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桃色升迁:官场之风流人生》 第一章 谁会参加自己的葬礼 谁会静坐在车里等待参加自己的葬礼? 沈淮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透过寺前街古榆树荫洒下的太阳光斑,在阴影里斑驳有如琉璃,就像是死亡的沉眠,叫他看了心头空落落的。 后面的塔陵园,有民国时建造的三座佛塔,紧挨着千年古庙天宁寺。 这三座佛塔,原来是民国时东华市最大的民族资本家族,孙家所建的私家佛塔园,曾供金银玉三座观音像,在省内都闻名一时。 解放前夕,孙家携家属迁往海外定居,孙家的田宅家产以及这处佛塔园随后就充了公。 五十年代,佛塔园辟为人民公墓之后,附近的市民们大多将亲属的骨灰盒就寄存在塔陵园里。园子里粗过臂抱的大树随处可见,葱葱郁郁;水榭山石也满园皆是,要是不怕沾了死人的晦气,塔陵园倒是东华南郊最值得一观的景致。 塔陵园大门外有一座小广场,沈淮将车停在小广场的边上,停在苍翠欲滴的树荫下,看着一辆解放牌卡车缓缓的驶过来,停在塔陵园的大门前…… 沈淮看到多年好友,也是他在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停稳车后,就从驾驶位抢先下车来,快步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 小妹捧着铅灰色的骨灰盒下车来,清丽的脸蛋上还挂泪水,眼睛哭得红肿,叫坐在车里的沈淮看了泪水刷刷直落,滴在方向盘上…… 随行送葬的亲戚、同友拿着花圈从后车厢陆续下来,挽联写有小妹娟秀的隶书:"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悼哥孙海文。" 三天时间过去了,最初的震惊跟混乱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此时看到小妹如此悲痛欲绝,沈淮的心里更清晰的是一阵阵的刺痛,他是多么想打开车门冲出去,大声告诉伤心过度的小妹: 小黎,我就是海文啊!我没有死啊,我还是你的哥哥啊…… 只可惜,他现在活在别人的躯体,小妹、亲戚以及昔日的同事,谁也不再认识他。 沈淮手死死抓紧方向盘,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也无痛觉: 他本应该死去,小妹所捧的骨灰盒里,装着他已死躯体火化后的灰烬,然而他的意识与灵魂,却活在别人的躯体里…… 有两个随车送葬的,是他身前的同事,他们没有进塔陵园,而是往这边走来,站在树荫下抽烟歇力,没有注意到停在路边的小车里还坐着人…… "海文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早知道这个结局,还不如当初硬着头跟老熊一起调去市里呢……" "老熊去市里,是想将海文一起调走。只是当时厂里跟小日本合作搞技改,要搞连铸炉,厂里离不开海文……" "说到底也是海文心软,他当时一门心思的跟着老熊去市里,靠舌忝着市里领导尻眼上台的顾猴子,那时就能拦下他?你说说看,海文这些年屈不屈?他为什么活得这么屈,不就是家里没权没势吗?海文越是有才华,在顾猴子这种人手下,只会给打压得越厉害——说到底不就是怕海文最后骑到他头上去吗?海文这些年活得也真苦,这回考上燕大的博士生,本来可以不用再看顾猴子的脸色,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这老天贼他娘不公平啊……" "海文死了;他妹妹小黎本来跟他相依为命,一下子变得孤苦零丁,其实心里最痛苦的还是她啊,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听着往日的同事,就站在车旁为自己打抱不平,沈淮心里五味陈杂:孙海文的人生,才是他的人生;说起他的人生经历,谁又能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八六年从省立大学毕业,之后分配进了市钢厂,凭借扎实的学科底子,只用一年多时间,就模透市钢厂所有环节上的生产技术,成为厂里绝对的技术中坚。 即使没有背景,也颇受前市钢厂厂长熊文斌(也就是刚才同事所议论的老熊)的重视,两年时间就担任车间主任,几乎在全市三百多家国营企业里创造了记录。后来市钢厂在新津建分厂,熊文斌就提议让他去担任分厂长,其时他才进市钢厂不到三年的时间。 然而在熊文斌调离市钢厂、特别是熊文斌在市里很快给调到闲职部门之后,他没有背景的缺陷,就彻底暴露出来。 也许之前锋芒太盛,他过人的才华及技术底子,也使他受到加倍的排挤跟打压,这两年则彻底给踢到锅炉房…… 其实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也未必会更好。 熊文斌可以说是东华搞企业最有能力的几号人物之一,在八十年中后期,管理市钢厂里,曾创造出年缴利税过三亿的辉煌成绩。 熊文斌给调到市里最初是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企业办主任,大家都以为熊文斌会很快受到调拔,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 谁又知道,熊文斌的调离,只不过是市里有些人玩调虎离山之计,方便让其他人掌握市钢厂? 熊文斌到市里没过一年,就给踢到市委市政府政策研究室担任副主任,就仿佛成为东华官场的边缘人物,迄今也看不出有出头之日。 他跟熊文斌去市里,境况就能比在市钢厂好多少? 回想自己过往的人生,沈淮坐在车里,心里也直泛苦水。 他算是看透彻了,东华这种地方,经济不发达,出人头地的机会本来就少,还都缎带那些有背景、有权势的人所把持,就算他再有能力,再有才华,也难有大发展的机会。 特别是别人巧夺豪取,拍马溜顺,你的洁身自好,就是最致命的错误。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市钢厂,只是在东华这个地区,离开市钢厂,就没有多少能让他发挥一技之长的地方。 东华市有几家民营企业,看上去规模还算可以,但背地里不见得比国营企业干净,这些家族企业的管理也是都给裙带关系把持。 再一个,当时父亲已经去逝,而母亲又重病在身,小妹年纪还小,情势不容他离开东华,去别的地方发展——虽然在市钢厂活得憋屈,收入相当还算稳定,还算能独力将家给撑起来。 母亲一年前病重逝世,他成功考上燕大经济系的博士生。本以为这回是带着小妹一起跳出东华这个小圈子的机会,没想到三天前会发生意外事故。 当天是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进市钢厂,视察近年来市钢厂最主要的技改成果,他给临时从锅炉房调出来充当技术讲解。 就在他爬上热电高炉,给陈铭德副市长一行人讲解市钢厂这些年来技术改造情况时,手下锈蚀的栏杆突然折断,叫他从二十米的高处坠落…… 坠落的时间很短,他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坠地前,砸到陈铭德副市长秘书的左肩,之后就意识全无。 待他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围在他身边的医生,以及其他看上去认得、陌生感却无法排除的人,都关切的看着他:"沈秘书,沈秘书,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他搞不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具体的经过还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真是好险啊,那个工人几乎是擦着陈市长的鼻子尖摔下来,沈秘书你也是命大啊:只是给擦到左肩,除了月兑臼外,就是擦伤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观察……" "……市钢厂也真该好好整顿了,这年头摔死一两个工人也就罢了,要是陈市长视察企业、却给工人砸到的消息传出去,叫东华的官员还有脸出去。" 仿佛在那一刻,本该是孙海文的他,莫名其妙的成了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沈淮…… 过了许久,他才大致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坠地时,他的意识已经月兑离身体,本该彻底消散,与这个世界诀别;然而变故就发生他在坠地之前、砸中陈铭德副市长秘书左肩的瞬间。 砸中左肩的冲击力倒不算什么,而是突然间遭遇事故受到的惊吓,叫陈铭德的秘书在那一瞬间魂飞魄散。 如果意识是个有形的存在,在那一瞬间,陈铭德秘书的意识因强烈的惊吓而崩解,而他的意识则钻入陈铭德秘书的脑子里,得以幸存。 更通俗的说,陈铭德秘书在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给吓死了,而他则寄生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身体里…… 沈淮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在医院昏昏沉沉的渡过三天。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年迈的病人逝世,其家人的哭声叫他惊醒起来,才陡然意识到,在他寄生别人身体、在震惊及混乱中适应新的身份之时,小妹一定在为他的"意外离世"悲痛欲绝,从此也将变成孤苦无依…… 沈淮惊醒过来,哪里管得上医生的劝阻?当即赶回市政府拿了一辆车,就往紧挨着市区东南郊的梅溪镇赶。 沈淮就这样的,从中午开始,亲眼目睹着他的小妹在亲友的帮忙下为自己举行葬礼,将他的尸体给送往火葬场火化,又亲眼看着骨灰盒给送到天宁寺塔陵园来寄存…… 眼睁睁的看着小妹悲痛欲绝,沈淮又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小妹,以及他所熟悉的一个个亲朋好友,都视他为陌生人—— 若说一人一世界,从坠地相撞的一刻起,他就必须活在陈铭德秘书沈淮的世界,而不能再返回孙海文的世界里……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章 谁会让你割舍不去 这世界上有太多割舍不去的东西,要是在从高处坠下那一刻,就此死去,沈淮最割舍不去的,定然是从此之后就会孤苦零丁的妹妹小黎…… 将骨灰盒寄存到塔陵园里,送葬的人群很快就又走了出来。 再次远远看到小黎没有血色、白得透明的脸,哭得红肿得眼睛,沈淮的心也再次给狠狠的扎了一下。 多年的好友,也是市钢厂的同事赵东,开着那辆从厂里临里借出来的卡车,送小黎以及送葬的亲友返回梅溪镇。 沈淮放心不下,又没有接近的借口,只能开车远远的缀在卡车的后面,跟着去梅溪镇。 梅溪镇属于东华市下辖的霞浦县,不过在地理位置上紧挨着东华市区。 梅溪镇与东华市内,就隔着一条宽阔的梅溪河,有一座六零年代末修建的水泥桥,与市区相接。 沈淮只是跟到梅溪镇东首的老宅外,将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 他这时候,除了远远看着,又能做些什么? 回到梅溪,天差不多就已经黑了,亲友陆续离去,赵东也与几名同事开车返回市区。 沈淮坐在车里,看到其他人都离去,但堂嫂子还留下来陪伴小黎,才稍稍心安一些,放低车椅,就在车里和衣躺下,还是不放心离开。 也是这三天来,心绪都陷在混乱之中,身心俱疲,沈淮不知道何时睡去…… 寄生后,沈淮还保留着身体原主人大部分的记忆片段。 对沈淮来说,这些记忆片刻是生疏的,是之前那个沈淮的。 即使能像放电影一样,将这些记忆片段调入脑海,但那种陌生感无法消除,就像播放电影,播放别人的人生,他只是观众——正是这种陌生感,叫沈淮能十分的肯定,之前的沈淮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睡梦里,沈淮听到手机响,还只当是梦里的声音。 九三年,连只寻呼机在东华市都能吸引人的目光,何况手机呢? 手机“滴嗒滴”的响着,沈淮只是搂紧胳膊,想叫身体躺得更舒服一下,下意识的认为那手机声跟自己无关——大约有那么五六秒钟,沈淮陡然的惊醒,响到他从医院赶到市政府拿车出来,确实将一只手机与皮夹一起,都丢到仪表盘上…… 沈淮惊坐起来,拍着脑袋,暗暗告戒自己:想什么啊,你以后只能以沈淮的身份活着啊! 沈淮眯眼看了看太阳,没想到一觉睡到八九点钟,老宅已经给人从外面反锁上,也不知道小黎一早去了哪里。 沈淮探身把手机拿起来,有些迟疑,但还是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沈淮听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之前的记忆,陌生则是沈淮自己清楚的知道,他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而活着。 “沈秘书,你人在哪里?市政府除了市长们的用车,就三辆小车可以机动。你将那辆927开出去,一夜不归,有没有想过,政府办今天有人要急着用车怎么办?你的伤势要是无碍,就赶紧开车回市里来。” 对方的声音低涩而浑浊,沈淮脑海里闪过一张大肥鼻的圆脸,这是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的声音。 年过四十的葛永秋人倒是长得白净,但脸上有几粒白麻子,大家都在背地里喊他葛麻子。 总不能说他从医院出来,将车停在梅溪镇外面睡了一夜;沈淮声音生涩,避重就轻的回道:“我知道了,就回去……” 葛麻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沈淮也没有把葛麻子不咸不淡的质问放心里去。 官场往往由不同的圈子组成,你不属于这个圈子,就属于那个圈子,而每个圈子往往只有一个老板。 葛麻子是市长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市委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的秘书。 沈淮的级别虽然差葛麻子一截,但属于不同圈子,跟着不同的老板,平日跟葛永秋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也不知道小黎一大早去了哪里,沈淮只能开车先回市里。 ************ 沈淮开车刚进市政府大院,就看到葛麻子站在市府大楼的台阶前等他。 只当葛麻子蹬鼻子上脸,逮到机会要训他,沈淮心里骂了一声,还是将车停过去,摇下车窗,问道:“葛秘书长,不会是专门站在这里等我吧?” 葛永秋脸色阴阴的,只当没有听出沈淮话里挑衅的语气,说道:“四天前在市钢厂发生的坠亡事故,已经有了初步结论,陈市长要我过去听一下汇报。你要是没什么事,陈市长让你跟我去一下,毕竟你也是受害人,知道当时的情况。” 东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区也有百十万人口。 作为东华市的支柱企业,市钢厂在市里一直都占有很大的分量,从五十年代办厂以来,就为市及属县输出了十多名市县领导。 市长高天河、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以及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熊文斌等人,都是从市钢厂出来的;而此时任市钢厂厂长的顾同,也是市长高天河的亲信。 这起坠亡事故也就是发生的陈铭德副市长的眼鼻子底子,市里才如此重视,不然的话,工厂摔死一两名工人,在东华市甚至连条小水花都掀不起来。 葛永秋还兼着市政府安全生产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职务,虽说这件事由他出面也是应该,但想到他与市钢厂的关系,沈淮掰着手指头也知道是和稀泥的可能居多,怎么可能追究市钢厂的责任? 沈淮有些不大愿这时候再走进市钢厂,无论是面论以往的人生,还是新的人生,他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葛永秋只当沈淮不会拒绝副市长陈铭德的指示,没敢沈淮答不答应,就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葛永秋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手机,眉头皱了皱: 他一个市政府秘书长要将“大哥大”换成新式的手机,申请报告还给压在陈铭德的办公桌,这个畜生倒人五人六的先用起手机来了…… 总不能将葛永秋赶下去,沈淮只能无奈的陪同葛永秋先去市钢厂,开始他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天”。 ***************** 市钢厂在城北铺陈两千多亩,开车进大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到气派不凡的钢厂办公大楼前。 没见市钢厂厂长顾同出来迎接,沈淮与葛永秋就直接走进办公大楼,直奔厂长室而去。 经过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事故怎么发生的,周大嘴你心里清楚。你们怎么跟市里和稀泥、推御责任,由着你们去,我也管不到;但是要扣海文的赔偿金,你周大嘴模模自己的胸口,还有没有良心?” 这个是赵东的声音,沈淮没想到赶上赵东在生产安全处为自己争取赔偿金。 沈淮停下脚步来,看了葛永秋一眼: 赵东嘴里所说的周大嘴,好巧不巧,恰好是葛永秋的大舅子,也恰恰是仗着葛永秋的关系,才在市钢厂爬上生产安全处处长的位子。 “赵东,你不要血口喷人,事故性质及责任怎么定,是顾厂长带头做出的结论——孙海文为在市领导面前买弄,违规登高,才导致坠亡事故,这是在场几十号人亲眼所见。孙海文的丧事,厂里都出钱替他办了,他妹妹要顶替他进厂,可以;其他还要什么赔偿?”这是周大嘴的声音。 “周大嘴,你这是什么话啊,小黎才十六岁,难道不上学就进厂吗?就算顶替海文进厂,该有的赔偿,怎么可以少?” “赵东,你也是市钢厂的人,”这个声音沈淮听了比较陌生,或许是生产安全处的新员工,站出来给周大嘴帮腔,“什么厂子里什么状况,你也清楚。不要说现在拿不出太多的赔偿金,就算拿得出来——要是以后厂里死了人,家属都来厂里敲诈个十万八万,厂子还要不要办下去?” “废话说这么多干什么,把人赶出去,下回再来闹,直接报警……” 沈淮听到周大嘴似乎已经不再耐烦了,听他的话音没落,就看见办公室的门就给人从里面打开。 大清早不知所踪的小黎,给人从里面猛的推出来,衣衫袖子挂在门把手上,“哗”的给扯破一截,瘦弱的胳膊也给划出一道血痕…… 看到这一幕,沈淮心头邪火“蹭”的就窜了上来,一拳就朝站在门内往外推人的周大嘴脸上砸过去: “我操、你 第三章 难道从此就陌路 沈淮的左肩擦伤还没有好,无法用力,但右拳连着五六下、拳拳见肉的将周大嘴打倒在地,连着又用脚踹,等葛永秋、赵东等人回过神来,才有人将他拦腰抱住、拖开…… “胡闹!沈秘书,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当成流氓斗殴的地方?市政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葛永秋阴沉着脸,走进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手“砰砰”的拍着办公桌,厉声喝斥沈淮。 葛永秋是市钢厂出去的,又经常跟着市长高天河到市钢厂来视察,生产安全处的老员工,都认得他,不过他们大多数人,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 冲进来殴打周大嘴的这个年轻人,是跟葛永秋一起过来的市政府秘书? 有人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保安来抓人,这时也悄悄的把电话搁下来。 作为总师办生技科的科长,陈铭德副市长带队视察市钢厂时,赵东也在接待人员之列,坠亡事故发生时在现场,所以认得在坠亡事故中受轻伤的沈淮。 周大嘴颠倒黑白,将坠亡事故的责任都推到孙海文个人头上,还想借此赖掉应该给孙海文妹妹的赔偿金,赵东为此也快气炸了,恨不得要跟周大嘴干一架,但没想到陈铭德副市长的秘书沈淮突然出现,发飚将周大嘴痛殴了一顿…… 赵东一开始也蒙了,待惊醒过来,都觉得周大嘴给打得有些冤,下意识也是与其他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沈淮拦腰死死抱住。 转眼间,赵东又后悔了,怎么也应该看着周大嘴再给狠狠的踹两脚,才叫痛快。 沈淮给赵东拦腰抱住,又叫葛永秋连声厉喝,也冷静下来了。 看到站在门口的小黎似乎也给吓着,沈淮才想到刚才一言不发的闯进来,连着几拳将周大嘴打倒在地,又换脚踹,是有些疯狂。 说到底,也是这几天情绪压抑得厉害,而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为小黎能不能为他的“意外离世”撑过去而担忧。 当看到小黎给粗暴的推出来,衣袖给划破、手臂给划出血痕,对沈淮来说,就仿佛火星蹦进沸腾的油窝里,就算自控能力再强,想要克制住不爆发都没有可能。 “你松开手;再打这孙子,我都嫌手脏!” 沈淮语气恢复冷静的让赵东松开手,不过还是有其他安全处的员工挡在他与周大嘴之间;他这时才看到堂嫂陈丹站在办公室里,想来是陪小黎一起过来的。 不过,眼下不是接着去打周大嘴,而是要应付葛永秋。 虽说两人都跟着各自的老板,但那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潜规则。 葛永秋毕竟是市政府秘书长,是市政府的大管家,是市政府办所有人员的直接领导…… 沈淮当着葛永秋的面,在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办公室里,突然发飚将他的小舅子、将市钢厂的中层干部痛殴了一顿,这事即使是葛永秋想息事宁人,都没有可能。 既然不能息事宁人,那气场上就不能弱了。 沈淮模着隐隐作疼的右手,心想这身体的体力真差,再那么几下,都有些喘气了,拳头也软,真是一个给酒色淘空身体的公子哥啊;不像以前的身体,在车间里锻炼过,几百斤的小钢锭,也能搭手,跟普通工人搬上半天不觉得累。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的喝斥,而是阴着脸走进办公室。 就在靠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文件,封面打印着“东华市第一钢铁厂9.16连铸车间坠亡事故调查报告”的字样。 沈淮心想大概刚才周大嘴就是坐在这张办公桌后,跟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谈事故赔偿金的事情。 沈淮把这几份文件拿起来,随手翻看了几页,报告里的内容,与刚才他与葛永秋站在门外听到的说辞一样。 “哼!”沈淮冷哼一声,拿着报告,气愤不平的抽着办公桌,说道:“坠亡事故,我与陈市长都亲身经历、亲眼目睹——就算如此,市钢厂还是拿出这样的事故调查报告来,是想糊弄葛秘书长、糊弄陈市长,还是糊弄市委市政府?” 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大帽子先扣出去,总不会错,沈淮看着报告打印有好几份,将其中一份递向葛永秋:“葛秘书长,你能接受这样的调查结论?” 葛永秋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喝问沈淮为什么打人,沈淮却反过来质问接不接受这样的事故调查结论。 葛永秋的脸阴出水来,脸上的那几白麻子也一跳一跳的。 他没有接报告,而是沉着声音,继续质问沈淮:“对调查结论有异议,我们可以要求市钢厂进一步调查,谁允许你动不动就打人的?这事我要跟陈市长汇报!” “葛秘书长,你为什么要偏袒市钢厂?”面对葛永秋的质问跟威胁,沈淮丝毫不示弱,眼睛凌厉的盯着他,好像动手打人对于他,根本就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熊文斌主任当厂长时,市钢厂一年盈利有三个亿;熊文斌主任调到市里才三年时间,市钢厂变成什么样的烂摊子?作为市里的支柱企业,陈市长对市钢厂的衰败之快,也一直不解。葛秘书长,你也是从市钢厂出来的,你能理解市钢厂为什么会衰败得这么快吗?看到这样的调查报告,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沈淮的一番话,仿佛一根钢矛直接扎中葛永秋的心脏,叫他胸口一阵阵的刺痛。 既是气,也是惊。 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对市钢厂的情况会这么了解,但他更担心沈淮说这番话的背后有其他复杂的因素…… *************** 这些话说出口,就是胸口塞了多年的那团茅草给吐了出来。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就进入市钢厂,将人生最美好的七年青春都奉献在这座厂子里,看着这座厂子叫一群蛀虫把持后,由极盛迅速衰败,沈淮心头怎么不愤恨? 也不仅仅市钢厂,东华市属国营企业有三百余家,近年陷入亏损的企业多大八九成,剩下的少数企业,也只是为微利而挣扎。 只可惜,他以前看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就算再愤恨,也没有发泄跟改变的机会。 反而因为没有背景跟权势,就算再有本事,还是要给顾猴子、周大嘴这些无能小辈骑在头上撒屎拉尿。 这时候以陈铭德常委副市长秘书的身份,说出来这番话来,虽然说也没有可能就立即改变市钢厂的现状,但凿实也发泄了不少,沈淮的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哪怕明天就给开除公职,能痛殴周大嘴一顿,还能这么痛快的这么说一顿,沈淮都觉得值得。 见葛永秋气得说不出话,沈淮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对他还是有威慑力的。 沈淮见气势上暂进将葛永秋震住,扭头见小黎与堂嫂还站在门口,楚楚可怜的看着这一切。 她的袖管半截给扯破,瘦弱的胳膊露出来,雪白的肌肤仿佛无瑕的白瓷,只是,肌肤越是白女敕,那道给门把子拉出来的血痕,越是刺眼。 