这么说——不过婶婶家里人杰地灵的，就是养起花草来也胜人家一筹啊。” 霍夫人但笑不语，半晌后才淡若无物地瞧了她一眼，“连雾，”她不疾不徐地道：“我听连夜说，你要去拍电影了？” 那目光淡淡的，似是不带感情，可是扫视过来的瞬间却似是看穿了她心底一切盘算，连雾不自觉脊背一凛，旋即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微微躬身地道：“是……陈导在业内很有名，跟我父亲又熟悉，正好我也一直有进娱乐圈的打算……所以就答应了。” 第144页 声音虽还如常，不时的卡顿却已经出卖了她的紧张。 第74章 七十四枚吻 霍夫人闻言却只是笑笑，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你父亲那种性格，听了应该是气得不轻。” 连雾亦步亦趋地跟着霍夫人，捂着嘴笑态度谦卑，“爸爸他气是很气，不过气了两天最后还是随我了。”她垂眸，目如流波似是无意扫过足下的铺路，抬眸时对着霍夫人低低徐徐地道：“您也知道，婶婶，姐姐一出嫁，爸爸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了。” 她朱唇轻启，齿合间将“这一个”咬得极重，霍夫人不由侧目微微，“哦？”霍夫人拉长了尾调，不紧不慢地问：“连夜出嫁后还要改姓？” “……那倒不是，婶婶。”顷刻间连雾脸色明显不自然起来，不过几秒却又是如常笑意：“只是姐姐嫁出去了，毕竟是建立了自己的家庭，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陪在爸妈身边了。” 霍夫人没说话，两相静了静，连雾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终于有些犹豫地启齿，“……婶婶。” 霍夫人眸光转向她的方向。 “我听说……”连雾犹犹豫豫地道：“……昨晚我爸爸灌了云琛哥不少酒。” 说到此节她就来气，爸爸明知道她喜欢霍云琛，结果人来了家里也一声不吭，她那时候还在外面拍广告，听到消息再回来的时候人早都走没了。实在是气不过，她找到父亲发问，爸爸却只是近乎没有反应地道：“叫你回来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彼时她气极反笑：“爸爸！我对他是什么想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父亲不语，倒是一声娇笑风一般地从楼上轻飘飘地落下，循声望过去，连夜正踩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单色纯黑薄纱裙包裹着纤侬合度的身材，裙上的手工亮片在灯下反射出亮眼的白光。她一边腰肢亭亭地向下走，一边曼声地出言，“连雾，喜欢人家就去追啊，在这里找爸爸发火有什么用？” “还是说，”连夜转眸美目流波，“——你冲爸爸发火，就能追得到心上人、嫁得进豪门了？” “……”连雾冷笑：“谢谢姐姐关心。不过姐姐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听说准姐夫婚前风流得很呐，前女友都能从外滩一路排队到昆山了，就是不知道他婚后出轨的速度是不是会……” “连雾！”男声带着严厉不容分说，连雾噤了声，连夜却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着，转眼间就走到她跟前来了，“连雾。” 她吐字很低也很慢，一字一句似在耳膜上拉锯：“我有钱就够了，男人于我不过是可有可无。他出轨还是劈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连雾脸色微怔。 又听她顿了顿，徐徐道来漫不经心，“可你就不一样了，我猜猜——” 连夜假意皱了皱眉，两秒后姣好的面容上笑意如春花般地绽开，施施然又飘飘然，她启唇，字字句句皆如玻璃珠落地般的清晰，咬在贝齿边似甜蜜至极， “你是既想要钱，又想要人吧？” …… 昨晚的情景在面前一闪而过，连雾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上衣的下摆。 连夜…… 然而只是顷刻的工夫，对着身边的贵妇人连雾又摆上了温和笑意。 霍夫人闻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对方这个反应是默认无疑了，于是连雾紧跟着又道：“……爸爸也真是的，拽着人就喝酒，也不分对象的，”她笑得牵强，讨好意味昭然若揭，当中又带着些许的试探：“婶婶，待会儿我想亲自跟云琛哥赔个礼道个歉。” “霍云琛不在这里。” 霍夫人一句话干净利落，倒如霹雳般打了个猝不及防。连雾愣了几秒还没反应过来，不自觉就开了口，“怎……怎么会？” “嗯？”霍夫人纤细的眉目拧起，无意扫见远处却又舒展开来：“彦辰。” 连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来的不是霍大少又是谁？ 霍大少年轻时候也是京城一枝花，继承了父母那一辈的长相身材，脸容英俊身材挺拔，到了如今近五旬的年纪也是仪容不减，单只定定地站在那儿便是姿容卓越如青松玉立，往远了看竟是瞧不出岁月的分毫痕迹。 听着媳妇一声唤，霍大少立时大步地走了过来，连雾忙跟着叫了句叔叔，霍大少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淡声地应了句，而后也不发话，直接就急不可耐地把媳妇的手拉过来了。 霍夫人瞥他一眼，见他领侧的温莎结打得歪了，伸手替他正了正，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霍云琛来这边了？” 霍大少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家媳妇儿的脸看，听闻此节明显是顿了一下，“……霍云琛？” 第145页 “嗯，”霍夫人淡淡地应了，言简意赅地提了：“连雾说霍云琛昨晚去了连家。” 她想了想：“大概是连家的大女儿要结婚了，爸爸让霍云琛来参个礼。” “别担心，老婆，”霍大少拍一拍媳妇的手，温声哄劝无比宠溺：“霍云琛都这么大的人了，出门在外又饿不死。” 连雾：“……” 他是从哪点看出来霍夫人“很担心”的？ 然而霍夫人闻言果真展了眉，扬起脸忽然对他露出笑脸，“你说得对，彦辰。” 霍夫人出身名门，少女时期即是方圆千里知名度极高的冷美人，及至成年嫁进霍家冷清性格也仍未有丝毫的改变。 哪怕对着霍增辉霍老爷子也是如此。 外人口中的霍夫人总是轻慢的，骄傲的，也是冷感之极的。 连雾也一度以为是如此。 然而她这一笑却如春风破冰夏花灿烂，说不出的娇艳璀璨——甚至还带着些许少女的明媚与清新。 就好像，她是一块冰，他便是那一线的春风。 先有春风涌动，然后再有冰雪消融。 连雾瞧得不觉怔忡。 晨光洒落如金纱，披落在眼前一对夫妻身上如一双璧人。连雾所站的地方不过是咫尺之遥，却自觉与他们如隔千里。 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心中却终免不了暗暗的歆羡。 结婚二十余年还能如初热恋，这样的神仙夫妻这样的童话爱情，要不是亲眼看到，谁会愿意相信。 连雾正这样想着，忽然有佣人走上前来，“先生，太太，少爷来了。” 连雾的眼睛蓦地亮了一下。 然而一行人走到前厅，真正见到了人，连雾却直直地愣了愣——颀长而清俊的男人就在眼前。 而他的身边还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一个小姑娘。 黑白灰三色花纹繁复的连衣裙，同样暗色系的choker，看起来明明是偏暗黑哥特风，可配上那样一张清新又不谙世事的脸，活脱脱又像是落入了黑暗森林里的小仙女。 是个小美人。 回过神来，连雾先是对着男人笑着打了声招呼，“云琛哥。”她眸光微微地往他身侧偏了偏：“这位是？” 然而不及她等到回答，霍夫人已经几步走上前来，“……怎么还带着茶茶过来了？” 霍云琛先是回霍夫人：“小姑娘高考结束了没什么事，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继而才偏首去看连雾，“连雾小姐，”男人不动声色：“这位是我家的小姑娘。” 我家的……小姑娘？ 连雾脑内迅速转了转。 众所周知，霍家的孙辈只有霍云姝霍云琛两个人，此外子侄兼子侄的儿女……最多的也都二十多岁了，而眼前这个小女孩，怎么看都只有十五六的模样。 ……那是谁？ 终于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连雾，姜茶也多打量了她几眼。 电影宣传海报上妆容浓厚昳丽，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瞧不出原本的底色。 如今连雾薄施粉黛站在面前，这才十成十地看出了她原原本本的容颜。 佳人天成。 “姨姨好，姨夫好。”姜茶先循规蹈矩地跟霍夫人和霍大少打过了招呼，这才偏过脸转向了连雾，学着男人的口吻毫厘不差地道：“连雾小姐，你好。” 连雾微笑，“小姑娘，你好。” 霍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连雾，先是淡淡地嗯了声，而后又问：“茶茶准备在这里住几天？” 还不等小姑娘回答呢，霍夫人已经沉吟着自顾自地道：“高考过了，没事的话多住几天也没关系。”然后她下巴抬起，容色骄矜，“——当然，这只是姨姨单方面的提议。” 姜茶：“……” 霍云琛：“……” 霍云琛道：“妈，连夜婚礼一结束，小姑娘就要跟我回去了。” 霍夫人纤细的眉扬起一边，“你小名茶茶？” 霍云琛：“……” 霍大少却鲜见地开了腔，“圆圆，姜家夫妻马上就要回京了，你这时候留姜茶在我们家也不合适。” 霍夫人明显目露纠结，嘴上却仍是不咸不淡，“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茶茶不愿意就算了。” 话音落下霍夫人衣角微动——小姑娘牵着她的衣角，朝她笑了笑，“姨姨，你别不开心。”她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等我爸爸妈妈回来了，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她眼睛眨了两下，稍做补充，“……暑假很长的。” 霍夫人：“……”正中红心。 霍夫人清了清嗓，脸色冷清，“那……也行。” 第75章 七十五枚吻 连雾没说要走，于是就这么直接留了下来。 霍大少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反正儿子一来又带了姜家的小姑娘过来，霍夫人的注意力显然是已经被分走了，多一个连雾少一个连雾也没有任何区别。 第146页 这时候时间还早，不到中饭，正巧姜家小姑娘又来了，于是霍夫人手头所有紧急的事项通通被一扫而空。先是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友好地交谈了几句——诚然，以霍夫人的个性与性格，主动的攀谈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待姜茶坐定之后，霍夫人先是想要问一句高考考得怎么样的。 然而霍夫人转念一想—— 考得好倒还好说，万一考不好，她这么问了，岂不是画蛇添足。这是其一，其二考试已经结束了，无论好不好都已经过去，再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女强人如霍夫人，是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 然后霍夫人又想问一问志愿填报的事情。 然而转念一想，成绩还没出来，问志愿有什么意义？这是其一，其二万一成绩出来了却够不上理想的大学，那样平白招惹小姑娘伤心反而不好。 于是霍夫人斟酌再三，正准备要说话，那边连雾的声音却已经清凌凌地响起来了，“小姑娘，你叫姜茶是吧？你现在还在读高中吗？” 她的声线偏尖，说起话来就像鸣鸟动听悦耳。但因为声音好听，尽管语速不慢，连雾的语气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姜茶摇头，“我今年高三毕业了。” “……”连雾怔了下，旋即又舒展着笑脸：“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刚上高中？” 她这话倒是很真心实意——小姜姑娘原本岁数就小，小个子小胳膊小短腿，衬着张娃娃脸天然稚嫩，甚至比原本的岁数看着还要小上几分。 正是因为如此，还在怀柔的时候，就是到了初三，姜茶还常常被人认作是小学生。 姜茶闻言对她客气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连雾却像是来了劲般的，“……那你不是刚刚高考结束吗？怎么样？”她的声线微扬：“打算报哪里的学校？” 霍夫人：“……” 霍夫人面上没有半分的显露，只悄悄地屏了息去听。 想了想，姜茶不紧不慢地道：“我觉得还好，不过具体的还要等出成绩再看。” 这是惯常打太极的说法，看起来似乎是什么都回答了，实则是什么都没说。 觉得还好，那就是好不好只是个人看法，实际则尚不知情。至于具体要等出成绩再看那就更是敷衍，明明连雾问的是打算，小姜姑娘却顾左右而言他对此避而不谈—— 霍夫人：“……” 一旁的霍夫人不免暗暗地想，还好这两句话不是自己来问。否则得了这么语焉不详的回答，她身为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岂不是会很尴尬，很有损威严和体面。 于是这位很有威严和体面的德高望重的长辈缓缓地开口，一锤定音地道：“高考结束也不能松懈，还是要好好学习。” 姜茶扭头看霍夫人一眼，忽然就把霍夫人的一只手拉到了自己身边来，小姑娘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一本正经地对着她道：“姨姨，我会好好学习的，请您放心。” 霍夫人内心：心，花，怒，放。 是啊。对着别人还都是打太极拳的小姑娘，在她这里却是老老实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表态也相当认真。——这怎么能不让她心花怒放呢？ 很显然，这是因为她是很有威严也很体面的这么一个长辈，所以小姑娘才会动她以情待她以礼。 对此，霍夫人感到十分满意。 ——然而霍夫人外观：绷着一张脸下唇微抿，启齿轻轻，“这是你身为学生应尽的义务。” 说完这一句霍夫人便不再多言了，只是下颌微微地收敛，上身挺直坐在沙发，姿态端庄优雅非常。 然而连雾那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好捂着唇笑了一下，眸光往上瞟了瞟，收回又笑笑地转向姜茶，“肯定能考上目标学校的。叔叔家里就是这样的，外面人都说叔叔家是人杰地灵，出来的人又会赚钱读书又好……”她勾勾唇，唇边笑意温和：“云琛哥不就是这样嘛。从前我跟他读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才多大呀，他就会做几何题了。” 女人之间的对话，男人是插不上什么话的。霍大少显然深谙此理，且明白在儿子和小姜姑娘都在的情况下，老婆是没有时间理他的。 老婆不想他出现的时候他却频频地出现，这对于维持夫妻感情显然是不利的。 所以霍大少他又去找牌友打五块钱一把的牌了。 当然临走前也不忘给霍夫人发微信，“老婆，闲杂人等走了记得给我电话，收到本条信息请及时回复。” 霍夫人：“[好的]” 霍大少：“[哥哥啾咪]” 而此时霍·闲杂人等之一·云琛就支着身子站在旁边，那边霍夫人跟连雾同小姜姑娘说着些琐细的话，他站那儿却也不显得突兀，仍是颀长的身段立定了气质闲闲的，听连雾言及此才淡声地出腔打断了，“我幼儿园的时候还不会做几何题，” 第147页 男人声线低低淡淡的，辨不出任何的情绪，“我开始做几何的时候，已经上小学了。” 这一声平淡至极，甚至没有任何的苛责之意，却如一根银针般地猛一下刺入了病灶。 没有声息，因为快准狠甚至也不觉得疼痛。 ——可就是这么一针下去，药到病除。 若能一针见血，何必要用弯弯绕的费力。 连雾的脸立时就白了白，掩饰尴尬却仍然微笑着，“是……是这样吗？……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未置可否。 目光却落在小姑娘精致细巧的脸庞上，小姑娘却敛着下颌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仿佛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分散半点的注意力。 霍云琛：“……” 她怎么没一点反应？ 一时尴尬，连带着端坐在沙发上的霍夫人都觉察几分——霍夫人行走商场多年，连家这个小女孩对自家儿子那点儿心思，她是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而清楚明白归清楚明白，霍夫人却没有插手这件事情的打算。 虽然连家的小女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偏爱兰花，甚至还几次三番送了些价格不菲的品种过来。霍夫人倒是也不便推辞，只是最近打算在霍二小姐面前提一句，介绍一点资源好把这个人情还回去。 人情，霍夫人是不打算欠的；至于说连雾这种做法，她虽然说不上讨厌，却也更谈不上是认同。 然而，即便是如此，霍夫人也觉得自家儿子的态度有些过于刻薄，霍夫人霍二小姐小霍姑娘通通都是一路人，秉承的就是做人留一线说话说三分的态度。 若无深仇大恨，何必咄咄逼人。 小霍少爷虽然是霍夫人的独生子，但事实上从小时候起，霍夫人几乎对他就是听之任之得多——倒也不是骄纵，就是连管都懒得管的放养。 反而是霍大少约束管教得多一些，当然也多不到哪里去，不然就不会发生后来霍云琛出国霍老爷子一怒之下切断经济来源那档子事情了。 夫妻俩对于儿子的态度都很明确，自己做选择可以，但相应的代价与成本也要自己一个人承担。 只是到了此节，霍夫人才决定要提点他一句，她略略斜过目光去看，却见霍云琛的眸低垂着，眼光洒落在小姑娘身上一瞬也不瞬。 霍夫人面色一滞，隐约觉得那眼神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后她蓦地就想起来，刚谈恋爱的时候，霍彦辰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的她。 霍夫人：“……” 霍夫人站起身来走到霍云琛身边，话音淡淡地落下，“你过来。” 霍云琛顿了一下，目光偏移朝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对视，姜茶点了点头。 霍云琛：“……” 然后他才转身往外走去。 连雾无意瞥见了这副情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又或者，是哪里都不对劲。 镇场子的霍夫人一走，室内的气氛静了几秒，很快连雾就开始主动地攀谈起来，“你这条裙子挺特别的，是定制吗？” 姜茶摇头，“是姨姨买给我的。” 连雾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怔了怔：霍夫人那是什么人？明面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背后是娘家和夫家两棵大树——纵然老爷子看不惯这个儿媳，但那都是关了门自己人跟自己人斗，对着外人，老爷子是万没有让自己人被欺负的道理的。 所以霍夫人她，虽然能干精明，却也十足骄矜。 至于说私下的门面工夫，于霍夫人而言一是不屑做，二则是没有必要做。 霍夫人若是对谁好，除了是她真心所愿，没有别的理由。 ……看来这小女孩跟霍家的关系匪浅。 连雾的眼眸沉了沉。 第76章 七十六枚吻 然而只在顷刻间，连雾又恢复了如常的笑意，“想不到婶婶的审美竟然这么新潮。” 姜茶轻轻地否认，“姨姨一直是这样的啊。” 优雅端庄，大约只是一层皮面对外的伪装。 霍夫人的审美其实一直很……与众不同。 就譬如，今天一大早，霍少他原先的打算是让小姑娘重挑一件的。 然后扫一眼衣橱才发现，霍夫人给小姑娘挑的衣服，一件比一件……火辣暴露。 霍云琛：“……” 然后姜茶在旁边适时地补充，“姨姨买的衣服都是这种风格的。” ……最后还是靠着小霍姑娘借了条格纹的披肩，才把小姑娘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被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包裹起来的小姑娘眨眨眼有点意见，“霍云琛我热。” 霍云琛：“空调温度打低点就不热了。” 第148页 ——教科书式的本末倒置。 连雾原本脸色就不太好了，听闻此节更觉尴尬，只能一径地以笑掩饰，“……说起来，小妹妹，你现在是住在京城吧？是跟云琛哥都住海棠苑那边吗？” 姜茶嗯了一声，“我现在跟爷爷和霍云琛住在一起。” 连雾明显地怔了下：她想问的其实是……她跟霍家人是什么关系。 连家爷爷尚且健在的时候倒是早期会去霍宅走动，那时候她年岁还小，后来爷爷中风半瘫痪，走远路不便，所以就成了霍老爷子逢年过节亲戚走动时偶尔会来这边看看老战友。 当然，连爷爷去世之后，连雾自然也没有理由再过去了——当然她最初过去就是因为霍云琛在那儿，后来对方早早地出国留学去了，她再过去又见不到人，也挺没意思的。 自然就更不知道有姜家小姑娘的存在。 更加不知道，他不过才回国一年整，身边就多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 连雾怔忡了会儿，竟然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口，“那你跟霍云琛认识了多久？” “没多久，”姜茶顿了一下：“大概……三年。” 整整三年。 她的思绪就这么飘忽着回到了下着瓢泼大雨的那一天。 一道玻璃墙隔开两个世界。 墙外是一个兵荒马乱的世界，狂风卷动树木的枝干在风中乱舞如能连根拔起。 而她坐在墙内，看着雨丝先是一缕缕地黏上玻璃滚落出弧线，而后拍打成如晕轮的大片大片——直至彻底地模糊了视线。 牛奶的焦香，明晃的灯光。 以及，如同暴雨一般的， 倾然而至的暗恋。 这番话落进连雾的耳朵里，连雾的神色倒松快了些许：……才三年。然而她转念一想，三年前那时候他还留学在外，偶尔回来连家门都进不了…… 那她是怎么认识的霍云琛？ 不好再细问，连雾只是挽着唇笑了下，“别看云琛哥现在看起来特别成熟稳重，我们还在读幼儿园的那时候他打架打得可频繁了！有一回打得特别厉害，我上去拉架，结果自己被他无意这么一推——”连雾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笑道：“结果就留了块疤在上面。” 姜茶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果然像她说的那样，虽然化过了妆，但往细了瞧还是能看出太阳穴上一道浅浅的磕痕，磕痕的尾端离上眼睑只有大约一厘米的距离。 再近一点，可能就是眼睛。 连雾放下手指，似有感慨地道：“我还记得，当时霍爷爷为了这件事情发了老大的火，还罚云琛哥一个月不吃晚饭。后来还是叔叔带着我出面求了情，才从一个月改成了一个礼拜。” 姜茶没说话。 连雾偏过脸看她一眼，“知道为什么吗，小妹妹？” 静了静，姜茶徐徐地道：“因为你喜欢他。” 女人向来如此，不管年龄无论身份，但凡碰上了喜欢的人，难免会或多或少地抛弃原则失去分寸。 她闻言笑了声，眸光璀璨，“也是那个时候，爷爷说我很适合做他家的孙媳妇。” 姜茶听了却没太大反应，她还停在连雾刚刚说的话上。 ……倒是没想到他幼儿园的时候竟然还会打架。在她看来，这个人虽然举止看着不大么靠谱，但是大事情上却拎得很清楚，谈得上沉稳，更算不上糊涂。 她蓦地就想起摆在老宅霍爷爷办公室桌子上的照片。 年代有些久远，像素也不是很高，因为摆得久了颜色还微微地发着黯淡。白衣西裤，看起来就是文质彬彬的…… 怎么看也不像是跟打架这两个字沾边的样子。 一边想，姜茶一边轻声地道：“那他确实变了很多。” “是啊。”言及此，连雾略有感慨，想起了什么又兴致勃勃：“说起来，我听婶婶说过，二楼有个档案室专门放云琛哥以前的东西，等婶婶回来了我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毕竟这里霍大少霍夫人才是主人，不打招呼就到处走动肯定是不礼貌。 那边却没声音，连雾转眸去看，就见小姑娘正垂着脑袋戳着手机，三两下后抬眸望向连雾，“姨姨说可以去。” 连雾唇边的笑只僵了半秒，而后若无其事地直起身，聘聘婷婷，“那我们过去吧。” - 自小到大，霍夫人对儿子的看管就几乎为零。 别的妈妈表扬自家小孩的时候—— 霍夫人：冷漠。 别的妈妈批评自家小孩的时候—— 霍夫人：冷漠。 表扬批评，养育教育，种种的育儿重担就落在了霍大少身上。 然而对于这件事，霍夫人本人却几乎是没有太大自觉。甚至于若干年后霍大少无意间提起这件事情，言语之间主要强调的是自己当年在老婆事业的黄金期多么的忍辱负重照顾孩子让老婆获得更大的成就云云。 第149页 然后霍夫人拧着眉疑问了一句，“难道我没有照顾霍云琛吗？” 霍大少：“……” 霍大少在内心反复斟酌，一边调词遣句，“圆圆，这也不能怪你，你那时候正在忙着做兼并收购，没时间照顾……” 霍夫人强烈不服，“我照顾了。” 霍大少：“……圆圆，你别这样。” 霍夫人又重复，“我照顾了。” 霍大少：“……” 霍大少夫妻间多年来难得脸红，那回算是极为罕见的一次。对着平日里千依百顺的老婆，霍大少头一回发了难，“圆圆，你说你照顾了咱们儿子。” 霍夫人颔首，毫无愧色，形同国旗下讲话宣誓，“是，我照顾了霍云琛。” “那霍云琛一年级拿三好奖状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霍夫人气定神闲，“我对他笑笑表示鼓励，并在他的教育基金里存了一千万。” “……”那时候她笑了吗？？？ “霍云琛幼儿园中班跟人打架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提起此节霍大少不免有些得意：因为他善后工作做得好，对方家长不只没追究不说，还和自家的公司订了合作协议，现在都已经是十几二十年的生意伙伴了。 霍夫人继续气定神闲，“我板着脸连续三天没有理他，让他自我反省。” 霍大少：“？？？” 两相静了静，霍夫人侧首看丈夫一眼，字里行间有种胸有成竹的淡定，“我说了，照顾儿子的人不只你一个，彦辰，你不能因为我不跟你邀功就看不到我的付出。” 霍大少：“……” 霍大少从善如流，“……是我错了，老婆。” 霍夫人难得笑了笑，“知道自己错了就好，知错就改你还是最棒的，彦辰。” “……”霍大少：“圆圆。” 霍夫人嫣然一笑，“我在，彦辰。” 霍大少：“……” 谁让他就爱极了这女人在别人那里冷得像块冰而在他面前却笑得该死的甜美呢？ 她一笑，他就只能投降。 霍大少清了清嗓：“圆圆，刚才你说，你板着脸三天没理霍云琛？” “是的，”霍夫人眉目淡淡：“为了让他意识到他做错了事。” “……”霍大少：“可是圆圆，你平时理过霍云琛吗？” 霍夫人：“……” 霍夫人细细一想，竟无法反驳。 别的小孩对着妈妈：“妈妈。” 别的妈妈：“宝宝来亲亲抱抱举高高，么，么，哒！” 霍云琛：“妈妈。” 霍夫人内心：……是不是要像其他妈妈一样说亲亲抱抱举高高呢？可是这样好像有点俗气，不太庄重，再者这么培养出来的小孩子也整天只知道跟妈妈腻在一起，似乎不太好。 当然了，她毕竟是做妈妈的，虽然她不认可其他母亲表达亲密的方式，但对着自己的儿子，还是要亲切一些热情一些的。 这样想着，霍夫人也便这样做了。 霍夫人下颌微微地收敛，目光低垂落在儿子身上：“你好。” …… 把霍云琛叫出来后，霍夫人不由得想起了跟霍大少的这段往事。 有些好笑，但与此同时，霍夫人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改正一下态度。 虽然如今儿子大了，哪怕她想要像其他妈妈一样……那就太不切实际了。 但套个近改善一下关系还是可以的。 念及此，霍夫人缓缓地启齿，“霍云琛，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关心你。” 霍云琛：“……” 霍云琛：“嗯。” 第77章 七十七枚吻 霍夫人：“……” 霍夫人暗忖，大约真如丈夫所言，从前自己对儿子关心太少，导致这孩子的叛逆期迟迟没有过去。 树苗长都长歪了，再矫正也晚了。霍夫人在心里摇摇头，想着刚才儿子看小姜姑娘的眼光，这才记起了自己的目的，于是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把你叫出来，是想提醒你一句，做人做事都要注意分寸。” 这句话来得唐突，然而纵横商场多年的霍夫人口才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话一转就圆了回去，“当年你就是没拿捏好分寸，闹了那一出把老爷子气得不轻——那回我和你爸爸甚至还专门为了这件事替你求情。” 霍云琛：“……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霍夫人道：“是过去了，但是你也要引以为戒，不要重蹈覆辙。”言及此，她偏首看儿子一眼，几番欲言又止：“……儿子，你也到适婚年龄了，可以找个对象了。” 霍云琛：“？” 她到底想说什么？ 霍夫人不急不缓地开腔，“你也知道，我跟你爸爸是很开明的父母。我们对你对象没有什么要求——”她顿了顿，脸色无波：“岁数比你小一点，头发比你长一点，性格比你好一点，也就差不多了。” 第150页 霍夫人这话说得其实还是差了点意思——霍大少哪里是开明，霍大少是根本无所谓。反正是儿媳妇又不是自己媳妇，霍大少压根就是不care。 甚至心底很有可能还暗戳戳地希望儿子找的老婆不得老爷子喜爱，如是就能转移聚焦在他媳妇儿身上多年的炮火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应了一声。 霍夫人想了想，又道：“女孩子本人的意愿你一定要充分尊重，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她不愿意，你就不能强求。” 霍云琛：“……” 最后霍夫人悠悠一叹，“我刚才跟你说分寸，也是这个意思。”想到刚才那一幕，霍夫人又重复了一遍：“……人家女孩子要是实在不愿意，你也不能乱来。” “……”霍云琛：“您怎么知道她不愿意？” 霍夫人闻言转眸瞥他，“我猜的。” 霍云琛：“……” “倒也不能怪你……毕竟……”霍夫人刚想说毕竟茶茶这么可爱，话到了唇边才反应过来不能说，说了就暴露了儿子的秘密了。 这么一来就弄得她很像是传统的中国父母，不分场合不辨程度地对着儿女指手画脚，也显得她这个做母亲的很不尊重儿子的隐私。 于是霍夫人话到唇边一转：“……毕竟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你。” 霍云琛：“？？？” - 跟着连雾上了二楼，周折过几扇房门，廊道尽头的房间设着密码锁，连雾略略为难了下：她先前来倒是来过这里……但时间隔得太远了……密码她也记得不太清了。 再者就算记得，密码估计也早换过了几轮。 连雾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尴尬。 然后就见身边那个小姑娘站到了那扇门跟前，瞳孔识别直接就通过了。 连雾一怔：……为什么她的瞳孔能开这里的门？ 霍家几所住宅用的安保系统都是按时更新的，传统的密码虽然没有弃用，但是也会定期更换，反正是万无一失——更加不存在会加入外人瞳孔的可能性。 姜茶往前走几步，发觉后面没人跟上来又转首，冲连雾望去，“怎么了？” “……没什么，”连雾跟着走过去，实在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能开瞳孔锁的？” “姨姨她帮我弄的，”姜茶没有看她，径直地往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大概是前几年的事情。” 连雾的脸又白了几分，门咔一声地开了，她却蓦然就觉得索然无趣了。 然而连雾还是抬脚跟了过去，一边挽起唇笑，“小妹妹，你之前是没来过这里吧？我从前常来这儿，对这里很熟悉——” 说到这里她却极不自然地卡顿了一下：很熟悉——可是连密码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让人家轻而易举地开了瞳孔锁。 连雾在心底自嘲：这不是自打脸又是什么？ 可那边儿小姑娘却平淡地出了腔，“那就麻烦你了，连雾小姐。” 虽然密码连雾确实不记得了，进去一瞧陈设摆放倒还如旧。靠飘窗的位置横着张红木书案，姜茶与连雾坐定在案前，面前摆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上面标签页厘得清清楚楚—— 幼儿园，小学…… 姜茶侧首看连雾一眼，“小学之后就没有了吗？” “是啊，”连雾笑笑：“因为云琛哥不是很喜欢，所以到小学中高年级被他发现以后就没再记下去了……”她顿了顿，语气似是颇为可惜，“后来他直接出了国，就更没法记了。” ……原来这些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记档的啊。 姜茶在心里点点头，倒是很能理解：也是，奖惩表现一举一动全不知不觉被人备案了，换她她也不会乐意。——岁数小不代表就没有隐私呀。 连雾见她不语，连忙破冷场似地道：“你想先看幼儿园还是先看小学的？” “……幼儿园的吧。” 提到霍云琛从前的事情，连雾是一身都是劲，姜茶一边听她说，一边就又揭过了一页。 “他小时候啊，不怎么理人，又比较高冷，刚开始我坐他旁边的时候，找他说话他都不理我的。”说这话的时候，连雾唇边有淡淡笑意，显然回忆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很愉快。 姜茶默默地想：其实他现在……好像也是不怎么理人的，好像也是比较高冷的。 对着她倒不是这样。 念及此，脸不由得微妙地热了一下。 ……毕竟她是例外的。 然而连雾又道：“所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有点怕他的。 “不过后来有一次……”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转脸看向姜茶：“你知道，小妹妹，男生小时候很幼稚的，大概还要到上高中以后才会成熟一点。……幼儿园的时候就更是了。” 第151页 她似在轻叹般地说：“有一次我穿了条红裙子……不知道为什么，那群熊孩子就动不动来掀我裙子……我被闹得实在是没办法，年纪小又不敢找老师，只敢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不得不说，她包袱抖得很到位，姜茶听得也微微地出了神。 到此节姜茶才轻声地发问：“他来英雄救美了吗？” 连雾不由得笑出声来，眼波流转，“……你是怎么猜到的？” 姜茶也笑了下，不答反问，“不然你怎么会喜欢他？” 连雾没有否认，只是淡声地道：“嗯……反正后来那群掀我裙子的都被他打了。” 两相静了静，连雾忽而偏首看向姜茶，“很简单粗暴，跟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是不是？” 的确是不太像。姜茶想。 即使是她三年前第一次见，他也实在不像是……真的会把人打一顿的类型。 但是他也不像是会完全置身事外的那种人，后来她从甄芯医生那里听说了胡桃的那些事情，还有孔东来医院找他的那一次—— 他大概属于，会拐弯抹角帮人的那种人。 “不太像。”姜茶垂眸看着集体照一角白衣西裤安全帽武装齐全的小小小少年，手指轻抚而过，声音也轻轻：“不过人都是会变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再怎么变，他都是个好人。 霍云琛：好人卡数量+1。 连雾愣了下，动动唇正要说话，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着姜茶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接个电话。” 姜茶点点头，也并不十分在意她的离去，抬着头一边漫步一边扫视着一栏栏抽屉上的标签。 - 挂了电话，连雾起身正要回二楼，忽然就撞上了走过来的男人，忙笑着打了个招呼，“云、云琛哥。” 霍云琛淡淡应了声，“她人呢？” “在二楼。”连雾的脸笑意不变：“就是那个存你……” 訇然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男人的眸色一凛，眼风从面前的女人身上扫过，吐字低而淡，“你说，她在什么地方？” - 霍云琛走进房间的时候，室内没有开灯，寡淡的日色如白雾般落在地板，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腾空继而上下飞舞，循着光线望过去——小姑娘就那样静静地立定在原地，黑白灰三色偏暗的裙装撑开下摆，上身披肩细细的流苏垂落，亮亮的反射着细碎的光。 娇小的下颌微微地抬起，整个人敛在那一道光里，明明距离很近却又显得若即若离。 像生活在森林里的小巫女。 乱七八糟的文件夹散了一地。小巫女没察觉到人来的动静，扁扁嘴去揉自己的脑袋，看一眼地上散落的文件，表情是显见的苦恼。 接着她就弓了腰去捡地上的文件，一，二，三—— 忽然间指尖相触，姜茶下意识地昂起头，触目所及就是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 她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不当心踩到了什么，整个人就要往后倒。 霍云琛眸子暗了暗，手臂往小姑娘的方向揽了过去。 这么一拉，就把她结结实实地带入了怀中。 第78章 七十八枚吻 心跳得……很快。 她倒在他的怀，仰脸被迫地看他。 落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又深邃的像颗星。 而她正身置在星星的正中央，星星里折射出她本人的倒影。 对视了会儿，姜茶忽然小声打了个嗝。 姜茶：“……” 她脸红了，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腔，“……早上好像吃得有点多。” 霍云琛松开了她，身形站定在薄光中挺拔清俊，黑眸瞥着她，“怎么来这里了？” 姜茶唔了声，“连雾小姐说这里有你以前的照片，我就过来看看了。” 他立时皱了皱眉，“看本人还不够？” “不够啊。”小姑娘冲他wink了一下：“真人哪有照片好看。” 霍云琛：“……” 他似是无意般地提起，“连雾跟你说什么了？” 她不答话，只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刚刚我不小心被砸了，好疼。” 说到这里，她一边揉自己的额，一边囔囔，“好疼啊，疼得我都不想说话了。” 顺着她手掌按的地方看过去——那块皮肤的确起了点红，但很轻微，印在她细白的肌肤上是浅浅的红晕。 砸是真砸了，疼……就不好说了。 “……”霍云琛弯唇笑了下：“怎么样你才能不疼？” 她眨眨眼，“揉揉就不疼了啊。” 他唇角笑勾得更深，“……你不是正在揉？” 小姑娘扁扁嘴，“可是我手累，我不想自己揉了。” 第152页 ——磨人的小姑娘。 霍云琛失笑，冲她招招手，“过来。” 她立刻恢复了活力，朝他光速靠近甚至身体因为激动地还撞（？）了他一下。 清香温软，扑鼻而来。 他怔了下，眸光微不可查地暗了暗，手掌按到她的额上来。 然后她果然就开了口，咬字轻轻的软软的，“连雾小姐说，你从前很血性男儿哦。” 霍云琛：“？” 她昂着脸，格外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我听说——你从前的爱好是英雄救美？” 霍云琛：“……” 他想了想，手上动作停下来，开门见山，“你说的是什么事？” 小姑娘没吱声，隔两秒忽然娇娇软软地道：“……头好疼啊。” 霍云琛：“……” 他手又开始揉她的脑袋，一声不吭的仿佛浑身低压环绕，那气场压得小姑娘心底有点发虚。 ……逗逗他就行了哦，适可而止大概比较好。 于是她慢慢地道：“嗯，就是说你跟她在一个幼儿园的时候，她裙子被人掀了，然后你就把掀她裙子的人给打了。” 霍云琛：“……” 小姑娘抬脸，发起问来娇娇俏俏，“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当然是真的，只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者说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单纯看着那群傻逼掀小女孩裙子还笑嘻嘻看不顺眼，至于对象是谁并不重要，是连雾连雪还是连雨，他都会做一样的事情。 男人面色如常：“时间太久，记不得了。” 那边的小姑娘却又温温吞吞地开口，“我觉得这么做挺对的。”嗯，说完她像是为了表示强调般的看了他一眼，道：“掀人裙子活该被打。” 事涉连雾，且她知道爷爷对连雾尚算是喜欢，霍云琛不动声色。 见他不语，姜茶又问：“霍云琛，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哦？” 男人从善如流，“没。” “……”她小声地说：“其实我以前也被人掀过裙子。” 霍云琛立刻冷了脸，连带着手劲也大了好几分，声音下沉，“什么时候的事情？” “幼儿园。”小姑娘哼哼唧唧。 霍云琛：“……” 她又哼哼唧唧，“那时候没有英雄来救我哦。” 霍云琛：“……” 他无奈，“我跟你不在一个幼儿园。” 姜茶瞟他一眼，“那你比我大七岁，我怎么可能跟你这个老年人上一个幼儿园。” 他眸子暗了暗，声线微低，“你嫌我老？” “……不是嫌，是事实啊。”她杏眼微微地眯起，一边用手指比划一边道：“你比我大七岁，就是比我……咦霍云琛你戳我脖子干什么！” 霍云琛淡淡地道：“不是脖子。” 姜茶：“？” 然后。 “……霍云琛你戳我手臂干什么！” “不是腋下。”男人眯着眼：“——是腰？” “什……”姜茶怔了怔。 ——腰被他戳了一下，她下一秒就哈哈地笑了两声。然后又自觉很尴尬，连忙把嘴捂住了。 小姑娘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过来，瓮声瓮气地道：“霍云琛不要……” 他那根作乱的手指又戳了过来，戳得她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像是应激反应般的一直在笑。 她想躲，另一只手却牢牢地被他捉住了，小身板躲来躲去都在他的包围圈里。她怎么叫他都不听，手也根本不停——姜茶只能留心着那根手指往相反的方向躲，一不留神，就径直地靠进了他怀里。 心一慌，她的手却已经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手臂。 “别……别闹了。”拽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她昂着涨红的脸看着他，轻声地道：“我求你啦。” 男人低眸瞥着她，没有说话。 “求你啦，”她拽着他的胳膊摇一摇，脸红了红，手没有松，她低了头声音很小地征询他的意见：“……好不好啊？” “求我？”他偏低的声线里似染着笑意，对她的话不答反问：“你怎么求？” “……” 手顿了顿，从他的腕间徐徐地下滑。 大约冷气开得太足，她手指的温度也是微微地发着冷意。 从手腕，一直交叠到他的手背。 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交错着扣了进去。 她抬眸对上他的眼，光线昏暗，浮尘似幽灵般在室内上下浮动，气味干燥。 而她的眼眸如夜晚的海洋，盛着落满水面的璀璨星光。 “就……就这么求。”她抬着眼睛，怯生生的：“好不好呀？” 霍云琛凝着她的眼睛，“还嫌不嫌我老了？” 唔，根本就不是她嫌弃，而是事实吧。 虽则如此，姜茶也不敢再乱说了，抿抿唇有些不服气地道：“……不嫌弃。” 第153页 “嗯，”他腾出没被她扣住的手，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脑门：“乖。” “可是我好羡慕她啊。”牵着他良久，她忽然开了口，闷声闷气的。 他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头，俯首目光是无限温柔，“嗯？” 姜茶眼光抬起，与他对视，“那我那时候被人掀裙子，都没有人来帮我。” 霍云琛眼光落在她面上，眼瞳幽深，“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他们都打趴下了。” 霍云琛：“……” 他不由失笑，“打趴下了？” 小姑娘瞪他，“你还笑。” 啧，奶凶奶凶。 他揉了揉眼前奶凶奶凶的小脑壳，“那不是很厉害？” 姜茶哼了声勉强表示满意，又道：“要是那时候你在就好了。” “你都能把人打趴下了，还要我干什么？”男人只一径地笑，“在现场给你加油助威？” 她对着他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他扬起一边眉，听到小姑娘复而道：“那如果你在的话呢……我肯定就不把他们打趴下了。” 她弯起眉，笑意浅浅，“我一定要假装得很柔弱，吸引你的注意力让你来救场。” 霍云琛：“……” 他微微地低头凑近她的耳，“这么有心眼？” 小姑娘昂起头，表情严肃，“才不是心眼呢。” 她一边说，一边扬起了笑脸：“是让你英雄救美，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霍云琛：“……”厉害厉害。 他静了静，淡声地道：“那，谢谢你？” 姜茶闻声望向他，那双黑眸深深的，没有半分的玩笑在其中。 他凝着她的脸孔，一字一顿，忽然弯着唇笑了起来，“谢谢小姑娘给我的表现机会，以后我会好好表现，争取都让你满意。” 他俯了身，间距拉近。 她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 他低低淡淡的声音似贴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震着，“——好不好？” 那么近。 惹得心迅速地跳了一下，她却没轻易松口，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只是争取？” 他从善如流，“是一定。” 话音刚落下，他唇角勾起笑意，贴着她的耳低低淡淡地道：“以后都只救你的美，好不好？” 她脸红，哼哼表示自己听到了。 男人又道：“不管你是真柔弱，还是装柔弱。” 她立刻反驳，“我当然是真柔弱了，那还有假的不成？” 霍云琛：“……” 他笑着，吐息悠长，“好，我记下了。” 小姑娘又哼哼，慢悠悠没表态假装自己在考虑。他却锲而不舍地追问：“怎么样？” 姜茶动动唇刚要说话，继而想起了什么，狐疑地看着他：“昨晚上你……” 霍云琛以为她说的是他去连家那件事情。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爷爷和霍云姝，幼儿园时候的那点事情全被小姑娘知道了个遍。 还有连雾。 那么恰到好处，早上他才跟小姑娘来这边就碰上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并行不悖地开腔，“我昨晚喝完酒就回家了。” 姜茶：“？” 两相静了静，她瞥他一眼，欲言又止几次还是没忍住，“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霍云琛言简意赅，“坐车回来的，回来就睡了。” 姜茶：“……” 她忍不住，“那……你来酒吧找我的事情呢？” 第79章 七十九枚吻 霍云琛闻声却立时蹙了眉心，折痕骤起，“你昨晚还去了酒吧？” 姜茶：“……” 他似乎没有捕捉到重点，于是她解释起来，“是云姝姐带我去的……” 他毫无耐性地打断，“霍云姝带你去那种地方？” 姜茶：“……” 她一本正经，“不是那种地方，清吧而已。霍云琛你看事情不要戴着有色眼镜。” 小姑娘甚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于是他按着性子问：“然后？” 姜茶侧眸瞥他一眼——脸都黑了一半，说话又不觉就磕绊了一下：“然后我玩了狼人杀……” 他一双黑眸凝在她面上，“跟谁？” 姜茶：“……” 是她的锅，她不该挖坑给自己跳的。 想到昨天晚上他的话，什么为什么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姜茶觉着，这人醒着醉着脑回路还真都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霍云琛：“……” 问她话她不答，还笑得一脸灿烂——昨天玩得那么开心？ 他垂首附在她耳际低语，“就那么开心？” “不是啊……啊。”腰又被戳了一下，她闪躲不及只能乖乖挨招，一边笑一边躲，一边义正言辞地斥责他，“霍云琛你不许挠我痒痒！” 第154页 “不许？”他挑着眉梢眼角：“有本事你也挠回来就是了。” 开始她还有劲笑着躲来躲去，后来就没力气躲了，老老实实地求饶，“不，不要了。” 他果然就停了手。 姜茶见他收了手，有点庆幸又有点劫后余生的后怕，连忙解释，“……我没有玩得很开心。” 他眉眼微弯，“真的？” 她点头如小鸡啄米：“真的。” 想了想，有点害羞。 说起来她昨天开心倒是真挺开心的……但又不是因为这个。 小姑娘脸红了红。 “咔”一声，门开了。 “云琛哥，小妹妹……”连雾话没说到一半，人就径直地僵在了原地。 寡淡的日色之中，猝然落入眼帘的是亲密无间地相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她顿时觉得嗓子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炫耀，至此全成了摆在珍珠前的鱼目——可怜又可笑得不值一提。 听到动静，姜茶松开了手臂，循声望过去，对着连雾不慌不忙地展颜一笑，“连雾小姐。” 连雾也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是……是婶婶，让我来喊你们吃午饭。” “谢谢你，我知道了，”姜茶对她态度相当客气：“我跟霍云琛现在就下去。” 连雾强撑着笑意，正欲再多说几句，视线不经意地撞到了男人的眼眸里去。 冷淡的冷漠的，没有温度更没有分毫的热意。 她霎时便自觉连唇边的笑意都挂不住了，匆匆地低了头道：“那我先下去了。” 姜茶笑了笑，“好啊。” 连雾几乎是逃一般的快步走下楼梯。 脑海里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刚才的景象。 淡薄的日色，浓烈的依偎——那样鲜明而强烈的对比。 匆忙走到楼梯的转角，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人强行抽走了，脚步一软，她抬手就扒上了扶梯。 最后在脑内浮现的是那个女孩面上淡淡的笑意。 既客气，又疏离。 对她的出现，那个姓姜的小姑娘反应相当平淡，面上也是与年龄不相符合的镇静与自如。——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半点被撞破的窘迫之意。 就好像他们本来就该这样地在一起。 就好像，多余的人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 看着连雾离去的背影，姜茶悠悠地转过眸来，踱上男人俊美无俦的一张脸。 霍云琛：“……” 他要说些什么，小姑娘却已经径直地向前走了，一句话淡淡地在身后落下，“走了哦，云琛哥。” 霍云琛：“……” - 这之后没几天就是连夜的婚礼。 说来除去霍家裙带关系这层因素，连家早年也曾经小小的煊赫过。连父起初娶的媳妇家里是做连锁酒店的，优渥非常，夫妻关系也不错。 刚结婚的那阵子，连家也的确因此得了不少利好。 大女儿先出生，就是连夜，连家并不怎么重男轻女，何况连母的家境又好于连父，所以对于第一个孩子的诞生，一家人都满是欢喜。 有了岳父的投资，连父的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看起来正是好风凭借力送人上青云的好时候。 然后婚后的第五年，二女儿出世了，也就是连雾。 连雾出世的那一天，连母也因为羊水栓塞引发并发症大出血逝世。 苦与乐，喜与悲。 生与死，原来也可以相依相随。 妻子的父母认定是连家人执着于儿子才会害死自家的闺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几个已经投钱的项目也纷纷撤了资，事业建成如织茧垮塌如山倒，连父的生意自此再也没做起来。 这一次，连夜嫁的是大富大贵之家。 婚礼现场无不是金碧辉煌华灯璀璨，据说单这一场婚礼就花费了五个亿。当然商人重利，不会做有本无利的买卖，现场拉的品牌赞助不计其数，媒体方面也对这场上流圈子的婚礼极尽报道之能事——最后究竟是亏是赚，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只是乍一看，它仍如一袭华美的袍子，精致美丽无可挑剔。 漫长的仪式过去后是彻夜的晚会，连夜换了身红装出来，姿容昳丽如橱窗正中央的钻石，光芒闪耀，此时正协同新郎一起，一桌一桌地顺着敬下去。 最后连夜还没被喝倒，新郎却先行被灌倒了。新郎新娘退了场，于是酒宴也意兴阑珊。 作为霍家的孙辈，这样的场合小霍姑娘跟小霍少爷少不了要出面。姜茶先是留在原先的那一桌等待，酒宴阑珊而迟迟又没有人回来，发的消息也没有人回，她等得无聊，索性起身往外走。 厅交接着厅，从宴会厅出去有乐队在奏乐，光线疏淡而迷离，舞池中间是一对对交错的男女。 第155页 姜茶从侧边小心地走过去，忽然前方一道干净的声线落下，“小妹妹？” 她一抬眸，正对上边境清明的眸子，对方的声音带着些欣喜，“我刚刚看着就像是你，没想到还真是。”边境往她身后探了探目光，笑得很温和：“你这是要去找云姝姐？” 姜茶想了想，找到云姝姐等于找到霍云琛，也就没有否认，“是的。” 边境耸耸肩，说：“我看今晚新娘家几个长辈拉着她说话，估计这一时半会还走不掉。” 边境一边说，一边顺手递了杯罐装的果汁过来，清隽的眉目微微挑起，“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姜茶接过他的果汁，没有打开，只是放在了身边的小圆桌上，道了声谢就在椅子上坐下。 边境也跟着坐了，比起上次的连帽衫，他今天穿得偏正式，深蓝西装里面搭着衬衫，两条腿随意地折着，一边状若无意地问起，“小妹妹，你真是云姝姐的妹妹吗？”他微微地侧目看向姜茶，唇边衔着淡淡的笑意：“不是亲妹妹吧？” 姜茶没有否认，而在这种场合，没有否认就意味着默认。 边境倒也不往深了问，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道：“我说呢，她应该就只有一个哥哥……” 两相沉默，姜茶基本不作声，边境也识趣地不怎么说话。现场音乐虽然音量不小，却不显得聒噪，爵士乐在厅里流动温柔。 “边境！”有清亮亮的女声响起，姜茶循声抬眸：是一对很年轻的男女，男人高高壮壮的，女人修长苗条，看起来很相衬。他们走的是跟边境同种风格的打扮，身上穿的虽然是正装，但颜色和剪裁都透着种青春和活泼气。 其中的男方她前几天在酒吧还见过，名字好像叫……大柯。 大柯犹然还没说什么，女方却已经如连珠炮般开了腔，“我们找你都找了好久了！”年轻女人半是嗔怪地道：“你也是，一声不吭坐这儿干什么呀？！” 她声音清越，一字一句似是玻璃珠激荡在地面般的脆生生。边境却只是坐着没动，神色也疏疏懒懒的，唇角勾着点笑，“刚刚唱了两小时，累了。” 见他坐那儿不动，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年轻女人便有些急了，手也拉上了边境的手臂，一边嘟囔着，“……唱累了而已，又不是不能走路！” 挽着她的大柯似觉不妥，然而也只是皱皱眉没说什么。边境身形未动，单只是扬了眉，“去干嘛？” 女人被他问得一怔，眼尾余光瞥着了身侧的舞池，眼睛一亮，“去跳舞呀！” 边境笑，“去跳舞你跟大柯去不就行了？拉着我过去三个人怎么跳？难道我跟大柯一起跳，你在旁边给我们鼓掌打拍子？” 女人一时窘迫，倒是大柯很有些调停的意思，“乔乔，边境他刚刚两小时没停过嗓，你就让他歇歇吧……” 那个乔乔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般的，抿着唇杵在原地，压根就不理大柯的劝，伸手又要来拉边境的胳膊，“边境，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呗……” 她动动唇正要说什么，目光忽而触及边境身旁坐着一言不发的小姑娘，亮了亮眼眸，“——这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第80章 八十枚吻 “这次你再回京……一定……一定要跟老爷子说、说一声……”中年男人脚步踉跄，整张脸也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显然是酒喝多了的状态。 廊道水晶吊灯华彩璀璨，映照另一侧男人清俊颀长的身影。 霍云琛淡淡地应下来，“我知道了，连叔叔。” “嗯……侄子你知道……知道就……”言毕连父竟是靠着墙就不住地干呕起来，连夜慌忙地扶住了了他的胳膊，“爸爸！” 连父原本就是一米八几身高体壮，何况酒醉失去意识后人比平时体感更重，连夜扶了没几秒就有些受不住了，回过头转向霍云姝，“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我一把啊！” 霍云姝：“？？？” 现放着个连雾在这里，连夜自家妹妹不叫，叫她过去帮忙——小霍姑娘虽然心底觉得莫名其妙，但是碍着业已过世的连爷爷还是自家爷爷的战友，爷爷这回更是几次三番地叮嘱，否则她是连来都懒得来的。 但是来都来了，那索性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小霍姑娘踩着高跟，走过去漫不经心地问：“——扶哪边呀？” 最后那个语气词拖得简直长之又长，连夜听了眼一横，“左边！” 小霍姑娘哦了一声，伸手扶了一把，末了侧眸悠悠地望过去，吐字也幽幽的，“连夜，都是做新娘的人了，不要这么暴躁。” 连夜：“……” 连夜跟小霍小姐一贯不对付，连雾在二人身后站着，听到此节恐怕这两个人当着霍云琛的面吵起来，刚要上前去劝，却听连夜淡淡地道：“连雾，你去送送霍少。” 第156页 连雾怔了下，瞥了眼身侧的男人面上仍是温淡的，辨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情绪。 也分辨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连雾忐忑着，“云琛哥，我送送你吧。” 他嗯了声，声音低沉沉地落下，瞥也没有瞥她一眼，径直地朝外走去。 连雾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走，小霍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夜，你这个姐姐做得也真是尽心。” 连夜反唇相讥，“总比你做得好。” 霍云姝不以为然，“连拒绝不喜欢的女人都要姐姐帮忙……那霍云琛未免也太没用了。” 连夜不语，小霍姑娘眸光一转落在她面上，笑意施施然，“当然，追喜欢的男人要姐姐来帮，也真是挺没用的。” 连夜静了静，似是实在忍不住，“……那个蠢货，要不是我推一把，再这么下去人家小孩都要上幼儿园了！” 霍云姝：“……” 二人扶着醉了的连父一路向前走，服务生正好赶到，霍云姝松了手，偏首看连夜一眼，“说起来，你倒是没我想的那么讨厌你妹妹。” 连家的事情纵然外人亦有耳闻：连母在娘家是独生女，爱之深恨之切，女儿嫁过去没几年就病逝，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连家姐妹虽然是女儿膝下所出，但毕竟顶着连这个姓，尤其连雾还是导致闺女早逝的罪魁祸首。 纵然稚子无辜，但是， ——人并不总是理性的生物。 外人传来，这件事情对连夜的挫败其实更甚于连家的小女儿。 此前连夜过的是什么日子，锦衣玉食，父母恩爱，而她是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此后呢？ 因而连家姐妹不睦的流言传在外面，别人多半也是信服的。 毕竟对于彼时的连夜而言，甫一出世时的连雾不过是个几乎与己无关的小婴儿。 然而她为此失去的，却是自己的母亲。 以及，和睦的家庭。 据说甚至连连父对待自己两个女儿态度也是有别的——当然，不管这是真是假，起码内心那道坎是很难过去了。 明明这件事里，甚至没有一个恶人。 ——但却莫名地就成了悲剧的罗生门。 默了默，连夜道：“嗯，比起我妹妹，我更讨厌你。” 霍云姝：“……” 连夜默然两秒，身形静立在廊道的一片暗影里。 华彩盛妆，她在今夜原是万人瞩目的新娘。 蓦然地站在那里，却也似是孤鸿掠过水面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连夜轻轻地道来，声音轻得像一道叹息，“那毕竟是我妹妹，不是别的人。” 因为母亲的逝世对她爱不能，因为血缘纽带的存在对她恨不能。 让她爱不能恨也不能的人，却偏偏是她的妹妹。 ——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 男人在前面走，连雾就在他身后紧紧地跟着。只是他的步速实在是太快，连雾又踩着七公分的高跟，跟在他身后难免踉跄，于是不自觉地出声叫他，“等等……” 纤细的鞋跟勾扯上地毯的绒线，连雾磕绊了一下，一声尖叫从喉间溢出，“啊！” 然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摔倒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扶上了墙壁边际凸出的扶梯。 连雾重新站好，却见霍云琛停了步，视线朝她扫过来。视线相触她立时低下头，抿抿唇，抬头又带着几分窘迫对他笑了笑，“……不、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云琛哥。” “连雾。”他叫她的名字。 连雾点点头，脸侧微热，“云琛哥，我……” “你先回去吧。”他打断她，温淡而又不由分说的语气。 连雾有些难以置信，一张脸昂起来，勉力维持笑意，“我……我送你……让我送送你吧，云琛哥。” “不用了。”霍云琛看也不看她，声线淡淡：“连叔叔好像喝多了，你回去看看吧。” 连雾的笑意直接就僵在了唇角。 ——这个男人，竟然拿爸爸来拦她。 然而比起商量，他更像是简单的通知，撂了话就转身径直地向前走。连雾站定原地不动，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慢慢地攥成了拳。 “……我喜欢你。” 话一说出口，就像是解脱。 “连雾。” 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寡淡地落下，似一道薄薄的雾霭横亘在彼此中间。 空无一物，又无处不在。 他淡声地开腔，“你喝多了。” 他一开口，她就明白这是拒绝。 ——还是那种让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拒绝。 不甘心。 攥紧的拳里，纤长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肉中去。 “我没有！”连雾抬高了八度音，眼眶里登时有热意泛起，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带着些微的哽咽：“我说我喜欢你！” 第157页 他没有说话。 连雾往前走几步直至站到他身前，“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 她以为，她对他的喜欢和好一直都是显而易见。 之前他在国外，霍爷爷把他的财源给切断了，她就主动把自己的存款打给他——虽然最后都被他无一例外地退了回来。之后霍奶奶去世他回国，她也想尽了办法找到他想要给他经济上的帮助，然而人是找到了，钱却是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收。 他不收归他不收，可连雾总觉得自己是已经尽了力的。 她喜欢他，所以也愿意在他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去帮助他。连夜说她倒贴也好，爸爸说她胡闹也罢——反正她就是喜欢他，而且她还觉得，在他这里，她表现得很优秀很合格，也很恰如其分。 他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怎么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想越觉得委屈，连雾高高地扬起了声音，“……还是说，我真的就那么招你讨厌？！” “我并不讨厌你，连雾。”光线半合，他在微微晦暗的背光处立定，面上的表情也并不十分的清晰，薄唇轻启一字一句落在连雾耳畔清楚而分明：“我只是不喜欢你。” 我只是不喜欢你。 一字又一句地，重重地，敲打在她心里。 连雾怔住，下一秒目光所及见他转了身似是又要走，来不及细思，她忙不迭地叫住他，“……试一下不可以吗？”情急之下连雾几乎是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但是我可以、我可以改的……” 他顿住脚步。 她便如瞧见了希望般的拼命加快语速：“或者你告诉我哪里不好……我也可以改的……” “连雾，”男人打断她的话，他没有转身，只是声线平淡地抛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任何改变。” 连雾红了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态仓惶，“为什么？云琛哥，是你说的不讨厌我不是吗？就算你不喜欢我……” 她的话顿在这里，忽然的，也没来由的，喉间就涌起了一阵的词穷。 是啊，就算他不喜欢她……就算他不喜欢她。 ——他都不喜欢她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要求他这样做？ 不需要她，为了他。 连区区的主语连在一起他都不愿意。 现在也是，一句话干净利落地拒绝之后，他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过。 明面上的尊重他做得真是足得不能再足了。 只可惜尊重的另一个同义词，就是疏离。 想到那天的寡淡日色，想到那天斗室里相拥的两道身影。 想到那天亲眼目睹的亲密。 属于别人的亲密。 心便一分一寸一点一滴地被人揪紧。 无法呼吸。 连雾明白，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她，不战而败。 有咸湿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徒然地滑过脸庞，连雾抬手，有些木木地想用手背拭去，手心却先一步地被人塞进了纸巾。 她没有回头，冷着声问：“不是该待在婚房里数钱吗？来这里干什么？” 连雾顿了顿，忽而曼声地笑出来：“来看我的笑话吗？” 连夜自她身后踱步而出，斜着眼风扫她一眼，很快地收回了视线，“钱什么时候都能数，不过安慰被男人拒绝而黯然神伤的妹妹——”她施施然地笑：“好像不会有太多回。” “……拒绝。”连雾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半晌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满满当当的自嘲，“你说错了，连夜，他连拒绝我都嫌费力——从刚刚到现在，除了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就没拿正眼看过我。” “所以，”连夜挑着艳丽的眉梢，红唇吐字轻飘飘的，“对着一个连正眼都不肯给你的男人，你怎么能奢求得到他的心？” 第81章 八十一枚吻 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刚一出声，边境和大柯都愣了一愣。 大柯这才瞧见边境身侧坐着的小姑娘，挠了挠头——这不是前几天霍总带到清吧里的小妹妹？ 霍总带在身边一口一个妹妹称呼的小姑娘，哪能任着乔乔胡闹，大柯拉了拉乔乔的手臂，低语道：“乔乔，这不合适吧。” 边境亦挑了眉道：“乔乔，拉着我去就算了，怎么连素不相识的小女孩你也拉？” 乔乔嘟着唇，“别说的我像是拉郎配的老鸨一样！”她下巴微扬：“我刚走过来一路看得可清楚了，边境你一直跟人家有说有笑的——素不相识？你逗我玩呢！” 这个乔乔说话带着点趾高气扬的骄矜气……却藏不住字里行间满当当的醋意。 姜茶抬起眸不动声色扫过她和边境。 这话说的边境也愣了，他还没答话，这边乔乔已经噔噔噔几步上前，手指竖起来冲边境一指，“你！”然后她头也不回，又一指大柯，“你！” 第158页 最后乔乔气鼓鼓地看向边境，“你们！光顾着自说自话，人家小女孩半个字不都还没说呢吗？！还是说边境大柯你们都是少女之友？少女的心事都能一览无遗的？” 边境：“……” 大柯：“……” “行，”边境无奈笑了笑，侧首看姜茶一眼，“小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跳舞？” 他一边说，一边还冲她眨了眨眼，那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姜茶开口表个态拒绝。 边境是何等的人精，两边都顺着来两边都不得罪。 姜茶正准备出声，一道低而淡的男声先行地落下，“她不要。” 咦这个声音…… 姜茶循声昂起了头，暗影里是男人清俊挺拔的身形。他站而她坐，这个姿势原就只能让她仰望他。 何况还有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 她唔了声，老老实实地喊人，“霍云琛。” 他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边境是见过这个人的，也知晓他跟这小姑娘关系匪浅，当即做了调停，转身对着乔乔调笑了句，“你看，我说了这小妹妹我不认识吧？——现在人家家长都找上门了。” 人家家长。 这四个字落到那两个人耳里，自然是反应不一。 男人的脸往下一沉。 小姑娘的脸色却是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乔乔目光狐疑地来回转了圈，边境只怕她又闹出什么事情来，站起身象征性地松了松筋骨，笑，“走吧乔乔，不是要去玩吗？” 乔乔如是才展开一个笑，一边走，一边仍尖着嗓子道：“边境你怎么老少通吃呀？小女孩都不放过，你是禽兽吗？” 老少通吃。 ……说起来，这还是当年他那个仓库的同事对他的形容吧。 霍少一低眸，无意就瞥见了小姑娘带笑的侧颜。 霍云琛：“……” 老少通吃……小姑娘也吃这个路数？ 她这什么品位。 霍少心里rio嫌弃。 等人走了，小姜姑娘朝他望过来，“你那边好了啊？” 霍云琛嗯了声，眼光睨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过来。” “嗯？”小姑娘依言乖乖地站起来，仰头：“找我有什么事呀？” 他敛着眸子，幽深狭长的一道光落在她身上，“哦？没事不能找你？” 她眨眨眼，“也……可以吧。” 也可以吧。 真勉强。 姜茶低着眸，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裙子边，搁在薄荷色的裙纱上小巧莹白，温温吞吞地补充，“你刚刚不是有事情去了嘛，我没事做就出来逛逛了。” 他不语，单是垂眸看着小姑娘，一边听她嘀嘀咕咕唧哔唧哔，“话说回来，霍云琛。” “嗯？” 她低着头，眼睛却直往他身上瞟，“你刚刚是不是去见连雾小姐了哦？” 霍云琛：“……” 小姑娘稳如头顶雷达的战斗机。 “见了，”他也没否认：“你云姝姐在，新娘家那边也有人在场。” 姜茶哦了声，状似漫不经心，“然后呢？” “然后她说喜欢我。” 他交待问题十分干脆，没有分毫的拖泥带水。 她又哦了声，这回没再说话了。 霍云琛瞥她一眼，眯眸，“你不惊讶？” 姜茶摇摇头，“我好像……”她掰扯着手指：“比你知道得还要早几天。”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一边还伸出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起来压根不怎么在意。 于是男人脸又黑了几分。 ——一晚上黑了三次，霍少这脸也是堪比包青天了。 他瞧着她，一双黑眸凝在她面上瞬也不瞬，“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答的？” “没……没有。”打完哈欠她有点泪眼朦胧，又抬起手揉揉眼，乍一睁眼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男人幽幽的眼，猝然就被吓了一跳。 ……来者不善。 小姑娘立刻严肃态度，认真作出表态，“小的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霍云琛：“……”她高考完好像就在看什么……《神探狄仁杰》？ 他清了清嗓，神色是强装的不经意，“我拒绝了。” 她严肃：“嗯。” 他补充：“我拒绝得很坚定。” 她继续严肃：“嗯。” 霍云琛：“……” 她觉得他好幼稚一小笨蛋啊。 连雾这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要答应了连雾，现在就该跟她在一起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了吧。 他现在来找自己，说明他没有答应，按他界限分明的个性，没有答应那就是拒绝了。 而且。 就从上次她在清吧被他稀里糊涂抱住那晚……她就在想一件事情了。 ——这小笨蛋是不是喜欢她啊？ 第159页 如果把握总共十成，小姑娘觉得，自己大概有七成左右。 有七成左右的把握，他是喜欢她的。 像她喜欢他一样的，喜欢她。 当然了，这种事情，她也不会直接问他的。 毕竟从小姑娘还是小小小姑娘的时候起，陆蔓枝在抱着小小小姑娘看电视连续剧的时候就曾经无数次地教育过她，女孩子不是不能主动，而是在对方没有任何表态的前提下不能轻举妄动。 小小小姑娘窝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边看爱里来恨里去的电视剧，一边牢牢地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学到大，用到大。 反正…… 她偷偷瞥了眼身边一脸黑的男人：嗯，他不说喜欢她，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他的。 还有就是就算他说他喜欢她，她也要好好地考察一下他的表现，才会装作是深思熟虑过后再答应。 否则他说喜欢她她就立刻就马不停蹄地答应了……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毕竟她也是个要面子的女孩子。 姜茶一边想，一边又觉着还是要顾及一下男人的面子。 于是她伸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表情严肃， “那你很棒棒哦。” 霍云琛：“……” 他伸手把小姑娘的手拨下，顺势就握在了掌心。 从掌心传来的热度几乎要把她的脸给烫伤了。小姑娘身上的活气活现立时减去三分，头垂下去声音也低下去了，“你……你好好牵我的手干嘛呀？” 霍云琛眸光微不可查地暗了一分。 ——找我有什么事呀？ ——哦？没事不能找你？ ——你……你好好牵我的手干嘛呀？ …… 这一次，不能用同样的回答。 他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只是淡声地问：“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要跟人跑着跳舞去了？” “我……”姜茶刚准备说不，毕竟她跟他不怎么熟，不管霍云琛来不来，她都是要拒绝的。 然而眼睛滴溜溜一转，她改了策略，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下来，“是啊，反正你不来我又没什么事情做……而且人家长得既好看又耐看，跳个舞还能多点时间欣赏一下。” 男人勾扯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欣赏一下？” “是啊，”她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怕坏叔叔，转过脸来笑意施施然的，“而且人家还挺会跳舞的唉……医生你会吗？” 那字里行间的，一字一句恨不得变成容嬷嬷手里的针往霍医生心里戳。 霍云琛冷着张脸，“……谁说我不会？” 小姑娘眨眨眼，wink过去，“难道你会？” 他被气笑，微微俯身，黑眸倒映在她眼底，俊颜近在咫尺却面无表情，“我会不会，”他在她耳畔低语：“——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距离太近，说话时的呼吸落在她面上，霎时便似起了层薄薄的红晕。 脸……也红得太厉害了。 热意从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开始一路蔓延，顺着脖子一路爬到了尾椎骨。 她像是被电网打到的那只鱼，顷刻间被电到不能动弹。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吸气呼气，呼气吸气，吸气呼气。 三次过后小姑娘才勉强镇定下来，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地瞟了眼身侧早站直了身子的男人。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魅力。 ……这可不行！ 他说句话她就脸红心跳，那他再多说几句她岂不是就要投降求饶了！【？】 性感小姑娘，在线严肃脸。 小姑娘强行板着满是红云的一张脸，学着他的语气轻飘飘地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一试好了。” 霍云琛：“……” 第82章 八十二枚吻 爵士乐在宽阔的空间里奏响，如泉水在山间行经般地温柔流淌。 总以为跟他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近了。 真到了两个人单独地，不带任何其他目的地在一起，姜茶这才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音乐温柔，灯光也温柔。 停在她腰间的手也温柔。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一味地低眸，能瞥见裙摆随着步伐飘飘荡荡，颜色是很温柔很清新的薄荷绿，不时地飘到他的腿侧，那薄纱不分明地缠缠绕绕，像生长在他身畔的青草。 手指攥紧在他质感偏硬的外套，掌心干燥，心底却发着紧张。 出来走一走，才发现她的高跟鞋好高。 走两步她就摇摇晃晃，感觉好像要跌倒。 她攥在他肩上的手又紧了紧——唯恐抓他抓不牢。 然后手忽然被人拨到了腰间，手腕被他捉住了往下放。 直至贴上了他的腰。 她落在他臂上的另一只手倏然地僵了一下。 这么一来，就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环抱。 第160页 低沉沉的一道男声在她耳边落下，“姜茶。” 她闻声点点头，脑袋却有些飘忽：说起来，他好像最近这阵子不怎么叫她小姑娘来着了…… 然而他就这么本名本姓地叫她，也不像爸爸妈妈爷爷姨姨他们叫她的小名亲亲热热，冷冰冰又干巴巴的。 算了，总比叫她小姑娘好啊。 这么一想，她原本有些泄气的心情又迅速地振作起来。 ——这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霍云琛又道：“头抬起来。” 她手又一僵，跟着脚步就不怎么灵活的，加上鞋跟偏高她又不怎么穿得惯，足下踉跄了一下，人就径直地扑倒在他怀里。 姜茶：“……” 天呐。 他让她把头抬起来，她往他身上扑干什么呀？ 小姑娘脸光速爆红，立刻站直了身体稳好了站姿，手没松，仍是摆在他臂上腰间，尴尬地不知怎么收。 头也低得更深了。 “——头抬起来。” 她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语气冷淡，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 就好像对刚刚的情形毫无察觉一般。 姜茶无意识地咬起了唇。 他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她心里的很多甜蜜，都变成了若隐若现的伤心。 ……她本来还以为他有点儿喜欢她呢。 可是听这个声音，跟他对待连雾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分别。 她一伤心，跟着就不怎么害羞了。 然后猛然一抬头，霍云琛就见到了眼睛红红像只兔子的小姑娘。 霍云琛：“……” 怎么跳着跳着就伤心上了？ 姜茶也：“……” 她刚刚一直低着头看脚尖，一抬头才发现，四周早就空荡荡的没了人。 ……唉？ 男人瞧出她的疑惑，笑了下，俯首低语，“我让人清场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就直直地停在她的身上。 搭在他手臂上的是纤细的小胳膊，穿在她身上的是纤细的小裙子。 站在他面前的是纤细的小姑娘。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别的人瞧见。 她闻声呐呐的有些不解，一边拿眼睛瞟他一边小声地问：“为什么啊？” 他微微地凑到她耳边，“你说的，这样比较霸总。” 那声音又低咬字又迟缓，像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刷过她的心尖。 可他说的话却想让她发笑。 姜茶看他，有点想笑，看他好像很认真的样子又不好当面笑出来，她低下头强压着笑意，小声地道：“那我……是开玩笑的。” 他抵着她的额，吐字低低淡淡的，“那你喜不喜欢？” 小姑娘怔了一下。 脸庞蒸汽式爆红。 然后小鸡啄米式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慢慢地道：“嗯……我也是普通的女孩子，当然很喜欢霸总的。” 霍云琛笑了声。 她一抬脸，才发现他离她离得好近哦。 额头抵着额头，眼睛就在她眼前，唇…… 总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能亲亲上了的感觉。 当然他要亲亲的话她是不会答应的。 ……他还没有说喜欢她呢。 当然他说喜欢她的话她也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他跟他亲亲的。 ……她还要好好地考察他一下，看他表现得怎么样。 然后她觉得他表现得过关了，再、再、再、再亲亲。 脸又红，脑子又发烧。 猝不及防又听见他问，“那你，”男人的嗓音微微地泛着哑：“——是喜欢霸总，还是喜欢我？” 她的眼睛陡然地瞪圆了一圈。 ……什么叫喜欢霸总，还是喜欢他？ 那、那她虽然喜欢霸总，但是霸总毕竟是小说电视剧的产物，又不是真人，怎么能跟他比较呢？ ……而且他有时候也挺霸总的。 她觉得这是个不需要思考太多的问题，刚兴致冲冲地想要回答，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 他不说喜欢她，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他的。 还有就是就算他说他喜欢她，她也要好好地考察一下他的表现，才会装作是深思熟虑过后再答应。 否则他说喜欢她她就立刻就马不停蹄地答应了……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姜茶：…… 对哦，他这么问了她就乖乖地答了，那岂不是上了他的套？ 她悄悄瞟他一眼：这个男人好有心机，好危险啊。 这么想着，她又在心里舒了口气，为自己打了打劲。 还好她发现得及时，没有上他的当。 小姑娘若无其事地答：“那、那我当然是喜欢霸总了。”话音落下她却又不太敢看他，一边多此一举地解释：“……现实中的人当然比不上虚拟人物了。” 磕磕绊绊的——说完她就懊恼了。 第161页 霍云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声压得很低，“所以，你喜欢霸总？” 姜茶一边点头，一边偷偷拿眼光瞟他，发现男人唇角微弯甚至还蓄着浅淡的笑意。 ……所以她说他跟霸总之间她选霸总，他居然还有点高兴是吗？ 她霎时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然而低低哑哑的男声落下，“那我要是成了霸总，你是不是也会喜欢我？” “我……”她刚想要开口，声息却小了下去——男人修长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额。 跟以前揉揉脑袋拍拍脑袋都不一样，那只手从额头下移，又轻又慢，还带着点痒意。 抚过她的眉梢眼角，从鼻尖滑下去，触感和视线一般，强烈而不容忽视。 就这么一路向下蔓延着，滑到了嘴唇。 那指腹温凉堪堪地停在她唇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却如被电击般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周身起满了觳觫。 ——颤栗感是接近暴力的暧昧。 那根手指最后滑落在了她的下颌骨，象征性地捏了捏，继而抬起她的脸。 姜茶昂起头，对上的就是他那一双黑眸，幽深狭长的，像是一条无尽的深渊。 少女心落了进去，久久的，也听不见一声回音。 只能感受到自己的一颗心落在他的手里，在他的掌中，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 咚，咚——咚。 他一手捏着她的下颌轻而易举，头低下来抵在她的额，一字一句地道：“姜茶。” 离得太近，她的下巴还被他捏住了。她低不了头，只能视线往外飘，不敢跟他对视，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落在下颌的力道紧了几分，他近了些低哑地道：“看着我。” 她犹然在闪躲，“我不看，你也可以说啊。”小姑娘在他的钳制下不安地扭着脸蛋，“……我又没捂耳朵。” 然而下一刻，男人一张俊脸已经近在眼前。 他气笑，“嗯？我偏要你看着我，怎么样？” 她光速发抖，“你、你不能这么……” 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男人气定神闲，“不能怎么？” 姜茶的声音小下去，“……不能这么蛮不讲理。” 霍云琛嗤了声，不以为然，“你喜欢的霸总不就是这个风格？” 姜茶：“……” 她被掐着下巴，活像只被掐中后颈的猫动弹不得。 可怜兮兮，与此同时却又有点好奇。 她眨眨眼睛，完全忽视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你怎么知道霸总的啊？” 明明上次在主题乐园跟他提起，他还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男人凝着她，薄唇吐出两个字，“学习。” 她哦了一声，顿了顿又不作不死地问，“……那你学到了什么啊？” 他挑眉，擎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这样。” 哦……小姑娘点点头，红着脸隐有赞许，“嗯，挺正宗的。” 霍云琛：“……” 她抬眸，眼睛闪亮亮，“还有呢？” 另一只手忽而就扶上了她的腰。 ——然后猝不及防地，用力地收紧。 他垂眸而她昂着头。 灯光之下，男人如夜般的墨眸里似盛着漫天璀璨的繁星。 以及，清楚可辨的，她的倒影。 他吐字，呼吸落在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烟草焦香与说不出是柑橘还是柠檬的清淡香气。 “还有……这样。” 脑内似有电流般的，好像她的话经过的不是她的喉管，好像她的心跳动的地方不是她的胸腔。 姜茶听见自己缓缓地问，“……然后呢？” 继而听见的是他低低的笑声，如从喉管般溢出般的低不可测。 “然后，”男人附在她耳边声音温淡，一字一顿， “——是强吻。” 第83章 八十三枚吻 姜茶：“……” 她脑袋懵了一下：……他说了什么来着。 然后又豁然开朗：哦，他说的是强吻。 姜茶：“……” 强、强、强、强…… 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战战兢兢地开口，“你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霍云琛弯着唇笑了下，“什么叫冲动？” 姜茶心惊胆战，“就是强、强、强、强……”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于是他曲指弹了一下她额头，落声，一个字顿一下，仿佛咬着她耳朵说话般的清晰分明，“——强，吻？” 她小鸡啄米式点头。 他只是瞥着她，眼尾笑意勾起，“我现在就挺冲动的。” “不行不行不行。”她手摆得厉害，人拼了命想从他怀里挣出去：“那个……不好。” “那个不好？”他笑：“那哪个好？” 她象征性挣了两下，被他束紧了腰挣不出去，有些不高兴又有些高兴。 第162页 眼见着挣扎不出去，小姑娘很识时务地选择立刻放弃，昂着脸很认真地对他道：“强吻是不好的，霍云琛。” 霍云琛：“……” 她严肃起来的样子，跟平时相比胖若两人。 然而小姑娘一开口就是唧哔唧哔滔滔不绝，“按照常规流程，应该是你表白我拒绝，你再穷追不舍我再深思熟虑，然后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再然后再……亲亲。” 虽然口齿伶俐，说到最后两个字前她还是微妙地卡顿了一下。 霍云琛挑眉，“我表白你拒绝？” 姜茶点头，“嗯。” 男人眼风飘到她脸上去，“……我穷追不舍你深思熟虑？” 小姑娘继续点头，“嗯嗯。” 他再问：“然后你勉为其难地答应亲亲？”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头，“……是吧。”然后想到了什么又纠正他：“不是答应亲……是答应了在一起之后，嗯……” 霍云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着她有些要笑不笑的，“你倒是挺熟悉套路。” 姜茶乍一听没听出所以然，还以为他是在夸她，难免有些骄傲，“那当然了。” 他在她耳侧笑得低低的，“这么会套路，以前套路过几个男人？” 激将法在小姑娘这里屡试不爽。果然她一听就恼了，“……才没有套路过几个！我就喜欢你一个！” 他勾唇，咬字慢慢的很清晰，“——就我一个？” “对啊对啊……”她点头答话一套下来顺溜极了——说完了她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唇一抿话一顿，脚一滑她就想溜——然而又被他拉了回去，霍云琛看着她，慢悠悠施施然地问，“就喜欢——我一个？” 姜茶：“……” 全暴露了。 他什么都没表态，她却已经上当受骗交待得清清楚楚了。 委屈。 见她兀自地抿着唇不发话，他也没强求，只是额头相抵很耐心地低语，“想让我追你？” 不待她答，霍云琛想了想，眉间打着些微的折痕，“第一步是表白，对吧？” 她不语。 委屈。 他逗了她那么多回，这回大半又是在耍她玩了。 她还屡屡上套。 他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了。 笑吧笑吧。……反正都被他知道了。 小姑娘叉着腰，板着脸，稳如小区门口遛狗大爷，“是啊。” 霍云琛：“……” 女人真是善变的生物。 这才多长的时间，她就已经变了几张脸了。 一会儿脸红，一会儿严肃认真，一会儿潇洒如小区大爷。 “我喜欢你，”他瞧着她，眼尾弯着笑意：“——这算不算表白？” 叉着腰板着脸的小姑娘点着头，“算啊。” “……”男人笑眼瞥着她：“那我已经表白过了。” 姜茶：“？” “按你说的，下一步就是你拒绝了。”言及此霍云琛皱了皱眉：“这一步无关紧要，我觉得可以跳过。” 姜茶：“！” 她抬眸，满脸疑惑，“……表白？” 他嗯了一声，瞥向她，表情疏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刚刚我不是跟你表白了？你没听见？” 我喜欢你——这算不算表白？ 姜茶：“……” 他好像的确是说了这句话。 她又抬眸，跟他确认，“……你刚刚跟我表白了？” 霍云琛：“……” 实在不能怪她想得多，而是这人日常行为就是迷惑大赏——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姑娘难免就要慎之又慎。 他嗯了声，说：“我喜欢你，姜茶。” 在他掌心那片腰纤细的楚楚的，把在手里如一枝娇弱的花枝，堪不得一折。 ——把持在他掌中的，一朵小娇花。 圈紧小娇花，小娇花就在他手里颤了颤，带着温热的微动。 湿漉漉的眸抬起来，对着他。 闪耀却空旷的大厅里，音乐在缓慢的流淌。 只有他与她在。 距离拉近，他的唇近似于贴着她的，双眼上抬，是双深沉恍若不可测的眸。 以及眸中不加掩饰的，渴望。 ——对她的渴望。 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如野兽的齿牙般咬在她的耳畔，“我说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她的心怦然一动，动动唇刚想要说话，他温凉的指腹却已经横上了她的唇。 姜茶：“……” 好吧她闭麦。 他一手圈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凝着她的脸，嗓音低沉， “是那种，想娶你回家生崽的喜欢。” 姜茶：“？！” 生……生崽？ 她惊呆了。 不是才说到告白……怎么突然就生崽了？？？ 偏偏他还继续深情款款的，“听清了没？” 姜茶点头，横在她唇上的指一挪开，她立刻义正言辞地回绝，“我、我不答应！” 第163页 霍云琛抬起一边眉，“哦？” “我不能跟你生崽……”她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爸爸妈妈知道的话会打断你的腿的。” 霍云琛：“……” 他清了下嗓子，有些无奈，“那个不是重点。” 她大吃一惊，“生崽不是人生大事吗？为什么不是重点？”然后她又眯起眼睛怀疑：“难道你常常邀请女人跟你生崽。” 霍云琛：“……” 他顺手在她脑门敲了一下，手下移揪着她的脸蛋，黑眸微眯幽深狭长的目光落在她脸颊，“看不出来——”他慢悠悠地道：“我们家的小姑娘，还是个小妒妇啊。” 姜茶：“……”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小妒妇。 他捏了捏她的脸，“就你一个。”手上不轻不重又捏了捏，“到现在为止，你是第一个。” 她哦了一声，“……那以后呢？” 霍云琛自然而然地答：“你答应了，以后就没了。” 小姑娘眯眯眼，“……我不答应呢？” 霍云琛：“……” 她问问题的角度未免太过刁钻。 他从来没捏过她这张小脸，真的上了手才知道手感惊人的好。 看着没多少肉，捏起来又肉乎乎的像只小包子，男人捏了又捏，才不疾不徐地挑了声线道：“怎么，想让我变望妻石守身如玉啊？” 他瞟过来，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那你得先给我个妻——不然我怎么望妻？”他眼尾弯得彻底：“我总不能凭空变出个老婆来吧。” 姜茶：“……” 霍云琛见她没反应，伸手又去捏她的脸，“说话。” 小姑娘抬眼，小声嘟囔，“你把我的脸捏痛了。” 他从善如流，立刻松了手，身形挺直声音落下，“你可以拒绝了。” 姜茶懵了下。 ……可以拒绝了。 她反应过来：她先前说了常规流程是他表白然后她拒绝，然后他已经表过态了……所以现在轮到她拒绝了。 虽然流程是按照她想的那样走下来，但她总感觉怪怪的。 她抿抿唇，瞥他，“那……我拒绝之后呢？” “我负责穷追不舍，你负责深思熟虑，”他瞧着她勾着唇：“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 姜茶：“……”怎么明明很正常的话被他说起来就怪怪的。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很好心地提醒他，“你忘记了，还有亲亲的。” 霍云琛偏首看她一眼，吐息悠长，“嗯，是我忘了，”他眉目转到她面上，说一个字停顿一下：“——还有亲亲。” 姜茶：“……” 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下，问：“我可不可以……不拒绝啊？” “嗯？”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挑着眉梢笑意徐徐地问：“不是你说的，拒绝了，再让我来追？” 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低着头，眨眨眼，“不然我不拒绝了……呗。” 霍云琛低着声问：“还要不要我追？” 她小鸡啄米式点头，“要的要的要的。” “……”他眼边勾起浅浅的笑弧：“看不出来，你岁数不大，心倒是挺贪的。” 姜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人小本事大嘛——祖国的花朵都这样。” 他定定地瞧着她两秒，忽然弯下腰来彻底地贴近她的耳， “那，亲亲还要不要？” - “霍云琛在拉着茶茶干什么呢？”小霍姑娘从不远处的回廊走出来，遥遥地瞥见这幕颇有些纳闷。 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霍云姝身后的男人闻声抬起眸望过去，跟着就拉住了女人的手臂。 顾景行道：“别过去了，姝儿。” “嗯？”霍云姝偏首看他一眼，有些困惑：“怎么了？” 他瞥她，目光温淡不答反问：“你没戴隐形？” 小霍姑娘点点头，下意识伸手要去揉眼睛，一边道：“嗯，这里空气不是太好……戴着眼睛不太舒服……” 手腕却先一步地被人捉住，男声淡淡地落在耳边，“揉了对眼睛不好，回房间滴眼药水。” 她嗯了一声算是同意，有些犹豫，“茶茶还在那边。” 顾景行笑了下，“放着你妹妹跟你弟弟在一块不是挺好的……我们过去干什么？”男人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头枕靠在她肩上低低地发笑：“——凑一桌打麻将？” 霍云姝：“？？？” 第84章 八十四枚吻 “那，亲亲还要不要？” 姜茶闻言怔了下，忽而就抬起头，正经着脸色，冲霍云琛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果真依言凑了过来。 她踮踮脚，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又展开，揪着了他衣袖的一角，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右脸。男人不备被她亲了个结结实实，俊美的侧脸上立时多了块桃红色的唇印。 第164页 像朵小桃花在那张俊脸上肆无忌惮地盛开。 绯红欲醉。 那声音落在空旷的大厅里，既清脆又响亮的，亲完她像是仍不满意的，掰过他的脸再要去亲，红唇就猝然被人拦在了掌心。 他好笑，“你——偷袭啊？” “不是偷袭，是盖章，”她的唇被捂在他的手里，瓮声瓮气，大眼睛对着他眨来眨去；一边说，她一边凑在他手心啾地亲亲。 疯狂，在他手心，亲亲。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那瓣唇温热柔软，印在手心里像是带了电般的，霍云琛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然后就瞥见她因为没尽兴而怅然若失的表情。 霍云琛：“……” 关于他说完那番话小姑娘会是什么反应，他设想过不止一种。 ——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男人抬眉，“盖章？” 她点头，靠倒在他胸膛前抬脸笑眯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顿了顿，她又对着手指，作看似毫无意义的补充：“霍云琛——是我一个人的人。” 言罢她踮着脚要去亲他，被他的手拦截未果，小姑娘并不气馁，退而求其次地亲他的衣领他的衣襟他的衣袖。 原本被涂得浅红的唇，一溜亲下来已经没了颜色——全印在他的衣服上了。 唇膏的颜色没了，他的衣服也报废了。 霍云琛：“……” 没有想到，他心仪和钟意的小姑娘， 竟然是一个，亲吻狂魔。 可是落在姜茶眼里，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他身上什么地方都好香好可爱好迷人，她好喜欢。 她以前没有喜欢更没有亲过别人，不知道亲喜欢的人原来乐趣这么大——虽然她喜欢的人只吝啬地施舍她衣服给她亲，但她已经感觉到了十万分的满足。 她发誓她要亲他三百万次！ 她要亲到他求饶为止！ 霍云琛寒意陡生，说不清道不明的，低眸一看亲吻狂魔昂着个脸看着他，幽怨无限。 “霍云琛。” “……嗯。” 亲吻狂魔质问，“为什么你不盖我的章？”她扁嘴，委屈，“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疯狂地盖你的章？” 霍云琛：“……”她对自己的认识倒还很清晰。 亲吻狂魔正委屈着，忽然小声惊呼了——小小的亲吻狂魔就这么被男人的长臂托举到了半空。 而他弯着唇，眼尾上挑带笑，“说好的我穷追不舍呢？” 穷追不舍……她闻声摇摇头，“我不要了。” 霍云琛挑着眉，“不深思熟虑了？” “不了不了，”她摆摆手，对着他很诚恳：“我想明白了，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跟你亲亲。” 霍云琛：“……” 她的要求未免简单得有些过分。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只是轻巧不费力地托举着她，她瞥着他试探着问，“霍云琛……你不会不想跟我亲亲吧？” 下一刻，她就从离他稍远的位置被举到离他很近的地方。 男人眸光落在她面上，吐字低低淡淡，“我不想跟你亲亲？” 他看着她，字字句句的清晰，“明明是，想亲你想得都快疯了。” 姜茶：“……” ……他……他怎么能说这么火辣的话啊？ 她脸红，鼻尖挨着鼻尖，而四下是那么的安静。 安静到连他的呼吸都分明。 她侧眸，微微地避开他的视线。 等了下，又等了下，等来等去等了半晌没反应，她耐不下性子，偏过脸瞧他却仍是副要笑不笑的轻佻样子，怒上心头，“你……你要亲就快点亲！” “……”他觉得好笑：“你不闭眼？” “不了，”她说：“我要用眼睛记录你第一次亲我的样子。” 霍云琛：“……” 他突然地敛了笑意，“今天就不了。” 姜茶：“？？？” 彼此间距离很近，他一开腔，声音也似震着她的心脏。 “姜茶，”霍云琛说：“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他看着她，“也许比你喜欢我还要喜欢你。” 姜茶原本默默听着，到此节抬头反驳，“那可说不定。” 霍云琛：“……” 他笑，吐息悠长，“那就比一比？” “霍云琛你好幼稚，”她先是嫌弃，又道：“……你接着说你的话吧。” 他那双黑眸停在她脸上瞬也不瞬，继续往下道：“但是姜茶，” “我想成为的，是被你爱的男人。” 咚。 姜茶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心腔动了一下。 怦然的，动了。 却听他的低音在耳畔萦绕着，低低徐徐的，一字又一顿，“对着你，我不能……” “禽兽。”这两个字他斟酌了很久。 第165页 她还太小了。 有些话原本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虽然他忍不住地说出口了，但有些事情却仍然不能去做。 蝴蝶的翅膀仍在生长，过早地拥有只会折断她的双翅。 那不是他想要的。 话音落下，他耐心而温和地问她，“听清楚了？” 她点点头。 他又问：“明白了？” 姜茶默了下，对着他犹犹豫豫了会儿，很老实地承认，“……不是很明白。” 他嗯了一声反应平平，跟着就把小姑娘平平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双脚落地，姜茶听见他说：“等什么时候你明白了，我再亲你。” 她沉默。 沉默。 然后她抬头，冷不丁，“原来想跟你亲亲这么不容易。” 霍云琛：“……” 姜茶低着脸不看他，只一味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瞧，瞧半天，她又慢吞吞地抬着脸去看他，“你的意思是拿我当……备胎吗？” 中间她卡顿了一下，像是极不愿意提那两个字般的，声音小小的低低的，每一个字都咬着委屈。 不及他回答，小姑娘咬着嘴唇，声线一哽，“我……你、你是不是只把我当做生崽备选之一？” 霍云琛：“……” 他刚要开口说话，余光一转就瞥见她比兔子还红的眼睛。 她犹然没说完，唇抿了会儿，低着声，“你……你要是拿我备胎……那……那我……” 她把脸抬起来，哽咽，“……那我还是不要喜欢你了吧。” 霍云琛：“……” 他捞着手要去抱她，这过程中手臂还被她打了几下，软绵绵的，她一边打他一边囔囔，“我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我不要喜欢你了。” 边说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边毫不客气地抹到他的外套上。 啧，又是唇印又是眼泪鼻涕的。 他这才说了几句话，她反应就这么大。 霍云琛把小姑娘圈紧在怀中，俯身贴在她耳边低语，“谁把你当备胎了？” 她一点也没犹豫，“你。” “……”他顿了下，忽而道：“我这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姜茶：“……” 她抬起双红红的眼睛，口中不忘挤兑他，“你一个老年人……怎么知道那么多新潮词汇。” “谁让我是个喜欢小姑娘的老年人呢？”霍云琛看着她，弯唇笑了下，“不知道新潮词汇，怎么能讨小姑娘的欢心。” 小姑娘小身板在他怀抱的包围下僵了一下，然后又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她唧哔唧哔，“谁知道你跟几个人生……” 姜茶原本是想说，谁知道他跟几个人说过这种话，结果先前生崽生崽说的太多，嘴上一时转不过来，差点要说成他跟几个人生崽了。 这样不好，虽然他好像要拿她当备胎……但是他毕竟还是没有跟人生崽的。 想到她第一次喜欢别人就被人拿来当备胎，她想着想着眼睛就红了一圈，忍不住又要悲从中来。 ——忽然眼皮上有温凉的触感落下。 她困惑，视线上抬，却见他堪堪地抬手拭去了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如蜻蜓点水。 而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帮女孩子， “……擦眼泪。” 姜茶：“……” 他执着她的手，牵到唇边亲了亲，动作轻了又轻，吻从染红的指尖开始，慢慢慢慢地向手背蔓延。 一分一寸。他俯下首，虔诚地挚吻着她的手。 她惊呆了。 忽然吻停了，姜茶低眸望过去，正对上了他望过来的眼眸。 唇仍然贴在她的手背，没动。 默了两秒。 她小声地催促，“……你继续啊。” 霍云琛：“……” 他连半个字的反对都没有，依言亲了亲小姑娘细白的手背，亲了亲又亲了亲——香香软软甜甜白白的小手像块刚出炉的小蛋糕，奶白奶白的还飘着香气。 可爱，想亲。 唇吻流连在手上，姜茶瞟一眼就觉得脸红，然后很匆忙地就转过脸去。 然后没忍住又瞟过去，又脸红，又匆忙地转过脸。 然后没忍住又瞟过去……就这么直直地撞到了男人的眼眸里去。 当着小姑娘的眼睛，他就这么捧着她的手又轻吻了一下，淡淡地道：“——这也是我第一次亲女孩子的手。” 噫。 他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呀。 搞得好像他有许多个第一次都放在她身上一样。 小姑娘板着张大红脸，佯作严肃，“那你的第一次有点多哦。” 霍云琛：“……” 霍云琛看着她，眼尾上挑，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办法，”笑了下，他淡声地道：“毕竟现在站在我眼前的，是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 第166页 第85章 八十五枚吻 第……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 姜茶必须承认，她刚一听到的时候，心里很是雀跃了一下。 然后脑内莫名其妙就有个声音飘了上来—— 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姜茶：“……” ……说起来，他比她大七岁哦。 然后她喜欢他的时间比他喜欢她还要早一丢丢，比他以为的也要早。 实际上，初中毕业高中之前的时候她就挺喜欢他的了。 她抬眸，试探，“那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了哦。” 霍云琛从善如流，“嗯，是个老年人了。” “……也还好其实，”姜茶又看他一眼，继续试探：“那你都二十四了，怎么可能没有交过女朋友呢？” 他笑了一声，垂着眸对着小姑娘，吐息悠长地道：“怎么，我没交过女朋友很奇怪？”他凑近了些，黑眸幽幽的：“国家给二十四岁的男人统一发放女朋友？” “……”她嗫嚅了一下，心里明明兴高采烈，嘴上还不忘反驳他：“那就算没有女朋友……肯定也有过一两个喜欢的人吧。” 霍云琛有些好笑地瞟她眼，没发话。 姜茶不服：他家境这么好人又这么好……身边肯定有大把同样很好的女孩子。就算没谈过恋爱，那大把的女孩子里面他总会喜欢过那么一两个…… 她语言没有组织好就开了口，“那你是男孩子……又二十四岁了，怎么可能没有过喜欢的对象。” 下颌一紧，又被男人捏着了，他掐住小姑娘一张小脸端详两秒，啧了声，“小姑娘，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霍云琛直视着她，“谁规定了二十四岁的男人就一定要有过喜欢的对象？我乐意守身如玉等着心仪的小姑娘——这也不行？” 姜茶：“……” 她脸红了下，有些小窘迫，“当然……当然是行的。” 他笑，松手，“乖。” 嗯…… 姜茶揉揉被他捏过的下巴，昂起眸忽然兴致勃勃，“那我们来个定情之吻吧！” 闻及此他却收敛了笑意，她觑着他的脸，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霍云琛不答，只是弯了腰，与小个子的小姑娘平视，反问她：“我今年多大？” “……二十四。”她扁嘴：“你记忆力好差。” “嗯，”他微眯着眸，吐息悠长地道：“是个老年人了。” 姜茶闻言静了静，又小声嘟囔，“……其实也还好。” 差了七岁…… 其实也还好。 他不予置评，又问：“你今年多大？” 她心在胸腔微微颤了下，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霍云琛低眸去看小姑娘，见那薄粉的唇快要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满当当是为难表情，竟像是又要哭出来了一般。 她咬咬唇，为难，“十……十八。” 霍云琛眉梢抬起，“十八？” 她又咬唇，益发为难，“……减一。” 霍云琛：“……” 他勾唇，把小姑娘的小手牵在掌心，温声地道：“我要跟你来个定情之吻，你爸爸妈妈看见了会怎么想？” 小姑娘抬着眼，一本正经，“他们还在新加坡，看不到的。” “……”霍云琛又问：“那，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闻言更是不解，“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霍云琛：“……” 他正了脸色，“姜茶，不要跟我装傻。” 她扁嘴，委屈：本来他不愿意跟她来个定情的亲亲她就已经不太高兴了……现在她指出他的那些担心全是无稽之谈，他还凶她。 她不服反驳，“你怎么知道我是装傻？也许我是真傻呢？” “……”霍云琛无奈地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我喜欢的女孩子……我喜欢的女孩子…… 她的脑袋迅速被炸得七荤八素，连本来想说的要说的话都通通抛在了脑后。 她小小嗯了声，任男人把她的脑袋揉了又揉，静默良久，抬起眸，“那我……是很久都不能亲你了吗？” 他干脆利落，“不能。” 她很失落地哦了一声。 隔两秒，小姑娘试探的声音传过来，小小的，“……抱抱也不行吗？” “不行。” “……”她不甘心，再接再厉地问：“那……微信里给你发亲亲抱抱的表情包也不可以吗？” “……”霍云琛瞥了眼跟前的小姑娘。 大眼睛清澈又明亮，明媚鲜艳的像朵开在温室里的小娇花一样。 挪开视线，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也不……”她下意识垂头丧气，忽然反应过来，对他眨眨眼：“这可以啊？” 第167页 见他没否认，她就只当是他承认了，手把男人的胳膊勾过来，靠着他美滋滋的，“那我回去以后要下一大堆亲亲抱抱的表情包。” 一边说着，姜茶一边冲他wink了一下，“哥哥啾咪——就这种表情包。” 霍云琛：“……” 末了她又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好容易满足哦。” 小姑娘挽着男人的手臂，边说话边往外走，忽然瞥见他碰了下她刚刚印在他面上的唇印。罪魁祸首连忙自告奋勇地从身上的小挎包里拿出纸巾，“我这里有湿巾。” 开什么玩笑，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万一被擦坏了岂不是很可惜。 见她拿出了纸巾，霍云琛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她纤细的指巧妙地避过了。她朝他眨眨眼，“低头，我帮你擦。” 霍云琛身形未动，只定定地瞧着她。 “快低头啊？”见他半天没动静，她作势恍然大悟：“你不是以为我又要故技重施亲你吧？” 男人眯眸：……刚刚亲吻狂魔是什么样还历历在目。 然而小姑娘在那边又大呼小叫，“你想多了霍云琛，你以为你是人民币吗，我还没有喜欢你喜欢到随时随地都想亲你的地步，你以为我有那么喜欢你吗，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你，你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到随时随地想亲你吗，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想亲……” 姜茶话蓦地就顿在了这里：他已经乖乖地低头，一张俊脸凑到她跟前来。 她眼睛一亮：……这张脸可比人民币好看多了！ 然后小姑娘真的就拿出了湿巾，很认真很仔细地擦着，一边颇为惋惜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声音悠悠的，“顶着这个唇印，肯定就没法邀请别的女性生崽了。” 霍云琛：“……”她到底要记生崽这个事情记多久？ 男人不动声色从善如流，“没有我也不会邀请别的女性生崽。” 她哼了声，擦了擦，趁他不备吧唧就是一口。 偷袭完了还惊呼了一声，“才刚擦完怎么又有了……再擦一下。” 霍云琛：“……” 擦了擦——吧唧。 “……再擦一下。” ——这回就被修长的手拦在了前头，对上霍云琛的眸小姑娘毫不心虚，脸很正经，“你脸上有口红，不擦的话被人看到了他们会笑你的。” 他睨着她，似笑非笑，“不是你做的好事？” “是我做的好事啊。”小姑娘笑眯眯，模仿着他的语气，“怎么，你还想让别人对你做这样的好事？” 霍云琛：“……” 他没发话，从她手里接过了湿巾随意擦了擦，顺手丢到垃圾桶里，身后小姑娘忽然又哎呀了一声。霍云琛回眸看，不远处她正俯着身子，手揉着自己的脚踝，脸也皱成了巴巴的一团。 眉一蹙，他朝她的方向大步地走去，扶着她的手臂问，“怎么了？” 姜茶闻声抬起脸看着他，“我的脚……好像崴了。” 垂眸去看，她今晚穿的是系带的凉鞋，跟高像是有五六厘米，粉色的绑带在踝骨位置系着蝴蝶结，衬着纤细的骨白净的肤青春无敌。 霍云琛二话没说，蹲着身，手按到她的脚踝上来，只轻按了一下，她就只喊疼，不知是动了筋还是伤了骨，他也不敢再动，只看她一眼，眉间打着折痕，“我背你出去。” 她脸上微不可查地僵了下，而后闷闷地哦了声。 他没多想，转过背对着她，那轻飘飘的重量落在他脊背，跟着轻飘落下的还有她小声的抱怨，“你就只会背，不会抱哦？” 霍云琛不动声色，牵着她的手让她从背上下来，然后站直了身。 她大概是以为他要抱她了，眼睛立刻亮起来了，孰料男人却转过身径直地向外走去。姜茶立时就急了，“……你去哪里呀？” 只是背她不抱她她都没挑三拣四了，怎么现在他连背都不愿意背了？ 男声淡淡落下，“去叫120。” 她吃惊，“我只是崴了脚，叫什么120啊？” 霍云琛六个字掷地有声，“太重了，背不动。” “我哪里重了……”姜茶气不过，踩着小高跟噔噔噔地走到他跟前，来势汹汹，“明明就是你力气小，背不动还给自己找借口……” 霍云琛打断她，挑着眉目笑，“脚——现在好了？” 她脸色一怔，立刻窘迫，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愣了愣，忽然就往他怀里靠，“这么一走好像痛得更厉害了……”她看着他似有其事，抱怨得很认真：“怎么办啊，医生？” 第86章 八十六枚吻 霍医生看了这位姜姓病人一眼，长手伸出来捏了把她脸蛋，笑了句，“小骗子。” 第168页 话音落下，男人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外走，没两步，忽然地伫足。 ——腰被小骗子猛一下地抱住。 两条纤细的胳膊环上来，搭在他腰腹的小手交叠着，小兔子样的又细又白。 涂着艳丽颜色的指甲点缀在那纤白的指上，如五瓣五瓣的小月季，掩映在落地银白的月光里，娇娇又艳艳。 ——就这么在他眼下肆无忌惮地盛开。 霍云琛一直知道她乖巧，早慧，是传闻中那类别人家的孩子。 在厅里的几时几刻间，才见识到她原来是这样诱人的甜。 随着重量压上来的，是女孩子柔软的一切。 柔软的身，柔软的声，糯米一般的咬在唇齿之间，“那……今天是我们定情的第一天，” 他听见她用柔软的嗓子小心翼翼地说：“……我不亲你，我只是抱抱你——行不行？” 她的声线很细很小很低，出声时像一柄细而长的羽毛，徐徐地滑过男人的心腔之上。 他一怔，原本要挪开小姑娘掣肘的手就这么停在了那细白的腕上松松地握着，而小骗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也愿意配合你。” 霍云琛淡声地重复，“配合我？” 她嗯了一声，听起来是有些羞赧又十分认真地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笑了声，侧着眸瞧着她，晦暗不明，“明明是个小骗子，语文学得倒是挺好。” 她很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低着头还娇羞起来了，“那……语文学得不好……怎么能当骗子呢？” 这年头骗子的准入门槛都挺高的。 她正兀自地低头说话，忽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裙幅轻飘飘地落下，腿也跟着颤了两颤。 手足无措了半秒，这才对上他笑意微弯的眼眸。 ……就这么，被人打着横抱了起来。 她唔了声，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手跟着乖乖地勾上男人的脖间，头往他胸膛的地方微微地靠过去。顿了顿，她温吞地问：“……好好的，你抱我干嘛呀？”她眨着眼睛，“不是说，既不能亲，还不能抱哦？” 霍云琛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 姜茶初时还是垂着脑袋等他开口说话，等了半天没见他出声，又抬着脸觑他——那脸上表情寡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隐约还有点小恼火。 ——凭什么她问他他就是不言不语，他问她她就是有问必答？ 勾在他脖间的手攥紧成了拳头，却在下一秒瞥见他侧脸的时候倏然就松开了。 小姑娘长舒一口气：有什么恼火，是不能看一下这张脸就打消的呢？ 看一下不够，那就看两下。 “姜茶。” 她松了拳头，循声昂眸，见他视线仍平视着前方，口中温淡地道：“你十八岁的时候要还没变心，就做我的女朋友。” 姜茶：“……” 想了想，她附到他耳边，小小声，“我现在难道不算你的女朋友吗？” 不等他答，她想了一下又追加，“嗯……你说的那种女朋友，是既可以亲你，还可以抱你的那种女朋友吗？” 霍云琛瞥她一眼，眼尾勾着似是在笑，没肯定也没否定。 于是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对了，又在一边小声嘀咕：“……还有生崽。” “嗯？” 然后就见他微眯着眸朝她望过来，眸光幽深落在她脸颊，“什么？” 小骗子小胆子，被他一瞧就慌忙地摆起了手，“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却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只是任声音低低地落下来，“姜茶。” 他徐徐地道：“二十岁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变心——”他侧眸，凝着她的脸：“嫁给我怎么样？” 姜茶眨眨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问他，“你是在跟我求婚吗，霍云琛？” “是。”他答得干净利落。 原先他将将地走到冗长而无人的走廊里，墙壁上挂着泼墨山水的国画写意，大幅大幅地悬挂在壁面，映照在昏暗的灯下一如真山实水。 而他抱着她，在这暗色的山水间停住脚步。 小姑娘眼风斜过来，戳戳他的胸膛不怀好意，“戒指呢？” “……” “鲜花呢？”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哦对了还有单膝下跪。” “……” 她却忽然地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没有这些，我还是愿意嫁给你的。” 霍云琛偏首望过去，正对着小姑娘弯得像小月牙的眼睛。 “戒指和花等会就买。”他说。 她哦了一声，又听见男人温淡地道：“下跪现在就可以。” 姜茶：“……”“……”“……” 第169页 眼看着他真的就要把她放下了，她又急急匆匆地打断，“你你你你好好抱我啊，跪什么跪呀。” 霍云琛停了动作，望向她的眼眸里却没有平常的轻佻笑意。 “姜茶，”他叫她的名字，然后望着她，“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所有东西，我都想要给你。” 那语气平淡而缓慢，却又似极认真，一字一句地对着她道来，落在空旷的回廊里，掷地有声。 面对着他的认真，她一时间竟然无所适从起来。 就这么失了语。 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上，出声时震着她光洁的额头，酥酥麻麻如电流传递，“姜茶——害怕我吗？” 收敛了笑意，他腾出一只手来抚上她的发顶，修长的指骨慢慢地插梳过她缎子般的长发，一寸寸地滑下去，愈是到末尾，那秀发便愈是如蛇般，丝丝缕缕地缠在他的指间似蛇信嘶嘶地吐出。 美人蛇。 霍云琛偏首瞧怀中人一眼。 乌发雪肤的，小美人。 缠在他怀的，小美人。 比世间所有事物都要纯洁灿烂明媚鲜妍的，小美人。 也是， 躲在他的怀， 勾着他的心， 袅袅地，诱着他尽数的渴望引着它们全体出笼的， 小美人。 ——嘶嘶地，朝他吐着蛇信。 他的喉结快要贴上她的脸，开腔时就在眼前上下滚了一圈。而男人执着她一缕秀发在鼻尖轻嗅，低哑的嗓音落下来，“姜茶，你年龄还小……对我也许只是青春期的心动。”他把那缕乌发缠在指间，凑在唇边虔诚地亲吻。 他哑哑地道：“可是我对你，是想娶进家门的认真。” 他的动作挑得她脸红耳热，说出的话却让她莫名地委屈起来。 什么叫……她对他只是青春期的心动？ 这么想着，她也真的就这么问出了口。 对着小姑娘的质问，霍云琛却只是淡声地道：“你才多大，以后碰到比我更好的人很正常。” 她反驳，“我不会。” “以后有更喜欢的人也不奇怪。” “我没有。” 他视线淡淡地在她脸上逡巡一圈，薄唇吐字，“我说的是以后。” 姜茶倔强，“我说的也是以后。” “……” “你这么说我，我很不高兴。”姜茶看着他，字字句句清晰有声：“我……” 找不到合适的词，她说话也有点卡壳，半天才接上去，小小声的，“……我没你想的那么色.欲熏心。” 霍云琛：“……” 她手勾着他的脖子，纤细的指在他胸膛画圈圈，也没瞧见他无语，只一个人垂着脑袋自顾自地嘀嘀咕咕，“……好吧，我承认我有时候对你是有点色.欲熏心。” 霍云琛：“……” 她悄悄瞥他眼，悄悄收回视线，手指画圈圈，“不过我就对你一个人色.欲熏心，对别人都没有过的。” 啊。 说起来。 刚才。 吧唧吧唧地亲他真的是。 好，爽，啊。 她微妙地脸红了一下。 趁着他在沉默，末了，姜茶总结了一下，“所以你刚刚怀疑我，我很不高兴。” 她戳戳他胸膛，声音软软，“你听到没有呀？” 男人的眸光落过来，“姜茶。” “嗯哼。” “我想现在就娶你回门。” “……”一晚上脸红不知道多少次了，姜茶想，她这张脸大概是要废了。 她呐呐地道：“其实我也很想现在就嫁给你的。” 想了想，她又有些苦恼：“不过……法律好像不允许？” 他笑了下没说话。 小姑娘便安慰般的拍拍他结实宽厚的肩膀，故作老成，“没关系小霍，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 小霍：“……” 她枕在他胸膛，表现得要多娇弱有多娇弱，语气也温温软软，“……再说了，哪有人恋爱第一天就结婚的呀。” 其实是有的，那叫闪婚——所以一边说她还一边偷偷地觑着男人的脸色，有点担心他因为她没法立刻跟他结婚再来一句什么青春期的心动…… 然而他只是淡声地道：“也是。” 手指一曲，像是又要弹上她额头——她连忙紧紧闭起了眼睛，睫毛颤抖。 霍云琛却收了手，抱着小姑娘往前方走，“那我们就，回家？” 她点点头，没发话。垂眸去看，小脸上眼睛微微地阖着，大概是累了。 抱着她走出正厅的门前，却又听她软软地叫他，“霍云琛。” “嗯？” 她搂紧了他的脖颈，把自己向他靠得更深更紧，目光陷落在室外的无边深夜，唇边弯起笑甜蜜又满足，“我好喜欢你呀。” “我也是。” “我……”她把脸蛋侧着埋进他胸口，深深的：“我好想一觉醒来，就是我们的婚礼现场啊。” 第170页 “……”这个愿望稍微有些困难。 不过，他却也弯了弯唇角，声音淡淡落下， “——我也想。” 第87章 八十七枚吻 夜色如幕，无声又厚重地将大地笼罩。 露台位置宽阔，从上俯视下去，下面发生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包括横抱着少女的男人，一步一步地径直向外走去的身影。 她裙幅洒落在半空轻薄如雾，却也如尖针般的，深深地刺进连雾的眼睛。 刺眼。 连雾直立在洁白扶栏边缘，擎着勃艮第杯的手不自觉地收得越来越紧，直至骨节渐变发白，这才缓过来一般慢慢地松了劲。 认识他的许多年，却比不上他与旁人寥寥无几的两三年。 原来王子跟公主的爱情故事里， 从来就容纳不下第三人。 - 确定了关系再回京，感觉就很不一样了。 走之前小姜姑娘冲小霍姑娘招招手，“云姝姐，我跟你说个小秘密。” 小霍姑娘一听是秘密还是茶茶宝贝的顿时兴致上来了，耳朵凑过去，“什么什么……什么小秘密？” “姐姐，”小姜姑娘贴着小霍姑娘的耳边压低声很神秘：“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谁呀？是我认识的人吗？”小霍姑娘听了倒也没太惊讶，只是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姐姐来帮我茶把把关。” ……姐姐你自己的关把好了吗。 小姜姑娘点点头，很认真地道：“霍云琛啊。” 小霍姑娘：“……” 小霍姑娘拍了拍小姜姑娘，轻笑了声，“都8012年了，怎么现在的大冒险还是这个套路。” 小姜姑娘：“云姝姐，我不是……” 小霍姑娘正色：“大冒险要求必须相信是吧？茶茶喜欢霍云琛……行吧，我信了。” 小姜姑娘：“我是说……” 小霍姑娘：“我知道，你喜欢霍云琛。” 小姜姑娘：“……” 临行前小姑娘又来跟霍夫人道别。 霍夫人照例是端着那副高架子，只是在姜茶说要走的时候开了腔，声线淡漠听不出情绪，“再多待几天也无所谓。” “不了姨姨，爸爸妈妈这几天要回来了。”姜茶一边说，一边拉过了霍夫人的手，一本正经地道：“暑假我肯定会再来看你的，姨姨。” “没时间就算了，有时间再过来也不迟。”霍夫人道。 “没时间也会挤出时间来看姨姨。”小姑娘严肃：“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霍夫人：“……” 霍夫人内心：波，澜，壮，阔。 霍夫人表面：温和淡静地道：“茶茶你觉得方便就可以。” 原本在旁默默的霍大少听到此节出了言，“圆圆，小女孩有大半年没见姜晓生他们了。” 霍夫人侧眸对丈夫嫣然一笑，“彦辰——你说什么？” 霍大少：“……” 姜茶看着身前站着的二人几秒，有些后知后觉——自小认识的叔叔姨姨，也是他的爸爸妈妈。 想了下，她对着霍夫人小小声开门见山：“姨姨，我跟你说，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霍夫人：“……”是谁。 然而霍夫人出言又是淡若无物，“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是是谁。 姜茶嗯了一声，点点头，刚想要自报家门，忽然想起小霍姑娘的反应…… 嗯，她觉得除非姨姨主动问，她还是不要主动说了。 万一说了姨姨还不信，那她岂不是很尴尬。她尴尬就算了，还连累霍云琛被人嫌弃。 ……这样不好。 于是话到唇边转了一下，姜茶道：“嗯，他对我很好的。” 霍夫人很自矜，“谈恋爱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学业，交往要注意分寸和尺度。”所以是谁。 姜茶又点头，对着霍夫人扬起笑脸，“我知道了，姨姨。” 霍夫人略略颔首，“知道就好。”……到底是谁！ 然后霍夫人转念一想，蓦地就想起了前些天自家儿子看小姑娘的……表情。 霍夫人：“……” 霍夫人抬脸看丈夫一眼，“彦辰，你先出去。” 等霍大少走远了，霍夫人才悠悠地转眸向小姑娘，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姜茶很主动很配合地道：“姨姨，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跟我说吧。” 毕竟姨姨也是霍云琛的妈妈，以后他们交往得顺利进入婚姻的话，姨姨就是她的婆婆。 那姨姨本来对她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人了，以后还要做她的婆婆，那就更是重中之重，看眼下姨姨像是有些困惑的样子，她自然要义不容辞地关心她。 霍夫人静了静，姿容矜持，“……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 第171页 言及此，她眸光一转，淡淡地落在姜茶身上，“茶茶，说起来，霍云琛也有那么大了。” “嗯，”小姑娘很认真地比了个七：“比我大七岁呢。” 霍夫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大七岁……茶茶又说她已经谈恋爱了，那很可能对方跟茶茶差不多大。 甚至很可能就是茶茶在桐高的同学。 儿子，你输在起跑线上了啊。 霍夫人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表面仍强自镇定，“……其实也还好。” “？”小姑娘像是有些没听清：“姨姨，你说什么？” 霍夫人没有回答，只是面色不改地继续道：“我跟你叔叔身边像霍云琛这么大的，不少都成了家。” 姜茶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插了句，“那有点早哦。” “是有点早。”霍夫人没否认，看了眼小姑娘：“不过找个对象倒正是时候。” 姜茶点头表示同意，“嗯，霍云琛是该找个对象了。” “……”即使高贵冷艳智慧如霍夫人，此时也实在难以自圆其说地继续下去，于是随意扯了句打算结束话题：“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女孩子。” “是啊，”姜茶很自然地接话：“我身边反正是没有。” 霍夫人听得心里又咯噔一下。 内心却也明白小姑娘说得对——她身边都是跟她差不多的男孩子女孩子，甚至于小姑娘谈恋爱的那一方应该也跟她年龄差不多大，自然会觉得霍云琛跟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甚至说不定觉得霍云琛这个年纪的都能当叔叔了（？）。 霍夫人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儿子，妈妈已经尽力了。 客厅里霍大少跟霍云琛并肩而立，目光对着二楼迟迟不开的门良久，忽而偏首吐字悠悠，“你又惹事了，霍云琛？” 霍云琛：“？” 霍大少淡淡地道：“你妈很少说这么多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招惹姜家小女孩了？”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霍大少扬眉，微有诧异，“你还真惹人家了？” “是。”霍云琛干净利落地答。 的确是，招惹了她。 霍大少顿了顿，道：“人家是姜书语唯一的孙女，姜书语还在世时跟老爷子又是拜把子的恩情……”言及此，霍大少眸光幽幽地踱过去：“他的孙女你也敢欺负——霍云琛，你好自为之吧。” 霍云琛：“……” 霍大少跟小霍少爷在招惹二字的理解上似乎存在不小的分歧。 正说到这里，门吱的一声就开了。霍夫人跟姜茶并排走了下来，一行人一道走到玄关处，姜茶跟霍夫人道别，“姨姨，那我走啦。” 霍夫人下巴微抬着，神情十分的自持，先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又道：“茶茶，你还小，恋爱可以先谈着处处，如果不合适随时就分。” 霍云琛：“？？？” 小姑娘抿唇笑了笑，“姨姨，他对我好的话我就不分啊。” 男人闻言眸光落在了她的脸，唇弯起浅淡笑弧。 ——敲山震虎，她这是在威胁他。 霍夫人闻声似是轻叹了声，又转过脸看霍云琛，欲言又止，最后道：“……霍云琛，你好自为之吧。” 霍云琛：“？” 家佣早早地就把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黑色迈巴赫也已经停在了外面，姜茶边跟着霍云琛往外走，边好奇地问：“霍云琛，姨姨为什么让你好自为之？” “……我也不知道。”男人瞟了她眼，“她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她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啊。”她说着，忽然就驻足，视线飘啊飘飘上那张清俊的脸，杏眼微眯：“姨姨说，她跟叔叔身边像你这么大的，不少都成了家。” 霍云琛没有半分犹疑，“那是早婚。” 她哼哼唧唧，“姨姨还说，你正适合找个对象，就是不知道哪里有合适的女孩子。” 霍云琛：“……” 她不看他的脸，只一径地道：“那我只能说我身边没有了。” 小姑娘正说得一身是劲，手却忽然地被人牵住了——还知道来哄她哦。 她偏还要明知故问一句，“……好好的，你牵我干什么哦？” 五指一指一指地扣进去，交替着扣紧了，他低笑了声，“看到了合适的女孩子，怕她跑了，赶紧先牵住。” 害羞。 她赶紧低下头，也不唧哔唧哔他是适婚适恋男青年的事了。 六月，不知名的行道树开花香甜。霍云琛牵着姜茶往外走，一边低低淡淡地道：“我妈从前不管这些的，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任他牵着手，乖乖地听着他说，自己低头看脚尖不发话。 他拉拉她的手，又道：“不过你放心，不管他们怎么催，我都会跟你站在一起。” 第172页 姜茶轻轻地小小地嗯了一声。 牵着她的人却忽然地停步，她抬眸，却见一张俊脸已经近在眼前。 不过是毫厘的亲密。 霍云琛弯下腰，黑眸直视着她的脸，“姜茶，我会专心致志地等你，” “等你，从我的小姑娘，”他一字一顿，目光淡淡的，语气却认真：“——变成我的小新娘。” 她哦了声，眼睛来回闪躲——最后被他一把掐住了下巴。 他眼尾弯着，“好好听霸总说话。” 姜茶一睁眼，霸总的脸就近在眼前。 霸总他，睫毛很长，唇很薄，脸很美（？）。 被掐着下颌，她的脸也不是很能动，低着眸对着霸总有点小娇羞，举手，“……霸总，我有话要说。” 他喉骨蹦出一个字，“说。” “你不能这样……”她垂着眸子小声地道：“跟我挨得这么近……然后说话。” 霍云琛微微挑了眉，不答反问，“这样会怎样？” “嗯……”她小心地眯着眼，目光挪到男人的脸上来，轻声嘟囔， “那，你这样的话…… “我会很想亲你的。” 第88章 八十八枚吻 霍云琛：“……” 说话间男人已经直起了身，姜茶抬眸望过去，晨光中窥见他容色淡淡的。想起他既不亲又不给抱的事实，她不由得有些沮丧，“行吧，我知道你是小仙男。” 他瞧她一眼，眼尾勾着要笑不笑的，“……小仙男？” 她点头，无比自然地应，“冰清玉洁不给亲，小仙男盖章鉴定了。” “……” 小姑娘静默几秒，忽而拉了拉相牵的手，“那个，霍云琛……” 他闻声垂眸瞥她，“嗯？” 就见她有几分扭捏，几次欲言又止，忽然之间昂起脸，大眼睛滴溜溜，“那我要是偷偷地亲到你了……怎么办呀？” “……”他看她：“你为什么要偷偷亲我？” 她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不能光明正大地亲啊。” 他低低淡淡地唤她，“姜茶。” “小的在。”小姑娘挺直了脊背，严肃了脸正经着语气：“大人有何吩咐。” 霍云琛：“……” ……不能再让她看《神探狄仁杰》了。 “你要是偷偷地亲到我了，”男人淡声地道，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以后就不会让你亲了。” 姜茶：“……”“……”“……” 她小声地说：“……霍云琛，刚刚我明白了一件事。”她侧眸看他：“我明白你为什么到二十四岁还没有交过女朋友了。” 霍云琛：“……” 说是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张白纸，可以让她画出一幅蒙娜丽莎挂进卢浮宫（？）。 他眸光落上她的脸，启唇：“你现在不亲，我以后给你亲个够。” 姜茶：“……” 她怔了下，立刻喜形于色，“真的？”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急躁，于是正了脸色慢悠悠地道：“我知道了，小霍。” 霍云琛：“……”她是从哪里学的这么叫他？ 然而他微微地俯身凑过她的耳，咬字低低，“真的。” 他的声线低沉，如一柄羽毛轻刷过她的耳垂，“还是很热辣的那种，亲亲。” 她一听，瞬间就惊呆了。 隔两秒戳戳他手心，试探，“有……有多热辣啊？” 他笑，云淡风轻，字却如咬着她的耳说出，“那当然是——要多热辣，有多热辣。” 性感霍少，在线画饼。 - 二人走了没多久，霍夫人正端着盅燕窝汤拿着银匙漫不经心地调着，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圆圆，”霍大少出言温声道：“再不喝，汤就要凉了。” 霍夫人嗯了一声，手拿着汤匙刚要去舀汤，瞥见什么忽然就站起身来，“茶茶的银行卡落在桌上了，我出去一趟。” “……”霍大少笑了笑：“圆圆，一张银行卡而已，回头让人送过去就是了。” 霍夫人挺直了脊背往外走，头也不回，“不用了，走了就算了，我出去看一下就回来。” 霍大少：“……”那你走得那么快？ 出了玄关没走几步路，转过花园前林立的雕塑，不远的前方一对身影落进变得开阔的视野里，霍夫人刚要出声，忽然眼风不经意触及了二人相牵的手上去。 霍夫人：“……” 原本老婆不见了，霍大少吃饭的胃口也没了，忽的门锁一开，就见霍夫人端着架子不疾不徐地往厅里走回来，一边脸色不改地道：“人已经走了。” 霍大少起身把她的座椅拉开了，又上前圈住女人的腰搂着她一路走过来按在座位坐定。霍夫人全程都像是有点飘忽，任丈夫把她摁到了椅子里，忽然抬起脸来，“彦辰。” 第173页 霍大少吻了吻爱妻的额头，“圆圆，我在。” 霍夫人表情略有怔忡，半秒后感慨地道：“咱们的儿子……好像长大了。” 霍大少：“？？？” - 回京后没几天就出了分。 查分的时候姜茶就在霍云琛的办公室，先前教育部门出的公告说查分是上午九点。九点不到，霍医生他还在查房，却已经听到有家长模样的人说出分了。 查完房回办公室，就见小姑娘在办公桌伏着颗小脑袋，先向左歪，再向右歪——简直能歪出节拍。 男人开房门的声音悄悄，走过来步伐也不重。加之她像是正在出神地想心事，就更加没有察觉有人的到来。 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幽幽深深的一双黑瞳，那张清俊挺拔的脸就近在眼前。 鼻尖抵着鼻尖，他没有躲闪，眼尾上挑微微地弯着，“在想什么？” 离得那么近，他一出声就有热息洒落在她面上——姜茶这时才猛然地反应过来，身体往后一退，后脑就咚地撞上了书柜。 咚的一声闷响——声音不小，她显然也撞得不轻。偏偏她也不喊痛，就一个人揉着自己的后脑，一边皱着眉抱怨，“你干嘛一声不吭啊……” 霍云琛两手托起小脑袋，一只手很自然地移到她脑后揉了下，停了动作又眯着眸看她，“看到我就躲——你就这么怕我？” “不怕啊。”姜茶闷闷地答。 就有点突然，怕，她是不怕他的。 他的掌在她脑后揉了揉，很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这样，我以后……” 她忽然昂起首，大眼睛倒映着灯光闪亮亮，天真明媚，“嗯？” 霍云琛含糊其辞，“没事。” 她把脑袋的重量完全枕到男人手心，巴掌大的脸抬起来对着他，忽然道：“你长得可真好看。” “……”霍云琛道：“你也很不错。” 她看着他，“你的身材很好。” “你也……”他顿了顿，单只是瞧着她：“什么时候偷看的。” “才不是偷看呢！”她亮嗓为自己争辩了句，嘀嘀咕咕地解释：“就那次……云姝姐说你做绝育了嘛……” 霍云琛：“……” 他几乎是黑着脸，按在她脑袋的力气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听到小姑娘一声倒抽的冷气才松了手，脸色仍是没有好转的阴沉沉的，“我没有。” “我知道的。”她瞧着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很坚定地道：“你要绝育了，怎么还能生崽呢……是吧。” 霍云琛：“……” 他想起什么，“好像可以查分了。”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是吗？” “你不刷官网？” “……要出分了有点怕。”她慢吞吞地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手还揪着他的衣袖，眨眨眼：“我等医生回来陪我看。” 霍云琛没表示反对，目光垂落在揪在衣袖的手上，“我去搬把椅子。” 她拽着他的手没放开，挪了挪位置坐在边角，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他瞧她两秒，没反对，就着她腾出的空位坐下了。她立刻光速黏了过来，手臂挽着手臂无比亲密，视线上抬，“现在可以看了。” “……” 到底是她高考，还是他高考。 想是想，他还是依言打开了网页。刚点开入口她就攥牢了他的臂，男人低眸，她眨眨眼，“我……有点怕。” “……”他挑着眉：“那就不看了？” “看还是要看的。”她紧了紧他的手臂，眨眨眼，“你查吧。” 霍云琛：“……” 界面一点进去，先是准考证，他随手点了两下，下面已经有了自动联想。他侧眸瞧了身边小姑娘一眼——她还紧搂着他胳膊，见他望过来就秒速跟他大眼瞪小眼，可见眼睛根本没往网页上看。 她甚至还催促他，“你愣着干什么？快查呀。” “……”他低笑一声：“你不是怕？” 她抿抿唇，沉默半秒，大约总算是想起了自己的人设，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闭麦了。 霍云琛状似无意地道：“害怕就把眼睛捂上。” 她唔了一声，举眸看他一眼，一句话都不说，转脸埋进他臂弯，瓮声瓮气，“那你看完了再跟我说哦。” 他淡淡嗯了一声。鼠标点了自动联想进去，成绩很好，比她第三次模考排名还要靠前一大截。 “我看到了。” 她把脸埋在他衣服里，瓮瓮地道：“怎么样啊。” 男人语气淡淡，“别的还好——你数学怎么这么差？” “……？” 他声线里藏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就，五十分？” “怎么可能五十分……”她抬起脸，因为闷久了两颊都透着不自然的绯红，小姑娘对着他一本正经：“明明就一百四啊！” 第174页 霍云琛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看到的啊……”言及此，她总算是察觉到哪里不对，讪讪地噤了声。 他低低的几个字咬在她耳畔，一字一顿，“小骗子。” 她默了几秒，小声地为自己争辩，“那，我也是想跟你第一时间分享快乐嘛……”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跟我分享快乐，不该是你告诉我分数？” 她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那就不够原汁原味了啊。” ……神他妈原汁原味。 霍云琛对此没发表多余的意见，低低地道：“小骗子。” 姜茶瞪他，“我不是小骗子。” “不是小骗子，”他唇边笑意更深，出声低如喉管蹦出，“——那就是大骗子了？” 第89章 八十九枚吻 “也不是大骗子。”姜茶斩钉截铁。 “行，那不是小骗子也不是大骗子的这位小姑娘，”霍云琛吐息悠长地问：“——想要什么奖励？” “……我也不是小姑娘。”看得出来，她对称谓问题十分的执着：“我是霍医生的女朋友。” “嗯，”他笑了声，侧眸落在她小巧的脸颊：“霍医生的女朋友，你好。” 她板着个脸，“我还是以后要跟霍医生生崽的人。” “……” 她眨眨眼，终于回归到先前的话题上来：“……奖励？” 霍云琛将攀在臂上的小手拨下来，一指一指交错地扣进去，瞥一眼屏幕，再去看她，“这个排名，t大是没问题的。” t大没问题，留京没问题。 ……那就是说，陪在他身边也是没问题的。 “没办法，”小姑娘正色，“毕竟考不上t大，就缓解不了你的相思之苦了。” 霍云琛：“……？” 她倒是把这件事当成正经事业在经营。 男人勾起唇笑了下，“嗯，现在我的相思之苦得到了极大缓解。” “那是当然，”姜茶昂起眸：“要是这还没缓解的话，你怕是太贪心了哦。” “……” “那，缓解我相思之苦的这位小姑娘，”霍云琛拉了拉她的手，唇边笑意徐徐地勾起：“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她想了想，问：“是我想要，你就给吗？” 他不咸不淡嗯了声。 她眼睛一亮，“爱我你就亲亲我。” “……” “那，爱我你就抱抱我。” “……”他看她，两个字从唇间撂下：“不行。” “……”姜茶悠悠看他一眼：“明明是你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了你又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真磨人，霍云琛。” 她扁扁嘴，“……我又没问你要海边楼盘。” 他闻言瞥她，“哪一套？” 姜茶：“……” - 志愿填完，七月底通知书到了，姜晓生跟陆蔓枝从新加坡回了国。 按姜晓生夫妻原本的意思，是回来就把闺女接走。 不过霍老爷子插了句打断了，说是马上九月一到就要开学了，回不回去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 姜父刚回国，工厂正式落地后交接工作马不停蹄，陆蔓枝倒暂时还是清闲。母女二人上次见还是在姜茶高考前一段时间，这次回来在一块自然是少不得吃喝玩乐。 在餐厅吃完饭，陆蔓枝兴致盎然，一路看一路买，多是买给姜茶的。妈妈看女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爱，这点在陆蔓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导购：“女士您看我们这款给小姑娘穿也很合适……” 陆蔓枝：“合适那就买了吧。” 姜茶：“……” 陆蔓枝刚要从手包里拿卡去刷，蓦地就被姜茶拉住了手，“妈妈，”她说：“那是羽绒服。” 陆蔓枝动作如常，唇边挽起笑，“茶茶啊，你们小孩子不懂，反季节买衣服比较便宜。夏天买羽绒服冬天穿，很正常的。” 导购也在旁边疯狂暗示，“是啊是啊，小姑娘你是年纪还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买衣服都是反季节买的。” “……”姜茶冲陆蔓枝勾勾手指，等她低头凑过去小声地道：“可是你已经买了五件羽绒服了。” 陆蔓枝：“……” 从店里出来，陆蔓枝有些不好意思，“一买多了人就糊涂，还真买了五件……” 姜茶默默地跟在母亲身边，闻言抬头，“其实也不是很多，一天穿一件五天就穿完了。” ……姜同学的数学果然是与众不同！ “……”陆蔓枝沉吟，忽而又道：“那不然再买两件，正好凑一个礼拜？” 姜茶：“……” 一秒破案系列：姜同学的数学与众不同，是因为其母的数学水平高人一等！ 骨子里的优秀基因。 母女二人一路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陆蔓枝想了想，问到症结上去，“t大开学还有一个月吧？” 第175页 姜茶点点头，又道：“没有一个月了，八月底就要军训了。” 陆蔓枝问：“茶茶这段时间有什么计划？” 姜茶看了一眼陆蔓枝，“打算……跟男朋友培养一下感情。” “跟男朋友培养一下感情啊……”陆蔓枝原本是自然而然地接话，接到一半脸忽然地僵住了，驻足，“你是说……” 姜茶也跟着停下脚步，点头，“妈妈，我交男朋友了。” “……”陆蔓枝愣了好几秒，见母亲这副模样，姜茶心里也有些上下打鼓。 顿了顿，陆蔓枝出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月前。”姜茶看着她，没有闪避：“因为那时候你和爸爸说要回来了，所以我想等你回来再跟你说。” ……结果临时工作上出了点事，回国的时间就顺延了一个月。 陆蔓枝语意不明地嗯了一声，偏首看闺女一眼，“……是霍先生跟你提的，还是你跟他提的？” “是……”姜茶才说了一个字，忽然发觉什么：“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蔓枝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了笑，“知女莫若母，都是当妈的人了，我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姜茶闷闷地应了一声，试探，“那……妈妈你怎么想的啊？” 陆蔓枝不答反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茶茶。” 她指的是谁先提交往的问题。 姜茶默然半秒，道：“……我们两情相悦，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陆蔓枝：“……” 陆蔓枝勾着眼，曼声，“……这么想维护他啊。” “没有没有，”姜茶摆手，真诚地道：“妈妈，我只是实话实说。” 陆蔓枝舒了口气，“好吧，那就这样吧。” 姜茶：“……” 这就过去了？ 她有些不放心，觑着母亲的脸小心地问：“妈妈……你不反对我早恋吗？” 陆蔓枝看她一眼，又揉揉闺女的脑壳，叹，“妈妈反对有用吗？” 姜茶默，隔了会儿小小声，“……还是有点用的……应该。” 陆蔓枝：“……” 陆蔓枝顿时觉得连剁手都失去了原有的乐趣，手上提着的几大袋也跟着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捋了捋思路，陆蔓枝强按下女儿大了管不住的sad，牵了牵闺女的手，正色，“除了亲亲抱抱，他没对你做别的事情吧？” “没有……没有亲亲抱抱。”言及此小姑娘还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让。” 陆蔓枝：“……” 其实说起早恋这事儿，姜晓生跟陆蔓枝夫妻俩虽然是开明，但也不至于对这种事情置之不理。但一来闺女初三毕业意外地失语，做父母的就少不得要迁就些。 二来嘛……霍家老爷子对他们家他们闺女的照拂多年来都是有目共睹。姑娘的病也的确是这大半年有了明显好转，更兼早恋对象是霍家人而不是别人，起码还是知根知底的。 陆蔓枝也因此有些许欣慰——跟知根知底的家庭来往，总比跟底细不明的要好得多。 陆蔓枝不过是普天下最普通的母亲，不奢求未来姑娘的人生平步青云，但求她能一路太平人生似锦。 见她不语，姜茶又出言小声地征询：“妈妈，你同意了吗？” 陆蔓枝叹口气，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有用吗？” 闺女长大了啊，不由人。 小姑娘呐呐的，“……其实还是有用的。” 陆蔓枝闻言心里有些飘飘然：闺女恋爱归恋爱，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妈的。 面上却只是看了姜茶一眼，不动声色，“有什么用？” 姜茶对着母亲，很认真，“我会收敛一点。” 陆蔓枝：“……” - 开学前有军训，军训前姜晓生跟陆蔓枝先是替女儿备好了物资送到学校，一家人来学校来得早，宿舍里的其他人还没到。这边刚把生活用品安置好了，手机忽然在包里震了震，姜茶打开包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接，那边陆蔓枝人已经踱步出门，顺手“咔”一声把门关上了。 姜茶：“……” 她戳下接听，“……医生你好，找我有事吗？” 霍云琛的声线低低的，似在耳畔出语，不答反问，“怎么声音那么小？” “嗯，”她说：“我妈妈刚刚在这里。”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姜茶转了身，时候还是清晨，八月的日头却已经有些毒辣，楼下高树上鸣蝉声声传来。 蓝天，白云，远而阔的天空。 好像她的未来，晶莹剔透，潜藏着可能性太多，反而让人徒然生出些不安定的困惑来。 说起来，她读大学之后…… 他们就要分开了吧？ 也不是分开……就是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天天见面了。 第176页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出声，“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了。” 他反应很平静，“陆阿姨怎么说？” “她没说什么，”姜茶道：“大概是同意了。” 男人徐徐地反问：“大概？” “……就是同意了。”矫正了用语，她小声地问他：“你会觉得不高兴吗？” “没有。”霍云琛利落地否认了，“为什么你觉得我会不高兴？”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唔，就是……没有提前跟你商量，直接就跟她说了。” 他在那头答得几乎理所应当，“你喜欢我喜欢得无可自拔，想昭告天下不是很正常？” 姜茶：“……” 霍云琛吐息悠长，声线似藏着笑意，“——难道这不是事实？” 她小小地嗯了一声，脑里近乎可以脑补出他弯着眼眸似笑非笑的样子。 于是她说：“我有点想见你，霍云琛。” 开学前这几天她都住在自己家，他也没有专门来找她。 那她读大学前还是无业游民，他又要上班的，他不来找她，她也只会问上一句，然后就不多说什么了。 毕竟他是有事在身，说多了……她有点担心他会嫌烦。 虽然他没这么说过就是了。 屏幕贴在耳侧，静静的，像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贴着手机的掌心出着汗，微微的。于是姜茶换了只手接着握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说：“……现在我们隔了十二个秋了。” “你什么时候来见我？” 大概是太阳太热辣了。 大概是空调制冷效果不好。 大概是她……脸红了。 然而他的声音却慢慢地敛了笑意，只低低淡淡地道：“你到阳台来。” 没有问原因，姜茶依言推门走到了阳台。 阳光毒辣，景物都是刺目的。 他又道：“往下看。” 她低眸，视线下扫。 ——就这么倏然地撞见了正在接电话的男人，正装挺拔，烈日下如青松般长身玉立。 电话没有挂，男人两个字低低地撂下来，掷地有声的， “现在。” 第90章 九十枚吻 一时惊骇，有什么酸又甜的东西从心腔涌出来了。 鲜果里榨出的甜汁，刚刚咬下的糖果。 姜茶揉揉眼，看了下，确认了那是他没有假，反应过来了问，慢吞吞的，“你怎么来了啊？” 霍云琛不答，只似是勾着笑反问，“不是你想我来的？” “……”好吧，这倒也是。好不容易见到他来了，那她就不问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天好热，虫声入耳嘶鸣，有汗珠从她的额前滑落，姜茶抬手擦掉，这才从怔忡的状态中彻底地回过神来。 她动动唇，“我现在下去……” 然而他却又淡淡地打断她：“姜茶，” “我也很想你。” 男人的声线低沉沉的，不似是在说自己的感受，反倒像是在陈述很客观的事实。 “很想你，”他说：“也很想见你。” 她默，然后问：“……真的吗？” 他声音带着浅淡不明的笑意，“你说呢？” “好吧。”酷暑难耐，她却倏然有种原地满血复活的感觉：“那我很想你一次，你很想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她跺跺脚，转身小步地往回跑，一边想起了什么，对着他道：“你别站在太阳下面，会把你晒黑的。” “黑了就黑了，”他声线挑着：“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霍云琛听见砰的一声，应该是小姑娘关了宿舍的正门，大约是走在廊道里信号不好，她的声音也有些朦朦胧胧的不清晰：“……我会嫌弃的。” “……”他似是轻笑出了声，淡然地应：“知道了。” 下楼，陆蔓枝人站在宿舍楼前，见闺女出来还有些诧异，“这么快？” 姜茶顿住脚，反应过来自己是跟着父母来的学校，有些呐呐地道：“他来找我了……” 陆蔓枝闻言面上倒也没太大波澜，年轻人又是刚恋爱，想着念着黏着对方很正常，于是伸手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那我跟你爸爸先回家。” 心虚的光落在姜茶身上，她声音小小的，“……谢谢你，妈妈。” 陆蔓枝没答，揉揉她脑袋，又道：“晚上一定要回家。”她正色：“太晚的话我去接。” 小姑娘重重点点头，“我会按时回家的。” 陆蔓枝放下手，视线向外，“去吧。” 简直就像是箭离了弦，话音刚落下，就见小姑娘转过身急急地往台阶下跑，小短腿迈开，马卡龙粉的半身裙在身后划出一道清新的痕迹。 陆蔓枝：“……” 开了车门坐回副驾，陆蔓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177页 姜晓生坐在车里，把刚才的一切收到眼底，不明所以，“茶茶怎么不上车？” 陆蔓枝平淡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茶茶遇到一个同学了，准备一起在学校逛逛，我们先回家吧，老公。” 姜晓生闻声应了声，倒车往回开，一边腾出空看了妻子一眼，见她脸色发沉显然不悦，不觉微有纳罕，“蔓蔓，茶茶是去见同学，又不是嫁人，你怎么这个反应？” 陆蔓枝：“……” 陆蔓枝幽幽看他，“好好开车，老公。” - 姜茶走到宿舍楼背面的位置，逡巡了一圈，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找到了人。 身形挺拔的男人对着她招了招手，声音温淡落下，“姜茶。” 她便又兴冲冲地朝他跑了过去。 霍云琛全过程看着小姑娘跑过来，一瞬也不瞬，见着她在视线里从一颗小黑点逐步地放大到眼前的小姑娘，巴掌大的脸昂起来，眼眸对着他，额上有汗珠细密密亮晶晶的，大概是跑得急了。 她眼睛弯起来，“霍云琛。” 他嗯了声，抬手擦了擦她的额头，责备用温和的声音说出来，“那么急干什么。” 说是这么说，可往细了瞧他唇角却是微勾着笑弧的。 于是她知道他很高兴，因为她急着跑过来，就为了见他一面。 想到了他问的话她还没有回，于是一本正经地答：“我怕你跑了。” 霍云琛：“……” 他主动把她的手牵过来，眉目上挑，“我跑了？” 她很自然地答应下来，细细的眉皱起来，仰起脸对着他很苦恼，“我最近经常梦见你跑了。” 他牵着她的小手，似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在她说完时才问上一句，“……怎么跑的？” “我亲你你不让，”她眉皱得更深：“然后你就跑了。” “……”小傻瓜。 霍云琛迈开长腿往外走，姜茶也什么都不问，只任他牵着，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上车把安全带系好，这才想起什么，转首看驾驶，“你来找我干什么呀？”她想了想，“现在我们去哪里啊？” 男人转眸看她一眼，眼尾勾着，两个字淡淡撂下，“私奔。” 他这是用一个词回答她两个问题。 她哦了一声，垂着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发动车前他先拉了拉她的手，姜茶抬眸，见他专注朝她望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灼热，声线笑意深沉，“愿意跟我私奔？” 她抿唇，“……很明显你是在开玩笑啊。” “……” 小姑娘嘀咕，“亲都不让亲，怎么会喊我一起私奔。” “……” 车缓缓地开动了，他把揣在掌心的小手搁下来，目光平视前方，唇勾着，“会是不会。” 她哼了一声。 她就说吧。 这个小仙男。 然而她又听见他说，“不过，” 抬眸，正对上他望过来的视线，深深的，蓦然撞进去却让她的心跳声都响了起来。 他收回眸光，出声淡然，“——想倒是挺想的。” 她低头沉默半晌，忽而开腔，“那……私奔的话，你看哪里比较合适？” “……”霍云琛不意她却在这个话题上较真起来，顿了顿，把话抛回去：“你觉得呢？” “我啊……”就见她拖长了语调，想了会儿很认真地道：“我好像都无所谓的。” 他似是无意义地重复了她的话，“无所谓？” “嗯，”姜茶点头，想到了什么却又补充：“跟你在一起就无所谓。” “……”她的表白时常太过突然甚至于猝不及防。 她又问：“你呢？” 霍云琛侧眸，温温淡淡地瞥她一眼，“我也是。” “嗯……” 她这回嗯了很久，边酝酿，唇边的微笑边大大地扬起，“那我们可真般配。” 男人余光分了一点过来，落在小姑娘的小脑袋小身板上温柔无限。 “嗯。” 车开了没多久缓缓地停下来，姜茶解开安全带要开车门，忽然就被按住了手。 她侧过眼眸看他，困惑，“怎么了？” 霍云琛先行下了车，走到另一侧替她开了车门，手伸过去，“过来。” 她立刻把手搭上了，蹦蹦跳跳走到他身边来，手牵着，杏眼弯着，“霍云琛。” “嗯？” “你好绅士哦。”她超小声咕叽咕叽：“……怎么以前我都没发现。” 他低眸，笑眼瞥她，不说话。 小姑娘拉了拉和他五指交扣的手，忽然，“那你对所有女性都这么绅士哦。” “……”对着她水水润润的眸，他故意地道：“不是，只对两种女性。” “我知道。”这道题她会，于是抢答：“一种是女朋友。” 他唇边扯了个笑，补充，“——正在追的女朋友。” 第178页 她哦了一声，扁扁嘴，“……正在追的啊。” 姜茶声音小下去，“……还有呢？” “嗯，还有一种，”他拉拉掌心里的小手，笑意深勾：“——是追到手的女朋友。” ……咦。 他这番话把她哄得很高兴。 于是她昂起脸，眸光闪闪，“霍云琛。”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会说话你就多说几句。” “……” 停车的地方是一处高档小区。姜茶一路没有多言，等霍云琛把她带到了电梯才发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山水画廊。”他报的大概是小区名称。 “……”她换了个问法，“那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呀？” “看房。” “……” 他给她的回答都是很直观很笼统的回答。知道他不会认真地答，她索性也就不问了。 姜茶垂头看脚尖，她今天穿的是平底的小皮鞋，鞋头尖尖的，跟他并排站在一起，要比他的鞋子站得更靠前一些。 于是她有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直到完全跟他处于一个水平线。 