沈淮心揪痛楚,瞪眼看着要站起来的周大嘴:“你大老爷们一个,有脸再打小女孩子……” 沈淮眼露凶光,叫周大嘴正要挣扎着站起来的一哆嗦,身子欠在那里没敢站起来。 这眨眼间的工夫,周大嘴的脸就肿胀起来,还糊了一脸血,看上去既滑稽,又恐怖。 沈淮怕小黎穿着破衣衫坐公交车回去,在路上会受人异样眼光。 此时的沈淮,看不得妹妹小黎再受半点的委屈,将外套月兑下来,走过去递给她,说道:“发生你哥孙海文身上的事,市里还会进一步调查,你们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小黎仿佛受惊吓的小鹿,这些天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即使想坚强的面对这一切,还是不能够。 看着眼前这个大哥哥递来的外套,虽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叫她熟悉又安心的关切,但她此时的心,敏感而易受伤,叫她不确定的看向站在旁边的赵东。 小黎的神情,叫沈淮心里刺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喊:小黎,我是哥哥啊! “那我就送孙海文的妹妹跟堂嫂子先离开?”赵东也没有接沈淮递过来的外套,见沈淮没有其他表示,就先带小黎出去。 沈淮苦涩的收回手:的确,他就是一个无关的人,他想表达关心,甚至会给误认为是代表市里惺惺作态或居心不良。 “谢谢沈秘书。”倒是堂嫂陈丹离开时,欠着身道谢。 看着陈丹难掩憔悴的瓜子脸,以及转身离去窈窕的背影,沈淮心里更有一种从此陌路的苦涩;倒是小黎临出门时,转回头来投来那一瞥带有感激的眼神,叫他心里安慰不少: 小丫头就跟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变得十分的敏感,希望她能变得坚强起来,把这段日子撑过去……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四章 谁能不忍气吞声 葛永秋本想借着秘书长的官威,将沈淮压住,哪想到沈淮软的硬的都不吃,叫他拿这个刺头没有一点办法。 本来葛永秋可以直接跟陈铭德汇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常委副市长陈铭德还能压住沈淮的,即使有偏袒,也不可能允许沈淮在市钢厂这么乱搞。 但是,葛永秋没有想到沈淮如此盛气凌人的,话锋之间,将矛头直指市钢厂的经营管理,这情势就容不得他不多想。 看着大舅子好半天才敢可怜巴巴的站起来,肿胀的脸上都糊满血,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葛永秋在极力克制着,但怒气在心里沸腾、翻涌,浑身发抖。 过了好半晌,葛永秋才想到让人将大舅子先送厂医务室救治去。 沈淮扫眼看了看办公室里其他生产安全处的员工,对葛永秋说道:“葛秘书长,要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市里了。”将一份调查报告捏在手里,就走了出去。 沈淮再留下来,也是塌自己的脸,葛永秋既然拿他无可奈何,自然也希望这畜生早点走。 葛永秋坐在那里,冷着脸,没有吭声,任沈淮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其他人更是给沈淮的气场震住,不敢言语一声,也不敢上前安慰葛永秋一声。 老员工都明白周大嘴跟葛永秋的关系,看着葛永秋颤抖的手,都能知道他处于随时都会爆发的边缘,谁没事去捅这个火药桶?要拍马屁也不是这时候。 “市钢厂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葛永秋发飚的将桌上一只玻璃杯摔了粉碎,事情发生这么久,市钢厂的厂领导没见一个,也叫他又羞又恼。 “顾厂长临时有去了新津,临走前还特地叫周处长先接待葛秘书长您,”有个老员人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又说道,“要不,我去看看徐厂长他们在不在家?”欠着身子就走出去,半天都没见人回来。 *************** 市钢厂虽然这几年给搞得一塌糊涂,但毕竟是东华市最大的工业企业,占地范围极大。 沈淮开车离开,在从办公楼到厂大门的林荫道上,追上赵东、小黎以及堂嫂陈丹他们。 “到车站还有段路呢,我送你们过去!”沈淮将车开过去,探出头来说道。 陈丹与小黎有些犹豫,但也不便拒绝;赵东不放心,也跟着上了车。 小黎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路上沉默不语,沈淮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陈丹也只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赵东也不知道该跟沈淮搭什么话题好,一路上都很沉默。 到回梅溪镇的九路车站,沈淮将车停下来,回头看向小黎以及堂嫂陈丹,说道:“市里和稀泥习惯了,这件事未必能有好的结果……” 沈淮不是之前那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市政府秘书,这些年他对东华的根根脚脚都看透了,他今天殴打周大嘴一顿,顶多给陈铭德骂一通,更严重些,背个处分、做个检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市里也不大可能支持高额赔偿: “能争取多少赔偿,就争取多少;只要够小黎上大学就好了,其他就不要太坚持了;赵科长,你也不要因为这事跟厂里起什么冲突……” 沈淮从仪表盘上找到一支笔,将一包香烟拆散,将手机号码抄在纸上,他怕直接给小黎、陈丹,引起她们不好的想法,而是将纸条递给赵东:“赵科长,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看着赵东与小黎、陈丹他们下车,沈淮忍着内心的刺痛,开车离去: 也亏有赵东跟陈丹陪在小黎身边,叫他稍稍安心些,不然虚岁才十六、周岁还不满十五岁的小黎孤苦一人生活,怎么能叫他不牵肠挂肚? 陈丹将垂下来的乱发撩到耳后,她的脸蛋有些憔悴,不过有如从清水洗出来的容颜不减秀丽;虽说衣裳粗简,但不掩成熟丰腴的身姿,是此时容颜虽清丽,但身子瘦弱、没有长开的小黎所不及的。 陈丹没有注意到站台上等车的人都情不自禁的侧目看她,而是望着绝尘而去的小车出神,怅然的想:要是她的丈夫、小黎的堂哥,要有这么蛮横的魄力,也不会叫她跟小黎两个女流之辈到市钢厂来受欺负。 也亏市钢厂有赵东这些海文生前的同事帮忙照顾,不然她跟小黎,怕是连办公楼的门都进不去。 赵东捏着手里写有一串数字的纸条,有些苦涩的跟陈丹、小黎,说道:“沈秘书说的也是实情,可能最好的结果,就是帮小黎争取上大学的生活费;即使还不行,小黎也不用担心什么,海文虽然不幸走了,我,还是海鹏、周明他们,都还是你的哥哥,绝不会看你受委屈的……” 这么说,赵东也挺痛恨自己没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没有什么背景,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努力,爬到总师办生产技术科科长的位子上,情势容不得他站出来跟顾同、周大嘴这些人抗争什么。 看着沈淮开车绝尘而去,赵东也是有着说不出的羡慕: 心想虽然他在市里看上去只是小小的秘书,但就敢在市钢厂里,敢将葛永秋的大舅子,将顾同的亲信、将市钢厂生产安全处的处长毫无忌惮的殴打了一顿,临了拍拍手,毫发不损的离开,这才叫他娘的有背景。 赵东这些年模爬滚打,有些事情也看得透彻,虽然对这个沈淮不了解,但知道这个沈淮的背景不一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市政府秘书。 **************** 周大嘴虽然脸上给狠打了几拳,但一脸横肉,走起路来都乱颤,倒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刚才也是鼻血糊了一脸吓人,在医务室包扎过,就缓过劲来了。 与其说脸上给打伤,还不如说是当着下属的面,给市里的人狠打了一顿,叫他自尊心受挫更重:换了谁,能吞下这口气?吞下这口气,以后还不是成了全厂人的笑柄。 关键是他姐夫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给人痛殴,更是叫他快气疯了。 周大嘴半张脸给纱布包住,回来看到还有员工窝在办公室,脸上更挂不住,羞恼成怒,声音尖锐的骂道:“该干嘛去干嘛去,都窝在办公室里,等吃屎啊!”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葛永秋坐在办公室里,还没有顺过气来,看到大舅子这副模样回来,更是心烦。 “姐夫啊,这么畜生哪里是打我的脸,是打姐夫你的脸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葛永秋烦躁的说道,心想要是他有些骨气,哪怕当时跟沈淮扭打在一起,也叫他脸上好看一些,这个没用的货色,这时候知道脸难看了? “我哪有废话?这个畜生是你手下的秘书不?是不是当着你的面,把我揍了一顿,临了还拍拍的走了?你说这事传出来,要叫别人笑多少年?姐夫,你不会连这么一条小鱼,都拍不死吧!” “你不懂什么就不要乱说,”葛永秋坐在大舅子的办公室里,心里的痛处给戳中,脸色更是难看,说道,“顾同临时去了新津,不在厂里,其他几个副厂长,有谁伸头来的?你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见大舅子真顺着自己的语气追问,葛永秋恨不得在他脸上再抽一巴掌:真是猪脑子。 市钢厂与市里的关系很近,厂长顾同以及下面的几个副厂长,对市里的关系模得门清。 谁都知道自己是高天河的人,而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沈淮在办公室里当着自己的面殴打他的大舅子——市钢厂的那几个副厂长,谁愿意这时候过来趟这个浑水? 葛永秋不得不耐心跟大舅子解释:“怕就怕陈铭德有意要这个畜生把事情搞大。” “陈铭德搞事情做什么?”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葛永秋对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女人的大舅子,感到绝望,但要息事宁人,就要先安抚他的情绪,不然他跑到他姐姐那里乱说一起,自己家里就先鸡飞狗跳, “……陈铭德是省里直接下派到东华的,一过来就是市委常委,接着又担任副市长,负责经济工作——省里明显是要希望陈铭德来顶替高市长啊。” “啊?”周大嘴哪里想到背后有这么多道道,张嘴愣在那里,脸还火辣辣的痛,但也不敢吭声。 他有些明白了,知道高市长给顶下去,他姐夫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他姐夫没好日子过,那他在市钢厂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这么想,周大嘴倒觉得给沈淮殴打一顿,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丢脸就丢脸吧,只要不丢位子就行。 见大舅安静下来,葛永秋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要知道,现在高市长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不能让陈铭德找到借口来搞事。好吧,我要先跟高市长汇报这件事,你站边上不要吭声……”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九章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 陈铭德到东华才大半年时间,家属留在省城没有跟过来,他就吃住在南园,倒是沈淮怕给陈铭德看得太紧,没有住进南园,反而“吃苦耐劳”的住进市政府机关宿舍…… 过道口站在两个市公安局的干警,楼厅里,站着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南园宾馆专门指派在六号楼值班的两个年轻女孩——没有经历什么事情的她们,此时面无血色,似乎给发生的事情吓住了。 沈淮的内心也是十分的震惊,暗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说自己此时的处境吧。 上午还刚刚把葛永秋的舅子周大嘴痛殴了一顿,就白了就是仗着有陈铭德撑腰,能叫葛永秋跟他舅子不得不忍气吞声,没想到能给自己撑腰的陈铭德下午就因病猝世…… 这老天爷也太他娘的折腾人了吧! 沈淮跟在周裕后面上了楼,也无心再去看她抬脚时,给长裤绷得圆滚滚的臀。 二楼上去就是起居室,通过半面敞开的门,能看到陈铭德直挺挺的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单已经蒙到脸上,确实已经是逝世了。 此时的沈淮对陈铭德没有什么感情,但看到眼前的情形,还是很震惊。 昨天上午陈铭德还打电话询问他的伤势,没想到今天轮到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人生变化真是莫测。 市委书记吴海峰手叉腰,站在外间的起居室里,脸上布满阴云,一副暴风雨将来的情形,叫人下意识的想躲着他。 葛永秋以及南园宾馆经理彭勇,还有赶来急救的带队医生,都站在那里,向吴海峰汇报之前抢救的情况…… “你们是怎么照料领导生活的,陈市长中午回来休息,你们怎么就能不关心过问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让我怎么跟省里交待?” 吴海峰训斥的声音不大,但仿佛低压的阴云里蕴含着威力无力的雷霆,他说话时,手指差点就戳到葛永秋、彭勇的脸上去, “还有,中午到底有谁进出过六号楼,你们一定要如实汇报,不得有半点含糊……” 葛永秋、彭勇作为市政府招待处的正副主任,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第一个追究他们的责任。 如今当领导的,脾气都大,吴海峰训人也很少手下留情。 “陈市长回来就特地吩咐不许别人打忧他,” 彭勇脸色很差,虽说他平日里也耀武扬威,就算有些说辞早就准备好,但在盛怒的大老板跟前,回话时还是忍不住战战兢兢, “到下午两点钟,我都没看见陈市长出来,就过来看一眼。是我的错,吴书记你怎么骂我都应该,只是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前也没有人提陈市长有心脏病的事。中午到底有没有人进出过六号楼楼,确实没有人在意到。白班负责六号楼的两个工作人员,开了小差,听到陈市长的吩咐,便跑出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没在六号楼……” “乱搞!你们先控制住消息不要传出来,不要叫外面有人乱嚼舌根子。”吴海峰盛怒的训骂了一句,手托着下巴,也没有再说什么。 市委书记与彭勇的对话,叫沈淮听出些蹊跷来。 他不是之前的沈淮,在市钢厂他也辉煌过,也给人踩在脚底下憋屈的过了好几年,短短数年时间,人生经历了很大的落差,使他对人生的思考,要比普通人深刻得多;看问题,比普通人要透彻得多。 沈淮与周裕站在门口,见别人也不正眼瞧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便侧着身子蹩进卧室里,揭开被单角去看陈铭德的尸体。 乍看一下,叫沈淮吓了一跳:面色青白、已经气绝的陈铭德在被单下,竟然是一件衣服都没有穿…… 沈淮震惊的站在那里:市委常委、副市长赤身病瘁在宾馆房间里,这对东华市来说,该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新闻跟政治事件啊! 难怪吴海峰一脸阴沉的追问,在此之前有谁进出过六号楼。 “沈淮,你进去做什么?”吴海峰这时候才注意到沈淮进了卧室,声音陡然尖锐的喝止他,叫他出来。 沈淮能感觉到吴海峰对他强烈的不信任,众人的目光都聚过来,叫他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但在退出房间之前,注意到淋浴房墙角缝里有一小滩不那么明显的水渍,地板上也有些潮,心神一动:难道是陈铭德在冲凉时心脏病发作? 陈铭德有心脏病,又有冲凉水澡的坏习惯,医生提醒过他天冷冲凉水澡心脏容易受刺激,但他总不在意,要没有其他的疑点,这个无疑最能解释陈铭德为什么会光着身子死在房间里。 说起来,也是沈淮这个秘书,之前做得不够尽职: 既没有随时提醒陈铭德戒除冷天冲凉的习惯,也没有将陈铭德患心脏病的情况通报市里,更没有盯着叫南园随时给六号楼准备热水…… 不过在沈淮走出卧室时,瞥了一眼洗漱间,里面颇为整齐,心里又疑惑起来:莫非真是死在女人肚皮子上了? 不可能啊,他跟陈铭德到东华大半年,没见陈铭德跟哪个女的勾搭上啊!难道陈铭德觉得他不靠谱,有些事情瞒着他? ************* “你既然前几天在市钢厂里受了伤,那就好好养伤,陈市长的身后事你不要再掺和进来,市里会派专人负责……” 陈铭德作为省管干部,因病猝逝,死因又有些蹊跷,身后事的处理自然不会简单,省里也会第一时间派人来东华。 沈淮作为陈铭德的秘书,理应参与此事,但吴海峰对沈淮之前在省里以及之后在东华的作风,有所耳闻,对他是很不信任,当即拍板将他踢了出去。 这两天所经历的大惊大变,已经够多了,也叫沈淮的神经粗壮起来,听过吴海峰的话,不吭声就走了出去。 临下楼,周裕瞥过来一眼,那明亮的眸子里倒是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 这死娘们!沈淮肚子里暗骂了一声,下楼时,则有意缓下步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周裕的声音传出来:“也许是陈市长在洗澡时心脏病发作,想回房间拿药,没有来得及就……” “六号楼中午不供应热水,这个陈市长是知道的,就这事还给招待处提过两次意见,这个都有记录;我还打算过两天就专门给六号楼单独太阳能,没想到……”彭勇有意压低声音,但沈淮有意欠着身子站在楼梯间没有下去,还是将彭勇的话听了一清二楚。 沈淮心里一惊,彭勇的话叫他疑窦乍起: 要是陈铭德确实是心脏病发作而猝逝,那么洗澡时光着身子发病,这无疑是对大家都有利的解释。 彭勇最早进房间,就算他没有看到淋浴房外墙缝边的那滩水渍,但也不应该急着否认陈铭德有洗澡时发病的可能啊? 房间里就周裕与彭勇两人在说话,也就简单两句对话就停止了;吴海峰、葛永秋等人始终沉默着,仿佛暴雨将临前的死寂…… 换作之前的沈淮,绝对无法从周裕与彭勇的这两句对话里听出什么,但对此时的沈淮来说,从上楼起听了不多几句话,就已经能听出足够多的疑点了。 陈铭德光着身子,心脏病发作死在房间里,有多种解释。 最有可能的两种,一是洗澡时发病,来不及取药,猝然去世;另一个就要暧昧、肮脏得多…… 就算两种可能都没有什么有力证据支撑,从方便收拾局面的角度考虑,也应该尽可能的往第一可能性上靠: 陈铭德洗澡时心脏病发作而死,陈铭德的家属以及省里派员过来,按照程序办丧事、开追悼会就是,对东华来说,即使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留下来。 周裕也没有进卧室跟洗漱间,但她站在外面就直接猜测说陈铭德可能是洗澡时发病猝逝,可以说她虽是一个女子,还是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易不生是非”的官场规则。 彭勇说那一番话的意图,就太明显了,简直就是要直接否定掉陈铭德洗澡发病的可能。 要不是洗澡时发病,陈铭德在卧室里为什么会光着身子病逝? 这就太能引人遐想了。 沈淮打死都不会相信,彭勇说那番话,是单纯实事求是。 市钢厂作为大型国营企业,可以说是当代官场的一个缩影,该有的明争暗斗,该有的尔虞我诈,一个都不会少,沈淮也从此学够了人性的险恶——沈淮几乎是下意识的断定:彭勇这么说,是有意将水搅浑。 为什么彭勇要把水搅浑? 吴海峰为什么又保持沉默? 不要说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陈铭德的死跟桃色事件沾边,就算陈铭德真的死于桃色事件,作为东华市的市委书记,也应该极力掩饰才对。 换作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沈淮,陈铭德死就死了,反正陈铭德死了,他也不能再留在东华,他管陈铭德是在洗澡时发病,还是在女人肚皮了发病? 陈铭德是老爷子的秘书,算是宋家一系的官员,他若真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对宋家的声誉以及宋家子弟及门生故吏的发展,都会有负面影响——要是之前的沈淮,甚至会巴不得如此。 只是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换,此时的沈淮甚至还指望有机会得到宋家的谅解,还指望能在宋家这棵大树下好乘凉,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面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吴海峰、彭勇他们是要做什么? 他们当然不会直接说陈铭德死在女人肚皮,毕竟有没有这么个女人,还未可知,也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们只要坚持说陈铭德大中午在房间里光着身子因病猝逝,就足够了。 世人总是有不惮以最坏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习惯,这就足以能将陈铭德身后的声誉毁掉。 但是,这么做,对彭勇、对吴海峰有什么好处?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章 不可告人的阴谋 虽说给市委书记踢出去,但沈淮也知道不能灰溜溜的真就离开了。哪怕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也要比拍拍离开好。 在市钢厂窝了几年,沈淮能深刻的知道,有时候过强的自尊心并无益处,去寻找事情的转机,才是最重要的。 那两个一起赶过来参加抢救的医生,与南园宾馆指定在六号楼值班的两个服务员,都还在一楼的楼厅里。 那两个女孩子,都长得眉清目秀,只是给今天发生的事情吓住了,到这会儿连坐都不敢坐,脸上吓得也没有血色。 沈淮坐过去,看她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要让她们开口说话,便先安慰她们: “陈市长错过了抢救时机,很不幸。不过,也不能怪你们,陈市长休息的时候,我便是打电话过来,保不定也会给骂一顿,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对啊,是陈市长吩咐中午不打扰他的,我们中午就走开了片刻,哪里曾想会发生这些事?就算葛秘书长也在南园,等到通知救护车过来,还不是都晚了?” 扎马尾辫的女孩子说话脆生生的,她的话却叫沈淮心头一跳:陈铭德发病时,葛永秋在南园? 沈淮握了握拳头,不动声色的出了楼厅。 六号楼就挨着翠湖,隔着一片水杉;对面就是南园的主楼,此时夕阳正落在这座深咖啡色的船帆形高楼顶上,照得湖水波光荡漾、金碧辉煌,唯有南园主楼倒映在湖水里,仿佛一片阴云。 谁能想象,就在这看似温馨而静谧的黄昏里,隐藏着那样凶险的暗流。 沈淮暗自揣摩着,他起先不明白市招待处主任、南园宾馆经理彭勇为什么故意将水搅浑,但得知在陈铭德发病,葛永秋也在南园,倒有些想明白了。 ************ 沈淮没有去其他地方,转到小楼前的停车场,这时还只能坐到车里想问题。 到了九月下旬,日头就变短了,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就暗下来,很久都没见有人从六号楼里面走出来。 沈淮四五天来也是心力憔悴,疲惫不堪,坐着都觉得累得慌,便抱头躺到车后座里想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 沈淮刚想坐起身,就看见葛永秋的眼神扫进来,似乎在看车里有没有人。 葛永秋只是匆忙扫一眼看车前座有没有人,却没想到沈淮躺在后排座椅里。 葛永秋过分小心的神色叫沈淮多了一个心眼,便躺在那里没动,就看着葛永秋站在车外,拿出他那只有板砖大的“大哥大”,背抵着车门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就听见葛永秋跟电话那头的人汇报: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彭勇,没有其他工作人员,而陈铭德又确实是光着身子死在卧室里,衣服也都月兑在外面。两个小姑娘随后也上了楼,但都慌了神,没有注意房间里的细节。洗漱间我已经过收拾,冲凉的痕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省里派人下来,这边只要咬准陈铭德对南园中午不供应热水很有意见——这个也确实有记录可查——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嗯,嗯……”葛永秋连“嗯”几声,又接着说,“南园还没有监控设备,六号楼中午时虽有值班的工作人员,但中午恰巧开了小差,走开约有一个小时。在中午时有无人员进出的这个问题上,能确定没有人能说清楚。关键还是吴书记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应该能看出什么来。他独自在小房间里向省里汇报此事,就怕他想大事化小……” “对对,您说的没错,吴书记想大事化小,应该会先统一口风。他没有这么做,看来他对省里把陈铭德空投到东华来,意见也很大。现在是不是就放出风声去?”葛永秋又连说几声好,“好…好,我们这边暂时按兵不动!” 沈淮陡然间想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来。 葛永秋是在跟市委副书记、市长高天河通电话! 入秋后,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沈淮躺在车里,觉得车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刚才就想到葛永秋身上有问题,但亲耳听见葛永秋与市长高天河在陈铭德的死因做文章,还是叫他心里震惊不已。 