抬眼，电梯的墙面反射出他们站在一起的身影。肩与肩之间还有轻微的缝隙，她往他身侧靠了靠，把缝隙彻底地填起来了。 然而彼此的肩线却还是差了一大截。 他好高——姜茶抬手把自己头发按下去一点，发现她的身高还没有到他的肩膀。 有些微的气馁，她叹了口气，微不可觉，抬起脸问身旁的男人，“……医生，” “我还有机会长高吗？” “没有。”这一次他答得很是干净利落。 姜茶在心里叹气。 “不过你还有机会长胖。” 姜茶：“？？？” 她要收回她先前夸他很会说话的那句话。 然而他却已经微微地俯着身子，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那张俊逸的脸转过来，近乎抵在她额上的亲密姿势。 同她一起，看着墙面的倒影。 看了几秒，男声低在她额头，慢慢地震着，“很小鸟依人。” 她抬头，看他，“我是小鸟吗？” “……”敛了笑意，他垂首瞧小姑娘：“那，姜茶依人？” 第91章 九十一枚吻 小姑娘瞅他一眼，“姜茶依霍。” “……”她说是就是。 男人弯弯唇。 ——何况事实本来就是如此。 霍云琛握紧了掌心里的小手，没说话。 电梯在此时叮一声地开了。 姜茶看一眼电子屏上的数字，十七层。 走到大门前，她停步，等着他开门。 霍云琛却只是就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把小姑娘给牵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瞳孔对准门禁，下一刻门无声息地就开了。 她有些后知后觉，偏过脸来疑惑：“……这不是你的房子吗？” 他没有否认，淡然地道：“也是你的。” 她脸热了下，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他的步伐走了进去。 几百平的高档公寓，装修风格一切从简，跟他的卧室和办公室如出一辙，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风格。 不自觉地松开了他的手，她在宽阔的空间里独自地转了一圈。 她喜欢这里。 这里一桌一椅任一角落，都像是出于他亲手。 很有他的感觉，她很喜欢。 客厅空间宽大，甚至还摆着跑步机和零零散散的健身器材，另一侧是吧台模样的休息区。小姑娘有几分好奇地扫过去，眼尖地扫见吧台上一排一排的罐装饮料。 全是草莓味——过年在酒店帮他打牌那次的草莓味软饮料。 这么一眼，她心下就了然，出声叫他：“霍云琛。” 她侧过脸来，嗓音软软的明知故问，“为什么带我来看房？” 霍云琛眯着眸，幽深狭长的一道光落在她面上：“带户主来看房不是天经地义？”顿了下，他道：“这里离大学城不远。” 的确不远，她想，不过，“宿舍离大学城更近。” “……”被反驳，他也仍不疾不徐的：“偶尔特殊情况你可以过来住。” 她两手背在身后，狐疑的眼光踱上那张俊脸，“偶尔？特殊情况？” “跟舍友吵架。” “……” 他面不改色，“跟父母吵架。” “……”姜茶正色：“我并不常跟人吵架，霍云琛。” 她想了下，“我过去十七年跟别人吵架加在一起的次数，都没有这一年跟你吵得多。” 霍云琛：“……” 他忽然弯起唇，“跟我吵架也可以来。” 她两只手无意识绞上雪纺衬衫的飘带，把身前斜系的蝴蝶结拆开又系好，声音也细细小小的，“过来干什么？”她觑着他的侧颜，小声：“……见到你继续吵吗？” 男人淡淡地否认了，“我不在这里。” 第179页 “……”她却蓦然的有些吃惊：“你不在这里？” 他应了声，挑着眉形容似带着些得意，“这房子我送给你就是你的，当然只能住户主一个人。” 姜茶：“……” 她咬了咬下唇。 可是户主她……又不介意多一个人。 见她不语，霍云琛迈开长腿朝她走过来，把她柔柔软软的手捉过来放在掌心，低声地问：“你不高兴？” 她摇摇头。 ……不是不高兴。 小姑娘整个人站在那里，室内中央空调冷气开得很足，阳光被滤去了热度只剩明媚光泽，透过宽阔的落地窗洒落在地板，也洒遍在她周身。 那一把长发散落在肩膀腰间，镀着阳光金泽，活像是头顶着一轮的小光圈。略略地俯首就有阵阵的香飘过来，淡淡的萦绕在鼻尖。 带着点奶香，不黏腻却很香甜。 他微微入了迷，腾出空着的手抚上了她的脑袋。 他一直知道她的发质好。 一大把蓬松如云雾，却又像丝绸般柔顺地垂坠。他分开指插梳下去，一路顺滑至尾，那如墨般的黑发就这么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指间。 俯身，近乎是痴迷地在她发间索取她的气息。 脑内是她的可爱她的灵动她的温柔她的乖巧。 ……她的甜。 她一把长发被他把玩在指间，头发主人本身却无知无觉，见他长久牵着自己的手却无反应，姜茶这才稍稍转过脸来，“你……” 略一怔忡，“……在干什么。” 那张俊逸而轮廓分明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虚虚地枕在她的肩，只因为没有真的枕上去，所以她才没有感受到一分一毫的重量。 转过脸的瞬间，鼻尖也擦过了鼻尖。 他却仍垂着眸，目光落在萦在他修长指间的她的发，嗓音低沉，“……头发好香。” 她有些微的不好意思，眼睛眨了两下，“是洗发水的香。” 彼此静默几秒，她却又问：“我是不是……有点不解风情啊？” “……” 他悠悠看她，“知道就好。” 姜茶：“……” 她把他牵到吧台来坐定，托着腮，霍云琛问她：“渴不渴？” 其实还好。但是他问了，她就也很不客气地道：“我渴了，霍云琛。” 然后眼睛就往那些堆在一块的罐装饮料上瞟。 他知道她的心思，更加明白她的口味爱好。没说什么，单开了饮料，插了吸管递过去，又道：“不许多喝。” 姜茶咬上吸管，甘甜的汁液涌上喉管，闻言默默。 她才不想答应呢。 “多喝长不高，还会变胖。” “……”她松了吸管，对着他红唇微启，“霍云琛。” “嗯？” 小姑娘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羞怯中带着些不分明的企盼，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心情也很自然地就好了起来。 “我还以为……”她抿了抿唇：“你要金屋藏娇呢。” 霍云琛：“……” 他眼尾勾着，好笑，“金屋藏娇？” 姜茶想了下，纠正，“金屋藏茶。”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霍云琛侧过身来，把她的手往自己怀中拉了拉，两只手交握住。她手指不大么安分，在他掌心随意地刮着，指腹微微凉。 他一下把那只手攥紧——朝她望过去，她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手也乖觉了。 霍云琛看着她，唇弯着，“藏茶的金屋只能是一个地方。” 她勾勾手指，在他掌心里蜷起来，敲了敲他，“……哪里啊。” 他轻笑了声，两个字低低的从喉骨蹦出， “——婚房。” “……”茶不太好，茶很害羞。 零零散散地说了会儿话，有人的肚子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姜茶下意识地两手交叠捂住腹部。 她不满，不争气的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抢戏。 霍云琛转首，温和问她：“饿了吗？” “……”她点点头：“有点。” “出去吃饭？” 姜茶刚想点头，忽然想起来去年运动会那次他给她煮的面。 眼睛一亮，她没好意思直接提，只婉转地摇了摇头。 又问：“……这里应该有厨房的哦？” 霍云琛：“……” 他眯着眸子，坐在高脚椅上双腿自然地垂下，裹在灰蓝色衬衫里的身材挺拔而清俊。 看着她，他的眼尾慢慢地勾起，“——想让我做饭？” “……”姜茶很真诚：“我做饭也可以。” 她思索着，“不过我不会做，可能需要你教我。” 男人笑了声，“那还不如我自己做简单。” “对啊，”她更真诚了：“教我还不如你自己做呢。” 霍云琛：“……” 他倏地走下座椅，转身向外走去，小姑娘忙从高脚椅上跳下来，颈间系成蝴蝶结的飘带随着动作一飘一飘的。 第180页 几步追到他的身边，她匆匆地问：“你去干嘛啊？” “去超市。”一边说，霍云琛边淡淡地扫了她眼：“不是你说想要我做饭？” 她垂着脸不发话。 ……明明她就问了下这里有没有厨房，她可没有直说要他做饭的。 走几步她就很主动地勾住了他的手，对着他俯视过来的眸笑一笑，“我也一起去。” 勾着他的手又软，手的主人又乖。 霍云琛反手把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揣在掌心，唇勾着。 她总是能很轻易地带给他好心情。 天变得很快，早晨时还是阳光热烈，这会儿已经阴阴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沉闷感。 瞧不清是不是在下雨，出单元楼前姜茶伸手探了探，没有雨。 但是等下可能会有雨。 她转眸，问他，“要不要回去带伞？过会儿可能有雨。” “不用。”霍云琛说：“下雨了就在超市里买。” 小姑娘了然地哦了一声，昂着脸仰视着他，“你好霸总哦。” 他曲起指在她额前弹了一下，扯着唇角没说话。 一路开着，果然开到半途就落了雨，滚珠般地打在车窗玻璃上，先是一滴，两滴，继而顺延着风的方向慢慢地滑成一条线。 霍云琛两手停在方向盘，时而分出余光落在副驾的小姑娘身上。 她侧着一张脸，托着腮有些出神地对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转过脸来，“霍云琛。” 他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姜茶说：“感觉天一阴，人的心情都很容易不好。” 霍云琛眉目动了动：……很小女孩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一般的小女孩，这是他的女朋友。 车停在红绿灯前，霍云琛瞥她眼，“心情不好？” 她略微含糊地嗯了一声，“不过我现在心情还不错。” “……”他状若无意地问：“为什么？” 她忽然的笑眯眯。 “因为见到你了啊。” 第92章 九十二枚吻 霍云琛听了，视线却只是简单地在她面上停了停，继而一转，这会儿前方已经红转绿，车便缓慢地行驶起来，无声息地融进路面川流不息的车辆中。 姜茶等了等，开始心砰砰地跳得很快，可等了又等也没等到他的回应。 她便感觉到有些心肌梗塞。 她是不是太主动了啊？ 看微博上说女孩子被动点比较好，她很喜欢的绘画博主还说一直让你主动的男方是中央空调……但他不一样啊，他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啊。 还是说他就是不太喜欢这种主动的表白啊？ 她无意识地默默地攥紧了摆在膝上的挎包，忽然“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甩到了她的腿上。 她俯身去拾——是条糖。于是心里杂七杂八上涌的胡思乱想的泡泡全因为他这个举动而被一戳击破，知道他并不反感她这样做，她便又高兴起来。 而且他从前就送过她很多糖果的。糖果很甜，她很喜欢。 想到是他送的，更是二话不说地爱了。 姜茶却还是转眸明知故问，“……好好的给我糖干什么哦？” 他偏眸瞧她，眼尾勾起，“补充一下糖分。” 她哦了一声，表情却是喜悦中带着些不明所以，霍云琛索性挑明了道：“你嘴巴太甜，糖分容易流失。” “……”哦。 他可真是个土味情话爱好者。 她一边想着，一边低着头剥开了糖衣，想了想伸手递了过去，“糖分分你一半，小霍。” “……” 对着他的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看着就让人不想拒绝，他依言微微地低头，温凉的指腹就抵上了他的唇。 一瞬间的恍神，那颗糖果却已经被精准无误地塞进了唇齿之间。 甜的。 却见她自己也剥了一颗，送到唇边吞下去，察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时还很刻意地在自己唇上点了下，“你看，霍云琛。” 霍云琛：“？” 她眨眨眼，“间接亲亲。” 霍云琛：“……” “你看，”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唇上点了一下，然后示意他看：“你亲我了。” “……” 坐在副驾的小姑娘大约是闲极了，人也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但莫名的就让他心情很好地弯着唇角跟她一起笑。 这自然逃不过密切关注着男人一举一动的小姑娘的眼睛。 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头号大粉发现爱豆般地道：“你笑了。”她刚高考过不久，对政治那一科的唯物辩证法显然非常熟悉，还能熟练运用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方法论，用以剖析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是因为亲了我，所以你才这么高兴吗？” “是。”他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第181页 她欢喜地眨眨眸子，很快又嫌弃，“你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男人。” “……”他视线分过来悠悠打量，“——嗯？” 姜茶循循善诱，“想不想更高兴一点啊，霍云琛？” 这是要敲锣打鼓干坏事的语气。不过对象是小姑娘，他便也并不真的防备着她什么，没犹豫地答：“想。” 忽然的指腹又贴过来在他唇间点了点，手指搁在他唇上没动，小姑娘对着他的双眼很明亮，“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奖励你一个亲亲。” 那指甲染着色红得艳丽，停在男人的薄唇间，也像一朵小小的花开在他的唇上。见他怔了怔，她满心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满意，忽而就感觉指尖被人啾地咬了一口。 有什么不一样的温热触感触及到她指尖来，热热的，她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瞥过去，当场抓获咬手指犯一枚。 她睁大了眼睛，“……干嘛。” 干嘛咬她。 他咬了她一下，又像是安慰般的吻了吻她的指尖，“吻你。” 她仓惶地抽回了手，又无意识地轻拍了下脸蛋。 好奇怪。 明明被他咬的是手指，怎么连脸都热起来了。 余光瞥见小姑娘垂着脑袋的茫然样子，霍云琛勾起唇。 有撩人的心，没被撩的胆。 周末的下午，似乎正赶上超市一月一度的会员日，全场商品通通九折，折上也折，超市里理所当然地人很多。 霍云琛走在前面，一开始和他的小姑娘手挽着手，路过零食区她有些兴奋，先是零星地买了几样，而后又往深里走要买更多样——手腕却猝然地被人拽住了。 她回眸看着他，“霍云琛你放开我。” “买这么多就够了。”他淡然地说。 多买他倒无所谓，多吃对她身体不好，这让霍医生比较介意。 “我这是为了你着想。”对着他小姑娘很认真地道：“不多买点怎么显得你霸总。” 说着这话的小姑娘，稳如总把为了你好挂在嘴边的中国家长。 霍云琛：“……”她可真是体贴。 说着那只小手就挣脱了他的筋骨，原本马卡龙色的裙子随着她的脚步轻飘飘，从背影看来，身置零食区的小姑娘形同一只体积小巧的甜点心。 曲奇。 棒棒糖。 大白兔。 小泡芙。 巧克力软心布丁。 红豆软心布丁。 芒果软心布丁。 ……嗯，她很喜欢吃布丁。 挑了挑，手上的袋子越来越沉，买得好像有点多了。 姜茶回过头，男人仍长身玉立在零食区的外围，显然是不打算参与到她的快乐中去。 此时正有对夫妻牵着三岁左右的姑娘家走过他身边——手上拴绳子的货真价实的那种牵着，姜茶眼尖地看见他低眸恍若无意地瞥着那三岁姑娘家，唇微弯着笑意。 姜茶摸摸下巴：……原来他喜欢女孩子啊。 她自言自语地咦了一声——哥伦布今天第二次发现了新大陆。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男孩子（？）。 称好了零食往回走，忽然一道高又壮的身影就蓦地垂落在姜茶身前。有类似宣传单页的东西跟着散落了一地。姜茶抬眸望了一眼，那是一只巨大的轻松熊玩偶。 当然玩偶里是有人的。这个人大概是负责零食的促销活动，手里的单页也都是印着轻松熊图样的零食。 对方穿着厚重的玩偶服行动不便，却极吃力地试图弯着腰，就像是要跟她道歉般的，接着又吃力地弓着身子要去捡落得满地都是的纸——然而那套玩偶服实在是笨拙，对方的行动也显然是被禁锢住了十分的不便。 姜茶顿了两秒，蹲下身三两下地捡好，递到轻松熊的手中，对着他笑了下，“给你。” 那只轻松熊怔了下，接过后又对着姜茶微微地点头弯腰——这次大概是说谢谢。 于是姜茶说：“不客气。” 言罢她转身要走：她在零食区耽误了太久，霸总他还在外面等着她呢。 然而轻松熊的手臂就倏然地拦在了前头。 她有些不解，往左边的方向走，轻松熊的手臂就挡在左边，往右边的方向走，轻松熊的手臂就挡在右边。 姜茶扭过脸来，正准备要问话，一块led板就亮到了她的眼前。 “小姐姐，介意认识一下吗？” “……” 那只轻松熊像是极力要卖萌的样子，一边两手把led黑板送到她眼前，一边还摇头晃脑不停。 姜茶看他一眼，“介意。” 轻松熊：“……” 不知这个穿玩偶服的人是怎么同时操作轻松熊和led板的，但是下一秒，板上又接二连三地蹦出字来。 “我可以请你吃好吃的零食。” 第182页 “不需要。” “还可以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不想去。” “……小姐姐你现在是站在冰箱上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么高冷？” 大概是觉得很萌，这句话后面的问号打得有点大，还一闪一闪地发着亮光。 姜茶想了下，虽然超市有空调，但是人家大热天的穿着玩偶服尽职尽责地工作也是很不容易，她刚刚的反应好像确实是有些冷淡过头了，于是转而对着他笑了下，“不好意思，有人还在等我，我得先走了。” 挡在她身前的那只手臂却没有放开，只是另一只手臂抬起了兀自地把头套摘下来，跟表面的蠢萌不一致，里面是张很年轻很青春的脸孔，对着她甚至还有些羞赧，“……那个，美女你好，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啊？” 这应该是搭讪，姜茶动动唇，“不好意思……” “她不能。”男人的声音低低淡淡地在耳畔响起，下一刻她已经被拉拽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鼻尖是烟草焦香混杂着不知是柑橘还是柠檬的香气。 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轻松熊中的男孩来不及作反应，姜茶已经被人拽着手腕拉走了。 背对着她，他迈开长腿大步地往前方走，全过程没有回头。 他拉拽她手腕的力气有些大了，姜茶忍了忍，抱怨着道：“霍云琛你弄疼我了……” 他闻声终于转过脸来，手终于松开了，眸光却低垂着，仍一瞬也不瞬地停在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揉着自己的手腕，蹙着眉，“……你等烦了也不用这样啊。” “等烦了？”他笑，语中否定意味不言自明。 她瞪他一眼：……她又没说错。 霍云琛却俯下身来，旁若无人地凑近她耳边低语，“我不是等烦了，姜茶。” 他说着话，唇间吐出的呼吸热热的痒痒的，像柄羽毛轻刷过她的耳垂。 “——我是吃醋了。” 第93章 九十三枚吻 ……吃醋？ 姜茶愣了一下。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新奇。 她偷偷瞟他一眼，果然就见那双平时总微微挑着的眸子收敛起来——英挺的面容却仍是淡然的，如果没有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 好像是有点不同。 可是为什么要吃醋呢？……她喜欢的明明就只有他一个啊。 晃了晃脑袋，姜茶有些困惑。 姜茶打算要问，转眼间霍云琛脚步很快地走向收银台，知道这时候她问了他大概也是不会回答的，遂作罢。只对着他挺拔而修长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男人心，海底针啊。 来超市的路上下了雨，在超市的时候姜茶顺便就买了两把伞。付好款，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地肩并着肩走了出去，他提了满满当当的两大塑料袋。于是她把两把分别地撑开了，一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把试图塞进男人的掌心——未果，霍云琛眯着眸似笑非笑，目光示意她往下瞧。 顺着视线望下去，他手里是两大袋的塑料袋，毫不夸张的巨大体积，大约相当于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大小。 体重……大约也相差无几。 也就是说，此刻他是提着两个幼儿园小朋友在走路。 ……嗯。 你觉得生活轻松，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而且……这两大塑料袋里，十有九成还都是她买的各式各样的零食。 小姑娘面上露出明显的后悔之色，霍云琛瞥见了心里觉得好笑，表面仍不动声色的，“不然现在去退了？” 说是这么说，他也不可能真的那么做。 不说什么霸总不霸总的，他总是想尽全力地去包容和娇惯着他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就是该娇生惯养。 孰料她默了默，竟然很认真地点了头，很干脆地道：“那就退了吧。”像是给他找理由开脱般的，又道：“……反正以后还可以再来。” 霍云琛：“……” 早该知道她是习惯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顿了一下，男人抬脚径直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姜茶在原地怔了半秒钟，很快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夏日晚来雨急，且大，那雨珠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声音清脆响亮，她一边撑着伞努力地追上他，心里的鼓一边也打得微微地响。 ……他怎么不说话啊？ 他是不是还在吃醋啊？ 小姑娘顿时觉得头疼起来。然后蓦地就想起了上回在清吧的那晚……他从连家喝得有点过了头地回来，异乎寻常地对她说了好多不像他会说的话。 ……什么不许对别人笑，什么跟人家说话说一句要跟他说三句之类。 要不是这时候两只手都被伞占着，她真想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第183页 脑子里一定装了太多水……还有这段时间跟他相处也太过顺利，导致她放松了警惕，忘记了他是个容易醋意大发的吃醋精。 姜茶抿了抿唇，想东想西的工夫她已经追上了男人的脚步，手中的伞高高地举起来，可碍着彼此间近三十公分的身高差，她的手臂都快挺直成直尺了，如此那把伞才堪堪地高过了他的头顶。 姜茶：“……” 霍云琛瞥了她一眼，很有些闻弦歌而知雅意地道：“女性骨骺线在19岁左右闭合，理论上你还有长高的可能性。” ……哦。 想起了什么，小姑娘睁大了眸，“那实际上呢？” “零。” “……” 这样她就更加的不高兴了。 也完全没有臆想中会在厨房发生的这样那样的情节——因为他直接把她关在了外面。 ……没关系，门关了她还可以开啊。 她越挫越勇，直接动手去拉那扇门。 然后就发现门不只被关了，甚至还被锁上了。 姜茶：“……” 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了男人在里面掌勺忙碌，隔着道玻璃门的小姑娘则在餐桌边托着腮，遥遥地注视着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那个人。 从超市回来他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回来也是一路的沉默，等菜端了一桌他才很温淡地道：“可以吃了。” 直到扶起筷子，她都有些蔫蔫儿的，像是被阳光晒狠了的阴生植物耷拉着头脑有气无力——然后筷子从离她最近的一碟菠萝咕咾肉夹起一块，不抱希望地往嘴里送了进去。 ……嗯，他的手艺怎么样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去年运动会那次她尝过他下的面，大概也就是吃绝对没有问题，但好吃也绝对谈不上的这种程度。 她也还记得他对她说，之前没怎么做过饭，让她对他不要抱有太高的期待值。所以她当时的确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嗯，最后她明白他果然是个说到就会做到的男人。 很言行一致，她很喜欢。 那他这样的出身背景，区区一顿饭的事情，由人代劳再正常不过了。姜茶毫不怀疑，他去年那回下的厨大约也是近期最后一次下厨了。 ……所以这一次，她也同样不打算抱太多希望。 入了口，她尝了尝，忽然掩唇，却还是掩不住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霍云琛原本坐定后就一筷未动，眸微挑着，目光凝在她面上，吐字低沉，“不好吃？” “……不，不是。”她嚼了嚼，把那块又酸又甜的菠萝吞咽下去，这才松开了掩着嘴巴的手，脸有些红：“很好吃。” 还是完全超出她预期的好吃。 ——他的厨艺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竟然突飞猛进，真是恐怖如斯。 他笑了声，不予置评。 姜茶闻声瞧他，脸红红的，整个人像是被心虚的光芒笼罩，声音也压低了小小的，“……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然后故意讨你欢心才夸奖你的。” 虽然她平时经常这么做。 霍云琛眼尾弯着，“我知道。” 两相沉默了会儿，她又伸筷去夹别的菜，末了沉吟，霍云琛问：“不喜欢？” 姜茶摇了摇头，抬眸，“霍云琛。” 转过脸来，对着他探过来的视线，她好奇地睁着大眼，“……你是不是偷偷去新东方了？” 霍云琛：“……” 说完了她也觉得有些荒谬，又自言自语地多说了几句借以缓解尴尬，“就是你知道嘛……有些人好不容易谈个恋爱……那个想讨对象的喜欢啊……就会刻意地学点什么……” ……好像越描越黑了。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了她的耳，“嗯，是我。” 咦？ 姜茶昂着脸，有点明知故问，“你真去新东方啦？” 霍云琛：“……” 他勾着眼，“好不容易谈个恋爱，想讨对象喜欢，最近研究了很多本菜谱。” 她哦了声，暗戳戳等他说话等两秒，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急了，“……然后呢？” 男人一双黑眸幽幽落在她脸上，薄唇轻启不疾不徐，“然后效果卓著。” 噫。 她顿时觉得心底的那些莫名的不开心都一扫而空。 他又来哄她了，肯定是没有再吃醋了。对她而言这比那一桌美味的菜来得更加重要。 于是她撂下筷子，美滋滋地道：“霍云琛，以后我不会对别的男人笑了。” “……”霍云琛觉得这个主意并不坏，只是可操作性太低了。但小姑娘对他是一片热忱，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来打消她的积极性，于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又弯着大眼睛亮晶晶，“以后我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就主动跟你说三句作为补偿。” 第184页 男人默了半秒钟，评价，“这个不错。” 姜茶笑眯眯：……这本来就是他主动提的，只是酒醒了他也忘了，现在她依样画葫芦地重复了一遍，他当然会觉得很好。 听见小姑娘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他表忠心，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霍云琛想了下，还是出言解释了一句，“刚刚我没有生气。” 她哦了声表示听到了，又很自作聪明地道：“我知道，你不是生气，你是吃醋了。” “……”霍云琛淡然地道了句：“也还好。” 毕竟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年轻，在霍少眼里还不是值得警惕的竞争对手。——就跟她在桐高的时候那个叫宋钦的男同学一样。 自说自话，也不太关注小姑娘的想法。在霍少看来，好在这是追姑娘，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追不上人而已，要是创业做生意拿着这个态度，破产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姜茶眨眨眼，“……我跟别的男人说话，你觉得也还好吗，霍云琛？” 霍云琛：“……” 男人抬眸，“我觉得很不好。”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愉快的午饭结束，她吃了很多，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他端来第二碗米饭的时候她还是没有犹豫地接过了。 特别他还像是无意识地说了句，“多吃可以长高。” ——还可以长胖。 当然他并没有说后面那句。 吃完饭，姜茶觉得，为了自己未来的美味着想，她应该主动去洗碗。 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面色很自然地站起身，“我去洗碗。” “等一等。”霍云琛没有拦她，只是叫住了她，又从座位上站直身体，示意她凑过来一些。 猝不及防的，他温热的指腹就辗转着压过了她的唇。 第94章 九十四枚吻 ……唉？ 姜茶怔了怔，然后就见那根修长的指徐徐地碾过唇的边缘，指腹翻转过来，上面有酱汁的淡淡茶色。 霍云琛笑了下，伸手把小姑娘拉回来，无意般地低声地道：“自己都弄不干净，还洗碗？” 那男低音飘飘袅袅地萦在她的耳边，若有若无的，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呼吸喷洒，她竟然有些无可自控地红了耳朵。 “……” 最后就变成了她坐在餐桌边，看着他很是干净利索地收拾好了碗筷，而她只是全过程托着腮发呆。 陆蔓枝嘱咐姜茶再晚都要回家，甚至还撂出了实在不行她会亲自过来接这种话。然而事实上，吃过了午饭才两点多三点不到，他就提出要送她回家了。 姜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霍云琛往外走的时候也抬脚跟了过去。等走进了电梯，抬眼见他手指摁下了负一层的按键，才出声问道：“现在就走吗？”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还这么早。” 霍云琛眸光踱上她的脸，眼眸微微地上挑，“——还想跟我再多待会儿？” 他这话问得直白露骨，声音里的笑意也没有分毫的掩饰，这让小姑娘的脸迅速地热了起来。 然而她也没有否认，只是小小地嗯了一声。 她的诚实让他唇边笑意勾得更深了。 男人微弯下腰，牵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的脸很温柔地道：“我也想。”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只知道自己的脸更热了。姜茶一点都不怀疑，如果眼前不是这张脸而是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自己红成龙虾壳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龙虾了。 她低着头，哦了一声，却听他又淡然地道：“不过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他拉拉她的手，又捏在掌心揉了揉，像是有些抱歉地安慰：“今天不能陪你了。” “……” 姜茶被他的歉意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沉吟了两秒道：“那我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孩子……” 他愿意好好说话好好解释，她当然是愿意听的。 霍云琛吐息悠长地笑了声，“我知道。”又拉拉掌中那只软软的手，“是我舍不得。”他说。 ——就是知道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孩子，他才连短暂的分别都舍不得。 他语气轻描淡写，可昂起脸来时，姜茶却见他眉间打了折痕，轻微的，几乎微不可查。 电梯“叮”一声地开了。 两手相牵着往停车的方向走，她问：“是医院出了事情吗？” “不是，”他答得很快，言简意赅：“是公司。” 言及此，霍云琛偏首看她一眼，“我要出差。” “……”愣了愣，她近乎脱口而出地问：“多久？” “大概十天。” 想起了什么，她有些后知后觉地追问，“你不做医生了吗？” 第185页 他弯起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道：“可能。” “为什么？” 其实姜茶知道，按霍爷爷家的情况，人丁算不上是兴旺，虽然他早几年选择做了医生，但只要回了国，霍家旗下的财富和事业他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本来还很天真地想着，在她毕业之前，他都能在t院当医生的。这样他们还能常常见面常常约会……没想到她的规划这么早又这么轻易地就被打破了。 脑袋被揉了揉，低而淡的男声落下来，似笑非笑的，“缺钱。” 姜茶望向他，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讶。 ……他还缺钱啊？ 但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从前他出国留学的时候，财源就是被爷爷一刀切断了。 老爷子来那么一刀，谁敢再给钱，那就是摆明了要跟老爷子对着干。 谁敢。 她思忖着：……可能这次也是类似的情况。 开了车门坐进副驾，她开口，“……你还缺多少？” 霍云琛瞥她眼，扯唇笑了下没开腔。 发动机响起来了，见他只兀自弯着唇很好心情的样子，也不说话，姜茶有些着急：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没钱也一点都不着急的，刚刚还带着她逛新房子逛超市买买买…… 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很急地又道：“我有小金库……应该还有点钱。” 姜晓生夫妻向来对钱管得松，尤其姜茶出意外后更是恨不能对女儿千依百顺，物质条件上更是出手大方。小姑娘花钱又不厉害，花不完的就存下来了，结果就是越存越多。 开源可以成为大富婆，节流可以成为小富婆。 霍云琛目光悠悠转过来，笑意微敛了些，道：“用你的钱不太合适。” 姜茶一听更急了，“我们还分你跟我吗……” 他弯着唇，一语不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微微地窘迫了下，却还是对着他很坚定地道：“人民币上面又没写名字，没什么不合适的。” 男人轻笑出了声，“……钱上面是没写名字，”他腾出眸光瞧她，幽幽的，唇角还噙着不明朗的笑意：“——不过我赚的钱，是要用来攒老婆本的。” “……” ……老婆本。 她的脑袋懵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轰然就闹了个大红脸。 老，老婆本。 分去一点余光，小姑娘缩在副驾的位置偷偷地瞥着他。 他说要攒老婆本，是因为他跟她谈了恋爱，他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然而在她的视线里，他却只是目光平淡地平视着前方，很显然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但是他唇边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于是她挺直脊背坐直了身体，也理直气壮地心情好了起来。 ……她可是他要千辛万苦攒老婆本的对象。 驱车到了小区前，霍云琛停了车，牵着姜茶的手走几步路，正要往小区里走，忽然听见她小小地发问：“……你是今天就要走吗？”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犹豫了一下，脚尖踮了踮，努力地想要和他保持平视，“那你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其实已经送到了，再送就要送到家门口了。 霍云琛低头看了她眼，温着嗓子道：“好。” 此时雨停了，明明是傍晚时分，太阳却又热辣起来，她没有撑太阳伞，娇嫩的肌肤在烈日炙烤下微微地发着被暴晒的红，他见了，想起什么，开门往车里探了探，提了一只袋子给她。 小姑娘乖乖地接过了，打开一看，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药物——创可贴和各种避暑药物，甚至还有防晒霜和防晒喷雾。她仔细地瞧了瞧，还是今年的网红爆款。 她一边打量着，一边听他说：“等你军训结束了，我就回来了。” 姜茶收拢了手上的塑料袋，眼睛有点热，她静了静，对着他扬起一个笑，“好。” 又说：“那我走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却伫足，小身板站在烈日下没动，唇微微地抿着，“……你不用送我了。” “……”他微弯着唇角，薄唇吐字：“知道了。” 霍云琛看她一眼，“太阳大，你快点上楼。” 姜茶：“……” ……他怎么一点都不会依依不舍的啊？ 而且他说的，他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那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没法见面了……他怎么也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垂着脑袋，肩膀耷拉有些懊丧，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落下来，“我看着你走。” 她一听瞬间心情就又昂扬起来，脸也扬着，“那我走了。” “嗯。” “那你好好看着啊。” 第186页 “……”小姑娘的话很稚气，男人却还是没有任何质疑地应下了，“好。” 姜茶往前走几步，顿了顿，回头看一眼。 ——果然他还站在不远处的那棵行道树下，长身倚着车的一侧，整个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玉立。 察觉到她回头，霍云琛甚至还冲她招了招手。 她又往前走几步，心里还是有轻微的不放心，又猝不及防地回眸。 他还在。 再走三步，再一回头—— 手腕猛一下地就被人拽住了，她一抬眸，那张熟悉的俊脸已经近在眼前。 她的心情立时地雀跃起来，声音却高高地扬着，“说了让你不用送的……看着我走就可以了嘛。” 霍云琛：“……” 他用眼神示意她往身后看：三只体积巨大的雪橇三傻正乐呵呵地摇头晃脑伸舌头，一脸傻fufu，衬托的三傻后的狗主人——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身材就格外的小得可怜。 此刻那三只汪正在尽全力地把主人往前方拉。很显然，这不是人遛狗，而是狗遛人。——要不是他及时拉住了她，这会儿姜茶该直接撞上去了。 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终于拉住了绳子，一只手抬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很先知先觉地对姜茶道歉，“姐姐不好意思啊，我差点撞到你了。” 姜茶摇摇头，“没关系。” 然而这位温柔姐姐身边一道视线无所不在，让人实在难以忽视，初中生又不自觉往发来视线的方向望过去，对上男人幽幽深深一双黑眸，表情径直地僵了一下，抬手又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汗，动了动唇，“那个……” “叔叔不好意思啊……差点撞到你家姐姐了。” 第95章 九十五枚吻 霍云琛：“……” 姜茶：“……” 场面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尴尬中。 雪橇三傻：“汪汪汪汪汪汪。” 他比她大七岁这件事情，彼此间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姜茶一直以为他不怎么在意，偏过了脸正准备对着他露个笑脸，男人面上不太友善的神情忽然就落入了眼中。 姜茶：“……” 唉……难道说他一直都很介意的吗？ 当着外人的面，她当然不好问这个，于是敛起笑意很认真地对着初中生小女孩道：“他是我男朋友。” 其实对着外人这样的话是多此一言——但是没办法，谁让她的霍先生不高兴了呢。 初中生小女孩：“……” 初中生怔愣了会儿，才恍然大悟般地醒转了过来，忙不迭地道歉，口中也有些语无伦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叔叔真是不好意思……啊！” 一声惊呼，是因为三傻中的哈士奇业已率先挣脱人类的囚笼奔向自由的坦途，初中生当即也顾不上姜茶他们了，撒开腿就跟着剩下的难兄难弟追了上去。 真·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姜茶：“……” 霍云琛：“……” 她偷偷瞥他一眼，见他脸色淡淡的没太多表情，以为是雨过天晴了，于是牵起他的手甩了甩，“好啦，我也要走了……” “我是叔叔？”男人淡然地打断她的话，低眸转向她，一双黑眸深沉而淡静。 “……”她抿着唇，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拉着他的手摆弄着他的手指，呐呐地道：“你不是要出差吗？” “姜茶，”他的声线低而平淡：“不要转移话题。” “……”她没有转移话题啊，只是马上他一走就是十天，她不想临了还跟他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 她想讨论一些别的话题，比如你会不会想我，你会多想我，你想我的频率有多高，是我想你多还是你想多……这种。 这些话题真的非常有营养，非常高质量。 但他既然问了那她就答吧，姜茶眨眨眼，“没有，你不是。” 像是唯恐他不信一样，她又咕哝补充，“……哪有你这么帅气的叔叔。” 他眼眸眯起，声线压低，“……‘帅气的叔叔’？” “……” 小姑娘两瓣薄薄的小红唇快要抿成一道直线，“我错了，霍云琛。” 帅气的叔叔那也是叔叔啊，难怪他会吹毛求疵抠字眼。于是她想了想，道：“哪有你这么帅气的男人。” 霍云琛：“……” 他牵了她的手径直地往小区里走，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我比你大七岁，叫叔叔很正常。” 说是这么说，她可没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半分正常的意味。 大夏天的，姜茶却平白无故打了个冷战。 她动动唇刚要开口，却听他问：“哪个楼？” “七号。”姜茶顿了顿，转过脸看向他：“十一层。” 霍云琛没说话，脸色很淡然。 第187页 见他只是顾着把她往那个方向带，她用细细软软的声音说：“霍云琛，” “像你这样被小姑娘喜欢的叔叔可不多见了。” 霍云琛：“……” 他温温淡淡地瞧她一眼，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只是唇角勾了勾——姜茶一直偷偷摸摸地觑着他的脸色，他脸上一分一毫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他一笑她整个心情就蓦然地好起来了，把牵着的手往怀里拽了拽，又很得意，“听到我跟你表白，是不是很开心啊？” “……”是很开心。他唇微勾着，一边拉紧了小姑娘的手。 男人一路地把她牵到了她家门口。到家了，姜茶昂着脸去瞧他，“我到了，霍云琛。” 他嗯了声。又看她，她抬着张巴掌大的脸，唇微张着，唇上落着西瓜红的颜色，衬在她白净的肌肤上极其的明媚干净。 霍云琛站直，脑内不自主地掠过四个字。 ——楚楚动人。 这时防盗门忽然地开了，陆蔓枝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垃圾袋从门后踱出。 陆蔓枝：“……” 姜茶：“……” “妈妈……”姜茶摆摆手正想解释什么，身后的男人却已然跃然而出，声音低沉淡静，“陆阿姨。” 陆蔓枝点点头，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霍先生，请进。” 霍云琛微微躬身，很礼貌很文质彬彬地道：“陆阿姨，您客气了。” 然而言罢他却是毫不客气地进了她家家门。 留姜茶一个人在他们身后一脸懵懂。 ……他不是急着要出差吗？怎么还有工夫到她家里来啊？ ——而事实上他并没说是急着出差，只是说今天要走罢了。 白色的长餐桌，陆蔓枝在一端坐着，姜茶跟霍云琛坐在另一端。 姜茶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又看一眼身侧的霍云琛。他们表情都很平淡，好像特别紧张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听见陆蔓枝淡声地说：“晓生去公司了，不在家。” 又道：“茶茶，你先回房间。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霍先生说。” 姜茶有些犹豫，“……妈妈，你们说你们的，我在这里不碍事。” 男人偏首瞧她一眼，“听陆阿姨的话，姜茶。” 小姑娘似仍是不怎么情愿，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起身回了房间。 目睹了全程的陆蔓枝：“……” 陆蔓枝在心里重重地叹口气：女儿大了真是万般不由人，尤其不由父母。 一派沉静，等卧室的门被掷地有声地带上了，陆蔓枝这才淡若无物地出了声，“霍先生，你也知道，”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我和茶茶爸就茶茶这么一个女儿。” 霍云琛道：“我知道。” …… 姜茶把耳朵凑到门边试着偷听，但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什么都听不到。 隔了半晌，她悄悄地把门开了一道缝，陆蔓枝的声音猝然地响起来，“……霍先生要走了，你来送送他，茶茶。” ……没事了？这么快？ 抱着一肚子的疑惑，然而当着母亲的面又不好问，等最后跟着霍云琛一道出了门，她才抬着脸小声地问：“我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他三个字淡淡撂下，然后又三个字：“别担心。”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揉揉她的后脑以示安慰。 小姑娘任那只大掌停在脑袋上，默了默，抬脸，眼睛眨两下，“……到底说了什么啊？” “……”她很好奇。 于是霍云琛正色，不疾不徐地道：“说对我很满意。” 她尾音长长地“哦”了一声，有些美滋滋的，对他说的话没有分毫的怀疑。 又抬起眸来对着他眨眨眼：“然后呢？” “……”避开她的视线，他轻描淡写地道：“然后让我尽快攒老婆本。” 姜茶：“……” 她静了好半晌才开腔，“……我待会去看看我的小金库里有多少钱。” 霍云琛：“……” - 霍云琛一走，很快军训也开始了。 姜晓生跟陆蔓枝带着姜茶去放行李的时候室友还没来，等军训那天陆蔓枝再送她过去才见的面。 t大的本科生宿舍一个房间住四个人。室友里一个和她一样是本地的，另两个都是外地过来读书的。姜茶选的专业是国际关系，总共几十号人，分成两个班各自分开上课，姜茶和本地室友被分在一班，另两个女孩则在二班。 第一次见面，彼此间都是客客气气，倒也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毕竟大学不像是高中，如果是大系比如金融商学计算机，即使住在一个宿舍也很有可能被分在完全不同的班级上课，独立空间很大，特别在t大这样学习氛围浓厚的地方，舍友之间也基本不会出现初高中常见的拉帮结派小团体这种情况。 第188页 八月底，京城的太阳还非常的毒辣。头天过去就是简单的立正站军姿。 才早上九点多，阳光已经毒起来了，声声蝉鸣裹挟在热辣的光里显得益发的聒噪。姜茶站着没动，自觉头顶的帽子都被晒得滚烫，暗想先前医生送她的一大袋防晒大概只能是心理安慰了。 这时候身边的室友忽然压低了声地道：“……姜茶，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这个女孩子叫阮云云，跟姜茶一样是本地人，因为跟姜茶在同一个班而且身高相近，所以被分到了同一个方队，位置就在姜茶的右手边。 姜茶侧过脸，见她脸微微地红着，她小着声问：“……不舒服吗？不然你举手跟教官说一声？” 阮云云皱着眉，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就捂住了口鼻干呕起来。见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看起来实在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姜茶低声道：“那我帮你跟教官说？” 阮云云还是有些犹豫，动动唇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前方教官冷硬的男声响起，“三排最右！三排最右那两个女生！出列！” 姜茶索性举了手，“教官，她身体不舒服，好像是中暑了。” 军训的教官都是本校大三大四的国防生，对着的也是本校的大一新生，也就这大早上的才在烈日下训，是而教官听到有学生出状况就放了行，一边还问：“知不知道校医院在哪里？” 姜茶顿了顿：这个她真不知道。 阮云云也摇了摇头，捂着唇表情像是很不适，教官犹豫了会儿，大概是想着要不要亲自送她们过去——毕竟学生安全大于天，这里又是t大，随便出点事情就是社会头条。 这时方队里有道很清爽的声线响起了，“教官，我知道校医院在哪里，我带她们过去吧。” 姜茶循声望过去，微微怔住。 ——是那天超市里的轻松熊。 第96章 九十六枚吻 轻松熊瞟见姜茶倒是没太惊讶，甚至还冲她眨眨眼友善地笑了下——显然是早就已经瞧见了她。 看到有人可以被委以重任，教官的脸上透出一丝松泛的神色，年轻的脸仍然板着很严肃，“那你们快去快回。” 轻松熊敬了个军礼，“是，长官！” 他的语气有种故作活泼的俏皮，方队内外顿时踊跃起了快活的空气。 年轻教官正色，“少跟我嬉皮笑脸！” “是，长官！” “……” 皮归皮，轻松熊做事情还是很麻利的，一出方队二话不说就主动把阮云云背起来了，遥遥地把姜茶甩在身后，姜茶追了几步没追上去，愣是看着他跟开了马达似的越跑越远。 轻松熊一溜烟跑出去几十米，没看到人下意识一回头，才见被他甩在老后面的姜茶，于是又一溜烟跑回来，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这么跑来跑去的，轻松熊难免也有些气喘，“……你怎么不走啊？” “……”姜茶问：“你都走那么远了，还回来干嘛？” 轻松熊笑了下，“等你啊。” 烈日暴晒，姜茶加快了语速，“你先把阮云云送到校医院吧……我走得没你快，你可以不用等我。” 轻松熊还没说什么，倒是被他背在背上的阮云云开了腔，“……姜茶，”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但还是很坚持：“你跟我们一起吧。” 她一边说，一边睁开眼勉力地对姜茶笑了笑，“我不严重的。” 轻松熊在旁边恍若无意地补刀：“对啊……这个姜茶，你把你室友一个人丢我背上，她跟一个陌生男生独处得多尴尬啊。” 阮云云：“……” 姜茶：“……” 于是轻松熊减慢了步速，特意挑了阴凉的小路走。阮云云则一来大概是中暑并不严重，二来就是如轻松熊所言，跟陌生男生独处自觉尴尬，所以极力建议要轻松熊等姜茶一道走，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主要是轻松熊问，姜茶跟阮云云答。 轻松熊首先是问阮云云，“你是真中暑还是假中暑？” 阮云云病中惊坐起，“你说谁假中暑呢！”然后坐起失败：“……你看我都这样了还像假的？” 轻松熊笑了下，“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你晕的时候太巧了，早不晕晚不晕，正好站军姿才五十分钟你就晕了。” 大概是这会儿不在太阳底下，阮云云整个人像是比刚才要好转不少，闻言有些好奇地问：“不是只要站一个小时吗？” 轻松熊摇了摇头，“哪啊，一个小时过后还有一个小时，军训第一天要站一上午的。” 阮云云问：“你怎么知道的？” 轻松熊表情有种显见的得意，“我有亲戚在这里读国防生，他跟我说的，新生第一天都这样。” 第189页 听着听着，姜茶的表情便有些不太好了。 要站这么久…… 那她岂不是没力气跟霍医生聊天了？ 轻松熊说完了，又扭头看姜茶，蹙着眉道：“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刚刚我速度都放得很慢了你还没跟上。”轻松熊一边说一边笑：“我差点就以为你在原地踏步了。” 姜茶：“……” 阮云云听不过去，反驳，“是你跑太快了，姜茶她一个女孩子追不上很正常。” “这可不行啊，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轻松熊用一副很不认同的语气道：“——现在都是8012年了，你们思想觉悟怎么还这么低啊？” 阮云云：“……” 轻松熊又侧过脸来，对着姜茶神神叨叨地道：“怎么样，想不想像我一样身强体壮健步如飞？” “不想。” “……”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校医院门口，阮云云中暑情况不太严重，送去校医院喝了点正气水吹了空调就立刻满血复活。对着姜茶和轻松熊，阮云云自然是很不好意思，谢过了姜茶又去谢轻松熊，“麻烦你背我过来了……” 阮云云顿了下，那意思很明白，轻松熊扯着嘴角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何轻尘。” 何轻尘说：“我也是一班的，跟你们是同学。” 他说着，一边用迷彩帽扇风，一边伸手进兜里掏了手机出来，“来加个微信吧阮云云。” 刚刚帮了自己的忙，而且又是同班同学，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要相处四年，阮云云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反对。很快加过了阮云云，何轻尘又拿着个手机转向姜茶的方向，面色无波，“加个微信吧，姜茶。” 姜茶也没多说什么，于是很顺利地就加上了。何轻尘半句废话也没有，扬起眉很好脾气地笑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回方队了。” 阮云云有挽留的意思，“你急着走干嘛？大热天的来回跑不热吗？你也歇歇吧。” “不了，”何轻尘转身大步地往前走，掷地有声：“我们三个出去了半天不回来，教官搞不好还以为我们三缺一打麻将去找人了呢。” 阮云云：“……” 姜茶：“……” 看着何轻尘远去的背影，阮云云悠悠一叹，“这人真是……” 话在她唇边打转，然而半天就是没转出个所以然了，于是姜茶接了话，“奇葩。” “……你说得对。”阮云云表示赞同。 果然就像何轻尘说的一样，等姜茶后一步地回了方队，一站就是一早上。 到了午饭点，那两个外地的室友主动走在了一块儿，她们没叫姜茶，姜茶也就没有跟过去了。t大军训秩序严格，手机不能带到军训场地，只能留在宿舍里，姜茶先回了宿舍一趟，见阮云云没回来给她打了个电话，对方说是已经在校外吃过了，不用帮忙带饭。 宿舍离校外虽然谈不上十万八千里，二十分钟的路程是少不了的，午休时间卡得紧，姜茶也没时间出校，于是下了楼又转到了食堂里。 正是人多的时候，座无虚席，难得看到一个桌子空下来，姜茶便把自己的包先放在了那里。 初来乍到，她也不知道哪些菜好哪些不好，于是随便在人少的窗口打了几个菜，端回原位坐定了，扶起筷子吃两口。 ……嗯。 人少果然有人少的原因。 “唉，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啊？” 清清亮亮的男声响起，没等姜茶说话，何轻尘已经再自然而然不过地在她对面坐下来了，这人端着满当当的两大盘子，旁边却也没跟着别人。这也就是说，那两大盘子都是他一个人吃的。 倒是跟他的体型不太符合。 姜茶说：“阮云云在外面吃过了。” 何轻尘哦了一声，对此没有太多的表示，一伸手把一个盘子推过去，抬起脸很自然地对她笑笑，“我好像打的有点多了，你要不要？” 言罢，他又很有几分急切地补充，“你不要我也吃不掉，最后还是要倒。” 浪费粮食的确不好，姜茶想了想，没有拒绝，只是道：“我把钱转给你。” 何轻尘笑了下，没有反对。 食不言寝不语，二人相对沉默，还是何轻尘率先打破了，“你家里人是不是管你管得很严啊？姜茶。”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间微妙地皱了一下，暑假在家闲得无聊被家里人推出去做兼职，顺带着遇到了顺眼的女孩子，虽然她有点冷漠，但是何轻尘自觉自己的情商还不错，起码是不惹人反感的，再多聊几句应该就能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就是那女孩子看起来年纪有点小，搞不好还在上高中……这个就有点麻烦。 不过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反正大学比起高中空闲时间多得多，对方要是不方便，那他多迁就一下也就是了。 第190页 理想很丰满，现实则有些厌食。 那女孩子的哥哥出来的时候，动作太快，何轻尘一时间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等何轻尘反应过来了，那对兄妹人早都不见了。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结果半路冒出来个哥哥……一方面何轻尘是觉得很可惜，另一方面，可惜之余，他也的确觉得这哥哥管自己妹妹管得也太严了。 都那么大个妹妹了，还直接二话不说就把妹妹拽着走人……这要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是土匪抢亲呢。 至于说何轻尘为什么认定了那是兄妹，原因非常简单：那个女孩子一看就很乖乖女，人生轨迹大致就是被父母娇养被长辈娇惯，偶尔喜欢上一个人也是暗恋几年的标准配置。 暗恋，暗恋，暗恋就是暗无天日的爱恋。 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太像是会早恋的那种女孩子。 ——何轻尘的猜测大体正确，唯一不正确的就是姜同学的暗恋对象早已弃暗投明，甚至已经开始早早地攒起了老婆本。 而更让何轻尘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会见到这个女生——而且还是在大学的班上。 碰到了还这么巧，但是跟上次一样，对着他她表现得相当漠然。 何轻尘自觉自己长相ok情商ok家庭条件ok，能到t大来说明智商也ok。这么多的ok叠加在一起，所以他的异性缘一直都还ok。 在姜茶这里算是头一回碰了壁，难免就，愈挫愈勇。 姜茶却没预料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想了这么多的事情，闻言只是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问：“家里人……管得很严？” 第97章 九十七枚吻 何轻尘点头，状若无意地重复了一遍：“你家里人是不是管你管得挺严的？” 他跟交流心得体会似的，很有同理心地补充：“我家里人倒是不怎么管我，就是我爸我妈看我比看我家那条狗还讨嫌。”一边说，何轻尘嘴角抽搐了下：“真是人不如狗。” “……”说起来，他说的这个人不如狗倒是有点熟悉。 对方问了姜茶便也答了，“我家里人管我管得不严。” 姜晓生夫妻从前将女儿养在怀柔的姥姥家就多有愧疚，及至后来案件发生更是想尽办法去补偿——何止是不严，简直是恨不得把女儿当成玻璃人捧在了手掌心里边。 姜茶家亲戚不多，父母双方都是各自家庭的独子独女，亲戚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因此何轻尘一提家里人，她就自动关联到了父母双亲的身上。 何轻尘：“……” 那天她哥哥那副土匪抢亲的架势，实在是不太像她说的“管得不严”啊。 何轻尘问：“会干涉你的社交吗？” “不会。”事实上不要说是社交，就是知道了她跟霍云琛在一起，陆蔓枝也没有发表太多的意见。 反对，没有；支持…… 嗯，更没有。 姜茶想了想，说：“不过他们对陌生人比较戒备。” 岂止是戒备，简直恨不得在女儿额头上写上生人勿近四个大字。——诚然这也是过去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对陌生人比较戒备……何轻尘想，也难怪那天在超市里见到自己跟她说话，她那哥哥反应那么大了。 也是。于是他又自然而然地问：“……同学呢？” 姜茶摇摇头，道：“其他人都没关系。” 是的，生人勿近，其他人都没关系。甚至于谁能让闺女开心，姜晓生夫妻都恨不得让那人跟闺女实时锁定。 何轻尘应了声，心情明快起来：听她这么说，她那个哥哥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两个人鸡同鸭讲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军训头天强度已经不小，匆匆洗了个澡回来晚上竟然还要跑操。班上的同学都是叫苦不迭，等跑操回来时间已经是九点多，又是一身的汗——澡是白洗了。 简单洗漱了下躺到床上，姜茶上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手机出来，满怀期待地解了锁一看，有很多人给她发了信息。 爸爸妈妈霍爷爷姨姨姐姐……大多都是让她不要太累有需要及时联系。 霍爷爷还记着之前说的宿舍楼的事情，在语音消息里很雄赳赳地道已经跟t大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正准备要在靠内海的位置建新校区。 新校区是其次，最关键里面的宿舍楼全都是靠海的海景房。 霍爷爷表示，最快一年最慢两年就可以搞定茶茶的宿舍楼。 ……一年……两年。 当然姜茶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复了很长很长的句子来谢谢爷爷。 可是一条一条扫下来，目光落在霍云琛那一栏上，她却顿时有些颓然起来。 就他没给她发消息。 她今天早上给他发的消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 第191页 然而心有灵犀般的，手机忽然的一震，来电显示里的名字赫然在目，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她的心从低谷起跳到了云端。 因为室友有的好像已经准备要休息了，姜茶走到阳台去，小声地接电话，“喂？” 霍云琛在那头淡然地道：“姜茶。” 她抿了抿唇：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怎么还这么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叫她啊。 同寝室里的另两个室友有一个好像也是有男朋友的，晚上姜茶带饭回宿舍的时候听见他们语音聊天了，她男朋友叫她都是宝宝贝贝的。 她倒不是想让他照搬照学，但是他老这么原原本本地叫她的名字，显得他们好疏远啊，一点都不亲热。 于是她说：“我不是姜茶。” “……”他问，吐息悠长似带着笑：“你不是姜茶，那你是谁？” “我是茶茶。” “茶——”他刻意地顿了下，沉沉的低音转了个弯：“茶？” 他声音原本就低低的很好听也很磁性，这么一叫，就宛如是她的名字被他咬在齿间，亲近又暧昧。 姜茶嗯了一声。 “那我挂了。” “？” 他的声线藏不住笑，“我的女朋友是姜茶，不是茶茶，打错电话了，不好意思。” “……” 她不语，一秒后有些忿忿，“为什么你不愿意叫爱的小昵称。” 对着他她鲜少有这样干巴巴的语气，很明显是不高兴了，霍云琛听着，无意识地抬起一边眉，“爱的小昵称？” “嗯，”她说，语气仍然很凶：“我室友男朋友都叫她宝宝贝贝。” 霍云琛：“……” “姜茶，”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不觉得这太……肉麻了？” “不觉得。”她几乎斩钉截铁。 “……”于是霍云琛淡然地反问：“不然你先叫我一个，我再跟着你学学？” 霍云琛的用意昭然若揭：他是料定了小姑娘脸皮薄叫不出口。 既然她叫不出口，那他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地不用叫了。 谁知道那边只静了一会儿，立刻果断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地道：“宝贝。” 霍云琛：“……” 她又道：“宝宝贝贝。” 霍云琛：“……” 叫完了，她默了会儿，“……好像是有点肉麻哦，”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自我感觉很良好地问他：“你说是不是，宝贝？” 他轻笑出了声，却听她在那头很认真地道：“我已经说过了，现在该你说了。” “……” 他动了动唇，两个字徘徊在唇边，欲言又止。 霍云琛话在唇边一转，“军训累吗？” 姜茶：“……” 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她也很好心地没有戳穿，只是心里不怀好意地想：看吧看吧，他先前指不定还以为她叫不出爱的小昵称他就可以顺水推舟不用叫了呢。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姜茶还是给男人留足了面子，没有挑明，只是道：“还好。” “还好？” 那边显然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她把一缕垂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眯着眼睛，“就热了点，晒了点，别的没什么。” 见他不语，她又捏着嗓子很神神叨叨地问：“怎么，我要说不好，你还打算让我不训了啊？” 霍云琛反应得很快，“你要是受不了，我就帮你请假。” “……”他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姜茶小声地道：“这么做是不对的，霍云琛。” 男人笑了声，“对不对不重要，你高兴才重要。” 她的脸蛋红了下，他又说：“坚持不下去了就跟我说。” 她小小地反驳，“我会坚持下去的。” 就这么个小小的军训都要请假，这未免也显得她太没用了。 霍云琛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温着嗓子像要说些什么，那边窸窸窣窣的有人声响起，姜茶道：“你有事吗？有事的话就不用跟我打电话了。……拜拜。” 甚至不待他回答，她已经先行一步地挂断了电话。 霍云琛：“……” 放下拿手机的手，他颇有些无奈：他的小姑娘有时未免是懂事过了头。 跟小姑娘说话时他不自觉就松弛了神色，唇边也弯着若有似无的笑。 这让敲门进办公室的沈明珠不自觉怔愣了少顷，她也是最近才知道霍家长孙空降到集团，而他空降进去接的第一个单子，就是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接洽。 这个男人年轻，英俊，且富有。 最关键的是……他还是未婚。 而她又是老板秘书室的一员，这令她不免有些雀跃。 攀上了这样的高枝，不要说下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当然进了大公司的秘书室，虽然不是离领导最近的一秘，但她眼观八方，还是从身边的同事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第192页 比如即使有这样的心思也要藏着掖着，不要轻易出手。 毕竟面对这种情况，若是不能一击制胜，那就是一败涂地，没有转圜的可能了。 因此沈明珠表现得很节制，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明面上表露出自己的心思。 只是她没有料想出来的是，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审慎，自矜，且爱惜羽毛。 她所在的公司在渤海市是地产龙头，买地卖地都是一把好手，老板也是趁着零几年房地产的东风起的家，现如今人到中年事业有成春风得意，贫穷时的糟糠之妻固然没有下堂——倒不是老板不想让她下堂，而是离婚损失太大，财产分割上男方会被薅掉不少羊毛。 因此面子上的婚姻仍然在维持，不过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罢了。 她听说霍家倒是与众不同，几代的夫妻都是非常恩爱。但她也同样知道，霍家起家是在祖辈那一代，到了二代时都已经是名流，结亲的对家也都是出身豪门。 门当户对，自然就势均力敌。彼时对于那些霍家人家庭美满事业有成且人人明哲保身的传闻，沈明珠也只是一笑了之。 然而当真见了这位霍家的太子爷，沈明珠这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 第98章 九十八枚吻 自家的老板起家后混迹欢场多年，自然也是用了同样的招数来应付霍家这位新上位的太子爷。 可人家不买单，不动声色全给推回来了。以至于头顶已经日趋地中海的老板一边状若无意地抚着沈明珠的手，一边看似发愁地道：“小沈啊，你是年轻人你应该明白，这霍少……他是不是那个……那个……” 沈明珠言笑晏晏的，手却径直把那只咸猪手给推开了，“是gay吧，老板。” 地中海一拍脑袋，“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然而怀疑归怀疑，这位渤海市最大地产商当然还是明白看人下菜碟的道理，行事倒也灵活，见人对那些场合不感兴趣，立刻就转了思路说去清水的茶楼里谈生意了。 这总没理由再推辞了吧？ 只这沈明珠素来见这人总是寡淡脸色，这时却弯着唇略带着笑，她不觉得怔了半秒，这才徐徐地开口，“霍少，我们蒋总正在外头等您。” 男人微微地颔首，也不多言语，仍是身形未动地站在原地。 沈明珠笑意不变，“蒋总的车停在侧门，位置有点偏，他让我带您过去。” 如是他才迈开两条长腿朝她走了过来，沈明珠心里微动，等霍云琛走到前面，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她很妥帖地按下按键，接着略略地偏首，神态仍然非常恭敬，似是不经意般地开口，“您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复。沈明珠也不多言，如常微笑不尴不尬的，将男人带到了老板停车的地方，一路无言。 去的是渤海市规格很高的一家茶楼——规格是不是最高这另说，但价格是最贵这一点毫无争议。蒋老板是个俗人，发家几十年仍然改不掉一身的暴发户习气。 行事风格有些简单粗暴，另一方面而言却也算是爽利。 既然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那索性挑贵了的给，总是不会出错的。 楼内装修从古，汉服齐胸襦裙的迎宾小姐在门口一列地排开，均是身材高挑面容精致的年轻女人，迎宾词被说得又轻又甜腻，沈明珠从她们面前走过，心里嗤一声：这茶楼明着说是茶楼，暗着倒是一股子窑子里的脂粉气。 蒋老板定的是雅座，先是招呼着霍云琛坐下了，这才笑着道：“霍少，我们渤海市最好的茶楼就这儿了，简陋是简陋了些，不过这地儿的茶供货跟京城是一个路子，东西还是不错的。” ——蒋老板财大气粗，却不懂得这些文人雅客情趣，这些还是问了一秘二秘及沈明珠才知道的。 而确如蒋老板所言，这茶楼装修家具一律上品的红木，茶的供应地也是百里挑一。莫说在渤海，这个配置在京城也是少有的。 当然要应酬京城霍家，就得用最好的来。 二人坐着，沈明珠在旁盈盈地站着——其实这场合原还轮不到她来，不过一秘怀了孕，二秘原先跟老蒋眉来眼去的像是有点儿意思，后来时间长了，知道一秘跟老蒋是亲戚关系匪浅，不费一兵一卒位置都是稳当当的，遂死了这颗心，跟着在业务往来的人里挑了个家境优渥的嫁了。 二秘婚礼就在前些天，老蒋当天倒是笑意不减地去了现场，包了个几万块的大红包，跟着出了场子脸色一转，在办公室里对着人事总监就道要下调二秘的职。 第193页 ——至于说沈明珠为什么知道这些，是因为蒋老板对着人事说这些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与其说是蒋老板不避讳她，不如说那话牵扯着二秘，实质上就是对着她说的。 不见兔子不撒鹰，蒋老板可精着呢。 隔了会儿有人来上茶，服务员穿着青花瓷的旗袍，聘聘婷婷走来看着很端方雅致，旗袍开叉却及至膝上一节，走动时白皙光洁的腿部招摇出几寸来，接着三点头，沏茶，服务员朱唇微笑，沈明珠却分明看见她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了男人的手背。 三流把戏。 霍家太子爷接过了茶脸色不变，一张俊颜仍是平淡。那女服务员嫣然一笑，转而对蒋老板又如法炮制，这招数在蒋老板那里就受用得紧了，蒋老板被人摸了手，反过来又用了三倍的力气捉着女人的手好好地摸了两把。 女服务员一声的娇笑，眼睛极尖，见方才沏的茶已被喝空，再沏又是故技重施，霍云琛眉目未动，只是抬着眸瞧了她一眼。 那女人甜甜地笑了笑，很有几分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意思，道：“霍少。” 沈明珠心下了然：……这是蒋老板挑的人。 又有些说不出的感慨：果然审慎自矜爱惜羽毛……都是假的吗？ 或许比之蒋老板之流，他也不过是藏得更好藏得更深。 然后就见男人挑着眉，对着那服务员有些似笑非笑地道：“你的微笑唇比例上扬得太大了。” 沈明珠：“……” 那女人显然不意他会说如此，脸色一僵，男人却又如对此无知无觉般地开了腔，“你这嘴角上扬术做得不好，要再修复——你是在哪家医院做的？” 女人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最后竟是带着些犹疑不定地开口，“你……你说的是真的？” 霍云琛还没发话，那边蒋老板已经是连连地咳了两声，表情极为不悦。 女服务员这才如梦方醒般，说了句抱歉就匆匆端着东西走了。 蒋老板尴尬地赔着笑，“……茶楼请的人不专业，让霍少见笑了。” 沈明珠闻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哪里是茶楼请的服务员不好，明摆着是你在给人家下套。 就是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人的预料，这怕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霍云琛脸容淡淡的没说话，蒋老板冲沈明珠使了个眼色，沈明珠当即娴熟地他斟好了茶，多的一句话都没有，动作也干净利落，全过程没有一分一毫的肢体接触。 末了沈明珠低眉，“霍少，您请。” 他淡然地应了声，蒋老板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茶倒毕，蒋老板也没有废话，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扣着深红的桌面，眼微微地勾着，眼风扫过来，“那块地的事情，霍少考虑得怎么样了？” 蒋老板先让了一步，“那天说的四六分，我回去想了想，虽然比市价要低，但总归是跟您霍家合作，让这一点未免有点不够诚意。” 言及此，对面的男人仍是坐着，长腿交折身姿挺拔，侧影如剪，茶楼朦胧清淡的光线里如工笔画般勾勒出脸部线条分明而俊逸，薄唇微抿，没有发话。 蒋老板何许人也，混迹商场多年是个十足的老油条，给他一个演讲台蒋老板能从早讲到晚不带歇口气儿的，见对方不发话，蒋老板不轻不重地搁下了茶杯，磕在红木的桌面上是咚的一声沉响，他道：“所以啊，回去我又考虑了下——” 蒋老板顿了顿，打的是卖关子的意思，嘴咧开了笑得有几分神秘，“我打算再让一成，五五开，霍少，您看怎么样？” 他追加着补充，“这地啊，算咱们五五开，我是一个子儿都赚不着，还要亏上一点。不信您去瞧瞧周边的地块，不说咱们东部新城在政府规划里是未来的市中心吧，就说那北边穷乡僻壤的地，也不止这个价啊……” “四六吧。”霍云琛淡然地出腔，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蒋老板。 沈明珠面色也是微微一怔。 这蒋老板是头狐狸，做生意可是再不老实的了。原是料定了渤海市内可供开发的地块并不多，跟霍家也属往后再难有交集的，这才出一块不怎么着的地潦草随便地打发着给霍云琛——四六开嘛是狮子大开口，五五分也不过是市场价随意糊弄。 何况那块地虽然地段好，在东部新城旁边，但实际上背后有些问题，颇有点不清不白的嫌疑。 事前如若能仔细做一次深入了解，应该能知道这背后的问题。 一边想着，沈明珠一边若无意般地视线往旁边扫了一眼。 ……但如果是想谈个单子交差回去的纨绔子弟，那不清不楚的，吃亏上当倒也算正常。——老蒋打的也就是这一次性的路边生意。 第194页 沈明珠在内心叹口气。只是若真像她所想的那样，那这人未免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怕还真就跟老蒋说的一般，对女人不动声色以至于冷嘲热讽是因为他取向就不是女人。 果然蒋老板听得也是一怔，却是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咬钩，抬着脸道：“霍少这也太客气了……” 然而男人打断了他，声音温和淡静，落在这无人的雅间里益发的掷地有声，“我说的是——” “我六，你四。” - 挨过了军训的头几天，后面的日子就快了起来。转眼间这小半个月就过去了，最后一天汇报演出结束，回到寝室的时候才三点多四点不到。一件大事结束，姜茶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 本来想给医生打个电话，想了想这么早，万一他还在有事情就不太好了。于是转而发了条微信发过去。 她发的消息很简短，只是说了个大意，虽然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她不想通过一个冷冰冰的机器来告诉他。 谁知道消息刚发过去，很快的他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还是视频通话。 第99章 九十九枚吻 有些不好意思，姜茶却还是接了。 网速不好，连接的瞬间页面有轻微的卡顿。然后很快的那张熟悉的脸就跃入了眼帘，他扯唇浅笑，温着嗓子问：“结束了？” 姜茶点点头，问：“你呢？” “快了。” “……多快？” 他眼尾弯起，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就这两天。” 她抿了抿唇，“你瘦了。” 他眯着眸，笑意更深，尾调曲折地弯起，“——心疼我啊？” 她红着脸，嘴上没有回答。 霍云琛一双黑眸在她脸庞上逡巡了片刻，眯着笑，“你倒是没黑。” “……”他这么说她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但是跟她一比较他好像又有点儿太惨，这种情况下她还偷偷高兴难免就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了。 于是小姑娘随口转移了话题，“后天晚上班里同学要一起出去玩……系里的学姐学长也一起，去的是wink酒吧。”她很仔细地跟他报备：“……是清吧。” 他不语。 她又道：“我们系男生十七个，女生七十一个。” 文科专业，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他还是没说话。 姜茶晃了晃手机——怎么回事，是网络卡了还是手机内存不够？手机是新买的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霍云琛：“……” 他在那头淡然地开腔，“十七个里面有没有长得还行的？” “……” 姜茶假意地迎合他：“有啊。” 他扬着眉毛，眉心蹙起，“嗯？” “他长得很好看的，脑袋还聪明……”她顿了顿，给出一个不怎么精准的成语：“很秀外慧中的。” 霍云琛：“……” 神他妈秀外慧中，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 不过比起她用错了成语，霍少显然更在意这位被小姑娘形容成秀外慧中的人是谁。 他状若无意般地问起，“谁？” 她唔了声，扭捏着没有立刻回答，神态间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霍少他难免就高度重视起来。 本来单是听她夸秀外慧中他还没有太多反应，等到看见小姑娘是这个反应，男人的脸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然而那头姜茶扭捏完了，眼睛蓦然地弯起来，“……就现在我眼前的这个。” “……”他的脸色有显然的怔愣，几秒后轻笑着出了声，看得出来是心情不错。 看着他心情不错，她跟着心情也好起来，忽然听见阮云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姜茶，你这看的是哪个男模啊？” 原本另外三个室友都还没回来，因为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姜茶才接的视频通话——这会儿突然听到冒出个声音来，姜茶一激灵就直接按断了通话。 转身一看，果然阮云云正手提着几大袋的水果及各类杂物，跟她大眼瞪小眼的，阮云云率先举手表示无辜，“我开门很大声的，是你专注看男模没听见。” 姜茶：“……” 阮云云又有点贼兮兮地凑上前，“真没想到你还有偷看男模的兴趣爱好……” 姜茶一时间急起来，口不择言地否认，“我没有偷看。” 她那是光明正大地看好吗。 “没事没事，”阮云云摆摆手表示理解，又挑挑眉：“谁还不能有个小秘密了？姜茶你放心，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不会把你在宿舍看男模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不是……” “哎，话说，”阮云云凑过来，样子神神叨叨的，“那个男模叫啥啊？” 一边说，她一边戳戳姜茶的肩膀，压低声语不传六耳，“姐妹，借一部说话。” 第195页 姜茶：“……” - “日前，渤海市地产龙头公司总裁蒋xx被控行贿罪、串通投标罪、单位行贿罪……” 点进这条新闻，大致是说渤海市的这位地产老总曾经通过不法手段低价拿地，近日来被人举报，举报人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且媒体渠道也一路畅通。 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自然就覆水难收。 姜茶的视线停在手机屏幕上几秒，直至那光亮又黯淡下去。 说起来，他这次去的地方……就是渤海市。 一个包间里都热热闹闹欢欢快快，一个班将近五十个人被分成了十个小组，每次单独抽出两个组上去玩你画我猜的游戏。轮不到的八个小组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何轻尘也在上去的那一组中，他脑子灵活猜得又快，很快就领先了另一组一大截。此时正轮到一个比较难的词组，其他队员先是比了个十。 “十个字？” 队员疯狂点头，接着又假作牵裙摆转圈圈。 何轻尘的思绪转得很快，“裙子？女人？公主？” 在说到公主的时候，队员点了点头，接着又用手比了个七。 “短语里有七吗？” 队员点头，接着几个人纷纷蹲下了身子走路笨拙，表演完了之后再度抬手比了个七。 有公主，还有七个蹲下来的小人？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这真是殿堂级别的你画我猜了。何轻尘一组胜出，因为是增进新班级同学之间的熟悉和了解，输了的小组也没有任何惩罚。 只是理所当然的，何轻尘的表现引发了一众的热议。 不为别的，一般谁能想到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种超长词汇…… 面对一众的赞誉和热评，何轻尘表现得也很谦虚，笑了笑说了几句话，跟着目光往角落扫：她坐在长沙发的一角，表情很淡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坐在她身侧的阮云云倒是一脸的喜庆——但那是对着手机屏幕的，倒也不像是因为出来集体活动所以开心，何轻尘几步走过去，就这么直接瞥见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开心消消乐。 何轻尘：“……” 何轻尘走到二人身边的位置坐下，问：“你们是不是困了？” 阮云云抬起眸瞧他一眼，“困倒是不困，就是有点无聊。” 何轻尘看一眼姜茶，问：“困了的话要不然我出去买一杯咖啡？” 姜茶还没发话，阮云云先嚷了一句，“何轻尘你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怎么我们两个人坐在这里，你就买一杯咖啡？” 何轻尘笑了下，“不是你说你不困吗？” 阮云云：“……” 说归说，何轻尘喜欢姜茶这事儿阮云云是门儿清，加之军训头天她欠了何轻尘个人情，她也确实觉得这人人品挺不错的，所以何轻尘在这儿明里暗里对着姜茶示好，阮云云也并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助攻的意思。 当然了，虽然有点助攻的意思，但阮云云也留心着分寸。毕竟何轻尘这事儿能不能成，她都会跟姜茶做四年的室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何轻尘刚起身要走，姜茶就出了声，“我不困，”她出言拦住他，“不用买咖啡。” 何轻尘怔了怔，又听她很客气地道：“谢谢你。” 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也是一如既往的疏离。 在t大再见面，初时何轻尘以为她这是家教严格，这军训的十天半个月过来，他才总算是有点反应过来了—— 她这不是家教严格，她这是天生性格。 被她拒绝了，何轻尘倒也不显得很尴尬，只是又在座位上坐下来，对着不远的地方玩腻了你画我猜开始唱歌的人微微地出神。 姜茶则更是淡然，拿着手机神色平静无波。 阮云云：“……”你们不尴尬我尴尬啊。 阮云云把小包往姜茶手里一放，跟着打了个招呼，“姜茶，我有事出去打个电话，包你帮我看一下啊。” 姜茶点点头，阮云云便跟案犯般的飞速逃离案发现场。 气氛正酣，演变成一人唱一句，何轻尘正坐在位置上，忽然一支麦就递到眼前来了，隔壁的男生对他使了个眼色，音乐分分钟就切成了情歌对唱。 很显然，这就是他刻意为之的。 何轻尘：“……” 何轻尘接了话筒，没开麦，冲始作俑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对着那男生低声地道：“兄dei，你这样太直男了，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对方：“……” 对方瞟他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也凑到她耳边低声地说：“不敢就算了，别给自己找借口。” 何轻尘笑了下没说话，接过麦没唱几句，身边的女孩却已经径直站了起来，转身往包厢门的方向走去。 第196页 这一下突如其来，留下何轻尘二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末了那男生啧了一声，话还没说一句，满脸却已经写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十个大字。正要动动嘴说些什么，一扭头就见何轻尘也丢了麦，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这还像点样子，”直男嘀咕了声，显然对何轻尘的此举还是比较肯定。 没人在意几个人的离开，包厢里仍然热闹非常。 走出了包厢，姜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实在是太吵了，又闷，她挎着阮云云的包走下旋转楼梯，准备找到阮云云后在外面清净会儿。结果刚下楼梯没两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男声，“姜茶！” 她驻足，回头看向声源处的何轻尘，有些困惑。 何轻尘几步就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姜茶实话实说：“找阮云云。” “阮云云我帮你找吧。”何轻尘说：“你先回包厢，这地方挺大的，我怕你出来了回不去。” “谢谢，”姜茶很客气地对他笑了下：“我知道房间号，等会儿会回去的。”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下走，身后何轻尘却又出言叫住她。 “姜茶，”他问，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讨厌我？” 第100章 一百枚吻 “……讨厌你？”姜茶闻言回头，不明所以，“为什么我会讨厌你？你做了什么让我讨厌的事情吗？” “……”何轻尘被她问得语结，下意识地道：“当然没有……” 姜茶笑了笑，“既然没有，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她这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倒是把何轻尘说得一时无言。 他又道：“那我跟你一起找阮云云。” 姜茶看他一眼，有些无奈，“刚刚我问了阮云云，她说她就在正门口，一出门就能看见了。”她顿了顿，又说：“我们约了一起在附近逛逛，反正班里要到很晚才结束。” 岂止是很晚才结束，简直是要闹个通宵。 她这么一说，几乎是要把何轻尘的话给封死了。二人正僵持着微有尴尬，忽然电话响起，是阮云云打过来的，姜茶也没有避讳，直接接下来了，阮云云在那头似乎是非常的激动，不用外放声音都很清晰，“姜茶你人呢？怎么还没过来？” 不等姜茶回答，阮云云又急切地道：“赶快出来，门口有你喜欢的男模！” 姜茶：“……” 何轻尘：“……” “姜茶？”阮云云像是生怕她听不到似的又叫了她一声，姜茶开口应道：“我在听。” “你听什么啊，赶紧出来呀！……这男模身高一米八八长相过硬气质一流座驾迈巴赫……不得了不得了。”阮云云在那头小声惊叹：“……看来这男模还自带霸总光环。” 临了阮云云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姜茶你快出来啊。” “知道了，”姜茶言简意赅地答应下来：“我这就出去。” 虽然对这自带霸总光环的男模并不怎么感兴趣——毕竟霸总她家有一个，话又说回来，她家霸总也挺男模的——但是包厢里的空气不流通又实在是太吵闹，她对出门透个气还是很有兴趣的。 于是姜茶转脸去跟何轻尘打了个招呼，“阮云云还在门口等我，我先走了。” 何轻尘没发话，只是蓦地扬起眉来，“姜茶，”他启齿，带着些犹豫：“……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姜茶这回是被他问倒了。她愣了会儿，反应过来，自家霸总的脸就跳到了眼前。想到了，她就不自禁地抿了抿唇，很自然地应道：“有啊。” 对着那张蓦然绽出笑意的脸，何轻尘猝然间愣了愣。 姜茶并不算是那种万年冰山不大么客气的女孩子。 虽然超市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反应的确有些冷漠，但对着个陌生人，倒也还说得过去。 等后来彼此成了同学，几次三番下来，她的态度都是很客气很礼貌很讲道理。 当然也会笑，只是笑意也相当节制，浅浅淡淡的，何轻尘一点都不怀疑，她要是生活在古代，一定就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淑女。 所有的锋刃和情绪一起，通通都被隐藏在心里。 及至此刻这般不防备地笑起来，却是这样的亲切，温和，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羞怯。 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大厅的装修设计很精巧，枝枝的吊灯纤细，如藤蔓般自吊顶垂下，一枝一枝似星子般地悬挂在半空，闪闪烁烁。 何轻尘似是没听清般，“你……有喜欢的人？” 瞬间他又联想到那天见到的她家哥哥……那副家庭管教严苛的架势，怎么可能。 第197页 何轻尘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在心里否认。 然而姜茶点了点头，“是啊。” “……”他有些不甘心地追问，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是谁？” 其实他这么问已经不太礼貌了，人跟人之间相处都有边界，以他如今跟姜茶的关系而已，彼此不过是刚认识的同学，男女朋友这种属于私事，对方若不是主动提及，贸然去问就显得很唐突。 只是姜茶对此也反应淡淡的，只是顺着他的话答了下去，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男朋友啊。” 何轻尘表情一愣，动了动唇，最后有些窘迫地耸耸肩，“姜茶，”他说，“你要反感我可以直说……没必要瞎说这些来糊弄我的。” 姜茶：“？？？” 她有些不明所以，虽然觉得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没有瞎说。” 何轻尘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连你那个哥哥都一副土匪抢亲的架势，家里的长辈还指不准是怎么个管教法。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他两只手环抱起来，样子有些不经心的，“你说你有男朋友？那你在这苦哈哈地军训了十几天，他人在哪里？” 何轻尘颇有些不以为意地道：“我跟阮云云和你这半个月也经常能碰到，可从来没看到你这神出鬼没的男朋友。” 姜茶原本还只是莫名其妙，听到此节，脸色变了变，声音平淡地道：“他在出差。”她瞟了一眼何轻尘，不疾不徐地道：“跟你不一样，他很忙。” 平常聊天说话她都无所谓，可何轻尘这回开玩笑开到医生身上，她自然就不高兴了。 医生是她身上小块的逆鳞，是她很珍惜也很重视的人，不是可以被人拿去随随便便开玩笑的部分。 何轻尘显然也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正要说些什么，一道高大的影子却猝然地落在了他们中间。 何轻尘几乎是下意识地开腔去问：“你谁啊？” 然后一侧眸望过去，女孩子微有怔忡的神色就跃进了他的眼睛。 然而她仰眸望向对方的目光里，还藏着更多。 比如诧异，比如羞涩，比如隐隐的期盼。 这些情绪综合在一起，就是另一个名字。 ——爱慕。 何轻尘怔了怔，却见那男人转过身来，一只手已经挽住了女孩的手臂，对着他表情疏冷淡漠，“我就是她那个出差在外的男朋友。” …… 等了又等，阮云云刷遍了自己关注的抖音主播，愣是还没看到姜茶人出来。正准备再拨个电话过去，忽然就见刚进清吧那男模就原封不动地走了出来。 阮云云在心里直摇头：姜茶，让你速度这么慢……近在眼前的男模可就这么跑了。 结果一晃眼，就见身材挺拔的男人手边还挽着个女孩，样子像是有些眼熟…… 阮云云：“……” 阮云云揉了揉眼，看了看；再揉了揉眼，再看了看。 ——那可不就是姜茶嘛！ 此时，阮云云的脑内是一片浆糊。 ……姜茶跟男模认识？ 不不不岂止是认识……这即视感分明就是很熟了。 不，这也不是很熟……阮云云一边想，一边又忙不迭地推翻自己的上一个猜想。 这么想着，阮云云又瞥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阮云云：“……” 她的脑内终于涌上了一个她觉得离谱至极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男模是姜茶的男朋友！姜茶的男朋友是男模！ ……还是开着迈巴赫的男模！ 目送着男模跟姜茶一起离开，阮云云也不打算在这时候嚷一嗓子叫住姜茶：那未免太ky太没有眼色了。然而却见姜茶跟着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般的驻足，然后招手示意他低头说了些什么，就见男方明显地踟蹰半秒钟，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姜茶见状只是摇了摇他的手，接着手一松，她就径直地向阮云云的方向走了过来。 姜茶快几步走到阮云云跟前，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啊云云，我今晚有事情要提前走了，下次再跟你一起出来逛街，你看可以吗？” “没事没事，反正今天我也是闲得无聊，不是什么正事儿……”阮云云正被男模跟姜茶的关系冲击得老大不小，这会儿说了几句还是没忍住，“……姜茶。” 姜茶一抬头，“嗯？” 阮云云动动唇，欲言又止，伸手指指不远处的男人，“那是……” 刚刚那会儿对着何轻尘剑拔弩张的，这会儿冷静下来，姜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坦率地答应了，“我男朋友。” “……”阮云云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憋了半晌好容易憋出一句，“……那你男友还认不认识别的男模啊？” 第198页 姜茶：“？” 阮云云还有点小羞涩：“……不用开迈巴赫也行的。” 姜茶：“？？？” 跟阮云云说了会话，折身回去的时候，遥遥的，姜茶见霍云琛立在原地，长身在地面垂落颀长的影。指间有红光闪烁，她走几步他抬眸，顺手就掐掉了。 姜茶快步地走过去，有意撞一下他胳膊抱住，眼珠转了转，“……好久没看见你抽烟了。” 霍云琛将她环抱的手臂拆开，一指一指地往里扣住了，手紧紧地牵住了，他唇勾了勾，“等你等得有点无聊。” 她噫了一声：这人好不讲理，明明是自己有不良嗜好，还往她头上推。 她原本是想要调侃他一下的，结果偏首无意瞥见他面色有些许的晦暗，于是噤了声。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啊。 姜茶想了想，他刚回来他们又这么久都没见面了，见到她他没理由不高兴的……唯一能让他不高兴的，肯定就是刚刚何轻尘的事情了。 何轻尘跟她说的话，他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上了车，她替自己系好安全带，转眸对着他眨眨眼，“……霍云琛，”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第101章 一百零一枚吻 霍云琛闻言停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继而很快地否认，“没有。” 姜茶转过脸看他一眼，然而那张脸上的确没有多余的情绪，于是她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便尾音长长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来。 心里却有些低落，莫名的。 她想了想，启唇，“刚刚那个人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一边说，一边觑着他的脸道：“他刚才在我面前说你不好，我很生气，所以怼回去了。” “怼回去了？”他的声线低低的，也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然而她却因为他的反应而扬起声音来，嗯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对着他，“我怎么可能让别人乱讲你。” 霍云琛唇边扯出浅笑：他的小姑娘总是这样，不经心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心情很好。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一个人嘀嘀咕咕起来了，“……我讲你还差不多。” 霍云琛：“……” 车辆行驶在无边的夜色里，九十点钟的京城是相差甚远的两个世界。西二旗的白领还在bat的大楼里没有下班，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出入夜店开始晚间的狂欢。 夜幕交融在一起，却又无声息地割裂开来。 似乎格格不入，却又水乳交融。 而车内是一阵的沉默，而后霍云琛淡然地开腔，“刚才看见你那个男同学的时候，我想到那个高中经常跟你一起玩的……” “不是跟我一起玩，”姜茶很快地打断他：“是一起下晚自习。……出了校门就各回各家。” “嗯，一起下晚自习。”他没有太计较遣词上的出入，只是温温淡淡地道：“你跟他是同龄人，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 “没有，”她很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跟你的共同语言最多了。” 他抽空分出余光，勾着点笑意对着她，却莫名地让她不安起来，“他很年轻，姜茶。” 她抿了抿唇，眸中有水光，还是很执着地忍住了道：“你也很年轻，霍云琛。” 车停在红绿灯前，霍云琛偏首打量她一眼，目光温和，“但他跟你一样年轻。” “……”他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顿了顿，他又道：“刚才你那个同学也一样。” 她没有耐心跟他打哑谜，“你想要说什么？” 霍云琛的眼光挪到她面上，凝视了她片刻，他道：“我大概是觉得，” 他接下的话落进她耳里形同晴天霹雳， “他们跟你，会更有共同话题。” 绿灯亮起了，车辆很快地发动了。而小姑娘坐在副驾上身体挺得笔直，脸沉浸在光线晦暗的地方，轮廓柔和而不分明。 那娇小的下颌收敛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男人的声音仍然温和淡静，“姜茶，你才刚进大学没多久，t大的平台在国内又是数一数二，”他说，“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他们优秀，上进，勤奋——而且跟你还是一个年纪。” “……停车。”她小声说了一遍。 车速未减，姜茶抬高几度音又说了遍，“停车。” 他没有反应，只是问：“什么事？” 小姑娘声音却又软糯下来，“……我要买东西。” 霍云琛眉间打着微不可查的折痕，“什么东西？” 她抿着唇，“卫生巾。” “……” 果然正经过一辆本区的大型商超，他半个字的话都没有多说，停好了车从停车场出去。她显然是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急匆匆地走在前头，霍云琛余光瞥见一辆电瓶车从前方冲出，伸手拉了她一把。 第199页 拉的力气有些大，小姑娘又是轻飘飘的一小只，这么一扯，她就完完全全地倒进了他怀里。 然而紧接着她双手一挣，他又全无防备，就这样被她很轻松地挣开了。小姑娘一个字都没说，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像是眼里就完全没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眉间折痕微皱，霍云琛迈开腿跟了上去。 平心而论，回国之后，他基本就没来过这种地方，霍家老宅的供应是专人负责采购，日常生活用品当然是应有尽有，不存在任何缺口。 姜茶一路向前走，一路过来就有无数的目光往她身上扫射。 起先她还微有困惑，而后回头看了看：霍云琛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西裤衬衫身材挺拔，这副装束实在是跟超市格格不入，说是从经济峰会现场回来倒是差不多。 联想到阮云云说的男模云云，姜茶拧了拧眉，没作声，只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身后的男人很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要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小姑娘却倏地回了眸，用手比划了一个stop的手势。 他没有理，只兀自地走到她身旁来。 于是姜茶也不走了，站定原地瞧他一眼，“你别跟着我，霍云琛。” “嗯？” 她解释，“你长得太像男模，人群里过于鹤立鸡群，站在我身边太引人注目。” “站在你身边引人注目——”他俯身，笑音低低，“不好吗？” 那声音低沉似柄羽毛在她耳垂刷过，酥酥的，让她立时就红了整只的耳朵。 红着脸，她的拒绝却很坚定，“不好。” “……” 姜茶道：“我去买个生理用品，为什么要引人注目。” 霍云琛：“……” 她这话他没法反驳。 于是只能依着小姑娘说的话，跟在她身后离她几步的距离。姜茶偶尔偷偷回头，瞥见这幕觉得有些解气。 凭什么他见到男同学跟她讲话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盖章鉴定同龄人合群，她要是不认识他这个人光听这句话，还以为他是个活了三百岁的人瑞呢！ 事实上这人保养得这么好，丢学校里做她同班同学都不会惹人怀疑的。她真不知道他在……较个什么劲。 可是走着走着，看他老是在很后面的地方跟着，她心里又有点不是味道了。 那他们是正大光明的男女朋友，就是应该走在一起的啊。 然后她又蓦然地驻足，等他到她身边来了，样子还有轻微的怔忡，她向他出示手心示意，“要牵。” 他笑了下，没说话，只牵住她的手往身边带，一指一指，扣得紧紧的牢牢的。 手是牵上了，她的心情却仍然没有多云转晴，一路到了纸制用品的区域，霍云琛想要松开手，反手却被小姑娘抓得牢牢的，于是他扯唇浅笑，“不是说引人注目不好？”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接着径自地把他带过去了。 她去挑东西，霍云琛人便在外围站着没有过去，这会儿正是晚间，超市里随处可见刚下班的白领。姜茶挑完了从区域内走出，就见两个身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正对着他说着什么，妆容精致的脸上是满满的笑意。霍云琛动了动唇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而后她们明显的面露丧气，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就离开了。 他眸一转，忽而就瞥见了提着小篮子出来的小姑娘。几步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篮，想了想还是道：“她们是来做白酒推销的。”又道：“问我要电话，我没给。” 姜茶对此未置可否，只是抬脚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此时人不多，自然也不用排队，二人付过款后出了超市的出口，她忽而启齿，“刚才看到那两个女孩子跟你说话，我想起跟你一起工作的甄医生了。” “甄芯？”她提起了，他就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姜茶嗯了一声，接着抬眸去看他，“你工作多久了，霍云琛？”不待他答，她已经先一步地抢答道：“有一年了吧。” “一年半。” “……那还没有我上学的时间长。”她说着，忽然间话锋偏转：“霍云琛，你才刚工作没多久，霍家的平台在国内又是数一数二，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她们优秀，上进，勤奋——而且跟你还是一个年纪。” 霍云琛：“……” 话音落下，小姑娘冷哼一声，徒然地留下了头也不回的背影。下电梯到了停车场也是一言不发地往里走，他在她身后走着，一边唤她的名字：“姜茶。” “你不要叫我，”停车场的空间很阔大，她一开腔，声音便在空间内不断回荡，制造出重重的回音。 他淡笑了声，果然依她所言没有再说话，只是很行动派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笑意低沉，“你这是——吃醋了？” 第200页 “没有。”她很平淡地答：“我只是看到你跟别的女性说话不太舒服但为了装大度假装自己很舒服，然后再说几句看起来不痛不痒但其实很刺耳的话来扎你的心。” “……” 她颇有些忿忿，“霍云琛，你真是个磨人的……” “老妖精。”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 姜茶：“……” 虽然开着玩笑，但她打心眼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听到他笑就更不舒服了，用力地想要挣开他的手往前走，这才发现他手劲大得惊人，认真起来怎么甩也甩不开。 她继续忿忿，“你放开我。” 他闲闲地问：“去哪里？” “回车上坐着。” 男人尾音长长地哦了一声，往前走一步到她身侧来，俯身，“可是车就在这里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小姑娘牵过了一圈，光线晦暗，他一时间本也没有察觉。只在手有意或无意抚过她脸颊的一瞬，触到了湿而凉的液体。 心微动了下，霍云琛低眸，蓦然就撞见了她一脸的眼泪。 第102章 一百零二枚吻 霍云琛：“……” 她哭了。 印象里她很少会哭，基本都是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偶尔受了委屈则是抿着嘴唇缩在角落里，小小的一只，身上流露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的透明人的气息。 上次见她哭，大概还是因为做不出数学题——但那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却摆明了是因为他。 看见她哭，霍云琛罕见地有些慌乱，想到她刚刚叫他放手的事情，原本紧牵住她的手立刻就松开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她哭的动静和平时一样小，除了眼睛里滚出的大颗眼泪和抽动的鼻尖，她连肩膀的抖动都很克制，不仔细去看几乎察觉不到那微小的颤动。 姜茶一边哭，一边红着眼睛看着他，“你，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看到女朋友哭了都不知道哄……” “……” 有些无奈，他却只能揽过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肩和她的脊背。她顺势地把脑袋枕靠在他的胸膛，手握成拳打在他身上，“……坏人。” 霍云琛任她打着，反正那力气也并不重，打在他身上轻飘飘的像打在棉花上，没什么实感。哭得有些急了，她的嗓子也跟着呛了起来，他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一边低低淡淡地答应，“嗯，是有点坏。” 把她这么乖巧的小姑娘给惹哭了，那他确实是挺坏的。 那两只手没打他多久，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别的什么，很快就抱到了他的腰上，紧紧地缠住了。 他动作僵了下，继而勾了勾唇，仍然抚着她轻抽着的背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无声而温柔。 她瓮声瓮气的，“你……你凭什么说同龄人跟我更配。” “更配？”他闻声，手上无意识地力气大了起来，直至听见她倒抽的一声冷气，霍云琛才把手松开，嗓子低沉地说：“我没有。” 姜茶在他怀中昂起脸，眼睛红红地控诉，“你，你还凶我。” “……”霍云琛顺着那红彤彤的眼，手一抬抚上了她光洁的额，又将她眼角挂着的泪珠轻轻拭去了，看着她道：“我只是觉得，你跟同龄人会比较聊得来。” “我没有。”她仍然是很干净地否认。 “我知道。”她说着，眼泪仍然往下滚落，他修长的指擦去了，深而长的视线停在她脸颊几秒，那眼瞳深静，倒映出她有些惶惑的面容，她抽了抽鼻尖，一时间忘了要哭的事情。 霍云琛挪开眼，有些犹豫，“……我大概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会说那些惹你难过的话。”他说着又看她一眼，下着身，黑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姜茶，我对你有很强烈的占有欲。” 她的眼泪还没有滚干净，猝然地听到了这句话脸又轰然地红了。 偏偏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脸色也没有波澜，仿佛说的不是什么让人脸红耳热的话，而是我饿了我要睡觉这种没有营养的事情。 她眨眨眼，“……占有欲？”他对她？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臂滑到手背，跟她五指交扣地握住，一边带着她往回走一边道：“你知道——刚才我看见他跟你说话，我是什么想法吗？”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想了想又小声地说：“她惹我不高兴，我也要惹她不高兴。” 霍云琛：“……” 他先去了架势把车辆发动起来，空调打开，接着开了副驾边的车门，很小心地护着她的脑袋让她坐好，这才弯了唇低低地道：“我想把你藏起来，” “——偷偷地养。” 第201页 说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直视着她，那双黑眸如黑色的深渊牵引着她不断地下坠，她觉得他真是个妖精，连她哭了都不忘记还要接着诱惑她。 “想把你带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岛上。” “给你吃冰淇淋，看着你画画，”霍云琛看着她，一瞬也不瞬：“也想看你在月光下穿着漂亮的裙子跳舞。” 她小小地反驳，“……可我不会跳舞呀。” “……”他勾勾唇笑了下：“那不是重点。” 看着她睁着的大眼，他一字一句地道：“重点是，在那里你只能看到我一个男人。” 姜茶有些瞠目结舌，舌头打了结般两秒后才反应过来，“……霍云琛你好幼稚。”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霍云琛你还好霸道。” 他唇角噙着笑意，吐息悠长地道：“不霸道怎么是霸总？” 直视着她的眼，顿了顿，他说：“先前我在大厅站了一会儿。” 姜茶微微惊讶，“那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 “……”他淡静地道：“也许他在跟你说正事。” 她很快地答，“那也没有你重要。” 何况何轻尘也根本没说任何正事，说来说去都是在饶舌罢了。 霍云琛弯唇笑了下，“那时候想了些有的没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小姑娘的两只手拽过来搁在了掌心，轻轻地握着。仿佛那不是她的双手，而是什么稀世的珍宝一般。 ——他稀世的珍宝。 “我们差了七岁，你还要读书，我这几年又正是忙的时候……”男人握着她的手，嗓音温和：“可能没有很多时间陪你。” “……我不需要你花很多时间陪我的，”她的两只眼睁得大大的，转了转，用手指比了一小点：“我只需要你花一点时间陪我。” “……”她太可爱，有时候让他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然而姜茶却反应过来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部分，眨了眨眼，她试探地问：“所以你是觉得跟我一样年纪的人……”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甚至未发一言。 沉默在此时就是默认，她有些着急地牵过他的手，“那你不能这样的，我，” 她磕巴了一下，“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他的脸色明显地怔愣了一下，低着头去见她，红唇微抿着，离他的距离也很近。 只要一低头，就能很轻易地吻上。 却见她扁扁嘴，伸手进贴身的小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而他也有些艰难地挪开视线，把那些旖旎的念头收起，嗓音微哑地道：“是我不好。” “你很好，霍云琛，”姜茶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继而两只手托起来，很认真地看着他：“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觉得自己不好，你可是被姜茶看上的人。” “……”她托在他下颌的指腹是微凉的，霍云琛抬起手覆在她的手背，忽然道：“我很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时声线很平淡，仿佛根本没有表白的自觉性。 与他直视着，耳根也微微地发起热来，然而她还是严肃地答应下来了，“看出来了。” 而且这小笨蛋不只很喜欢她，好像还挺没安全感的。连吃醋也暗戳戳的，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来。 四目相对着，他的指顺着她的发一路地插梳下来，男声低沉沉的，“喜欢你，想要你也喜欢我。” 彼此间距很近，他说话时呼吸就热热地喷洒在她面上，有些难耐的痒。她微微转过了脸，起先车辆被他发动了开着空调，地下停车场也并不晒，她的脸却蓦地就热起来了。 “我喜欢你啊。” 他逼近了些，轮廓分明的脸就近在咫尺，姜茶不自觉地捏紧了掌心，薄薄的汗意从手心泛起来。 男人的声线很低，“想让你陪我。” “我正在……”咬着唇，她目光闪躲：“陪你啊。” “也想让你哄我。”那声音似是咬住了她的耳朵，一下一下：“特别是，我嫉妒和不高兴的时候。” “……”她没忍住，顶着张大红脸瞥了他一眼：“霍云琛，你的要求好多。” 虽然她也不讨厌就是了。 他轻笑了声，关上了车门从另一边上去，很快地车辆开动了，姜茶坐在副驾，一瓶水被搁到了她的腿上，密封的保温杯里装的是温暖的热水。她哭过了喉咙有点发干也有点发渴，拧开了杯盖抿了一口，水温不凉也不烫。 开着车，霍云琛问：“现在去哪里？” “回家里。”虽然刚才哭过，但她现在显然是多云转晴心情大好，不等他问是哪个家她就很主动地补充：“我好久没见爷爷了。”而且她还有只兔子放在那边呢。 其实也没多久，就小半个月。 第202页 他动动唇正要说话，她已经很自觉地道：“我跟妈妈说过了。” 霍云琛弯弯唇，没再说话。 到了老宅那边，这个点照例是霍爷爷看豪门天雷狗血剧的时间。在玄关的地方就已经有隐约的光亮了，果然一走到厅里，占据了大半面墙壁的宽屏上正在放着总裁文改的某网剧。 老爷子虽然岁数大了，倒还很耳聪目明，闻声只当是霍云琛回来了，头也不回，“那么早回来干什么？……渤海的地产商进去了，渤海的地你打算怎么办？” 霍云琛道：“后期还要再去。” “既然还要再去，你就不该回来……”霍老爷子一转头，愣了愣，继而喜色不掩饰地上了脸，“我们茶茶来了啊，怎么也不跟爷爷说一声？” 第103章 一百零三枚吻 霍爷爷对着姜茶忙不迭地招招手，“来来来，茶茶来得正好，陪爷爷看看电视剧。” 姜茶依言快几步地走过去，一边看一边听老爷子对着网剧指点江山。 “这个牌子也就前几年流行啊，云姝丫头现在根本就不用了。”霍老爷子目光如炬，口中啧啧叹道：“这电视剧跟不上潮流啊。” 姜茶坐在沙发另一侧，闻言有些不解，却也没说什么。 倒是霍云琛状若无意地道：“这剧有几年了吧。” 诚然，一般而言电视剧的拍摄周期并不很长，但是如果没有找到买家，则很有可能在拍好后搁置一两年，久的甚至四五年都是有可能的。这对于古装剧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四五年间的服化道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但对于都市剧而言就无疑是晴天霹雳了，毕竟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一个季度都有一个季度的时尚风向标，哪怕是当下最in的穿着打扮过了四五年也只能成为古早风了。因此，但凡一部都市剧被搁置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都是完全有可能发生跟时下潮流脱节的情况的。 然而霍爷爷却摇头，“没有，就是去年底才拍完的。” 姜茶好奇，“爷爷，你怎么知道是去年？” 老爷子面有得意，“我出的钱啊。” 姜茶：“……” 霍爷爷悠悠一叹，“市面上的剧不对我胃口，我就出钱让人做了一部。……东西倒还行。”老爷子边说，边微不可查地摇了头，“就是细节上有很多地方跟我了解的有钱人生活存在很大出入。” 霍爷爷叹：“看来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霍老爷子跟小霍姑娘的兴趣爱好万年不变，霸道总裁强取豪夺是他们永恒的追求。剧情内容有些套路，而姜茶晚上情绪激烈起伏过，从大学城到霍家又是一路的颠簸，加上她身体素质也很一般，其实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些困了。 只是这会儿对着兴致盎然的爷爷，她也只能强撑着睡意在旁边坐着看。 小姑娘跟老爷子坐着，霍云琛站着，一低眸便瞥见她不时垂下去的脑袋。露出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他伸出手，手掌摊开在她额前，好让她磕下来时能正好撞在他的手上。 然而她的小瞌睡非常智能，总是会在磕到自己前及时地抬起头来，迷迷糊糊间看见有手拦在前头，姜茶甚至还莫名感到有些许的不满，“霍云琛，你为什么要挡住我看电视？” “……”霍云琛说：“你困了。” 正逢女配角啪的一记耳光落在女主角脸上，女主角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女配角一副饿坏了急着领便当的表情，洋洋得意：“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风光得意的x总夫人吗？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你，让你记得自己是谁！” 虽然套路，但是节奏很紧凑。看完了这一幕，霍老爷子才循声望过来，老人家显然对刚才的话并未十分听清，“孙崽，困了就去睡觉，别杵在这里干扰茶茶看电视。” 霍云琛道：“我说的是姜茶。” 小姑娘连忙抢答，“我不困的，爷爷。” 然后就抬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脸对着老爷子又很一脸的正经，“我只是有点想打哈欠了。” 霍爷爷：“……” 霍云琛：“……” 霍爷爷清了清嗓子，“行了，现在也不早了……”想了想，他看向姜茶：“茶茶明天有课吗？” “没有的。”小姑娘双眼明亮：“我明后天两天都没有课。” t大的军训比较严格，相应的，军训结束后的休整期也很长，军训结束后离正式开课还有大半个礼拜的时间。 霍爷爷沉吟，“嗯，那明天后天还可以再看。”言罢老人家忽然忍不住地笑道：“霍云琛好像还要上班，哈哈哈哈。” 第203页 霍云琛：“……” 姜茶也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忽然小手指被人勾了两下，她抬眸，只瞧见他没有波澜的脸色。 她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他，最后道：“那我先回房间了。” 霍云琛淡淡地嗯了一声，眸光随着她的动作偏转，她荷叶边的裙摆漾起温柔的弧度，让他的心也不自觉地柔软。门关上前她看了他一眼，冲他招了招手，想了想，忽然把食指凑到唇边一吻，然后朝着他的方向挥了出去。 门一关，霍云琛便也收回了视线，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霍老爷子直视过来的目光。 霍云琛：“……” 老爷子悠悠地道：“孙崽，你老实说……” 怔了一下，霍云琛淡然地道：“是的。” 他跟她的关系从始至终正大光明，虽然在一起后，他没有特意地告诉谁，但更没有去刻意隐瞒过谁。 霍爷爷闻言有些懵，“……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你就说是？” 霍云琛淡淡启齿，两个字如从喉骨蹦出般清晰而又掷地有声，“姜茶。” 老爷子默了会儿道：“茶茶看着好像谈恋爱了……这事儿你知道？” 霍云琛眉间掠过一丝诧异，原本以为爷爷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他跟小姑娘的事情，现在看来，老爷子似乎还不知情。 “爷爷，”霍云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顺着霍爷爷的话茬儿问了下去：“您是怎么知道的？” 霍爷爷瞥过来，“你当我没有年轻过？” “……” 提及此节，霍爷爷还颇有几分的自得，“茶茶私底下的样子，跟你奶奶和我谈恋爱那时候一个人待着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啊！一看就是心里有人了。”老爷子笑眯眯的：“还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对象。” “……”霍云琛道：“奶奶一个人待着，那您是怎么看到的？” 老爷子闻声瞪他一眼，“你就不会偷偷地看，悄悄地看？” 霍云琛：“……” 日常怼完孙崽，霍爷爷又有些发愁，“只是不知道茶茶谈的这个对象怎么样？也不知道晓生他们知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晓生回京也是忙……” 说着说着，他目光忽而偏向霍云琛，“你怎么也知道的？” 霍云琛嗯了一声，静了静，“是我。” “……”老爷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是你？” “她的对象，”男人温温淡淡地道：“是我。” 霍爷爷：“……”“……”“……” 霍云琛立定原地，身形未动，只等着老爷子的反应。 这件事情搁在明面，老爷子或早或晚都得知道，他也没有瞒住老人家的打算，见霍爷爷提了，他便也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霍爷爷沉默良久，忽然：“二三三三三。” 话音落下，他看霍云琛一眼，“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这么笑了？” “不清楚。”霍云琛答。 “也是，”老爷子说：“你又不是什么年轻人，当然不清楚了。” 霍云琛：“……” 霍爷爷悠然地叹道：“孙崽啊，爷爷知道，马上你奶奶的忌日要到了，你这大概也是怕爷爷伤神，才故意说个笑话给爷爷听。” 对着自家的孙子，霍老爷子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爱来，“孙崽啊，你一片好意，爷爷心领了，至于这个小笑话，你就别往外传了——”老人家板了板脸：“不然晓生他们还以为你对茶茶图谋不轨呢。” “……” 次日姜茶醒来下楼时楼下空无一人，问过厨房的阿姨，爷爷是出去找李书记下棋了，霍云琛…… 上班去了吧。 大清早起床，她有些没胃口，喝了点水，然后出门去花园转了一圈，龙沙宝石开得很好。又看了眼兔子，结果被吓了一跳——兔子倒还是安静如鸡面无表情地吃着草，只是体型已经比泰迪还要大上一个size了。 手机在包里震了震，姜茶拿出手机看一眼，然后没有犹豫地按下接听。 晨光柔和，风中蔷薇摇晃着，花瓣上的露珠也闪烁着光泽。霍云琛的声音在那头也很淡，“起来了没？” “没，”她低头看脚尖：“我还在梦游。” “……” “顺便接了你的电话。” 他轻笑出了声，她问：“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霍云琛问：“你呢？” “……我也没有。”姜茶眨了眨眼，整个人蓦然就精神起来，扬着嗓子问：“那要不要一起啊？” “一起？”隔着一台有些冰凉的机器和几十公里的距离，她的眼前却浮现出他说这句话的模样，大概是眉毛挑起了一边，眉心微微地蹙着，目光落在远处，眼瞳幽深而淡静。 她唇角弯起，“女朋友专送啊。” 第204页 霍云琛没有反对，只是道：“让司机送你过来。” “好啊，”顿了下，姜茶问：“那你想好要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他言简意赅地答，“是你带的都行。” “……” 脸红了下，她小心翼翼的，“那到时候你觉得不下饭也不能怪我哦。” “怎么会，”霍云琛笑了声，吐息悠长地道：“你不知道有个词，” “——叫秀色可餐？” 第104章 一百零四枚吻 但这一回去的不是t院，而是霍家在京城的总部。 耸立入云中的高楼，一栋紧邻着一栋，下车的时候日头正要高起来，姜茶略微往上望了望，阳光如针般锐利的刺目。收回视线还是微微的眩晕。 她提着小小的保温盒，身上穿着有些蓬松的正红色伞裙，裙摆边缘带着些许的蕾丝花边，手绣的，但是花纹和颜色都很浅很淡，很日常，并不会显得浮夸，配上手上装保温盒的漂亮的便当包。 ……稳如一只小红帽。 这样的小姑娘甫一进总部，自然就招来了无数的瞩目。 这其中也包括保安。 像这种大楼里保安和监控都配备得很齐全，这么一个小姑娘进来了当然不会轻易地放她进去。 于是一个保安拦下了她，一边道：“小妹妹，你来干什么的？” 他语气有些不客气，姜茶却也没有退缩，只是举着保温盒示意，“我是来送东西的。” 保安松了松语气，道：“送东西摆在我们这里就可以，你打电话给那个人，让他自己下来拿，或者你告诉我他的工牌，我来跟他联系。” 姜茶低着头在包里翻了翻，时间有些长，另外一名坐在椅子上的保安清了清嗓子，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正准备要把小姑娘请出去，就见小姑娘拿着张卡刷过了门禁。 保安眼尖，一眼就瞥见那是总监级别以上的门禁卡，也不好再说什么拦不拦的了。 有卡在身，姜茶一路当然就是畅通无阻了。 霍云琛在集团属于空降，职务并不高，办公室的位置也不算很高。只是手头接了不少的工作，据说不只是集团内部，霍家重点投资教育领域的领投基金也一并地交给他了。她刷了电梯坐上去，走过走廊数着办公室，中间经过茶水间，其中飘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哪有像她那样的，刚进公司直接提到了经理的呀？”说话的女人声音很尖刻：“我看她除了脸上涂的粉重一点能刷城墙，其余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哈，所以你笨哪。你知道她原来是在哪里上的班吗？” “不是小霍少的老熟人？” 嗯，这个小霍少，说的肯定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姜茶本来都准备走过去了，听到有人提到霍云琛于是又停住脚步，侧耳小心地听着。 茶水间的女人显然说话正在上头，声音扬着并不算小，隔了一道墙姜茶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女人嘁了声，“什么老熟人？她就是这次去渤海市才被带回来的！原先她在的公司啊……就是渤海市最大的房地产公司——天元置业！”说着，女人又抿着唇很神秘地笑道：“不对，应该是最大的前房地产公司了。” 联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则新闻，新闻上是说渤海市地产龙头公司总裁被控数罪……姜茶想了想，很快地就反应过来了。 难怪这个女人说是最大的前房地产公司，想来应该是因为他们老总入狱被查，公司也受到了牵连吧。 然而另一个女人却显见的没太听明白，“姓沈的原来在天元？……那他们是在渤海的时候勾搭上的？” “哎呀！”那人对她的迟钝似是有些无语了，原本就尖锐的嗓音更尖了几分：“你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呢？渤海那个老总就是被沈明珠给举报的！” “她怎么举报自己老板……”另个女人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道：“你是说，她靠举报自己老板来上位？” 那人嗤了声，没再多说什么，这时忽然有高跟鞋声自姜茶身后哒哒有声地响起，姜茶回眸一看：是个妆容很精致体态也很苗条的女人。 女人从远至近地走来，下巴微抬目不斜视，走过姜茶身边也没有分毫的停顿，身影轻盈地掠过，紧接着整个人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格外挺拔而俏丽。 姜茶有些好奇地看着：蜂蜜茶色的卷发被绑成高马尾垂落在肩脊，白衬衫黑西裤，看着很有精神很朝气蓬勃。 然后茶水间交谈的两个女人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分别捧着一只水杯，好巧不巧，正好就与那蜂蜜茶色的高马尾撞了个当场，二人吃惊上了脸，“沈，沈明珠……” 第205页 于是姜茶知道了，这个女人就是她们先前讨论的那个“姓沈的”。 沈明珠虽然完全没有听到她们先前交谈的内容，只单看她们的反应却也隐约猜出几分，红唇衔着丝笑意，沈明珠看似温婉地道：“怎么，有胆子说，没胆子当着我面再说一遍？” 二人一时语结，而后回过神来了又不屑，“我们怎么没胆子说了？沈明珠你都有脸卖前东家，我们说一说又怎么了？” 沈明珠抿着唇，唇边弧度更深，“哦——我卖了前东家啊？”她忽而手一抬，扬着手中的手机充二人示意：“那要不然，我们一起去霍少那里说说？” 闻及此，二人脸色顿时一变：谁不知道集团空降的小霍总头一遭单子就是在渤海市。 只是和渤海市的蒋老板想的不同，霍家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东部那区区的一块地，而是蒋老板名下接近渤海市三分之一面积的土地的开发权。 现如今蒋老板城门失火，小霍总这一单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手，后续事宜虽然正在交接，但霍家赚个盆满钵满已是大局已定，没有变数。 而这其中，立下大功的就是沈明珠。 沈明珠原先虽然只是蒋老板的三秘，距离那个公司的核心圈远了去了。但蒋老板这人私德极差，又好色，身边的女人除了亲戚，但凡有几分姿色的蒋老板都不会放过。 端的是尝鲜的这劲儿。 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得着尚还不如偷不着。话虽说得粗俗，但理却是这个理儿。 那阵子正逢蒋老板原先在公司的小情人——也就是秘书室的二秘结婚嫁人，正是蒋老板的空档期，沈明珠长得好身段又漂亮，难免就被蒋老板重点关注。 私底下许多事情，自然也就格外地不防着她。 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蒋老板最多不过是想把沈明珠拐到床上，沈明珠这一记却直接把他送进了牢里。 自己也摇身一变，从二线城市土地主的三秘成了霍家在京总部的销售助理。 麻雀变凤凰虽然还谈不上，但沈明珠年纪轻轻手段老辣，难免就让人途生妒意。 譬如这茶水间的二人，就是典型的自己扶不上墙，见到别人上了位便急不可耐的泼脏水。沈明珠纵然行事不能算是光明磊落，到底还有依有据，至于这两位，不过是柠檬成精，看人家轻松地翻盘心里直冒酸水罢了。 然而沈明珠行事再怎么不光明，这回到底是让霍家特别是小霍总得利的大功臣，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时候要去小霍总跟前告个状，岂不是一告一个准？ 这会儿见沈明珠是拿手机开了录音的，两人一急，其中的矮个子反应过来伸手就要去抢，沈明珠轻轻一侧身躲过了，另个高个子却直接把她没拿手机的那边手臂用力一拽。沈明珠没防备，身体霎时失去了重心，直直地往另一边倒去，手机也跟着从掌心摔了出去，在地面滑行出一段距离。 沈明珠勉强站定了，弯腰正准备去拿手机，手机却先一步地被人拿起了。 高个女人点开屏幕，屏幕先前正开着，因此不需要输密码就能很轻易地打开了。 看了一遍，女人蓦地就笑出声来，“沈明珠，你装腔作势倒是挺厉害的嘛！”她一边笑，一边跟矮个子对视了一眼，声音尖尖的：“真是笑死人了……你说你录了，录的音频在哪里？玩这么幼稚的把戏，你说你是不是傻逼？” 自己的手机在对方手中，沈明珠面上笑意不改，“这么幼稚的把戏你还是信了，那你——” 她的语调拖长了，慢悠悠地道：“难道不是更傻逼？” 高个女人脸色顿时涨红了，嘴上正要还击什么，一边的矮个子缓过来忽然道：“你拿着她手机也别愣着啊，翻翻相册，搞不好能翻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沈明珠冷笑一声，高个子却面露几分豁然开朗的表情，伸着手正准备要去翻，忽然门口一道清脆的女声落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见还有人来，一高一矮两女人便略微地有些怔住了：毕竟这种内讧要是被外人传出去，沈明珠这种风头正上的当然不会被处罚，她们可就难说了。于是高个女人把手机锁定了，又原封不动地塞进了沈明珠的手中，笑了下道：“小沈，你也真是够不小心的，冲个水怎么就把手机也给弄掉了？” 言罢又跟个没事人样的从门口走过了，二人经过姜茶身旁时还多看了她几眼，步伐远去了，闲言碎语却还断断续续地落进了姜茶耳里。 “这什么……穿得这么怪？” “……现在她们小年轻就流行这些……叫什么lo裙吧？……又不是穿了就能变年轻了……” 第206页 姜茶拧了拧眉：这些人好奇怪，别人穿什么那是人家的自由，跟她们有什么相关？ 她紧了紧手里的保温盒：她来这里是有正事的，不能耽误了。 转身要走，身后的女人却猝然地叫住了她，“等一等。” 第105章 一百零五枚吻 姜茶停下步子，转头望过去，却见沈明珠笑盈盈的，“小妹妹，刚才的事情谢谢你。” 她摇摇头，“不用谢，沈小姐。” 沈明珠表情微怔，走出茶水间，很自然地走到她旁边，视线落在她的便当包上，“你是来找人的吗？” 姜茶点头，于是沈明珠又问：“你找谁？用不用我带你过去？”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姜茶说：“他让我到了打电话。” 沈明珠笑了笑没说什么，姜茶也不在意，点开手机拨了出去，直接就是正在通话中。挂断，她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钟，再拨过去，仍然如此。 这期间沈明珠也很有耐心地等在旁边，两个电话没接通后，她出言建议，“小妹妹，你知道他的办公室是那一间吗？” 姜茶被她问住了——她还真的不知道。 来之前他只是说了楼层，她想着到了楼层可以再打电话，就没有细问了。 这么一来，姜茶觉得自己行事有些欠考虑了。 沈明珠显然也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也没有戳穿，只是道：“找不到人的话，要不要跟我去楼下的咖啡馆喝一杯？”她冲姜茶友善地笑一笑：“就当刚刚的谢礼。” 这会儿姜茶拨的第三个电话仍是正在通话，想了下，她没有拒绝。 咖啡馆就开在这栋高楼的其中一层。沈明珠带着姜茶到前台点过了单，接着在靠窗口的位置落了座，姜茶顺势把身上的小挎包挂在了椅背上。 沈明珠问：“你还在读书吧，小妹妹？” 姜茶点头，她又问：“读大学？”不等她回答，沈明珠眉目上挑，“来这找男朋友？” 姜茶有些许的诧异，被人陡然戳破了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应了一声，“我是来找他的。” “我说呢，”沈明珠掩唇笑了下：“还在读书又不是我们的员工，过来要么找爸妈，要么就是找男朋友了。” 服务员端了咖啡过来，等一一地放下了，沈明珠才道：“如果是找父母，不至于急成那样。”说着，她低头轻抿了一口，不疾不徐，“所以我才猜是男朋友。” 现煮的咖啡有些烫，姜茶吹了口气慢慢地喝着，一边说：“沈小姐，你很聪明。” 沈明珠笑了下，精致的眉眼有微不可查的自矜。 很显然，这是个对自己的聪明引以为傲的女人。 但姜茶并不反感。 沈明珠没有刨根问底去问小姜姑娘的男朋友是谁，只是道：“我们那一层都是销售，你的男朋友收入应该不错。” 姜茶如实地答：“这个我没有问过他。” “哦？”沈明珠闻言似是来了些兴致，眉眼上抬：“你不在意？” 姜茶摇摇头，“我自己也没有收入。” 言下之意是，她没有收入，所以也同样没有理由挑剔男朋友的收入。 沈明珠不意她这样回答，一时间却是微微地怔住了，片刻后笑容如常，“这样啊。” 后面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中间一个电话打过来，沈明珠没有接，眉目微蹙了下，朝姜茶投来征询的视线，她有些抱歉地道：“小妹妹，我有事，得先上去了。” 她又问：“要跟我一起吗？” 姜茶点点头，“我上去了再给他打电话吧。” 她跟着起身，顺势把小挎包取走了背在身上，手提着保温盒，接着跟沈明珠一起走向了电梯。 电子屏上的数字从上往下依次地降落，最后定格在15上。 无声无息，两扇门向两侧缓缓地收起来了。 姜茶抬起眸，见到里面的人，脑子生了锈般地愣了愣，继而扬起一个笑脸，“我……” 手腕蓦地就被人捉住了，然后被拽了进去。他英俊的脸板着没有笑意，“……手机怎么不接？” 她闻言又是顿了片刻，很诚实地道：“挂在椅子上了，没接到。” 一个电话没接而已，姜茶觉得他小题大做，又觉得他有点凶，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脸板起来，“你呢，手机怎么不接？” 对着她，他有些无奈，“上去再说。” 眼见着电梯的门要关上了，想起沈明珠还在外面，姜茶按下了打开的按键，看一眼沈明珠，又昂起头看霍云琛一眼，“这是沈小姐，” 她问，“你们认识吗？” 男人没有答，脸色淡淡的，姜茶也没有追根究底地去问，偏首去看沈明珠，“沈小姐，你要进来吗？” 沈明珠是什么人，看到眼下这副情景，虽然受了很大冲击，但也立刻就回过神来了：原来这个女孩子的男朋友…… 第207页 就是集团新空降的太子爷。 沈明珠哪里会没有眼色到这个地步，当即想起了什么般的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快递没拿，小妹妹，你们先上去吧。” 姜茶也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只是微微颔首道：“那我们先走了，沈小姐。” 而就在她和姜茶说话的这段时间，沈明珠能感受到有一道视线始终不冷不热地落在自己身上，直至她拒绝了对方的请求，这道视线才又收了回去。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沈明珠无意识地抬头，忽然一眼就瞥见狭小空间内的景象。 她正两手比划着，一边嘴里说着什么，而他不语，只状若不经意地听着她的话，低眸俯视目光却是温柔。 那道缝隙越变越小直至又无声息地合拢，数字开始跳动。沈明珠这才回过神来。 那个男人……并非如在渤海市时她认为的那样冷漠。 譬如刚才—— 他就非常紧张那个小女孩。 回到了楼上，姜茶跟着霍云琛走出了电梯，一边有些抱怨地道：“那早饭冷了你不能怪我，是你没接电话所以……” “我吃过了。”他温淡地打断她的话。 ……嗯？她愣了一下，抬起脸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那你还让我过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只是牵起她的一只手，往他的方向带过了，看她一眼才弯着唇道：“为了见你。”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一间办公室前，刷开了门，整间办公室都非常整洁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姜茶小心地走进去，一边问：“我坐哪里？” “都行。” 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就很不客气地在他办公桌前坐下了。刚坐定，姜茶听见他说：“前一阵子我出差，沈明珠是合作方的秘书，没多久沈明珠把自己的东家举报了，我们也拿到了渤海市不少地块的开发权。” “……”姜茶闻言怔了片刻，而后问：“是你让她这么做的吗？” “不是。”他很干脆利落地否定了。 她伸手去打开便当包，边温吞地道：“……那就是说，她是拿举报这件事当投名状了。” 霍云琛不意她这样说，顿了顿，淡然地嗯了一声。 姜茶从保温盒里把早点一样一样地拿出来，保温盒里是粥和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保温盒清空了，她又把手伸进便当包里，再伸出来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块盒子装的小蛋糕。 她那便当包简直跟叮当猫的口袋似的。 霍云琛目光落在小姑娘的手上，接着说了下去，“用她是我妈的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小蛋糕的盒子，试图用叉子叉起蛋糕顶端的草莓，然而动作笨拙得有些显见，叉了几次也没能成功地叉起来。她唔了一声，表情有轻微的困惑，对他的话也似是全然没听见般的未置可否。 霍云琛极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了叉子，在她满怀期待的视线里叉起草莓落，然后就要往她唇边送。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人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想要把那一小颗的草莓往他的嘴里送。 修长的手僵持着，而她抬眸，眼睛眨了眨，“尝一尝，好吗？” “……”她的请求，他向来无法拒绝。 依言咬了下去，甜蜜的汁液在口腔绽开。他想了想，还不忘继续地道：“她明天就要被调走。” 调去的地点是霍夫人身边。 霍云琛还要开口，纤细的指却先行地横上了他的唇。 指腹温热，而她凝着他的脸，眼中仿佛有星星状的光亮在闪烁，彼此对视着，她问：“甜吗？” “沈明珠不会在京工作。”他还是把该交待的事情跟小姑娘交待完毕了。 她却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般的，指依然横亘在他的唇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指轻点了两下他的唇，脸微微地往他的方向凑过去，女孩子身上的芬芳气息一径涌到了他的鼻尖。 彼此都是坐着，相距很近。加上她眼下又朝他的方向靠近了些，她娇小秀丽的脸就近在咫尺，清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长直发垂在她的肩颈与腰间，不知是风动或者是小姑娘在动，一缕发自她鬓边滑落，羽毛般的轻轻抚过了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 又或许，不是风动，也不是小姑娘在动。 是他心动。 而她红唇轻启，望着他的眼眸里如盛满了星，咬字也软软的，很轻， “——甜吗？” 第106章 一百零六枚吻 其实草莓里浸了多余的糖分，吃起来也有些黏腻，只是对着眸含期待的小姑娘，霍云琛不自觉地顺着她的问句说了下去，末了抬手，将她垂落的那缕长发拨到耳后，嗓音有些微的哑意，微不可查，“很甜，姜茶。” 第208页 对着他深深的一双黑眸，她的脸没来由的有些发热，垂下去，小声地道：“我问的是草莓。” 他低声地笑了，“我说的是你。” ……脸更热了。 她的羞怯让他心情很好，霍云琛伸出手松松地圈着她的小细腰，温着嗓子征询，“还要不要吃了？” 一见到他小姑娘就是咕咕叽叽地说个不停，要不然就是半真半假的娇羞脸，饭不记得吃需要他提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茶摇头，“我饱了。” “……”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很对，霍云琛。” 她的动作有点惹人发笑，霍云琛弯着唇角，“我说什么了？” “秀色可餐啊，”姜茶很认真地道：“——我见到你就饱了。” “……”她的话很稚气，却也让他忍不住好心情地笑起来。 挪了挪位置，姜茶坐到他身边来，紧紧地跟他挨着，抬眉忽然瞥见他唇角有星点的奶油，转手准备要去餐巾纸，想到他刚才说的那番话，清了清嗓子，佯作无意般地问：“你刚刚对我说那些，是什么意思啊？” 他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温淡地道：“我跟其他女人的来往，无论公事私事，都应该向你汇报。” 话音落下，他似是笑了声，吐息悠长地问她：“好不好，我的茶？” “……” 这话容量有些大，姜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打算思考一下再回复。转眼瞥见他唇边，她很快的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你脸上沾了东西，我帮你擦一下哦。” 霍云琛勾勾唇未置可否，随她去了，她扯过纸巾很仔细地帮他擦着，擦完了一个人沉吟了会儿，“嗯……那个，”她歪着脑袋，“你说，无论公私，都跟我汇报哦？”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她忽然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拉得很长：“你跟别的女人——还有私事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他从善如流：“没有。” 她往他胳膊边黏了黏，笑眯眯地点头，“这样啊。” - 军训结束就是正式的入学，大学虽然是四年制，但是除了小部分可以保研，大部分人到大四都要忙着实习、考研或者是出国，所以大学主要上课的年份都集中在大一到大三。 大一开课尤为忙乱。 一般是早上四节课，下午两节课，晚上三节课；或者是早四午四。这还只是上课，偶尔有导员安排活动规定每个班按人头数参加，班里就要派多少人过去。大一新生的活动又格外的多，这么一来二去，几乎从周一到周五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不到周六周日，她基本都见不到她的小霍。 当然微信还是要一直发的，她最近从微博上学到了很多很动听的话，每天睡前聊天结束的时候都会给他发一句。 “最近有谣言说我喜欢你，我要澄清一下，那不是谣言。” “你知道你和星星有什么区别吗？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你上辈子一定是碳酸饮料吧，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能开心的冒泡。”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缺点你。” ……诸如此类。 霍云琛：“……” 他看着她的信息，止不住地弯起唇角。会议室里几个合作的甲方正在对着ppt讲方案，蓦然瞥见台下霍家这位不苟言笑的太子爷面上忽然有笑意，心中都是悚然一惊。 收起手机，他的心里有不可名状的温柔。 今夜空气质量良好，除了日常能看见的月亮和金星，还有稀落而闪烁的星星。它们悬在墨黑如幕布的沉重天际上，如细碎的钻石般闪动着星耀。 星星在天上，她在他心里。 九月天是秋老虎的尾巴，到了傍晚点天气仍然热得不行。大学生活动中心那边一场演出持续了一下午，到六点才堪堪地结束。姜茶跟阮云云从二楼出来，前面的大厅似乎也在做什么活动，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墙壁上都挂着非常精致漂亮的油画，姜茶多看了几眼：色泽明丽，鲜艳，浓墨重彩，是后现代的风格。 阮云云抬手小声打了个哈欠，“这个什么乐团演出是演催眠曲吗？……我都要睡着了。姜茶，现在去南苑还能吃上饭吗？食堂应该都关了吧？要不然我们去外面吃吧？”说了一大串，那边却无甚反应，阮云云不由得偏过脸看了对方一眼，“姜茶？” 姜茶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道：“南苑的食堂应该是关了。”顿了顿，她道：“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了，云云。” “……什么事啊？”阮云云先是一问，继而很快地反应过来了：“哦，我知道了。” 第209页 她往姜茶耳边凑了凑，神神秘秘，“男模来接你了哦。” 姜茶：“……” 阮云云调侃完了，又顺着姜茶的视线往墙壁望去，走近了咦了一声，“油画女神又来交流会了啊。” “油画女神？”姜茶有些好奇。 阮云云撇撇嘴，“是啊，就某乎上的大红人，自吹自擂自己学的是艺术类裸分还能上t大，在上面发了一堆自己的画——”阮云云一边说一边摇头，表情很微妙：“说是拍的画，不如说拍的自拍照吧，她的人往哪儿一站就占了照片的九成还多。” 言及此，阮云云啧了一声，语气显然是反讽，“所以人家是油画女神啊。” 姜茶闻言默了会儿，道：“艺术类考生还能裸考上t大，是挺厉害的。” 毕竟一般而言，不少人都是走常规招考途径分数不佳才会选艺术类，这也算是一条捷径——当然是比较烧钱的捷径，绘画相对要好些，音乐尤其是钢琴简直就是花钱砸出来的一条血路。 姜茶在桐高那会儿，班里就有学钢琴的同学，诚然家境不错，父母也很舍得在子女的教育上做投资，那时候都是让她坐飞的去魔都，一周来回一次，请的是上音的音乐教授，一节课就是一小万。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一般的家庭是负担不起的。 统考固然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艺术类这条路也未必就见得十分好走。 所以听阮云云说这个女孩艺术类考生裸分却过了t大的线，姜茶还是觉得对方挺厉害的。 “我也不是嫉妒她说她不厉害……”阮云云道：“可是t大牛人那么多，哪次评奖评优不是神仙打架？”言及此，阮云云一偏头看向姜茶：“怎么就她跳得那么厉害？” 姜茶说：“……你是觉得她太出风头了？” 阮云云想了想道：“也许吧。” 活动中心的走廊很长，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走过前方大厅的后门时正逢门开了，大拨人从中涌出，姜茶放眼看了过去，九成性别为男，一成性别为女——这一成还是工作人员。 阮云云见状就往旁边躲了躲，脸色发黑极其不善，压低了声对姜茶说：“看到了没？这厮还整什么画画交流会呢，明明就是相亲交友会的现场吧！” 然而被阮云云嘲成“相亲交友会”的这场活动显然是参与人数众多，乌泱泱一大群人蜂拥而出，原本还算是退场有序，只是忽然一阵嘈杂——原来是活动的发起人，也就是人称“油画女神”的年轻女孩跃步走了出来。 董千秋。 姜茶想起刚才油画上的署名，这应该是她的真名。 站在姜茶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个女孩的侧影。她穿着及脚踝的长款白裙子，头发也是垂腰的长度，微卷，额前中分——看起来就很文艺的打扮。 然而姜茶刚这样想，董千秋就抬脚径直地往前走去，她周围簇拥的那些男生也一并跟着亦步亦趋地过去了。 后面有人出场得晚一些，一时追逐不上她的脚步，不觉便有些急，手臂也一把地往外推搡开，“……麻烦让一让，让一让啊。” 尽管姜茶跟阮云云已经站到了最边缘的位置，但人流这么涌开，还是免不了被推推挤挤，推搡间阮云云的手臂被谁一撞，手机也跟着掉到了地上。姜茶很快伸手捡起来递给她，一边道：“屏好像碎了。” “不要紧，”阮云云道：“碎的应该是钢化膜。” 看着离去的大部队，阮云云蹙了蹙眉，到底是什么都没说，目光忽而往窗外一瞥，“……姜茶姜茶，你快过来——那是不是你家男模？” 姜茶往外瞧了一眼，傍晚夕照仍然毒辣，就见行道旁的高大乔木下垂落男人挺拔而笔直的身影，距离得很远，她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 ——只看见了他身边远远围着的一圈女生。 姜茶：“……” 还能瞥见那些女生身上的演出服，应该是她跟阮云云刚刚看过的演出活动的舞蹈演员——当然，她们只是远远地站在旁边，几个女生在交谈着什么。声音不高，姜茶她们站在二楼也听不见。 第107章 一百零七枚吻 阮云云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就从对“油画女神”的不满中恢复过来，很富有八卦精神地道：“看来有很多人垂涎你家男模啊。” 她边说，便用胳膊搡了搡姜茶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等着他被人搭讪啊？” 姜茶看她一眼，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云云。” 阮云云如老母鸡催小鸡，“快去快去。” 姜茶走的是另一侧的通道，全程加快了步速，到楼下的时候正逢董千秋一行人从正门口出来，浩浩荡荡的一拨人挡在前头，一时间过不去，姜茶一抬眸，霍云琛也看到她了，唇微弯着，两只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第210页 这么多的人，小姑娘冲过来了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然而他的小姑娘显然不了解他的良苦用心，见他发现了她还对她招手，她人又一时半会儿过不去，难免就更着急了。 对着那浩荡的一行人犹豫半秒，姜茶抬脚往人群的方向走去，她身板小，在那群人中间还算是穿梭自如。只是隔三差五就被人挤一下撞一下，男人看着一路跌跌撞撞过来的小姑娘，眉间打着痕迹，微不可查地蹙起，直到她好不容易被挤出了重围，抚着胸口喘了口气，这才快步地走到他身边来，抬眸微微地嗔怪，“……来了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啊？” 霍云琛不知从哪里拿了纸巾出来，抬手把她额角的汗拭去，温着嗓子道：“以为你在忙正事。” 她闻言愣了下，昂起脸很认真地纠正他，“见你也是正事。” 他嗯了一声，眼尾很好心情地弯起来，于是小姑娘得寸进尺地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抬头，余光蓦地瞧见先前围在那里的一群女生都面露出些微的吃惊来。 想到阮云云先前对她说的话，姜茶抿抿唇，腾出另一只手圈住了身边人的腰，动作有些霸道。 霍云琛：“？” 小姑娘撒谎不过脑，“……坐了一下午，腿麻了。” 继而圈着他的腰健步如飞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霍云琛：“……” 目光无意地落在不远处的那群女生身上——那些人刚刚就一直站在那里，像是一直在看他，但她们没有来找他，他就也没当回事情。 眼眸一转，就这么落在了身旁的小姑娘身上。她虽圈着他疾步地往前走着，却是自始至终地板着脸，表情十分的严肃，隐隐还透着些紧张。 他不觉有几分好笑。手一伸，如道关卡般霎时拦住了急冲冲要离开现场的小姑娘。 对着他，姜茶少有地露出些许烦闷，“我们快点走……” 霍云琛挑起唇，“这么着急？” 她不明觉厉地点点头。 他俯身，声线压低，“想不想更快一点？” 没有犹豫，也不知是计，她很高兴地应道：“好啊。” 勾勾唇，霍云琛一弯腰，在她不明所以的神情里，手臂拦腿弯过去，轻而易举地把她扛了起来。 她小声惊呼，先是有些失措，继而无意瞥见原本准备找他搭话的女生面上讪讪的神情，忙调整好表情匍匐在他宽阔的肩膀，一边气定神闲地催促，“快一点，小霍。” 小霍：“……” 他个子原本就很高，接近一米九身材挺拔放在人群中就很瞩目，再扛一个小姑娘在肩膀，稳如奥运冠军在颁奖现场托举女朋友——不引人注目是很难的。 姜茶匍在霍云琛的肩上，他一调转方向，正正好就让姜茶正对着董千秋的方向。 视线交错，董千秋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而后冷淡地挪开了。 那目光掺着些不太友善的情绪，但姜茶也不很在意，只是拍了拍霍云琛的肩膀，“再快点。” 扛起来的姿势跟拥抱类似，虽然很亲密，但她却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线低低的，似是勾着笑意，“背着个人还能怎么快？你当我博尔特？” 她嗯哼了一声，“你不快的话，当心我要罚你了哦。” 明明都要走到了，听到她的话，他却故意地停下来了，尾调拉长地问：“哦？你要怎么罚我？” 姜茶哼哼，“光天化日之下强亲小仙男。” “……”怕了怕了。 霍云琛还有些资料放在t院没有带走，问过小姑娘的意见，她也并不想立刻就吃晚饭。于是二人先去了医院一趟。他在整理资料，姜茶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转圈，转得无趣了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托着腮看他动作。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眼前就站着个一米八八的西施。 霍，西施。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他做什么在她眼里也都很赏心悦目。姜茶坐在沙发上有些无聊，霍云琛像是知道她心事般，从资料中抬头看她一眼，“饿了吗？” 对着她，他的语气很温和，“饿了的话，我们就先去吃饭。”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托着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霍云琛，你的身材很不错。” “……”她的夸奖和表白一样往往都是突如其来，好在他跟她在一起这阵子已经适应了，于是霍云琛面不改色地答应下来：“你也很好。” “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霍云琛。” 霍云琛：“……” 她单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他很明亮，“霍云琛，你似乎是有腹肌的。” 西施出浴时她看到过一次，那时候事发突然，她没太准备好，因此只影影绰绰地看了个大概，看得不是非常清晰。 第211页 事后想起，万分可惜。 他有些冷硬地道：“不是似乎，就是有。” “你有胸大肌吗？”“你有肱二头肌吗？”“你有斜方肌吗？”“你……”她正对着手机上那篇《男性全身肌肉名称、部位及锻炼方法》的文章对照读得兴致盎然，忽然手机就被男人一把抢了过去，握着她的手机，他的神态仿佛有些自得，然而语气平淡，“该有的我都有。” 她闻言有些吃惊，葡萄眼瞪得圆圆的，“……该有的难道还能没有？” “……”霍云琛瞥她一眼，唇边扯出的笑带着些冷意：“别的男人有的我更好。” ……哦。听到他语气没来由的不善，姜茶偷偷瞟了他一眼，这小笨蛋这又是为什么，突然就气上了。 唉男人的心真的好难懂啊。 没办法，她只能顺毛夸，竖起大拇指，“那你很优秀哦。” “……” 眉梢一动计上心来，想了想，小姑娘眼睛眨了两下，“不过你知道的嘛，空口无凭，你在这说你要什么有什么，我还说我是施瓦辛格呢。” 她眼睛又眨两下，格外意有所指，“不然……你给我验证一下呗。” 他勾着眼似笑非笑的，“验证？” “嗯哼，”她做贼心虚般地偏开了视线，口中蚊子哼哼：“脱，脱个衣服的事情，有那么难吗。” “……”霍云琛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咬字很重，低语里有她听不出的威胁：“——‘脱个衣服的事情’？” 