虽说陈铭德的死跟高天河他们无关,但围绕陈铭德的死,所展开的肮脏阴谋,绝对不比他们直接谋杀陈铭德干净多少。 彭勇的那番话,完全是出于葛永秋的安排,他们甚至还对洗漱间动过手脚,让场面看上去像陈铭德就是光着身子死在房间里,去引发别人无尽的联想…… 他们是想谋杀陈铭德的身后名誉,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 葛永秋打过电话就又回六号楼了,沈淮也不敢再留在车里,怕叫葛永秋察觉到刚才那番话给他偷听了。 沈淮弯着腰下了车,一直走到东面的主楼前,确认无人看到他刚才在停车场,才松了一口气,但转念间又想:就算自己能置身事外,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 从翠湖上吹来一阵凉风,沈淮打个寒颤,才发觉后背都汗湿了,强使自己冷静下,去思考背后的前因后果: 省里对东华这些年来的经济发展滞后相当不满,将陈铭德空投到东华来担任常委副市长,是希望东华这潭死水能有活络的可能。 陈铭德学问好,脾气臭,为人注意效率,与东华市里的机关作风格格不入,又持省里的尚方宝剑,一过来就大刀阔斧的整顿东华的经济工作,自然与地方势力有极大的利害冲突,大半年来也得罪了不少人。 陈铭德与以吴海峰、高天河为代表的地方派之间,矛盾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矛盾最深的,还是陈铭德与高天河之间的矛盾。 东华市里稍有眼力的人,几乎都能看到陈铭德到东华来,瞄准的是高天河市长的位子。 官场上,夺位之仇,大过杀父夺妻。 面对陈铭德的咄咄逼人,高天河一系人马,大半年时间都按兵不动。甚至沈淮今天在市钢厂大打出手,葛永秋还能忍气吞声,不把事情捅到陈铭德跟前。 说到底,他们就是怕有省里支持的陈铭德,找到他们的痛脚。 按说,陈铭德因病猝逝,对高天河市委副书记及市长地位的实际威胁已经消除了,他们本不应该再耍手段,冒险去毁掉陈铭德的身后名誉。 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陈铭德因病猝逝,省里完全可以另派别的什么“张铭德”、“葛铭德”来东华,替代高天河全面掌握东华的经济工作。 高天河所面临的危机,不会因为陈铭德的死,就能安然渡过去。 高天河、葛永秋他们,在陈铭德的死上大做文章,暗中针对的是省委省政府。 ****************** 陈铭德的死,对外公开的定性,肯定是因公病逝,但真正掌握这个世界的,永远都是潜伏在阴影里的潜规则。 对陈铭德之死的隐性定性,才决定事件的本质。 对事件进行公开的定性,需要事实证据的支持;而隐性的定性,并不需要充足的证据,只需要让人相信某件事存在即可: 即使不存在什么女人,陈铭德大中午不在市委市政府办公,而光着身子死在宾馆的房间里,叫人怎么相信他是清白的? 省里为了掩饰这段给捏造出来的丑闻,甚至会刻意避免深挖下去,但陈铭德身上的污水则永远都洗不净…… 陈铭德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当初支持陈铭德到东华工作的省委领导,自然也会跟着脸上无光,甚至要为此承担举荐责任。 省委省政府以后还想强势的干预东华的事务,必须会顾虑重重;即使再派官员空投到东华来,这些官员也会变得束手束脚,难有什么大作为。 高天河、葛永秋他们目的,就是在这里:他们把东华视为自己的地盘经营,不愿意看到别人插手进来! 沈淮之前跟市长高天河没有怎么接触过,但想透其中一些关节,也为高天河的狠辣意寒:真是一个厉害而心狠手辣的人物啊! 本来吴海峰是东华市大老板,应该能在陈铭德的死因定性上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沈淮相信,吴海峰应该能看出一些疑点,但照眼前的事态发展,吴海峰同样摆月兑不了地方利益的牵绊,也同样对陈铭德,以及对省里过度干涉东华的事务不满。 吴海峰甚至有可能是故意给葛永秋、彭勇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才是肮脏的官场,这才是心狠手辣的官场。 跟这件事背后所藏的凶险暗流比起来,沈淮才觉得自己在市钢厂受到的打压,真有些小儿科了。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一章 弃子的待遇 陈铭德的死讯,就算在南园内部,消息还给严格控制着。 其他楼的工作人员,虽然知道六号楼发生了大事,但也不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沈淮走进南园的主楼,就有工作人员凑过来问:“沈秘书,后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瞎打听什么?”沈淮厉声堵住工作人员的嘴,又吩咐道,“你们给我开个房间,不要掺和这掺和那的。” 手机快没有电了,沈淮需要有个能冷静思考、能联络燕京的地方。 虽说高天河、葛永秋他们不是直接针对宋家,但陈铭德作为宋家老爷子宋华的秘书,作为宋家一系的官员,他的死跟桃色事件扯上关系,对宋家绝对是有伤害的。 就算为了自己,沈淮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在房间里,沈淮站在床头柜前盯电话看了一会儿,燕京的电话他记得几个,但犹豫着要不要打。 沈淮心想自己此时的处境,除了跟燕京求援,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招来,拿起电话拔出那一串陌生的、跟他本没有任何关系的号码。 想到自己只是寄宿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过客,顶替别人的身份,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嘟…”声,沈淮禁不住还是有些心虚。 过了片刻,电话在那头给拿起来,传来一个温宛柔曼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仿佛记忆里储存的影像给调动出来,沈淮脑海里闪现一个相貌娟秀、气度雍容高贵的中年妇女形象。 电话那头,是他十二岁时就嫁入宋家的继母。 虽说之前的沈淮将这个女子视作不知廉耻的烂货,但认真的去评价,也是很漂亮的女子,不然当年也没有办法俘获沈淮父亲宋炳生的心。 虽说她已徐娘半老,但她的美貌,很好的遗传给随她一起嫁入宋家的女儿身上。 想想以往发生的那些烂事,沈淮就觉得嗓子干涩,艰难的开口说道:“阿姨,我是沈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电话接着就给干净利落的挂掉。 沈淮苦笑不已,也无法说什么。 之前的沈淮所犯之错,是不可给原谅的,实在不能怨对方连说一句话都觉得多余。 想来直接打电话给他的父亲,也多半是这个结果,但孙淮心里又不禁发苦:不能向宋家救援,自己怎么去逆转眼前的处境? 沈淮又拨起陈铭德在省城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听,心想:陈铭德在省城的家人大概接到通知之后,已经在赶来东华的路上了吧。 这年头手机跟大哥大都还是稀罕物,除了生意人或公务需要,普通人还用不起。 沈淮和衣连鞋躺在床上,冷静的想了片刻,下决心给二伯打电话。 身为中组部副部长的宋乔生,是沈淮的二伯,也是宋家老爷子宋华指定在政治上的继承人,是宋家最有政治敏感性、也是目前在仕途上发展得最顺利的第二代领军人物。 这件事情的严肃性,沈淮相信二伯一定会看透,也一定会严肃对待。 电话拨过去,接通的是年轻的声音。 沈淮在燕京读过中学,就去海外留学,醉酒强侵之事发生后,就给丢到淮海来,差不多有五六年时间没有回燕京去。这五六年时间里,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也只有三四次,跟宋家其他人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面,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弃子。 对方自称是宋乔生的秘书,沈淮全无印象。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东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处理,沈淮你在东华,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沈淮刚想将背地里的阴谋说出来,就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在唤宋乔生:“宋部长,淮海省的谭部长已经在去东华的路上了,他要跟你通话……” 没等沈淮说话,宋乔生就把电话搁在桌上走开了,任电话在那里空空的响着。 “喂,喂……”过了大半天,那头的电话始终没有人理会,显然那边已经忘了这边还有人在等电话。 沈淮恨得想将电话砸烂。 即使之前的人生再烂、行为再不端,如此给忽视、给轻视,依旧叫沈淮气愤,恨恨的骂道:你会处理,你根本就不清楚高天河他们在背地里玩什么阴谋,你会处理个屁! 沈淮又生气又为此时的处境感到无奈而无力,甚至自暴自弃的想: 即使事情搞得一团糟,即使宋家因此这事,从此给别人踩在脚下,与我又有何干? 难道我的处境还能更坏? 当然了,要说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那也是气话。 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叛逆,只想给宋家带去不痛快的沈淮了,背后的利害关系还是能权衡清楚。 虽说自己是宋家的弃子,给宋家边缘化了,但他年纪轻轻、不学无术,能随陈铭德到东华来,担任常委副市长的专职秘书,说到底,还不就是沾了宋家的光? 只要宋家这个大树不倒,自己就还有走回正轨的机会,再不济,也能受到余荫的庇护——不管怎么说,宋家的利益是必须要先维护的。 即使自己的行为一时间不能给理解,但维护宋家的利益,心思总不会白费…… 就算把宋家的利益割离出去不考虑,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袖手旁观。 要是省里认定陈铭德是在工作期间因病猝逝,他作为陈铭德的秘书,作为陈铭德在东华的唯一心月复亲信,至少会得到安慰性的安排;或许会有其他补偿也说不定。 要是陈铭德真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他作为陈铭德的秘书,还不给当成臭狗屎丢到一边去?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二伯办公室的那部电话,显然给忘挂了,叫沈淮暂时也无法再跟二伯联系上—— 他有如困兽,枯坐在房间里,看着夜色越来越深,却怎么想不出一个对策来。 想想枯坐在房间里也不是办法,沈淮又下了楼,从南园西侧的水杉林绕到湖边,站在湖边的阴影里,把灯火通明的六号楼看得一清二楚。 向湖的窗户几乎都打开着,叫沈淮把楼里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得纤毫不漏。 楼里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此时站在湖边的小树偷窥。 市局的两名干警还守在楼道口,两名参加抢救的医生与两名工作人员,还守在底楼的楼厅里。能看出他们到现在,几乎没有挪过脚。 葛永秋、彭勇与那名带队赶来抢救的医学专家,还站在二楼的起居室里,彼此之间没有交流,似乎都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周裕不知去了哪里;市委书记吴海峰在一个小房间里踱着步子,似乎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急躁,即使打开门走回起居室,也显得有些急躁。 葛永秋看吴海峰的眼神,多少有些不确定跟担忧…… 这细微的神情,倒是叫沈淮明白,在给陈铭德死因定性问题上,葛永秋与吴海峰之间并没有默契。 细想想,这也很正常,葛永秋是市长高天河的人,一个地方上的市长跟市委书委,关系能融洽的,少之又少——想到这里,沈淮又觉得奇怪,其他常委、副书记不露面倒也罢了,怎么高天河还没有露面? 沈淮在疑惑间,在二楼,吴海峰也嗓门很大的质问葛永秋:“高市长怎么还没有过来?” 葛永秋回答的声音很小,沈淮听不清楚,但看得见吴海峰脸上的神情,颇有不满跟不耐烦。 “省里的谭部长就要到东华了,你打电话告诉高市长,不管什么事情,都暂时先放一面去。”高天河是军人出身,在东华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即使压着声音跟人说话,听着也像是大声训斥。 吴海峰坚持要高天河出面,沈淮能理解: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关系甚大,成功对地方势力来说,则有极大的好处;失败的话,政治风险也是不难想象。 吴海峰即使死,也想拉一个垫背的。 而很显然,高天河这时候还躲着不出来,他既是想把水搅了,又不想承担什么政治风险。 要是吴海峰知道从头到尾,都是高天河躲在背后遥控葛永秋、彭勇搅浑水,他会怎么想? 要是吴海峰知道他从头到尾,都给高天河牵着鼻子在走,他会怎么想? 沈淮豁然开朗起来,吴海峰与高天河虽然在对外立场上是一致的,但彼此之间都恨不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国内绝大多数地方,市长与市委书长都不可能是融洽的。 让吴海峰与高天河狗咬狗,也许是唯一能抓住的转机。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二章 为何不破釜沉舟 过不了多久,六号楼另一侧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传来。 沈淮绕到湖畔水杉林的东边,看到两辆黑色尼桑驶过来,挂着“淮a”的车牌,由东华市局的警车在前面引导,停到六号楼前的停车场上。 陈铭德是省管干部,发生这种事情,省里第一时间派员与陈铭德的家属赶来是东华处理后事,是必然的。 东华与省城的高速公路还是建设中,走省道要绕两百四五十公里,能在这时候赶到东华,说明省里得到消息,反应还是极迅速的。 紧接着,沈淮又看到市长高天河的那辆黑色皇冠也跟着过来,刚好与省里来人前后脚进入南园,叫人怀疑高天河是不是一直都在大门外等着。 黑脸膛、中等身材的高天河,穿着深蓝色的西服,抢先下车,走到第一辆尼桑车前,热情的帮忙打开车门,迎着车里下来一个宽脸颊、左眉断了半截的中年人。 沈淮心想:打电话给二伯时,在电话里听到有人提到“谭部长”,应该就是这人吧? 也不清楚二伯与跟这个谭部长通电话时,有没有提到自己,但扭转局势的时机也就那么一瞬间,看到吴海峰从楼道里迎出来,沈淮也大步从湖边走过去…… 此时吴海峰对高天河迟迟不露面心存不满,沈淮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高天河与吴海峰取得默契之前,破釜沉舟、抢先出击,打乱他们的阵脚,让这两条老狗彼此生疑,相互厮咬…… 在踏出这一步之前,沈淮不是没有考虑过,彻底得罪高天河、吴海峰的后果。 开始是有些犹豫,但转念又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以前的他,在市钢厂是个随便给人踩踏的小人物,不要说吴海峰、高天河这两头坐山虎了,便葛永秋、彭勇次一等的地头蛇,他半个都得罪不起。 沈淮清楚高天河、葛永秋这样的人物在东华的分量有多重,以前就算他把自己豁出去了,也不能不考虑家人事后不受报复。 自己现在是谁? 虽说众叛亲离,给放逐回不了燕京,但好歹也是宋家的子弟。 自己在市钢厂里,当着葛永秋的面,把他的舅子痛殴了一顿,还怕把高天河、葛永秋这些人得罪得更深吗? 他在东华,算是无牵无挂的光棍一个,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怕高天河、葛永秋他们能去报复宋家不成? ***************** 高天河给吴海峰逼得不能再躲起来,但露面的时机选择也极为恰当,恰好叫代表省委省政赶来东华的省组织部副部长看到他刚刚到南园宾馆,之前没有与市委书记吴海峰在一起。 高天河神色凝重的握住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的手,说道:“谭部长,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与海峰同志都深感悲痛;但是市里有一个极重要的招商活动,我也是拖到现在才能走开,感觉很愧对铭德同志……” 短短几句话里,把自己先从这件事里摘除出去。 多余的话,高天河也不再多说,只是用力握住谭启平的手,以示他内心揪痛。 谭启平脸上很平静,但内心不平静。 东华汇报陈铭德的死讯时含糊其辞,省委意识到事情的性质可能有些严重,才临时派他陪同陈铭德的家属赶来东华处理后事。 在谭启平赶往东华的路上,东华市委书记吴海峰又进一步向省里汇报了抢救细节——光着身子猝死在宾馆的房间,由不得人不往那种事情上想,叫谭启平在路上就深感到事情的复杂…… 陈铭德作为省委省政府下派东华的干部,牵涉桃色事件而猝死,将会让省里非常的被动。 当然,陈铭德作为宋华的秘书而给逐步在政坛崛起,一向给视为宋氏一系在淮海省的重要一支,要是牵涉到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性、事件里,对宋家的打击也将极大。 谭启平的父亲与宋家老爷子宋华是多年的老战友。 虽说谭父在解放后就长期在广南省任职,七十年代受冲击又早早病逝,谭家后人与宋家的联络又不那么密切,但两家多少有些情分在。 谭启平虽然在路上跟宋乔生通过电话,交换过意见,但两人对这桩事都感到异样的棘手,并没有一个善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谭启平站在车门前,等着吴海峰下台阶来跟握手,看似与高天河寒暄,却暗自琢磨高天河的话:高天河把他撇干净,那接下来的事,只要说服吴海峰就成? 吴海峰听到高天河把自己摘干净的话,心里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往别处想,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葛永秋、彭勇,已经做了许多手脚,而不是单纯的往桃色事件上绕。 “铭德同志中午回南园宾馆休息,特意吩咐过值班人员不要打扰他,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宾馆发现铭德同志都没有出房间,才上楼敲门。叫人痛惜的是,宾馆方面发现晚了,错过抢救的时机,铭德同志已经永远的离我们而去……” 谭启平是代表省里陪同陈铭德家属来东华处理后事的,高天河已经把自己摘除出去,那也只能由吴海峰亲自来向谭启平介绍陈铭德发病及抢救情况。 吴海峰斟字酌句,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多说,指着身后彭勇等人,跟谭启平等人说道:“彭勇是东华市政府副秘书长,也是南园宾馆的经理,铭德同志不幸因病猝逝,是彭勇最先发现的,他也全程参与抢救,对情况最清楚。具体的情况,还是由他来跟谭部长汇报……” 从吴海峰缺乏感情的介绍里,谭启平听不出太多的消息,甚至比吴海峰在电话里向省委的汇报还要简略。 毕竟陈铭德的妻子就在旁边,陈铭德光着身子在房间猝死的事情,还是由她上楼后看过陈铭德的遗体自个发现为好。 从省里出来时,谭启平在车上,也没有告诉将陈铭德逝世前后的具体情况,告诉他爱人。 谭启平这时候才觉得这么做有些失策:要是陈铭德的爱人,上楼后看到光着身子的尸体,情绪失控,在这件事情上只会叫省里更加被动。 谭启平知道不第一个去看陈铭德的遗体,很有些失礼,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就让彭经理先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吧……”想着陈铭德的爱人,听别人介绍里了解到具体的情况,冲击力应该比直接看到光着身子的尸体要小一些。 大家都侧着身子,准备让谭启平与陈铭德的爱人先进楼,就听见后面有人大声喊:“陶姨,陶姨……” 谭启平转身看去,看见一个年轻人大步走来,他同时又注意到东华市委书记吴海峰看到这个青年时,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一下。 “沈秘书,吴书记让你回去休息,你又跑过来做什么?”葛永秋看见沈淮去而复返,一脚踩在台阶上,回头问道。 沈淮没有理会葛永秋,看向谭启平,心想他应该就是从二伯电话那里听到的那个“谭部长”——以前还真是不学无术,对省里的人事关系不甚清楚,但这种事情,省里只会派一个高级官员来东华处置,沈淮倒不怕认错人。 沈淮看了谭启平一眼,又转眼看向吴海峰,说道:“我左肩虽然受了些伤,但陈市长因病猝逝,我怎么能安心休息?” 陈铭德的爱人猝受噩耗打击,也是伤心过度,在车上就哭晕过去几回,此时虚弱得快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平时对沈淮这个青年印象很不好,这时沈淮却是她在东华唯一认识,也唯一能稍稍依赖的人,转过身下台阶来,声音嘶哑的问道:“小沈,老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淮豁出去了,对吴海峰竖起来的眉头,也视如不见,继续说道,“我现在很痛恨自己:陈市长要我养伤时,要是我能坚持留在陈市长身边,要是能照顾好陈市长,要是能提醒陈市长不能天冷冲凉,要是能提醒宾馆及时供应热水,要是能在陈市长是心脏病发作我留在他身边及时发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我对不住陈市长,对不住离开省城时陶姨对我的嘱托!” 沈淮说这些话时,差点连自己都相信了,眼泪、鼻涕都不顾形象、一抹水的流下来,一副悲痛自责、恨不得代陈铭德去死的模样。 沈淮说这些话看似无意,但他的这些话,仿佛一道闪电劈入众人的心头。 “你就是沈淮?”谭启平也不是简单人,从沈淮短短的几句话,他迅速理解出有关陈铭德死因的另一种说法:陈铭德中午冲凉水澡、心脏经不住刺激而发病逝世。 这个信息太关键了,这几乎是谭启平到这时唯一会抓住主动的机会。 谭启平也有些迟疑,宋乔生在电话联络时,提到他这个侄子,听上去似乎很不靠谱,但他这时也顾不得太多,分开众下,走下台阶,伸手按到沈淮的肩膀上,问道:“陈铭德市长心脏病发作时,你怎么会不在他身边?” 吴海峰看到沈淮闯出来时,蹙着眉头就要发作,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有如两道闪电直接打在他的心头: 其一:沈淮的话,干净利落的指明,陈铭德是冲凉心脏受刺激而猝死; 其二,谭启平的动作,表明他与沈淮早有默契。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七章 夫妻矛盾 谭启平放下电话,还在琢磨宋乔生语气里对沈淮这个亲侄子的冷淡。 抬头看向窗外,赶巧看到沈淮穿着外套离开一号楼,往湖边的停车场走去,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 沈淮有意替吴海峰转圜,谭启平就猜测他还想留在东华,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 谭启平这时候才想起还没有问起沈淮的年龄,但看他的样子,顶多也就二十四五岁,还年轻得很,心想他这样的身世,最好是在中央部委厮混几年。 就算有志于仕途,等到三十岁左右升到正处级,再去考虑到地方上独挡一面,才是他们这种豪门子弟的正确选择。 陈铭德去世后,沈淮虽说为人处事都很老道,但毕竟还年轻,资历浅,现在就孤零零的留在东华,对他日后的发展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谭启平本来有心想跟沈淮往深里谈一谈,但转念想到刚才电话里宋乔生对沈淮的态度似乎有些冷淡,就又有些犹豫。 宋家老爷子今年也七十九了,宋家将来还是会以宋乔生为首。 沈淮要是不能讨宋乔生的喜欢,将来在宋家就很可能会给边缘化——谭启平不由的去想:要是自己太主动的去扶持一个给宋家边缘化的子弟,宋乔生会怎么看? 高天河在六号楼还给吴海峰拖住一段时间,还假惺惺的跟陈铭德的爱人说了一大通安慰的话,才得以离开,回到他专属的二号楼。 南园主楼后的这十几栋小洋房,就仿佛一座座“行宫”矗立在静谧的夜色里。 高天河回到房间,将窗户关严实,合上窗帘,气呼呼的解开勒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衣领子。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高天河沉着声音喝道:“进来!” 葛永秋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 高天河克制着,待葛永秋将门掩实,才拍着桌子,喝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葛永秋拖着哭腔说道:“确实是沈淮那小畜生在胡说八道啊。我压根半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就算是从市政府过来,也还是周裕跟他一起过来;再说,上午发生的事情,高市长你也知道,他一拳拳简跟打在我的脸上没区别啊,我……” “借你几个胆子,我谅你了不敢,”高天河坐下来,背抵着圈椅,眯眼看着葛永秋,他也不认为葛永秋会出卖他,问道,“你想想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了漏子?” “我做事唯恐小心不够,”葛永秋倒是想到几个疑点,但他不会在高天河面前承认是自己做事疏乎——失去高天河的信任,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也许吴书记赶沈淮离开时,彭勇迫不及待的就想将陈铭德的死往那事上引,叫沈淮从只言片语里听出些蹊跷来……只是,沈淮不像那么有脑子的人啊!” 