区区一个小姑娘，张口来的就是脱衣服——她还常常看人脱衣服不成？ 然而就听她那边很理直气壮地哼哼唧唧起来，“那，你之前做医生——不也天天看人脱衣服吗？” 他眉眼弯起来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天天看人脱衣服了？你亲眼看到的？” “……我承认，我是猜的。”姜茶比划着手指，半晌做出让步：“好吧，我说的有点绝对了，你应该是没有天天看人脱衣服，” 她看他一眼，很武断地道：“你大概是隔三差五看人脱衣服。” “……”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霍云琛站起身，把小个子的她牵到他身边来，让她在椅子上乖乖地做好。而他两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俯身，低眸，不温不火地道：“那是工作，姜茶。” 然后他补充：“而且，我也并没有隔三差五看人脱衣服，” “心脑血管疾病患者要么就是小孩子，要么就是中老年人。”他一双黑眸停在她面上，“……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红着脸，小声地道歉：“对不起，霍云琛。我污蔑你的名声了，” 姜茶觑着他的脸色，认真地改口：“……我们霍医生没有看人脱衣服的嗜好。” 男人清了清嗓子，继而直起身来。那挺拔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高，她昂着脸去瞧他，脸颊抬起来像朵向日葵，清新明丽。明丽的眼睛眨了眨，“……不过我好像马上要有看霍医生脱衣服的嗜好了。” 霍云琛：“……” 两相沉默几秒，她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衬衫下摆，“行不行啊？” 霍云琛顾左右而言他，“嗯？” 然而她并没有因为他的未置可否感到气馁，而是晃了晃他的衣摆，道：“……反正被我看了又不会少一块肉，你就让我看看呗。” 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保证我就看看，不会做别的事情的。”顿了顿，她道：“不会亲不会抱的，你放心。” “……”她的请求他一贯难以拒绝，但这件事情上他必须拒绝。没有犹豫的，男人温温淡淡地启齿，“不可以。” 姜茶唔了声，手捏着他的衣摆，“为什么不可以？” “这里是公共场所，”他说：“可能会有人来。” “那就把门锁起来啊。” “……”霍云琛看她一眼，“那有人要进来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等会再来。” 第108章 一百零八枚吻 霍云琛：“……” 他把小姑娘的手放在唇边，小幅度地吻了她一下，瞥她，温着嗓子道：“别闹了。” 这个动作比他先前加起来所有的话都要来得有效，看着被他吻过的手背，姜茶红了脸，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是看你整理资料无聊，给你找点乐子嘛。” “……”那可真是好大的乐子。 他轻笑出声，唇辗转地吻在她皎洁的手上，亲亲手背，细软的指也亲了亲，五瓣像小月季般涂得红红的小指甲一只亲了一口，动作轻柔。 仔细的认真的，她的手在他掌心，而她是他的宝珠。 她瞪大了眼睛，没有错过他亲吻她……手的一分一秒。 抬起眸时就对上她干瞪着像铜铃般的大眼，他弯着唇，噙着笑意更深，“那可真是谢谢你，” 第212页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她耳边跟她咬耳朵般的，“——我刚刚是挺无聊的。” 她眨眨眼，有些脸红，又有些不明所以，“……是吗？” “嗯，”霍云琛低低淡淡地应下，瞥她一眼，吐息悠长地笑：“亲了你的手，现在觉得好多了。” 姜茶：“……” “那，那，”她磕磕绊绊的，想了想，一偏头，“——好亲你就多亲点？” 霍云琛：“……” 门后有了动静，来人半边身子都踏过了门槛，猝然地才反应过来，“霍……霍医生？你怎么来了？” 霍云琛起身，淡然地开腔，“回来收拾点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被他吻过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姜茶动了动手，想要把手抽回去，却兀自地被他握得更紧。 ……好吧，既然他都这样了，那她也不客气了。 她更霸道地握住了他的手！ 甄芯对霍云琛的话没有太大的疑义，只是道：“嗯嗯，我知道了。”又道：“霍医生，你的东西都在原处放着，我没有动。……我来这里是来拿消毒水的。” t院的霍医生除了身家富贵外，还以消毒水仓库而著称。据传闻是因为霍医生洁癖甚重，医院对消毒水的定额发放完全满足不了他的需要，因此办公室堆满了半面墙壁之高的消毒水。 所以，这也就导致了，消毒水不够的时候，心内科的人都会跑来敲响霍医生办公室的大门。 甄芯一边说着，继而又偏头看姜茶一眼，“小姜茶也在啊。” 姜茶对她笑了笑，“你好，甄医生。” 甄芯问：“小姜茶也已经开学了吧？” 得到小姑娘肯定的点头后，甄芯又兀自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道：“做学生真好啊，还能有寒暑假。”见到姜茶坐那儿，她难免就少不了多问几句，“怎么样，t大的男生是不是都挺好的啊？我看微博上前几天还爆了几个t大的校园男神，对了，小姜茶，你是哪个专业……” “甄芯。”霍云琛偏首看她一眼，言辞淡淡：“你要是今年能在柳叶刀发三篇论文，刘院一定很乐意给你放两个月的寒假。” 甄芯原先在霍云琛手下做的规培生，现在他离开了t院，就由从原心内科主任升上去的副院长接了她。 “……”甄芯面上挂着的笑意顿时一僵：“那还是算了吧……” “嗯，”他似是没觉察到尴尬气氛般的，温温凉凉地道：“不是要拿消毒水？” 甄芯立时如获大赦，直接就把刚才对着小姑娘的问话全然抛在了脑后，一溜烟小跑到了窗台边上，打开下方的柜门取出一瓶，想了想又拿了三瓶出来，带起了柜门，一手捉俩地回来了。 经过霍云琛身边时，甄芯先是对着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霍医生，那我就先出去了。” 然后又去跟姜茶打招呼，“小姑娘，我们下次再见。” 姜茶正要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甄医生，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一边说，一边就在自己身上背着的小包里翻找了起来。说起来，这个原本是从连夜婚礼结束那次就想到要带给甄医生的，只是后来没料到有人忽然地要改行。他不来医院，她自然也就没了来医院的理由，这件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忘在了脑后。 今天偶然间来了医院，又碰到了甄医生本人，姜茶才想起来这件事。 蓦然被小姑娘叫住，甄芯有些微的疑惑，不过还是停住了脚步，见她翻翻找找，最后竟然是从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 甄芯眼睛直接就亮了，“边边边……边境！” 姜茶把照片递过去，“甄医生，给你。” ——那照片是拍立得冲洗后再签名的。甄芯接过了，先是惊喜，又问：“你去了线下活动吗？还见到了他本人？” 照片背景看起来是后台，边境的衣服又几乎是万年不变的休闲款，因此甄芯才会这么猜测。姜茶也没有否认，只是很友好地对她笑了笑，“送给你的。” “……？”甄芯显然是个边境厨，奈何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医学生跟追星是注定无缘的cp，她又正在做规培的关键时期，线上打榜做数据都没时间，更别提线下抽票见面了。乍一听这话，甄芯又是高兴，又是有些不好意思：“……这合适嘛？”她看着姜茶，小心地问：“你不也挺喜欢他的吗？” 姜茶：“……” 姜茶蓦地就想起来，她之所以知道甄医生喜欢边境，是因为甄医生曾经跟她探讨过那个偶像节目的成员——并且在对方询问她的意见时，她也表示欣然同意。 姜茶：“……” 撒了一个谎，于是要用无数谎去圆。 全然不敢去瞥身边的人是什么神情，她想，她应该委婉一点为自己开脱掉喜欢别人的嫌疑。 第213页 委婉一点……开脱…… 脑内却是一团浆糊，瞧见她这副模样，甄芯还以为她是割爱所以舍不得——人家是小姑娘，自己好歹大上几岁，腾出点时间还是能见到边境真人的，于是很阔气地把东西推回去，“我知道你也喜欢边境……没关系的！”甄芯自觉很义气，甚至已经脑补出小姑娘排了长长的队伍才最终得偿所愿的画面，更是过意不去：“姐姐我是不会横刀夺爱的！” 姜茶：“……” 姜茶想了想，抬眸道：“甄医生，其实我……” “你是不是想说其实你还有一张？”甄芯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地道：“……喜欢他就自己留着吧，你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姜茶动动唇，“我……”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甄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强行把边境的照片又塞进了小姑娘的手心，全然不顾对方仿佛接住了烫手山芋般的窘迫表情，末了露出一个慈爱的姨母笑：“大家都是边境厨，我们之间哪里还分什么你和我呢？” 姜茶：“……” 姜茶还想说些什么，一道温淡的声音已经落在了前头。霍云琛举眸瞥甄芯一眼，似笑非笑的，“甄芯，消毒水拿好了？” 甄芯蓦然就打了个寒颤，连带着说话也变得磕绊了起来，全然没了刚才以前辈自居时的气定神闲，“拿，拿好了。” “嗯，”他淡然地应了声，又拉长了语调问：“够不够？” 霍云琛侧眸去瞧她，一字一顿，“要是不够，还可以再多拿一点。” “不不不不不……”甄芯哪里听不到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忙直起身幅度有些大地摇晃着手臂：“……够了够了，我这就走。”甄芯一边往门边上走，想了想，又停步：“霍医生，祝你在新单位工作顺利哈！” “你也一样。”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应下，又道：“没事多写论文。” 甄芯：“……” 汝闻，人言否？ 推门出去，甄医生还不忘对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只是忽然身体一冷，仿佛有道视线不冷不热地注视过来。甄芯立刻僵了一下，没停步地撤了。 于是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霍医生跟小姑娘两个人。 姜茶攥着手里的照片，虽然心里很想收回去，她此时却不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放进包里——掩耳盗铃的嫌疑太重。 于是她只能继续攥在手心。有些紧张，手上也跟着加大了力气。 结果就是，明明那照片于她而言就是块烫手山芋，最后却在她手掌心里越攥越紧。霍云琛看了她一眼，又低眸瞧了瞧她握成拳的手，眉结蹙了下，他俯身，伸手要去拿那张照片，被她发觉后很警觉地护住了，“……你干嘛。” “……”他瞟她一眼，不经心地弯了弯唇角：“本来不打算干什么。不过现在，” 他低头，薄唇贴近她的耳垂，一字一句地说：“——想帮你撕掉。” 她一听，小声说着抗议，“……甄医生很喜欢他的。” 姜茶觉得甄医生是误解了她的话，等一会她要找到她解释一下，再把照片送出去——那本来也就是因为知道甄医生喜欢，她才会去问边境要的。 霍云琛挑着眉，“甄芯喜欢？” 她没觉得丝毫不妥，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眼尾勾着笑，徐徐地道：“喜欢他就自己留着？” “……” “大家都是边境厨，我们之间哪里还分什么你和我？” “……”好吧好吧。 她大义凛然地摊开手，示意他拿走照片，“小霍，那就麻烦你帮我撕掉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枚吻 霍云琛瞥她，没有说话，单只伸出了手把那张照片夹住，余光分在她义正言辞不留私情的脸上，蓦然就松开了手。 姜茶：“？” “甄芯喜欢谁，跟我没有关系。”察觉到她的困惑，他淡然地跟她解释。 “嗯，”姜茶表示很同意：“我喜欢谁才跟你有关系，” “——就那么巧，我只喜欢你。”她一边说，一边小幅度地撞了下他的肩膀，“是不是很棒啊？” “……”男人弯了弯唇角：“是很棒。” 虽然他没要，但她还是把照片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掌心，边抬眸对着他道：“等下你给甄医生吧。” 他没拒绝，低眸往上面看了一眼，眉间蹙起，“……难怪甄芯一个论文半年也写不出来。” 听到他这话，小姑娘有几分的好奇，眨眨眼问：“因为追星？” “不，”霍云琛淡淡地否认，一字一顿，“因为品位堪忧。” “……” 静了静，姜茶有些小声地说：“我觉得你这样不好哦，小霍。” 她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否定的意思很浓厚。 第214页 他甚少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尤其是在他面前，不免抬眉，“嗯？” “那，那个边境是甄医生喜欢的人嘛。”虽然是追星，不过也是喜欢的人啊。姜茶说：“你这样说，被她知道了肯定会很伤心的。” 他勾勾唇，没说话。 她看了一眼他的脸，推此及彼，“那，要是有人说我喜欢你是品位堪忧，我也会不高兴的。” 想了下，“我还会跟他大吵一架。” 霍云琛：“……” “你说得对。”他温着嗓子说：“是我错了。” 她哼哼了下，“……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接着桥归桥，路归路，他在整理资料，她就在旁边帮忙。 小姑娘很乖巧，帮忙都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并没有帮倒忙——当然也没怎么帮上忙。 他翻开一本厚重的医学词典，一页雪白的纸张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他正要弯腰，无意瞥见那似乎是幅速写的画，动作便顿住了。 姜茶以为他没有时间去捡，于是很热情地说：“我来我来。” 弯了身子，不及去捡，她也怔住了。 ——那是上一次，上一次她高考的时候在考场门口被奇怪的记者围堵，后来的几天跟着他天天来t院，他要工作她玩手机又很无聊，随手就画了张速写，画的还是从前在便利店见到的他。 “……”她迅速地捡起捂在胸口，站起身遥遥地站到了一边，全身上下都流露出戒备的气息——比刚刚护着边境的签名照要来得真情实感得多。 见他盯着她瞧，她又把手捂紧了些，“……不是你的东西。” 他笑了下，“我知道。” 她看着他很紧张地说：“这是我的东西。” 他唇角笑意勾勒更深，“我知道。” 见她这副全面戒严的样子，霍云琛有些好笑：一幅画而已，她至于那么紧张？ ——哪怕画的是他也不至于。 但他显然因此心情很好，甚至于明知故问，“我看好像只是一张纸。” 姜茶连忙点头认下，“它就是一张纸。” “哦？”他拉长了语调地问：“好像还画了个人？” “……”她脸红了下，小小地为自己辩解：“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会画画。” “嗯，”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对此并未否认，只是瞥了她一眼，又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我看画上的人，长得还很像我？” 姜茶：“……”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看见了她的画，还故意来诓她！ 然而画上的他毕竟又不是后来的他，她想了想，又抱着几分期待去问：“你……想起来什么没有啊？” “想起来了。” 她眼睛飞速闪亮了一下。 “——想起来有个小姑娘曾经暗恋我。” 她眼睛又亮了亮，眸中隐有期待，“你还记得啊？” “怎么不记得，”他笑了声，“不就是今年夏天的事情。” “……”好吧。她瞬间又颓丧起来：他大概是没看到画的细节部分。 她转念去想：就算他看到了……可能也是不记得了。 毕竟她从前好几次旁敲侧击，明示暗示都做过了，也没见他有分毫的反应。……也许对当年的他而言，她就只是个过客吧。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每天接触那么多的人，不会特地记得谁是谁。 毕竟生活也就是如此，除了亲朋好友的集合间有相当范围的交集，陌生人与陌生人多的是转身就忘的朝夕缘分。 他曾经跟她很熟悉，那又怎么样呢？……也许那只是他出于服务业需要的热情礼貌而已。 就算后来给了她手机号那也…… 她抿抿唇。 瞧见小姑娘脸色变了变，霍云琛牵了她的人过来，没去看她怀里捂着的画，温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她只摇头不说话。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会偷看那副画——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心里藏着掖着不愿意被人看见的东西大概很多，于是他温温地对她承诺：“我不会看的。” 姜茶抿着唇，半晌才开口慢慢地道：“……你之前说过，你读书的时候没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 他嗯了声，算作是答应。 她侧眸瞥他，小心地问：“那……我呢？” 他面色显然的一怔，蓦然轻笑出了声，想要开口，抬眸撞上她幽幽怨怨的双眼。 霍云琛：“……”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他的唇在她耳边，“我的小傻瓜，” 他用低低淡淡的声线状若无意地说着，“——连我的女朋友都不算特别，还有谁会是特别？” 她听着，心情隐约地好了些。 但是还是有介意在的。 介意他，就这么忘记了她。 第215页 回去的路上，夜色如深而重的墨色幕布将一切笼罩，车窗玻璃倒映出星星点点的都市灯火。她托着下颌，目光出神地对着窗外。 霍云琛不时地瞥过去，只觉她一对眸子都要融入了黑夜般的漫漶模糊，静静的，像蛰伏在夜色里的一只猫，烟视媚行地行走在屋檐与墙顶。 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他淡声地出言打破沉默，“你还在画画吗？” 姜茶闻言收回视线，看他一眼，两只手收拢了搁在膝盖上，“……不怎么画了。” “为什么？” “大一开学了有点忙，”她如实地答：“等寒假会多画一点。” 静了静，男声在不算宽阔的空间里低低地响起，“我以为你会学跟绘画有关的专业。” 比如说设计。 她温静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喜欢。”他很言简意赅地说。 顿了顿，姜茶说：“我之所以会喜欢画画，是因为我只把它当做兴趣爱好。”她垂着眸子：“……如果把兴趣当成谋生的工具，赚不到钱固然会很痛苦，赚到了钱就是很辛苦——但不管是痛苦还是辛苦，它都不可能再是我的兴趣了。” 拿来谋生的东西，注定不会轻松。 男人眉梢动了动，道：“我有一个方法，能让你继续拥有兴趣爱好的同时，还能财源滚滚发家致富。” 她显然被勾起了兴致，“……什么？”又戒备地眯起眼：“难道是传销。” “……” 在红灯前降速，然后停下，他瞥着她，好整以暇，“你拿兴趣爱好来谋生，然后，” “——我来买单。” 姜茶：“……” 他以为她面上会有感动，至少是有些惊喜。 然而此刻她的脸色却只有懵懂，伸手捏了一把，她反应过来很快地蹙眉，抱怨，“你弄痛我了。” “……”他根本就没用力。 然而还是依言地松开了手，见她抬手揉了揉被他捏过的地方，冷不丁开口，“霍云琛，你老实说。” 她眸光扫在他面上，来回逡巡不定，“……你是不是最近还在偷偷学习霸总？” 霍云琛：“……” 爱因斯坦相对论，蹲壁炉边烤火总是觉得很慢，跟心上人在一起却觉得时间飞快。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回去上课没多久，周三下午姜茶跟阮云云都有公共课，且都在同一栋教学楼。姜茶在主楼，阮云云上课的教室则在辅楼。 下了课姜茶在主楼的正门口等阮云云，等了几分钟，人流中阮云云小步跑过来，两人一并从教学楼前的主道往宿舍的方向走。 一边走，阮云云一边主动地开了腔，“姜茶，你是会画画的吧？” 不等姜茶回答，阮云云又解释道：“男模的素描就在你桌上放着呢，我下个床就看到了。” 姜茶：“……” 阮云云表情有些困惑，“不过画上的男模怎么在收银台后面？好像衣服上还有便利店的标识？” 姜茶嗯了一声，“他以前在那里打过工。” 阮云云闻言大惊，“……他是靠打工开上迈巴赫的吗？！” 姜茶：“……” 阮云云惊骇了好几秒，才勉勉强强地回过神来，“……扯远了，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学校最近好像要做一次画展。每个院系都要按人数多少推人选，” 阮云云偏首看她，“姜茶，你要去吗？” 第110章 一百一十枚吻 “不是非去不可的话，我不去。”说着，姜茶看了阮云云一眼：“不过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以让我顶包。” 阮云云是班里的团委书记，这种官方活动应该是由她来负责组织动员的，所以她才会提前知道。 阮云云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点点头道：“知道的知道的，有人报名我就绝对不拉你垫背，” 又道：“没人参加我第一个拉你垫背。” 姜茶：“……” 诚然开学不久，一个班的同学彼此都并不熟悉，活动也是以寝室为单位，因而确被阮云云言中，活动的报名表发到群里后，好半天都无人响应。最后还是何轻尘回了一句，“不管是谁报名，我都帮他拉票。” 何轻尘的人缘在班上很吃得开，加上各个院系都有他的熟人，他这么说倒也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只是原本沉寂的群在何轻尘发完这条消息后就霎时间炸开。 “666我尘哥霸气。” “尘哥出马金榜预定，就看是三奖全拿还是只拿第一的差别了。” “笑话，nili尘哥拿第二，谁敢拿第一，谁就叫我爸爸。” “……” 还全都是向来沉默寡言的男生发的——可见何轻尘的人缘是有多好。 第216页 于是果不其然，最后到了期限还没有人报名，对着姜茶的面，阮云云有几分歉意地把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大概是觉得这么做赶鸭子上架的嫌疑太浓厚，阮云云对着姜茶双手合了个十，“随手画画就好，画完我请客，吃什么随便你挑随便你选。” 这次画展主题是t大建校一百周年，奖项分三等，其实奖项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获选的一等奖得主的画作会被放进校史馆、学校官网和学校对外出的一百年纪念册上。 且因为t大是华夏顶尖的高校，其一百周年校庆不只对于学校本身意义重大，在全社会范畴内也有相当大的影响，这次获头彩的画作显然也很有可能参与到t大与其他企业的合作中去，借助校企合作的东风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从这个角度上而言，一等奖的意义是非凡的。 也因此，虽然不少院系像姜茶所在的系一般比较门外汉，对这件事情的热情也并不很高。但也有不少绘画相关的院系门类铆足了劲想要过初选，又因为本着每个院系都有机会参与的均等原则，所以在这些绘画相关的专业性较强的院系，竞争反而是最激烈的。 姜茶平日画画用铅笔速写比较多，不过这一次是大场面，单纯用素描不太合适，她又不喜欢油画的重彩，因而决定采用水粉画的形式。 作为画种，水粉画介于油画与水彩之间，特点是处于透明与半透明之间，调色是重头戏，不同的调色技巧可以带来不同的艺术效果，或艳丽或柔和，或明亮或沉浑。 t大校园呈正中的对称轴格局，图书馆正位于对称轴上，从上往下俯瞰视野最好，t大图书馆夜晚并不封楼，姜茶便带了工具来顶楼：夏秋交接之际的夜晚华灯璀璨，隔着扇厚重的玻璃从室内往室外往，灯火游离，远方的夜色并非是浓黑的墨色，却更像是偏深偏暗的晚霞，绛红粉紫地交织在天际，如烟雾般朦胧地弥散开来。 人间热闹，此夜没有星星。 这件事的起因是阮云云所托，虽然姜茶说了不用，但她还是很自觉地跟来了图书馆，来到顶楼，二人支起了画架，从上往下看，校园格局恢弘阔大，在夜色包裹下景物幽深，有种平日难得一见的别样美丽。 阮云云也感叹：“这么一看，我们学校还真挺漂亮的。” 平时视角不同，生活在其中是不识庐山面目，跳出来了才知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趣味。 姜茶开始调色，阮云云也帮不上忙，便在旁边就近找了个桌子写作业去了。 先是定背景色的调子，因为是大调子，又对应着实际中的虚处和远处，因此水要用得多些，一来这样可以打薄色层，便于后期再上色，二来则可以增加远方的透明感，让远方的景物在画中更为虚远。 她眯着眼，执着画笔，不防备电话猝然地响起。 看见来电显示，她没有犹豫地接起了，霍云琛的声音在那头淡淡的，“怎么还不睡？” “睡着了，”她弯起眼睛：“又被你吵醒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时间她应该是还没有睡的。 应该的意思是十次有九次还醒着。 勾勾唇，男声淡然地落下，“那我挂电话了，晚安。” “……别，”她这会儿又仓惶地打断他：“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低低沉沉地在那头笑起来，“小骗子。” 她捂着电话，莫名的觉得脸蛋热了起来：那男声沉沉，如一根羽毛轻刷过了她的耳膜。 酥酥的，有些痒。 姜茶放下笔，有些认真地道：“不过我真的在有事。” “那我……” “陪我。” 男人立刻从善如流：“好。” 于是她弯着唇，望一眼窗外的阑珊夜色璀璨灯火，拿起画笔重新落色。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书页在风中翻动的声音，细碎地落进霍云琛的耳里。他随口问了一句，“你在写作业？” “……嗯。”她分心去答他。 也算是作业。 而后无话，一笔一笔地落下来。 淡然的彩，如雾般朦胧疏淡的夜，明亮的灯与恢弘的校园。 夜间景物不比白日看起来壮观，可烧高烛照红妆，隔着晚间的荧荧灯火去看，也别有一番细腻的景致。 别具风情的美。 直至最后一笔落下，她等着画风干，一边去找在旁边写作业的阮云云——对方早趴在书上睡着了。 没有立刻叫醒她，姜茶想起手机还在通话状态，于是转而拿起手机，食指挪到红色的键上准备挂断，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晚安，霍云琛。” “晚安，姜茶。” 屏幕右上方的数字告诉她现在已经是凌晨，午夜十二点半，校园中的人声也早由鼎沸转成了阒寂无声。 第217页 顶楼没有人的地方灯光熄了大半，万籁俱寂，那男低音沉沉地潜进夜色里，如鬼魅般低语般的蛊惑人心。 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确定地问：“是你吗，霍云琛？” “……”他吐息悠长地笑，声音里有些无奈：“不是我还能是谁？” 姜茶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道：“……谁让你动不动就妖里妖气的。” “妖里妖气？” 单只是听声音，她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男人此时的模样：微微屏着眉，笑若有似无地勾起在唇角。 她的心情便也立刻地明媚起来。 在渐转深重的夜色里，多云转晴。 姜茶点头，道：“对啊，老妖精。” 霍云琛：“……” - 很快报名结束，第一轮初选是由各个院系的导员和美术学院的教授做评委，当然也是本着照顾全院系的原则，基本上报名人数较少的院系能保留就尽量地保留了。 第二轮是线上评选，微信投票。看到导员在班群里号召投票时，阮云云跟姜茶正在食堂吃饭，姜茶还没来得及点进去，就见阮云云的脸径直地黑了黑。 她有些好奇地跟着点进投票页面，很快就发现了让阮云云感到不快的原因——这会儿投票的计时轴已经开始运转了，而现在的第一名，是美院的董千秋。 点进董千秋的页面，姜茶仔细地看了一遍她这次的参赛作品：仍然是浓墨重彩的油画，画的是夏日的t大，用的色调明丽得有些刺目，著名的景物被她用了穿插和透视的手法被一一地囊括其中。 姜茶道：“她画得倒是很全的。” 阮云云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参赛就参赛，搞什么自拍放在报名页？她这是相亲相上瘾了吧？” 姜茶退出那副画，这才发现果然如阮云云所说，报名页上除了画作本身，还有董千秋的自拍远景照，抿了抿唇，她退出了报名页。 “你也看见了吧？真是恨不得风头一个人都出尽了才好。”阮云云一个人嘟囔着道：“这才是二轮票选，真不知道万一让她到了决赛阶段，她该怎么嘚瑟。” 趁着阮云云说话的这期间，姜茶已经自上而下地把参赛作品通览一遍，这才抬眸，“她的水平在这群人里是拔尖的。” 虽然说文无定法，绘画也同理，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蔓枝做了那么多年的画展，姜茶又是学过画画的，当然能看出这其中粗略的水平高低。 阮云云扁扁嘴，“我看也就那么多……” “云云，你好像对她意见挺大的。”姜茶看她一眼，问：“她惹过你吗？” 阮云云脸色暗了暗，半晌后搁下筷子，若无其事地道：“……没，我就是看不惯她的作风。” 这倒是不见得。一样米养百样人，偌大一个大学校园里，人有成百上千种，比董千秋爱出风头的多得是，也没见阮云云这么针对过。 当然事有不可对人言，姜茶也明白，既然她不肯说，那她也就不追根究底地问了。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枚吻 其实姜茶所在的国际关系系并不属于这一次比赛的主力军，最多只能算是打酱油的。但是进入二轮评选的第二天，一觉醒来，姜茶犹然有些懵懂，就听手机一下两下地不停震动——全部都是班级群里面的消息。 点开一看，群里是何轻尘发的截图，即时记录姜茶那一号的点赞人数，手指挪了挪，姜茶点到投票页面一看，她的投票数已经是第二了，第一是董千秋，她们的票数差了百来个，都是五千多票。 第一跟第二显然是一个梯队，而从第二再到第三票数就是断崖式的下跌，第三名的票数只有三千不到。 这天是周五，姜茶跟阮云云早上没有课，另两个室友则选的周五早晨一二节的体育，所以早早地就出门了。姜茶洗漱完了，阮云云才揉着眼睛从床上下来了，戴了眼镜，阮云云拿了手机一看，先是倒抽一口冷气，“……何轻尘这么猛的吗？” 说实话，姜茶刚看到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何轻尘人缘好这点大家早就知道了，但是好到这种程度……她确实没有想到。 阮云云看一眼投票页，又看一眼在她的各个群里领袖般摇旗呐喊的何轻尘，最后看一眼姜茶，表情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尴尬。 她试探了一句，“姜茶，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姜茶正在梳头发，放下梳子朝阮云云的方向看一眼，“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阮云云道：“就……何轻尘……” 她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了狠心般地道：“你要是觉得何轻尘这样不合适，我就出面让他不要这么做了。” 阮云云从前的确有给何轻尘当助攻的意思，一来是觉得何轻尘为人不错，二来则是不知道姜茶已经有男朋友了。——等后来知道了，那自然是野花再好也不能带回家，这个道理阮云云还是很明了的。 第218页 只是这么一来二去，何轻尘那边犹然没什么，姜茶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计较，每天上专业课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的这两个人都是不尴不尬风轻云淡的，倒是她自己夹在其中尴尬至极。 阮云云见不惯董千秋，却也知道姜茶是因为自己所托才参赛，当然不愿意为了何轻尘把她给得罪了。 所以才说了这话。 “……”姜茶瞧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何轻尘之前说过，我们班不管是谁参赛，他都会帮忙拉票，” 她的语气很淡然：“所以，不是我是别人，何轻尘也会这么做的，云云。” 阮云云嗯了一声，心想不是你是别人，何轻尘也许也的确会这么做……但是大概是不会做得这么尽心尽力了。 现下这架势，简直丝毫不输粉圈职粉替爱豆打榜做数据的力度…… 当然这些话阮云云并不会摊到明面上说。 何轻尘对姜茶的态度本就微妙，当事人尚且没有表态，她这个局外人插手则更不合适。 阮云云思绪万千，又听姜茶淡淡地道：“这次活动结束后，我们一起请何轻尘吃个饭吧，云云。”顿了顿，她解释道：“这次他帮了很多忙，就当是还他的人情了。” 阮云云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可以。”又问：“就我们三个人吗？” 这个问题刚一问出口，阮云云立刻就觉得自己傻叉了。 这属于没话硬要找话说，要是姜茶没这么打算的，那她这么说反而是给人平白提供建议；要是姜茶真这么打算的……emmmm，那她作为同时受了姜茶和何轻尘帮助的人，难道还能拒绝这两位的请求不成？ 然而姜茶摇了摇头，“不。”她说：“我们借着请何轻尘的名义，请全班同学一起聚一次。” 阮云云心松了松：这倒是个好主意，首先把何轻尘的人情给还了，其次这么多人在一起也不用尴尬，姜茶对着她家男模也好解释……这ojbk啊！ 只这么一想，阮云云心情松快了不少，忙道：“姜茶你等等我，等下我们一起吃饭去。” 就一番洗漱下个楼的工夫，阮云云再一点开投票页面，就见第一第二的票数差又缩小了不少，她坐下也不急着吃早点，先半是自言自语地道：“我先给你投一票……” 言及此，阮云云抬起眼，“姜茶，你自己投了吗？” 姜茶正抿着豆浆，闻言点点头，“投了啊。” “……你投给谁了？”联想到姜茶对董千秋的评价，阮云云预感不祥：不会给…… “给我自己啊。” 阮云云：“……” 姜茶问：“怎么了？” “没，”阮云云表情松弛下来：“我还以为你投给董千秋了呢，你之前不是说她在这批人里水平挺高的吗。” 姜茶笑了下，正要说些什么，手机震了震，她下意识地低眸看过去，是她们系导员给她发了消息。 她们系的辅导员叫莫莉，是今年硕士毕业后经过考核留校的，年龄很轻，比她们大不了几岁，行事却很稳重，跟班上同学关系也都很不错。 莫老师：“姜茶，你上午有时间没？老师找你有点事情。” 她只说有点事情，却没有挑明是什么事情，想来大概是要她过去再说。 姜茶回了过去，没多久莫莉很快地回复，让她到综合楼的办公室过来。 姜茶这还是第一次去辅导员的办公室，按照对方发来的消息找到了相应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着的。 她抬手敲了敲门，得到对方的回答后推开了门。 姜茶怔了怔——门内除了辅导员，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莫莉只冲她看了一眼，很快又去跟那个中年男人笑言，“常校长您看，这就是我们系的姜茶。” 然后莫莉又转头，用眼神示意姜茶过来，一边笑容满脸地道：“来来来，姜茶，这是我们常校长……” 有些不明所以，姜茶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她一走过去，莫莉还没说什么，那中年男人悠然地开了口，“别拘束，来，请坐请坐。” 莫莉闻言赶忙拉了一把椅子过来，见小姑娘还有些犹豫，忙小幅度地拽拽她的手腕，使着眼色，看她依言坐下了，脸色才彻底一松，又转脸对常校长笑道：“这孩子啊，怕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常校长，太激动了！” 她这话奉承之意过于明显，然而有些场合矫枉必须过正，否则就会显得态度很不真诚。 常校长笑了笑，未置可否。 实际上，姜茶从进门到现在都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仍然不明白辅导员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t大校长并不姓常，这位常校长是副校长之一，主管校内事务，姜茶在学校官网上曾经浏览过学校领导名单，所以对他有些印象。 第219页 常校长肤白，虽然人近中年却并不发福，白衬衫黑西裤看起来秩序井然，整个人面上也一直挂着温和平淡的笑意，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 姜茶坐定后，跟常校长微笑示意了一下，“常校长，您好。” 常校长点点头，并未单刀直入切入主题，只是绕着弯道：“你也是零零后了吧？” 姜茶道：“我是，常校长。” “真是逝者如斯夫啊！”常校长是文学院提拔上去的，说话也有几分文绉绉的：“莫老师，你看，现在学校里新入学的这一批都是零零后的孩子了，可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嘛！” 莫莉在旁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批学生年纪虽然小，但都各有千秋，很有才华啊。” 常校长略略颔首，带着些笑意，侧首看姜茶一眼，眼睛忽然地眯起，“话又说回来……小姜同学，我听说——你的爷爷是姜书语？” 姜茶没有否认，“是的。” 常校长点破这一层来意，又打起了弯子，“姜老是个伟人啊！从前那时候哪有现在条件好啊，姜老从我们学校毕业出国去的是名校，学成了大洋那边又有意要留他，最后姜老愣是分文不要也要回国。学成归国，带头去最艰苦的地方做实验……又是隐姓埋名十几年，在我们的核物理发展史上做出了突出贡献啊！” 末了，常校长悠悠一叹，“虽然不在疆场，但姜老也是一生戎马，功不可没。”常校长转眸看姜茶一眼，“小姜同学，你对你爷爷应该很有感情吧？” “……”姜茶不好当面反驳他，然而事实上，小姜同学跟姜老并不太熟。 不太熟的原因是，姜茶刚上幼儿园不久，姜书语姜老爷子就去世了。 而后不久，姜晓生跟陆蔓枝工作繁忙，就把姜茶寄养到了怀柔的姥姥家。 小学的时候，教科书上写着姜书语姜老爷子的种种事迹，姜茶看着看着，向老师指出一处失误，“老师，姜书语是二十四岁出国的，不是二十六岁。” 年纪轻轻刚上岗的语文老师颇不以为意，“怎么可能？教科书都是教研室仔细核对过的，绝对没错……”她蓦地看向姜茶：“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姜茶说：“姜书语是我爷爷。” 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正色，“行了行了，姜茶你不想听课就睡觉，不要胡说八道。你说你是姜书语的孙女，我还说我是刘德华的妹妹呢！” 语文老师姓刘。 后来没几天，正逢姜书语诞辰七十周年，本地电视台上也在重播现场。语文老师本着让学生更真切地感受教科书上的内容，就直接把这一幕用电视放出来了。 看着看着，有眼尖的人忽然叫起来了，“……姜姜姜姜茶！” 语文老师当即不满地转向那个叫出来的男生，“怎么回事？”又看姜茶一眼：“又怎么了，姜茶？” “不是不是……老师你快看电视！姜茶上电视了！” 老师心想你们这些小家子把戏还能瞒得过我，头一偏无意地看过去，整个人蓦然就僵在了原地。 半分钟后，她怔怔地转向姜茶，“……你，你怎么在电视上？……怎么在姜书语诞辰现场？” 姜茶：“……因为姜书语是我爷爷啊。”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枚吻 总之，虽然姜书语是姜茶的祖辈，但是因为过世得实在是早，姜茶并不比外人多了解自己爷爷多少。 对于姜老生平，她也是从书上知道的绝大多数内容。 比如他年轻时风发意气，是国内较早一批留洋的科学家。 比如他胸怀一颗赤子之心，身在重洋而心念祖国，学成回国，他说正当其时。 对于姜茶而言，爷爷与其说是一位长辈，倒更像是一位伟大的前辈。他像天上的星，也像海上的灯塔，一言，一行，都是正直的标杆和榜样，指引着她的方向，也带领着她的成长。 她钦佩他，也敬仰他。 虽然，她跟他并不太熟。 当着常校长跟辅导员的面，这话当然是不怎么合适说出来的，于是姜茶只是含糊地道：“嗯，我的名字还是爷爷取的。” 这倒不是假话，只是…… 常校长闻言面上笑意愈发和煦，“姜老取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吧？” “……”姜茶点点头，算是对此表示同意。 实际，并不——只是因为她爷爷感冒了，彼时很想喝姜茶而已。 就像姜父的名字也是言简意赅，早上出生所以叫晓生。 姜爷爷取名走的是朴素而实用的风格。 一番寒暄，常校长这才不紧不慢地切进了正题，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望过来的目光颇有几分慈祥，“小姜啊，我听说，你们系是推选了你参加这次建校画展？” 第220页 “是的，常校长。” 常校长笑了下，“想拿奖吗，小姜？” 姜茶怔了怔，而后弯起微笑，“常校长，能不能拿奖，我说了不算数，最后还是要由组委会来决定。” 却是常校长愣住了：问她想不想，她答的是能不能，这是狸猫换太子——偷换概念！常校长心里摇摇头：这个女娃娃戒心大着哪。 莫莉笑着插话道：“姜茶当然也是想为我们院系争光的，这不只是集体荣誉，对个人来说，也是履历上光彩的一笔啊！” 常校长未置可否地淡淡笑着，忽而点题，“小姜同学啊，我们的想法是，给你的画作设一个奖项，然后你——”他的目光在姜茶身上一转，悠然地道：“作为姜书语的孙女，上台领奖。” 常校长说：“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学校建校也有一百年了，历史悠久，讲的是传承和发展，到时候在画展上借着这个机会，你呢稍微在媒体前面点一点你爷爷，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当然了，”常校长解释道：“这个奖项跟组委会评选的一二三等奖不一样，是我们校方单独颁给你的纪念性奖项。” 常校长的解释到位，简而言之：就是校方想单独给姜茶一个奖，但这个奖与其说是给姜茶本人，倒不如说是颁给姜书语的孙女这个身份——虽然这二者就是同一个人。 且常校长给出的解释令人信服，甚至于这个奖项本身的设置都思虑妥帖。 独立设置，不挤占公众评选的名额，这样一来，甚至不存在公平方面的问题。 见姜茶不语，常校长犹然是不尴不尬地笑着，却是莫莉暗暗地有些着急，抢言道：“姜茶，这个可是百年校庆啊，一百年才有一次的大型活动，能在这上面拿奖意义不一般的……” “莫老师，”常校长打断了她，语气虽然温和却不由分辨：“你让小姜同学自己再想想。” 莫莉讪笑了两声，闭口不言了。 静了静，姜茶道：“常校长，这个奖我不能要。” 常校长不置可否，只是问了一声，“哦？”他脸色不变，仍是和蔼温言，“怎么说？” 姜茶说：“这么做我觉得不合适。”她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您的好意，常校长。” 莫莉一时间表情五色交织，惊疑不定，然而碍于常校长先前开了口，她也不便插嘴，当下坐在椅子上只觉如坐针毡，此刻度秒如年。 而常校长仍是温温地笑着，“来，别站着，小姜同学，坐。”他仰看姜茶一眼，道：“有什么意见，坐下来慢慢说。” 不动声色的太极拳。 然而他这样说，姜茶便也只能坐下。 常校长问：“你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呢？是我们单独为你设个奖不合适，还是说，”他抬眸，镜片闪过精光一轮，“——你觉得，在这样的场合提起姜老，不合适？” 姜茶摇摇头，“常校长，不是奖的问题。”顿了顿，她说：“我也愿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一提爷爷。” 常校长眼中意味更深，“既然如此——你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姜茶犹豫，半晌，抬起头，“我是觉得，我不能白白地拿一个奖……就因为我是爷爷的孙女。” 常校长闻言显而是怔住了。 从方才到现在维持不破的笑意，头一回地僵住在了脸上。 “我读幼儿园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姜茶很诚实地说着——幼儿记忆浅薄，她对爷爷的印象跟后来在课本上了解的不同。 在她的记忆里，爷爷就是个就着浪味仙能喝二两小酒的普通老头而已。 摇椅摇着，西瓜放在手边的椅子上，风扇吹着，浪味仙和二锅头不离手。 但即使是仅存的这一幕，在回忆中也是极淡极淡，比衣上的水渍还要淡上几分。 因为没过多久，爷爷就去世了。 她对爷爷生平的了解，多来自于父辈母辈，也不乏从课本上得知的部分。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就着浪味仙能喝二两小酒的老头，是曾经在无声的科学战场立下汗马功劳的伟人。 姜茶道：“只是，我虽然对爷爷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做事情低调，对荣誉也……看得比较淡。”言及此，她抬眸看常校长一眼：“常校长，所以我才觉得，我顶着孙女的名头去受奖，这种做法或许不妥。” 姜晓生夫妻这一辈行事极其低调，任何关于姜老本人的采访都是能推就推了，按他们说的，老爷子不喜喧哗不喜人浮于事，生前立遗嘱亦道死后不立碑，尸身火化，一切科研成果上交给国家，不接受公开吊唁。 他们做晚辈的当然敬重他本人的意愿。 第221页 姜茶也正是出于这点考虑，才拒绝了常校长的提议。 一时间四下静了几秒，末了，常校长抬起头，对着姜茶微笑如常，“我知道了，小姜同学。” 姜茶坐那儿没走，常校长又道：“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欠考虑了，你说得有道理。”他有些感慨地道：“姜老是能守得住清贫寂寞的人，对这种死后哀荣……” 他的话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藏着掖着的意思也很明白。 ——能守得住清贫寂寞的人，还会在意这点儿死后哀荣不成？ 格局大者不必如此，不会如此，更不需要如此。 姜茶知道他是同意了，松了口气，“谢谢您，常校长。” “作为校长，服务学生，倾听学生的意见，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常校长面色不改，笑意温然，“小姜同学以后要是遇到问题了，不论是学习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他偏首看莫莉一眼，“找你们莫老师也可以。” 见常校长对此无甚反应，在一旁的莫莉面上颜色这才纾解少许，忙见缝插针地道：“常校长说得对，”她一边说，一边冲姜茶使眼色：“还不快谢谢常校长，姜茶？” 常校长却道：“不必了。只是找孩子们来聊聊天而已，也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姜茶站起身，规规矩矩地鞠躬，“那我走了，常校长。”又转向莫莉，“莫老师。” 莫莉笑着点点头，心道快走吧快走吧——可不嘛，本来是个水到渠成谁也不得罪的美差，她也能从中沾点光，谁料这女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唾手可得的荣誉不要，愣是给原封不动地推给了常校长。 真是…… 门无声息地虚掩上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能小看。”常校长的声音在此时温温地响起了，莫莉仓促转过头去，听他颇为感慨地道：“看这孩子刚刚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了。” 他如此唱，莫莉自然要和，跟着问道：“是谁呢？” 常校长目光虚停在不远的地方，却又似是凝着无尽的虚空，“……是姜书语。” 莫莉闻言却是一惊，“您见过姜书语本人？” 甫一出言，她又觉得唐突，于是掩唇笑了声作为掩饰，“这也不奇怪，毕竟您从求学时就一直在这里……姜老应该也出席过我们学校的大型活动……” 常校长笑了笑，“莫老师啊，你年纪小不知道，姜老爷子也在我们学校教过书的，不过是客座教授，不常开课，偶尔开一回讲座，也是全场爆满。” 提及此，常校长脸上隐有怀念，“那时候进校的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姜老那时日对外工作都是保密的，头一两次课那些刺儿头哪里拿他当回事情？后来老爷子发了火，不听课的通通拎到墙角站着去。” 常校长看莫莉一眼，笑，“当时我也好奇，这么个年轻老师，半点儿名气都没有的，论本事真还未必有底下的同学厉害——牛个什么劲？结果呢，一堂课下来，我服了。” “我服气了，那些刺儿头是当初刺得多厉害，后来就服得多厉害，下了课一个二个围上去一口一个教授，亲切得不得了啊。” “偏姜老是成不骄败不馁，任他们怎么吹也面不改色，待人如一。”常校长缓缓地道，语气颇有唏嘘：“刚刚我看那孩子不卑不亢、只是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隔了几十年，又看见了当年的姜书语。”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枚吻 何轻尘这么一嗓子号召，成果斐然。 没两天的工夫，姜茶的排名就直接跃过董千秋成了第一。 到了下一周第一堂公共课的时候，阮云云主动走到了何轻尘身边，“这次还是多亏你，谢谢了。” 何轻尘嗨地笑了声，“我这不是说到做到吗？”他耸耸肩：“之前说过的，不管我们班谁报名，我都会帮忙拉票。”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他声音抬高了八度，双眼仍直视着阮云云。 ——但很显然，这句话他是对着姜茶说的。 “……”阮云云有些说不出的尴尬：“不管拿没拿奖，回头一起吃个饭吧。” 何轻尘嗯了一声，很好脾气地笑笑，“好。” 阮云云如是才卸下胸口一块大石，此时原本绕着何轻尘的几个直男完全没觉察出这诡谲的氛围，仍然很松快地打趣，“老何出马，什么奖都只有我不想拿，没有我不能拿！” 阮云云：“……” 何轻尘转头，对着他们唇间蹦了个滚字，又转过来看阮云云，“这次除了一二三等奖，好像还有人气奖……票选第一名就可以拿。” 这很正常，百年校庆画展，这么大的一个头目，不可能让人一枝独秀。 第222页 何轻尘的座位靠前，阮云云和姜茶的座位则靠后。阮云云跟何轻尘说话的这工夫，姜茶正坐在后排看书，前排两个女生的对话便细细碎碎地落到耳朵里来。 “我听说啊……这次还有别的奖项，是专门给人设的……” “啊？” “就是说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一个什么科学家？反正做了突出贡献就是了……他的孙子还是孙女吧，现在也是在我们学校读书……本来是准备版给他，结果后来被人拒绝了。……我这还是听我小姨说的，我小姨人不是在行政岗吗。” “还能这样啊？”听这事儿的人显然有些吃惊，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好好的，为什么要拒绝啊？” “我也不知道……好奇怪，”主动透露这个消息的人语气透着点儿茫然：“要我我就不拒绝。” “就是说啊，天降的馅饼不要白不要。” “……是不是傻哦。” 姜茶抿了抿唇。 - “姜茶。”光洁的玻璃墙面映出男人挺拔的身影，低眸，瞥见身畔小姑娘垂着脸有些出神的样子，修长的指轻轻抚过了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周末无事出来吃个饭，一脸的忧心忡忡。 姜茶抬起眸，“霍云琛，我很傻吗？” “你怎么会傻？”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道：“傻你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 姜茶：“……” 她纠结的问题于他却成了笑话，她一时羞恼，丢下了餐叉，不想搭理他。 见她半晌没有动静，他的眸光瞥过来，“怎么不吃了？” “饱了。” 霍云琛看一眼她面前几乎没动筷的餐盘，墨黑的眸色渐变深浓，忽而弯起唇来，“我头一次知道，你是吃空气长大的。” “……” 灯光柔和，高楼的灯火落在玻璃墙面上是星点的萤辉，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英俊温柔，“为什么这么问？” 姜茶抿抿唇，滤去了比赛内容，只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不是她不愿意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只是按他的性格，如果知道了画展评比这回事……让他不干预那恐怕是不可能的。 果然霍云琛问：“给你个奖？就因为你爷爷？” 小姑娘唔了一声，昏黄的光打在她光洁的额上，她今天化过淡妆，整个人显得气色很好。身上是橡皮粉的无袖鱼尾裙，光裸的一节手臂在灯下白皙如接近透明，原先随意搁在桌面上，此时随着他的发问而不自觉地叠起。 她点头，“是这样的。” 他低着眉，不紧不慢，“你是你，你家人是你家人，代领荣誉是一回事，无功受禄是另一回事。这种奖励不要也罢。”顿了顿，霍云琛看她一眼：“我们家和t大一直有校企合作项目，你要是想要，我随便冠名一个让你拿。” “……”看吧，她就知道他在这种事上的反应和解决方式都很简单粗暴。 可是见他这么在意她的想法，她的心里就有些甜滋滋的了。 姜茶抬起脸，觑着他，“那……按你说的，不也是无功受禄吗？” 黑眸凝在她面上半秒，他竟是无可自制地笑出声来。 “怎么会，”他牵过她的一只手凑到唇边轻吻了下，执在手心，看着她， “对我而言，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就是功不可没，懂？” “……”茶似懂非懂，但茶很害羞。 这天是周日，姜茶周一回校还有课，出了餐厅进了电梯，霍云琛刚要按下负一，手就被小姑娘捉住了。 他侧过眸子，视线温淡地落在她身上，“明天没课？” “……有的。” 男人眉梢动了动，“那不要回学校？” “要的。” “……”他眸光下扫，落在被她捉住的腕间，“所以这是几个意思？” “想让你陪陪我的意思。”姜茶眨眨眼：“时间还早呢。” 她挽住他的手臂，抬着眸子道：“吃完饭就坐着，会长小肚子的。” 又道：“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油腻吧，小霍。” 霍云琛：“……” 那就随她去吧。 九月末秋老虎，到了晚上温度才降下来，风有点大，人行道姜茶一边随手按下被风扬起的裙摆，一边对着他道：“我爷爷很早就去世了，我对他印象不深。” 霍云琛没说话，只眉目淡然地听着她道：“后来再见到爷爷，是在小学的课本上了。”她抬眼，“我们老师都不信那是我爷爷的。” “后来呢？” “后来等老师知道了，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很多。”她看着他道：“我爸妈从来就不跟我解释这些，也不会特意跟我强调爷爷的身份……所以我第一次被这样对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223页 且不提姜老的遗嘱，姜晓生跟陆蔓枝原也就是极其低调的人。 财不外露，锦衣更无需夜行，这是姜家惯来的良好家风。 风大，她说着说着就掩着唇咳嗽了一声，霍云琛随手把她圈了过来，从随手提着的袋子里抽了件衣服就势把她裹上了。 那动作跟变魔术似的，把小姑娘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再从外套里捋出被压进去的头发，她全程看着他动作，末了眼睛扑闪扑闪，“你这是从哪来的衣服啊？” 他眸光落在她身上，深浅不明，“刚刚买的。” 一见她穿着无袖，他就起了要把她藏起来的心思，只是刚才小姑娘叽叽咕咕说着自己的烦心事，他也不好轻易打断，于是让人买了送上来后一直都收在身边。 ……刚刚？姜茶想了想，他刚刚一直都在跟她吃饭来着，她实在是想不起他什么时候买了件衣服。 然而也根本不等她想起，男人已经浅淡地接了话柄，道：“姜茶。” 彼此的手扣在一起，他的掌心有些热，比她的大概要高了几个度。并肩行走在人行道上，沿路的行道树高大而挺拔，枝叶交错在一起，夜色中如破碎的乌云。路灯昏黄，把她和他的影子都一齐拉得很长。 她被他牵着手，一路踩着落叶，虽然是普通的饭后散步，漫无目的，也不需要什么高大上的目的。 她却因为有他在身边而感到心情很好。 他叫她她也没有停步，然后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小方跟的鞋子一崴，腰就被人捞了起来。落在他宽阔的胸膛里，她瞪着大眼，被他扶正了站好，男声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走路看路。” 她哦了一声，脸颊有些热，不过不太敢再因为有他在而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了。 霍云琛说：“姜茶，你过去为人子为人女，未来按常规来，也会为人妻为人母。” 她打断他，“什么叫按常规来？” “就是一般情况。” “难道还有非一般情况吗？” “有。”一个字似从喉骨间低而有力地蹦出，他看着她，“比如，你想做丁克。” “……”她有些小心地扫他一眼，自上而下仔仔细细：“会吗？” 那语气，似是自问，又浑似在问他似的。 唔，她觉得她应该是不会的。 他见她表情纠结，知道她又往细节上纠结，话锋一转，“但不管是为人子女，还是为人妻母，在那之前，” 霍云琛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黑眸凝着她的脸颊：“你先是你自己。”男人嗓子低低淡淡地道：“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你是你，不是因为别的，明白？” 她表情愣愣的，他曲起手指在她额上轻敲了下，“听清楚了没？” “……”姜茶怔了下，然后才像是回过神来：“……听清楚了。” “我说了什么？” “嗯，你说……”小姑娘低头，娇羞，“……你喜欢我。” 霍云琛：“……” 她偶尔在他面前会故作天真和娇羞，他觉得可爱，也懒于戳破她的小聪明，于是就随她去了。 至少，刚刚的心结她是不会再去计较了。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枚吻 在路灯下立定，晚风躁动中透着凉意，空气中有蝉声，却一阵比一阵的更低沉。 夏到末时，过一阵子就是国庆了，霍云琛随口问了句，“国庆准备去哪里？” “回家，”姜茶没有犹豫地答，想了想又昂起脸来：“要你接我回家。” 曾经休学的大部分时间她都跟着姜晓生夫妻在外旅行，对陌生的地方没有归属感，何况国庆黄金周，高速堵景区也堵，比起去外面看人山人海，她更乐意宅在家里。 而且她现在还是有对象的人了。 没有的时候感觉不到，有了之后却感觉很不同。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要见他，见到他了又不想离开他，分开后又会止不住地去想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有了男朋友之后，茶她升级了。 新包装，新口感。 从普通的茶，变成了黏人的茶。 听了她带着几分稚气的话，他弯了弯唇角，暗黄灯下俊朗的眉目溢出温和意味。 娇气。 却不让人反感。 霍云琛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好。” 他在国庆前一天下午有些事，于是问：“什么时间去？” 姜茶正要答随便，忽而想起本校的建校就在九月最后一天，跟国庆是挨在一起的，校庆活动也办在当天。 画展评选安排在当天下午，只要是过了一轮评选的都要到现场，评选结果不提前公布。 眼珠转了转，她道：“你晚点再过来吧，那天下午我有点事情。” 那正好。 第224页 他嗯了一声，勾勾手指，“你过来。” 姜茶：“？” 虽然疑惑，但她对他的话向来不会抱有太多顾虑，没有犹豫，乖乖地往他身边站近了靠拢了。 晚风清凉，空气中浮散着不知名的花香。 他低声地命令：“低头。” 莫名其妙地低头，姜茶却总觉得不对。 于是她蓦然抬起脸，柔软温热的触感便猝然地落在了她的眉睫。 轻轻的，明目张胆的——也是一触即发的。 她睁大了眼，然后就瞥见他侧过了脸避开的视线，挺拔英俊的眉眼间有鲜见的窘迫，“……意外。” “……”她没说话，瞪大了眼睛隔了好几秒钟，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霍云琛：“……” “唔，”她脸红红的，伸手扇出聊胜于无的风，一边评价：“这个意外有点美丽哦。” “……” - 评选当天阮云云跟姜茶一起来到了现场，画展算是校庆活动上的重头戏，所在的厅也是校内最大的一间会客厅。 用于照明的灯熄灭了，只有镁光灯细碎地落下，整座大厅的穹顶被映照得宛如星空。 前方的主屏幕上不断播放着t大的百年历史及相关宣传片，活动还未开场，已经有很多人提前入了场。 董千秋坐在前排的位置，身旁围坐着一圈男生，俨然如万绿从中一点红，格外醒目。 阮云云跟姜茶一坐定，目光往前扫一眼就看见了被簇拥在人群中的董千秋。 董千秋身旁的那批男生倒确实很热情，就跟她专属的工作人员似的，端茶倒水这个都属于轻的，还有人专门扛着六位数的大炮相机在拍照——那一般都是站姐拍爱豆用的。 阮云云显是看不惯，哼了一声直起身来，“我先去趟洗手间。” 姜茶点头表示知道，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像这种活动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等。 首先是等开始——很多时候未必能如期开始，要等嘉宾都到场了才行。 其次是等发言——正式颁奖前发言极多极长，可以说是颁奖五分钟，发言两小时。 最后是等颁奖——像这次t大的画展评比倒还好，奖项设置得不多，发奖现场也不会很混乱。有的活动设计分征文演讲微电影，奖次一二三人数众多，颁奖台上只发空壳子，活动结束才发正式文件——可想而知现场会有多混乱。 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阮云云人不在，姜茶有些无聊，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 忙音，没有人接。隔两秒她想起他说当天下午有事，又有些慌张地挂断了。 打扰到他工作就不好了，毕竟他又不像她这么闲，除了学习就是谈恋爱。 他还要工作赚钱攒老婆本的。 嗯，不能打扰人攒老婆本。 于是姜茶转而去玩开心消消乐——这还是阮云云推荐给她玩的，据说打发时间有奇效。 谈恋爱之前姜茶觉得自己不是很需要打发时间，闲下来她可以发呆放空，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但是谈恋爱之后，她，不行了。 有一点点的空闲，她都会很突然地想起他。 霍云琛不在身边的第一天，想他。 霍云琛不在身边的第二天，想他。 霍云琛不在身边的第三天…… 阮云云举起手机向她示意开心消消乐，“姜茶，一起来打联机模式啊！”见姜茶兴致缺缺的样子，阮云云忙不迭地蛊惑：“来嘛来嘛，不然长夜漫漫你干嘛……” 言及此，阮云云想起了什么的，压低声道：“——怎么，想男模啊？” 姜茶：“……” 阮云云看着她，“不想男模就跟我一起玩开心消消乐。” 姜茶：“……”玩就玩。 和阮云云联机玩了会儿，姜茶发现这的确是个很容易打发时间的游戏。 于是后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为了避免自己闲得无聊就去给他发微信，她每次想给他发消息的时候，都会玩一把开心消消乐。 两个月后，用户名为茶的开心消消乐等级：大神之光。 …… 玩了四五把开心消消乐，却还没见阮云云回来，这边主持人已经上台了，活动应该也快要开始了。姜茶给阮云云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挂在座椅上的书包却兀自地震动起来。 姜茶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你这样有意思吗？” 没走到洗手间的门口，已经有交谈声隐约地落进了姜茶的耳里。她微微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说话的人是个男生。 “我这样有没有意思，跟你有什么关系？”继而有女声衔着清明的笑道：“怎么了靳慎，t大是你家开的啊，管得这么宽？” ——这是阮云云。 第225页 私下里听人壁角似乎不太好，姜茶有些尴尬，正准备原路退回去，却又听那个叫靳慎的男生像是恼羞成怒般地扬起几度高音，“t大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就问你，阮云云，上上个礼拜爱乐乐团来这里演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现场？” 阮云云冷笑，“是又怎么样。” “你不知道千秋第一场线下交流会也在当天？——就在你们隔壁。” “我知道啊，”阮云云几乎是自然而然地答下来，没有半分的心虚：“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的千秋女神被我见一眼就会掉一块肉吗？” “阮云云！”这一回靳慎的声音直接抬高了八度：“那你知不知道，今晚的评选千秋也会来？” “我知道所以呢？”阮云云气势不减，并没有退缩的意思：“她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她来是为了参加评比，你又不会画画，也没有作品参选，你来干什么？” 阮云云轻轻一声呵笑出嗓，“那你呢？靳慎，你会画画吗？你有作品参选吗？——你不还是来了现场？”顿了顿，阮云云凉凉地道：“你来现场，不就是为了追你的千秋女神吗？” “你……” “够了，靳慎。”另一道女声清凌凌地响起——却听男生略带不满地道：“但是千秋……” 于是姜茶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也就是阮云云跟靳慎围绕着争吵的对象，也在现场。 她点开手机中本次活动的h5宣传页面，翻到最后一页的现场安保电话，没有犹豫地单击拨了出去。 嘟两声后，电话很快地接通了，“你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姜茶捂着唇小声地道：“你好，是这样的，我是今晚要参加兰厅活动的学生，我现在在洗手间好像发现有我们学校的学生被人欺凌……” 掠过“我们学校的学生”时，姜茶咬重了一些。 t大是什么学校，在这里闹出校园欺凌——如果新闻属实，万一被扩散到社会上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简直可想而知。 果然对方立刻就警觉起来，“是哪一层的洗手间？同学你现在在现场吗？” “就是一层，”姜茶顿了顿：“活动马上要开始了，我已经回兰厅了。” “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赶过去核实的。谢谢你向我们反映这个消息。” …… 董千秋淡然地道：“靳慎，虽然我跟你没什么，但你前脚跟女朋友分手，后脚就来我这边给我加油助威，确实有点不好。”她的口吻很冷淡：“你好好跟她解释一下吧，不要伤了人女孩子的心。” 姜茶听着蹙了蹙眉。 回想起先前阮云云对董千秋的反感与敌意，她那时只觉得莫名，如今却通通都找到了理由。 单听董千秋这话，姜茶也觉得不舒服。 虽然阮云云跟这个靳慎应该是已经分手了，但真按董千秋的说法——既然董千秋跟靳慎没有什么，又哪里来的资格对着他和阮云云的事情指手画脚？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枚吻 （1） 偏偏对她这副冷言冷语的态度，靳慎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感激地道：“千秋，还是你贴心。” 姜茶：“……” 然后就听他语气一转，对着阮云云彻底地冷下去，“你也听到了，我跟你分手与千秋无关。千秋她是个很清高的女孩子，不会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阮云云不吱声，只是一径冷笑。 停顿了一下，靳慎说：“……我承认，我是单方面喜欢千秋。但你也看到了，千秋对这件事情不知情，她也没有答应，所以说……” “靳慎，”董千秋出言：“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参加我的线下活动，如果我知道的话……” 靳慎很匆忙地解释道：“不是的，我本来就很喜欢你的画，后来见到了你本人才……” “是么。”董千秋打断他的话，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未置可否地道：“靳慎，你先出去吧，我想这位同学对我还有点误会，我要跟她当面说清楚。” 靳慎似是有些犹豫——而那犹豫实在是令人恶心。 他明摆着是认定了阮云云要借此机会跟董千秋过不去。 大抵是见人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董千秋出声催促，“靳慎。” 过两秒，就见一个男生的身影从大洗手间的入口处走出，年轻的脸上满是不悦的阴翳。因为抬脚大步走得仓促，靳慎并没有看见一旁的姜茶。 董千秋像是也不怎么在意可能会被靳慎听到似的，他才刚刚离开，她就不温不火地开了腔，“这位同学，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她的声音里有不分明的笑意：“你怀疑我抢了你男朋友，是不是？” 第226页 阮云云笑了声，“抢了更好，省得我还要垃圾分类。” 董千秋：“……” 静了静，董千秋曼声地道：“确实，” 她说：“就像你说的，我并不会抢你这位前男友，原因很简单，我身边这种人太多了。” 董千秋娓娓道来，似是如数家珍般地道：“喜欢我的人里面，比他有钱的有，比他好看的有，比他有才华的有——所以，我还真的看不上。” 阮云云冷笑，“那你好厉害哦。” “……”董千秋似是笑了下：“你好像很生气。” 董千秋说：“我对你没有恶意，自认为该解释的也跟你解释清楚了。”她仿佛是真的不明白般的温婉地问：“——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姜茶拧了拧眉：说实话从刚才到现在…… 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最惹人厌恶。 不等阮云云答，她勾着嗓子又道：“其实，虽然你说你已经不在乎了，但是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吧？” “看到你曾经那么珍视的男朋友后来却那么容易就见异思迁了——是不是觉得很生气？很愤怒？” 阮云云道：“你真会脑补，董千秋。” 然而说归说，她的声音却比先前小了几分，气势也弱了下去。 董千秋轻轻地笑，“现在你知道了，我身边像他这样的男生根本就是成大把抓，比他好的也是应有尽有——是不是心里更难受了？” 她的声音不大，此时活动已经开场，洗手间早已是空无一人，因而那不大的声音落在狭窄的空间里也是掷地有声的， “谁让我比你聪明比你漂亮呢，”董千秋声音轻轻： “——技不如人，就要甘拜下风啊。” 至此，姜茶余光蓦地瞥见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过来，于是没有选择再往下听，径直从另一条路走回了大厅。 - 阮云云回到现场，是三分钟之后的事情。 此时还在领导致辞环节，阮云云在位置上坐稳了，脸色不太好，姜茶便也没有贸然地开口跟她说话。 等主持人宣布致辞结束开始颁奖，阮云云忽然转过头来，对着姜茶道：“姜茶，我胃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她有些犹豫：“我……” “那你先回去吧。”姜茶想了想：“我桌上有医药箱，里面有胃药，你可以拿去用。” 阮云云抿着唇点点头，“那你……” 在阮云云看来，这个活动如果不是她，姜茶根本就不会参加。现在她被董千秋的事情气得不行，更兼知道大约待会儿的第一名就是董千秋，心下更是不舒服想走，但是就这么走了，搁下姜茶一个人在这里…… 阮云云还是很过意不去。 姜茶摇摇头，“你身体不舒服就快回去吧，不用管我，我没事的。” 阮云云抿了抿唇，有些犹豫，末了说了句不好意思，起身往出口处走了。 鉴于这一次人气奖项跟一二三等奖有重合的部分，因此先行颁了一二三等奖，再去颁线上投票的奖项。 三等奖设置了十一个人，二等奖五个，一等奖万众瞩目，自然只有一个得主。 第一批三等奖的名字报出来，姜茶没有听到自己的；第一批颁奖结束后又是第二批，女主持人的嗓音珠圆玉润地从名单上流过，“商学院，胡蝶；外语学院，吴言；国际关系系……” 主持人的话很突兀地停在了这里，姜茶抬眸，见另一名男性主持人忽然上台与之耳语几句，女主持人表情僵持了一下，点点头。继而男性主持人下场，女主持人拿起提词本，笑靥如常，“我们美院的教授对部分奖项保留商榷，正在讨论，请大家稍安勿躁，等评委讨论结束后我们会再继续颁奖仪式。”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又要往后延误了。 姜茶有些怅然，担心他又像上次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时那样，一声不吭地等好久，于是提前给他发了消息过去，“我这边的活动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先暂时不要过来哦。” 消息发出去，手机摊在桌子上，因为活动开始了，现场声音很大，她担心他回复了她不知道，于是隔两秒就不时地扫过去一眼。 没回复。 又隔两秒，再扫过去一眼。 还是没回复。 ……嗯，看来他们同是天涯有事人，不愧是一对情侣。 这时候颁奖仪式的音乐再度响起，女主持人眉目带笑，“让大家久等了，评委组商讨结束，我们现在开始颁发二等奖。” “……商学院，胡蝶；外语学院，吴言……” “美术学院，董千秋。”女主持人读完名单，默默退到了舞台侧边的位置：“下面有请奖项得主上台领奖。” 而在她报出董千秋的时刻，场下已是一片哗然。 第227页 众所周知，t大美院虽然高手如云，但近来做营销做得风头最盛的却只有董千秋一个。t大油画女神这个漂亮的名头扬名在外，兼之身后又有一批的忠实拥趸，董千秋可以说是这次的夺冠大热门。 别的不提，就说何轻尘的人缘是跨系跨年级的好，这次也是尽心尽力地帮着拉票——然而即便如此，最后姜茶的票数也不过是勉勉强强地压过董千秋几百票。可见董千秋的人气之旺。 也有人说，董千秋方面对人气奖无甚所谓，因为在她眼里自己已经是金榜预定，这些虚的名头要来没有意义，因此也更没有必要。 然而眼下却成了这么一出。 姜茶也有些诧异，忽然人群中更大的躁动响起——原是董千秋已经径直地站起身来，继而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处走去，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批人。 看这意思，大概是拒领。 姜茶抿了抿唇：……不是说技不如人，就要甘拜下风？ 她想了想，给阮云云发了条消息过去，“董千秋拿了二等奖。” 手机一震，阮云云几乎是刚发过去就回复了，“……你别逗我，小茶。” “是真的。”姜茶飞快地在输入栏打下一行字：“她已经拒领了。” 阮云云：“……” 阮云云：“我现在就过去！” 姜茶：“……”你还记得你的胃病吗？ 这时台上的二等奖颁奖已经开始了——虽然现场闹了这么一出小插曲，但这样的大型活动还是在有条不紊地按照流程走，并未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受到分毫影响。 二等奖颁奖结束，男主持人跃步上台，跟女主持人调侃了几句活跃气氛后接过了话柄，“……接下来就是大家最关注也最关心的了——本次的一等奖，最后会花落在哪个院系呢？” 底下很给面子地嘈杂了一阵，倒是比刚才热闹了不少，最为激动的怕就是这一次还没拿到奖的选手——原本以为董千秋稳拿第一，现在董千秋成了板上钉钉的第二，那第一岂不是还有的指望？ 男主持人又道：“在颁奖之前，我们有请国画巨擘——美院的江求淡江教授为我们说两句。” 这位江求淡江教授，姜茶是知道他的名头。 是泼墨画家、书法家，也是我国二十一世纪山水国画第一人，被西方艺坛誉为“东方之笔”，泼墨泼彩最为被世人赞誉。 但姜茶知道他的原因很简单——陆蔓枝先前为这位江老先生在欧洲诸国办过个人画展，效果斐然，当年的欧洲美坛甚至被人雅称为“江求淡年”。当年盛况，可见一斑。 江老先生年逾七旬，是退休后被t大再返聘的。银发满头，蓄须，身着唐装，身量不高且清癯，但往台上就是仙风道骨浑然天成。 接过话筒，江求淡道：“前面也有很多人说了不少话了，我就简单说几句——”言及此，他顿了顿，眼睛一扫而过在座的学生：“你们是不是不觉得，我会再说半个小时啊？” “……”底下隐约有哄笑，很显然，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领导挂在嘴边最常见的话就是只讲几句、简短地讲几句——但是最后的结果十个有九个是没半个钟头下不了台的。 江老先生人逾七十，声音仍然洪亮如钟，“本来我的确是准备了很长一大段，长度跟我们校刊第二版的论文差不多吧。” 然后下面坐着的学生纷纷起哄般地噫了一声。 江求淡清了清嗓子，现场很快又静下来。 “为表示我只说几句的诚意，我就读个题目吧。” （2） 现场t大的学生不意他会如此说，一时间全场安静如能闻针落。 江求淡道：“第一，本来这一次的第一名是另一个人。”他眼风扫过现场，所有人更是哑然——这件事虽然众人心里都有个底，却没预料到这位江教授这么直白就给挑明了。 对着一时哗然的台下众人，江求淡表情仍是风轻云淡，没有起伏与波澜，“第二，为什么临场换了呢？原因很简单——我出差回来了，对结果不是很认同。” “所以，第三，我不服，所以找到评委组的教授跟他们聊了下，” “他们最后也同意了我的观点。” “第四，”在众人灼灼的视线里，江老先生两手一摊：“没了。” 众人：“……？？？”真的是只有几句话啊！ 而且还是又傲又狂的几句话。 但是考虑到这位江老先生在华夏美坛乃至于国际美坛的地位，他这么说，落在现场人耳里的反应便是鸦雀无声的——毕竟这江老先生的话连美院教授都是不服不行啊！ 江求淡的表现大约和事先定好的流程相违背，这一下倒是两个主持人面面相觑起来了，男主持反应稍快些，极力热情挽留，“江教授请留步……” 第228页 “留步什么留步，”江老先生摆摆手：“话都说完了。” 男主持：“……” 男主持灵活变通，立时大步走到江求淡前头，用词挽留，“江教授，您得简单说几句原因吧？”他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您，您就这么几句话，说服力是不是有点儿……” 但饶是如此，有点儿后面的词他也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江教授在美院就是大佬，一锤定音的那种，否则这回美院教授一径倾向的第一名也不会因为他一回来却轻易改数儿了。 江求淡停步，“你说得对。” 男主持不意江教授点了头，忙欣喜道：“那，您再说道说道？” “这个就不了。”江求淡道：“我准备发论文在校刊上解释，不是下个月就是下下个月，有不服的可以也写一篇反驳，有道理我会采纳——”顿了顿，他道：“前提是论据比我更充分更完整。” 言罢他就事了拂衣去，再也不回头看台上一眼。 这一任男女主持皆是头一遭儿，不是美院人，江求淡开课又少，且都是专业课，旁人哪有知道这老先生脾气秉性？当下面面相觑愣了半秒，接着很快地反应过来，“江教授真是幽默了。” “嗯，是的。” “那，我们下面就来颁奖了？” “——不颁奖你想干什么？还想来领奖？” “我倒是想啊，”男主持佯作苦恼：“可没那两把刷子，江教授不让啊！” 他们俩跟说相声似的，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恰到好处，倒是不乏风趣，激起笑声一片。 “好，那现在来公布一等奖……” 旁边的座位被拉开，姜茶侧眸望去——却是阮云云背着个包坐下来了，她跟姜茶对视一眼，问：“……什么情况？一等奖谁？” “还没颁呢。”姜茶道。 “……姜茶。”——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从音箱传来，隆隆有声。 “……”阮云云抬眼看一眼台上，又看一眼姜茶本人：“我好像听见你的名字了……这是在颁几等奖？” 她托腮沉吟，“你说刚刚董千秋因为被颁二等奖拒领……一等奖颁过了没啊，姜茶？” “没有。” “那现在……”阮云云看她：“在颁一等奖？” 姜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后知后觉，“……嗯。” “他……”阮云云刚回现场，还有些不明情况：“刚刚是不是报了你名字？” 姜茶动动唇刚想说话，男主持又字正腔圆地重复一遍，“国际关系系，姜茶。” 阮云云立刻撺了一把她的手臂，急声催促，“……快上去啊一等奖！” 姜茶也有些懵，先是起身，想要从阮云云座位后面出去，阮云云顿时着急起来，“从左边上！” 真到了领奖台上，脚踩在绵软的红毯上，姜茶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怎么说，她本来的想法是，第一名竞争激烈，那她能拿个二三等奖也挺好的。 在她在乎的事情上面，她势在必得；但在她不是很在意的事情上，她的心态其实很佛。 譬如这个画展评比。 所以就算二三等奖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也不是太有所谓。 本就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参与其中，有固然是意外之喜，没有也是意料之中，并不值得气馁。 谁知道中间闹了这一出，她竟然就这么站到了第一名的领奖台。 女主持人向她走几步，笑意温婉，“一等奖得主，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话筒往姜茶唇边递。 原本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唰唰地一齐往姜茶脸上望。 腾的一下，姜茶的脸立时热了起来，她双手接过话筒，这时才发觉手微颤着，脑内发白，想什么就说了什么，“感觉……很紧张。” 全场哄笑，那笑意不说全然带着善意，至少没有敌意。 女主持人也笑，“哎呀今天我也有点紧张——今天给我们一等奖颁奖的嘉宾啊，来头可都大着呢！”把话筒收回手中，女主持人声音高昂几分：“下面，有请mars领投执行董事霍云琛先生，本校副校长常国忠先生，还有泼墨画家、书法家、本校美院教授江求淡先生上台颁奖……” 姜茶原本默默地听着，听到某个名字时訇然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内炸开了。 霍云琛…… 后面主持人好像又笑着说了些什么，但她再也听不进去了。 只见灯光再度游离地打下来，台下人群熙攘，姜茶侧过眼眸，灯如银河的光带，在她面前一字地铺陈开。 光带尽头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而高大，光打下影子落下，颀长一道，朦胧的光如雾般笼罩，他英俊的眉目被迷离的光线映照得模糊，表情不辨。 第229页 眼眶微热。 她下意识地抬手，揉揉眼，想要看清楚；揉来揉去，视野却是越变越模糊。 直到身前的光，全部都被遮挡成了暗影。 她抬起眼。 ——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霍云琛把证书和玻璃奖杯递到她手中，一边低声地问：“拿得动吗？” “……”姜茶瞪他一眼，从他手中一一地接过：“当然。” 他弯唇笑了下，不以为忤，“恭喜你，姜小姐。” 她低头，抿唇，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是很显然——现在不是适合说它们的场合。 于是姜茶昂起脸，对着他道：“谢谢你，霍先生。” ……唔。 现场不知怎的，从这个男人出现开始，就涌起了一阵一阵的喧闹声。霍云琛皱皱眉，略微地转身，食指竖在唇边，那波声浪便从大到小地退去了。 再度转过身，他温着嗓子对她低言，“回去再说。” 她点点头，眼看着他迈开长腿，忽然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手臂拦截。 霍云琛看着她，眼有质询。 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蓦然涌起，她上前一步，展开了手臂。 然后，猝然地抱住了他。 音浪涌到了最高峰。人群中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吹口哨，她脸红极，抱住他的手臂却不想松。 想把她的脸埋在他的怀抱里面。 想把她的世界，藏进他的世界。 直至感受到脊背落下男人的手掌，一下一下，如同哄着孩子般的温柔与耐心。 他温和地抱着她，外人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礼貌相拥，男声落下低沉温柔，“恭喜你，姜茶。” 她唔了一声，“谢谢你……”顿了顿：“抱我。” 霍云琛：“……” 这毕竟是颁奖台，虽然她强行抱住了他，但终究还是不能抱得太久，以免引人注目。等她放了他走又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了，常校长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跟她握手，很礼貌地道：“恭喜你，小姜同学。” 姜茶也礼貌地答：“谢谢你，常校长。” 到江老先生时原本也该如法炮制，然而江求淡走过她身边，瞥一眼姜茶伸出来的手，没去握，只是道：“画还行。 姜茶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地往回收了收，对着老先生微微躬身，“谢谢您。” 江求淡未置可否地笑了下，道：“不来美院，可惜了。” 言罢又是一个拂袖而去，背影潇洒。 可惜吗？ 姜茶晃了晃脑袋，余光瞥见另一侧清俊挺拔的男人。 ……她觉得还行。 而后是合影，合影完了下场，阮云云很兴奋，“……你家男模是搞领投的高富帅？”不及姜茶回答，她又道：“上次不是还说是打工赚的迈巴赫？怎么一天一个人设？” 姜茶：“……”那是你脑补出来的好吗。 只是得知董千秋落选后，阮云云的精神状态比先前好了不少，姜茶也就没有反驳。 姜茶抿抿唇，“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至于今晚他会来，那就是完全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他不做医生了，也知道现在他人在霍家在京城的总部，其余她不怎么感兴趣，他没有说，她也就没有仔细问过，所以知道得不多。 阮云云哦了一声，姜茶看着她，斟酌了一下，道：“云云，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每个人都是有优点和缺点。” 刚才她怕阮云云尴尬，所以见董千秋跟阮云云对峙，她没有亲自上去帮她，只是叫了维持秩序的保安。现在也不能挑明，只是含糊其辞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 阮云云听了，没有明确的反应，只是嗯了声，“所以呢？” 姜茶很认真，“所以不要轻易看轻别人，也不要觉得自己一定不如人。” 阮云云点头，“是啊，所以说，你这次不就把董千秋踩在脚底下了嘛！” 姜茶：“……” 阮云云又道：“不过十全十美的人还是有的。”她长叹：“……你家这个一边靠打工开上迈巴赫一边搞领投的高富帅男模不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姜茶：“……” 说起男模，她遥遥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霍云琛正在跟常校长说着什么话，晦暗中不明朗的光线流淌在他轮廓硬朗的侧脸上，疏淡而模糊。 只是望他一眼，她都觉得心动。 姜茶调了前置摄像头，正对着自己，把手高高地举起拉远距离，试图把远处的他也给囊括进去。 咔的一声，定格在此时。 背景是忽明忽暗的光景，她的脸在前方，眼睛睁得很大，手里拿着玻璃奖杯和证书，而他在她身后十来米的地方，身材挺拔如青松玉立。 拍好了这张照片，姜茶放下手机，低头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很满意。 第230页 倒是阮云云低声咕囔了句，“……这完全没把你男模拍进去啊。” 哼哼。 姜茶没作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这张把她拍得…… 还行。 但是男模……嗯，拍得还是很好看很到位的。 然后跟着，姜茶就把这张照片传到了朋友圈。 文字：双丰收。 ……事业爱情双丰收。 （3） 几乎是刚发出这条朋友圈之后，消息那一栏立刻就显示了“+1”。 姜茶点进去一看——是姨姨点的赞。 当然依霍夫人的个性，是不会评论也不会回复些什么的。 下一个很快点赞的是陆蔓枝。 陆蔓枝：什么时候回家，妈妈给你买了很多条裙子[滑稽] 姜茶：…… 是妈妈的作风，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问了一句：有照片吗？ 陆蔓枝：[好的] 接着微信就开始震个不停。 姜茶还没来得及看清上一张照片，陆蔓枝那边下一张照片已经发过来了。她按停上一张照片不动，未读消息就迅速由1变2再往上狂飙。 好不容易等陆蔓枝发完了，姜茶从下往上一条条看过来，最大的感触是—— 真的是很多条。 然后她挑了照片发给陆蔓枝。 “妈妈，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陆蔓枝：[好的] 然后陆陆续续有别人评论，恭喜居多，但基本没人看出双丰收三个字的意思，姜茶也一一地回复了谢谢。 宋钦：确实有点厉害。 姜茶：…… 最后还是霍云姝评了句：双丰收？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降临？[小纠结][小纠结] 想到上次说了云姝姐也没信，加上她这条朋友圈并没有屏蔽任何人，互相有好友的都能看见她的动态。姜茶就没回她什么文字，同样发了三个皱眉的小纠结表情回复过去。 唔，还想往下翻一翻，身后忽然有男声低低地落下来， “在看什么？” 那声音来得猝不及防，姜茶有些受惊，回头瞧霍云琛一眼，扁扁嘴，“……你吓到我了霍云琛。” “……”他两只手臂从她身后绕过来，拿着她手机的时候顺势也握住了小姑娘两只手，独属于他的气息落在她鼻尖，淡淡的，却令她的心立时安顿下来。他咬在她耳边低低沉沉地笑着，吐息悠长：“吓到你了，我的错。” 她哼哼一声，蓦地又想起阮云云还在身边，有些慌张地往周围看了下，没找着人——却无意瞥见阮云云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大厅偏门口的位置，隔得远远的冲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一转身就从出口走了出去。 姜茶：“……” 这会儿场内的人不少都散空了，不知道是他提前沟通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并没有人来他们这边。 于是姜茶就随他去的把手机给他看了。 还没看完，他径直就握着小姑娘的手，食指点了个赞。 姜茶偏头看他一眼，对他表示不满：“我自己给自己点赞，别人看到了会觉得很自恋的。” 他未置可否地扯扯唇角，只一行一行扫下来，眉目间始终染着浅淡的笑，越往下唇边笑意越深。 最后她的指腹停在了霍云姝那一行，姜茶初时未觉，见他没有动作还有些莫名，眼光往上一扫，立刻就窘迫起来，伸着手要把屏幕挡下来。 一边佯作很凶地道：“不许看。” 他笑，呼吸与热意朦朦胧胧地喷洒在她而后，嗓音微哑，“我没看。” 她面红：他哪里是没看，分明是看了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不过，”彼此间距离很近，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咬在她耳边，似笑而非笑：“甜甜的恋爱……不是已经降临了？” “……”她害羞，回应说不出口，昂起脸用鼻尖蹭了蹭他挺拔的鼻梁，用这样的肢体亲近来表达她对他的亲昵。 ……喜欢。 - “我天，所以说，给那女的颁奖的是她男朋友？？？” “……真的假的？你别说，我看了眼她的那副水粉，技法很专业，调色也舒服，有点莫奈的风格。” “我不知道呀，李佳慧当时手机丢兰厅了回去拿，就看见那个国际关系系的跟那个领投高富帅靠在一起……要真像是李佳慧那么说的，那铁定是关系不寻常了吧。” “……所以李佳慧为什么不拍个照呢，没图你说个……” “李佳慧说她当时举起手机刚想来一张，被那领投高富帅看了一眼……结果手一滑手机就掉地上了，等再拿起来她就直接跑了。”那声音顿了顿，笑道：“李佳慧说她被瞪了一眼腿都软了，实在没有再拍照片的劲了。” 另一人吐槽，“没劲拍照，怎么还有劲逃跑呀？！” “危险当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大概。” 第231页 大约实在是觉得好笑，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惹得唯一一个在床上的室友也探了个头出来，“什么什么？领投高富帅在哪里？” 底下正说话的俩人抬头看她，不约而同。 “在梦里。” “梦里什么都有。” 床上那个切了一声，又收起脑袋滚回了被子里。 门咔一声地开了，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董千秋迈进门内，又是重重一声地关上了门。从颁奖典礼上下来，她仍然是一身的白裙迤逦，走几步裙下生风，看起来很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意思。 只是与之相矛盾的是，她的脸色阴沉得厉害。坐在书桌旁的二人对视一眼，竟是直接笑了出来。 董千秋对外做营销做得风生水起，对内却跟几个室友的关系处得极为不善。 她惯常摆着是清高的范儿，行事却极功利的风格，这种作风原就不讨人喜欢，且董千秋对这几个室友根本不放在眼里，这么一来二去，关系闹得自然是很僵。 那二人一边笑，一边宛如无意般地道：“……人家可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呢。” “就是就是，有做领投的男朋友，哪怕不要奖我也能从梦里笑醒了。” “你境界太低下了，”另一人莞尔地笑：“你看看人家，一边交着这么神仙的男朋友——李佳慧说长得也很硬核，是吧？一边在别的院还能拿绘画的一等奖……还能让男朋友颁奖……” 董千秋原本在旁默不吱声地听着，闻及此蓦然转头，“你说什么？” “……吓死我了，”那女孩装腔作势地拍着胸口：“董千秋你说话就说话，语气那么凶干嘛？” 另一个女孩此时也偏过脸看向董千秋，微微地笑着，“我们今晚有课没去现场——千秋你在现场，难道不该比我们更清楚？” 董千秋脸又黑了一寸，“……你说的是今晚的一等奖？” “是啊，”女孩弯弯唇角：“就是她。” “你说，”董千秋蹙起眉，她原本眉就偏细，眼下这么猝然地皱起则显得整张脸都平白刻薄了几分，面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男朋友颁奖？” 她两个室友对视了一眼，而后很有默契地耸耸肩，“我们不知道哦，是李佳慧说的。” 董千秋冷哼了声，抬脚走向洗手间。她走之后，身后两个女生又很有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个咕哝了句，“……脾气这么坏，没拿到奖也是活该。” - 从校庆回来，姜茶跟阮云云请了班里同学一餐饭，当然名义上是请的何轻尘。 以防万一，她们在预订的时候就付了全款。 请了一顿饭，算是把人情还清了——何轻尘很会来事儿，在他的带动下气氛也很嗨，于是阮云云跟姜茶虽然下午四点就早早地出了门，却到临近半夜的十一点才回校。 阮云云道：“还好在封楼之前回来了，不然我们今晚还得住宾馆，多麻烦。” 她话放出去半天，姜茶那边却仍是没有声响。阮云云往侧边儿一看，却见她正往前看着，顺着视线望过去，阮云云脸色一僵。 站在宿舍楼台阶下的，是董千秋。 阮云云一手拽着了姜茶的腕，边低声地道：“我们走吧，姜茶。” 姜茶点点头：她和阮云云与董千秋之间都算是有过节，因此很明显，对方这么晚还在她们宿舍楼下，无非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果然，阮云云拉着她往大门的方向走，董千秋却抢先一步地阻在了她们跟前，“等一下。” 阮云云便又调了个方向，又被董千秋拦住，她细细的眉毛蹙着，“我让你等一下你没听见？” “没。” “……” “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姜茶对着董千秋道。 “好，”董千秋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给你颁奖的那个领投董事是你男朋友？” 她原本就这么一问，并不期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直接的答案。只是心里抱着不甘，校庆评选当天临场换人，而她对背后的情况一无所知，总觉自己被蒙在鼓中一般，极其的不爽。 然而姜茶看她一眼，点头，“是啊。” 董千秋：“……” 阮云云：“……” 阮云云没忍住看她一眼，没说话，但眼里显是不赞同。 董千秋隔了好几秒才从震惊中缓过来道：“你……你就这么承认了？” 姜茶反问，“我为什么要否认？” 谈恋爱不是鸡鸣狗盗的小偷小摸更不是十恶不赦的重刑大罪，她没必要特意跟谁摊牌，但更没必要在人前选择隐瞒或者否认。 董千秋被她问得一怔，继而冷笑，“那，你利用你男朋友拿奖的事情，你也承认了？” 第232页 姜茶唔了一声，“这个我没做过，当然不承认的。” 董千秋：“……” 阮云云：“……” 董千秋道：“……你一个其他院系的，画的又不专业，要不是利用了你男朋友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拿奖？” “你说了两遍利用了，”姜茶看着她道：“这个词我既不爱用，也不爱听。董千秋，”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习惯用利用去定义人跟人之间的感情。”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枚吻 （1） 对着董千秋，姜茶一字一句地道：“你说，我是利用我男朋友，可以。” 她说：“——但你有证据吗？”她偏首，看向董千秋的目光并不算凌厉，却直直的不偏不倚，没有任何的闪避之意：“如果你有证据，活动有监察方，校内也有纪检，你可以向他们举报。我会承担我应该承担的一切责任。” “如果你没有，”姜茶轻而慢地说了下去：“那你就是造谣诽谤。” 董千秋默了半秒，呵了声，抬起脸，大约是天气太热，抑或是她等得太久，精致的脸孔上已经有了花妆的迹象。她看着姜茶，不以为意地道：“那你都这么说了，还能给我留把柄，让我抓你的尾巴吗？” 阮云云实在听不过去，往前站几步，“那你想怎么样？你在这里无理取闹说姜茶拿奖是走关系，姜茶愿意跟你好言好语可你又找不出证据——你当t大你家开的还是姜茶是你家雇的，你要跳我们就得跟着你闹？” “……”董千秋脸色煞白，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阮云云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有爽快，嘴上也快言快语，“技不如人怎么能跳脚呢？——要甘拜下风啊，你说是不是啊，董千秋？” 董千秋不语，只是听着听着脸就拉下来了，脸色发白嘴唇乌紫，姜茶见状唯恐她是有什么慢性病——嘴唇发紫的人一般心肺功能都不太好，于是伸手拉了拉阮云云，劝道：“云云，我们走吧。” 阮云云仍有些不解气，当着董千秋的面儿就开始挤兑起来，“……她不是很会空口造谣吗，我倒是要看看，现在她还要往哪儿造！” 姜茶拉着阮云云，那边董千秋却是在僵持了几秒钟后，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 隔周，西方美术史课堂上。 课正上到一半，董千秋正提笔记着笔记，忽然有人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出来一下。” 董千秋怔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对方是系里的辅导员，没有犹豫就跟着她走了出去。 典礼当天那晚知道颁奖嘉宾跟那个所谓一等奖间的关系，董千秋原本也是想要向系里的导员反馈的，然而回去后给导员发微信对方没有回复，打电话更是屡屡忙音。正准备等到周一复课了再去亲自找人，结果没想到，周一才第一节专业课，辅导员就主动找上了她。 董千秋跟着女导员走出去，心莫名有些跳，“老师……” 导员看她一眼，面上仍是温温和和的，像是看穿了她要说什么似的，“上周末校庆结束，很忙，你们给我发的消息我都还没来得及看。” 一边往教学楼用于临时休息的教师办公室走，女导员一边温婉地启齿，“也是现在有时间了，我才想问问你，” 她转头看向董千秋，“——为什么拒领？” 其实董千秋拒领的原因很明了，哪怕是局外人也能看得一目了然——就是看不上。 有个词叫阈值，简单来解释，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理预期。 心理预期若是不高，没得到是意料之中，得到了则是意外之喜。 但同样的，心理预期若是太高，光是到手也不能让人满意，即使拿到了最好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拿不到最好而是次好，则会愤愤不平心理失衡。 也因此，心理预期太高的人，比较不容易满足，相对而言也较难感受到幸福。 譬如这一次的董千秋。 然而看不上这种理由怎么上得了台面，董千秋被导员一时发问问得舌头打结，“我……” 良久也未能我出个所以然来。 导员原本手已经移到了休息室的门把上，却没有去拧门，只是停在原地，瞥董千秋一眼，叹，“千秋啊，说实话，你是这一届美院里基础最好的，美院的老师也都很赏识你。” 董千秋面色微赧。 很显然，她当晚拒领不过是一个人任性为之，意气用事图个痛快，谁会仔细斟酌其后的后果。 导员娓娓地道：“我当然也很欣赏你，千秋。你应该也知道，一等奖一开始的确定的是你，” “当然，这是美院除了江教授外几乎所有老师的一致意见。”言及此，女导员似是也觉得可惜，微微地皱起了两道眉：“……当时江教授在南美访学繁忙，多少天也不看一次校内邮箱。我们看他没回复，访学时间在行程表上又是一直持续到校庆过后……所以就这么定了。谁知道……” 第233页 后面的内容女导员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也不需要继续往下说，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彼此间都很清楚。 导员几乎是带着几分歉意地道：“千秋，你也知道，江教授在国内乃至世界都是一流的画家，他的意见……我们不能不重视。” 不能不重视，且几乎无人去反驳。 身份和地位并不是百试百灵的万金油，但在绝大多数场合，地位的高低也代表着着话语权的多少。 而话语权就是一切。 哪怕如江求淡所言，欢迎来反驳——又有几个人自信专业性能胜他一筹？ 单是有这等胆量的人只怕都是少之又少。 董千秋听着听着，只觉胸腔窝着一把火，却又听女导员用温凉的语气微叹着道：“美院的孩子输给了其他院系的学生，老师知道你不会服气，千秋。” “但是啊，你怎么能拒领呢？”导员压低了声音：“就算是二等奖……你也不能拒领，你这么做，等于明摆着跟江教授过不去啊。” 此时休息室内隐有响动，对话的双方却都没有留心。而听到这番话的董千秋心里骇然，一时口不择言，“老师……第一名那个女的……那个姜茶！她是靠关系上去的啊！” 女导员被说得神色一滞，此刻把手一动，她便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却见两人从门内迈步出来，前一个身形中等，白衬衫黑西裤有条不紊，正是常校长，跟在常校长身后的是江求淡，仍是一身丝绸唐装，银色团花图样，身板清癯，迎风而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导员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常校长，您怎么来了？”又偏首看一眼江求淡，微微颔首：“江教授。” 显然今天这位导员只想找董千秋聊聊天，却不意在回教室休息室时撞上了这两座大佛。 董千秋亦是尴尬，低头随着导员的话说了下去，“常校长好，江教授好。” 常校长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只淡淡道：“来美院找江教授随便聊聊天，倒是听到了个大新闻。”他移开视线，往董千秋面上瞟了一眼，不温不火，“你说——谁是靠关系上去的？” 董千秋以为常校长是真心好奇想问，难免喜上心头，也不顾导员拼命朝她使着眼色，立刻就抢过话头，“……是姜茶！上次校庆画展评选的一等奖得主。” “哦？”常校长面上仍是和蔼笑意不变，反问道：“她怎么靠关系上去了？” 董千秋很急切地道：“颁奖的除了您跟江教授，还有一个领投的执行董事……那是她的男朋友！” 常校长温温地道：“是吗？” 董千秋没有多想，点头，想起了什么又道：“我之前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举办线下活动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个男的来接她的……两个人关系一看就是男女朋友。”她又很急地道：“当时很多人看见了，他们都可以替我作证的。” 常校长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言语表示，却忽然开腔问：“是男女朋友，所以呢？” 女导员余光瞥董千秋一眼，无声息地摇了摇头。 董千秋被问得怔住，此时常校长却才一言一顿地问着话，“是男女朋友，就一定存在利益输送吗？” 常校长是读书人，更兼从前是文学院出身，说话真是极风雅含蓄委婉不过。 什么叫利益输送？ 简而言之，无非是谁借着谁的肩膀上位了。 词婉而义深，他这话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虽总有人一口咬定当代社会物质，拜金，利益至上，但是也不乏有站在对立面的例子。 为行动不便的妻子修天梯的丈夫， 一方身患重症另一方却不离不弃的未婚夫妻。 …… 大多数时候，现实比童话来得残酷而冷血，无情；但极少数时候，现实比起童话更像童话。 虽然因为鲜少所以可贵，但就这么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总是不合适的。 常校长不咸不淡地说完了这一句，末了偏头看一眼江求淡，“江教授，您知道这件事吗？” 江求淡摇头，“我一评画的人看画就成，还管人小姑娘谈男朋友？”江老先生眉折着，很嫌弃地道：“我又不是媒婆。” 常校长笑了声，对着董千秋眉目仍旧蔼然，细瞧来却又似是没有情绪的冷淡，“最后的结果是江教授说服评委组，再由评委组来敲定的。” 常校长看着董千秋，温温然地问：“所以小同学，你现在是在质疑江教授的想法——还是在质疑评委组的决定？” 对着学生，常校长的语气极温和，没有一分一毫的不耐烦，更没有一丁点质问的意思。 董千秋却生生在这看似温和的问题前被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234页 若说是质疑江教授，那就是在质疑权威； 若说是质疑评委组，那就是在质疑公平。 一句话，两个坑，她跳哪儿都是尴尬至极。 偏偏常校长对此仿佛无知无觉般的，嗓音温和地道：“当然，不管质疑谁，你都要拿出证据来。” 他不疾不徐地道：“只要有证据，质疑我本人也是可以的。” 董千秋脸色变了几遭儿——常校长这种滴水不漏的圆滑，哪里是她这种未出茅庐的学生能比得上的。 最后还是导员一手把她护在了身后，对着常校长拉东扯西地道歉了几句，又是说董千秋是期望过高没拿到第一名气糊涂了……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她这个辅导员没有规劝到位的错。 江求淡冷哼，“气糊涂了就可以乱说话，那再进一步是不是要抡锤子打人了？” 女导员脸色一僵，忙不迭地赔笑，“江教授说笑了……” 末了常校长一锤定音地道：“有竞争就有胜负，有比赛就有输赢，这很正常。”他看着女辅导员，话却显而易见是对着董千秋说的：“年纪轻轻的，输了也不丢脸，觉得不服气也很正常，再接再厉就是了。” 女导员点头不迭。 常校长方不紧不慢地道：“输不起还想着用旁门左道来打击对手，这才是最丢脸的。” 董千秋暗暗地咬紧了唇齿。 等人走了，辅导员引着董千秋进了休息室，把门关上了才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看着董千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那种话是能乱说的吗？你说第一名那孩子是走颁奖嘉宾这个捷径上去的——你难道不知道常校长和江教授也是颁奖嘉宾？也难怪常校长生气……” 那意思是摆明了的：倘若姜茶是走关系上去的，那几个颁奖嘉宾定然也是沆瀣一气。 顿了顿，女导员却话锋一转，眼光扫过董千秋的脸，“不只如此，那孩子家里背景也确实特殊。”她直视着董千秋，问：“你知道姜书语吗，千秋？” 董千秋微怔，而后下意识地反问：“……姜书语？” （2） ……怎么可能不知道！ 虽然董千秋走的是艺术类，但文化课成绩也是佼佼者，虽然所谓的“凭文化课成绩上t大”有夸张的成分，但她真实的成绩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 姜书语…… 那是什么人。 那是从小到大，隔三差五就要出现在语文书或者历史书上——又或者是语文试卷、历史试卷上的人。 也是屡屡频频被同学当成爱国科学家的典型例子写在作文里充实论据的人。 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用“有名”，或者“知名”来形容这一位了。 非要选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伟大”吧。 出国远赴重洋固然是志向高远；学成不畏艰难险阻归来报效祖国，又是在那样困乏的年代——用伟大二字形容并不算过誉。 董千秋正疑惑着导员怎么突然提到了此节，忽然一个共同的姜字跳上了心头，她蓦地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老师，你是说……” 却是喉咙艰涩，后面的话难以为继。 女导员点点头，“这个姜茶，就是姜书语的亲孙女。” “……”这回董千秋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导员道：“这个活动主办是我们美院，负责的上级领导是常校长，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常校长就来美院跟我们商量过，想要给这孩子一个特设的奖。” 董千秋闻言追问：“……特设的奖？” “差不多就是最佳风采这类……跟票选的最具人气并列的。”辅导员一边解释，一边看董千秋一眼：“因为这种奖项并不挤占正常评选奖项的名额，所以我也就没特别跟你说了。” 显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包括这位辅导员在内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董千秋会是最后的赢家。 董千秋抿着唇，“那后来……” “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事儿就没声音了。”女导员凑近董千秋一些，声音压低了：“后来我问过国际关系系的辅导员，姓莫的那个，她只叹气摇头说那孩子死板……” 董千秋睁大了眼，“……她拒绝了？” 女导员道：“看样子应该是的。” 董千秋：“……” 女导员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而且，江教授是什么性格，你来我们系这几个月了，应该也知道的。一是一，二是二，你成绩再好，只要不来上课平时分也照扣不误。” 江求淡虽有权威一言九鼎，可平日里为人处世也是无可挑剔。 虽然严以待人，可对自己更是苛刻到吹毛求疵。 因此虽有不少人被江求淡苛待过，却甚少有跳出来抱怨的。 第235页 女导员虽未将话挑明了说，但内里的意思却很明白：依这一位的性格，是不存在容忍徇私舞弊的可能性的。 就更不用说亲自去做了。 到了这一步，董千秋再怎么不服，也只能认输。 - 很快的夏日滑过了尾巴，京城的秋短得可怜，转眼入了冬。 这一年春节的时候，霍二小姐一家回得最早——二十八就回来了，跟着回来的理所当然还有丈夫和小霍姑娘。 以及，顾景行。 对着霍爷爷，霍云姝惯来天地无忌的脸上头次露出了些许的心虚，当着老爷子的面话说磕绊了几遭儿，“这，这是我……” “会下象棋吗？”却是霍老爷子挡在前头打断了小霍姑娘的话。 顾景行低眉，温言答应，“会，爷爷。” 老爷子脸色无波，“那过来陪我下一局。” 言罢却是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霍云姝不及反应，抬脚想要跟过去，却被老爷子如看见般的挥挥手拦下了，“姝儿，坐下。” 霍云姝便只能依言乖乖地坐下。 小霍姑娘自小鞠养在霍家，天不怕地也不怕，若真要提一嘴这个“怕”字，那就是对着霍老爷子。 对这个爷爷，她是既敬且畏。 要是别的事儿那倒也就罢了，偏偏是这种事情……小霍姑娘自幼是见着霍老爷子对霍夫人的态度长大的，及至长大后她又慢慢地了解了自己是跟的母姓，再一联想霍老爷子对舅母与父亲的不同态度——太多事情尽在不言中。 一言以蔽之，就是老爷子如母鸡护雏般的，对本家人嫁娶的另一方都十分的不友好。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暖气充足气氛舒适，霍云姝却只觉着度秒如年如坐针毡。 那边姜茶坐在沙发的另一侧，霍云琛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果盘。 姜茶看着那果盘，身子刚动了动，修长的手已经递了一只橙子过来。 她唔了声，刚想要接过，那只手却又不疾不徐地收了回去。 姜茶抬眸，见他微弯着眉梢勾着笑，姿态疏懒闲适，放下果盘，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削水果的刀。 而后动作灵巧地把果皮除去，又把橙子切成了片放在小碟子里，放上叉子才递给她。 姜茶：“……”她接过了，看他一眼：“谢谢。” 脸颊有微不可查的红意，大约是被暖气给熏上脸了。 ……他怎么知道她想吃橙子的啊。 尝了一口，果汁饱满味道甘甜，姜茶侧眸看霍云姝一眼，“云姝姐，你要吗？” 霍云姝想了下，“我也拿一个吧。”又往霍云琛的方向看，“霍云琛。” 霍云琛转手递给了她一只果皮完好的橙子。 霍云姝：“……” 然而到她手里，她却只是在掌心盘着，并没有半分要去解决这只橙子的意思，纤细的眉紧紧地蹙着，显然是愁上心头。 姜茶见状有些了然，“云姝姐你不要担心，爷爷很喜欢你男朋友。” “真的吗？”霍云姝先是下意识地反问，反应过来又欲盖弥彰地否认：“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否认的声息却是越来越小。 唔，小霍姑娘觉得，在经过她爷爷的考察之前，他还只能算是在考察期内的男朋友。 姜茶嗯了一声，对着霍云姝很认真地道：“因为能跟爷爷下象棋的跟爷爷的关系都很好。” 比如霍老爷子经常出去专门看望的李书记，就是因为下棋才玩到的一起。 霍云琛跟在小姑娘后面补充，“因为李书记跟爷爷下棋都是输，所以哄得老爷子很高兴。” 霍云姝：“……” 末了，他瞟小霍姑娘一眼，不温不火地补刀，“顾景行水平怎么样？” 顾景行……水平…… 小霍姑娘在脑内转了一圈：她没跟他下过棋，他下棋是什么水平她不知道。 但是提到水平，她脑内瞬间就浮现了若干场景。 比如他看准的练习生都进了限定团。 比如他做的节目永远都是爆款。 比如……比如他的女朋友也是万中挑一。 小霍姑娘沉吟，“……似乎不错。” 霍云琛淡淡地应了声，“那就不行。” 霍云姝：“……” 他兀自地站在旁边，姿态懒散，小指却突的被人勾了勾。 低眸瞥见小姑娘扬起娇小的一张脸，红唇微抿，冲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净会替人操心。 虽然这样想着，他却还是张开手掌，一指一指地，把她的手紧紧地扣在了他掌心。 - “困毙。”顾景行敛着眉，姿态依然温和而恭敬，仰首望着对座的霍老爷子：“爷爷，您已经无棋可走了。” 轮到一方行棋，但按规定，己方无棋可走，是谓困毙。 第236页 霍爷爷落子的手僵在半空，最后任手中捻着的那粒白棋落进了汉白玉的棋盅里，眉间微蹙，“小顾啊……” “这局您状态不好，不算。”顾景行恭谨地问：“您还要再来一局吗？” “……不了。” 于是顾景行起身要收棋盘，却被霍老爷子摆手拦下来了。顾景行坐定，正对着霍爷爷，姿态是对着上人的敬重，眉目间却又是如常淡然，两相流淌中和，只教他看起来端正，清俊，而不卑不亢。 霍爷爷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小顾带的这大红袍倒是比我家订的还要好。” 顾景行笑了下，“武夷山三株大红袍——我是五年前订的。” 霍爷爷掀眸，“那么早？” 顾景行不咸不淡，“那时候我刚遇见姝儿，想过以姝儿的家境，一般的见面礼大概不合适，所以提前找渠道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然而这过程却绝非轻松。武夷山三株大红袍的始祖茶树在九龙窠谷底，产量极其稀少而珍贵，其年均所产成茶亦不过一斤之数——有市无价的宝贝。 如霍家这般的人家是不好此道，就是爱好茶艺，想要留这三株原始茶树的大红袍，怕也是要费一番周折的——何况是顾景行？ 霍爷爷似信口般地问：“多少钱？” “不多，”顾景行继续轻描淡写：“也就三年工资。” 霍爷爷：“……” 霍老爷子默了默，半晌，精眸一轮抬起，“离开云姝丫头，” “我给你一个亿。” 顾景行怔了怔，却又听霍老爷子笑了声道：“老是听别人在电视里这么说，自己说起来感觉果然不错。” 顾景行：“……” “不过，”霍爷爷又看了他一眼，口中平淡地道：“我对你是不太满意。” 顾景行淡然应下，“哪方面。” “哪方面都不太满意。” 顾景行：“……” （3） 霍爷爷眸一抬，“我要是真这么说，你打算怎么办？” ——那意思差不多是说，这话里话外的刁难只是一种形式和流程，但这个流程总归是要走的。 在顾景行面前的霍老爷子早已不是平日的霍老爷子，而是钮祜禄·霍老爷子。 静了静，顾景行道：“我打算带着一个亿和姝儿私奔。” “……”霍老爷子斥道：“毫无大志！” “我要大志干什么，”顾景行呵笑一声：“我要姝儿就行了。” 霍爷爷听得心里一震：……在这个小伙砸心里，云姝丫头竟然比大志更重要！ 这可了不得！ 评分：+1。 这个评分规则真是……非常的个人化。 霍爷爷故意挑衅：“你花钱如流水，我担心云姝丫头跟你在一起会变成败家女。” 顾景行：“和姝儿在一起，我可以节衣缩食。” 霍爷爷冷笑，“我孙女没理由跟着你过苦日子。” 顾景行：“我节衣缩食，姝儿锦衣玉食。” 霍爷爷心里重重一震：……这，这是何等的忍辱负重！ 评分：+1。 ……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下去，霍老爷子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末了最后一个问题，才终于是到了症结，“所以，” 霍爷爷抬起眉目，“你是看上我家云姝什么了？” 对答如流至此，顾景行却在这时微微地怔了下，他似是斟酌，薄唇轻启，明明是此时此刻在与霍爷爷对话，目光却仿佛停在极悠远的地方。 如一支羽毛，缓慢而悠然地滑过了碧蓝的天际。 一个词，便是一个停顿。 “……她很骄傲，”顾景行说：“也很聪明，善良。”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还很漂亮。” 霍老爷子闻言立刻轻嗤，“肤浅！” 他家云姝丫头是很漂亮吗？！分明是超级无敌非常特别漂亮！ 霍爷爷内心摇头：这小伙砸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就是眼神不太好使，可惜了。 却听顾景行悠长地笑了声，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其实一开始见到姝儿，我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完美的姑娘家。” 霍老爷子抬手轻咳了声，佯作云淡风轻：“……然后呢？” 呵，少见多怪，他霍家的崽儿都是这么完美又优秀。 霍爷爷略想了下，又在内心部分地否定了。 ——二十四岁还没找到女朋友的孙崽除外。 “一直到今天见了爷爷您，我才明白，”顾景行抬眸：“姝儿这么完美，那是有原因的。” 顾景行似叹非叹，“有您这样完美的爷爷，姝儿想不完美……大概都很困难。” 霍爷爷：“……” 霍爷爷：“！” 评分：+10086。 第237页 一来二去，顾景行跟霍爷爷走进书房时，老爷子尚且是客气相对冷漠以待，走出书房时，彼此间却已是气定神闲谈笑风生——俨然是一副多年好友态势。 显见的心情极好，霍云琛微微诧异地扬眉。 小霍姑娘见状也知是过了老爷子这关，虽然不明所以，看见爷爷乐呵呵的样子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没忍住在顾景行经过时拉过了他的手腕，“你……” 顾景行瞧她眼，似笑非笑的，俯下身，低音唯独彼此能听见，低低沉沉的磁性，“姝儿，现在还在你家，别那么急不可耐。” 霍云姝：“……” 她瞪着他，可在目中无人只有她的男人眼里那杏眼圆瞪却平白就流出了万种的风情。 喉间发紧，他侧眸，从那张娇艳的脸上淡淡地挪开了视线。 ……急不可耐的人，是他才对。 - 一整个春节就这么平淡无事地过去了。 只是春节过后，一则爆炸性新闻就这么突兀地炸上了微博。 娱乐帝国的继承人，霍家亿万财富的掌门人——霍增辉霍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屡屡凭借艳压旁人的国宝级美貌热度出圈的霍云姝，被爆出有男朋友了。 当然，在这些照片被“意外爆出”前，小霍姑娘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修过了很多遍，努力使得这些照片既模糊而不显得刻意做作，又清新优美仿佛神仙爱情的日常。 一爆出去，开始的走向倒确如霍云姝所想，多是感叹男貌女貌十分登对。直到后面，忽然有人很眼尖地发现，“……这不是跟在云姝身边的那个男助理吗？” 然后又有有心人去深扒——毫不意外毫无困难的，也因为霍云姝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对外隐瞒些什么。 更未曾动过要去隐瞒他与她彼此间关系的想法。 于是一张又一张随意如街拍的照片接二连三被人扒了出来，一张一张看过去，俱是她与他各式各样的日常。 晴天时她穿着飘飘袅袅的裙，而高大挺拔的男人微微下腰，一手撑着太阳伞，一手拿着防晒喷雾的按钮对准了她的脸——镜头里妆容艳丽的女人此刻却如孩子般，站在烈日下对着他仰着脸闭着眼，只安心地把一切交付于他。 他微弯着唇，眉眼间流淌着是温柔与愉悦。 霍云姝看着看着，微微咬住了下唇。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反正绝对不是最近的事情，那个品牌的喷雾是前几年流行……这几年她已经不用了。 纤细的指微动，顺着网友扒出的图一张张地看下去。 有一张，她探班大电影的剧场，剧中有只中华田园的黑猫她很喜欢，在照片里抱着黑猫时表情也是松弛微笑的——而不远处落在镜头里的他面上亦然。 霍云姝看着这张照片，唇无意识地咬得更重，直至尝到微微甜腥的味道才松开。 ——《映月潭》开拍……那是在三年前了。 一张接着一张，几乎每一张都是如此。 她在做什么，他就在一边，或是替她撑伞，或是帮她拎包，偶尔有一张是远远的背影照，大约是她喝醉了，他抱着她往停车位的方向走去——那背影拍得极其模糊，沉浸在深浓的夜色里也半明半暗的不明晰，却莫名衬出了那高大身形的深沉温柔。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实在是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太久远了， 又或许是因为……类似的事情曾发生过太多次。 只是——霍云姝看着这接二连三的照片，心底如打翻了调味瓶。 她以为那一晚是他们关系的开端，现今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她？ 退出了那些照片，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舆论的风向也悄无声息地转移了。 专业上流社会吃瓜众纷纷补出千金小姐被身边管家有心蛊惑的一出年度狗血大戏。 再往下深扒，就是顾景行无父无母的事实——于外人眼中这是吃软饭盖章鉴定。 又兼小霍姑娘平日里对外形象打理得不错，一时间怜爱之声遍地起，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大小姐养在深闺，虽然事业有成却在男人上遭了殃，人傻钱多迟早被骗。 放下手机，霍云姝微微屏了口气。 霍然睁开眼，她拿起内线电话，“让公关唐总上来。” 灯大亮着，转椅正对着阔大窗面外无限高远的天空，间或地露出女人秀气而挺直的肩背，那烫染过的黑茶色的发从一线的肩垂落，蓬松而有致。 顾景行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 听闻有人声，霍云姝头也没回，只不温不火地道：“带节奏连普通网友都比不过……你的三千营销号是怎么用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唐飞鹤，要么你收拾好你的团队，要么我收拾你——你自己选一个吧。 第238页 顾景行弯了弯唇角，没发话，只无声地走了过去。 见那边儿久久地没有回应，霍云姝终于是忍不住要发作，“唐飞鹤……” 一转身却是径直地愣住了，原本汹汹的气势也被冲淡七分，“……怎么是你？” 至此顾景行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把她的手牵起，唇在她纤巧的手背上落下轻吻，继而低眸，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俯视着她，声音低而沉，“见到是我，很失望？” 她呐呐地否认了，“不是。”又干脆利落，“……你来的时候见到唐飞鹤没有？我找他有事。” “见到了，”男人语气轻描淡写：“我说我排队在前面，让他先下去等大小姐吩咐。” 霍云姝：“……”她加重了咬字：“顾景行！” 他弯起眉眼，“在。” “……”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开腔时，原本清脆的声线莫名地就软了下去：“他们说你坏话，我不开心。” 她今天化的是雾面复古妆，偏港风的细眉，墨眸红唇，有种最直接最命中红心的美。 美得凌厉又张扬——当然她的审美也从来就没委婉含蓄过。 这么明艳的一张脸，配着的却是女人松软的语气，无力消化般的委屈。那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心就突然地瘫软了一块下去。 他手托起她一边的侧脸，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阳光落满，无限的安谧。 松开了唇，她仍是看着他，眸光有些水润。 忽然道：“你把唐飞鹤叫上来。” 顾景行：“……” 他好笑，“你还惦记着他？” “……”她瞪了他一眼，把牵着她的那只手拽了过来，放在手心把玩着，不紧不慢地道：“他太没用了……软柿子。部门里员工也很松散，几次考核公关的kpi都是最低。” 顾景行嗯了一声，反问：“真实原因？” “嗯……”她掰着他的手指，目光几分闪避：“有人在网上说你坏话，他没压下去。” “……”男人眸光散落在她面上，散漫中溢出温柔。 这是他的姝儿。 他不语，她却一径地说了下去，脸色覆上薄霜般的阴翳， “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欺负你。” 抿着唇，霍云姝的视线落在虚处，尽是冷冽，“……哪怕是打着关心我和为我好的名义。”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枚吻 （1） 四下一时安静，那发言虽是淡然地说出，落在这样的无声处却也是掷地有声的。 顾景行先是微怔，继而亲了亲她的腮，唇吻触上她的耳脉，缠绵悱恻在洁白颈间，那秀丽修长的脖颈高昂着如骄傲的天鹅，抬着肩颈，像是垂怜他施舍他才赏赐他在这三寸之地的亲吻。 最后一个吻，微微咬在她耳垂，齿关用了些力，便如愿以偿地在下一秒听见女人从齿间溢出的一声轻吟，“……嗯。” 分了点余光过去，瞥见她仰着美艳而极干净的脸，此刻微微地眯起了眼，那样子，活像只吃饱喝足的慵懒的猫。 ——急需顺毛。 他不可觉地笑了声，直起身，侧影在日光中挺拔俊逸，手腕衬衫挽起几节，顾景行挑起眉角，对着脸色仍有懵懂似是不明所以的女人勾勾唇，解释，“我去叫唐飞鹤，顺便出去抽根烟。” 霍云姝：“……” 转过身，男人抬脚径直地向外走去，没迈开两步，手腕猝然被人拉住了。 “滋”的一声，窗帘徐徐地降下，落在地面的光线便也紧跟着一寸一寸地收拢。霍云姝拉住了他的腕，起身走到了他的身前来，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只那纤软的手臂忽然地搭上了他的脖颈，慢慢地爬了上去。 那徐徐如凌迟视线般的妩媚动作，一分一寸地挑逗着男人的神经。 如纤细而不可察觉的丝线，牵连在彼此之间。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景行的眸底已经染上了一片的猩红。 ——直至完全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她抬眸，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眼底的浓重欲色。 只自顾自地嘟囔着，“我还要。” 他的声线已经完全地低哑下来，不过是雪崩前的故作平静，“嗯？” “挺舒服的，”她眨着眼睛：“我还要……唔。” 后面的话，就被淹没在了无尽的唇齿嬉戏间。 可她犹然还记得那些照片。 她曾以为她单恋了他很多年，从少女时期的初见。可是现在看来…… 意识迷蒙间，霍云姝的眼前蓦地浮现出那些照片上他看她的表情。 温和近乎于温柔，眷念似乎是眷恋。 春光缠绵。 过后，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想要抚触他的脸，喃喃地出声，“顾景行……” 第239页 一出声，才发觉连她的嗓音都哑了个彻底。 抒发过后的男人心情格外的好，俯身亲亲她娇嫩的脸，“怎么了？” 她却不太舒服，蹙着纤细的两道眉，“……你喜欢我吗？” 那素来嗔怒俱是美丽的脸此时皱成了一团，眉间成结，那眉眼间的愁绪惹得他忍不住亲了亲，没答话，再去亲，她纤白的手摊开了挡在眼前，很嫌弃地道：“不回答问题就不给亲。” “……”他嗤了声，吻一吻她的手心——她便如触了电般的收回手，撇过脸去，不理他。 顾景行方弯了眉角，“你以为，什么女人都能让我，” 他顿了顿，似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最后薄唇吐出，“——陪床？” 霍云姝：“……” 她哼了一声，满是不以为然。 玩文字游戏。 他却又低而淡地道：“是。” 心尖蓦然地颤了一下，声音入耳的时候是不可置信，过几秒是无比的雀跃与快乐。 她迅速地翻身，吧唧在他脸颊两边分别亲了一口，唇上也啵啵不放过，这才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景行看着身边脖子伸得老长的女人，眸里是沉沉的深意，细探又似深藏温柔无限，低低的男声如薄雾般地落下来， “……第一眼。” - 冬去春来，倒春寒的三月，京城依然寒冷，寒风凛冽俨然是深冬态势，窗台的迎春却已经抽出了鹅黄的新蕊。 星星点点的春意。 大一上学期就这么一晃而过，接踵而至的是下学期。 自回京后姜父一直忙碌，原本该由陆蔓枝送姜茶送学校，但陆蔓枝又一早得知了闺女的恋情——于是这项任务自然而然的转交给了霍云琛的手中。 姜茶没带多少行李，女生宿舍也不允许异性上楼，霍云琛把她送到楼下，她的表情便立刻扭捏了起来。 见状，霍云琛淡然地问：“东西都带齐了？” 其实就算没带齐，解决办法也很简单——买买买。 他无非就是随口再跟她说说话，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有些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特别在临别的时候。 然而果然就听见小姑娘唔了一声，有些支吾地道：“没有。” 他挑眉，“忘带了什么？” 姜茶蓦地握紧他的手，拉住摇了两下，低头，娇羞，“……你。” “……”男人不语，眸光落在她身上宠溺温和。 姜茶抬起眼，小心翼翼，“你呢？……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忘了。”霍云琛干脆利落。 “……” 她扁着嘴巴，脸拉得老长，写满三个大字：不快落。 惹得他心里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俯身凑近她的耳朵，“315是不是你的生日？宝贝？” “……”她瞪大了眼：他什么时候开始叫起爱的小昵称都这么流畅自然了。 然后又红了脸：这样的他很棒棒，她很喜欢。 姜茶仰起脸，看他，“那你要记牢哦。” 他嗯了声，不咸不淡，望着她的眸里笑意勾起。 “嗯……”她觑着他的脸：“陪我过生日。”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对事业上升期的男人而言有些苛刻了，眼珠转了转，她很体贴地道：“陪我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 言及此，她侧眸看他一眼：“你要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不陪我也可以的。” “……”他立时从善如流：“没有。” 果真就见小姑娘扬起一个笑，“过生日我要礼物的。” 霍云琛没有犹豫，“好。” 她眨眨眼，“……不过要是你陪我的话，不要礼物也是可以的。” “……”感受到她对于他陪她过生日的执念了。 他微微弯身，在她耳边轻言许诺，“一定陪你。” 她冲他比了个心，“那，一言为定。” 男声低低的，如一柄长长的羽毛从她耳垂刷过，酥酥麻麻的微痒着， “一言为定。” 二月份开的学，转眼间就到了三月。 阮云云的生日在姜茶前头，一寝室的室友都出去吃饭了，后来阮云云也问了姜茶的生日，一边就若有所思地道：“……那离得很近嘛。” 姜茶嗯了一声。 “那很快又要帮你过生日了。”阮云云先是下意识地开口，想起了什么又很快地反应过来：“……不对，你肯定要跟男模在一起。” 不及姜茶点头她已经自顾自地否认了，语气间还颇有些可惜，“那就不能帮你过生日了。” 姜茶：“……”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虽然她心里认同阮云云的说法。 不过到了315消费者权益日当天，姜茶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先跟三个室友一起吃了饭，中途手机在桌面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是霍先生给她打来电话了。 第240页 按下接听键，她小声地说了句等一下，而后走到包间外的走廊，放大了声音四平八稳地道：“你好，霍云琛。” “……”他笑了声，吐息悠长的，若不是隔着手机，那声音必定像是在耳边萦绕的低喃。 “生日快乐，茶。还是，”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笑音勾起：“——宝贝？” 她的脸有些热热的：……他说起爱的小昵称真是越来越顺口了，大概马上就要到脱口而出的地步了。 姜茶说：“谢谢你哦，宝贝。” “……”明明是极亲昵的称呼，却被他的小姑娘生生地叫出了几分客气。 不过这样就很好，霍云琛想，她不会再像这样叫另一个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称呼，只属于他。 这样就很好。 她见他不发话，很快地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我现在跟室友在一起吃饭，”她问：“要我现在就出来吗？” “不用。”姜茶听见他在那端淡然地道：“我还没过去。” 她哦了一声，犹犹豫豫了几秒，试探着问：“你……是现在没过来，还是今天都不来了？” 他做医生的时候就很忙的，现在不做医生结果还更忙了。 她很心疼他的，也不想跟他无理取闹，绝大多数时候比起感情用事，她更喜欢跟他理性讨论。 那端男人显然是怔了怔。 而后是很干脆地否认，“怎么会。”他的声线温和淡静，落在她耳里就是绵密温软的安心，他笃然地道：“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来。” 她听得很开心，有点想在走廊转个圈，不过想到电话还通着，她还是认真地嘱咐他，“那你要快一点。” “……”霍云琛声线里有分明的歉意：“临时有点事，我可能会晚一点过去。” 哦……晚一点吗……她立刻很乖觉地道：“我会乖乖地等着你的。” 等人而已，她很擅长的。 他嗯了一声，“早点结束饭局，去山水画廊等我。” 嗯…… 看他这个意思，不像是会晚一点啊。 让她去那边，不是笃定了宿舍封楼前他都不会过来，所以才叫她去那里等他。 但是她也没有反驳，只要能见到他，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于是很高兴地答应了下来，“好。” 于是一顿饭吃完，包括阮云云在内的三个人是回校，姜茶则是单独打车去山水画廊。 除了阮云云外，另两个室友也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情，只是因为姜茶性格低调，她们跟她又谈不上关系非常好，因此也不便特别问及具体是谁。 只是在商超出口临别时，另一个室友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圈儿，似是无意地问：“……姜茶，你晚上还回来吗？” 姜茶愣了愣，犹然没有反应过来，阮云云却抬眉笑了下，“怎么，人姜茶不回来的话，你还要占着她的床睡觉啊？” （2） 对方明显露了些尴尬出来，笑了笑说：“我也就随口一问……” “我也是随口一答。”阮云云笑眯眯：“行啦，我们也回去吧。” 双方几乎是同时打到的车，跟阮云云在内的三个室友打过了招呼，姜茶上了车，脑内又自动地滚过了刚才室友的问话。 ……说起来，她好像还没有在山水画廊里过夜过。 他最初的本意当然很好，预设条件却有点离谱，跟人吵架了就过来…… 按这个标准，她恐怕到大学毕业也很难来这边了。 姜茶提着一只蛋糕下了车——她提前订了两盒蛋糕，尺寸都不大，一盒是用来跟室友庆祝的，刚刚在餐厅包间已经分掉了，还有一盒是准备跟他私下里庆祝的。 上了电梯，开过了门锁，她踩着拖鞋进了玄关。灯光应声而亮，姜茶扫视了四下一圈，有些惊奇。 很干净，不像是没有住人的房间。 不过想一下也就明白了——肯定是霍云琛定时请了人来打扫的。 姜茶把蛋糕放在桌上，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我到了。” 没有回复，她拿着手机等了几分钟，知道他大概是有事情，也就没有再去看了。 他说了的，答应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而她也愿意相信他的话。 就像是从前的许许多多次那样。 大亮的灯有些刺目，姜茶把灯关了一半，只留下暖黄的壁灯打落下来，灯光懒散。 她把下巴枕在茶几上，整个人沐浴在仿日光的灯下，这环境让她很有安全感，加之先前跟室友吃了三个小时的饭，到这里人也已经有些疲惫。在这样温暖舒适的环境下很快脑袋就有些昏沉。 ……然后姜茶想，不能睡。 万一她睡着睡着，他突然就回来了，岂不是显得她等他等得很不专心。 第241页 这样不太好哦。于是她撑着好一会儿，中间有些犯困，被她强撑过去了——混沌间时间过得格外快，再一转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又是新的一天。 手机上显示微信有新消息，她忙点了进去，乍一看却有些失望——是阮云云发过来的，让她在外注意安全，回来的话她跟宿管阿姨说一声暂时不封楼。 动动手指，姜茶很快地回复过去：“我今晚应该不回去了，谢谢你，云云[比心]”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手机震了下，入目的是阮云云光速般的回复。 阮云云：“祝你幸福。” 姜茶：“……” 放下手机，她侧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叹气。 起码在今天，她一点都不幸福。 一点都不。 过了那个节点，她也不想再给他打电话了。他平常都是看到就会秒回，既然现在没有回，那只能说明是没有看到了。 她有些丧气地想：到这个点都没有理她……他今晚很可能不会来了。 但现在太晚了，大学城又在一座城市偏郊区的地方，这个点路上车辆行人都很稀少，她回学校肯定是不太合适了。 所以她决定回房间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再回去。 上次来的时候他只带她逛了客厅和休闲区域，没有带她看卧室，等这一次姜茶随手推开一间卧室，瞬间就愣住了。 ——房间的陈设和布局，跟她在霍家老宅那边的卧室一模一样。 她漫步着走进去：从地板到天花板，从书桌，到床，再到衣橱…… 所有的家具和装修都有一模一样，甚至她的书桌旁边还悬挂着一盆绿萝——在霍家老宅里，这盆绿萝还是当时她从沈知晏沈医生的办公室带走的。 她的食指轻轻地捻过了绿萝纤长的叶片，思绪有些恍然。 从那时起到现在，时间竟然也已经过去了近两年。 仿佛还是昨天，他的手在沈医生办公室的门前将落而未落，侧着眼眸望着她说：“要介意现在走也行。” 而现在…… 现在他人都不在她身边了。 姜茶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还不如那时候天天都能见面呢。 逛完了这个房间，她想起了什么，退出去掩好门，又去开第二间——果不其然，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一间也同样是一样的布局陈设。 再去看剩下的三四五间，同样如是。 他的用心当然让她开心，他的强迫症却更是令她叹为观止。 姜茶退回了第一间卧室，经过床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这张床很好，尺寸也不小，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睡两个人问题应该也不大。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两手抬起拍了拍脸颊，努力地把那些不好的念头从脑海里驱散出去。 而后走进盥洗室，简单地洗漱后便上了床。想到这张床上可以睡两个人，她的脑袋还是有些烧，急忙把被子往上拉盖过了脸，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不好的念头给一起遮住。 房间跟她从前住的房间很像，在这里她觉得很熟悉也很安心，于是躺倒在床上后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门铃声是突然地响起来的。 起初是轻轻的，像是海底漂浮的浮游生物般隐晦而不明朗，姜茶只满心以为是梦境。可而后持续不断地响下去，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像是贴在她耳边般震个不停。 霍然地从梦中惊醒，姜茶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 而门铃声仍然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在深夜里听来一声比一声更逼近。 ……不是梦。 她从床上起身，踩着拖鞋下了地，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客厅。 门铃声还在响着，姜茶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 她害怕极了。 而此刻他不在她身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应对这件可怕的事情。 姜茶拿起手机，正打算拨110报警，来电显示却先一步地抢断了。手一抖，手机近乎要从她的手心滑落下去。 然后拿稳，看清来电显示时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泪意上涌，她按下绿色的接听，声音颤抖着，“霍云琛外面有人怎么办……”她等不及他的回答急急地道：“……你为什么不来？” “……是我。”大约意料不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他略顿了下，说：“茶，帮我开一下门。” 她大脑怔忡着，像是被电流滚过般的不明晰，“是你？” “嗯，”他说，而后低笑了一声：“不是你跟我约的今晚相见？” “……”她简直委屈极了。 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 这哪里是今晚，分明就是凌晨了。 第242页 他迟到了不说，还凌晨两点半在她门外摁门铃吓唬她。 想是这么想，但她却还是相当诚实地替他开了门，更加诚实地在男人进门之前先行地扑进了他怀里。 “……我害怕，”手臂箍紧了他的腰，姜茶眨了眨眼，鼻尖有真实的酸涩感，她仰起脸看着他，对着熟悉的五官和轮廓，心中蓦然升起恍如隔世感。 眨巴眨巴眼睛，一滴水就落了下来，她把头埋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带着鼻音随意地囔囔，“半夜听到有人按门铃……我好害怕……” 害怕是真的，但是到了此刻，害怕的情绪更多是一种宣泄的委屈。 埋怨他迟迟地不出现，也埋怨他以这样莫名其妙让人害怕的形式出现。 她很老实地对他卖着软弱——反正他一贯是照单全收。 没有推开猝然扑过来的小姑娘，霍云琛长手落下去，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嗓音温温的，“……抱歉。” 她呜了一声，把他搂抱得更紧。 他的声线里歉意分明，“早知道会吓到你，我就早上过来了。” 这句话一出口，埋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就没了动静。 然后忽的抬起头来，“……那我还是被吓到好了。” 霍云琛：“……” 姜茶在他怀里嗅了嗅，问：“你喝酒了吗？” “有饭局，喝了一点。”他伸手按了按眉心，此时她心神甫定，终于有空去细瞧他的眉眼——那熟悉的五官间流淌着显见的疲惫。 知道他是下了饭局赶过来的，姜茶有些心疼，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那两眼却平白的让男人多想了两秒钟，而后很快地反应过来，“——全是男人。” 姜茶：“……” 她看起来像是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结的女孩子吗？ ……好吧，她有时候可能是会纠结一下，但那也只是极偶尔的时候，而且只会一个人在心里偷偷地纠结，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想起了什么，她眉眼微微地皱着，“你开车了吗？” “嗯？”霍云琛看她一眼，如实交待：“司机送我过来的。” 她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满意，“你可不能酒驾。” 落在他腰上的手松开了，顺着他的手臂一径地下滑直至双手相牵，完成了这些动作，小姑娘这才好整以暇地抬起眸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霍云琛：“……” 他挑着半边眉毛：“晚到是我的错，可是，” 他把小姑娘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有些好笑地觑着她：“你也不至于就把我拦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吧？我的茶？” “……恩恩，”她连忙松开了手，一本正经：“是我考虑不周，霍少您请进。” “……”他捏了把她的脸，松手换了鞋进门。 姜茶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全程宛如接待贵宾般的紧追慢赶，一边想起什么，还不住地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敲门啊？” “没密码。”他轻描淡写地答。 “……嗯？”她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为什么？” 男人眸光垂落在她身上，小姑娘两腮微鼓着，半是困惑像只河豚。没忍住伸出手又在她的脸蛋上捏了两把，道：“因为你是户主。” 她唔了一声，“……这是你的房子。” “可这是你的家。”霍云琛迈开长腿往室内走，一边走一边道：“我送了你，就是你的。” “……”所以就为了这个，大半夜的把她吓了一跳。 姜茶在他身后略略顿住脚步，凝着他的背影，晃了晃脑袋。 有时候真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是什么构造。 这样想着，她却仍然快步地跟着他走了上去，见他目光扫过茶几，跟着瞥见了茶几上放着的蛋糕盒，侧眸看了小姑娘一眼：“要跟我一起吃的？” 她脑袋点了两下，小声嘟囔，“……可不是嘛。” 然后他跟她一前一后地坐下来，她一坐下就紧紧地抱住了他一边的手臂，全然地无视了霍云琛的目光，此时正朝她的方向投射过来意味深长，连声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切啊。” “……”到底是谁过生日。 但他的小姑娘这么催促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单手开了蛋糕，姜茶订的是红丝绒乳酪，尺寸不大，外形看起来很是袖珍玲珑。 他切了两刀，一整个蛋糕就被分得差不多了。 接着去看窝在他身边的小姑娘，“要哪块？” 她手指随意一指，视线却仍是直勾勾地盯在他的侧脸。等他把小碟子递到她眼前晃了两下，她才露出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的表情，手却不接，只对着他眨眼，“……你的手就只会切蛋糕哦。” 第243页 “……”霍云琛唇一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满是温和宠溺，他半个字的异议都没有，叉好了小块的蛋糕送到她唇边，“女王陛下，请慢用。” 她脸红了下，然后大言不惭地咬下蛋糕，并默认了这个很有几分玛丽苏风味的称呼。 咬了一口，姜茶还没想起什么，忽然身边的男人冷不防地开腔，“……是不是要先许个愿望？” 小霍少爷降尊纡贵地给人过生日还是第一次，理所当然的没什么经验。 声音入耳姜茶一怔，继而很快地点头赞许，“是的是的，好像是要许个愿望。” 对着面露热切的小姑娘，他很有些故意地道：“已经过了。” “没关系的，”她立刻在袋子里找蜡烛，一边很果断地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3） 找出蜡烛，但这么小的蛋糕原就插不了几根蜡烛，再加上切过后体积更是大幅度地缩水——于是最后姜茶只是象征性地插了一根小蜡烛在上面。 霍云琛很体贴地拿出打火机，默不作声地替她点燃了，偏首看她一眼，却被小姑娘忙不迭地催促，“快闭眼。” 霍云琛挑眉，“不是你过生日？” “是我们一起，”姜茶看着他煞有介事地道：“所以你也要闭眼。” 她装模作样地闭了眼睛，又悄悄地睁开去看他——果然就见男人依言闭眼了。 她轻手轻脚地坐直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一边又抬高了声音，“……我没说好，你就不能睁眼哦。” 他笑了声，彼此离得很近，她清楚地看见喉结在他的颈间上下滚动了一圈。 姜茶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可爱，想戳。 正事要紧，先不戳了。 她把脸凑过去，呼吸有点近，她微微地屏住了，脸又往前凑了一分。 冷，冷静。 “好了吗？” 男声猝不及防于此时响起，低而沉地贴在耳畔，如惊雷般的在她脑内炸开。 想干坏事的心情像是害怕被打的地鼠般立刻缩回了头，她匆匆忙忙地想要坐回去，腿却有些软了，一个趔趄人往前扑，脸就撞到了他的脸上去。 顾不上吃痛，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唇磕在了很温热很柔软的地方。 脑内思绪断线了几秒，回过神来，正对上他望过来幽幽深深的一双黑瞳。 惊得她立刻退了退，抽身了回去。 “我，我……”一个我字在唇间辗转了几番，再看向他的时候她扁着嘴，不能更委屈：“我的初吻没有了，霍云琛。” 霍云琛：“……” 他好笑地道：“你偷亲我我还没说什么，现在初吻没了还怪我？” 她咬唇，眼眸转过来，“……你凶我。” “……”这叫凶她？ 可望过来的眸光水水润润的，只看一眼，他的心底就成了柔软的一片。 霍云琛伸出臂把小姑娘轻而易举地托举到怀里来，让她纤细的腰靠在他的掌心，隔着柔软的棉质衣料触感温柔。她的眼睛有些红，看着他楚楚可怜的。 ……看着这幅表情，他还能认错一千万遍。 于是霍云琛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我不好，让你没了初吻。” 姜茶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嘛，就是你不好。” “作为补偿，”他停顿一下，眼光自她面上逡巡一圈，唇忽然地勾起：“要不要，再亲一次？” 她怔怔的没反应过来，“什么……” 唇却在下一刻被堵上，就此封住了她所有的疑问。 那薄唇落在她唇间，动作很轻也很温柔，辗转着印了几回，没有深入地吻进去。 然后松开。 明明是持续了一会儿的动作，她却觉得像是稍纵即逝般的快，甚至于在他离开她的唇后就手摸了两下自己的嘴巴，眨眨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刚刚亲我了哦？” “没亲，”霍云琛风轻云淡地否认：“咬了你一口。” “……”她摸摸自己的嘴，总有种不真实感：“不合格。” 霍少在心里缓慢地打出一个问号：“？” 她挪了挪位置，脸又往前凑了一点，指指自己的嘴巴，“……再来一次。” 对她的稚气不置可否，他却按着小姑娘的发号施令，很配合地低首吻住了她的双唇。 贴了贴，忽然舌尖抵开她的齿关，轻而易举地撬了进去。 姜茶：……？ 姜茶：？？？ 他的舌如蛇一般地灵活钻进了她的口腔，卷着她的小舌在唇齿间嬉戏，刚开始她有点木木的，而后也试着学他的样子慢慢地回应——然后他更深入地吻了下去，粗粝的舌一寸一寸地扫过她的齿腔，她的腰有些软，呜呜地叫了一声。 第244页 有些难耐，有些松不下来。他却还是分了唇，低着声很耐心地问：“怎么了？” 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她浑身都酥酥麻麻的，腿像是不属于她自己一般的发着颤。姜茶动了动腿，感觉有一些麻还有一些痛。 有些羞赧，她却还是更加诚实地承认了，“……我喜欢你吻我。” 她的诚实极大地取悦了他，他低笑着，朦胧黯淡的光线里五官英挺俊逸，如雕凿出来般的轮廓分明。 只是看一眼，她的心脏就怦然不止地跃动起来。 她用鼻尖碰了碰他挺拔的鼻梁，小声地请求，“再来。” 他不语，用行动准确地实现了她的请求。吻从唇间撬入，一分一寸地扫荡着她唇舌栖息的地方。 她仰着头，承接着与他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厅内一半的灯洒落明该是昏黄的，可落在彼此逼仄的亲密间却又显得太过刺眼。 她这样想着，脑内尚有几分迷糊，双臂却忽然的被托举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腾空，他手臂伸出想要去抱她，小姑娘的两条腿却先一步地噔噔噔缩回来缠上了他的腰。 唇齿厮磨间溢出男人低沉的笑意，然后被她报复性地小幅度咬了一口。 就这么抱着她，从客厅走过休息的区域，再到半开放式的阳台。 此时大半的窗都没有收起，她虽然很投入很忘情，余光无意地瞥见触手可及的无边夜空，未免吃了一惊，小小地咬住了他的薄唇。分开，又不怎么敢看他了，垂着脑袋道：“……会被别人看到的。” 光，光天化夜之下…… 他低头亲亲她的腮，回答潦草，“亲女朋友是天经地义，被别人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下：……也是哦。 于是对他竖起大拇指，“说得很好。” 霍云琛：“……” 她凑上去，亲亲他的鼻梁，亲亲他左边的脸，又亲亲他右边的脸。 那亲吻是如此的轻柔令人难耐更不想等待，他呼吸重了几分，却没有戳破她主动的局面。 其实从去年确定关系的时候起他就有了隐秘的好奇——好奇他的小姑娘能主动到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间，最后一个亲亲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 唇瓣温热，她亲了亲，又亲了亲。 像是在用自己的唇来丈量他的温度。 然后很忽然的，香软的小舌喂了进去。 彼此都默契而心照不宣地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男人已经更为猛烈地吻住了他。 沉重的，粗哑的——空间里落地的是微微的喘息。 夜风不知从何而来，大约是偏南的方向，拂面时体感很温和，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一线的风将她没有挽住的长发撩起，千丝万缕，像是要从他的怀里逃脱出去，下一秒却又被霍云琛的手牢牢地把持在了掌心。 她的发，她的唇，她的人。 都是他的。 ——都只能是他的。 - 那之后没多久，霍云琛的一个朋友结婚，时间定在周日，于是他征询小姑娘的意见，“要不要去参加？” 小姑娘安静坐在副驾上，长发挽起一半成半丸子头，额头光洁饱满，眼眸明亮，唇咬着插进养乐多里的吸管，侧颜美好。 看着这样温婉如画的她，他不自觉地顿了半秒钟，才将原先准备要说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去的话，我就先送你回学校。” “不要。” “不去？” “……不要去学校。”姜茶的脸浮起一丝红晕来，微不可查的。 她想尽量地多跟他呆在一起。 停在红灯前，高大的身躯忽然俯下，很有存在感的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她还有些傻的捧着一瓶养乐多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啄吻上了她的唇。 轻轻的一口，还带着养乐多酸酸甜甜的味道。 跳到绿灯，他仿佛跟那枯燥无味的红绿灯有心电感应般的放过了他贪恋的那两瓣小红唇。 很快行驶进不息的车流里，留下姜茶一个人呐呐的。 ……怎么时间掐得这么准？他跟红绿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他这个朋友的婚礼定在一间六星的酒店，关系交好的被安排进了包间，进包间的时候人已经落座了大半，姜茶扫了一眼过去，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有少数则在去年的四季酒店见过。 沈知晏也在其中，姜茶想跟他打招呼，想了想，先把身边男人的手牵在了掌心，然后很自然地跟沈知晏打招呼，“沈医生，好久不见。” 沈知晏也瞧见她了，眼睛弯起弧度，“你好，小姜茶。” 霍云琛看着他，声音降下一度，“叫嫂子。”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枚吻 第245页 （1） 沈知晏目光转过来，对着霍云琛的方向，“嫂子。” 霍云琛：“……” “沈知晏，”霍云琛不疾不徐道：“我看你这个理解能力，比起给别人看病，更适合去安定医院治病。” 沈知晏：“……” 言罢霍云琛却是懒得去看对方是什么反应，径直地牵过小姑娘的手坐下了。 沈知晏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霍少云淡风轻地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就别说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 “……”沈医生看着紧牵着小姑娘一步也不放松的男人，微笑：“禽兽。” “你对自己的评价很精准。” “……” 原本霍少跟沈医生斗嘴时，周遭十个有八个人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至此纷纷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晏儿6666！” “我说晏儿你何必呢，这么多年了吵起架来你都不是霍少的对手……”有人很乖觉地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吵不过霍少，所以不跟霍少吵架。” 那人对着姜茶很客气地笑了笑，“嫂子。” 有一个人开了这个头，后面陆陆续续地就有人跟着叫。霍云琛的这些朋友年龄多与霍云琛相仿，有几个看着还要比他年龄长些。被他们这么叫，姜茶难免有些不自在，手却被他握紧了，身子也被拉得更靠近了他一些。霍云琛附在她耳边低声地说：“我辈分在那里，他们这么叫你很正常。” 她哦了一声，他说话时热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耳后和颈间，有些痒痒的。她下意识地想要往外面闪避一些，却被他圈住了腰，他把下巴搁在她秀气的肩膀，声线偏低地贴在她耳侧道：“我平时玩的人基本都在这桌。” ——他这是在跟她介绍他的交际圈。 姜茶想，那她也该更快地适应并熟悉他的朋友。于是后面的人再来打招呼，虽然有点羞窘，但还是一一地应下来了。 酒席开桌，但并没有人认真地在吃东西，都是闲聊为主，聊的是股票期货还有投资融资方面的问题，她听得不太懂，对这些话题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全程便都握着他的手指放在掌中把玩着。 他们说着话，霍云琛忽然偏首看她，“饿不饿？” 她摇头，模样很乖巧，“我不饿。”她看着他，眼睛又黑又亮：“饿了的话我自己会吃的。” 她又不是三岁还需要吃辅食的小宝宝，需要他时时小心处处关照。 霍云琛笑了下，紧紧地挽住她的手，一时也不跟他那些朋友去聊天了，指着桌上的菜品一样一样地问她，她有时摇头，有时点头，然后他就用筷子夹起放到她面前的小碗里。 他对她的亲密旁若无人也无所顾忌，她有些面红，却也没有推拒地接受了。 