葛永秋边说心里边想:彭勇啊,彭勇,你反正死定了,就不要怪我落井下石啊。 “也许是以前小看这个沈淮了,”高天河蹙着眉头,揣测的说道,“也或许是周裕说了什么多余的话。” “要有什么多余的话,也只能是周裕跟他说的,”葛永秋顺着高天河的语气说道,“但周裕也没有可能知道详情啊……” “周裕是未必能看得透,”高天河眉头锁紧,叫葛永秋瞒住一点实情,就有很多关键处叫他想不透,“就算周裕看透了,也会提醒姓吴的多,不会反过来摆姓吴的一道……” “眼下怎么办才好?”葛永秋小心翼翼的问。 “未必就是坏事,”高天河蹙紧眉头说道,“整件事怎么处理,也扯不到我们头上来,毕竟是吴海峰对省里含糊其辞。即使叫吴海峰痛恨我们,也不关紧。关键还是要看省里怎么看待整件事……” 葛永秋细想了一下,说道:“对啊,省里要严肃处理这事,说不定真就会捋掉吴海峰市委书记的位子;只不过谭启平刚才的意思,似乎要向沈淮单独问说,就怕他们看出什么……” “就算沈淮脑子灵活,看出些珠丝马迹,但他又有什么好跟谭启平汇报的?而且省里不会希望事态进一步复杂化的,你们也不要担心什么,只要嘴给我堵结实了,”高天河摇了摇头,示意葛永秋不要太担心,又说道,“吴海峰虽然叫你做检讨,但还不能直接把你捋下去。彭勇那边,你也先替我安抚下,我以后对他会有安排,这事不能再出什么漏子了。” “那沈淮……” “先不要理会,等事件过去再说。”高天河说完,就挥手让葛永秋出去,陷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沈淮这么个人物,要是离开东华,也拿他没有办法;要是留在东华,暂时叫他坐几年冷板凳再说。毕竟还有些东西看不透,莽撞行事不是他的风格,这次要不是看到陈铭德急着对市钢厂下手,他也不会行险做这番手脚…… ************** 沈淮从车里拿了烟,走到湖边的水台上点了一根烟。 沈淮发现他站在这里,还是能给小楼里的人看到;他不喜欢站在能给别人观察到的明处,往东边水杉林里走了几步,蹲在湖边的阴影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树木沉在湖水里的暗影。 翠湖对面,就是东华的市中心。 除了电视塔给一串灯光勾勒出来,其他地方已大多陷入沉寂的黑夜之中,看不出半点繁华的气息。 不要说之前沈淮留在记忆片段里关于海外繁华都市的印象,就是他这些年全国各地也跑了不少地方,叫他对东华市的发展滞后极有感触。 说起来东华市也临江靠海,是最早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 三区六县有七百万人口,人力资源充足,教育资源也充足。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东华的工业底子在全省还能排前三,还有几家从事钢铁冶炼、船舶、机械制造的支柱企业。 不过,进入九十年代,随着几家支柱国营企业快速衰落,而民营经济又没有活跃起来,东华的经济就相继给其他地市甩在后面。 市钢厂就是一个典型,效益好的时候,一年盈利超过三亿,差不多能抵当时东华市十分之一的地方财政;现在在顾同等人手里,却成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翠湖对岸,就有一座市钢厂投资建造的天衡大厦。 九零年项目启动时,市钢厂号称投资两个亿,要建造东华市第一座过百米的摩天大楼。只是没想到天衡大厦的地基刚打好,市钢厂就陷入经营困难,再也抽不出大量的资金来搞建设。 三年时间来,也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多方催促下,天衡大厦才艰难的收了顶,但后续工程没有资金投入,停在那里差不多有大半年时间。 一入夜,天衡大厦就黑黢黢的一片,一点灯光都没有,仿佛东华市的市中心在那里缺了一块,就像是整座城市身上刺眼的大伤疤。 不仅仅是市钢厂,而东华的所有市属国营企业整体衰败以及经济发生的严重滞后,置身其中的沈淮,比谁看得都清楚,想得都透,迄今想来尤叫人觉得痛心。 “市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吴书记也搞得很被动,现在吴书记指定要我陪同陈市长的爱人,希望事情能有挽救的机会,再说市里也没有其他女同志,你叫我怎么做?” 沈淮看着夜色下的翠湖,正遐思迩想之际,突然间听见周裕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沈淮往树林外看去,看到周裕一边拿着只“大哥大”跟人通电话,一边大步的往湖边走来,看她的神情颇不耐烦,听着也像是跟丈夫在争吵什么:“请你不要无理取闹,我真的是在工作。你要是不相信,你到南园来看好了。你不是气你,你要我怎么跟你解释?” 沈淮心里想:难道周裕的丈夫怀疑她这么晚都不回家是在外面偷人? 想想也难怪,周裕的丈夫虽然瘫痪在病床,但防贼的心思没死,怎么会不明白周裕天值鲜花怒放之时,在别的男人眼里,会是何等鲜女敕的一块美、肉? 虽然周裕仗着自身的背景硬,不怕别人对她潜规则,但是谁能保证周裕熬得住守活寡的寂寞,不找个情人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 沈淮本来要出声提醒周裕,听到她与丈夫争吵的私房话,反而犹豫着要不要叫周裕知道他在暗处。 没等沈淮有什么反应,跟丈夫在电话里争吵得心浮气躁的周裕,也往水杉林里走来,叫沈淮不吭声都不行。 “咳!”沈淮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周裕他在树林里。 不过周裕还在跟丈夫辩解为什么今夜不能回去,没有注意到沈淮的存在。 沈淮站起来跟周裕打招呼:“周秘书长,也出来透口气啊!” 周裕根本就没有想过水杉林里有人,为丈夫的疑神疑鬼跟过度敏感满心怒气,又不能叫别人听到看笑话,一心想着往林子里钻,能好好跟丈夫大吵一架,直冲到沈淮跟前,才冷不丁的意识到到一个黑影在跟前站起来,几乎就贴着她的鼻子尖。 “啊!”周裕尖叫之余,接着就把手里的“大哥大”,朝黑影脸上砸,脚上给一绊,身子就往前扑倒。 沈淮也是倒了八辈子霉,额头给吃了一记狠的,周裕摔倒时,手撑在他的胸口上,也叫他身子失衡,直直的往后摔倒。 沈淮下意识的想抓住什么,也只是抓住周裕撑在他胸口上的胳膊,带着周裕直接摔他怀里,两人打滚似的抱在一起。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八章 也是海外人才 周裕摔到怀里来的那一瞬间,沈淮能感受到她丰腴身子软弹到惊人,几乎感觉不到撞击的力量,而她的胸部挤在自己的怀里又是那样的饱满。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就没有想象中那么香艳了。沈淮嘴里叨着的烟直接灌到他自己的领子里,等不得多回味周裕摔在他怀里的美妙滋味,烟头就已经烫得他直抽冷气。 沈淮忙不迭的将周裕推到一边,拉开束在裤腰里的衬衫,叫烟头落下来,脖子根上已经给烫得火燎燎的痛,额头也火辣辣的痛,模了一下,湿漉漉,竟是一手血。 看着周裕从地上爬起来,沈淮苦笑道:“周秘书长,我不过跟你打声招呼,你不理我就罢了,何苦还给我来记狠的、叫别人听见,都不晓得我怎么着你了……” 周裕虽然厌恶沈淮,但这回是她冒失撞到沈淮,还用“大哥大”狠狠砸了他一下,站起来,捂着受惊吓的胸口,过意不去的说道:“真是没在意,冷不丁看到一个黑影站鼻子前,随手就砸了出去……” 看着沈淮额头真破了个口子,周裕心想老娘拖到今天才砸你一下狠的,算是便宜你了,但嘴巴上还是关切的问道,“你的头要不要紧,要不要找医生包一下?吴书记担心陈市长的爱人会出什么状况,特别让一院的张医生守在南园。” “嘀,嘀,嘀……”滚落到一边的大哥大,摔倒时意外挂断,这时又倔强的响了起来,周裕恨不得上去踹两脚,想到自己刚才跟丈夫的争吵都落到沈淮的耳边里,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难堪。 沈淮抬脚就把“大哥大”踢湖里去了,就着在湖水里还沉闷的响了两声,就归于沉寂。 周裕见沈淮无缘无故的就把她的“大哥大”踢河里,心头也窜出一把火:不就是砸了你一下,需要闹这么大的脾气? 沈淮却笑道:“既然不想接电话,掉河里是最合理了。再一个,等别人听到周秘书长你的尖叫声过来,看到我的头给打成这样,也没办法说周秘书长怀恨在心,好不容易今天逮到机会来一下狠的——这凶器还是赶紧销尸灭迹的好。” 周裕眨了眨眼睛,借着从树梢间透过来的路灯光,瞅着沈淮,发现真是不认识他了:他额头上的血都快挂到眼角了,还有心思说这种风凉话?但想想沈淮也是一个二百五,一部“大哥大”,刚买时好歹也要小两万元,抬脚就踢水里去了?又觉得他的性子跟以前没两样。 “周秘书长,周秘书长,你没有什么事情吧?”果然有人听到周裕的惊呼声,赶到湖边来,但也不轻易往树林里闯。谁知道树林子里领导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希不希望她们看见? “没什么事情,周秘书长刚刚不小心跟我撞了一下,把‘大哥大’掉湖边里去了,”沈淮张嘴就胡扯,把那个走过来看周裕有没有出事的小姑娘喊过来,指着大哥大给踢下去的方位,“就在那里,你们去找人过来,帮周秘书长把‘大哥大’捞上来……” 小姑娘走回去喊人来捞大哥大,沈淮一坐地上,转头对着周裕,问道:“你帮我看看,额头上血止了没有?” 周裕见沈淮破了头,不急着去包扎,反而有兴趣骗人来捞大哥大,心里对他也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这么一支老旧的“大哥大”掉湖里,说实话,周裕也没有什么心痛;不用去面对那叫自己难堪的电话声,更不能算是坏事。 说实话,电话响的那一瞬,周裕就犹豫着要不要把“大哥大”踢下河,没想到沈淮这混蛋,抢先下脚了。 这么想,倒觉得这混蛋没有以前叫人厌恶,再想他不急着离开去包扎,大概是怕她留在黑暗的水杉林里害怕吧…… 周裕俯过身子去,看沈淮额头上的伤口。 前额的骨头硬,也就是给砸破了皮,倒没有什么大碍,流出一些血,片刻就止住了。 周裕也有些过意不去,掏出干净的纸巾,说道:“血倒是止住了,要不我帮你先擦一擦,免得太难看?” 额头的血止出了,但沈淮下面快要出血了。 周裕刚开没有注意到在摔倒时,胸前两粒扣子绷掉。 中午天气较热,她就穿着一件衬衫,刚才站直了也没有在意,这时她俯过身子来,衬衣就在沈淮的眼睛前敞开大口子。 青色胸衣包不住的双乳,几乎就要挤出来,直勾勾的在沈淮眼前晃。即使光线再暗,那凝脂如玉的色泽还是那样的诱人,散发淡淡的香气。 沈淮下意识的撇过头去,轻咳了一声。 周裕这才注意到自己*了,赶忙抓住衬衣,将丰满的*部位遮起来,低头去找扣子;她再泼辣的性格,在别人面前*,也会觉得脸烫,同时又心想:这畜生怎么变了性子,会提醒自己*? 沈淮将外套月兑下来,递给周裕:“这黑灯瞎火的,从哪里找扣子去?你先穿我的吧。”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喊到其他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捞大哥大,沈淮就跟周裕说道:“我过去看一下陶姨,就不陪周秘书长在这里捞大哥大了!”撇下她们在湖边捞大哥大,他往六号楼走去。 周裕抓住外套,将自己裹紧了一些,她今天没有想过会在外面留很晚,衣服穿得很单薄,就算衬衣扣子不掉,也需要一件外套。 看着沈淮离开的背影,觉得他好奇怪,有种看不透他的感觉,真还是那个借机模她大腿的混蛋吗?还是说之前的一切,真的都是他的伪装? ******************** 这一夜,对市委书记吴海峰来说,注定是煎熬的。 他让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去休息,他孤独的坐在楼厅里想着事情,连沈淮走进来都没有在意。 “吴书记,你怎么还不去休息,你的身子怎么能熬得住?”沈淮说道,这番话出口,他都觉得虚伪。 “哦,灵车明早会将陈市长的遗体接去宾殡馆,东华有守夜的习惯,”吴海峰抬起头来,说道,“我就留下来替陈市长守夜;小沈,你怎么去没有休息?” 官僚再威风,说白了也是他所居的官位所带给他的,很少有官员在身体能看到有折服人的政治家气度,说到头,还是贪婪又腐败的政客占了绝大多数。 在省里有明确的决定之前,谭启平是不会跟吴海峰私下接触过密。 沈淮心想吴海峰留在六号楼为陈铭德守夜,不管是给陈铭德的爱人看,还是给谭启平,还是给省里看,更重要的是要表个姿态。 吴海峰两鬓霜白,像犯了错似的坐在那里,也看着可怜,沈淮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还不够硬:要不是在吴海峰刚才抬头的瞬间,眼神有些凌厉,几乎就要同情他了。 这时,沈淮反复在心里强调:坐在面前,是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小沈,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吴海峰这才注意到沈淮的额头破了个口子。 沈淮说道:“虽然有些累,但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真就能休息?刚刚在湖边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周秘书长也过去打电话。黑灯瞎火的,她撞了我,我撞到树,就把头撞破了,过来找张医生包扎一下。” 沈淮轻描淡写的把刚才在湖边的事情简说了下,又说道:“我倒觉得翠湖周围要好好的做一下亮化工程,才能成为东华市民夜间休闲的好地方。这周边说是东华的市中心,但黑咕隆咚的,天黑就没有一个人影。这市中心的商业,夜间本是一个极重要的经营时间段,就差了这么一点,感觉就差好大一截。虽说这时候搞亮化工程,会给人说铺张浪费,但我觉得市里该投入的,也应该投入……”话闸子打开,就有意说多一些。 “小沈对经济也很有研究?”吴海峰吩咐工作人员去唤醒张医生过来给沈淮包扎,让他坐下来,饶有兴趣的想听他多谈一些。 以往除了吴海峰的亲信,谁能捞到在他跟前讨论经济问题的机会? 就算陈铭德不死,就凭沈淮是陈铭德的秘书,也根本没有资格叫吴海峰和颜悦色的听他谈东华的经济问题。 只是这时候吴海峰有如落水狗,有着将来失势的悲凉,而且他还将最后一根稻草寄托在沈淮的身上,对沈淮的态度自然是异样的和霭。 拉住沈淮说话,也是想从沈淮的只言片语里听到一个能安慰他心思的东西。 “我在法国读的是城市经济与商业,到省经济学院教书也与商业经营有关,算是半吊子,谈不上什么研究。”沈淮说道。 “哦,对了,你是省经济学院作为海外人才引进回国的,”吴海峰似乎想起些什么,“陈市长是学者型官员,能把你从省经济学院调出来,带到东华,显然是看中你的专业。年轻人不要过度谦虚……” 能让市委书记这么夸一下,谁都免不了会轻飘飘。 之前的沈淮,在海外虽然就读的是城市经济与商业专业,但他哪里好好有读过半天的书?说是作为海外人才引进省经济学院教书,不过一些暗箱操作罢了。 只不是这些年在海外生活的经历,烙印在记忆片段里,叫沈淮对海外的经济及社会现状,有一个直观的形象。 融合两个人的记忆,也是常人绝不可能有的感受,好像是他将另一人的人生吸食了。 沈淮真正的学术底子,一个是本科就读的冶金及工业技术,一个是在熊文斌支持下在职就读的工业管理硕士研究生。 到后期,熊文斌给调虎离山的架空起来,市钢厂落下顾同等人的控制之下,沈淮为报考燕大博士研究生的相关专业,苦心自学了两年应用经济学。 给吴海峰这么捧一下,沈淮也不会得意忘形的将专业知识大肆卖弄一番。 在张医生过来,帮他清洗了一下伤口之后,沈淮就市商业中心区域亮化工程与城市商业促进的关系,简略的说了一下。 这些在海外以及国内一类城市,都有成功的经验,谈不上什么过人的见识。 实际上,国内工业化及城市化才刚刚开始,而西方那些个发达国家,之此都经历过工业化的过程,留下很多宝贵的经验以及一些沉痛的教训。 只需要耐心跟虚心,从别人身上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说到市中心的亮化工程,沈淮还真是有过研究,也跟天衡大厦那栋烂尾楼有直接的关系。 还是八十年代末,市里就想建一座摩天大厦撑门面,任务就落在还是熊文斌主持的、市属企业里效益最好的市钢厂头上。 熊文斌无法抵、制市里的决定,就只能执行——沈淮当时刚给熊文斌调去当厂办主任,天衡大厦的前期筹备工作就是他主抓的,所以他对天衡大厦周边的商业环境,做过细致的研究。 等到熊文斌给调走,市钢厂给顾同等人把持,沈淮自然也就跟天衡大厦不再有半点关系。天衡大厦的动工兴建,也在那之后。 不过,也当时的参与,叫沈淮现在都还记得一些准确的调研数据,把一些看似平常的东西,让吴海峰听得津津有味。 有些问题,市规划局也有提过,但没有沈淮这么简明扼要的拎得透。 也许是城市规划归高天河分管,吴海峰对此不甚关心,这时候听沈淮把几个要点都说透,就觉得他的见识真是不凡,心里暗暗有些可惜:身边偏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而这个沈淮又不能当作心月复来栽培。 特别是沈淮的记忆力好,很多数据是随手拈来,更加强了说服力。 吴海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周裕,问道:“周裕,你说说看,小沈的学问比东华大部分官员如何?” 沈淮这才注意到周裕站在楼厅我的过道口听了好一会儿,但接下来,又下意识的想:周裕跟吴海峰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跟市委书记坐在这边讨论亮化工程的利弊,她一个市政府副秘书长,悄无声息的站在旁边听上半天,就有些不太讲规矩了。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十九章 与市委书记的交易 周裕之前认定沈淮不学无术,这时候她披着沈淮给她的外套走进来,站在楼厅里听了他跟吴海峰坐在那里,讨论市中心亮化工程的利弊,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以前给厌恶的情绪所蒙蔽,真是小看这个人了。 时人喜欢讨论时政跟经济,什么时髦的词汇都会扯上几个,满口经济理论者也满街都是。 这些人,看上去见识很高深,其实月复中空空,不过有一张夸夸其谈的嘴罢了。落到执政上,就是拍脑子行为。 虽说沈淮在吴海峰面前谈的仅仅是市中心亮化工程这么一个很小的点,甚至只是烂尾楼天衡大厦周边的商业情况,但从他随口引用的诸多准确数据,就可知他对这个是真正的有过研究。 周裕穿着沈淮的外套,里面的衬衫前襟还开着,不能将外套月兑下来还给沈淮,走进来,说道:“小沈是省经济学院引进的海外人才,见识、学问当然要比我们这些土包子强。这年头最吃香的,就是小沈这样的海外人才了。” 沈淮看着周裕看过来,忍着不去看吴海峰的脸,暗道周裕与吴海峰之间即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也不会喜欢别人看破的。 周裕前倾着身子,看了看沈淮额头包扎过的伤,问道:“头上没什么事吧?还疼吗?”脸挨得沈淮很近,胸贴得沈淮更近。 沈淮知道周裕的关心有些不由衷,但也不得不承认,让她这么“关心”的看着,挨过来,心里情不自禁的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舒服。 有些女人,确实有这样的天赋,柔和的眼神就能直接把人的心泡软了,而且周裕的容貌又是这么明艳迷人,几乎没有几个男的能抵住她的诱惑吧? 但也很显然,此时的周裕是在有意识的利用自己的天赋。 沈淮心想:周裕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跟吴海峰谈什么?周裕为什么要帮吴海峰软化自己?要不是吴海峰在跟前,借机模两把倒不吃。 偶尔又觉得奇怪,这该是之前沈淮才会有的想法,难道融合他的记忆之后,还有负作用? 沈淮只是轻轻的摇了头,笑道:“能有什么事?就当走夜路给狐狸爪子挠了一下。” 沈淮的从容自如,反而叫周裕施展不开,转过头,跟吴海峰说道:“心武给我打电话,在湖边我跟小沈撞了一下,‘大哥大’都掉湖里去了,捞了半天才捞上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衣衫也都破了,还要跟小沈借外套穿……” “你还是再给心武回个电话,他刚才都直接打电话给我了。”吴海峰叫周裕去给丈夫回电话,显然也是知道周裕与丈夫之间的矛盾。 听着周裕与吴海峰之间的对话,沈淮心里更是觉得奇怪。 吴海峰似乎也看到沈淮的疑惑,待周裕起身去打电话,主动解释道:“小沈怕是不知道小裕是我的侄女吧?我打小家里就穷,给送到姓吴的人家寄养。周家出过国民党的军官,到六几年的时候,我要参军,没有办法,就不再跟人去提与周家的关系。这一断就断了小二十年,仿佛跟周家真没关系似的……” 沈淮不得不暗叹:之前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这层关系都没有模清楚? 难怪周家在东华看上去这么根深蒂固?这种根深蒂固,显然不是周裕给前市委书记当儿媳妇就能奠定的。 有些时候透露秘密,也跟交易似的。 沈淮见吴海峰把周裕是自家侄女的事,当成秘密说出来,大概就是指望从他嘴里换一些秘密出来,也知道他想听什么,模了模鼻子,说道:“还真不知道周秘书长是吴书记您的侄女呢。哦,对了,刚刚跟谭部长谈过话,还没有跟吴书记您汇报呢……” “谭部长是代表省里找你谈话,不用跟我汇报什么。”吴海峰见沈淮如此知情识趣,心下稍稍放松,跟聪明人说话就省事,模了模毛发渐疏的头,身子往沙发后靠了靠,使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关紧这事。 “谭部长也算是我家里的长辈,只是之前没有怎么见过,一时见面还有陌生,谭部长拉我过去主要就是叙了叙旧。” 沈淮低头看着玻璃茶几,能看到吴海峰反射在上面的脸。 “你家里是?”吴海峰果然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又坐直起来。 他猜沈淮与谭启平之间有默契,可能是沈淮此前就陈铭德的死,已经联系上陈铭德的爱人,再通过陈铭德的爱人跟省里搭上线,没想到沈淮与谭启平之间有直接的关系。 “我爸是农机部人事局下面的普通干部,跟陈市长以及谭部长算是旧识。”沈淮也怕把牛皮吹破了,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下。 “哦……”吴海峰应了一声,笑道,“你倒不早说,这半年来东华也有许多事跑部委,早知道有你这层关系,就省力省事多了。” 农机部这两年可能就要给裁掉,农机部下属司局的一名普通干部,虽然级别很可能跟地方上的正县或地市副职看齐,但权势算不上太大;吴海峰也不会特别的重视。 不过也不能太小窥,地方到中央办事,部委有熟面孔,要方便得多;而且这些普通干部,只要有机会放到地方,立马就能翻身变实权派。 比如说陈铭德,之前也是中央计委的普通干部,放到淮海省,就任计委副主任,再放到东华市,就任常委副市长。要不是这次意外病逝,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东华的副书记兼市长。 听沈淮无意多说,吴海峰也不细问,心想沈淮有这样的家庭背影,与谭启平认识,又能做陈铭德的秘书,倒是说得通。 沈淮知道二伯他们此时肯定不喜欢他在东华扛着宋家的牌子太招摇,他也怕谭启平听过他的旧闻后,从此对他不理不睬,在吴海峰跟前反而不好将戏演下去。 不过以后要留在东华发展,一点都不借宋家甚至谭启平的势,处境也会很艰难;关键是要有数,要有度。 要一点依仗都没有,就算吴海峰这次承他的情,做一个交易,但接下来,又凭什么叫吴海峰继续扶持他? 关键是吴海峰迟早会想透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要想吴海峰不憎恨他,就要让吴海峰知道憎恨他,不是对双方有利的事。 官场最根本的原则,只在于利益的交换。 吴海峰模着脑门,说道:“对了,东华驻京办事处一直嚷嚷着说缺个熟悉燕京的副手,我还跟陈市长提过,还叫他推荐一个人,他倒是没舍得放你出去锻炼一下……” 东华驻京办事处副主任,好歹也是副处级。 沈淮这么年轻,还是随陈铭德到东华之后才提的正科,虽然头上顶着“海外人才”的光环,短短半年内再要提副处级的实缺,唯有扔到驻京办事处,才不会显眼。 吴海峰以为沈淮的父母家都在繁华的燕京,应该会喜欢这个美差,毕竟大小事有在中央部委当官员的父亲罩着,怎么也比孤零零的留在东华好。 沈淮知道这吴海峰抛出来的饵,要是没有小黎牵挂,他不会拒绝,只是他现在必须要留在东华。 “我爸让我随陈市长到地方,主要是叫我多积累些基层经验,说年轻人太浮躁了不好,就算陈市长要推荐我回燕京,我也不敢回去。甚至给陈市长当秘书,我家老头子也不乐意,巴不得我去乡镇吃点苦。陈市长前段时间,还说要让我去梅溪镇挂职两年,没想到……”说到这里,沈淮的话语哽咽起来。 “铭德同志就这么走了,叫人很是痛心,”吴海峰突然发现琢磨不透眼前这个青年的心思,只能顺着他的语气说,“铭德同志虽然走人,但我们这些老家伙还在,是希望看到你继续成长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谭部长也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说我要留在东华。”沈淮简明扼要的提出自己的要求,知道吴海峰会为此想不通,接着就转到正题上,“谭部长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接着要跟省里汇报陈市长的身后事,我就告辞离开谭部长的房间。照谭部长的意思,应该是不想事态再复杂下去……” 说过这些,沈淮就告辞上楼去看望陈铭德的爱人。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十章 给美人蛇盯上 周裕缝好扣子,便拿着沈淮的外套到楼厅来,只看叔叔吴海峰站在楼厅的角落里,望着外面的夜色出神。 “叔叔,”没有外人时,周裕还是拿家里的称呼唤吴海峰,走过去问道,“谭部长那里有没有说上话?” “还是说上话的,”吴海峰说道,“不过谭启平也不想担什么干系,整桩事从表面上来看,就会到此为止,不会再深入下去,但省里会有什么反应,不好说。也怪我这次太马虎大意,轻视了高天河,也小看了这个沈淮。” “叔,我……”周裕有些难过,但想不明白叔叔说“小看沈淮”时,为什么语气又额外的重,难道沈淮提出过分的要求? “不关你什么事,有些坑迈不过去,就是迈不过去。”吴海峰军人出身,也有愿赌服输的干脆劲。 吴海峰平时不会怎么关注到沈淮,之前对沈淮恶劣的印象,大多是周裕灌输的。对一个明里暗里敢动自家侄女心思的臭小子,吴海峰怎么会有好印象? 这也恰恰是他今夜两个最大的败招。 “……”周裕也默然无语,这时候她能说什么。 “哦,对了,”吴海峰问道,“陈市长身前有没有提过要让沈淮去梅溪镇挂职的事情?” “没有啊,谁没事去乡镇挂职啊,”周裕奇怪的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东华三区六县两百多个乡镇,梅溪镇属于霞浦县,但紧挨着东华市东南郊,市里一直想将梅溪镇划并到市区来,故而吴海峰与周裕对梅溪镇的情况都较为清楚。 沈淮都已经是正科,背后又有陈铭德的背景,再熬过三四年间,直接去县里挂副县长的职或直接担任副县长才是正理,陈铭德身前怎么会安排沈淮下乡镇? “哦,那就应该是沈淮自己想去梅溪镇。”吴海峰若有所思的说道。 “就算离开市政府,那也没有必要去乡镇啊。”周裕还是不解。 乡镇要直接面对农村,工作繁琐、复杂,困难重重。如今,对农民动粗的不行,来软的常遇到不讲理的,而市区县的压力又都堆到乡镇,乡镇干部实在是一点都不风光。 像周裕这种有背景的,又有志仕途的,一般都在市直机关熬资历,熬级别,有机会直接到区县或市局,没有谁会轻易下乡镇。 再一个,乡镇的起点太低了。陈铭德因病猝逝,沈淮在东华就失去靠山,就算早早提了正科,一旦下了乡镇,很可能就一辈子在各个乡镇之间轮着调。 要是这个要求是沈淮自己离出来,只是为了离开市政府的话,周裕只能认为他在政治上不成熟。 “那可能是沈淮在我面前说了一些实话。”吴海峰说道,他吃过这次大亏,其中最大的一个钉子就是沈淮扎下来,虽然说不上对沈淮有多憎恨,但也绝不可能去信任他。 “……”周裕不解。 “他家与陈市长以及谭部长,算是旧识。”吴海峰说道。 “……”周裕还是不解。 谭启平虽说是省组织部副部长,但在省委委员排名里,还要排在吴海峰的前面,既然跟谭启平有过硬的关系,沈淮应该跟着去省组织部,而不是孤零零的留在东华。 “你知道不知道,沈淮上午在市钢厂殴打葛永秋舅子的事情?”吴海峰问道。 周裕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吴海峰将刚刚听人汇报的市钢厂殴人事件说给周裕听。 周裕下意识的想将手里的外套丢掉,仿佛拿着一张毒蛇刚褪下来的壳。 就在刚才,沈淮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就说陈铭德猝逝的实事是葛永秋相告。那一刻,谁都没怀疑他。葛永秋当时相争辩,却给当时愤怒的吴海峰发火喝止,哪里想到整个背后都是沈淮胡说八道? “他搞这样的手脚,还敢留在东华?”周裕忍不住要嚷起来。 “……”吴海峰示意她按住情绪,嘴角抽了一下,说道,“整个套子是高天河下的不假,我也是中计想在陈铭德的死上做文章,沈淮如此反击,那我们就不能怨他——我跟你说这事,只是要你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是叫你去跟他作对。” 说是不怨,但吃这么大的亏,吴海峰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障碍都没有? “他要去梅溪镇挂职,你还帮他?”周裕问道。 “即使没有谭启平这个因素,交易还是交易。只是送他去梅溪镇,甚至还不能算是什么人情,”吴海峰说道,“小裕啊,你也从市政府出来吧。不知道省里什么对我做出决定,不过在那之前,想做一些事情还是能够的……” “他去梅溪,那我就去唐闸。”周裕倒是有些赌气的说道。 唐闸是东华市属三个区之一,与梅溪镇紧挨着。 市里这两年提出要将梅溪镇从霞浦县划出来,扩大唐闸区的范围。 周裕提到要调去唐闸区,摆明是要跟沈淮赌气:她一不甘心以前看走了眼,二不甘心叔叔吃了这么大的亏,最后还不得不跟这混蛋做交易。 也许细想想,是更不甘心看走了眼吧,叫周裕情不自禁的跟盯住沈淮。 吴海峰说不让周裕去跟沈淮斗,但听到周裕提出要去唐闸,看着她拿在手里的外套,还是点点头,说道:“好,那你就去唐闸……” 这时候,沈淮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下楼来,对站在楼厅角落里说话的吴海峰、周裕说道:“吴书记、周秘书长,陶姨坚持让我去休息,那我就先去谭部长那里了……” 其实周裕情不自禁大声说出来的那句话,沈淮还是听见了——他没有想到吴海峰坐着跟自己谈交易之前,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想透了,也吓了一身冷汗。 虽然说吴海峰今天中了圈套,给逼入死角,也许是他市委书记当得太久,天王老子感觉太好,才会掉以轻心,但不意味着他就是一个笨蛋。 沈淮暗感:也真是侥幸,也亏得在形势没分明之前,市钢厂的人没有敢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乱传,不然刚才的这场戏还真难演。 他也听到周裕要去唐闸的话,周裕要去唐闸,少说是个副区长,感觉后背凉凉的,仿佛给条美人蛇盯上似的。 沈淮也不回头看周裕是不是真的在看他,大步走出楼厅。 ******************** 事情仿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陈铭德的追悼会安排在他猝逝后的第五天。 陈铭德到东华来工作,几乎还没有怎么展开拳脚就去世了,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也就有限,冷冷清清的到下午三点钟就结束追悼会。 陈铭德的爱人,以及其随后从燕京赶来参加追悼会的女儿、女婿,就捧着骨灰盒回省城了。谭启平也要一同直接从殡仪馆出发返回省城去。 吴海峰、高天河等一干市领导,坚持要礼送谭启平及陈铭德的家属出境。 车子停在出市区的岔路口上,谭启平就不坚持不再让吴、高等人送行。 谭启平招手将沈淮喊过来,跟吴海峰、高天河等人笑着道:“沈淮还是要坚守在东华的岗位上,就要拜托吴书记、高市长你们多加严管,监督,帮助他成长……” 这可能对谭启平来说,只是顺水人情的几句话,对沈淮的意义就不同。 有谭启平这句话,他留在东华至少不用怕太给欺负——特别是想到吴海峰那天夜里在想明白那些关窍之后,还若无其事的跟自己谈交易,叫沈淮想想都有些后怕。 看葛永秋听到这句话,脸颊的肉微颤,就知道省委组织部副组织的话,不是什么小儿言;这叫他没有办法明里找回过节。 吴海峰与高天河皆和颜悦的听谭启平说话,看向沈淮的眼神满是和蔼亲切。 吴海峰还欣赏的拿手放在沈淮的肩膀上,说道:“这些天,小沈也十分的辛苦,老高,市政府是不是给他放个长假……” 听到吴海峰亲热的唤高天河“老高”,沈淮就感觉空气里刀光剑影,寒气逼人,而吴海峰压在他肩上的手掌有如石山,心里暗骂:都他狗日的笑里藏刀! 沈淮还是微欠身着,一脸笑的聆听教诲。 “吴书记、高市长,你们就不要送了;沈淮你再送我一下。”谭启平说道。 没有靠山,才知道靠山的好。 沈淮这几天看着毫发无损,但葛永秋不动声色的将他霸占的那辆公务车收了回去。要不是他有下乡镇的机会,他留在市政府就是一条死狗。 听着谭启平还有话跟自己说,沈淮忙朝吴海峰、高天河拜手,说道:“既然吴书记、高市长,都准了我的假,那我就不跟着回市里去了。”麻溜的先钻进小车里。 谭启平哑然失笑,他看出沈淮的狡猾来。 按规矩说,沈淮怎么也不能在他前面先上车;沈淮抢着上车,就是要在吴海峰、高天河面前表现出跟他的关系不一般。 谭启平随后上了车,也不管吴海峰、高天河他们坚持站在那里看他离开,就吩咐司机开车。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十五章 旧识与关系网 沈淮还不知道自己在莫名其妙间就得了一个便宜的“舅子”,这个便宜“舅子”还是传说中的东华四公子之一。 上午的计划给打乱,又不想再返回游泳池,沈淮便去了新华书店,没有看到中法词典,竟很幸运的找到一本英法词典。虽说去阅读那十几本法文专著,会更困难一些,但聊胜于无。 回到筒子楼,沈淮敲熊文斌家门,熊文斌的爱人白素梅打开门来,沈淮将街上买一尾“野白条”递过去,说道:“白老师,可是巧,东华市这些年也难见这么大的野白条吧?” 熊文斌在屋里看书,扶着眼镜走过来,看沈淮递过来的野白条脊鳞微微泛黄,虽说离水有一段时间,但鱼尾巴还有力的甩着,鱼身子看着就觉得漂亮。 野白条,这些年在渚江早绝迹了,渔船只有碰幸运才能捕到一些,到市场上很是抢手。这么一尾鱼有斤把重,怕要两三百块钱才够买下来。 “小尾街那边看到有人端个盆子卖这鱼,不买下来真就是可惜了,可掏过钱,发现我哪里会做鱼啊,就当我今天的伙食费,怎么样?”沈淮涎脸笑道。 “放我家也怕是会做糟糕了。”白素梅怕沈淮盯上黛玲,当下就要拒绝。 沈淮心里忍不住苦笑,总不能跟白素梅解释他只是盯上她老公了,这么解释更会叫人警惕。沈淮就这么给白素梅挡在门外,也不离开,要是这样小障碍都破不了,还想着做什么事情,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涎脸笑道:“白老师,你看看,要不昨天尝过你的手艺,我还不花这冤枉钱了,要不,你就试试,总不能把鱼放回渚江吧?” 白素梅虽说四十好几,徐娘半老,眉眼间还有丰韵,熊黛玲跟她姐姐的容颜就是得到白素梅的遗传,才出落得如此的水灵。 “我倒可以试试,”熊文斌这时候从门内主动伸手将鱼接过来,说道,“不过要处理好,中午怕是等不及……” “那晚上吧,到时候把赵科长再喊上,”沈淮说道,“中午白老师随便赏我一碗饭吃就行。” 看着丈夫把鱼接下来,白素梅虽然不愿,也不好说什么,关上门直埋怨:“你就不怕贼惦记家里的东西?” “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好惦记的,”熊文斌说道,“你把这鱼放清水先养着……” “你这是怎么了,上午出去转了一圈,心眼给什么蒙上了,这小子可盯着你闺女呢?你可愿意黛玲给这小子骗了……”白素梅没好气的说道。 “你想哪里去了,”熊文斌老脸有些挂不住,说道,“沈淮的心思不在黛玲身上,他有别的心思,这些你不懂。” “他有什么心思,他还能盯上你啊,难道还能巴望你给他官做?”白素梅说道,“他昨天两瓶茅台跟今天这条鱼,随便送谁嘴里去,都比送你嘴里强。你这几年都自身难保,能给他官什么做?” 熊文斌早年担任市钢厂厂长时,虽说持身颇正,但家里送礼的人还络驿不绝。熊文斌也知道这年头做事不能绝人情,只要不违背原则的人情往来,也不太拒绝,那时的家里也十分的热闹。 这两年给踢到政研室当副主任,虽说还是副处级干部,门庭却彻底冷落下来。东华的经济虽然不行,但处级官员,虽说不能跟住别墅的市领导相比,但有几个不是大四房、大三房的?也唯有熊文斌这些失势的官员,甚至都不能跟女儿、女婿同住一个屋檐下。 白素梅虽然再理解丈夫,再宽容,也难免有些怨气,这时候这种怨气就跟对沈淮的警惕以及对黛玲的保护心思混杂在一起,朝熊文斌发泄起来。 “你们妇女同志,优点是有,但有时候就是不可理喻。”熊文斌也不跟老伴治气,故意拿一本正经的语气教训她。 白素梅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还妇女同志呢?我上午出去买菜,听说市里人事调整,要把你调整去妇联,你可就如愿能整天跟妇女同志打交道了。你给我记住了,我跟你半辈了,没想着跟你享什么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三个拉扯着,你的裤腰带给我系紧些……” “说得好好,你扯哪里去了?”熊文斌落着脸,“合辄你真想我调去妇联?”又将妻子的肩扳过来,安慰道,“我上午是听到些消息,这个沈淮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要是不想给踢到妇联、残联去,希望可能就寄托在他身上……” “他有什么能耐?你竟然指望他给你官做……”白素梅十分讶异,见丈夫不高兴解释,说道,“得,得,我不管你那摊事,我配合你就是。但不管怎么说,你想想当初我是怎么给你这个穷小子骗的,你不能把黛玲给卖了……” “说得好好的,你又胡说八道,”熊文斌又好气又好笑,“这家里,我除了宠你,就宠小的;我舍得吗?” “……”白素梅老脸一红,啐骂一句,“老没正经的。” ***************** 沈淮在熊文斌家吃过中饭,下午就看了二三十页书,感觉法文底子太差,难以为继,便借了辆自行车,在东华的大街小巷兜了一个多小时,再折回来找熊文斌下棋。 沈淮以前在市钢厂,给压在底层翻不了身,对东华市上层的关系网了解很少,也就知道东华四公子及周、顾、高、陈、赵、虞六大家一些众口相传的大众消息,但上流权贵之间更具体、更复杂的裙带关系,特别是他们如何利用官商的关系大发其财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 而之前的沈淮目中无人,把鸟不拉屎的东华市地方权贵视作土包子,不屑了解,也不屑接触。 结果造成沈淮这时对东华地方上的关系网了解很浅。 谭启平将要来东华任职,不把这种种裙带牵扯的关系理清楚,就算手掌市委书记的权柄,要有什么大的举动,也会举步唯艰;陈铭德在东华的遭遇,就是教训。 谭启平将这个重任托负到他头上,沈淮想要较深的了解东华地方权贵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找熊文斌是最合适的。 熊文斌要不是太讲原则,他这时就是这圈子里的重量级人物。 要是东华的官场是正常的,不是病态的,以熊文斌经营市钢厂的能力跟成绩,这时候下去当个县委书记或直接副市长,都是正常的。 原则,原则……沈淮想到这个词,也是心里苦涩,要不是自己太讲原则,不愿意跟顾同他们同流合污,他怎么会给踩了这么年没能出头? 滚他妈的原则去! 沈淮心里发泄的唾骂着,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即使换了身份,有些太下作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也不知道老熊坐了两三年的冷板凳,心思有没有变化,不过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突破的。 沈淮回到筒子楼,看到赵东跟他未婚妻都已经过来了。 一尾斤把重的“野白条”,都不够大家塞牙缝的。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熊文斌,这次却意外的要妻子索性办一桌宴,多请些人来凑热闹。 赵东今天不用上班,接到电话,下午很早就带着他的未婚妻肖明霞过来打下手。不过他人到了之后,只是坐着陪熊文斌聊天,将他女朋友打发进厨房帮忙。 肖明霞是市钢厂的一枝花,沈淮自然不陌生,心气高的赵东拖了小三十未结婚,看到肖明霞进厂,才努力花了一番心思追上手。虽说两人还没有结婚,但看肖明霞胸挺圆的,也知道两人早在床上滚开了。 沈淮过来后,熊文斌拿出棋盘来,说他大女儿熊黛妮、女婿周明以及他之前在市钢厂的另一个旧部杨海鹏都要过来吃晚饭。 熊文斌的女婿周明,也是从市钢厂出去的;不过沈淮在市钢厂时,与杨海鹏、赵东关系更密切。 随着熊文斌的调离及随后的失势,沈淮与赵东继续留在市钢厂里,杨海鹏是个火爆脾气,受不了那份闲气,两年前主动下了岗,现在开了一家建材店。 周明与熊文斌的大女儿谈恋爱,熊文斌就利用手里剩余的那点能力,将他从市钢厂调到市计委。不过周明在市计委只是普通科员,熊文斌也没能再帮上忙,他与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结婚,甚至连套房子都没能捞到。 杨海鹏与周明还要过会时间才过来,沈淮与熊文斌边下棋,边聊东华的风情世俗。 熊文斌对东华上层关系网的各种掌故也是十分的了解,拈手道来,站在旁边的赵东却是奇怪:老熊怎么换了一个人,这些嚼舌头的话题,以前从没见他聊得这么津津有味过? 沈淮对熊文武也是极熟悉,自然知道他的反应不同往常,很多话题他都故意就着自己往深里说,心里知道:老熊是看出什么来了。 但细想谭启平将到东华任职的消息不会这么早传开,而在陈铭德死因做文章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传闻流出去,但真正能想透其中关窍的人不会太多,而且口风都不是松的,想来老熊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看出珠丝马迹。 熊文斌的聪明跟敏锐,这个是无需置疑的;但熊文斌摆出来的姿态,叫沈淮心里微叹:老熊也免不了要向现实低头啊。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十六章 我为你驱花赶蝶 熊黛玲到黄昏时才从梅溪镇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得,回家额头上亮晶晶的一层汗,脸红扑扑的直喘气,回到家就生气的抱怨:“下公交车就遇到一变态,开辆小车了不起,跟着人家走了一路,看我进了楼,还把车停在外面……” 沈淮抬起头来。 熊黛玲虽说才十九岁,但也长开了,穿着米黄色的开衫,苗条的身材显得修长挺拔;脸蛋甜美,有一种透明的白皙,唇红齿白,气质倒一点不给她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所破坏,反而咬唇气苦,眼睛流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怨气,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熊文斌家就在筒子楼大门的顶上,沈淮探头看了看窗外,街边还真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没有走,看不见人,应该是坐在车里,大概是以为熊黛玲只是进楼来躲他,想在那里堵门截人。 沈淮笑了笑,指着窗台上的花盆,跟熊黛玲说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端个花盆砸下去,立马清静……” 熊黛玲可不敢这么放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她爸:“要不要泼盆水下去?” 白素梅为女儿给登徒子纠缠上气愤,这大白天的就纠缠不休,要是晚上遇到还得了? 白素梅正想下去理论,把那個登徒子骂走,沈淮起身拿起窗台上一只花盆,抬手对着车顶就砸下去,也不看砸的效果如何,就把头缩回来,随手就把窗户关上,跟熊文斌笑道:“咱接着下棋……” 屋里人就听着“砰”的一声响,吓了一跳。哪里想到沈淮说砸就砸,也根本不怕砸到人。听着声响,那车子可是给砸得不轻……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骂街声:“谁他妈的不开眼,谁他妈砸的花盆,谁眼睛长眼上了,谁敢他妈砸老子的车。你知道老子是谁?谁他妈的不站出来,老子要他好看……” 赵东他们几个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敢露头去看车子砸成什么样子:一辆轿车动辄几十万,砸了他们可赔不起。偏偏沈淮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移子下棋。熊文斌眼睛跳了跳,但见沈淮这副样子,也就当没事发生过,接着下棋。 外面骂声不绝,越骂越难听,最后也是气急败坏,威胁着要烧楼。 这句话一出,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又是“啪”的一声,不知道谁把东西砸下去,接着听见骂街的那小子忙不迭的怪叫着躲开。 沈淮笑了,侧过头来跟憋了很久的赵东、熊黛玲以及肖明霞说道:“这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威胁着要烧市政府的机关宿舍楼,这不是找砸吗?现在他激起众怒了,你们可以打开窗户放心砸几个鸡蛋下去,凑凑热闹!” 熊黛玲兴奋劲来了,真要给找鸡蛋,给她妈抬手拦住,想探头出去看究竟也不让,怕给人认出房间来。 白素梅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要是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熊文斌看了气定神闲的沈淮一眼,心想:他真是个敢惹事的主,也是个能惹事的主啊,东华这浑水潭里叫这么一条混江龙闯进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熊文斌见老伴还是担心,说道:“没什么事,市政府宿舍大楼没那么好欺负,就凭他威胁要烧楼那句话,警察来了也只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改革开放了,有钱人越来越多,社会风气也越来越邪,但这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谁能翻天?” 市政府机关宿舍,住着许多刚参加工作的未婚年轻人。 不要看这些年轻人刚进市委市政府机关工作,级别看上去不高,但个个心高气傲,何时怕惹过事,何时怕事惹到头上来? 就是那些给“遗忘”在这里的机关老干部,也不是受气的主,能叫人威胁烧楼还不吭声? 熊文斌话头刚落,就听见整栋筒子楼就有许多人找开窗子对着外面厉声训斥着有之,破口大骂有之,也有接着砸东西的:“你娘的,有种就派人烧楼,弄不死你,爷姓字倒着写,也不打听打听这边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 没过一会儿,那叫嚣的小子大概知道挑事挑错了地方,大概知道纠缠了不能纠缠的主,只能灰溜溜的开着那辆惨不成样的车子走了。 白素梅摇头只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也不知道她是纠缠她女儿的那小子,还是说肆无忌惮就砸花盆下去的沈淮。 熊黛玲心里有些怕怕的,但更多的则是兴奋,遇到这种事,就应该砸个花盆下去才能解决问题;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格外的鲜艳,对沈淮也是好感大增。 沈淮本来就想旁敲侧击的打听小黎的状况,就跟她多搭了几句俏皮话,逗得她咯咯直笑。 “黛玲,你过来帮我摘菜。”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警惕,盯着客厅,看着情势稍有不对,就将熊黛喊到狭窄的厨房去,不叫沈淮有勾搭的机会。 沈淮倒是无语,心不在焉的下着棋,倒是竖着耳朵听熊黛玲在厨房跟她妈说去梅溪镇的事情。小黎的情况不算差,陈丹这些天一直都陪着她身边,连自个家都没有回一下,叫沈淮放心不小。 赵东也是暗自乍舌,虽说在市钢厂看到沈淮对周大嘴动手,但之前沈淮好歹依仗背后有陈铭德撑腰,如今看来,沈淮根本就是一个不怕惹事的主啊。 熊黛玲给她妈拉进厨房去,还在为刚才的事兴奋,叽叽喳喳的话说个不停,接着就听见她跟赵东的未婚妻肖明霞说道:“我看赵东就应该跟人家沈秘书学学,都住一起了,还管你们爸妈不同意,直接把证领了,看你爸妈还说什么……” 听着肖明霞在厨房里唉声叹气的回应,沈淮问赵东:“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快结婚了,还唉声叹气……” 熊文斌对赵东的婚事也颇为关心,棋子拿起来又放下,等赵东说怎么回事。 “明霞她妈倒没说不同意,就是结婚一定要六万八彩礼。也说这钱她们一分都不要,给明霞放身边,就是不想看到明霞嫁给我后吃苦。还说怕明霞帮着我骗她,一定要见到钱才同意婚事。”赵东皱起的眉头都能挤出水来。 赵东在市钢厂虽然是总师办技术科科长,但市钢厂这三四年效益急剧滑坡,他的收入也就比普通工人稍好一些。 肖明霞本身就是市钢厂的一枝花,人长得俊俏。她的母亲在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医生,父亲是唐闸区建设局的中层干部,家庭条件在东华市要算优渥,她父母打心眼底就看不起赵东。 赵东也农村出身,没有什么家底,六点万八的彩礼,他不吃不喝,大概*年能凑齐。说白了就是肖明霞的父母不同意女儿跟赵东的婚事,想用软刀子逼着他们分手,想女儿攀个更好的人家。 “这么多啊,那敢情我妈把我姐卖太便宜了……”熊黛玲站在厨房间门口剥蒜头,听到赵东说到彩礼数目就直乍舌。 “谁把谁卖便宜了?”这时候一张姣好的脸蛋从门外探进来,是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她走进来,提着一只塑料袋。 熊黛妮婚后就没有怎么见过她,沈淮心想大半年不见,新婚生活倒使得之前偏瘦的她丰润了一些;脸蛋虽不如黛玲标致、甜美,也是难得的漂亮少妇。 “姐!”熊黛玲高兴的跑过去,“说赵东跟明霞的婚事呢,”小嘴巴很快的将赵东的为难事说了一遍,又道,“可是让姐夫占了大便宜,早知道这个,一定也要他包着大红包才把你给他……” 沈淮看到周明与杨海鹏就跟在后面,作为“第一次”见面,他客气的站起来,与周明、杨海鹏握手,让赵东帮他们介绍。 “对了,外面怎么乱七八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熊黛妮将提来的东西放下,问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叫筒子楼大门外乱糟糟的堆满了垃圾。 说到这个,熊黛玲又兴奋起来了,玫红的嘴唇飞快的扒拉着,将事情前后讲了痛快,到最后忍不住趴她姐怀里大笑。 “你们也真是的……”熊黛妮也不说好,也不说坏。 沈淮知道黛玲她姐的性格沉稳,甚至可以说是怕惹事的,不似熊黛玲的性子野,对这种事总是担忧多过痛快,也是笑一笑了之。 熊文斌的大女婿周明,早年在市钢厂给称为“秀才”,显然也不欣赏沈淮的风格,态度较为冷淡,只是关心的问赵东的婚事有没有进展,但不大搭沈淮。 沈淮心想他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在市钢厂对周大嘴大打出手、得罪葛永秋,而靠山陈铭德又倒掉的事情。 周明这人比较势利,什么人对他有用,什么人对他没用,他都分得很清楚。 沈淮对周明的势利也是知道,不以为意,对于趋炎附势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巴结过来。 杨海鹏却是个直爽人,做人也不那么能忍气,换作他刚才在场,砸花盆这种混帐事不会做,车子砸了给人揪住真心是赔不起,但肯定会站出去把人赶走;这时候他对沈淮十分的热忱,欣赏沈淮的作为,没说几句话,就把沈淮视为知己,比赵东还容易熟络。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十七章 东华这谭水很深 熊文斌两居室的房间很小,客厅铺上大圆桌,就几乎站不开人,厨房同时站三个人进去,连转身都难。 沈淮便邀周明、赵东、杨海鹏以及熊文斌到他隔壁屋坐着聊天,将这边留给女人们准备晚饭。 “赵科长有没有想过离开市钢厂?”沈淮问道,“东华还有几家钢铁厂,有乡镇企业,有民营企业,我想他们都需要像赵科长这样既懂技术,又懂管理的人才。” 赵东不知道沈淮从哪里听说自己既懂技术又懂管理,但沈淮这么说,就觉得亲切;捧人的好话谁都愿意听。 “东华下面的乡镇,是还有几家钢铁企业,不过这两年效益也大滑坡了。民营企业是好一些,但说白了就是家族企业,高层的管理人员怎么可能用外人?”赵东不无悲观的说道,“也许人过去收入会稍高一点,但也就高一点。” 这个问题,沈淮在市钢厂时就跟赵东充分讨论过,赵东什么想法,他心里都清楚,但他这时作为一个“陌生人”,还是需要拿这个引出话题,更要说服赵东放弃以前的想法。 熊文斌见沈淮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见赵东不开窍,就帮着将意思点透:“沈秘书是说梅溪钢铁厂吧?” 熊文斌这么说,赵东眼睛倒是一亮,沈淮说过要去梅溪镇任职,这时又鼓动自己辞职,也就不联想到梅溪钢铁厂。 但想到梅溪钢铁厂的现状,赵东又忍不住苦笑,说道:“梅溪钢铁厂还比不上市钢厂呢。前几年大搞乡镇企业时,梅溪钢铁厂靠银行贷款,将产能撑到十万吨,在东华大大小小的乡镇企业也是一枝独秀。但实际上,要技术没技术,要人才没人才,管理上还混乱,生产主要产品,还是近年来逐渐给铝合金窗及塑钢窗淘汰的钢窗,都不知道能不能撑着再经营两年。” 屋里人都是市钢厂出身,对东华市的钢铁行业现状,都很清楚。 熊文斌能猜到沈淮提及此事有用意,但一时不好搭腔,有些话倒要沈淮说透,不然他也只是猜测。 杨海鹏、周明都知道赵东说的是实情,杨海鹏说话直接,说道:“沈秘书是要去梅溪任职吧,不过梅溪钢铁厂绝对是个屎坑,可轻易不要往里面跳……” 周明在后面轻轻的拉了一下杨海鹏,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他见沈淮年轻得很,即使受打击去梅溪镇任职,说不定心里正豪情壮志。 不仅说在市钢厂殴打周大嘴,就刚才砸花盆下去的举动,也说明他是一个轻浮而张扬的性格,周明心想着他满心要到梅溪镇大干一番事业,杨海鹏这么直接了截的泼冷水,定然会叫他不高兴。 杨海鹏的话可能听着不中意,但他这番话没有一点坏心,而且是一番诚心的好意;沈淮熟悉杨海鹏的性格,只是笑了一笑,对周明拉杨海鹏的小动作也视而不见。 他在梅溪镇土生土长,对梅溪钢铁厂所涉及到的复杂情况,怎么会不了解?说实话,要不是考虑到背后有谭启平的支持,他还真不敢去趟这个浑水。赵东站在他的立场上,婉拒他的拉拢,确实是有他的考虑。 东华的水很深,高天河就是担心陈铭德插手市钢厂,才会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沈淮暂时也不会去碰市钢厂,但连一个乡镇企业都摆不平,也不用在东华混下去了。 不过,沈淮等不得谭启平到东华赴任再去开展工作,有些准备工作,前期就必需开展起来。 这时候高天河、吴海峰等地方势力还放松着警惕,他这时候做什么手脚,反而更容易些。甚至高天河、吴海峰这些人会纵容他去做这些手脚,好等着看他的好戏。 沈淮靠着写字桌而站,看着屋里的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以及周明,犹豫着是不是跟他们先露个底,又怕他们口风不紧。 “我看你还是出来吧。我们俩一起打天下,我们直接做钢材,就不信做不起来。”杨海鹏见沈淮沉默,以为他打退堂鼓了,但赵东的彩礼问题还没有解决,揽过他的肩膀,说道,“只要能做成一笔大单,你娶肖明霞的彩礼就有着落。” “东华的钢材销售,都由高小虎霸占着,谁没事进去插一脚,不怕半夜给人烧房子?”赵东听到杨海鹏打这个主意,更是打退堂鼓,不敢跟他去掺和做钢材贸易。 沈淮笑了起来,东华的水太深了,有些做法十分明目张胆。 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也是沈淮对东华纨绔子弟里了解最深的一个,因为高小虎就直接霸占着市钢厂对外的销售渠道。 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国内商品市场实行价格双轨制。 市钢厂生产的钢材,有一部分依从计委等有关部门指定的价格出售给需求单位,一部分则可以根据市场需求,灵活定价,自行组织销售。 这几年国内建设规模大,物资相对紧缺,直正要根据市场需求的灵活定价,要比计划价格高出一大截。 故而指标内、指标外的价差,就成了各人各显神通争食的肥肉。倒卖钢材等紧缺物资,成为一小撮人早期发家致富的手段。 熊文斌给调出市钢厂之后,市钢厂在计划指标之外生产的钢材销售,有相当大的比例,就给高小虎等人一手控制。 高小虎从市钢厂以计划价拿钢材,也不能说他违背法律;拿到钢材以市价在市场上月兑手,也不能说违背法规。计划外的生产指标,本来是市钢厂最大的一块利润来源,如今却成了少数人嘴里肥肉。 市钢厂的上下职工都对高小虎恨透了,但没有办法。高小虎是市长高天河的儿子,而掌握市钢厂的管理层,又多是高天河的亲信心月复,也跟着在里面大捞特捞。 仅这一块,市钢厂每年要漏出好几千万的利润出去,再加上管理的混乱以及赵东等技术管理人才给压制,市钢厂怎么可能不衰败? 虽说现在的钢材市场价格进一步放开,但东华市的钢材贸易差不多已成垄断之势。没有足够的背景跟实力,谁敢插手这一块,就等着背后挨黑手,家破人亡都不难想象。 杨海鹏小打小闹的开建材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想做大,绝对需要能跟高小虎等人抗衡的靠山才行,赵东哪里敢随便跟着杨海鹏掺和进去? 赵东不但会劝杨海鹏不要去做钢材贸易,在杨海鹏把话说开之后,也觉得有必要跟沈淮再提醒一声:“沈秘书对市钢厂有所了解,不过梅溪钢铁厂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我与熊厂长甚至不认为梅溪钢铁厂能撑过两年。市钢厂的目标太明显了,毕竟是东华最大的国营企业,即使再半死不活,还没有人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市钢厂头上去。梅溪钢铁厂的目标就小多了,又是集体企业性质,有些人是想把梅溪钢铁厂弄得半死不活,然后吃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吐出来……” “对了,”沈淮转了一个话题,问熊文斌,“熊主任今天听到市里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今天市里召开了常委会议,讨论了新的人事调动,”熊文斌在东华市是老资格,市常委会议讨论的内容倒很容易打听出来,“吴书记提出周裕调去唐闸任区委副书记,高市长推荐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这本身是两全齐美的事情,不过听说讨论有些不大愉快……” 赵东、杨海鹏、周明都有些奇怪了,以往熊文斌不会在他们面前说这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却为沈淮的一句话,破例的做了小道消息的二道贩子。 “葛永秋去霞浦担任县委书记,不会是针对沈秘书吧?”杨海鹏下意识的就月兑口而出。 沈淮挠了挠后脑勺,心想吴海峰、高天河下手还真快,对杨海鹏提出的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说道:“我去梅溪镇,顶多是个镇党委副书记,要说他们想用县委书记这座大山来压我,那真是太看得我了……” 赵东也满脸忧心,虽然接触的时间很短,但他对沈淮之前没有什么成见,短短接触过了两三次,倒对他很有好感。 他也猜测沈淮虽然有正科的级别摆在那里,但毕竟年轻太轻,去梅溪镇不可能担任正职,副书记加正科待遇,是最合理的安排。但只要沈淮做出成绩,转正就很简单,也正是如此,他更担心沈淮去梅溪镇之后急于干出成绩来。 熊文斌见沈淮不把事情说透,而赵东没有足够的的把握,就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两三年境遇,也叫他少了些耐心,熊文斌看沈淮对今天市常委会议的人事讨论不屑一顾,越发证实心里的猜测,对杨海鹏与周明说道:“你们两个去看看晚饭准备好没有?” 对岳父把他与杨海鹏先撵开,周明心里有所不满,但没有说什么,还是先出去了。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二十八章 权力的基础 看着屋里就剩下赵东与熊文斌,沈淮从兜里掏出香烟来,给熊文斌、赵东分上,说道:“老熊是看出什么蹊跷来了啊。” “嗯,”熊文斌也不在意沈淮对他的称谓变了,接过香烟,也不管戒烟多年,凑过去点着火,说道,“高天河与吴海峰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但在常委会议公开闹矛盾的事情很少见。市里知道周裕是吴海峰侄女的人不多,但不是没有。吴海峰此时调周裕去唐闸担任区委副书记,级别上看似平调,但也也有些太着急了。从侧面也证实了吴海峰很可能要倒台的小道消息,我想应该是在处理陈市长的身后事上出了什么问题……” 沈淮是跟常委副市长陈铭德直接相关的,赵东以为陈铭德一死,沈淮就失去靠山,在东华的境遇就会极恶劣。 听沈淮与老熊互相打哑谜到现在,赵东也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老熊是厉害人啊,沈淮心里暗道,他要不是置身此事中,看问题很可能看的不如老熊这么透彻。 熊文斌接着说道:“吴海峰真要倒台了,高天河未必就能得利,或许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 赵东这时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问题就出在沈淮有恃无恐的心态上。 换作别人,靠山倒掉,自己又立马受打压,给踢到乡镇去,曾经得罪死的大对头,又恰将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谁还能有沈淮这么平和的心态? 不过赵东又有疑惑,问道:“既然省里还会派人来东华整顿这个烂摊子,那沈秘书留在市里,不是更好……” 言下之意,也是认为省里再派什么人来,跟沈淮还是有着关系。 “吴海峰也谈不上倒台,不过市委书记估计难做的。另外,去梅溪镇的是我主动要求的,”沈淮不急着把谜底揭开,但也证实了他们一部分的猜测,说道,“我随陈铭德副市长来东华有大半年的时间,以前有些不大懂事,陈副市长也把东华的复杂情况想简单了。我想我再留在市里,也不会有更多的好处,还不如下乡镇混两年,混出一身滚刀肉再说……” “……”熊文斌听沈淮这么说,就差不多把一些事理顺了,心想吴海峰哪怕调去做人大主任,哪里有市委书记这个草头王痛快? “我在市钢厂抽了葛永秋的脸,他自然要恨我入骨。海鹏刚才也说梅溪钢铁厂是个屎坑,葛永秋真要出任霞浦县的副书记或者书记,我直接跟他提要求说想主管梅溪的工业,他大概会很乐意我跳进这个屎坑里去,”沈淮又说道,“赵东,你愿意跟我去梅溪吗?” 沈淮故意不把话说透,就直截了当的向赵东提出邀请,也是想看他有没有闯一闯的勇气。 赵东也是犹豫,沈淮把话说得不尽不实,他能知道沈淮背景深厚,过江龙不怕坐山虎,但他一个小人物,踏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熊文斌轻轻咳了一声,赵东咬咬牙,说道:“在市钢厂也憋屈了这些年,早该有决断了,只可惜沈秘书你没有早点认识海文啊……” 听赵东这么说,沈淮心里也是一热,情动的拍了拍赵东的肩膀,对他们揭开谜底: “省里可能会派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不过组织程序还没有开始走,现在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吴海峰必须要把市委书记的位子让出来,这也是吴海峰急着帮周裕调个好位置的原因。不过,这些消息暂时还是要绝对保密……” 熊文斌虽然对这些猜测,但听到沈淮真正揭开谜底,也是大吸一口凉气。 他才真正的认识到在陈铭德的死上出了大问题,不然省里没有理由直接将吴海峰从市委书记的位子拉下来后,还压住不让高天河上位,而是直接给东华硬塞一个市委书记来。 不过,同时熊文斌也知道自己剑走偏锋赌对了: 谭启平孤身来东华任职,面临的处境只能说比陈铭德好一些,市委书记毕竟大权在握,但好不了多少,孤家寡人一个,想做什么事都难。谭启平到东华后,要想破局,要想做什么事,只能拉拢他们这些早给边缘化的官员。 有权只是一方面,但想做事,一定要有自己的人。真正的权力,不仅仅来自于职务,还要依赖一整个圈子,才能将权力巩固起来。不仅谭启平到东华需要能用的人手,沈淮要在东华做一番事业,也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子。 熊文斌这时候也能确认:虽然不知道沈淮跟谭启平是什么关系,但他如此信心十足的留在东华,那他就应该是谭启平留在东华的探路先锋;他们也必须要通过沈淮,才可能给推荐到谭启平的跟前…… ************** 三人在密室里烟雾缭绕商议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阴谋,紧闭的房门突然给人从外面推开。 “哈哈,老爹,你惨了,要让妈知道你破了烟戒,能唠叨你半年……”熊黛玲清脆的声音传进来。 沈淮转头看去,外面光线还亮堂些,熊黛玲窈窕的身子站在门口,挡住光线,周身仿佛蒙着一层毫光。 熊文斌尴尬的将半截烟捻灭;赵东好像也有些忤熊黛玲告状,连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捻灭掉。 唯有沈淮悠哉游哉的抽着烟,看熊黛玲挥手驱着烟雾走进来,将对面的窗户打开通风。 “你们也真是的,抽烟就抽吧,还紧关着窗子,不怕多吸几口二手烟?”熊黛玲站在窗户前,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觉三个大老爷们关门闭户的抽烟很可不理谕。 沈淮想起刚进市钢厂时的情形,整天跟在熊文斌后面,边学经验边跟着搞技改,整天累得不行,只能拿烟解乏。 那时的熊黛玲才十二岁,还住在市钢厂的宿舍楼里,每回给熊文斌的爱人派过来给大家送饭,看到有抽烟的,就会挨个会把大家嘴里的拨掉,一点都不留情面,没想她长成窈窕的大姑娘,倒不比以前“蛮横”了。 时间过了真快,当年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转眼间就长大成人,袖管挽起来,露出冰凝玉敷似的胳膊,扎着马尾辫露出修长的脖子,身材纤细而高挑,虽不如周裕那般成熟丰艳,却无不透露出青春少女的气息。 “沈秘书识得法语呢!这个是法语吧?”熊黛玲看到书桌旁的一摞书,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尖叫起来。 “人家沈秘书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都跟你似的好吃懒学?”熊文斌笑着将话题岔开,他对沈淮的印象很复杂,有太多把握不到的地方。即使沈淮刚刚向他们揭开这么重要的谜底,但心里对沈淮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观察,说话也仔细分寸。 沈淮对熊文斌及赵东是太熟悉了,即使熊文斌与赵东不会立即就全无保留的信任他,守住口风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沈淮也压根儿不想在“海外人才”这个话题上多谈,熊黛玲在省城就读的就是省经济学院,要是聊着聊着,让熊黛玲联想到省经院那个声名狼藉的禽兽教师,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沈淮也头痛,之前那个混蛋,给他留下一大摊子烂事,要他挨个收拾,真他娘的辛苦啊。 没再多说什么“海外人才”的事,沈淮问熊黛玲:“是不是晚饭准备好了?” “那是,等你们半天不见出来,还不知道你们躲这里商量什么阴谋诡计呢。”熊黛玲说道。 赵东还是有些发蒙,想不明白沈淮为什么会找他,实际上对沈淮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想不到沈淮有什么蒙骗他的理由。他还是相信老熊的判断,看老熊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即使心里有很多疑问,还是控制住不多问。 当然,疑惑之余,心里也有按不下的隐隐兴奋。倘若沈淮所言不假,倘若将来东华担任市委书记的谭启平真视沈淮为左膀右臂,他当然清楚这个机遇对他有多么重要。 走到熊文斌家的客厅,酒菜都已经摆上桌。 周明大概对未能与闻机密不满,也有对沈淮本人的不喜欢,席间沉默寡言。 杨海鹏没有太多的想法,就坐上桌,就直接偷偷的拉赵东问他们三个人在隔壁屋里说了什么。 熊黛玲坐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说话,就直接问:“对啊,你们鬼鬼祟祟聊了啥?”屋子里这五个女人同样也很好奇。 “梅溪镇有一两家镇企业,过段时间要向社会公开招聘管理及技术人员,”沈淮看赵东尴尬,就直接代他回答,“我劝赵东从市钢厂主动下岗,去竞聘梅溪镇的企业管理人员。赵东要是当上厂长或者副厂长,有些事情我想就不会那么为难了……” “那赵东到梅溪镇,几个月能把六万八的彩礼钱挣回来?”熊黛玲心直口快的问道。 见熊黛玲直接问起赵东跟着去梅溪镇后的收入,沈淮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去梅溪镇工作,具体还要镇党委讨论吧,总之要比我们这些主要从事行政工作的人员,工资会高,而且也不会只高一点半点。” “你们当官的又不是靠死工资吃饭……” 熊黛玲刚顶了沈淮一句,就给她妈拿筷子往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呀”的叫了一口,又吐了吐舌头,自嘲道:“把我爸也兜进去,可的确像我爸这么当官的很稀有啊。” 沈淮莞尔一笑,吃过晚饭就先回隔壁,但是熊黛玲吐舌头的样子,始终在他脑子里晃。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三十三章 人狗情未了 从公路下去不远,青砖墙围出的宅院有半亩大小,前面就紧挨着一座池塘,四下里分散着四五户人家,在静谧的夜里亮着七八盏灯,将远近景物的轮廓浅浅勾勒出来。 沈淮与陈丹姐弟走近宅子,突然间从黑暗里传出来一声狗叫,叫人认识到有条狗就伏在院门后。也许是听到脚步声没有停下来,院门的狗又猛烈的叫唤了两声,意图打消外人接近院子的企图。 陈丹见沈淮在前面停下步子,猜他是怕给狗咬了,解释道:“金子可胆小了,是海文生前从城里捉回来养的一只金毛狗。它听着陌生人的脚步声,也就敢叫唤两声,认识过可就温顺了。不过也奇怪了,海文死后,金子有大半个月不大叫唤了,整天就趴在院子门后面,盯着过路的人,好像在等海文回来……” 沈淮示探性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一哨音在静寂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沉闷,但哨音传出来,就见从黑暗里窜出一条黑影来,猛的往沈淮身上扑过来。 陈丹吓了一大跳,以为金子发疯了要咬沈淮,但要挡都挡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金子扑到沈淮跟前才猛的的收往脚。 金子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又试探的凑过去嗅了嗅,似乎想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嗅出熟悉的味道来……那一声哨响是那么的熟悉,但眼前这人味道又是那么的陌生,金子迷茫了,似乎又不甘心那熟悉的哨音就此消失,呜咽般的低吼着。 陈桐也只当金子要咬沈淮,他哪里能让沈淮让狗咬了?跳下车来,抬脚就朝金子踢去,想将危险从沈淮踢开。 “不要!”看着陈桐抬脚就过来,沈淮挡不住,抬脚就跨过去,挡在金子跟前。陈桐抬脚踢狗也不知轻重,沈淮小腿上生生的挨了一脚,钻心的痛,忍不住回头冲着陈桐大声喝斥:“它只是不认识我,你为什么踢它?” 陈桐给沈淮吓住,陈丹也为突发的变故不知所措。 沈淮也知道陈桐刚才情急出脚是怕狗咬了他,只是这一刻他再抑不住心里的情绪,蹲下来将陷入迷茫中的金子抱住,无法控制的无声痛哭起来…… 金子给沈淮抱住的瞬间,还想挣扎,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搂抱是那么的熟悉,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人脸颊上大颗落下的泪水,虽然迷茫,还是凑过头去伸舌头在他脸上舌忝了两下,咸咸的泪水没什么好吃的,便没有挣扎着躲开,而是沉浸在这熟悉的搂抱里。 陈丹的警惕跟戒防,沈淮不会怪她,也觉得她是应该的,知道她是洁身自好的一个好女人,沈淮也控制着不过分唐突的去接近小黎跟陈丹。只是越理智的克制,那种亲人就在眼前而不能相认的复杂情绪就压抑得越厉害,竟然不经意间就这么崩溃掉。 金子还是认得自己!沈淮心情激动的想着,眼泪更是止不住,刷刷的下落,糊了满脸。 陈丹、陈桐姐弟都傻在那里,沈淮天黑前将“黄脸猫”王刚震住时是何等的威风,哪里想到他会抱着一只“陌生”的狗失声痛哭成这样子。好在是夜里,还不算是形象全毁,但也将陈丹姐弟俩吓住了,不知所措。 “哥?”院门里突然传来怯生生的一声喊。 “哦,是我们。”听着小黎在院子里喊,陈桐以为是喊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回应道。 也是小黎的这声怯喊,仿佛灵魂里传来一记空灵的响声,叫沈淮失控的情感惊醒过来,转头看去,院子里的大灯亮了起来,灯光打在小黎那张清瘦白皙的脸上,看得出她眼睛似满是迷茫以及掩饰不住的失落:难道是小黎也听到他刚才情不自禁唤金子所吹的口哨? 金子有八个月大了,有着漂亮的皮毛,像浅金色的缎子似的,长有沈淮膝盖那么高,摆着尾巴,冲着站在院门里的小黎低吠了声音,似乎在告诉她:他就是哥哥啊。 小黎站在亮处,看不到沈淮脸上的泪水,看着陈丹、陈桐以及之前曾在市钢厂帮过她们的沈秘书站在路口上,只当刚才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口哨,是自己的幻觉。 小黎心里虽然失落,还是将院子门打开,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陈桐哥脸上是怎么回事?” 沈淮心里虽然揪痛,倒是清醒过来,抹着脸颊上的眼泪,跟吓傻的陈丹笑道:“我打小也有一条狗陪伴,金子长得太像它了。我打小在农场里,跟我妈相依为命,也没有什么玩伴,就那条狗陪着我们渡过最艰难的岁月。在我十二岁那年,我妈生病去逝了,那条狗再陪我一年就老死了,然后我就孤零零的长到现在,连个朋友都没有……” 沈淮都哭成那样子,陈丹哪里会怀疑他半真半假的话,她对沈淮的警惕跟戒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心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给眼前这个人放纵出来的情感发泄所打动。 “陈桐,你先跟小黎先进去……”陈丹怕沈淮这样子给别人看到尴尬,要弟弟跟小黎先进院子去,她想陪沈淮在黑夜里再多站一会儿。 说也奇怪,金子也不理会小黎的叫唤,而是温顺的站在沈淮的身边,时不时的拿尾巴扫他的裤脚。 沈淮一站路边的泥埂上,这时候才感觉到给陈桐踢了一脚,小腿骨隐隐作痛,卷起裤脚管来,看那边青了一块。 “陈桐这小子也真是不知轻重的,”光线很暗,陈丹要看沈淮腿给踢伤的地方,就能蹲到沈淮的眼前,身子凑过来看,伸手在那块颜色更深的皮肤上按了按,抬头问沈淮,“痛吗?” “陈桐怕我给金子咬了再抬脚,我也是一时情急才对他吼,你等会儿帮我跟他说一声。”沈淮故作轻松的说道。 他倒不介意陈桐那一脚,只是想尽快将情绪收拾好,感觉陈丹按在他小脚的手指凉凉的。陈丹是挨得那么近,她的脸蛋就像浮出黑暗水面的清莲,眼眸子是那么的澄澈,沈淮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激动的情绪渐渐的平复下来,心里暖暖的,克制想将她搂到怀里的冲动。 待情绪收拾好,沈淮才与陈丹进院子去,陈桐与小黎已经在里面准备起晚饭来。 陈丹与丈夫孙勇在婚后关系一直都不好,后来就索性住镇招待站楼上的单身宿舍里,还是最近要陪小黎,才临时住到老宅来。 老宅周围空荡荡的,是座小水塬子,三面环着池塘,一面有条土埂通到公路上,周围两三百米内没有其他人家。就两个人跟一条胆小如鼠的狗住这么一栋宅子,夜里是也挺渗人的。 就算沈淮不赶巧要在梅溪镇租房子,陈丹也想将小黎接到镇上去住,让老宅着;只是在乡下野惯了的金子,在镇招待站的宿舍里不好养,犹豫着打不定主意。 沈淮要把整栋宅子租下来,也答应金子放老宅里由他来照看,陈丹跟小黎随时可以过来看它,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 小黎还不大关心事,再坚强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这些天也有些依赖陈丹的习惯,租房子的事情自然也全凭陈丹替她拿主意。 陈丹本欲不想跟沈淮走得太近,怕他对自己存什么心思,走得越近,将会陷得越深,但看到沈淮抱着金子痛哭,这一层顾虑跟戒防就陡然瓦解。 她知道,沈淮看上去风光无比,年轻有为,内心里一定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会在不经意间,情感如此放纵的渲泄出来——虽然沈淮痛哭流泣时看上去挺丑,但这样的人让她觉得安心、真实。 想到沈淮刚才的模样,再看到整晚上,金子都赖在沈淮的脚边不走,十分写意的享受着他的抚模,陈丹的心暖暖的在动,又怎么再会拒绝把老宅租给他? 租房子的事情定下来,陈丹跟小黎死活不要租金,沈淮把抵三个月租金的六百钱放桌上,说道: “我来梅溪镇是当干部的,要是白住房子不给租金,就说不过去了。这也是在梅溪镇,这么大一个院子,还加上外面这么些地都算上,每个月才两百块钱的租金,真算是便宜我了。租房子里的事情,你们帮我拟个租约,另外再通知村里一声。不要让左右的邻居看到我这么一个陌生人,当贼给打了,那时候我可没处说冤去……” 沈淮的话总是有着不容拒绝的说服力;推辞不过,陈丹也就做主要小黎将租金收下来。虽然市钢厂答应在小黎参加工作前,都按月支付生活费跟学费,只是这年头物价涨得厉害,每个月才一百二十多块的生活费,其实生活上会很窘迫,陈丹她的工资也不高。 