姜茶小口地吃了会儿，忽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是新郎和新娘子来敬酒。 酒桌文化在华夏盛行，越是这样的场合越是如此。新郎一来，一桌人跟着起哄要他一杯一杯地敬，但显然他们间关系很好，推三阻四了一番后，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杯敬一桌就可以。 大喜的日子，新郎嘴边挂着的笑就没下来过，新娘身着大红的锦绣喜服，不多话，在旁边盈盈地站着，唇弯着，目光大部分时候流连在男方的身上，爱意如暗涌在彼此间流动。 新郎举着酒杯，一口一个哥哥地叫过去，末了到姜茶那里，“小姑娘你好……” 有人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纠正他，应该叫嫂子。 这一下，不要说是新郎官，就连新娘子上过大妆的细腻眉目间都流露出些许的困惑。 然而在这样的场合，细问这些问题显然是不怎么合适，于是新郎打了个马虎眼带过了，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悄悄儿地去问离自己最近的沈医生，“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不是霍少的妹妹吗？谁这么禽兽，连霍少的妹妹也不放过？” 沈医生弯着狐狸眼睛笑眯眯，“霍少本人啊。” 新郎：“……” 一杯毕，众人又颇为形式化地劝了几番，新郎新娘便又往下一个包间去走了。一桌人坐定，酒杯又重新上满了一轮，酒液是偏深的琥珀色，在晶莹剔透的杯子里颜色美丽。姜茶有些好奇，伸手拿过了霍云琛面前的酒杯晃了晃，低头嗅了嗅：……酒精的味道很浓。 度数应该不低。 她有些忧心，然而这一桌除了她是家属外没有女性，连喜糖都还没发到。手在口袋和包里摸了摸，好容易摸出一颗糖果来，有点欣喜，她很殷勤地剥去了糖衣，抬起手递给他。 霍云琛勾着眼尾，张唇接过了那颗糖，见小姑娘目光流连在他的酒杯，修长的手拿过杯子递到了她眼前，对着她低声地询问：“要试试吗？” 第246页 她看他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可以吗？” 男人淡着声答非所问，“我在，没关系。” 姜茶小幅度地举起酒杯，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口，酒精腥辣，她有些被呛到了，辛辣的酒液就趁虚而入地滚过了她的喉咙。 她不自禁地连声咳嗽着，脸涨红成了绯色，手抬起来扇着风，眼睛里有生理性的泪水盈满。 第一次喝酒，除了辣什么味道也没喝出来。 她一边扇着风，一边转头对他抱怨，“好，好辣……” 辣得她舌尖都有些打结了，说话时也大舌头般的口齿不清。 男人弯着眼睛，幽深狭长的一道光落在她面上，“吃点甜的就好了。” 她方才去翻包翻口袋——然后当然是空空如也，她最后一颗糖已经给了他。 翻找东西的全过程姜茶都低着脑袋，下颌却忽然被人捏住了托起来，她本人犹然怔忡着，唇就这么被柔软温热的薄唇堵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吻住了她。 没反应过来，她眼睛睁得很大。 甜蜜的橘子味撬开齿关，又从唇间落到了舌尖，被他喂给了她。只是一瞬，他卷住她的小舌，眷恋缠绵地深吻了她一次，然后松开。 规格不算小的包间里，霎时间一片安静。 却又在男人抬起目光的瞬间恢复了热闹，欲盖弥彰的碰杯和咳嗽声交织在一起。 姜茶木木地吃着那颗糖，味蕾早就失去了感觉，颇有些食不知味。 仰眸，便触及到无数道别有深意的眼神，镭射一般地朝她投射过来，沈知晏沈医生面上的表情最是明显不过——一副地铁老大爷看手机的gif动图。 她的脸立时就发起烧来。 他……他怎么能做这么热辣的事情啊。 霍云琛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把她的小细腰紧紧地圈过来了，把持在掌心，俯首凑过她的耳，咬字低低的，透着些喝酒后的干哑，“喜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她的心怦然地雀跃，像是有很多只小兔子藏在其中。 他一来便上蹿下跳地动个不停。 她哼唧了一小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低笑了声，将她圈抱得更紧，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种在他怀里般的亲近，距离很近很亲声音很低也很沉，“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嗯？” 那笑意潜伏在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里，也无限地延伸进了她的心里。 ……害得她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在她的胸腔里咚咚咚地胡乱作响。 她环抱住了他的腰，脸深埋进了他胸膛里面，静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说不是不喜欢，还是说让他不要这样了。 - 大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霍云姝跟姜茶一次通话中提起，边境在京城这边新建了一家温泉酒店，五月份的时候会正式开业。 又因为小霍姑娘在其中亦有股份，所以剪彩和开业的时候她也会过来。 霍云姝跟姜茶日常联系频繁，提到这一茬还跟小姜姑娘感慨，说别看边境单看长相是个爱豆，想法倒是跟走爱豆路线的明星差了十万八千里。又是开酒吧又是开酒店的——魔都的酒吧固然是盈利良好，再一说京城的酒店，听边境的意思，要是做得好，未来还要开连锁的。 是挺拼的。姜茶想，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 不过她家的霍先生也挺拼的，而他的原因她就很明了也很骄傲了——为了攒老婆本。 对面的霍云姝显然是不了解小姜姑娘的想法，却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块，“你知道边境为什么这么拼？” 霍云姝自问自答，“最开始是为了攒老婆本。” 姜茶：“……” 小霍姑娘颇感慨地说出了缘由：原来边境家里条件虽说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差，父母双亲都是中学老师，在国内算得上是中产阶级。当然，这里的中产指的是职业，而非收入。 奈何后来读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女朋友是当地首富的女儿——诚然恋爱时边境是不知道这些的。 然而纸包不住火，有朝一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外出差的首富终于知道了此事，于是回到了本市，霍老爷子最喜欢的滥俗情节在此时精准上演——首富撂了一张卡过去，一个字的商量都没有，报出密码的下一句话，就是离开我的女儿。 首富说，这一次是好言好语有商有量，再有下一次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卡边境自然是没接，原因他却是问了的。 期间首富的表情一直极其的不耐烦，全过程烟不离手，另一只手牢牢地把手机拿在掌心，眼睛不时地往上瞟一眼——几乎不去看边境。 及至边境这一句话问出了口，首富才终于从手机屏幕前抬起脸，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近乎不可置信。 第247页 并非是被他这句话问住了，而是觉得这句话天真程度之深，令人发指。 首富最后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而后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顾左右而言他，“小伙子，你先挣一点小钱……嗯，也不多，” 首富弹了弹指间的烟，让烟灰落进烟灰缸里，再抬眸，眼睛眯起，“就一个亿吧。” 他打了个响指，唇边笑意漫起，“什么时候你挣到了一个亿，再来跟我说这话，怎么样？” …… （2） 这个一亿人民币的事情，姜茶也是知道的。 倒不是她粉边境或者是看过那一款爆款节目，只是高考结束去t院见到甄医生的时候，甄医生曾经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边境的事情。 包括比赛时著名的一亿元事件。 边境并不是艺术类的考生，毕业的院校是国内一所著名的工科双一流大学，学的也是跟娱乐业风牛马不相及的生命科学。 总而言之，站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除了外形出众，边境跟节目的相容性几乎为零。 但是，有些人生来似乎就是要站在人群中央备受瞩目从此获得一切，无论财富与荣光。因此，尽管边境在第一次亮相时的表现实在是乏善可陈，但却还是在第一次票选的时候就拿到了第一位的好成绩。 问其他练习生对排名的感触，多是继续努力为梦想拼搏——当然排名高的是喜上眉梢，排名靠后的则被剪辑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到了边境时，给的是大镜头特写，聚焦在边境那张年轻却淡然的脸上，高清特写下边境每一细微的反应都清晰可辨。 对自己排名第一这件事，边境先是很配合地露出了些微的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对着导师席，他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 导师a插言：“是为了梦想吗？” 太套路啦。但是套路也没什么错，毕竟循规蹈矩按常理出牌是不会出问题的。 然而下一刻，却见边境摇了摇头，道：“不是，”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一：“是为了一亿元人民币。” 导师a：“……” 导师b接过话茬，像是没听清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亿元？” 边境点点头，“我原来的专业赚不了这么多，我听节目组的人说娱乐圈好赚钱，所以就报名参加了。” 导师b：“……” 全场哗然。 导师c再接再厉，“……那赚够一个亿之后呢，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边境：“再赚一个亿。” 导师c：“……” 边境的这番言行委实是过于特立独行，当晚这条#一个亿#的超话就上了热搜。 除了少数杠精表示边境此番言行拜金营销外，这届网友中绝大多数都表示理解。 “想赚钱有什么错，难道用爱发电啊？” “赚完一个亿还有一个亿……嗯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捂脸】” …… 虽然边境此举不乏被人诟病是炒作的成分，但效果毕竟还是不凡——边境的第一波粉就是这么圈起来的，到最后甚至还有不少银行和招聘网站纷纷找上门来双手奉上代言。 “用xx理财，让你省出一个亿！” “想赚一个亿？就来xx猎头网！” 彼时甄芯一边说，一边有些忿忿地道：“我觉得这不是营销……说营销炒作的都是红眼病。” 甄芯转头对着姜茶道：“有谁会嫌钱少呢？工作不是为了赚钱，难道是为爱发电吗？这明明就是大实话啊。” 也正如甄芯所言，就因为边境的话贴合大多数人的观点，很富有同理心，因此，从这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后，边境本人也是热度不减，一直到比赛的最后一期。 …… 但这背后的内情，她却是刚从霍云姝这里得知的。 小霍姑娘说起故事来实在是绘声绘色，姜茶听着听着也听进去了，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边境就出道了。”霍云姝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道：“……边境跟别人不太一样，想法比较远，开酒店前在我这拉投资的时候我说过他，赚钱毕竟不是一时的事情，没必要这么紧赶慢赶。而且，” 她顿了顿，说：“后来他的前女友也来找过他……好像姓乔吧？不过两个人也没和好就是了。” 姓乔…… 姜茶瞬间就想起了连夜婚礼上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子。 天真富贵，一眼望去即知是娇养长大的女孩。 天真可贵，但也向来代价昂贵。 姜茶不解，“为什么？” 以边境如今的身价，一个亿说是信手拈来还有些夸张，但早就不是最初那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目标了。 小霍姑娘笑了笑，“茶茶，人的自尊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第248页 她声音清凌，掷地却有声，“有时候它经得起千锤百炼，有时候它比玻璃还要脆，一碰就碎。” …… 三百六十五度全景无死角的卧室里，没有开灯，宽阔的窗外是魔都无边无际的夜。 灯火通明，华彩辉煌，与安静得过分而显得阒寂的房间相衬在一起，益发的对比鲜明。 下方是热闹的万家灯火，这里的夜却悄无声息。 一通电话结束，霍云姝犹然还不觉得有什么，腰上一双手已经从身后绕了过来，交叠在她的小腹间。 顾景行的声音在她耳侧不疾不徐地响起，“……是谁的电话？” “……我妹妹，”她抬眸，不答反问：“你查户口啊？” 最后一个字被她悠然地拖得老长，明显是被问得老大不高兴了。对着耍大小姐性子的她，男人的面上却没有半分的不悦，唇微勾着，辗转地印上了她微微鼓起的腮。 “不是。”顾景行干脆地否认了：“我只是听着——你好像在给人做媒？” 她没反应过来，表情明显的怔住了，“啊？” 他低声地笑着，“否则，别人跟没跟前女友复合……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你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她瞬间明白了，张口为自己解释，“那我跟茶茶聊天难道还要挑话题吗……” 话说到一半，唇却忽然的被堵住了。他的气息有些微的不稳，吻下来的动作又凶又急。 在这样猛烈的攻势前，足下踩着的高跟鞋不由得向后踉跄了几分，她才勉勉强强地站稳。 朦胧的夜，和热烈的吻。 起初他只是撬开她的唇齿探进去肆无忌惮，痴缠无非是几分钟，或者更短，几十秒又甚或是十几秒，失去耐性的男人就把她整个人托起，如抱着孩子般的抱着她，让她攀附着他的身躯。 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呼吸艰难，她像是整个人都被完全的淹没在这个吻里。 无法逃脱。 ——又或许，也根本不想逃脱。 天旋地转的拥吻。 直至被扔上了柔软的大床，窗帘彻底地收拢，让璀璨的灯与模糊的月通通无法窥见这室内的一切。 十指与她交扣着然后完全地压进了床褥，密不透光的室内，他一双黑眸间或闪过曜石般的亮光，眼光逡巡在她面上，修长而分明的指略略拨开她被薄汗黏在额际的碎发。 那看着她的眼眸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欲色，可动作却截然与之相反，在手指抚过她脸颊的边缘时，是极致的温柔和爱怜。 就仿佛他是龙，而她是被他看守的珍宝与财富。 顾景行低首，反复而专注地亲吻着她。 吻过她的发她的唇她的颈间，她被染红的指尖。 她的温软与香甜。 唇吻辗转缠绵在女人秀丽白皙的脖颈，力气很重，身下的人呜呜地叫了一声。 他分开心神去看她娇丽的脸，绯红欲醉，如三月的桃花飞上了脸。温凉的指腹一寸寸抚过他贪恋的那两瓣红唇，男人低声地询问：“可以吗，姝儿？” “……”她懒得看他更不想理他，侧过脸视线撇到了一边。 那厢却就此静默了下来，连同停下的还有一切的动作。 等了又等，没等到他的反应，只知那道暗影洒落良久动作停滞，安静的焦灼如丝线拉扯在彼此之间，令她感到难耐。 等了再等，她难熬这相对的寂静，终于忍不住偏首瞪他，“……顾景行你在干什么？” “没在干什么，”顾景行轻描淡写，唇边笑意不明朗：“但准备干你。” “……”她小声催促：“你……你快一点。” 男人嗤笑了一声，却很听话地俯下身去，侧影如剪格外的俊逸。他抬手，自上而下地一颗颗解开衬衫上的纽扣，表情漫不经心却又性感的致命。 她懵懂地抬起双眼，下意识地盯住了上方的男人。 黑暗如浓厚而化不开的幕布将一切笼罩，而他眼尾低垂漾开无边的风情，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举手投足——都似是牵引着她的心，让它七上八下地在胸腔跳动个不停。 夜色里，他如甫一化形就来招惹女人的妖精。 招惹她的，妖精。 其实一如他所言，她没理由那么在意边境和他那个姓乔的前女友的事情。 莫名的有些在意，是因为她与边境的前女友一般，都是富家女。——甚至于，她的家境是要远胜于那位乔小姐千百倍的。 而他…… 很多事情，他不说，她也从来就不会问。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但即使不问，也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福利院长大的事…… 每当她想起，心便会轻易地塌一块下去，难言的柔软与酸涩。 第249页 他的过去已成定局，身为局外人，她也无法触及。 刚刚跟姜茶说的话，她其实也是说给自己的。 有时人坚强如铁，有时却比玻璃还易碎。 而人的自尊，是不该被触及的隐痛。 念及此，她拥在男人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指甲染着干枯玫瑰色，略长，嵌进肌肤之间有疼痛。 顾景行眉头却皱也没皱一下，只附在她耳侧咬了口她的耳珠，声音低沉和缓，却带着轻易就能衍生出无数旖旎的笑意， “——快不了的，姝儿。” （3） 有这样的前情铺垫，又兼之到了五月的时候姜茶学校无事，霍云琛又连日来忙于新城区的开发项目，于是霍云姝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来温泉酒店玩的时候，姜茶立刻点了头。 她超有时间。 边境新开的这家温泉酒店名字很风雅，叫玉竹行馆。地点也比较偏，在京郊山脚下，山下的竹海枫林是本地5a级的风景区，行馆名字来源于温泉本身——玉竹温泉是华北地区鲜见的竹海森林景观温泉。 这间酒店与其说是新开的，倒不如说边境盘下的——原先这间酒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只是这对老夫妻无儿无女，老了经营理念跟不上，到后期基本收不抵支，于是决定出手把店盘出去。 虽然经营不善，但是这个地段价格毕竟不便宜，加之此前酒店亏本情况明晃晃摆在那里，虽然感兴趣的投资者很多，但真敢下手的确实寥寥无几。等知道了价格，一个二个更是作鸟兽散。 边境算是艺高人胆大，把这间酒店接手下来。其中有他自己的钱，但更多是拉的旁人投资——边境混圈子这一年多很吃得开，人缘也不错，加上在魔都开的清吧确实盈利很好，几条原因叠加在一起，倒真很快地填补起了资金漏洞。 玉竹行馆位于山脚下，周遭山峦绵延起伏，溪流环绕，环境依山傍水，宁静安谧。南面为现存的自然村庄，有闲来无事的游客去村里还可以体验农家乐，东北面则环绕着青翠山丘，去时云雾缭绕，远远看是被白雾笼罩的一片空濛，犹如仙境。 大概是知道小霍姑娘要过去，姜茶他们到达的时候，就见边境已经在后边侧门的位置等着了，见到他们一行人，边境先是一一地打过了招呼，又笑了笑有些抱歉地道：“我不方便在大门接你们，不好意思了。” 他没有说明，但话里意思却很明白，倒也不假——以他如今的热度，只单说这酒店是他新开的都有不少狂热私生在附近的村子租了青旅蹲着，若真被人放出了风声知道他真人在这里，那怕是要出大岔子。 顾景行道：“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们又不是普通顾客，来不来接都是一回事情。” 霍云姝闻言瞪了他一眼，转首对着边境却又是很客气礼貌，“他说得对，你别太客气，边境。” 边境笑了下，继而带着他们一行人往后面的贵宾区走，姜茶在队伍的后面，听着边境的介绍，“这里一共有30个温泉池，分别由火山石、香柏木、火山柱状节理还有玉石等不同材质筑成。” 姜茶边听边看着：虽然他说的好像很有门道但是……看着好像都差不多啊。 本身在贵宾休息区，她也没有料到前面还有人，一路走来视线向下，一双镶满碎钻的高跟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帘。 抬眸，入目是美艳而极具风情的一张脸，连夜笑吟吟的，“霍总也在啊，真巧。” 霍云姝显然也未料到在这里居然看到了连夜，脸色微妙地沉了沉，下巴扬了扬，“不巧，早知道你在我就不来了。” 连夜：“……” 连夜美目一转，眸光悠悠地踱到了霍云姝身畔男人身上转过了一圈，眼中兴味盎然，“这位不就是最近……” 霍云姝已经先一步地打断，“不是，你认错人了。” 连夜：“……” 顾景行：“……” 边境：“……” 连夜一抬手，掩唇笑了声，看样子妖妖调调的，“我说霍总，聊个天而已，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然而小霍姑娘却没有半分要搭理她的意思，只低头划着手机。看着她这副模样，连夜不由得趋前一步，纤细的眉蹙起，“……你在给谁打电话？” “孙总啊。”霍云姝瞥她一眼，手上正要动作，手腕却忽然被人按住了。 连夜妆容精致的脸上笑意褪去，“……霍云姝，你没必要吧？！” “孙太太，”小霍姑娘一字一句施施然地道：“我跟孙总谈个生意而已，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连夜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不再发话。 “霍小姐，”这时候连夜后方的女孩才跃然而出，正是连夜的妹妹连雾，她今天穿着偏正式，雪纺质地的衬衫，领口镶着一颗明亮的水钻，下摆随意扎进牛仔裤里，贴身的裤型将完美的腿型勾勒出来，挺直、纤细、修长。 第250页 妆容亦然偏成熟：大地色眼影豆沙红的唇妆，头发剪短到齐肩的位置又烫染过，整个人站在那里，倒显得比连夜婚礼那一次要干练了不少。 连雾对着霍云姝很客气地笑笑，“姐夫也投资了这里，今天又是对外营业的第一天，姐姐才带着我过来看看的。” 言下之意并非故意如此，也算是为连夜做了开脱。 霍云姝没发话，径直地往前走去了。连雾的目光略转了转，这才看见了旁边的姜茶。 此时连夜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这一条廊道并不算很宽——狭路相逢。 连雾怔了下，而后笑容如先，“小妹妹，又见面了。” 姜茶对她客气地笑了笑，“连雾小姐，你好。”顿了顿，她说：“你比上一次更漂亮了。” 这是真心话，也是客套话。 连雾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表情没转圜过来，却是道：“……这次就你和霍小姐过来了吗？” 姜茶点头，又道：“霍云琛最近很忙。” 连雾闻声，面上有显见的局促，“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但她自顾自地否认了，却见对方脸上仍是寡淡不变的微笑，一时间不免尴尬起来。又挡不住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毕竟从上次她捅破窗户纸以后，那个人就没再搭理过她了。 发微信不回这个是常规操作，至于说打电话……她也没有胆子给他打电话。 只能抱着一丝丝带着些许恶毒的期待，期待他对这个小女孩也只是一时兴起，期待他对这段感情并没有多少的认真。 连雾挽挽唇，抬起眼是温和无害的笑意，“那……是在忙什么呢？” “赚钱。”姜茶两个字言简意赅地道。 “……”那个人近来的动态连雾也是知道的。 年少时的任性悄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远为成熟和沉稳的成年人作风。 离开医院，回归霍家。 连雾对姜茶的回答未置可否，微笑了一下，道：“……不只是赚钱那么简单吧。” “连雾。”走到回廊的尽头的女人终于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遥遥的，挑起艳丽的眉梢与眼角，过膝的裙在傍晚温然的风中随意飘摇。 既然他不在这里，那跟这个小女孩多牵扯也没有意义。连雾弯起唇笑了笑，对姜茶道：“我姐姐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姜茶微微点头，无意般地道：“霍云琛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特别是他从事什么职业、年入月入或者日入多少钱这方面。 不清楚的原因是不在意——她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反正他从事什么职业，又拿着多少薪水，他都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连雾不意这小姑娘如此答，脸色微变。 然而姜茶却似没有窥见她的神情般说了下去，“所以，连雾小姐，” 她抬眸看她一眼，无声无息的，连雾却觉得对方眼中那一束光仿佛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她的爱慕，她的自私，她的渴望。 ……还有她的卑劣。 姜茶动动唇，继续道：“……如果你想知道霍云琛的事情，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 …… 连雾快步地径直往前走去，直至走到了自家姐姐的身边。连夜半边柳眉竖起，奇道：“你怎么跟什么人都有话说？” 连雾垂眸不语，红唇快要抿成一道直线。 连夜是熟知她个性的，倒也不作强求，收回视线却是啧了一声，“……你说你，连雾，你要把你这个擅长交际的个性早点发挥发挥，霍家的那个少爷不就被你追到手了吗？” 连雾抿着唇，几番欲言又止，却终是开了口， “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连夜闻及此也是一愣，至此才腾出空来，回眸遥遥地看了一眼。刚才碰见霍云姝一行，她全副注意力几乎全放在小霍姑娘身上，并未腾出眼力来看一旁的姜茶，此时转身才瞥见小姑娘迈步进另一条走廊，身板小小，打扮也跟成熟二字毫不沾边——于是连夜再看向连雾时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那个初中生？” 连雾：“……” 连雾摇头，“那不是初中生。” 连夜默半秒，纠正，“……那是高中生？”看着连雾一径摇头才大胆猜测：“那……大学？” 连雾这才点头，“去年高考的……马上应该要读大二了吧。” “……”连夜沉默，而后转脸看向自家妹妹：“她是天才班的？……还是少年班的？”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问句偏离了重心，连夜没再追问下去，静了静，半是感叹地道：“好吧，是我错了。” 连雾有些不明所以，“？” 第251页 她拍了拍连雾的肩膀，长辈般的语重心长，“霍少喜欢天才班还是少年班的女孩子你又不是……谁让你上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呢，妹妹。” 连雾：“……” 开过了玩笑，连夜的声音冷寂下来，“不管是霍家太子爷，还是这个小妹妹——你以后都不要去找人家了。” 连雾垂首不语。 而此时，沉默是一种无言的反抗。 连夜款款地道：“人家是自由恋爱正常交往，你插一脚过去成功了也没有意义，一来外人口中你就成了三，二来证明你看上的男人质量不佳——”她侧眸，美目流波：“好货不会轻易被人抢到手，望你知。” 连雾：“……” 连夜一径地往前走，声音清凌地总结，“当然，这是你成功的情况。” “没成功呢？”连雾随口问。 连夜不疾不徐地吐字：“成功了固然不值得庆祝——只能证明你看人眼力不佳，到头来还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但是好歹也算是求仁得仁，不能说是委屈。如果是没成功嘛，” 顿了顿，她瞥连雾一眼，不咸不淡，“那就是丢人了。” 连夜声音悦耳，响在无人的回廊里掷地有声， “——上赶着给人当三人家都不要，你说你丢不丢人？” 言及此，她停住了脚步，脊背挺直，风动纱裙晃，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聘聘婷婷。 “所以，”连夜温着嗓子，语调里是少有的柔软：“连雾，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能不做，还是尽量不要做了。”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枚吻 （1） 回到房间泡了个温泉，温泉池内云雾缭绕，如同仙境般，池水的温度也是正正好的舒服。 姜茶看过那些贴在墙上的温泉池疗养功效，说实话她不是太懂，只是在温热的池水里泡着，四肢百骸仿佛都得以舒展开来，确实是很舒服。 然后她就想起那个忙着赚钱的人来了。 既然在外忙着赚钱，当然是泡不到这么好的温泉了。 她把毛巾搭在池边，泡了一会儿觉得浑身发烫，决定起身不泡了，一边颇有些可惜地想，这么好的温泉，霍云琛也该来泡泡的。 他身材很好的，很适合跟她一起泡温泉。（？） 大概是水温偏高，她觉得自己的脸热热的。 简单冲过澡擦干净身子，换好了干净舒适的家居服，姜茶走回房间里面，下意识地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时，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来电提醒。 霍云琛给她打过电话。 这很稀奇，他轻易是不给她打电话的。 他不像她这么有情趣，也不会想她一样隔三差五地给她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更不会学习她说一些甜言蜜语的美丽情话来深化彼此的感情。 他是个小笨蛋，给她打电话一般只有如下原因：来找她了/来接她结果却没找到她/已经到她附近了让她出来接一下。 姜茶一边想着，一边回拨了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那头的男声低沉暗哑的性感，“姜茶？” 她有些脸红，却还是积极主动地回应了他，“我在，宝贝。” “……”霍云琛忍不住轻笑出声，悠长地问：“你在哪里？” 他说：“我来你学校接你，你人不在。” 姜茶：“……” 看吧，这小笨蛋给她打电话来来回回就只有那几个原因——但他来找她接她，她还是很高兴的。想到了什么，她问：“你不是在出差吗？” “嗯，”霍云琛淡然地道：“忙完了提前回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结果没接到人，惊喜自然也扑了个空。 姜茶稍微放下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 她在心里替他盘算了一下，如果他现在过来……路上不堵的情况下，到这边大概也是八点半了。 如果堵车，那就更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落在电话里就是长久的静音，直至男人开腔低低地唤她，“……姜茶？” “来了来了，”姜茶捧着手机开了免提，眉间纠结：“那个，我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所以？” “所以云姝姐找我出来，我答应了。”她很诚实地说。 “……” “我现在在玉竹行馆……就竹海下的那个。”姜茶试探着问：“你要过来吗，宝贝？” 那端静默几秒，她以为他要拒绝了。 心里有些失落，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毕竟距离那么远，毕竟开车过来都要那么长时间。 毕竟他，那么忙。 明明是在劝解自己，可是自己条分缕析地把这些理由一一铺排开来，她的心却又无声息地塌陷了一块下去。 虽然有那么多毕竟，可是她还是很想跟他在一起啊。 第252页 她抿了抿唇，“要是你没时间的话，我……” “在哪里？”霍云琛温声打断她的话：“刚刚在隧道，信号不好。” “……”她的眼睛亮起来，“玉竹行馆。” 然后姜茶小着声问：“……你要来吗？” - 五月的天，虽然白日的最高温度已经可以视作是入夏，入夜后却还是有些凉。 何况是山里的夜。 尽管出来前加了件披肩，姜茶体感却还是有些冷，不知何处而来的晚风吹拂经过，她站在正门口的位置，没忍住就打了个寒颤。 头也晕乎乎的。 揉了揉太阳穴，再抬起头时正好就看见夜色里霍云琛向她走来。 上衣的衬衫纽扣随意解开了几颗，薄款的风衣外套搭在手上，长腿迈开走过来，身姿仍然是挺拔清俊的如同松柏，但却比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装束看起来要亲切了很多。 虽然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很亲切的。 “霍……”见他过来了，姜茶很兴奋地想要打招呼，鼻尖却突然的痒了起来，她转身，手腕捂在鼻子前面，打了个很闷声的喷嚏。 肩膀落下猝然的暖意，不及她回头，霍云琛的手臂已经带着衣服把她整个人紧紧地裹在了怀里。 隔着薄薄风衣传递过来的，是他的体温。 她的个子不高，最高点还不到他的肩，脑袋枕在他的胸膛跟前，他怦然而有力的心跳声也跟着落在了她的耳朵里面。 有些吵闹，但窝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却让她感到很安全。 她不切实际地想着，要是能一直这么抱着他到天荒地老，那就很好。 然而那道低又沉的男声却轻而易举地打破了这美好而旖旎的气氛，霍云琛似笑非笑地道：“你确定——要在这一直抱着我吹冷风？” “……”不懂风情，哼。 虽然心里埋怨，她的手却最终还是从他的腰间滑落到他的手腕，五指自然地交扣到一起，是彼此的熟稔。 姜茶牵着他，人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道：“我的房间在前面。” 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问：“我的呢？” “嗯？”她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傻地问他：“你要另开一间房吗？” 然而还不等他回答，姜茶脑内过了电般的瞬间开窍，“……那，那个，”她说：“今天是开业第一天，很多人来了……” 她不擅长说谎，说谎的时候两边脸颊都涨得通红，视线也往外撇开不敢看他，嘴上咕咕叽叽地道：“……所以，所以好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霍云琛弯着眉，有些好笑地重复她的话，“‘好像’？” 小姑娘立时斩钉截铁打好补丁，“就是没有。” “……”他淡然地道：“这样啊。” “嗯嗯……”她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这样。” “那我只能跟你住一间了。” 他的语气委实是平淡，导致出言后姜茶甚至没有回过神，仍是自顾自地道：“……那你不住这边的房间就只能住旁边村子的青旅了，那里面有很多蚊子和虫子，专门挑你这种身娇体贵的有钱人下口，到时候你被咬得受不了了不要半夜偷偷敲我的门来找我哦。” 霍云琛：“……” 两相静了下，姜茶看向他，眨眨眼，“你刚刚说什么了？” 他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我说，” “——我只能跟你住一间了。” “……”到此时反而是她不好意思了：“哦哦。” 她低着头几秒钟，忽然抬头，“那，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留你一晚了。” “……”霍云琛弯着唇，笑意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牵着他修长温暖的手，足下有些飘摇，要不是他牢牢地扣紧了她，只怕下一秒她就要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来了。 如此轻易地如愿以偿，茶幸福得快要gg了。 他把她软绵像没骨头的小手握在掌心，捏了捏，只觉得满手都是温软缠绵。 他身边的小姑娘。 被他牵在掌中的小姑娘。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句或故意为之或不加掩饰的天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像是依着他的喜好量身打造。 又或是，早就在开始喜欢她的那一秒，他的全部喜好都慢慢地长成了她的模样。 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姜茶很殷勤地拿好拖鞋放在霍云琛面前，在他换鞋的时候替他倒好了茶，茶还没倒完，想起了什么，她偏过头去看他，“你是不是不喝茶的？” 上次给他喝昂贵的小青柑，他厌弃的表情就像是要跃出那张英俊的脸，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霍云琛看她一眼，两个字淡淡地撂下，“随便。” “哦哦。” 既然他说随便，那她就很勤快地替他斟好了。 第253页 两个人围着小几坐下来，她坐在他的对面，把茶杯推到他面前，霍云琛没动那杯茶，却把手伸到了姜茶面前。 姜茶：“？” 他发号施令，言辞寡淡，“摸我的手。” “……”嗯嗯？ 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这么说，她也这么做了。 他的手生得很漂亮，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通，感慨，“姨姨真好。” 姜茶看一眼他的手，跟自己的手比划着，又去看他，一边道：“也只有姨姨能生出这么美丽的人儿来了。” 霍云琛：“……” 他勾起唇角，“这话你当着她的面说，她一定更高兴。” 她的聪明讨巧，他一贯明了。 出于本心，霍家的长辈对小姑娘向来很好固然是事实，但她对于怎么哄长辈开心怎么讨长辈欢心，其实也很有一套。 她笑笑，不说话，把他的手掌平放在桌上，乖乖巧巧，“看好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然后呢？” 他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然后，它只能被你一个人摸。” “……”这话没头没脑的，说得好奇怪。 但她也不喜欢追究一些细节，她很宠他的，在他身边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她喜欢一切按他的来，不喜欢反驳。 至于说有关紧要的事情上嘛…… 那就要看谁的求生欲比较强了。嗯，就这样。 闻言，姜茶双手捧起男人摆在她面前的这一只手，放在唇边啾地轻吻了下，抬眸，表情严肃而庄重， “这美丽的人儿，往后就属于我了。” 霍云琛：“……”话虽然诡异了点，但道理是没错的。 两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见他喝了两口茶，姜茶才出言问：“你要泡温泉吗？” “不了，”他的口吻不温不火：“直接洗澡吧。” 话音入耳，她的耳垂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洗，洗澡啊。” ——茶心虚了。 引狼入室的是茶，事到临头感到懊恼甚至想要反悔的也是茶。 两面茶。 偏他的语调还拉得很长，一字一句像是拉锯般地割在她的耳膜，带着轻微的笑意，“——是啊。” 姜茶：“……” 她闪躲着目光，“那，那这里有换洗的衣服哦，你自己拿吧。” 言罢她起身就要走——其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就想简单的走几步散一下热气。 手腕却被对方拉住了，仰起头，一双黑眸凝在她面上不偏不倚，“你要去哪里？” （2） 脸更热了，明明小窗户开着微风吹着，姜茶却觉得室内闷不透风般的，叫她喘不过气。 她没有挣开他，只是有些心虚地摇摇另一只手作扇风状，“我去……散散步。” 霍云琛弯起眉眼，“这么晚了——去散步？” “嗯嗯。”她睁着大眼望着他：“我，我就在室内散散步。” “……”他捉着她的手腕没有松，眼光甫一挪开，姜茶便觉得那落在身上的无形的威压轻了一分。 她舒了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没有遗漏地被霍云琛捕捉在眼里，他心里是说不出的好笑。 都怕成这样了，她就不知道喊他出去？ 男人的眉目微微地挑起——不过， 既然她没叫他出去，那他也没有理由主动去提。 他松开了那纤细的腕，开腔，“在哪里？” “……”姜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浴室，于是道：“我带你过去。” 她全过程走在前面，霍云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就见她脚步生风走得很快，遥遥领先于他，看背影简直像是迫不及待。 然而其实质却是出于一种逃避心态。 姜茶觉得脸在发烫，大概很红了，可惜手边没有镜子，她也看不见此时自己的样子。 她把他带到了地方，脑袋垂着，稳如一个刚犯错就撞到了父母的孩子，低声说：“……你进去吧。” 霍云琛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听她说：“你好好洗澡。” “……嗯。”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满是温和宠溺。 这么娇羞，一朵小花刚开新蕊般的颤颤巍巍在风里，想要迎风招展，却又害怕被风折倒。 别说她害怕——就算她不怕，他也不想过早地摘下她。 姜茶见他良久没有动静，只是摊开手掌揉着她的脑袋，悄悄去瞥他，蓦然就撞见他微微出神的表情。 ……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 他在担心什么？他能担心什么？ 脑袋转了转，姜茶忽然醒转过来，拍拍霍云琛的肩膀，示意他看自己。 然后就见她拍拍自己的胸脯，很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偷看你的。” 霍云琛：“……” 第254页 他失笑，忽而俯身，凑近她的耳，呼吸热热的喷洒在她的耳垂，如一支羽毛搔弄着她的耳鼓， “——那，你是要光明正大地看啊？” “……”她猛然后退一步，血花在脸颊炸开，有些局促不安还有些手足无措：“当，当然也不会的。” 他只是弯着唇，眼眸垂落在她身上无声地笑。 …… 了解到他的小姑娘是真的害羞，出来的时候霍云琛穿好了家居服。 每一粒纽扣都扣得很好，属于绝对不会让她害羞更不会让她害怕的暴露程度。 回到房间的时候她正在摆弄着电视，手指不断挪移着鼠标，表情专注。 大概实在是专心，姜茶并没有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 霍云琛也没有惊扰到她，只是侧立在离她半米的地方，看着她专心忙碌。她低下头时长发垂落，遮挡住半边的侧脸，只余小巧的鼻尖露在外面，仪态安静而温婉。 视线落在小姑娘身上，他的黑眸深了几度，意味柔和。 她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可爱。 好不容易找到了片源，姜茶想要起身去拿喝水的小杯子，转身，猝不及防就撞上了在她身后等了有一会儿的男人。 姜茶：“……” 她拍了两下胸口，有些责备地看他，“好好的，你干嘛吓我呀？” 霍云琛把她圈到怀里来，俯首温言，“是我不好。” 只是良辰美景，美人如画，他不舍得轻易打破。 姜茶眨眨眼，没有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原本平静下来的脸却在见到他开始又腾一下的热起来了。 她急于为暂时性远离他找个借口，正好想起了什么，立刻便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撂下话来，“我去拿杯子。” 霍云琛：“……”至于？ 拿好杯子倒好水，深呼吸一口气，回到房间时他正靠着沙发的软座，手中拿着手机，像是正在给什么人发消息。姜茶走到他身边，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静了静，他却没有主动过来的意思。 她用余光看他，见他视线停在屏幕上，半点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抿了抿唇。 然后光速地位移到了他身边去，猛一下抱住他的手臂。 霍云琛很自然地把她圈到怀中，温热的男性躯体把她包围起来，羞怯褪去后，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很安心。 他手臂圈着她，手机就摆在她眼前，不避忌地发着消息。 她仰着眸子，看着他专心的样子，感觉不太快乐。 像是小孩子被分走了心爱的糖果。 姜茶抱住他的腰，头埋进去，摇了摇他，“……喂。” 他从手机前转过眼眸，一只手停在她头上，触在掌心的发丝柔软，令他心脏没来由的无限温柔。 好心情，因为她。 满腔温柔，都给她。 他把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咬字，低低的微哑的，“茶？” 那声音很性感很悦耳，一落进耳朵，她的浑身都酥起来了。 有些羞有些窘，有些忧有些怕，有些……不敢瞧他。 她指了指自己的唇，“这里。” 他唇微勾着，笑意在眸底蓄积，“嗯？” “……要亲。” 他低头，一手托在她的后脑，深而缠绵地吻了进去。 动作一气呵成，那修长的手分明的指骨扣在她的后脑，无声地占有了她的一切。 她的呼吸，她的思考，她的甘甜。 她的一切，他都想要。 吻快要抵进了喉间，他吻得很深。 对她的渴望却只会更深。 她语意不明的呜了一声，腰肢酸软失去力量，在他的支撑下倒在了沙发上。 意识在漫游，缺氧中有些微的漫漶不清。在那缠绵的吻间姜茶勉强地睁开眼，头顶灯色明亮，照见他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在自己身上投下难耐的暗影。 唇被他占据着，寸寸地描摹着，他像是要临写出她双唇的形状。 她抬起手，从他脖子和颈间绕过，抱住了他。 吻得更深了。他卷着她的小舌与他共舞，纠缠，然后分开。 她睁眼，望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与不解。 他却避开了那清亮的眼眸与视线，把她抱了起来，最后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额头。 男人的薄唇印在她的耳垂，声音低而沉，“……喜欢你，我的宝贝。” “……”他的胸膛好热，她的脸好红。 微微的喘息不定。 在刚才那个吻里，他们对彼此的渴望都是如此的分明。 姜茶的胸腔还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侧眸，无意间却瞥见霍云琛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机。 姜茶：“……” 她拧开水杯，喝了几口，也佯装无事地开始看先前她找的电影。 他把她抱在腿上，胸膛贴着她的脊背，时不时分神去看她一眼，眸光柔软。 第255页 她看的电影大概片头很有趣，她看着看着，就会小声地笑起来，脊背微颤着，像蝴蝶的双翅在他的掌心震动。 她的清香游离在他鼻尖，拥抱愈久，那香味便越是浓郁。 无处不在，像是小猫的爪子，三不五时地挠过来。 霍云琛：“……” 他放下了手机，把她整个人紧紧地抱住了。 温香软玉在怀还工作，怕不是个傻子。 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姜茶仰起脸看他，“？” 霍云琛亲了亲她的额头，一个吻印在她的腮，嗓音微沉地解释，“美人在怀，无心工作。” 她的脸色褪成绯红，唔了一声，乖乖地在他怀里坐着，又把自己膝盖上盖着的粉红色小毯子分给他一些，说：“那陪我一起看电影。” 这个电影是她选修的西方电影史的老师推荐的，在群里反响很大，不少人都说很好看。 他没做声，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姿势亲密。 她看她的电影，至于他，看她就够了。 片子已经放了一会儿，正放到一对情侣在楼下分开。 姜茶专心致志地看着，想到他和她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临别的时候总是依依不舍，分开后又觉得每一天都很漫长。 没有他在身边，每一天她都觉得度日如年。 她分神的这工夫，女人转头往楼道走，男人却忽然大步地向前，一把拽住了女人的胳膊，继而低头，堵住了她上过妆的艳丽红唇。 姜茶：“……” 她悄悄抬眸，看了身边眉目不经心的人一眼，心怦然地跳了起来。 嗯……这么激烈的吻，他们也是有的。 然后理所应当的，男人打横抱起女人，顺着漆黑的楼道进了她的家门。没有开灯，入室的是不明朗而略显晦暗的灯光，甚至连区区几尺之地的斗室也难以照亮。 男人随意用脚勾上门，不及开灯——大概也不准备去开灯，就直接把她抵在墙上热情亲吻。 从玄关到客厅，从客厅到卧室。 霍云琛腾出视线来看怀中的小姑娘一眼，见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屏幕一转也不转的。 霍云琛：“……”有那么好看？ 然而姜茶看得很认真，等男人把女人带进了卧室，她也终于有空去看向他，一边道：“这段吻戏有十五分钟唉。” “嗯？”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薄唇印在她的耳垂，说话的时候热气洒落在耳边，喉结跟她颈间的肌肤挨得很近，就这么微微地震动着。 姿势有些亲密，她有些难耐。 脸微红着，姜茶却还是说出了原先想说的话，“……你说，导演是不是故意在拿吻戏拖时间啊。” “……”霍云琛笑，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可能吧。” 得到了他的肯定她身心愉悦，正要再跟他说话，忽然音响里传来“砰”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转过头，原来是电影里的男人用力地带上了卧室的门，继而宽衣解带，拍摄这位电影的男演员显然身材很好，宽肩窄腰的身材，肌肉鼓胀，镜头给他赤着的上半身一个特写，侧面人鱼线线条优美，全身上下没有一分一毫的赘肉，每一寸的身材俱是精壮而有力的。 看着看着，霍云琛的脸色就微妙地阴了几分。 然而侧眸去看身边的小姑娘：她的眼睛仍然睁得很大，甚至比刚刚还瞪大了几分，在他怀里脖子伸得老长，恨不能直接把脸贴到屏幕上近距离观赏。 霍云琛：“……” （3） 霍云琛淡然地道：“不好看。” “嗯嗯？”姜茶收回视线，对着他面露疑惑：“哪里不好看了？” 又自顾自地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看出来了。 霍云琛面上不动声色，皱着眉头把她温热柔软的小身板更紧地抱在怀中。 当然这是一部很正经的电影，经过了审查，也不可能有全.裸镜头。 因此男人只是露了结实精壮的上半身出来——而在他急躁着宽衣的同时，前面与他热吻的女人就半支着身子倚靠在床上，望着他，眼神迷离而魅惑。 而后他大步地走过来，按住她的双肩，再一次地吻了下去。 姜茶一边看着，一边抬手扇了扇风。 ……有点热。 吻毕，男人与女人对望着，如有火花蹦出，一触即发，他撕扯着她的衣服——姜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过眸去看霍云琛，说：“这是艺术效果，衣服没那么容易撕坏的。” 好歹也是几次工业革命的产物，要是随便撕一撕就坏了，那人类岂不是分分钟要倒退回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时代。 第256页 听到小姑娘有几分稚气的话，他弯起眼角，有些未置可否，“是吗？” 她点头，脸红红的，“我小时候看电视很好奇，自己撕过的。” “……”她小时候就开始看这种电视了？ 见他不语，只似笑非笑的，眼光在她面上逡巡，神色却是不经心，姜茶以为他不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下次你可以试一试。” 霍云琛心里好笑，手上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没有反驳，低声温柔地道：“好。”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屏幕，说完了这一会儿大概半分多钟，姜茶想，这肯定已经亲完了吧。 于是她转过头，就看到……果然是已经亲完了。 ……他已经把她的外衣完全撕掉了，女人里面穿着是黑色蕾丝边的衣服。且她皮肤很白皙干净，被那一痕黑色衬得愈发如雪。 那抹雪色落在男人的眼睛里，眸底便生出了一层深厚的血红。 姜茶的眼瞪得大大的。 然后就见男人伸手去脱女人的……她立刻慌了起来，急匆匆地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这中间她的重量突如其来，瞬间把他压倒在了沙发上。 他任她捂着眼睛，说：“我不看。” “你刚刚明明看得目不转睛！” “……”好双标的茶。 男人不说话，她很着急地去找鼠标，一不小心却按到了音量键，顿时不可描述的声音就溢满了整个房间。 她呜了一声，如丢开烫手山芋般的丢开了鼠标，把脸埋进他胸膛，整个人匍匐在他胸膛，手胡乱捶他，嘴上催促，“你去关。” 她闭着眼睛，很快声音消失了，屏幕的亮光也消散了——而他还被她压制着。 “茶。”他的手指轻轻地插梳而过她如匹的秀发。 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手臂缠抱在他腰间，呜呜地道：“这电影一点都不好看。” ……在那女人脱衣服之前，她明明看得比谁都起劲。 然而霍云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手轻拍着她的脊背，抚慰着她。 她忽然抬眸，唇微咬着，“……我明白为什么班里的同学都说好看了。” “……” 她就在他腰间跨坐着，乌发雪肤，在微暗的灯光下容色楚楚，脸泛着动人的红晕，像桃花般绯红欲燃。 撩人的香气扑到鼻尖，他的黑眸无声息地暗下去一寸。 男人低声地唤她，“茶。” 姜茶唔了一声，低头用鼻尖去碰碰他的脸，姿态亲昵顺从，很甜腻地道：“我在这呢，别慌，宝贝。” “……”霍云琛的声线低沉中带着无奈：“下去。” 她不干了，扭扭捏捏，“为什么啊？” 她坐得好好的啊。 他一双眸凝在她面上，悄无声息的注视，“你坐到我了。” “……嗯？”姜茶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脸红了个彻底，“我……” 她挪挪腿，很乖巧地下去了。 鼻子忽然有点痒，她抬手打了个闷声的喷嚏。 霍云琛眉微拧着，“你感冒了？” “好像有点。”姜茶很诚实地道。 “吃药没有？” “……还没来得及。” 他嗯了一声，不咸不淡，“早点睡觉，多喝热水。” “……”要不是出了刚刚那件尴尬的事情，她心里实在是十分的，非常的，想吐槽。 理所当然是分开来睡。 夜里凉，霍云琛起身抽了支烟，回去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小姑娘的房间。 她大约是睡得不甚安稳，一直在翻身，他蹙了蹙眉，抬脚走了进去——果然就见她红着一张脸，唇也微微地发着白。 伸手一探，额间是滚烫的。 霍云琛没带体温计，但毕竟是做过医生的人，一触手体温十有七八是准的。 是高烧。 他收回手，没有犹豫，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关上房门的时候响动声让她惊醒，她迷迷怔怔地睁开眼眸，见抱着她的怀抱是他，又很舒服地把眼睛阖上了，唇喃喃着无意识地叫他的名字，“霍云琛……” 他低头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我在。” 她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了个寒颤，小声地抱怨，“好冷。” 此时身在冗长的回廊，四面透风，时值五月，山间的夜晚本就温度偏低，北风吹起更是凉如水。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低声哄她，“我带你去医院。” 往前走几步，前方一道盈盈的身影正向他们的方向走来，看见这儿的动静显然是怔住了，脚步也停顿在原地。 甫一见到霍云琛，连雾面上还有轻微的不可置信，“云琛哥，你怎么……” 目光下移，她的话止于此。 他微微颔首，脸色淡然，“女朋友病了，我带她去看病。” 第257页 连雾脸色明显的僵滞，“……这样啊。” 不过是强撑着一口劲，唇边的微笑才不至于彻底地滑落。 她侧过身，仍是笑着，手却暗暗地捏紧了上衣的下摆。 转首温然地道：“那你快去吧。” 霍云琛嗯了一声，没有停留，迈开长腿从她身侧径直地走了过去。 …… 从行馆走出，姜茶才蓦地睁开眼，眼睛眨了眨，“她还是喜欢你。” 正准备把她放上副驾的男人停下动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刚刚你都看见了？” “……唔。” “你看见了还一声不吭？” 她一把抱住他的腰，很好言好语地道：“我病了，没力气手撕情敌。” 没力气，更没必要。 一段感情若有他人能插足，那只能说明这段感情本身就存在问题。 强要来的爱情，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能被轻易抢走的爱人，也绝对不是真正的爱人。 很好很好的情侣夫妻，像她的父母，或者是他的父母，彼此信任与尊重，感情根本就是固若金汤□□无缝。 容不下第三人的存在。 霍云琛弯弯唇，把她放在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俯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沉沉地说：“可我只喜欢你。” 她抬起眼皮，把唇凑上去啄了他一下，算作是回应。 - 不远处，霍云姝跟着顾景行身后，眼光无意地瞥见了什么，一个失神，脚下趔趄险些摔倒，还是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捞起她的腰，一边皱着眉道：“怎么走个路都不专心。” “……”小霍姑娘瞧着不远的地方，不可置信又若有所思，过了半秒，转过脸对着他，手往前方一指：“你看那个是不是有点像霍云琛？” 晚上她跟他一起去村里参加烤全羊宴，没戴隐形，此刻见了眼前这副情景，有些微的不确定。 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顾景行望过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你弟弟你不认识？” “不是……”霍云姝一边说着一边有点想揉眼睛，手腕却被他捉住了，“别揉，”顾景行说：“我回去帮你滴泪液。” 她哦了一声，乖乖地听了话没去揉眼睛，视线却还是对着前方，纤细的眉微皱着，“……我是不是喝多了，顾景行。” 他不留情面地拆穿：“你喝的是果汁，姝儿。” 霍云姝：“……” “可是，”她又看他，莫名有点儿委屈，寻求帮助般地道：“我，我好像——看到霍云琛抱着茶茶跑了？” “……”顾景行轻描淡写：“正常。” 霍云姝仿佛没听清般的，“嗯？……什么正常？” 他笑，吻了吻她的腮，慢条斯理地道：“你眼睛近视，看不清楚不是很正常？” “……”她立刻抗议起来：“我才一百度！” 因为近视度数低，所以她也没有做手术的打算，只是一直都戴着隐形。 顾景行不说话，手臂下滑，把她的手牵在掌心，一指一指地交错着扣了进去。 皓月当空，风过竹林有簌簌声，此外便是无穷无尽的静默无声。 夜静春山空。 模糊的月色将人影拉得很长，她的影子跟他的影子并在一起，姿势亲密。 晚风轻柔，顾景行凝睇着身侧女人的脸庞，下颌弧度娇美动人，极其美艳极其精致的五官，表情却透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自小被娇养长大，她是父母甚或是祖辈的掌中明珠。 而此刻，这颗明珠流落到了他的掌心。没有分毫的犹豫，他紧紧地将她把持在了手中。 她是他的。 而他，在更多年前，就已经属于她了。 此夜月色如雾，遍披华林。 他望着身边的女人，目光不自觉地松弛下来，心脏也渐变得柔软。 山月不知心底事，他却明白。 那些烟霞褪尽的岁月，都在她的身上找到了补偿。 第120章 一百二十枚吻 次日霍云姝人还在睡梦里，一通电话却已经打了过来。 她闭着眼睛，摸了摸身畔，棉被仍有余温，于是扶着额头坐起身，拿着电话按下接听，“喂？” 霍云琛在那端言简意赅，“姜茶病了，我跟她在医院。” 这话实在是快刀斩乱麻，以至于小霍姑娘脑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茶茶？茶茶病了？” “已经退烧了。” “……”霍云姝觉得，她和霍云琛的脑回路像是隔着一道银河。 她捋了捋思路，问：“为什么你跟茶茶在医院？” “我半夜发现她发烧，所以把她带到医院了。” “……”小霍姑娘扶着额，感觉个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你半夜怎么发现的她发烧？” 第258页 “看到的。” “……” 知道再这样跟霍云琛饶舌下去也并不能套取任何有用的信息，挂了电话，霍云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接着有蛋香的味道飘到了鼻尖，味蕾欲动，她迅速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这地儿原是不设厨房的，谁知道顾景行是从哪里弄来的电磁炉和微波炉。 走出房门，她在正厅里小方桌边坐定，单手支起下颌，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心里不觉的啧了一声。 ……贤夫良父！ 她先去盥洗室洗漱，再回来的时候顾景行已经理了一桌的早饭出来，筷子不动，人端正地坐在桌边。霍云姝轻飘飘地落了座，先是嗔了一句，“……干嘛要等我？”然后佯作满不在乎地道：“你等成望夫石我也不会多感动的。” 顾景行眉目微抬，“……望夫石？” 她顿了顿，纠正错误，“望妻石。” 说是这么说，但她俏丽的眉梢眼角都很放松地扬起，一眼可以看出的心情很好。 顾景行弯弯唇，没有反驳。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霍云姝抿了口牛奶，想起了什么，忽而抬眸，清亮的杏眼里盛着些微的疑惑，“我说，顾景行。” 他望向她，黑眸专注。 他历来如此，除了春风一度而彼此尚未确定关系的那段时间里会不定时调戏或勾引她一下，其余时间都是不多话，甚至可以说是沉默——当然出口就是甜言蜜语不切边际。 只是她说的话，他总是会专心地听；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也总会先一步地在她之前为她实现。 有时候看着他，她只觉得恍惚——这是哪个中世纪穿越过来的骑士，一言不发常常缄默，一出手就捧得她宛如公主。 还真是，在他这里，她得到的是甚至在父母祖辈那里都未曾享受过的待遇。 至高无上的待遇。 她看着这样的他，有一瞬的失神，挪开视线作势清嗓，而后有些不确定地道：“霍云琛说，茶茶生病了，他把人给带走了。” 顾景行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霍云姝问：“你早就知道了？” “刚知道。”顾景行看她一眼：“打算等你醒来了跟你说。” “……”小霍姑娘觉得，这并不是重点。 她抬起眉目，纤眉微蹙，隔了两秒才开口，一副柯南找到黑衣人的语气，“所以，昨晚我见到的……确实是霍云琛和茶茶吗？” 如果真是……那小霍姑娘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霍云琛跟茶茶……这未免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这话就是当真心话大冒险说给她听，她怕是都只会觉得离奇。 对座的男人闻言不发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忽然低声地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停在了她的发顶，目光温和宠溺， “——姝儿真是个小傻瓜。” 霍云姝：“？？？你昨晚不是还说是我眼睛近视吗？” 顾景行不以为意地笑，随口反问，“你难道不近视？” 霍云姝：“……” - 等姜茶朦朦胧胧地从睡梦里醒来时，一线晨光已经透过窗洒落进来——此时已是清晨时分。 她扫了一眼四周，墙壁洁白，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刺鼻，整座病房空旷又安静，除了她没有一个人。 低眸去看手机，时间是早晨六点。 ……他人呢？ 她靠着枕头坐起来，仰头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顺着瓶口流进输液管，液滴滴落得缓慢，愈发显得病房里的时间静谧而漫长。 头隐隐的发着疼痛，姜茶揉了揉太阳穴，慢慢地回想昨天的事情。 先是她去泡温泉了，然后霍云琛打了个电话说要过来，然后他们一起看了电影，接着就是睡觉……嗯，分开睡的觉。 后来……后来半夜她睡得有点迷糊，脑袋有点疼，忽然被人捞起来还吓了一跳。睁开眼看见是他才安下一颗心来。 他说她生病了，要带她去医院来着。 出去的时候好像还碰到了连雾……后面的事情，她就再也记不清了。 但是看这情状，应该是霍云琛把她带到了医院看了急诊挂了水……但是他人呢？ 他……提前走了吗？ 她知道他事情挺多的，昨天陪她一晚已经是忙里偷闲了，结果大半夜的她又生病发烧……这么算下来，他应该是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 那，就是早点回家休息，也是情有可原哦。 姜茶安慰着自己，点进微信看到空空如也的消息提示，心里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她不是那种蛮横不讲道理的女孩子，他要回去她也能理解……但是，总该给她发条消息说一声吧？ 这么一声不吭的把她丢在医院里真的好吗？ 第259页 姜茶抿抿唇。 早晨六点，病房静悄悄的，手机静悄悄的——她的心也静悄悄的。 鼻子有点痒，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打了个喷嚏，眼睛溢出生理性的泪水来。 眼眶满是泪液，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很不舒服，姜茶伸出手想要拿餐巾纸，然而那盒餐巾纸放得离她有些远，于是她直起身，准备探过去拿——门忽然就在此时被打开了。 她举眸望去，晦暗的光线中尘埃飞舞。霍云琛玉立在门的侧边，长身挺拔。 与昨晚不同，他换了一身的正装，偏向于严肃，站在逆光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明朗。 不意见到了他，也不意他没有离开，姜茶有些惊喜，出声，“你……” 却被近乎于严厉地打断，“你在做什么？” 姜茶：“……” 她本来脑袋就烧得糊涂，被他这么一凶更是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她在做什么……她打了个喷嚏想拿个纸啊。 然而霍云琛已经迈开长腿走到了她身边，放下手上拿着的纸袋，把她扶正坐好，一边道：“你还在输液，手不能乱动，明白？” 言毕他抬首瞧她一眼，蓦地瞥见了她雾气蒙蒙的一双圆眼。 霍云琛：“……” 姜茶自知理亏，小声囔囔了一句，“你凶我。” 她眨一眨眼，生理性的泪水落下，不是太舒服，索性驱使就在身边现成的成年劳动力，“帮我拿纸巾。” 下一刻，却是温热的触感在她面上落了下来，他轻轻地啄吻着她的腮帮，唇带走了她的眼泪，湿凉的液体噙在他唇间，对她的怜惜就更深了一分。 那唇从她的脸颊转到了靠近耳的一侧，他附在她耳边出声低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那薄唇辗转地印在她白如玉的耳垂，深深浅浅，与之一并落下的还有他低声的承诺，“下次不会了。”他说。 他字字句句的发音很低像是直接从喉骨蹦出，又贴着她的耳鼓震动着。烧才褪去不久，在病中的神经经不起半点撩拨，身体很快的发起了热意，从耳垂一路往下酥酥麻麻地延伸。 ……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啊？ 姜茶看他一眼，有些许的羞怯，“……我没哭的。” “我知道，”霍云琛一副了然的模样：“你只是流眼泪了。” 姜茶：“……” 算了，她想，被他误会就被他误会了吧。 反正她很喜欢也很享受他对她好，至于原因是什么，那不太重要。 只是他的亲近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后遗症，脸有些发热，她伸出双手，下意识想要物理降温——手就被猝然地捉住。 她抬起视线，四目相对。 霍云琛先是板着张俊脸，而后目光不自然地松弛下来，手指指了指她手背，淡声道：“这只手不能动。” 她呐呐地哦了一声，“那，那离我远点。” “嗯？”他眉一抬，人却半点没有要“离她远点”的意思。 姜茶动动唇，小小地抱怨，“……你离我太近的话，我好像又要发烧了。” “你又发烧了？”医生的本能让他捕捉重点的能力很强，然而他所理解的却不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姜茶张口为自己辩解，“不是……” 她一怔，轻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额间。 他的薄唇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五官英俊的脸近在眼前，独属于他的气息环绕在她的鼻尖，无声息地笼罩住了她的一切。 他身上清新的气味和微热的体温令她没来由的心悸起来。 无声无息地进犯。 唇触及她的额，没有多久松开，霍云琛低眸看着大半边身子落在他怀中的小姑娘，手安慰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没发烧。” “……唔。”她本来就没发烧啊。 她垂着脑袋脸红红的，他看着看着，忽然唇边笑意勾起，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垂眸打量，“我说，宝贝，” 从喉管出声的男低音性感而暧昧，徐徐的，“你是不是——想被我亲了？”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枚吻 姜茶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我不是。” 霍云琛拉远了一些距离，手仍掐着她的下巴，眯眸，幽深狭长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低声地笑着，“想要亲喜欢的男人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不需要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宝贝。” 姜茶：“……” 他一边说，俊颜一边无声地往前近了些。姜茶下意识地后退，没退一点距离，脊背就挨进了柔软的触感里去——她已经靠上了枕头。 她摆着手，“我没有那么想。” ……每次亲完她都觉得天旋地转，而且她生病了好累的，不想亲亲了。 霍云琛看着有几分惊慌失措的小姑娘，笑意在唇边弯起，“你从前怎么亲我的，现在都忘了？” 第260页 “……”姜茶顾左右而言他：“那，那是年少无知。” 年少无知，曾经她也是个亲吻狂魔。 但现在，甚至不需要她提醒他就会主动索吻——那她当然应该矜持一些，被动一些，好给他充分发挥的空间。 看他不断地靠近，她有些羞怯，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 霍云琛却敛了笑意，慢慢地坐直回去，脸色重又变得淡然，“我知道了。” 姜茶：“？” “你不想被亲。” 姜茶：“？？？” 她忿忿，她不平，虽然如此，但她无可奈何。 因为她，早已不是最初的那个亲吻狂魔·姜茶了！ 现在的她，是钮祜禄·心机茶！ 姜茶温婉地笑了下，“你的理解很正确。” 她把小被子往上拉了拉，闭上眼睛，“小霍，你退下吧，” “本宫要休息了。” 霍云琛：“……” ……惯得她。 可看着这样娇惯的小姑娘，却还是忍不住的心情很好，唇微弯着，霍云琛俯身，吻印在了那两瓣小红唇间。 她紧紧地咬着齿关。 霍云琛：“……” 他附在她的耳边哄劝，声音低哑近似于蛊惑，“把嘴张开。” 她没把嘴张开，倒是把眼睛睁开了，大大的圆眼对着他，“我感冒了……而且我还没刷牙。” 他勾勾唇角，“我不介意。” “……那你也有可能被传染的。” 霍云琛口吻轻飘飘的，“那也是咎由自取。” “……”这是什么好事吗？怎么感觉被他说得理直气壮的。 但她还是依言做了，让他很轻易地吻了进去。 …… 后面姜茶就知道了，原来他把她送到医院输液后一直陪到了早上，近六点的时候出去买了早点。恰巧她又在那个时候醒了，没见到他人就下意识地认为他跑路了。 她边吃着霍云琛买的小笼灌汤包，边扫一眼他身上的装束，“你回去换衣服了吗？” “换衣服了，”他言辞淡淡地道：“没回去。” 她眼睛好奇地眨了一下，“那你怎么换的啊？” 男人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趁你睡着换的。” “……”噫。 说得好像她醒了她就会偷偷看他换衣服一样。 这么猥琐的事情，她做得出来吗。 姜茶晃了晃脑袋：她当然会要求明目张胆地看他换衣服了。 两个人说了会话，在他身边她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一会儿水就挂完了。姜茶不自觉看霍云琛一眼，“霍云琛，相对论里说在美女身边度年如日。” 她说：“你对我来说就是那个美女。” 霍云琛：“……”性转就性转吧。 护士来收吊瓶和输液器材，见到传闻中从本院离职去继承万贯家财的霍医生不由得先是惊讶，而后脸红红的多瞥了几眼。 等小护士前脚走了，小姑娘目光先是飘在了远处，他叫了她两声，她才堪堪地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很大，清清亮亮，让他蓦然撞见，心中便丛生出无数的柔软来。 她是他的软肋， 也是，他的铠甲。 很自然的，霍云琛把她微凉的手牵在掌心，收拾好东西往外走，一边问：“在想什么？” 她昂首，“……在想你桃花真多。” “……”他选择沉默，叮一声电梯门开了，霍云琛转过话锋：“还头疼吗？” 姜茶闻言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已经不烫了，但还是晕晕胀胀的，于是她很诚实地答：“还疼。” 他低眸，瞥她，“你是病毒性重感冒。” “哦。” “跟学校请三天假。”他语气平淡，却是不由分说的命令句：“我帮你请。” 她又哦了一声。 “我送你回家。”走出电梯，霍云琛一边说，一边却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家里有人吗？” “有啊，”姜茶指指自己：“我就是。” “……”他眉一扬：“除了你？” “没了。”鼻子有点痒，她抬手打了个喷嚏，刚想要伸手去包里翻餐巾纸，那厢修长的手已经递了纸巾过来。姜茶说了声谢谢，用完餐巾纸，顶着红红的鼻尖举眸看他：“爸爸妈妈去欧洲蜜月深度游了，一共十天，现在才第五天。” “……” 想到要被他送回空无一人的家中，她表情有点惆怅，甚至不乏些许的沮丧。然而这副情形落在男人眼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意味，对着稚气的小姑娘，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她可爱，情不自禁地揉了两把她的脑袋，温然地道：“你以后也会有的。” 姜茶有两秒没反应过来，然后后知后觉：哦，他说她以后也会有蜜月游啊。 那个她不稀罕的，她稀罕的是他这个人。 本来想着从医院出去，霍云琛会直接送她回家的。结果看着看着就不太对了——怎么不是回家的方向啊。 第261页 她偏首看他，“你不送我回家吗，霍云琛？” 他目光平视前方，很平淡地应下，又说：“你爸妈不在家，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哦。”她眨眨眼，为自己辩解：“我又不是小朋友，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有危险的。” 姜茶说：“我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她戒备心很强，除了亲朋好友和恋人以外，对其他的陌生人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惕和疏离。 霍云琛腾出空闲看她一眼，弯弯唇，“我知道你能把自己照顾好，但这个危险我没有必要冒。” 把她养在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 她嗯嗯地点头，表示理解，又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金屋藏娇。” “……” 他唇角微勾：是不是，谁知道。 回了山水画廊那边的房子，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和整洁，但霍云琛走进会客厅时无意瞥见墙角堆放的糖果色扫地机器人——这个不是小区的清洁会做的事情。 山水画廊有专业的保洁人员，公司在公安有过备案，请的人员也全部要在公安局开无犯罪记录证明。很安全。 见他停步于此，姜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有些了然地道：“那个是上次小区比赛的时候送的。” “……小区比赛？” 她嗯了一声，噔噔噔跑开了，再回来时手上带着一张宣传单页模样的纸。霍云琛接过一看，是高层小区住户的厨艺比赛，奖品也是应景的微波炉、电磁炉、家用扫地机器人之类的。 他一边看着，她就在边上为他做解说，“就之前居委会联系我，说小区上上个周末有这个比赛……希望我能去比赛，”姜茶面露出些许的迷茫：“可是你知道的，霍云琛，我又不会做饭。” 男人嘴角抽了下。 他确实知道，而且他一点都不怀疑，有他在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会习得做饭这项技能了。 ……反正有他在，她也的确不需要学做饭。 她却没觉察，只自顾自地道：“所以我跟他们说，我不会做饭，也没法参加。但是他们说，你不会做饭，吃饭你总会吧？” 霍云琛：“……” “所以我就答应了。” 从宣传单页上粗略地扫过，霍云琛抬起眉目，“所以你最后做什么了？” 姜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评委。” 那就是吃东西的人了。 他不解地蹙起眉，“评委还有奖？” 她又摇摇头，“不是的，是小区里参赛的奶奶得奖了都不要，强行塞给我了。” 住得起这个小区的人自然不缺这些东西，会参加居委会组织的比赛也无非是闲得无聊而已。 姜茶拉着他的手，一边走到厨房一边指给他看：微波炉电磁炉一应俱全，还都不止一个。 霍云琛：“……这么多你自己搬上来的？” 她摇头，“不是哦，是那些奶奶带着人敲门然后强行塞给我的。 霍云琛：“……” 姜茶这次感冒来得很重，跟他说了会儿话，又跟莫莉请过了假，就先回卧室休息去了。 中午的时候霍云琛叫醒了她，给她量了体温，然后一起吃的午饭。清粥小菜很寡淡，她嘴里没什么味道，木木地吃完了，头还是晕，于是又准备回去睡觉了。 她从座位上起身，走两步没站稳，霍云琛眼疾手快地扶起了，温着嗓子问：“怎么了？” 姜茶皱着眉心，“吃饭吃得腿软了。” “……”吃饭还能吃到腿软，这她是第一个。 然而他多余的半个字都没有，只径直地将她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 他把她放在床上，动作很轻，全程她身上清淡的香就浮动在他的鼻尖，像小猫挥舞着自己毛茸茸的爪一般很有存在感。 想要将她放下却未果——她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软软的，没什么力气。 低眸，她一双幽幽的黑瞳正朝着他望过来，有些幽怨，又有些抱歉，“这么麻烦你，对不起哦。”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枚吻 霍云琛微怔。 抱着她的人却只是轻声说着话：“喊你出来玩，结果还是你照顾我，对不起哦。” 静了静，姜茶说：“而且吃完饭后还是你洗碗……”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任她的手将他环抱，一边坐定在床沿，顺势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我喜欢你，姜茶，”霍云琛附在她耳边低声地道：“照顾你是我要做，更是我想做的事情，所以你没必要对我道歉。” 她唔了一声。自觉脸又热起来……大概是病情又反复了。 乖乖的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怀抱让她身上的温度又高了一些。 ——但却让她感到很舒服，也很有安全感。 第262页 两相安静片刻，窗帘拉起严丝合缝，如严守职位的士兵将光线全部扼杀在窗外。室内静默而晦暗。 被他抱了一会儿，她终于松开了手。 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看着那人将她的小被子拉起来，而后俯首，在她眉间轻印了一个吻。 他俯首，看着她。 “而且，宝贝，”有男声低低地落下来，比室内光线还要薄淡几分，是他在叫她。