把老宅子租出去,每个月能多得两百块钱的租金,生活上也的确不用那么拮据了。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三十四章 送上嘴的桃子 葛永秋、周裕都相继离开市里担任新的职务去了,虽然沈淮的组织关系也已经调去霞浦县,市里也没有谁赶着过来把沈淮的那套房子收回去。 接下来几天,沈淮把房间钥匙交给陈桐,要他跟赵东、杨海鹏一起,抽空将他屋里的物件都搬去梅溪镇去,他则去霞浦县委组织部报道。 梅溪镇紧挨着东华市区,镇子上的人有事情都习惯往东华市区跑;不过沈淮在霞浦县中读了三年高中,对离梅溪镇有二三十公里的县城不算陌生;当然,也谈不上有多少熟悉。 要接受县委组织部的任前谈话,沈淮在县城住了几天,也算是故地重游。 不管认识或不认识的,有仇的或有怨的,在家的县领导以及主要县直机关的负责人,沈淮也都由组织部的同志领着去认个脸熟。 之前的县长调到新津县任书记,葛永秋刚到霞浦县履职担任县委副书记、代县长。 十月十八日下午,沈淮由组织部的人领着推门进来,葛永秋正指挥县政府办的工作人员重新布置他的办公室。 “这边要摆一排书架,我喜欢色泽沉一些的家俱……”葛永秋指着侧窗的一面墙,手挥舞着,似乎在想用什么词汇跟眼前这个秃顶的中年人描绘这边放满一排书架是什么感觉。 他不能明确提要求摆红木一类的高档书架,只是用“色泽沉一些”的雅词暗示一下,要刚接触还不大熟悉的县政府办主任自行领悟。 县委组织部的工作人员陪沈淮进来,毕恭毕敬的跟葛永秋汇报:“葛县长,这位是新报到的梅溪镇党委副书记沈淮,过来认个门……” 葛永秋看着沈淮推门进来,脸就冷了下来。 要不是沈淮,县委书记都是他的囊中物。 作为在东华官场浸婬了有二十年的葛永秋,当然知道县委书记与县长之间的鸿沟有多深,当然知道国内有多少县长盯着县委书记的位子朝思暮想。虽说县长的位子也不差,但权力毕竟受到很大的限制,唯有作为一把手的县委书记才是真正只手遮天、无人能违拧的草头王。 不要说市钢厂的拳殴事件了,就是凭着因为沈淮而不能如愿一步到位担任县委书记这事,葛永秋都要把沈淮恨之入骨…… 沈淮倒是浑然不觉似的,接过组织部同志的话,笑着说:“我在市里就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现在到霞浦,还是葛县长手下的一个兵;葛县长常说我是那个孙猴子,只是怎么跳也跳不过葛县长的五指山……”转过身子,打量着葛永秋的新办公室,赞叹道,“葛秘书长在市里就是少有的学者型干部,当了县长还不忘读书,高市长的办公室也是这么布局吧?是不是靠窗台的位置还要摆上一盆富贵树?” 听沈淮的话越往下说越觉得不对劲,葛永秋忙截住他的话头:“哦,你总算是到霞浦县来报到了,我等你都有小半个月了。我们既然是老相识,就不忙着叙旧,你还是先去拜访陶书记吧……” “陶书记去鹤塘镇调研去,到下午才能回来。”组织部的工作人员解释道。 不是葛永秋不恨沈淮,只是他跟高天河都看不透沈淮与谭启平有什么关系,也看不透沈淮与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存在什么交易,才会让吴海峰通过市委组织部直接要求霞浦县将沈淮定点投到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副书记。 在吴海峰还没有让出市委书记的宝座,以及他头衔上的“代”字去掉之前,他都不会轻举轻妄动,对沈淮有什么明的动作。 ***************** 到下午,县委书记陶继兴从鹤塘镇回来,沈淮接到通知赶去他的办公室接受谈话。 陶继兴对市钢厂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 陶继兴这回差点连县委书记的位子给葛永秋挤掉,要不是吴海峰强按着不让葛永秋出头,陶继兴最好的结果就是挪个窝、平调到新津或别的什么地方任书记。 要说陶继兴对葛永兴不警惕、防备,那是骗人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陶继兴对沈淮有着天然的亲近感,也就忽视了他有些过分的年轻。 “上回到市里开会,吴书记就专门提到你,说你是省里引进的海外人才,专长又是经济,很有自己的想法,要我大胆的给年轻有能力的干部压担子,” 陶继兴的头发稀疏,梳得油光锃亮,肥大的鼻子在说话時,鼻翼会夸张的張开,坐在沉亮的办公桌后,很随意的跟沈淮说话, “说到梅溪镇的经济跟工业,也就梅溪钢铁厂占了很大的分量。怎么样,会不会怕担子太重?” 陶继兴的这次谈话,叫沈淮感到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次谈话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就是去梅溪镇担任党委副书记,明确分管工业及经济的职权,但能不能掌握到梅铁钢铁厂的实权,还要等他到梅溪镇之后再争。 沈淮没想到陶继兴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直接将梅溪钢铁厂的位子给他挪出来,这个叫他有些意外…… 如果说陶继兴的安排是出于吴海峰的授意,相比较当初承诺的交易,吴海峰要多做出许多。 难道吴海峰已经听到谭启平将来东华任市委书记的风声? 难道说还是市钢铁拳殴周大嘴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很复杂,问题很严重。 拿杨海鹏的话来说,梅溪钢铁厂就是一个屎坑,不要说去挽救梅溪钢铁厂即将败亡的命运了,跳进去能干净月兑身的也没有几个。 沈淮打定主意,到梅溪镇之后就拿钢厂下手,打开局面,那是他因为就将有谭启平在背后支持,所以才有恃無恐。 不过陶继兴这时候主动将桃子递过来,沈淮不会单纯到认为他以及藏在他背后的吴海峰会是好意…… “陶书记如此重视,多沉的担子我都愿意先挑起来。” 不管陶继兴是好意还是歹意,既然桃子递过来,沈淮没有理由不先吃下来。 陶继兴见沈淮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眼睛微微收敛起来,笑了起来,说道: “好嘛,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魄力,有这个担当。你到县里来报道的时间不巧,梅溪镇的党委书记杜建前两天才刚刚过来,不然就可以把你们俩都喊到这边谈谈心。你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我已经跟杜建、何清社二人沟通过了,找你过来,就是再确认一下……” 梅溪钢铁厂虽然属于梅溪镇所辖的集体企业,一般说来,钢厂管理人员的任命,应由镇党政联席会议推荐。 不过,作为霞浦县少数几家总资产近亿的规模企业,又属于集体性质,想要县里不对厂管理人员的任命进行干涉,显然是不可能的。 多方平衡的结果就是,梅溪钢铁厂的管理人员由镇党政联席会议讨论推荐,但需经过县里考核批准,才能正式得以任命。在国内政治集权的传统之下,梅溪钢铁厂的人事任命权,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就掌握到县里。 **************** 与陶继兴谈过话,调动的组织程序就算完成了,就等着直接到梅溪镇正式就职。 沈淮没有再留在县城,当天夜里就返回了市里,有些问题他还看不透,需要熊文斌、赵东替他参详一下。 “你九月中旬在市钢厂的事,市里差不多就传开了。现在很多人都说,要是陈副市长不意外病逝,市钢厂很可能就会给陈副市长第一个拿出来开刀;相信吴海峰、高天河他们这些市领导,也都有这个想法吧……” 熊文斌、赵东直接给沈淮拉到筒子楼背后的小树林里谈事。 在这边熊文斌也可以背着老婆白素梅抽几根烟过瘾,他也不认为吴海峰、陶继兴会无缘无故的直接顶沈淮去控制梅溪钢铁厂。 沈淮吐着烟圈,看着树林外浮着绿萍的小池塘,他之前就猜可能是拳殴周大嘴事件的后遗症,说道:“我是直接跟吴海峰暗示要去梅溪镇,无论是捞钱还是捞政绩,整个梅溪镇都没有比梅溪钢铁厂更好的目标。吴海峰应该是自认为看透我了,才主动做出这样的安排。他递出这个桃子,也不怕我不吃下去啊。” “要是陶继兴的安排出于吴海峰的授意,这个倒不难理解,”熊文斌继续说道,“东华钢铁行业这一块,还是由高天河的人控制着。倒不仅仅是市钢厂,市钢厂之外的钢材销售渠道,很多都给高天河的儿子高小虎直接控制着……” “梅溪钢厂,差不多有六七成的产量,都给高小虎控制的贸易公司直接吃下去,” 赵东坐在一截倒伏的树根上,他已经正式跟市钢厂交了辞职信,这些天他主要做几桩事,就是全方面的打听梅溪钢铁厂原料进购、技术生产以及产品销售的情况, “梅溪钢厂的职工对此很抵触,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从杜建往下,钢厂那些个管理人,只要自己能捞到好处,也不介意跟高小虎、周知白这些人狼狈为奸。我猜啊,吴海峰通过陶继兴把你直接安插到梅溪钢厂,一是猜测到你有插手钢铁厂的心思,二就是顺水推舟让你跟高小虎他们闹事去,第三就是方便他们顺利月兑身……” 近一个月来,沈淮大半时间都跟熊文斌、赵东他们厮混在一起。除此自己的家世外,陈铭德意外病逝前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跟他二人说了,以便他们能帮着更准确的分析局面。 沈淮点点头,认同熊文斌、赵东的判断,说道:“往坏处想,梅溪钢铁厂这两年眼看着是要撑不下去,但真正到关停清算时,总要找一两个替罪羊出来,不然没有办法给各方面交待。这时候把我架上去,让他们的人安全退下来,確實可能是吴海峰、陶继兴的一个目的。” 梅溪钢铁厂的厂长,不是别人,正是镇党委书记杜建兼任。 在经济发展滞后的东华市,乡镇及县干部能捞钱的手段不多,掌握一家资产规模近亿、就算陷入经营困难的乡镇企业,实际能捞的油水比普通的县领导还要肥美得多。 要没有陶国兴强力插手,杜建怎么可能轻易将梅溪钢厂厂子的位子让出来? 这段时间,沈淮与熊文斌以及赵东三人,差不多将梅溪钢厂的情况研究透了。 梅溪钢厂本身在生产环节上的贪、腐情况,不算特别的严重,最严重的是外围一个个咬在梅溪钢厂身上的吸血鬼。 梅溪钢厂的钢材销售,给以市长高天河之子高小虎等多家钢贸公司低价控制。 而专门向梅溪钢厂供应炉料的物资公司,背后不是旁人,正是周家控制的贸易公司,当然背后还有陶继兴之侄等许多东华市及霞浦县官员亲属的入股。 梅溪钢厂采用的短流程工艺,即往炼炉里投入废铁废钢,熔成铁水炼出钢锭,再生产成型的钢材产品。不管生产管理水平如何,炉料价格给人为的抬高,而产品价格又给刻意的压低,还能给厂子剩下多少利润空间? 梅溪钢厂从八七、八八年开始,就一直都在亏损经营。 由于幕后有吴海峰、陶继兴等实权派官员支持,加上全国都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大背景,梅溪钢厂即使亏损,还是能从银行源源不断的得到贷款维持运营。 沈淮以往不了解周家跟市委书记吴海峰之间的关系,这时候倒能理解吴海峰为什么会在八九年的时候,支持梅溪钢厂在亏损的情况,还通过银行贷款把产能扩大到十万吨。 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外围的关联吸血企业,能更大口的从梅溪钢厂身上吸食血色利润。 去年,中央及国务院收紧各大银行的银根,强力整顿银行系统,而淮海省又率先在全国进行分税制改革试点,通过贷款维持企业运营的方式不能再维持下去,梅溪钢厂就顿时陷入连工资也发不出的困境。 梅溪钢厂眼前已经是无血可吸,就要被迫关停,而吴海峰想见着要失势,陶继兴这次也差点给调出霞浦县,对他们来说,眼下安全撤出已经成了第一位。 不然真等到梅溪钢厂关停的那一天,万一有人促使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他们就将没有足够的权势去捂盖子、掩护自己的罪行。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三十五章 赴任前夕 在正式到梅溪镇就职前,沈淮专程陪同熊文斌到省城拜访了谭启平。 东华的情况太复杂了,陷阱重重,陈铭德差点给污身后之名,就是前车之鉴。 沈淮坚持要下乡镇,谭启平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需要一个有对东华局势了解、又能信任的助手;沈淮推荐了熊文斌。 熊文斌本是市计委普通干部,八十年代初期给调入市钢厂担任副厂长、厂长,*年给调回市里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像这种有管理能力,又做出很大成绩的官员,本应该得到重用,但是熊文斌在市政府副秘书长的位子上只干了一年,就给调到市委市政府政研室副主任的位子闲置至今。 光看熊文斌的履历,一点问题都没有:有能力,又熟悉东华的情况,在冷板凳上坐了两三年时间,应该跟东华此时的当权派没有太深的瓜葛,本身的心态也应该更平和,一旦提拔他出任要职,应该能为己所用。 谭启平也是谨慎的性格,虽说沈淮表现出过人的能力,但毕竟还是年轻,不大放心就用他推荐的人。 想着到东华后再深入接触熊文斌,动静会有些大,谭启平就要沈淮在他正式赴任之前,带熊文斌到省城来走一趟。 这个熊文斌能不能用,谭启平需要在赴任之前就确定下来。 熊文斌为此也准备了许久,这次见面宾主皆欢。 本来只是下午在谭启平的办公室里安排见面,沈淮还跟熊文斌准备好夜里回东华的车票。不过聊得投机,谭启平就把夜里一次不重要的席请推掉,在酒店里摆了一桌酒宴请熊文斌、沈淮,吃过饭,才让小车司机专程送沈淮与熊文斌回东华。 赶回东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把谭启平的司机安排住进南园,沈淮才与熊文斌回筒子楼。 赵东与杨海鹏还守在他房里,大件都已经搬去梅溪镇了,这边的房子就剩下一张大床跟几件换洗的衣裳。 沈淮推开门,看到他们就盘腿坐在他夜里睡觉的那张大床上下棋,笑着问:“都这个点了,你们还熬在这里干什么?” 杨海鹏模了模脑袋说道:“你明天去梅溪镇赴任,赵东说怎么也要替你庆祝一下,哪想到你跟老熊今天去省城了。我都打瞌睡困死了,刚跟赵东去泡过脚,想着你们未必能赶回来,就想回去睡觉。偏偏赵东邪门了,还说要再等等,还真让他等着了。对了,这么晚,你们怎么有车回来的?” 杨海鹏知道老熊现在没有能力从市里调车,省城也没有十二点左右抵达东华的客车。 “省里有小车送我们回来,明天跟县里约好去梅溪镇正式报道,总不能第一天去梅溪镇工作就翘班。”沈淮笑道,将随身所带的背包丢地上。 赵东知道他们去省城见谭启平的事情,他坐立不安到现在,守着嘴巴没有跟杨海鹏透露细情,看到沈淮与熊文斌连夜赶回来,有些琢磨不透结果是好是坏,问道:“怎么样?有结果吗?” “没结果就不会这么晚回来了,”沈淮哈哈一笑,说道,“少不了老熊一个市委副秘书长的位子。” “什么,老熊要当市委副秘书长?”杨海鹏只知道沈淮拉赵东去梅溪镇的事情,却完全不知道这背后还有熊文斌的好事。听沈淮这么说,他吃惊的直接站在床上,头磕到垂下来的电灯罩,打得他“嗷嗷”直叫。 从省城回来,熊文斌一路也是陷在兴奋里难以自拔。 虽说有些事他开始就有所猜测,但真正确认好事会轮到自己的头上,还是叫他难抑兴奋,虽然夜已深,但哪有半点睡意?故作矜持的说道:“还是没影的事情呢……”房间里的桌椅已经搬走,他走在床边坐下来,要杨海鹏不要太毛躁。 “嗬,市委副秘书长还不够,一步到位把你抬上市委秘书长的位子,这个动静就有些大了。”沈淮开玩笑的打趣熊文斌。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上去就像我一个人给蒙在鼓里?”杨海鹏丈二金刚模不到头脑,老熊脸上的兴奋就差点直接写明他要升官了。 他知道沈淮所说的市委秘书长是开玩笑,除非后台是省委书记、副书记,不然熊文斌没可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常委成员的市委秘书长。但是,就算是市委副秘书长,对坐了小三年冷板凳的熊文斌来说,也非可小可。 白素梅听着动静,穿着睡衣推门探头看过来,睡眼朦胧的说:“不是说*点钟就能回来吗,怎么拖这么晚?黛玲下午打电话回来,知道你们今天去省城,等到十点钟宿舍熄灯,都没见你打电话去找她,又打电话过来埋怨了一通……” 沈淮能想象熊黛玲娇怨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在省经济学院是声名狼藉,没事不会去省经院找不痛快,再说今天时间紧,还真没有空陪熊文斌去找女儿。不过熊文斌则是太兴奋,完全把小女儿忘在脑袋后,不然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可以拿他的手机打一通电话。 “好了,好了,我跟县组织部的陈科长约好一早在梅溪镇碰头呢,再不睡,明天没精打采的,就太影响形象了。”沈淮站起来,把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他们往外赶, 杨海鹏心里直是奇怪,老熊这回真要是遇到贵人,能当上市委副秘书长,岂不是能更好的支持沈淮在梅溪镇的工作?沈淮不拉着老熊多联络感情,怎么还把他们往外赶? 不过看老熊也没有半点意见,乐呵呵的就给赶了出来,杨海鹏知道有些事情他还给蒙在鼓里,只能强忍住好奇心给赶出来。 赵东还是知道官场规则的。 谭启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会组成自己的圈子,沈淮以及熊文斌他们,都将是属于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在这个圈子里,谭启平无疑是绝对的核心,但其他人地位的高下,取决于他们与谭启平的关系疏密,而不取决个人的级别。 熊文斌真能如愿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级别会很快调到正处,成为东华市的实权人物,但他毕竟是沈淮推荐给谭启平的,在这个圈子,至少暂时是处于沈淮之下的。 再者说,沈淮这么年轻就能得到谭启平信任,在东华担任谭的开路先锋,除了他本身很有能力外,背后必然也有着他们所不知道、叫谭启平看重的过硬背景。 赵东走到门口,回头问沈淮:“明天你去梅溪,要不要让海鹏找部车送你过去?” “不用,没那么娇惯,我就骑自行车过去,”沈淮摇了摇头,又说道,“明天也是梅溪镇召开这个月党政联席会议的时间,梅溪钢厂的人事变动应该能定下来。你明天下午就到梅溪镇来找我吧,时间不能再往后拖了。往后拖一个月,梅溪钢厂就要多损失数十万、上百万的资金……” 杨海鹏这才肯定他这一个多月来,虽然跟沈淮走得也很亲近,但实际上更多的事情都没能参与进来。梅海鹏不好直接追问沈淮,也急于出去揪住赵东问个详细。 *************** 沈淮已经能从容的应对当前的生活,把熊文斌他们赶出去,洗漱过,很快就入眠,也没有睡几个小时,天濛濛亮就起来,照着之前的生活作息,跑步到市游泳馆,不过今天游了半小时泳就回来了。 照着之前的惯例,沈淮还是在熊文斌家吃早饭,看着白素梅帮着端稀饭过来,拿着桌上的油条就塞嘴里,腆着脸笑道:“这一个月就在白老师您家蹭吃蹭喝了,这往后也不用白老师你赶了……” “还怕你把我家吃穷不成?”白素梅哈哈一笑,她这些天来也给沈淮那牛皮糖似的性格粘得软乎了,除了担心他对小女儿打主意,倒没有其他反感,蹭吃蹭喝也不多他一个人。 特别在知道丈夫昨天给沈淮带去省城跟将到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见面后,白素梅对沈淮则更是亲切了。 即使所谓的“市委副秘书长”也没有说实,但在新市委书记赴任之前,就能私下见上面,白素梅也知道这里面意义非同小可。 熊文斌这时候也才刚起来,眼睛里都有血丝,想来赵东、杨海鹏离开后他整宿都没有睡踏实。 沈淮要赶着去梅溪镇报道,谭启平的司机住在南园就没办法照顾周全,就着油条、煮鸡蛋,喝过一碗白粥就骑着自行车奔梅溪镇去了。 熊文斌也不拿捏身份,把送谭启平司机的事揽下来。他知道昨天才是第一步,要想赢得谭启平更深的信任,谭启平身边的人都不能怠慢了;现在也不是他拿捏身份的时候。 不过想想也有些悲喜交加:谭启平今年五十岁,已经是地市一把手,而他比谭启平就小两岁,还为刚扒上一个正级的实权位子而雀跃无比。 不过这种念头在熊文斌脑海里一闪而过,现实已经叫他变得更务实,而不是单纯的对那些不公平去愤懑什么?相比较他来说,东华市那些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机关干部比比皆是,难道真的就个个能力不如别人?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三十六章 赴任(一) 沈淮骑车赶到梅溪镇时,镇上已经是车水马龙。 镇政府位于学堂街中段,斜对面就是镇上的菜市场。 清晨八点钟前后,太阳刚升到树梢头,上学的、买菜的、上班的,人流、车流交织在,个个争先恐后,互不相让。九零年才修的学堂街倒是柏油路面,两侧还有人行道,但沿街店铺又恨不得将铺棚撑到路中央来,打游击的小摊贩、以及随意停放的自行车、摩托车,都使得学堂街在菜市场前后这一段路格外的拥堵。行人、自行车、摩托车在汽车之间自由穿插,想从空隙里抢一点速度出来,往往给堵得更结实。 喇叭声、打铃声、骂街声、嘈杂声交汇成一片。 一部县区牌照的桑塔那给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不耐烦的拼命按着喇叭,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们,该堵照样堵在那里。沈淮骑自行车倒是方便,靠过去,看到里面恰是坐着约好今天到镇政府碰面的县委组织部工作人员。 “陈科长早啊!”沈淮弯过身子,敲了敲车窗,跟车里的人打招呼。 为了配合沈淮的时间,陈宽和还特意起了早,求爷爷告女乃女乃从县里找了部闲车,直奔梅溪镇过来,离镇政府就差三四百米,给堵在这边前后动弹不得,正心烦气躁,听着敲窗声。 见是沈淮骑着自行车贴过来,陈宽和压下几乎要爆出嗓子眼的那声骂,摇下车窗,回应道:“沈书记也不晚啊……” 陈宽和到四十岁才混上一个副科,看到沈淮这张胡子都没有转青、发硬的小白脸,论级别凿凿实实要压过自己一头,打心里就有感到不舒服。没有办法,几个副部长都不愿意陪同沈淮到梅溪来上任,就成了他这个人事科长逃不月兑的事。 沈淮可不管陈宽和心里舒不舒服,直接说道:“看情形还要堵上一会儿,镇政府就在前面,陈科长跟我走着去镇政府吧……” 陈宽和对沈淮的背景也打听清楚了,也没有特别敷衍他的意思。听沈淮提议走去镇政府,陈宽和也觉得给堵得心慌,打开车门来与沈淮往梅溪镇的镇政府大楼走去。 镇政府是座三层小楼,用白灰墙围出一个院子来,门朝西临学堂街,党政合在一起办公。 沈淮与陈宽和刚走进镇政府大院,就有一个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过来,拍着陈宽和的肩膀,打招呼:“老陈来得倒不晚啊!”又打量了沈淮两眼,仿佛恍然大悟的想起沈淮是谁来,伸出手,“你就是新调过来的沈淮沈书记吧?我说陈宽和怎么没事跑到梅溪镇来了,原来是给你保驾护航啊。我是何清社。” “哦,何镇长,你好。”沈淮伸手握过来,感觉何清社手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所谓“保驾护航”的话,沈淮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是正科级,陈宽和是副科级,哪有副科给正科保驾护航的道理?这正从侧面说明,不管县委书记陶继兴表面如何,县里是没有多少官员欢迎他到霞浦来搅局的。 沈淮心里淡淡一笑:就没有想过要跟这群官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何清社四十岁上下,黢黑的脸,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皱纹来,穿着深色的夹克衫,虽然骑着自行车来上班,一双皮鞋却擦得锃亮。 在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一手遮天,何清社虽然是副书记、镇长,却给架空了没有多少实权。何清社名义上全面主持镇政府工作,实际能插得上手的,也就计生、农税以及农地承包费征收等几项难以开展的工作。 除何清社之外,镇政府几个副镇长以及财务所、经管站、教育办、土地所、工商所、企业办等几个关键部门以及梅溪钢铁厂等镇属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大多是书记杜建的亲信。 沈淮赶着点到镇政府,不过整栋大楼里还没有多少工作人员上班;按时上班显然不是政府部门的优良作风。 何清社招呼沈淮与陈宽和到他办公室里坐下,用热水瓶接到一壶水拿热得快插上,又亲自拿着三只瓷茶杯去洗…… 沈淮不清楚何清社会怎么看待他来梅溪镇担任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还直接接替杜建出任梅溪钢铁厂的厂长,对他似热似冷的态度,也只是冷眼旁观着。 差不多等热水将沸腾之时,有一种梳着中分发型的男人头探进来问何清社:“何镇长你现在有没有空,杜书记让你去一趟?”他问过这句话后,才看到沈淮与陈宽和坐在房间里,愣了愣。 “哦,这位是党政办的主任黄新良,”何清社坐在位子没有动弹,指着探头进来的黄新良跟沈淮、陈宽和介绍,又招手让黄新良进来,介绍沈淮说道,“这是新到的沈书记,你来认识一下;还有县组织部的陈科长,你以前也见过。” 跟县级以上的党政机关分政府办、党委办不同,乡镇只有一个党政办。 办公室主任黄新良是党委书记杜建的亲信,从他随意探头进来就出声唤何清社出去,便可知道何清社在梅溪镇是什么地位? 黄新良的眼神在沈淮的脸犹豫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似的,推门进来,用一种陡然拔高而显得突兀的热情,握住沈淮的手:“沈书记,你好你好。杜书记昨天还吩咐我给你准备办公室呢。看你都过来上任了,我还糊里糊涂的,还害得何镇长亲自给你跟陈科长沏茶,真是罪过罪过……” 看着旁边的热水瓶“扑扑”往外直冒热汽,黄新良赶忙过去拔掉“热得快”,看着桌上的瓷茶杯,拿到窗户下细看了一遍,又问何清社, “何镇长,这茶杯洗过没,要不要再洗一遍?” 黄新良热切的帮沈淮他们沏好茶之后,才跟何清社说道:“杜书记找你也为沈书记今天上任的事情,倒没想到沈书记已经在你办公室里坐着了。要不,我过去先跟杜书记说一声?” “不了,我跟沈书记还有陈科长这就过去,”何清社站起来,询问沈淮,说道,“我们这就过去?” “好啊。”沈淮人畜无害的与陈宽和站起来,往同层楼最东首的办公室走过去。 走到杜建的办公室前,听见他在里面训人。 “我今天到政府来,学堂街又堵得水泄不通,你们综治办是怎么干的?