霍云琛伸手，把她额边黏着的碎发随意地拨开，凝视她良久，说：“你要知道，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给你比你在父母身边时更好的生活，那他就是失败的。” 姜茶的眼睛眨了眨，半晌，“可是……为什么更好的生活，一定要你来给我呢？” “我可以……”她顿了下，很认真地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静了几秒，没忍住，弯唇笑了起来。 见他突然地笑了，姜茶还有些纳闷，“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霍云琛轻描淡写地否认了。 他有他的态度，她有她的想法。 无所谓谁对谁错，但若有冲撞，他会让着她。 姜茶看他良久没有要走的意思，很好奇地发问：“你不走吗？” 问完顿觉不妥，他不走陪着她她觉得很高兴，这么一问倒像是她在催着他走了。 于是此地无银地解释，“我不是催你走。” 霍云琛两道剑眉皱了皱，样子有些无奈，“我还走不了。” 姜茶不解：……为什么走不了？ 他虚虚地拥着她，女孩子温软的香撩在鼻尖，心思开始心猿意马，而他只能忍耐。 她却因为这样的陪伴感到快乐和不满足，看他不走，立刻很主动很殷勤地拉开小被子，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那你过来一起睡啊。” 霍云琛：“……” 姜茶冲他比划，“你看这个床，它又大又宽。”她一边说，一边冲他眨着眼睛疯狂暗示：“睡两个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 他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跟他亲密接触共处一室这件事情，她一开始总是有些羞涩和不自然，但是真的放他进来之后，她就会变得非常热情特别主动。 他没有其他意见，虽然困意不明显，但是抱着她休息会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概是小姑娘在他这里闹腾得太厉害了，等霍云琛枕过来了，她翻了个身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很快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吸。 霍云琛抚着她的脊背，目光散落，是无意识的温柔。 被他调成静音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起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沈知晏的名字。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瞬间掐断了。 对方却像是不依不饶地接二连三打电话过来，霍云琛眉头紧皱着，手指按下了接听，压低声音，“有事？” 沈知晏：“牌，我，钱。” “滚。” “……” 明明是点到极致就可以结束的话题，霍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多说了一句：“姜茶生病了，我在照顾她。” “……”沈医生问：“小姜茶人呢？” “还在睡。” 沈知晏：“……” 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沈医生很无语地反问：“霍少，我怎么感觉你仿佛像是在养女儿？”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否认：“我不会这么宠女儿。” 沈知晏：“……” 沈医生很想diss几句回去，然而对方像是知晓他的想法一般，立刻将电话挂断了。 怀中小姑娘的眼皮动了动，睫毛微微地颤着像是将要醒来——所以他才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她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抱住了他的腰，眼睛没有睁开，用迷蒙的声音对他说着话，“……我做了个梦。” “嗯？” “梦见你不要我了。” “……” 放下手机，霍云琛轻拍着她的脊背，用行动舒缓着她的情绪。 姜茶在他怀中静了会儿，举眸，干净的眼眸里晕染着一层的雾气，“你会不要我吗？” 他拍在她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不可能。” “那，你会有一天不喜欢我吗？” 他的眉蹙起，脸色沉下一度，“胡说。” 他好像生气了，不太高兴，因为她问了些幼稚天真的问题。 但她很乖巧地哄了哄他，学着他安抚她的姿势拍着他宽阔结实的背脊，轻声说：“我也不会的。” 就在刚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初中刚毕业的时候，雨下得好大，小区里明明平时有很多人，那一天却悄无声息，整个世界像是没有人一样。 她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她很害怕。 告诉爸爸妈妈，但那个时候他们都觉得她看到的是幻觉，或者觉得，她是故意说那些话，好让他们来陪她。 第263页 那个时候他们很忙，连续几天不回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她也确实很孤单，很寂寞——但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个撒谎。 她是真的觉得，有人在尾随她。 没有人相信她，她该怎么办？ 那一年的夏天，世界被倾盆的大雨笼罩，低沉而压抑。她的生活也仿佛是下着雨般蒙着一层浓重雾气，看不清。 她抿抿唇，走进小区旁边的便利店里，也没有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收银台后面换了一个人——是先前总跟他嬉皮笑脸的仓库同事，见到她来了之后，对方很热情，一边递给她一个纸盒，说是他留给她的东西。 她打开来看了，里面有糖果和便利店的充值卡——小霍大概是觉得她家里没人管手里又没有零花钱，直接给了她一张可以在这里消费的大面额的卡券。 但她对这些其实都不怎么感兴趣。 真正让她振作心情的是他留下来的纸条。虽然上面只有寥寥的几行字，话不多，跟他这个人一样。 他说他马上又要出国读书了，所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这里。不过，他说，他跟同事打过了招呼，新来的同事和以前他仓库的同事都会很关照她。 然后他留下了一个号码，说是有事情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 她眨眨眼，觉得眼睛有点酸酸胀胀的。 侧眸透过窗望出去，窗外是难得的夏日标配天气，烈日高悬，晴空万里。 跟他的两位同事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她从那家店走了出去。走了很远，回头又看了一眼。 只觉得人生如天地，聚散太过容易。 - 从梦里醒过来，对着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俊脸，姜茶有些懵懂。 梦境是沉重的，即使已经过去了很久。 那些往事如一根长针，刺进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拔不出，也难以消除。只能容忍它长存在胸腔，长久的没有动静，却在她以为一切已经风平浪静的时候再一次地出现，而后隐隐作痛。 凝睇着那张脸，惊疑慢慢地褪去。 她凑上前，轻吻着他的唇和鼻梁。 轻轻的吻，像是对待磕一下碰一下就会毁损的宝物——而她在亲吻着她的睡美人。 直至两瓣唇被被撬开，姜茶睁开眼，表情尚且有些茫然，却被醒来的男人又急又重地吻住了。 “……”她的脸肯定超级红了，但还是很顺从地跟他接完了这个长长的吻。唇舌嬉戏，厚重的窗帘滤过夕阳淡金的光，像一层薄纱落在他与她的身上。 他的薄唇离开她的唇时，还有意地咬了她唇角一口，声线微哑，“还敢不敢再来撩我了？” 姜茶觉得他很蛮不讲理：她只是轻轻地亲了他一下，怎么就是撩他了。 ……而且还被他很凶地亲回来了。 但她还是很老实地认了错，“不敢了。” 霍云琛奖励般的亲了亲她的眼皮，却听她道：“我现在……是有贼心，没贼胆。” 一醒来就对着这么可爱的心上人，这让他也不由好心情地轻笑，反手紧紧拥住了她，而后贴着她薄薄白白的耳廓道：“——那我给你烧点好的，补一补贼胆？” 姜茶唔了一声，抬眸仰视他的下颌。从梦里醒来，她的思绪还有些飘忽，在他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她的脸才逐渐逐渐地缓过神来。 梦境不是假的，枕边的他却才是更真的那个真实。 想要吻他的脸，唇凑过去，却不当心触在了他的唇间。 有难耐的声音从他的喉管溢出，落在她的耳里，脸蓦然热起来。 眼睛眨了眨，她福至心灵地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问：“舒服吗？” “不是舒服。”霍云琛把怀里闲得发慌的小姑娘圈紧，低声地说。 窝在他胸膛，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 男人在她眼睛上亲了又亲，闭着眼，刚醒来的声线低哑中泛着慵懒的意味，“……是色.欲熏心。” -------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枚吻 那天的晚饭照例是霍云琛做的，只是在吃完晚饭他又不让她洗碗之后，姜茶身上冒出了明显的不快落。 坐在长桌边，姜茶的脸色显得很郁闷，“我憋在家里一天了。” 霍云琛未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她又说：“我快变臭了。” 把碗搁上沥水的架子，他迈开腿从半封闭的厨房走出，闻声却是似笑非笑，“哪里变臭了？” 她指了指自己，“浑身上下。” “真的？”霍云琛眸微挑起，笑意蓄积：“我看有的地方就没有。” 姜茶声音干巴巴的，“哪里。” 继而他抬起手，落在她小巧的下颌上，让她有些被动地昂起脸颊对着自己。 因为刚刚用过凉水，他的指尖还泛着微微的凉，触及她的肌肤时霎时便激起了一片冷意。 第264页 那温凉的指腹，忽然辗转着碾过她的唇。 “这里。” 霍云琛眼眸低垂，俯视她时眼中流淌着不分明的意味。 却是低首，堪堪地堵在了那两瓣的小红唇。 触电般的颤栗。他挺拔的鼻梁挨着她的鼻尖很亲密，分开唇不再亲吻，他一开腔，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面上。 微微的，有一点点的痒。 霍云琛低声地笑着，“这里……还是很香很软。” “……”她闪躲，却被他圈住了腰际跑不掉。 忽然仰起脸，“霍云琛。” “嗯？” “我想打你。” “……”他依言把一边脸侧过去：“打吧。” 姜茶瞥了一眼他硬朗英挺的侧脸，瞪过去没说话。 “舍不得？”男人眯眸瞧她，手握着她一把小腰，笑意越深：“那，再亲一口？” “……”到底谁是亲吻狂魔哦。 姜茶晃了晃脑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是说得很对。 - 开玩笑归开玩笑，胡闹过之后，他还是带着她出了门。 此时才刚入夜，算是普遍的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时候。小区里不时能遇到一两个奶奶，见到姜茶都是眼睛一亮，“……唉这不是小茶茶吗？” 姜茶乖乖的，“王奶奶好。” “好好好，”叫着她的老太太也是一脸的慈眉善目：“今天好像是礼拜一吧？侬不要上课的噻？” 岁数大的人乡音难改，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飙出一句。 姜茶轻言慢语地解释，“我生病了，跟老师请过假了。” “生病？这时节是容易生病，我家老头子从前哦……” 据传女性一生说的话是男性的两倍，而老人家见到乖巧的小姑娘难免话就更多了，姜茶一边听着，时不时回上两句，一边偷偷瞥向霍云琛。 他的脸色很温淡，看起来很有耐心，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于是她放下心来，那边儿老太太叮嘱完了，忽然眼神一飘瞥见小姑娘身侧的男人，眼睛一亮，“这是侬家哥哥噻？有对象莫得哦？”不待小姑娘答，老太太又是一顿的抱怨：“我孙女硕士毕业了还不找对象！还要读书！” “不是的奶奶，”等她说完了，姜茶才摇头认真否认：“这是我男朋友。”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没反应过来：“……侬一个学生，对象咋是社会人？！”她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霍云琛一眼：“这小伙儿上班了吧？” 姜茶：“……” 霍云琛：“……” 不怪乎老太太会看出来，因为他一贯出门都穿得比较严肃正经——反正是跟校园里的男生相去甚远。至于说单看脸的话，姜茶觉得，他要能换身白t和普通的休闲裤，那就是进学校跟她一起上课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然而他被叫叔叔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姜茶害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于是立即义不容辞地替他争辩，“奶奶，他其实跟我同年，只是穿得比较成熟。” 霍云琛：“……” “哦哦。”老太太闻言又瞅了霍云琛眼，心里还是直纳罕：这小伙子看脸倒也漂漂亮亮的很秀气……怎么打扮得就这么着急呢？ 又絮叨地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这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了姜茶，姜茶跟霍云琛并肩走着，想起刚才自己的澄清，心里还隐约有点儿得意。 然而接下来，这样的场景又重复了好几遍。 不是王奶奶就是何阿姨，再不然就是桂婆婆。霍云琛看着游走在诸多婆婆阿姨之间的小姑娘，宛如一只花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翩翩（？）。 等二人走出了山水画廊，好容易周围也算是没了旁人，他看着跟交际花般的小姑娘，奇道：“你什么时候跟小区里的婆婆打成一片的？” ……打成一片？姜茶耳朵动了动。 这个说法有点奇怪。 她却还是有问有答地道：“就，上次比赛过了一周，我来了这边一趟，居委会的人正好做关爱孤寡老人活动宣传，他们都认识我了，所以叫住我问我要不要参加，还说这个可以算作是大学生暑期社会实践……” 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她总结，“所以我就同意了。” 活动内容差不多就是在居委会的安排下，每个周末陪孤寡老人散散步聊聊天养花种草等等——当然，全程都是有居委会的工作人员陪着的，以确保老人和志愿者的安全。 她这也算是公益读书不误，事情本身是件好事，对她本人又有助益，霍云琛就没有作声了。 - 不远处，李书记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听自家老婆子抱怨。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又不是不让你下棋，可就辉哥儿那个棋艺，你又比不上人家，还硬要跟他下，下一回输一回，你有意思嘛你！” 第265页 李书记一头银发，身材微微发福，看面相是很亲切和蔼的模样，此刻却也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跟辉哥儿下棋了！” “你，你说我下棋不如他……谁，谁下棋不如他了！” “我说你啊！”李老太见他说话说得磕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一生气就结巴……哪次跟辉哥儿下棋回来不是气得话都说不出口！” “你，你说谁结巴呢！” “……”李老太懒得理他，目光一飘，就这么飘到了小区出口处并肩而立的一双人影身上。 她张大嘴巴，反应过来戳戳自家老伴儿，“老头子，你看那个……那个是不是辉哥儿的孙子？” 李书记正在气头上，转过头去故意不看，“你，你少转移话题！”他是越说越气，越想越不服，又转过脸想要再battle一轮：“你，你说谁结巴……” 一怔，李书记显然也是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一对，瞬间也不大舌头了，“那个不是霍老头子的孙子……叫霍云琛的那个？” 李老太也是不住地好奇，“这辉哥儿不是三番五次地说他家孙子还没对象？上次来咱家下棋的时候还让我帮忙介绍……” “是前天。”李书记纠正道。 “……你说，”李老太收回视线，看了李书记一眼，音调上扬几分：“辉哥儿知道他家孙子有对象吗？” 李书记刚跟李老太吵了架，这气还没消呢，看见她倒是又风平浪静了，气便又上头来了，“谁，谁知道，他，他知不知道。” 李老太：“……” 李老太撺掇他，“你给辉哥儿打个电话呗？” 李书记侧过身，“我，我才不打……要，要打，你打。” “出息！心眼儿比针尖还小。”李老太一边说，一边从李书记的兜里掏出手机，熟练的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霍爷爷正在看霸总电视剧呢，边看心里边批判一番，忽然手机一响，瞥一眼是下棋屡战屡败的李书记，立刻很高兴地接听了。 这个李书记比他小个十几岁，俩人算是忘年交。当初京圈儿里的人瞧见霍老爷子跟李书记在一块儿玩，十个有九个都吓了一跳，以为李书记葫芦里卖着宝贝药。 谁不知道霍老爷子生平就爱跟老婆玩，兄弟都没几个，子女也基本全是放养。 后来霍老太太没了，老爷子也仍然端着架子高高在上，一副高岭之花凌然不可进犯的姿态，老爷子身份地位都在那里，想与霍家结交的人虽然多，可有胆量去结交的却没几个。 是而这李书记竟然跟霍老爷子玩到了一起，却是众人着实没料到的。 这边李书记的夫人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那边霍老爷子只当是李书记来的电，很happy地道：“小李子，你不是前天刚输了嘛！怎么今天还找我下棋啊，哈哈哈哈。” 李老太：“……” 李书记：“……” 李老太用眼神示意李书记接电话。 李书记原本心情都平复下去了，这会儿被霍老爷子提及前天输棋的事情又是一肚子的暗火，说话也不自主地磕绊起来，“谁……谁，谁找你下棋！” 都是玩了年把的老伙计，对李书记一生气就结巴这属性霍老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仍是很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你不找我下棋找我干什么……”停顿了几秒，声音却是低了几分，神神秘秘：“……给我孙崽介绍对象啊？”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枚吻 李书记：“……” 李书记离休前在文广新局做一把手，也是个文化人，就是气头上容易磕巴，其余时候说话都是要掂量掂量斟酌言辞的。眼下也是把话掂了掂，才道：“辉哥儿啊，” 李书记不紧不慢地道：“你让我们给你孙子留心着，可我怎么看你那孙子已经名草有主了啊。” “胡说！”霍老爷子立即否认：“他算什么名草！” 李书记：“……” 李老太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着壁角，闻及此不觉摇了摇头。 明明她和老头子看霍家孙子孙女都是芝兰玉树的好子弟，哪里就像辉哥儿挤兑的这样了。 就是不知道这辉哥儿这样说是不是带着炫耀的成分——哟嚯我孙崽我还看不上呢，你们竟然还求之不得啊！ 李书记快刀斩乱麻，“你家孙子金屋藏娇。” 霍老爷子：“……” 那头老爷子跟没听清似的反问了句，“你说啥？” “你孙子金屋藏娇，”一旦不生气了，李书记说话的语速就非常的快：“就在我家门口。” 霍老爷子这回听是听清了，却没怎么听懂：“你说，我孙崽在你家门口金屋藏娇？” 李书记：“……” 第266页 李书记纠正道：“我在我家门口看见你孙子金屋藏娇。” 好嘛，一句话主谓宾状语都齐全了。 李书记跟李老太都很有默契地屏息听着。 那端是长久的沉默，而后霍老爷子沉声地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看看。” 闻言也没挂电话，只是那边刺啦了几声，很明显是手机被搁到了一边。 李书记看自家老伴儿一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我们这刚搬家，你说他知道我们这新家在哪儿吗？” 李书记一家是昨天才搬到山水画廊来的，又因为李书记不久前（其实也就是前天）刚输了次棋，心情不好，短时间内没有再去找霍老爷子的打算，所以也就没来得及跟对方说搬家的事情。 谁料到看到今天这一出。 过了半分钟，霍老爷子声音再度响起在电话里，“我看过了。” 李书记跟李老太对视一眼，在脑内缓慢地打出一个问号：——？ 他看了啥？ 霍老爷子稳如读心术十级，“我看过日历了，今天不是愚人节。” “……”李书记强烈不服，气又上来了：“我，我说的是真的！” 霍老爷子慢悠悠地道：“凡事要讲证据，小李子，你说我孙崽金屋藏娇……视频没有就算了，照片总得有张吧？” 老爷子道：“没有锤，你挂什么人啊？” 托赖女儿和孙女的职业，老爷子的语汇也很与时俱进，对饭圈那套也很熟悉。 李书记气不过，“你，你等着……我，我现在就给你拍！” 然而一抬头，李书记愣住了。 ——人呢？ 其实也很正常，人家情侣出门遛弯儿，又没带上他，哪里会特意等着他让他拍照片呢？ 霍老爷子看破一切：“怎么样，你压根就没锤吧？” 李书记：“……” “下次有锤再联系我。”霍老爷子道：“否则我要空口鉴你带节奏了，小李子。” 李书记：“……” - 这样过了几天，姜晓生跟陆蔓枝还没回来，于是姜茶一直就在这边住了下来。 病毒性感冒来得快去得也快，头天过去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第二天霍云琛回去上班，过了一天姜茶也回去上课了。 不过那两天她就没在学校吃了，都是他接她过去做饭，等第二天再送她回学校。 是很麻烦，但既然他不怕麻烦，那她也挺乐意的。 吃完晚饭定点散步，时间才六点钟不到，傍晚的天空很明朗，晚霞像多彩的光带在天边铺陈开来，颜色美丽丰富似是有人打翻了粉彩画的调色盘。 她跟他牵着手在晚风里，南风和畅，她的心情也很愉快。 小区前段开辟不小的一块面积出来，专门用来仿苏州园林，石泉花廊，打造得有模有样，过了这一块儿再往前走，就是前一栋楼了——楼跟楼的间隔很远，因此山水画廊的房子采光很好。 姜茶正往前走着，忽然前方的楼道口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看着她却是瞠目结舌的，“你，你——” 姜茶有些纳闷，她配合社居委做志愿者，也没见过这位爷爷啊。 却是霍云琛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李爷爷，您好。” 又牵紧了小姑娘的手，压低声对她道：“这就是经常跟爷爷下棋的李书记。” ——他这样说，她就明白了。姜茶也有样学样地道：“李爷爷，您好啊。” 然而李书记并不好，仍然是吹胡子瞪眼睛的激动，缓了半秒后立刻回头，“辉哥儿——有锤！” 后方一个身影脚步稳健地迈出，笑意爽朗，“小李子你别看错了，我孙崽怎么可能在这里……” 触及来人，霍老爷子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嘴角。 李书记有些得意：让你要锤，现在求锤得锤了吧！ 没来由的，姜茶莫名就紧张起来。 她只是对着妈妈说了他们的事情，却不知道他的家人对她会是什么态度。 当然霍家人对她是很好的，霍爷爷也不例外——但那是对着世交家孙女的她。 现在让爷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会是什么反应？ 有些慌张失措，姜茶想要往后退几步，手却被人牢牢地牵住了。 她仰眸，他的视线也不偏不倚地朝他望过来，温和淡静，瞬间就平复了她的心情。 “我说……”霍爷爷在那里沉吟良久，终于吐出两个字。 他的眼光往姜茶跟霍云琛身上扫了一圈，忽然扬起和善的微笑，“霍云琛，你带着茶茶出来玩怎么也不说一声？别人看见了还误会咱家仗势欺人，你金屋藏娇啊！” “不是误会。”霍云琛启唇，声线淡然。 老爷子精眸一轮微眯着，“……什么不是误会？” 第267页 继而是四个字掷地有声，“金屋藏娇。” 霍云琛把小姑娘牵到跟前，长臂揽过她的腰，那动作很轻，却让很多事情变得不言自明。 他圈着她的腰，声音温淡落下， “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姜茶。” 霍爷爷：“……” 霍爷爷捂住心头，脚步连连后退几步，李书记原本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现在看霍老爷子这样子不免也有些慌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霍老爷的手臂。 不知何时出现了的李老太也上前一步，有些仓惶地道：“辉哥儿，你没事吧！” 霍老爷子摆摆手，捂心口如犯病西施，“快，快拿救心丸给我……” 霍云琛道：“爷爷，您没有心脏病，我们家族也没有心脑血管疾病史。” 霍老爷子怒目而视，“那现在就有了！” - 霍家的会客厅里，霍老爷子坐在上位，手下意识地想要去拿茶——右手一侧却是空空如也。 不管真假，老爷子刚回来时面部表情那是雷霆震怒，在霍家办事的人谁没这点儿眼色？谁又敢在这时候上去招惹？ 却是姜茶抬脚走了出去，老爷子看着人走也没发话去拦，只单单儿等小姑娘把门带上了，才出言去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霍云琛眉目淡然，“那房子是去年高考后我送她的。” “……”老爷子瞪大眼：“你之前就对茶茶图谋不轨了？！” 霍云琛应了一声，“算是。” “什么叫‘算是’？” 姜茶从厨房斟了一盏茶出来，手停在门把上，闻言却是一怔。 似是能无视霍爷爷滔天怒火般的，霍云琛语气平稳地道：“虽然之前没有挑明，但我喜欢她的心思由来已久。” 那道男声落在室内，低沉，温然，却也是一字一句的分明。 松开门把手，姜茶捧着那杯热茶，杯沿传来微微灼烫的温度，似是把她一颗心也熨帖得发起烫来。 四下安静，一时间如能闻针落。 就在姜茶以为他们不再交谈，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霍爷爷的声音忽然地响起。 “那，”老人家清了清嗓子，语气有几分不自然：“……什么时候结婚？” 霍云琛：“……” 见霍云琛没回话，老爷子面色顿时不善，“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霍云琛？”霍爷爷精眸眯起：“你不是不打算娶茶茶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做霍家第一个渣男！” “不是，”霍云琛有些无奈：“爷爷，你话题换得太快了。”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 霍云琛道：“姜茶要没意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 “……你还有脸提茶茶！”霍爷爷瞪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茶茶都被你强逼无奈跟你搞地下情了，她能不答应跟你结婚吗？！” 霍云琛：“……” 一个强逼，一个无奈，一个地下情——霍爷爷凭借着多年的阅剧经验分分钟脑补出了一出大戏。越想越生气，霍爷爷一手指过去，痛心疾首，“我看你就是有做渣男的潜质！” 老爷子正在火头上，说什么都不好使。 那一通吼后室内是近乎死寂的沉默。 隔了几秒，敲门声响起，霍爷爷怒火未褪，声音扬得很高，“谁？！” 姜茶探了个脑袋进来，因为听了很久的壁角，脸上被一层无形的心虚笼罩，“爷爷，是我。”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枚吻 霍爷爷：“……” 霍爷爷一秒变脸，眯眼笑，“是茶茶啊，茶茶愣在那儿干什么，过来爷爷这边。” 霍云琛不声不响地看着小姑娘迈步过来，步子有些发虚，表情也有些僵硬——显然是在紧张。 随即又乖乖巧巧地把手中一杯茶递过去，然后在霍爷爷身边落座。 霍老爷子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混迹商场，小姑娘这点反应还看不出？当即就拿过茶杯，很核善地对着姜茶微笑，“茶茶放心，我就跟霍云琛聊了会儿天，没拿他怎么样。” 霍云琛：“……” 老爷子又一扬眉，对着孙子就是超凶的眼神，“你带着茶茶出去玩玩，九点半之前回来。” 霍云琛瞥了眼时间：九点。 打发的借口罢了，他叫了姜茶一声，小姑娘闻声而应，急忙起身却还不忘记跟霍爷爷打了声招呼。霍老爷子脸上仍是一副核善的微笑，“去吧，茶茶。” 然而等二人走出了房门，霍爷爷转手就是一个电话拨出去，马景涛咆哮，“……霍彦辰！” …… 霍老爷子那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霍大少才跟霍夫人吃完了饭，正假借出门散步的名义准备把爱妻带到珠宝设计师那里去看他先前定制的香槟黄钻项链。 第268页 这会儿凉风习习，爱妻在侧，霍大少心情rio好，听到来电还有些不爽。 谁这么不长眼，来打破他跟老婆甜蜜的二人时光。 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爸爸。 霍大少：“……” 霍大少接听了，对面立时声如洪钟传来一句，“霍彦辰！” 声音之大，连一侧的霍夫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霍夫人朝他瞥了一眼，“？”什么事？ 霍大少：“。”我不知道，圆圆。 二十多年的夫妻让他们养成了无须语言也能无障碍交流的能力。 霍老爷子是什么地位，霍大少虽然为了老婆顶撞过老人家几次——但那毕竟是为了老婆，也毕竟只有那几次。 为了别人，霍大少是不会轻易去顶撞父亲的；而即便是为了老婆，这样的一日三顿吵其实也很伤父子和夫妻间的情分——这也是为什么霍大少早早地搬离了京城的原因。 好歹，眼不见为净。 霍大少问：“爸，怎么了？” 霍老爷子声音扬八度，“你儿子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霍大少：“？霍云琛犯事儿了？” 霍老爷子冷笑，“我看哪天你无声无息当了爷爷也不知道！” 霍大少：“？？？” 霍大少又侧首看霍夫人一眼，霍夫人微微颔首，示意他把手机递过来，接着冷冷清清地道：“霍云琛做了什么事情惹您不高兴，您就直说吧。” 而后便是长.枪短炮，霍老爷子无疑是很生气的，但霍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三言两语地化解开，最后点头，“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 放了电话，江风习习拂面而来，霍大少搂过霍夫人的腰，不无好奇，“霍云琛惹什么事了？难得看老爷子这么生气。” 霍夫人举眸看他一眼，不温不火地答：“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让你快点当爷爷。” 霍大少：“？？？” - 荷兰，阿姆斯特丹。 时有船舶停泊回港，午后日光熔金宁静而安谧，洒落在河面圈圈的涟漪上光影倒映，漾开淡金的光圈，油画布般的浓重色彩。 远方的船鸣着笛声，陆蔓枝正在一帧一帧地拍着照片，忽然觉得那笛声又由远至近地近了些——怔了怔，反应过来是她昨晚刚设置的铃声，于是把单反递给了身边的丈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 “老爷子您好……没有没有，您给我打电话怎么能算是打扰呢？”陆蔓枝笑了笑道：“我们也才刚吃过午饭……您那边应该是晚上了吧？” 寒暄，然后切入正题。 陆蔓枝开始由最初的笑意盎然转向沉默，不时点头嗯嗯两声表示赞同。 放下电话，陆蔓枝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虽然说女大不由娘……但是她家茶茶明明还很小啊！ 怎么这么小的姑娘，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陆蔓枝：sad。 姜晓生见她这般，担心有什么事情，问了声，“怎么了？老爷子怎么好好想起来给你打电话的？” 陆蔓枝叹口气，“还不是茶茶跟老爷子的孙子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姜晓生没反应过来：“在一起怎么了？” 陆蔓枝瞟他一眼，幽幽的，“……在一起谈恋爱呗。” 姜晓生：“……” 姜晓生难以置信，“你是说茶茶……” 陆蔓枝点了点头算是肯定。 姜晓生惊诧，“这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时候。” “……” - 于是，最后的情节就变成了，在小霍少跟小姑娘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两家人坐在一起，谈了一次。 霍老爷子坐在上座，一边坐着霍大少夫妻，一边坐着姜晓生夫妻。 场面尴尬，尤其是这两对里的男人。 因为在老爷子那通电话过后，霍夫人抑或是陆蔓枝虽则反应不一，但其实都很镇定，显然是事前已经知情。 然而她们的丈夫反应也很一致。 那就是缓缓打下的一个问号后，接二连三涌出的更多问号。 ？？？ 已经有对象了【竟然】？？？什么时候有对象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老婆好像什么都知道？？？ 霍大少很尬，姜晓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双方都认识，但在这种场合，有交情不如没交情，于是就更尴尬了。 为了打破尴尬，霍大少主动递烟过去，姜晓生脸色一怔，却也接了。 然而递完烟，霍大少手落进兜里准备摸火机，忽然就觉得不对：……姜家的这个人好像不抽烟。 霍大少：“……” 霍夫人余光瞥了自家忽然制杖的丈夫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从随身的金棕色手提包里拿出不算薄的小册子，站起身递给陆蔓枝，“请看一下。” 第269页 陆蔓枝看了眼标题：婚礼策划。 陆蔓枝：“……” 抬眸看了眼霍夫人，陆蔓枝问：“这……现在做婚礼策划是不是太早了？” 她女儿连法定婚龄都还没到……就开始做婚礼策划了。陆蔓枝觉着，这也未免太操之过急了。 “不早。” “不早了。” 却是霍老爷子跟霍夫人异口同声地一齐出声。 霍老爷子看霍夫人一眼，霍夫人微微颔首，启唇道：“蔓枝，你跟我们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茶茶是你的女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疼她，我们也是。” 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陆蔓枝少不得礼貌回应，“这个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了，茶茶受了你们很多照拂。我真的……” 眼看着气氛要往煽情方向发展，霍爷爷抬手，作势清了清嗓子。 霍夫人极罕见地笑了下，“蔓枝，你客气了。说句明白话，我们愿意照顾茶茶，跟姜老或者姜家的关系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要紧的是，我们是真心喜欢茶茶这孩子。” 霍夫人道：“就因为我们喜欢她，所以，”她顿了下：“——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我们接受不了。” 霍爷爷点头表示赞许，“方圆圆说得对。” 陆蔓枝：“……” 陆蔓枝无言以对。 霍夫人这番话字字句句不提自己儿子，每一个字都是站在茶茶的立场，倒比她这个亲妈更像是娘家人。 说完了，霍夫人还不忘征询她的意见，“蔓枝，你是怎么想的？” 陆蔓枝：“……” 她还能怎么想，再提别的，倒显得她自己明明是茶茶的亲妈，却压根儿就不想着念着茶茶了。 陆蔓枝点了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陆蔓枝开始看那本婚礼策划。 从头翻到了尾，她不觉惊诧，“……一百二十页？” 霍夫人颔首，不再如往日扬着下巴——要娶儿媳妇的霍夫人十分的低调谦逊配合，甚至在今日的谈话中屡次低下骄傲的头颅，还时不时地展颜一笑，语意温婉道：“要娶茶茶，当然要用最高的规格。” 霍老爷子今晚稳如复读机：“方圆圆说得对。” 陆蔓枝：“……” - 而另一方面，在知道自己的恋情曝光于白日之下后，姜茶就颇有几分忧心忡忡的。 姜晓生夫妻回到家后倒都没说她什么，对去霍家做了协商的事情就更是提也没提，但她还是有点心虚。 ……爸爸妈妈会不会反对啊？ 主要，那天她跟着霍云琛去见霍爷爷，在门口听了会儿壁角，感觉爷爷挺生气的，对着小霍发了老大的火。她有点担心……爸爸妈妈肯定已经知道了爷爷的态度。 然而，一切平静。 姜茶自然是不知道，在她和霍云琛均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俩的婚礼策划都被做出来了——还整整一百二十页！ 真不知道该说是霍夫人办事效率高，还是急于涌有可爱的儿媳妇。 霍云琛倒不担心这个，一来他那一家人对小姑娘是什么态度他很清楚，二来他要娶的小姑娘，怎么着也是要娶回家门的，至于说别人愿不愿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看着小姑娘有些怏怏的，连着土味情话也两天都忘了发，他就知道她又杞人忧天了。 于是发消息过去，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枚吻 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过来，是个表情包：“[美女点头]” 只要是他约，她就超有时间。 霍云琛：“……” 她的稚气让他忍不住笑出来，打电话过去，那边的声线细细小小的，“霍云琛。” “你不方便接电话？”他扬着眉问：“你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姜茶瓮声瓮气地答。 “……” 她超小声地说：“不过我怕爸爸妈妈知道我跟你打电话。” 在霍爷爷知晓这件事情之前，她倒不觉得爸爸妈妈会反对什么——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但是霍爷爷知道了，尤其霍爷爷还表现得很生气——那她就有点担心，要是因为自己弄得两家人起了纷争，那就不好了。 所以，在现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姜茶决定低调一些。 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低调处对象。 霍云琛轻笑出声。 怎么会，她真是个小傻瓜。 见他只是轻笑着不发话，显然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姜茶有些着急，小声催促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急了的小姑娘，惹不得。 霍云琛也不调笑她了，只是道：“周末我带你去钓鱼。” 她嗯嗯了两声，又说：“那我挂电话了哦。” “……” 第270页 “下次我在家的时候，你给我发微信就好。” 霍云琛刚想说什么，那边就嘟嘟嘟的响起了忙音。 霍云琛：“……” - 出来钓鱼的那天，霍云琛去姜茶楼下接的她，小姑娘见了人也不说话，急急地拉着他往外快步地走。 手被她牵着，他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姜茶回头催，“你快一点。” 他眸微眯，勾起眼像是在笑，“为什么？” 她不语，只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我背着我爸爸妈妈偷偷出门的。” 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姜茶开始拨电话，“……云云。” “我跟你说……要是我爸妈问你我去干嘛，”她声音压得很低，稳如史密斯夫妇执行任务：“你就说我去参加马拉松了，知道吗？” “啊？”阮云云在那端don’t understand：不是她说，姜茶参加马拉松这事，跟姜茶参加奥运会的信服力简直不相上下。 “……就这么说好了。” 她捧着手机嘀嘀咕咕，霍云琛在旁边开着车，手持在方向盘上，听到马拉松三个字，薄唇抽搐了下。 她高三跑八百米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马拉松。 等姜茶撂了电话，转过头来，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一双黑眸里去。 幽幽深深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启唇，“茶。” “——我们的事情，就这么见不得人？” 那道男声低沉，有力，如从喉骨发出般的一字一顿，落在逼仄的空间里，掷地有声。 姜茶一愣，然后很快地摇头，“……不是。” 刚好在红绿灯前，霍云琛侧首，耐心地接着问：“那是？” “唔。”她支吾了会儿，说：“那，要是见不得人，我怎么会……怎么会跟我妈妈说呢。” 他们的事情她很早就告诉了陆蔓枝，这个他也是知道的。 姜茶说：“我只是担心，爷爷会因为这个对我爸爸妈妈有意见。” 她害怕姜晓生跟陆蔓枝夹在中间难做人。 霍云琛听着，觉得她的担心还很成熟，只是做法——他挑着一边眉毛，有些好笑地问她：“所以你就跟我一起出门，然后瞒着他们？” 对着她，他唇角弯起，“——你这不是治标不治本？” 车流复始。 她沉默，半晌，泄气道：“本，本我治不了啊。” 他闻言不作声，勾起唇角笑了笑。 真巧，他也治不了。 去的是一家私人度假山庄，去的是他们两个，所以霍云琛拿了两幅钓具。 结果到了地方，霍云琛刚完全展开了钓竿，下意识地侧首看，就见姜茶已经把钓具搁了下来，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问：“你不钓吗？” 她点点头，“我不会。” 霍云琛随手捏了把她脸颊，好笑，“我之前问你，你怎么也不说？” 姜茶叹气，“你喊我约会就很难得了，我还挑三拣四，岂不是显得我很不知足。” “……”行，还是他亏欠了她。 他眯眸，眼尾微勾着，晨光中长身玉立，挺拔的身材如剪影，声线也微微地挑起，“——那你来，就是看着我钓鱼的？” “嗯嗯，”她先点头，继而摇头，手伸出来一下抱住他的腰，“还可以抱着你，然后看你钓鱼。”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明眸抬起，远方蟹壳青的天空渐渐浮出日光，落在她眼睛里如水晶般透着明亮，看得他不由得心生欢喜，叫她的名字，低沉又蛊惑，“茶。” 霍云琛伸出双臂将她捞起来，像抱孩子般的抱着她。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阔，落在他臂弯间像落在被太阳晒过的棉被里，没来由的让她觉得安心。 姜茶的眼眸弯起。 他喜欢抱着她吗？ 真巧，她也是。 她偏过脸来，想要看他一眼，在视线触及那张俊脸的时候想要对他露出笑脸来，唇刚弯了弯，就见他低首，继而落下薄唇微热的温度。 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们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四下无人，时有些微的晨风拂过树木，树叶随风而动簌簌声起——此刻世界寂静无声，而她在他怀里。 钓鱼这种活动最耗费耐性，对于不喜欢或者不会的人而言，这中间等待的过程简直就是折磨。 但姜茶显然很有耐性，她带了书过来，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看着，手旁边摆着两碟零食——一碟是山庄供应的，一碟是她自己带的。 她甚至还带了粉红色的小毯子，盖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看书，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他，偶尔对上视线便悠然地笑：“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 这样到了中午，钓上来的大多数鱼被放回去，留下来的鱼则被山庄里的厨师做了全鱼宴端出来。 第271页 厨师的手艺很好，每一道菜看起来都香气扑鼻，让人很有口舌之欲。只是……姜茶看着这些或清蒸或红烧或油炸的鱼，陷入了沉思。 霍云琛原本扶起筷子，注意到她那边没有动静，看过来正和她发愁的视线对上，忽然了然，“……你不会吃鱼？” 被人乍然戳破了心思，姜茶有些呐呐，点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霍云琛：“……” 不会钓鱼也不会吃鱼，那对她而言，来这里的意义大概就真的只是跟他约会这么直白。 他不动声色，把鱼刺剔净后，用干净的小碗装好递过去。 她乖乖地接下了——然后就更不好意思了，垂着头安静地吃掉，抬头，对着霍云琛露出郁闷的脸色，“我是不是不够贤惠啊？” 他垂眸，没发话，转手却又剔好了一碗，重又推到她跟前来。 姜茶没动那只碗，只等着他的回答。 霍云琛掀眸，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方道：“不会挑鱼刺就是不贤惠，那全世界最贤惠的人应该就是杀鱼的小贩。” 她拿筷子戳了戳碗，眨眼睛，话锋一转：“那你喜欢贤惠的女生吗，霍云琛？” “……”霍云琛低头去挑鱼刺，一边状若无意地道：“我喜欢你。” 送命题出题人这时反倒因为害羞说不出话来了。 下午的时候天色忽暗，很突然的下起了雨。——倒也难怪，春夏之交的季节，季风气候地区原就多雨，加上度假山庄地处盆地，地形因素导致水汽容易在这里积聚，是而一年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里，这里都是在下雨。 开始还是细雨连绵，而后雷声过境，雨势便渐渐地大了起来。到了下午四点钟，度假山庄的老板找到了霍云琛，很抱歉地道：“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昨天的天气预报也没说……现在市地质灾害预防中心跟我们说这里有山体滑坡迹象，您大概得滞留到明天才能走了。” 老板是个中年人，身材偏发福，圆脸笑起来喜庆而客气，说话的态度也让人很舒服——当然，这也不乏对着的客户非富即贵的缘故。末了，他道：“小店招待不周，真是对不住了。至于费用的问题，也请您不用担心，从现在开始到您临行前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来承担。” 老板说话的时候，姜茶就在一旁听着，等老板说完了话，这才偏首望向身旁的男人，小声询问：“所以我们今晚走不了了吗？” 霍云琛嗯了一声，不咸不淡。 姜茶往后退了半步，作势地发愁道：“那就要在这里住一晚了哦。” “……”她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来之前二人计划的不过是钓个鱼，下午三四点就回去，却没料到一场雨倾盆而至，轻而易举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又因为来的时候没考虑过过夜，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订房。 当然这种规格的度假山庄，肯定是有足量客房的——只是订得到和订不到的区别。 因为拿的是贵宾卡，老板在说完先前一番话后又主动地提出要安排房间。 “现在是淡季，我们的房源很充足。”老板一边道，一边看向霍云琛：“您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枚吻 霍云琛往姜茶的方向一眼。 姜茶对着老板，模样坦然又自然，“一间。” 老板：“……” 此时他们身在休息厅里，全厅360°的透明景观，仿佛满世界都被暴雨包围。 然而隔音效果又极好，入目的是缀成密帘的雨珠，却听不到半点的声息。 雨仍然在下，却似是失去了声音。 老板算是看明白了，这男人只听身旁小姑娘的话，但他毕竟是老板，在他这儿，拿主意的终究只能是这个主顾。 于是又偏首去瞧。 灯光是暖色调的昏黄，灯下男人脸部轮廓硬朗，英俊的眉目微敛，表情淡然，“那就一间。” 这雨一直到夜里，方有了要停下的意思。姜茶发了个消息给阮云云和陆蔓枝，把手机塞进包里，手一滑包却没捉住，包里的东西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弯腰去捡，她却疑惑地皱了皱眉——捡起来的是一只小盒子，暗色的基调，右下角写着樱桃味三个字。 正逢霍云琛洗完澡走出，腰间围了长款的浴巾，赤着上身，胸肌结实，腹肌线条轮廓而分明，刚洗浴过的身体蒸腾着热气，有水珠顺着他腰腹的线条滑落进未知的地带，而姜茶正兀自地弓着腰，忽然脸上落下一颗温热的液体。 有些疑惑，她抬起眸。 便蓦然撞见了……美人出浴。 心怦地一跳，她往后连退几步，意识到滴到面上的水珠从何而来，霎时脸便落成了绯红的一片。 第272页 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 一天到晚大惊小怪的。 被他抱一下也大惊小怪，被他亲一下也大惊小怪，看到他洗完澡也大惊小怪。 洗完澡有什么好惊讶的，她难道让他不洗澡吗。 于是姜茶微垂着头，对着手上的小盒子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没写名字。” 霍云琛往上面瞥了一眼，“……” 她偏还把那只小盒子举起来朝他扬了扬，“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呀？” “避孕套。” “……” 姜茶默了会儿，抿着唇，脸蛋红扑扑的，“真的假的哦？” “真的假不了，”霍云琛瞧她眼，吐息悠长地道：“不过，倒有可能是假冒伪劣产品。” 他面上倒没分毫尴尬的意思，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了，一边问：“你从哪里发现的？” “……”姜茶更尴尬了：“我包里。” 霍云琛手上动作一顿，对此不予置评，只兀自地道：“我去换衣服。” 他走了，顺便也带走了那只让她尴尬不已的小盒子。 一瞬间两个压力源同时消失，姜茶不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时手机震了震，她拿出来一看，是陆蔓枝给她发微信了。 “茶茶，妈妈放了东西在你包里，你看一下。” 姜茶：“……”妈妈你不要先斩后奏啊！ 然而几乎是同时，陆蔓枝又来了消息。 “说妈妈先斩后奏之前，想想你在妈妈面前先斩后奏了多少次。” 姜茶：“……” 姜茶乖乖回复：“妈妈，对不起。” 陆蔓枝：“[叹气][叹气][叹气]” 姜茶：“[摸头][摸头][摸头]” 当然了，一码归一码，道歉归道歉，恋爱还是要谈的。 她虽然不愿意因为霍云琛的事情惹爸爸妈妈不开心，但也不可能因为爸爸妈妈不高兴就不跟他在一块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至于茶，她两个都要。 ……这么看，小盒子就是妈妈塞进包里的了。 陆蔓枝：“其实霍先生吧……妈妈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人品家世放在那里，我们两家都熟悉，所以也比对别人要放心。” 陆蔓枝：“就是妈妈没想到茶茶会这么早嫁人，所以很不快落。[想哭]” 姜茶：“[亲亲][亲亲][亲亲]” 姜茶：“妈妈，我还没到法定婚龄，没法嫁人的。” 陆蔓枝看一眼闺女的回复，又想到了那天谈判桌上霍夫人罕见的谦逊自持，以及那厚度达一百二十页的婚礼策划书。 陆蔓枝：…… 说实话，单看霍夫人当时的态度，她一点都不怀疑，到了时候茶茶要是没嫁到霍家，霍家很有可能就该过来抢人了。 嘤。 陆蔓枝心里有些哽。 那边姜茶自然不知道陆蔓枝的心理活动，见她良久的沉默，还以为是她因为这件事感到为难或者什么的，正好趁着今天陆蔓枝开了话匣子，她顺便问出了心里话，“妈妈，霍爷爷是不是不太高兴？……因为我和霍云琛在一起了？” ——那天她在门外偷听，听到爷爷冲霍云琛发了老大一通火来着。 陆蔓枝：“……茶茶，在这件事情上，霍老爷子不高兴只能是一个原因。” 姜茶：“什么？” 陆蔓枝：“你没有尽早嫁到霍家。或者， “——霍先生没有尽早把你娶回霍家。” 陆蔓枝：…… 姜茶：…… 放下手机，姜茶扫了一眼床，脸有些烧。 她先洗过了澡，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情做了，想到上次跟他两个人看电影的后果，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索性滚到了被子里，把脸埋起来了。 隔了半分钟，开门声响起，继而是沉着有力的脚步声——直至在她的床边彻底停下。 看着在床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霍云琛唇角挑起笑意，伸手去拨被子——然而被角被她抓得很牢。 他松手，她才忽然揭开了被子，脸因为些微的窒息有些红红的，眼珠明亮，“恭喜你获得姜茶一杯。” 霍云琛笑，伸出双臂拥住了她，她的手臂和腿立刻不客气地缠上来，脸昂起唇递过来，示意他要亲亲。 他低首，没有任何异议地吻了上去。 光阴静谧，他的舌尖探进，卷着她的小香舌与她嬉戏，到最后，吻着吻着，她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的长臂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半透明的窗纱垂落在地，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卷起。 灯在他进来的时刻就已经被关掉了，室内只有朦胧的暗光，而他俯着身身形垂下，投在她身上的是一大片不明朗的暗影。 黑暗里，男人的墨眸注视着她。专注，认真，一丝不苟。 仿佛他看的不是她，而是什么世纪不解的难题。 第273页 被他看得久了，姜茶的心怦怦的，在胸腔内跳得很快。 她，她很喜欢他的。 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跟他做最简单也最快乐的事情，喜欢他的亲亲抱抱……她喜欢他带给她的一切。 偶尔的偶尔，她也喜欢他带来的烦恼。 她当然喜欢因为他笑，但是有些时候，因为他伤心落泪似乎也可以接受。 霍云琛所有形式的亲近，她都很喜欢啊。 只是—— 她自觉脸在发热，腿有点发麻好像还在颤抖，攥紧了拳头再抻开，才发觉掌心里都是汗。 她好像有点紧张，好像还有点害怕。 可是，她为什么会害怕啊？ 明明跟她共处一室的对象，是她最喜欢的人啊。 他俯视着她，英俊的脸在夜色中是半明半暗的不分明，姜茶不太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看了她很久，可能是几十秒，也有可能有几分钟那么久。他没有动作，她也没有声息，连时间在此刻亦然是仿佛停止了转动般的安静。 斗室内除了月光，便是她与他。 良久，霍云琛起身，温温淡淡地撂了句话下来，“我出去抽根烟。” ……他需要冷静。 姜茶嗯了一声，没有挽留，只是脸红红的又缩进了棉被，在质感绵软的被子里深呼吸了一口气。 房间再大，也只有一张床。 他绝对是在外面抽了不只一根烟，因为她心里默默数数字等了他很长的时间——最后他还没有回来，她却已经先一步地把自己数睡着了。 只在迷迷糊糊中察觉有凉意涌进，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躺在了她身边。 黑暗中，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的，霍云琛伸出手臂，松松地把她的肩揽在怀里。 姜茶顺势滚了进来，触及他一身的凉意，问：“……你是不是在外面呆了很久啊？” 他从喉管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展开双手拥住他，声音透着点半梦半醒的迷蒙，“那你赶快抱紧我，我睡了很久了，身上肯定很暖和。” 霍云琛垂眸看向怀里的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 她身上的确很暖和，就是他抱久了可能要起火。 静静相拥，她的小动作很多。 先是好奇宝宝一样地发问：“这里的肌肉很硬，”她问：“是腹肌吗？” 他笑，“你刚刚不是都看见了？” 哦，他说美人出浴啊。 姜茶很认真地道：“看是看了，但是没有亲手体验。” “……”随她。 然后她又把一条腿搭到他的腿上。 隔了半分钟另一条腿也搭上去。 霍云琛：“……” 她大惊小怪，“你的腿好长啊。” 他瞥她一眼，黑暗中看不见小姑娘的脸，但他莫名觉得她脸上的笑意很狡黠。霍云琛侧过身，吻在她的耳垂，忽然咬住，动作轻轻的，却也咬得她有些酥酥的，忍不住呜呜了一声。 他松口，在她耳畔低声威胁，“还睡不睡了？” “我刚睡着就被你闹醒了，现在还睡不着。”姜茶说着，往他身边凑了凑：“再来一口。” 霍云琛：“？” 她眨眨眼睛，“刚才你那么咬，我觉得还挺舒服的。” “……”他怎么可能如她的愿。 有长发散落在他的臂弯，霍云琛把她的发拨开放好在一边，听见她用柔软的腔调叫他的名字，“霍云琛。” 黑暗将一切表情收拢在匣中。否则，他想，她此刻的眼睛一定异常的明亮。 姜茶偏过脸来，看着他。 “我现在躺在你身边，”她说：“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了。” “嗯。” “那现在，你对我，”她压低声音：“难道没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吗？”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枚吻 睡在一张床上并不是第一次了。 高考结束后连夜婚礼的那一次是，不久前她发烧他陪床的那一次也是。 但那两次一次是他喝多了，一次是她生病了——哪一次都不像是现在这次一样，仅仅是出于彼此意志地躺在一张床上。 虽然很明显，在跟她睡之前，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这句话一出，霍云琛那边明显地静了静，隔两秒，一个字淡而有力地落下。 “有。” 姜茶怔住了。 她本来以为他又要说很多的大道理，比如说你年轻可能会后悔，比如说等结婚之后再这样那样……却没想过他这么干净利落地承认了。 霍云琛接着道：“但是没套。” “……”她想起被他带走的那只小盒子，脸爆红，嗫嚅了一下，问：“可是我包里……” “小了。” “……”可以说是很尴尬了。 可是在关于他的事情上，特别是在跟他亲近的事情上，她始终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实践欲。 第274页 静了一下，她超级小声地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男人睁眸，食指随意敲了下她额头：“想得美。” 他很温柔，手指敲在她额头没用力，一点都不痛，姜茶窝在他怀里，不免心情很好，说：“因为你长得美，所以我想得美。” 霍云琛把她抱紧，此刻他只想让小姑娘尽快地安静下来。 可是她偏偏就不如他的意，“你怎么知道那个……小了啊？” “你刚刚出去偷偷试了吗？” 然后忽然福尔摩斯上身，“你去那么久，不只是为了抽烟吧？” 没有多话，霍云琛直接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唇，亲得很深。 原本他做什么，只要她呜一声他就会立刻停下动作，不过这一次直到她呜呜呜了三四声他才松开，嗓音低哑地威胁，“还闹不闹了？” 她整张脸涨得通红，大口呼吸，在唇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我闭麦。” 他把她拥进怀中，声线懒散低沉，“睡觉。” - 大二的上半个学期很快过去了，到了夏天的时候，霍云琛带着姜茶去了一趟伊比沙岛。 伊比沙岛地处西班牙，是世界上五大游轮停靠地点之一。游轮抵达时天色向晚，姜茶坐在上甲板的靠椅上。傍晚时分日光已经不再热烈，加之太阳伞过滤掉大半的日光，日晒落在身上虽然微燥，却也很舒服。 霍云琛从不远处走来，看她缩在宽而长的椅子里，腿抻直了不算很长，却很纤细白皙。夕阳熔金里她摇晃着两条细腿，雪色的肌肤落在男人眼里，明晃晃的。 她穿着条很有吉普赛风格的小裙子，裙边有很多暗色和重复的花纹，跟她平时的小清新路线差得有点远，但看起来仍然活泼和漂亮。 霍云琛迈开两条长腿走到她身边来，递过手里的莫吉托，姜茶摘下墨镜，气定神闲地接过，“麻烦你了，小霍。” 霍云琛：“……” 他们这一次过来，虽然是单独来，但是到了点要跟他的很多朋友碰头。 他在夏天过生日，正好不久前，他先前结婚的那个朋友家传喜讯要当父亲了，于是一群人起哄要他请客付费来这里。 晚间霍云琛已经结婚的那个朋友带去了他们的私人别墅，岛上有专职按天聘请的大厨，烧的西班牙特色菜很有风情。而后他的朋友带着他们一行人在别墅区逛了逛，这间别墅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有很宽阔的正对着大海的露台，露台最侧边的位置是半悬空的游泳池。 姜茶看了一眼，觉得那碧蓝的池水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不由得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身后一把有力的胳膊将她扶起。霍云琛把她圈到怀里，咬着耳朵，“害怕？” “不怕。”她摇头。 这种场合说害怕，显得她有些像小孩子。 毕竟那个游泳池只是看起来可怖，其实是很安全的。 “那等下去试一试？”他附在她耳垂，笑得很暧昧，“——就我们两个。” 她这回摇头摇得更猛烈了，“……那就不用了。” 霍云琛勾着唇，一手把她整个人圈在臂弯，简单的动作，却像是雄性划分出了他的领地。同行的他的几个朋友互相对视几眼，很有眼力见地纷纷拉开距离。 别墅的主人带着他们到了露台，一边道：“本来这间别墅是出租的，后来我才把它买下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他新婚的妻子就在身边，两手交叠在小腹前，笑吟吟的不说话。 上回他们婚礼时姜茶也去过，也打过照面。婚礼时的新娘自然是华彩大妆，今天这样的场合则是淡淡的妆面，看起来没有上一次那么明丽，但气色却肉眼可见的比上一次还要好。 别墅的主人说了那句话后，那些他的好哥们纷纷笑了起来，只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原来上一次的那位新郎和新娘就是在伊比沙岛认识后一见钟情，后来才慢慢坠入爱河的。 看着他们之间的氛围，姜茶也不由得被感染，很好心情地弯起唇角，倚靠在身边人的怀抱。 男人声音低沉地附在她耳边道：“说得很对。” 姜茶昂起眸子，“？” 作为度假天堂的岛屿，当然是从早热闹到晚的不夜天，灯火璀璨，落在她眼里也点亮她的明眸如星辰。惹得他心生欢喜，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 一边附在她耳侧低低地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不是嘛。”她戳戳他的胸膛，深表认同：“不然怎么坚持不早恋的我，一看到你就沦陷了呢。” 霍云琛抬起手，有些无奈地摁了摁眉心。 ……反正他也早就已经沦陷了。 第275页 傍晚岛上有很热闹的活动，霍云琛的朋友都过去了，有几个性格活泼的人去之前还问了姜茶要不要一起。 当然，他们叫的是，嫂子。 姜茶招招手示意他凑近，小声地对着他的耳朵说：“他们这样叫，弄得我好像是大哥的女人。” “……” 霍云琛瞥一眼面有倦色的小姑娘，在她出言前先行回绝掉了。又跟那一对新婚夫妻打过了招呼，谢过了他们的招待，但是晚上就不住在他们的私人别墅了。 送走了他们一行人，他牵着她的手，沿着热闹的沙滩慢慢地走着。 没有夜晚的岛屿，人声喧嚣，反倒衬托得浪潮静谧。天还没有彻底地黑下来，远方与海交接的地方是一片墨蓝色，看起来神秘而又莫测。 夜景美好，有他在，她也不觉得无聊。只是身边的人太过于醒目和惹眼，即使行走在暗淡的光线中，整个人也不减挺拔与清俊，倒是招惹了不少的目光。 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女郎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听到那一句女朋友时，对方随着话扫姜茶一眼，旋即露出震惊的神色来。 这样的突发情况让她不觉紧张起来，等金发女郎走了，姜茶立刻小声催促，“我们晚上去哪里啊？” 他勾起眼，要笑不笑的，“你着急？” 她正色，“难得出来玩一次，不能把时间都耗费在路上了啊。” 霍云琛懒于戳破她的小心机，手指顺着她的小臂抚过，顺势五指交扣地紧紧握住，他说：“我们有自己的船。” 姜茶哦了一声，隔两秒，偷偷瞥他一眼，“你想跟我开船啊？” “……”他唇角抽搐了一下，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 游轮上有很整齐的一套staff，初来时她还很好奇，问他这是他租的还是他本人的。 这种游轮买的价格虽然贵，但维护价格更是不便宜，维护加上装修、雇佣的成本，十年下来也能买下一艘了。 然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这是你的。” 她有些惶惑：……她什么时候有游轮的？ 像是瞥出她的困惑般，霍云琛笑了笑，很自然地道：“现在。” 瞬间姜茶就明白了：他是要把这艘船送给她啊。 他这种男人，嘴上虽然不会说美丽动听的情话，但却会用简单直白的行动表达最朴实无华的爱意。 这样的他，让她觉得满心的欢喜。 然而这回上了船，船上却是空无一人的，跟来时很不同。姜茶扭过脸问他，“怎么没有人啊？” 霍云琛低头在她的腮上啄了一下，“被我赶走了。” 她眨了两下眼睛，有些害羞，没有执着地再去问为什么了。 ……他们要干坏事，当然得提前把场地清空了。 游轮的体积很大，单是长就有近100米，整艘游轮最好的房间几面都环着海，透明的窗挡不住无边的海景，白天时姜茶也来过，入目是碧海蓝天，风景非常漂亮。 此刻入了夜，海静月圆，海天一线均是化不开的如墨黑夜，又是另一番感觉。 静。 离岸有一定距离，透过窗往外望，虽然能瞧见岛上的热闹灯火，却听不见鼎沸的人声，耳边只有海浪拍击涌动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 鸟鸣山更幽，同一种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太久，反倒会让人觉得过分安静。 姜茶环顾了一圈四周：他人呢？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枚吻 正这样想着，霍云琛走了进来，迈开长腿到她身边，手中还拿着酒瓶和杯子。 递给她一只，斟上，杯中是浅浅的金棕色光泽，在暗处不时反射过一轮光，颜色很漂亮，但她却很明显不敢尝试了。 对上他的视线，姜茶摆摆手解释，“……酒太辣了。” 吃一堑长一智，上一次在他朋友婚礼上被辣到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霍云琛勾勾唇，未置可否：既然她不喝，那他也不强求。 只是，她现在喝不喝，待会都一定会喝的。 两个人先是并肩坐在一起，后来她觉得这样太疏远，就自动钻到了他的怀抱里，让他的手臂圈着她，她则很自然地枕靠在他的胸膛前，一边看着他喝酒。 这么静静坐了会儿，姜茶昂起脸看他，面露疑惑，“你就这么光喝酒吗？……不来点下酒菜吗？” 那，陆蔓枝从前喝酒的时候，手边都必须要有下酒菜才行——吃什么倒是不拘，花生米啊，生煎啊，都是很好的。 霍云琛睇着她困惑眉眼，不答反问：“下酒菜？” 那声线低哑，透着些不分明的危险，姜茶点点头刚要说话，“嗯，就是……” 那后面的话，就全部被封在了唇齿的缠绵之间。 第276页 在无边的海上，也在，无声的月下。 吻从他的薄唇起始，在她两瓣唇间抵达。 眼睛睁得很大，徒劳无功地眨了两下，长睫颤动，最终还是闭上了眸。 窗明，月静。 徘徊在耳边的，除了海浪一阵一阵的击打声，便是男人一声比一声更粗重的呼吸。 那些热息尽数喷洒在她耳后，带着灼热的温度。……不太舒服。 她扭了一下，想要逃开，他这一次的吻却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在舌间描摹她双唇的形状，一遍一遍，又重又凶。 像是要剥夺她的呼吸。 直至手握成拳无意识地在他身上砸落，霍云琛才松开了在她唇瓣上的缱绻。 尽情尽兴地亲吻过，意犹未尽地又在她唇角轻咬了一下。惹来她精致的眉眼蹙起，姜茶摸了摸自己的唇，有点麻麻的——肯定已经肿起来了，她看他一眼，不满，“你……你怎么这么坏。” 霍云琛轻笑，“不是你问的我，要不要下酒菜？” 她微怔，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颊飞红。 ……他是说，她是他的下酒菜。 她哼了一声，更加不满意地背过脸，却不敌他温柔双手，轻轻地把她的香肩雪颈小蛮腰尽数拥入在怀中。 急不可耐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动作。 她看起来那么的柔弱易折，像一朵盛开在温室里的小娇花，平时拥抱她亲吻她，他都无不是小心地呵护着。 可是今天，却只剩男人最原始的欲在驱遣着他。 海上升明月，同此时的却并非是天涯。 而只有，他与她。 枕靠在炙热而宽阔的胸膛，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面颊，继而游离过她洁白的耳廓，她白皙与纤细的颈。轻轻咬一口，只觉得她甜得如能在齿间迸出蜜般的汁液来。 呼吸紊乱，她的披肩从肩膀滑落到臂弯，一痕秀丽如雪色的肌肤落在他的眼底，瞬间就激起了一层深浓的红意。 他的动静停下，姜茶睁开眸，眼睛里是水润的茫然。十指交扣，那道高大而挺拔的深影压覆下来。 如黑暗突然而至，一点一点地，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有两秒钟，她的耳落不进世界的半点声息。 无光，无色，无声，无味。 仿佛整个世界都化成了她的一颗心脏。 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胸腔。 在她之上，霍云琛的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明明无形，却若有实质。 大约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她虽然极力地想要不露声色，却在出言的颤抖中轻易地出卖了紧张，“会疼吗？” 他微凉的指腹抚过她的脸颊，不答反问，“害怕吗？” “……嗯。”她小声地承认，昂起头极力想要看清他的脸，见那张俊脸上仍如往日般淡然，耳廓边却有淡红的颜色晕染，于是很高兴地道：“你脸红了，霍云琛。”她拿鼻尖撞了一下他的下巴，故意道：“——害怕吗？” 霍云琛：“……” 他低声地笑，“有一点。你呢？” “我啊……”姜茶拉长了声音，慢吞吞地道：“我有很多点。” 霍云琛的表情僵了下，怜惜从心里隐约地流出，无声息地包裹住了整颗的心脏。 满腔的爱怜让他不觉侧身躺下，伸臂把她拥入怀中抱得更紧，徐徐地低叹，“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原本也只是常常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却润物细无声，也这么慢慢地就长在了他的心间。 她一颦，或是一笑。 都让他心动，止不住。 怎么总是在他眼前频频出场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也被他时时刻刻挂在了心上。 姜茶反手抱住了他，想要吻他的唇，却没有防备亲在他的喉结上。粗重而难耐的喘息从他的喉管溢出，她面红，却将错就错地啄吻在他的脖间。 缠绵地吻下去，一室安静。 ——除却不时有水声暧昧从唇舌交缠间流出。 红唇停下亲吻，疏朗的月穿行过夜色无边，落在这张床上只剩下一线的微光。 一线的微光中，姜茶望着霍云琛。 唇角忽然地扬起，她的软唇贴着他线条硬朗的下巴，低喃着絮语，“我很害怕……”她说：“可是我不后悔。” 她红唇微动，还想要再说什么，霍云琛却轻易地咬上了她的唇。 流连在唇齿之间，他嗓音微哑地威胁，“不许后悔。” 唇被咬得发麻，她难受地呜呜了两声。 不知是说好，还是说不要。 海风撩起透明的纱帘，如少女鼓起的腮，在甜蜜地微笑。 然后是，一夜的悱恻与缠绵。 夜风中有海鸟震动双翅，低身掠过海平面，发出不明朗的鸣叫。 第277页 而那若有若无的交谈声，便零落在这墨色无边的黑夜中。 “……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了吗？” 男声低沉地笑，“你说呢？” 寂静了几秒，女孩似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我的天啊。” …… 一夜到天明。 光线朦胧，醒来时天色是淡淡的蟹壳青了。姜茶往左右看了一眼，没看到人，忽然又觉得枕头有点硬，下意识地捏了一把，于是就很意外地发现她枕的地方不是枕头，而是男人的腿。 她抬头，这回倒是不出所料地对上了霍云琛的一双眼，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脸是上下颠倒的，看起来有点奇怪，没忍住好心情地笑出来了。 然后更好心情地道：“我以为你走了呢。” 霍云琛吻了吻她的额头，刚醒来的声线慵懒而微哑，“有你在，我还能往哪走？” 唉……他说情话的能力是不是plus了？ 这话说得姜茶很高兴，于是扬起明显的笑意，开麦唱歌，“你要往哪走，把我灵魂也带走。” “……”大清早的小姑娘有些多话和吵闹，但吵得他心情很好。霍云琛由着她胡闹了会儿，点到正题上，“感觉怎么样？” 她光速安静下来，扭捏，“……我觉得海星。” 眨眨眼睛，姜茶又道：“我……感觉凉凉的，是你给我涂药了吗？” 他弯唇不语。 “什么药啊？”她锲而不舍地发问，一边说：“我以前看小说，作者都写男主角会给女主角上这样的药，但是都没有提名字。可是每次我评论，作者都不回复的。” “……”本来就是瞎编乱造的东西，也难怪回复不了了。不过—— 霍云琛俯首，黑眸逼视，“你是看了什么小说，才会有这种情节？” 姜茶：“……” 他说话的时候，有热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面上，有点难耐，她偏过了头，“就是一般的言情小说。” ……算了，不一般的言情小说也没什么。 他把她抱起来坐着，贴着耳朵很亲昵地问：“想不想洗澡？” 姜茶感受了一下，感觉确实身上黏黏的，不太舒服。 昨天他只这样那样了一次，之后她非常的困直接就睡着了，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害怕的事情基本没有发生，他亲她亲得超级舒服，然后在很迷糊的状态下发生了亲密的关系。后面他对着她的耳朵又说了很多令人害羞的话，她当时太害羞了，又过分疲劳，很快就睡着了——结果现在醒过来，一个字都记不得了。 有点可惜。 见她皱着眉头，霍云琛以为昨天晚上让她不舒服了，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问：“怎么了？” 她扁扁嘴，“昨晚不太好。” 他一颗心被微微提起，“哪里不好？” “我太早就睡着了，不太好。” 她的稚气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男人挺拔的鼻梁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尖，低语，“那下次你晚点睡。” 姜茶哦了一声，这才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想洗澡。” 霍云琛黑眸在她面上停了停，“你——” 她很有自觉，“我自己去。” 大概是因为预料到了他要说的话是什么，而她又觉得非常尴尬，于是特别着急地想要站起来，一边说：“……我可以自己洗的。” 然而刚起身就是一个趔趄——还是在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的情况下才勉强站稳。 双方均静了几秒。 姜茶转头对他解释，“我……我刚起床，头有点晕。” 霍云琛嗯了声，扶着她的手臂却没松开。 她迈步向前，腿又是一软。 霍云琛：“……” 姜茶：“……” 齐刷刷的安静，她小声地说：“我是早饭没吃……” 总之就是没力气。 他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挑眉蛊惑，“要不要我抱你去，宝贝？” 她咬着唇，看脸色是很犹豫了，然而大抵知道她再走路又要出洋相，于是最终还是点了头。 霍云琛把她拦腰抱起，她窝在他怀里，相当郁闷，“为什么动都是你在动，可是累的人只有我呢？” “……”力的相互作用了解一下。 但是他没有说，只是咬在她耳垂低沉地循循善诱：“不然下次你来动？” 姜茶：“嗯嗯。” 她干脆地答应下来，可是又在被他轻拿轻放进浴缸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对，狐疑的目光抬起来，“从刚刚到现在，你已经提了好多遍下次了，小霍。” 霍云琛：“……” 她眼睛眯着，在他身上转着圈圈，“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啊？” 他轻描淡写，“没有。” 她不太相信，转眼看见他要关门，出声叫住他，“你洗过澡了吗？” 第278页 他看起来很整洁干净——但他一直看起来都很整洁，连，连昨天晚上都…… 低而有力的男声打破她不可描述的想象，“你觉得呢？” 他唇角弯起笑，眼中是不分明的玩味。 却是把姜茶说得愣住了：她觉得？ 她很诚实，“我不知道啊。” 霍云琛往她的方向长腿迈进，俯身，两条手臂直接撑在了浴缸的两侧，低眸俯视她，“那——我要说没洗，你打算怎么办？” 那笑意低低的，是情人间的低喃细语，暧昧又漫不经心。 姜茶怔愣了几秒，突然往旁边挪出一个空地，伸手拍拍，“快来一起洗，小霍。” “……”她确实比他想象中要大胆了许多。 “你别不好意思啊，没关系的。”她的眼睛很明亮，灯光落在眼里像璀璨的星辰在发光，用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们昨晚都已经共浴爱河了，现在再浴一次有什么关系。” 霍云琛挑挑眉毛，薄唇凑到她薄薄的耳垂边，吐息悠长地问：“——不怕我把昨晚的事情再重做一遍啊？” 她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摆摆手，很豁然开朗地笑：“不会的，”姜茶很笃定地道：“你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霍云琛：“……” 跟男人开车第二天就发卡的，她应该是第一个。 “我洗过了。” 猝不及防他这一句撂下，彼此静默了一瞬间，姜茶抬起眼，“那，要不要再洗一次？” …… 反正最后就变成了她在洗澡，他帮她按摩了。 等她舒服地洗完澡，霍云琛帮她吹干头发，挑了新的小裙子和小披肩换上，换好头发又有点乱了，于是他招招手，等她小步地跑到他的身边来，又帮她理了理头发。 用过精油的发质很好，一伸手，长发就很自然地从指间滑落，触感柔顺润滑像是丝绸一般的。 还很香。 这之后姜茶开始往脸上拍打水乳，中间不当心护肤水拍进眼睛了，有点辣。她无意识地皱起眉紧闭着眼，伸手四处找纸巾，手腕忽然就被捉住了。 男声在耳边落下，“别动。” 于是她真的就不动了。 眼睛上有湿湿凉凉的触感，他像是拿了湿毛巾轻柔地擦着她的眼睛，然后又低声地发号施令，“睁眼。” 姜茶试着睁眼，眼睫颤动了几下，睁开了，还有点疼疼的。 她皱着眉，刚想说什么，两边的脸颊就被人捧了起来。霍云琛捧着她的脸，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吹。 ……她的脸和他的脸离得好近。姜茶瞪大了眼睛。 松开手，见她这样，他不免好笑，“在看什么？” “你啊，”姜茶反应过来，杏眼弯弯的：“你很好看，霍云琛。” 他笑，不说话，亲一口她的脸蛋，简单直白地道：“你也是，姜茶。” 她的表白一贯突如其来，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下来，他也已经适应得很好了。 她哼哼了两声，“真的吗？” 霍云琛唇边勾着深深浅浅的笑意，没有说话，捧着她的脸，半晌，无声无息地深吻了下去。 天已破晓，日光乍破，淡金的光如薄纱般披散在她与他之间。 唇舌缠绵，世界安静。 原本是抱着她托着她的后脑亲吻的姿势，唇吻却越来越难分，到最后，他怀里的人也就那么轻飘飘地倒在了榻上。 对视的那一秒，世界形同静止。 她抬手抚过他的眉眼，动作轻之又轻，像春四月的风轻拂过面。 红唇微动，她忽然地问：“魔镜魔镜，我美吗？”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地笑，“你很美。” “那，”她眨眼，继续发问：“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吗？” “你很美，”他看着怀中的人，声音温和淡静：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只能是我的妻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脸色微滞。 却听那道男声低沉，有力，掷地有声地问： “所以，你要做世界上最美的那个人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