要是缺人手,可以让联防员配合你,总之你们要次序整理出来,”办公室的门掩着,但里面人的声音很洪亮,能想像其人叉腰挥指江山的气慨,“你们要知道,学堂街每天乱糟糟的,有人看了不满,嘴里就都操、我杜建的祖宗先人。你们再干不好,不把社会上这种你争一寸地、他争一寸地的歪风邪气打下去,我就操你们的祖宗先人。” “杜书记指示工作,总是这么高屋建翎。”何清社跟沈淮笑了笑,才敲了两下门。 “有什么事等会儿过来。”屋里的人听到敲门事,不想训话给干扰,直接出声,要将站在办公室外面的人先打发走。 何清社在沈淮面前有些尴尬,一个镇长连书记的办公室都进不了,都要给撵走,实在是有些掉架子。当然从中也看得出党委书记杜建站在万人之人的工作作风。 “杜书记,”黄新良帮上去敲门,替何清社化解尴尬,“是何镇长带着新报到的沈书记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从里面给打开,开门的不是旁人,恰恰是前些天带队围殴陈桐的“黄脸猫”王刚。 王刚也没有想到新来的副书记会前些管闲事的“市政府秘书”,把着门把手,瞠目结舌的堵在门口,一时间忘了要让开,心里想:新来的书记怎么是他?他要帮着陈桐那小子找自己的不痛快,该怎么才好?但转念又想,新来的书记背景再牛,也只是副书记,他干爹才是梅溪镇的天王老子。 沈淮看着王刚堵在门口忘了要让开,笑着说道:“王副队长在给杜书记汇报工作呢?” “沈书记认得王刚?”何清社有些奇怪,他可以指望沈淮过来跟杜建斗的,要是杜建与新来的沈淮再串通一气,那梅溪镇真就没有他的活路了。 “哦,谈不上认识,前几天就在学堂街南段,看到王副队长整治街道路面,方法有那么一点过激些,我纠正了他们一下。”沈淮轻描淡写的说道。 沈淮的话,叫何清社以及站在屋里的杜建心里都一缩:沈淮在上任前,就到梅溪镇来私访过了? 何清社在进杜建办公室之前,又打量了沈淮两眼: 何清社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沈淮的靠山意外病逝,才在市里搏得同情分,下乡镇来就能当上分管经济的党委副书记,也算是难得的少年得志。但也听说了沈淮在市政府,与新到霞浦县担任代县长的葛永秋矛盾极深,原想他到梅溪镇会收敛一下锋芒,没想到他更张扬得厉害。 知道沈淮在到梅溪赴任之前,就悄悄的考察过梅溪镇,又想到沈淮到梅溪镇之后的分管工作,何清社心想:怕是有好戏看了……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四十一章 地盘 吃过饭,沈淮也没有立即回镇政府,而是在镇上溜跶起来。 接待站是九零年新建的楼,可以说是除了钢厂之外,梅溪镇最为标志性的建筑。 楼临街高三层,往西逐级抬高到五层,半弧形结构,线条很流畅,外立面贴满白色间缀蓝花的马赛克,仿佛一道涌来的白色海浪。 临街的半片楼作为镇接待站使用,除了餐饮之外,还有客房部。不过梅溪镇挨着东华市区很近,对住宿要求稍苛刻一些的客人,都会住到东华市区去,接待站的客房部,经营状况谈不上理想,唯有餐饮部依靠政府跟钢厂的吃喝过得特别的滋润。 从接待站南面的庭园绕进去,就是跟接待站同一栋楼的文化站。 说是文化站,其实也早承包出去了。 进门底楼的大厅里就摆放了一圈游戏机,大中午的,里面拥挤了不少社会青年以及梅溪中学的学生,在角落里还有一群人围着赌游戏币的两台老虎机,没有人在意沈淮走进来。 从转角扶梯走上去,二楼是镇上的录像放映厅。门口挂着一张黑板,用红白粉笔写有今天下午要播放的录像。 《卿本佳人》的影片名上,还大大的标注着“香港艳、情大作”六个字。 三楼是舞厅,里面光线暗暗的,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看不到有人在。四楼才是镇文化站在这栋楼里唯一保留的设施,镇图书室。图书室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在。 五楼是办公室,大中午也看不见有人在,再上就是天台。 天台上有对情侣躲在角落里对吃舌头,穿着梅溪中学的校服,看到沈淮上天台来,才分开来,故作镇定的转头看向外面。 除了钢厂的高炉、自来水厂的水塔,梅溪镇就没有比这栋楼还高的建筑了。 沈淮站在天台上,视野开阔,极目远眺,往南能看到钢厂的高炉跟空中钢廊,往西能看到梅溪河粼粼的波光,往北、往东则是成片的田野。下梅公路、学堂街、梅溪老街、钢厂路以及一些乡村土路,将梅溪镇分割成参差不齐的数十片。 远眺景色壮美,然而将视线收回来,满眼则是梅溪的穷困跟破旧。 不要说更远的乡村地区,镇上也皆是鳞次栉比的青砖瓦房,间或有茅草屋顶,曲曲折折的小巷显得陈旧、杂乱。 从文化站大楼以及新铺柏油路面的学堂街,能看出梅溪镇在九零年前后财政还比较可观,只可惜甜蜜期过于短暂,文化站大楼与镇政府大院之间的梅溪中学,主要还是解放前一直留下来的校舍以及日军侵华时建造的马棚。 除葱葱郁郁的树木之外,梅溪中学显得陈旧不堪,操场也是一片土黄。 不要奢望什么塑胶跑道、草皮了,沈淮上午在办公室看到教育办递上来的一张关于梅溪中学跳远沙坑需用两吨沙的用款申请单,便略见梅溪中学的教育用款窘迫到什么程度了。 在文化站的北面,是镇敬老院,两排六七十年代建的平房。沈淮居高望下,能看到南栋平房的屋顶给大风揭掉一片瓦,临时用茅草跟地膜槊料遮在上去。敬老院的大院子,有七八名孤寡老人打瞌睡,还十几只散养的鸡满院子的追逐。 学堂街西的镇菜市场是一片彩钢棚。去年冬天大雪,彩钢棚积雪太厚给压塌,现在还能看到彩钢棚屋顶上有塌折的痕迹。 也许是以前从没有站到这个角度去看梅溪镇,对梅溪镇的经济滞后跟破旧,没有此时这么深刻而鲜明的感触。 远不要说跟欧美的乡村小镇相比了,就跟渚江南岸的平江市乡镇比,梅溪镇也落后太多了。 “你在看什么?” 沈淮转回头,见陈丹从另一头铁扶梯爬上天台,侧着身子依着栏杆,说道:“没想到站在这里看梅溪镇的风景这么好……” “你是刚刚走上来巡视自己的地盘呢,那赶情是觉得站上来看风景好。要是多上来两次,你就会看到梅溪落后的地方,南面的钢厂以及梅溪河污染都很严重……”陈丹说道。 这会是自己的地盘吗?沈淮心里自问。 他之前决定留在东华,一是要照顾好小黎,再一个想着做一番成绩,以改变宋家对他的看法,但真正的去审视这片叫他魂牵梦绕的土地,他内心抑不住涌出来的一股冲动: 唯有让这片土地变得更美好,更富足,才真正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你跟小黎住哪里?”沈淮平静的看着陈丹。 “诺,那片平房就是镇上的宿舍,”陈丹指着文化站西边的一条狭窄巷子,说道,“沈书记你要是不住老宅,接待站有客房可以住,也可以跟镇上要间宿舍住;或许可以直接住进钢厂的宿舍楼前……” 陈丹指着南面钢厂背后两排灰白色的小楼。 梅溪钢厂的年产钢材量大约不到市钢厂的十分之一,但拥有近八百名职工,在远近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厂。 “你过来是找我的?”沈淮又问。 “啊,”陈丹这才想到上天台是为哪般了。 她刚才走上来,看到沈淮望着远处出神,给他线条俊朗的侧脸以及专注的神情所吸引,就把这事给岔开了。 陈丹粉脸微红,说道:“赵东过来了,赶巧到接待站借电话要联系你。我看着你转脚进文化站了,想着你会在天台,就过来喊你了……” 沈淮跟陈丹下楼来,赵东跟杨海鹏就在接待站外等着,也不晓得他们俩从哪里搞来一辆桑塔那,就停在路边。 沈淮看着杨海鹏,问道:“赵东从市钢厂辞职了,现在无所事事,你怎么也不管你的建材店了?” “嗨,店里能有多大的事?今天是沈书记你新官上任,怎么也要过来凑个热闹。沈书记你不会不欢迎我过来吧?”杨海鹏模着跟刺猬似的寸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热情的称呼着沈淮的新官名。 沈淮笑着在杨海鹏肩膀上拍了一掌,说道:“不要喊生分了,我在东华也没有什么朋友,愿意交你跟赵东两个朋友。” 杨海鹏眼巴巴的缠着赵东一起赶到梅溪镇来,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也担心心思太明了,会叫沈淮不喜欢;这时候叫他这一掌打得心头一热。 “进去找个地说话吧……”沈淮邀着赵东、杨海鹏往接待站里走。 中午的会餐叫他搅了局,接待站这时冷冷清清的,也不知何月莲去了哪里,陈丹领着他们上二楼的包厢,沏来茶水,还是站在包厢门口,也不进去,也不离开,好像真是随时听候吩咐的服务员。 沈淮拿起茶壶,给赵东、杨海鹏分茶,说道,“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呢,我上午就跟杜老虎闹翻了。按说他下午应该带我直接到钢厂宣布任命,不过照眼前来看,他可能躲起来不理会我。” “任命通过没有?”赵东问。 “杜老虎也就在梅溪镇算是头虎,但还没有胆子违拧县里的意志,任命倒是通过,”沈淮笑道,“既然任命都通过,他们拖着不宣布任命,也没有意义,大概是中午给我气歪了,拿这事压压消气呢……” “你能帮杜老虎气成什么样子?”杨海鹏问道。 就在梅溪大桥以南的沿河地区,有一片紧挨河运码头的建材店。河西岸属于唐闸区,河东岸属于梅溪镇,杨海鹏的建材店就在河西岸,但对梅溪镇的情况比较了解。 在知道沈淮昨天领老熊去省城所为何事之后,杨海鹏也就不担心有新市委书记撑腰的沈淮会吃不下杜建,但也好奇沈淮第一天会怎么样跟杜建闹翻脸。 “诺,这事你们问陈丹……”沈淮笑道。 “又挨着我什么事?”陈丹站在门口娇嗔道,“我就管端茶递水了,别的事可不知道。” 杨海鹏嘿嘿一笑,他也打心眼里认定沈淮租孙海文留给他妹的老宅,就奔这娇滴滴的明艳陈丹过去的。因为跟孙海文的关系好,虽说没有怎么跟陈丹见过面,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这世界就是男欢女爱,沈淮年少权重,*倜傥,就算身边花花草草一大堆,在杨海鹏眼里也根本就不算什么缺点。 他看着陈丹跟沈淮眉来眼前,心想着,莫非是勾搭上了? 赵东的心思没有杨海鹏那么复杂,还想着沈淮头一天就跟镇党委书记闹翻的事情,说道:“梅溪钢厂的副总工程师徐溪亭是市钢厂出去的,跟我、海鹏都认识,本来早就想找机会一起吃个饭,但徐溪亭是个谨慎的性子,想着事情定下来再见面。要是杜建拖着不带你去钢厂宣布任命,是不是晚上就找徐溪亭出来一起吃顿饭?” “也行。”沈淮点点头,杜建上午一系列手段,无非就是想把他架空,而他想掌握实权,无非也就拉到足够多能听他话的人。 沈淮对徐溪亭不陌生,他进市钢厂里,徐溪亭还指导他技术,算是市钢厂技术比较强的人物之一。梅溪钢铁厂*年引进英式短流程电炉进行扩张,特意从市钢厂将徐溪亭聘请过去主持该项目。 徐溪亭工程师出身,性子又有些软,空有一身技术,到梅溪钢铁厂这种地方,也不可能得到发挥的机会。说实话徐溪亭能一直呆在梅溪钢铁厂而没有给踢出来,还要算他性子有韧性。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四十二章 谁比谁冷艳 差不多到下午上班时间,沈淮就直接把赵东、杨海鹏带到办公室去。 杜建要是拖着不带去他钢厂宣布任命,他在政府大院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拉赵东、杨海鹏讨论怎么调整钢厂的生产规划。 赵东自不用说;杨海鹏跳出市钢厂也才两年时间,离开后又是从事建材贸易,还能算是半个专家。当然了,杨海鹏这两年自由惯了,沈淮也知道没可能再把他拉到钢厂做管理工作。 一直到下午三点钟,都没见杜建回政府大院;而其他干部,都视沈淮如瘟神,不敢惹,也是躲得远远的。 沈淮倒也不焦急,杜建拖延着不宣布任命,只是叫他留下的把柄越多,到时候越可以叫他直接滚蛋。 谭启平到东华来,就算再按兵不动,调一下乡镇书记也是轻而易举的。而吴海峰、陶继兴已经有安全撤出的念头,也不会希望看到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梅溪镇来个大爆发。 墙壁上的挂钟刚报过时,就见何清社就心急慌忙的从外面走过来,说道:“沈书记,钢厂那边发生些事情,杜书记让你马上过去……” 妈的,半天不见人,钢厂出事了倒想他才是新任命的厂长,沈淮心里把杜建他娘、他媳妇、他女儿操了一遍,才拿起外套问何清社:“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清社这才看到沈淮办公室里还坐着两个人,心里想前因后果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见沈淮不避讳,他就直接解释道: “钢厂签给万虎贸易公司代理的钢材经销价太低,另找了经销商代理钢材销售。新的经销商今天派车来厂里拉钢材,没想给万虎公司的人知道了消息,派了好几辆车将钢厂的几个门都堵死,不让钢材出厂。厂里的职工情绪控制不住,要砸车,杜书记知道消息已经赶过去劝阻,还要沈书记你也赶紧过去……” “许是有人通风报信给我难看吧?”沈淮说道。 “通风报信可能是万虎公司在厂子里的眼线,”何清社怕沈淮将矛头又引到杜建的头上,这时候只能先替杜建开月兑一下,“眼下就怕那帮不知好歹的职工,真把万虎公司的车砸了。问题要是闹大了,谁都兜不了啊!沈书记,你是从市里下来的,市里的情况,你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沈淮心里冷笑:万虎公司后面不就是高天河的儿子,都能把你们吓出尿来?但想到何清社是目前他在梅溪镇唯一能团结的对象,就没有把心里的鄙视摆到脸上;在官僚化严重的东华市,不是谁都有胆气跟市长公子对抗的。 沈淮走到门口,将门掩上,问何清社:“职工闹起来,我赶过去也是一个烂摊子,何镇长,你给我一句实话,杜老虎在背后到底有没有捣鬼?” 何清社看到沈淮第一天到梅溪镇,就能杜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说实话这时候也模不清他的底了。 只见沈淮脸色沉毅,没有让步的意思,给逼得没办法,何清社只得吐露一些实情:“另找新的经销商应该是杜书记决定的,在此之前也只有他有拍板的权力。也许是杜书记在离任之前,想给钢厂的职工留个好。至于其他,我真是不知道……” “这就对了。至于另找新经销商会留下什么烂摊子,会不会得罪市长的公子,都是我沈淮的事情,跟他杜老虎没有半点关系,”沈淮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水,倒是不焦急了,说道,“杜老虎没想到的是,我第一天过来就没有给他台阶下。他中午拍着桌就走,没脸面得很。他要急着讨回脸面去,除了暗中给高小虎通风报信,提前把这事闹开来、能给我一个下马威外,他还能直接扑上来抽我的脸不成。何镇长,你说这个解释说得通不通?” 何清社也怀疑杜建在背后捣鬼,但这话不该由他来挑明来说,这时候还是以镇上的大局为重,只是劝沈淮,说道:“怎么会?不会的。职工闹起事来,对杜书记哪有半点好处?杜书记这会儿火烧火燎的去灭火呢。” “怎么不会,杜老虎想点火烧我的,只是没想到把整个屋子都烧起来了,这也是他咎由自取,”沈淮冷冷一笑,“杜老虎自己把事惹出来,想着我去帮他擦?他当厂长这些年,不能把事情弄妥当了,我一个初来乍到的,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事情闹大了,把钢厂关停掉,对谁都没有好处啊。”何清社真怕沈淮袖手旁观,说道,“钢厂职工那边,杜书记努力在做工作,但万虎公司那边,沈书记是不是认得人?哪怕是今天叫万虎公司把车从钢厂门口撤走,叫职工先把情绪缓下来,也好过立下闹翻脸啊!”他想着沈淮既然是从市里下来的,在市长高天河的儿子跟前也应该能说得上话。 “好吧,去看看也好,总不能真叫钢厂闹关停了……”沈淮将外套拿起来穿上,带着赵东、杨海鹏一起坐何清社的车赶到镇南首的钢厂。 *************** 学堂街往南到头,就是钢厂的大门,横向的一条水泥路都是钢厂的附属建筑,镇上人习惯称钢厂路。这时候街头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让司机将车停在外面,何清社与沈淮他们走上前去。 其实这边也没有闹出多大动静,也可能是局面给先一步赶过来的杜建给控制住了。 厂门口横行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一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车里没有人,但就是堵在门口不挪走,有两辆满载钢材的卡车给卡在大门里出不来。 一大群穿着蓝色工服的青年职工挤在厂门内,杜建叉腰就站在厂门前,将这些要闹事的青年职工气焰压住: “你们是要造反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议着解决?你们过去把车掀翻了,你们以为就胜利了?车子磕了碰了,还不是要厂里、镇上出钱赔。万虎公司出价低,但也没有伸手来抢。我们要换经销商,这是正常的要求。既然是正常的要求,就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去沟通、去谈。你们是要闹哪门妖蛾子?” “什么叫正常渠道?正常的渠道就是派车堵我们钢厂的大门吗?我们还有没有经营自主权?”有个青年职工不服杜建,站出来要往外闯,“不就是高天河的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杜厂长你要保你的官位,不敢动车子,可以理解,那请你站边去;我们不怕!” “胡志刚,你给我滚回去。你鸡耙大了屌想朝天还是怎的,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杜建当厂长多年,平时就是粗暴性子,发起火也能镇住人,瞪眼看着这个跳出来的青年,张嘴就骂,当真就将他喝停,“人家把车停在厂门外,又没有停在厂门里,你找谁说理去?这部车往少说也要一百万,磕坏一块漆补一下就要八千、一万,你把你娘卖了去赔?就算要换经销商,一切也都要照规矩去谈,哪有你们这么胡搞的?国家法纪是摆饰?” “还好,还好,还好杜书记能压住场面;这些混帐,也只有杜书记的脾气能镇住这些刺头……”何清社见场面大体控制下来,就松了一口气。 沈淮听着杜建的喊话,倒是先已把自己撇清了,便大步往厂门口走去;何清社也紧跟过去。 杜建看着沈淮大步走过来,有些意外,但也压着声音跟他解释当前的情况:“场面大体是控制下来了,职工的情绪还是要安抚。万虎公司那边还要去协调,最好还是能让万虎公司那里做些让步……” 沈淮没有理会杜建,看着厂门内给杜建压制住的一大群青年职工,大声说道:“我叫沈淮,也是梅溪镇新上任的党委副书记。镇党政会议今天上午刚刚通过我担任梅溪钢铁厂厂长的任命,想必你们之前还不知道。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什么了事情?” 新厂长的任命,钢厂还只有管理层知道,聚集在厂门口的青年职工哪里晓得?但见杜建以及镇长都在,也都没有否认,当然也知道沈淮的话不假。不过,沈淮年轻得很,聚在厂门口“闹事”的这一大群青年职工,倒有半数比他年轻还大。如此年轻的厂长加镇党委副书记,自然没有办法一开始就赢得众人的信服。 沈淮的问话,半天没有人回应,只是拿迟疑跟不信任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杜建压着声音、但神情严厉的质问沈淮。他猜不透沈淮的意图,职工的情绪本身给强压下去,沈淮站出来搞这么一出,职工的情绪又涌动起来,要是失控,问题会进一步搞复杂了。 现在新旧厂长交接,真要闹出什么事,自然也是他杜建担大责任。 杜建怕沈淮居心不良。 沈淮没有理会杜建,看厂门内的青年职工交头接耳,就指着那个给杜建骂回去的胡志刚:“你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厂里钢材出货,万虎公司无理派车堵车,想逼厂里将钢材都低价交给万虎公司代理……”胡志刚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点了名,不管这新来的鸟厂长有用没用,有担当没担当,当下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万虎公司的司机呢?”沈淮问道。 “把车停下来,人就走了。” “你们报过警没有?”沈淮问道。 “报过,镇上的办出所、县里、市里都报过警,没给理会。”胡志刚回答道。 “你们都散开,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沈淮说道。 沈淮这话一出,厂门口的职工都以为他跟杜建一个调调,想将他们闹事的职工先赶散开,顿时又众情沸腾起来,没有一个人退缩,都往厂门口涌过来。 沈淮不管这些工人,直接挤到厂门里;杜建跟何清社以及镇上干部都厂门口要拦住工人;这时候哪里还拦得住,给冲得七倒八歪。赵东与杨海鹏还搞不清楚沈淮的意图,他们又不是梅溪镇上的干部,只能暂时站在外面旁观。 沈淮爬上卡车,指着坐在车里观望形势的司机,也不知道他是车里的司机还是新经销商派来拉货的司机,指着他说道:“你下去。” 司机给沈淮的气势吓住,头蒙蒙的真就下了车,车钥匙也没有拔。 沈淮坐定,直接打上火,按了一下喇叭。 刺耳的重卡汽笛声就一瓢冷水浇沸油锅里,厂门口闹哄哄的职工给这么近的汽笛声刺得耳朵生痛,吓了一大跳,转回头才看到门里那辆装满钢材的重卡这时候“嘟嘟嘟”发动起来。 沈淮又连按两下喇叭,才探身指着站在厂门口犯愣不知道让开的工人,说道:“哪他妈那么多废话,都给我滚开!” 钢厂的青年职工,多为附近入厂的劳动力,文化层次不一,温和的脾气根本就搞不好生产管理,破口大骂甚至要用上暴力,才更有可能叫这些职工服气。 厂门口的工人们这才都明白过来沈淮的意图,忙不迭的给他让道。 何清社、杜建两人面无血色:这混蛋啊,哪能这么乱搞?这是高家的奔驰啊!要能砸,他们还不躲起来就让工人们去砸啊? 看着何清社、杜建挡在厂门口前不让,沈淮坐回驾驶室里,缓缓启动重卡,连着两声喇叭,将他二人吓退,就缓缓踩下油门,直接朝那辆看上去最冷艳昂贵的黑色奔驰轧过去……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四十三章 事情闹大了 何清社忙不溜的避开,就看着装满钢材的卡车从眼鼻前擦过,他巴望着沈淮这混蛋只是装腔作势。可是他的幻想在下一刻就成空,就听见咔嚓一声,就看见半身高的特宽卡车车胎直接扒着黑色奔驰的车头轧了上去。 军绿色的卡车装满钢材将有五十吨重,沈淮开车就用左侧的前车轮对准奔驰的车头。 奔驰的车架子再硬,也经不住近五十吨满载重卡碾轧,就听着“咔嚓嚓”的一阵响,那辆冷艳高贵的黑色奔驰就在众人的眼鼻子底下给压成一块大铁饼。 何清社脸色苍白,沈淮刚到梅溪镇上任就跟杜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他知道沈淮在市里有些背景,不然也可能跟当时是市政府秘书长的葛永秋闹矛盾,但他万万没想到沈淮一言不和,真敢开着重卡将万虎公司的奔驰压成铁饼。 何清社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下子事情闹大了,没办法收拾了…… 卡车过去,何清社看到让开到路对面的杜建,看到他的脸黑得跟煤饼一样,显然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 钢厂的职工们虽然刚才情绪激动,也要动手上去砸车,但真正看到新来的厂长,开着重卡,就直接把那辆奔驰给轧成铁饼,也吃惊的站在那里,突然间有些发蒙:这是怎么了? 站在旁边,还没有来得及凑上去赶热闹的赵东苦笑的看着眼前一切,暗道这个沈淮就算是下乡镇,还真是风格不改啊,也真就不难想象他为何第一天上任就跟镇党委书记起冲突了。沈淮就是一条混江龙,就算是担任副职,又哪里会甘心给地头蛇压住一头? 杨海鹏却嫌事不够大,兴奋的拍大腿叫嚷起来:“就该轧他娘的!”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赵东无奈苦笑。 “矛盾激化有激化的好处,与其扯牛皮,还不索性把这些破事都捅开来。”杨海鹏说道。 “真要去轧车,去砸车,换我上去也比他强啊。”赵东也知道有些矛盾必须捅开来,但他不主张沈淮亲自上去冲锋陷阵来干这么事,容易将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他也不跟杨海鹏争论什么,从拥挤的钢厂职工以及围观群众间挤到前面去。 沈淮将黑色奔驰压成铁饼,显然不过瘾,又打着方向盘,把右侧的后车轮对准那辆蓝色的别克商务车倒车轧过去。 别克商务车的车尾高,给重卡右轮推着直往前哧溜的推着走,直到厂门前的一个矮水泥墩子前给顶住,才给重卡的右轮爬上来…… 这时候钢厂职工们才醒悟过来,突然间人群里爆出大声惊天动地的呼欢声。 他们才不管什么后果不后果,从给万虎公司派车堵门,钢材无法从厂里正常出货开始,他们的情绪就给猛烈的挑燃起来。 冰动三尺,非一日之寒,钢厂的经营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减半发放工资已经有三个月了。每个月只能拿一两百块钱养家糊口的职工层,从上到下就怨声载道,对万虎公司刻意压低钢材经销价的事情也都大体清楚是怎么回事。 就算今天不是因为堵门事而爆发,这样的民怨积累下去,得不到发泄,也会有爆发的一天。特别是青年职工,天不怕地不怕,做事没有顾忌,一个个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万虎公司堵门就是车间里的青年职工先站出来,吓得钢厂的管理层不敢露面弹压,只能紧急通知杜建过来控制场面。 杜建在钢厂还是有些余威的,及时赶过来,将情绪激动的职工强行镇住,想通过沈淮跟万虎公司背后的高小虎沟通一下,将这件事暂时化解掉。 杜建万万没想到沈淮是个更不怕事大的,废话一句没有,直接开着重卡就将万虎公司堵门的小车压在两块铁饼。 职工们正给压制着得不到发泄,这时候看到新来的厂长,开着重卡将堵门的两辆小车压成铁饼,压成一堆废铁,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有关说不出的解气、解恨。 欢呼、怒吼,看着沈淮倒车再去轧那辆蓝色别克,许多青年就冲上去跟车走,恨不得能跟着往蓝色别克上踩上两脚才解气。 沈淮停下车,打开车门,扶着车门探身站出来,看着围在卡车周围的职工。 虽然职工们在发泄的狂呼,杜建还是冲上去,劈头就朝沈淮骂:“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你这是公然破坏私人财物,是犯罪行为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党纪国法?你这是在发动职工造反!” “我是新上任的厂长,只要我一天是钢厂的厂长,所有敢公然勒索钢厂、敢损害钢厂利益的行为跟人,在我面前的下场就只有这个!”面对杜建色厉内荏的指责,沈淮指着卡车车轮下已成废铁的蓝色别克,声色俱励的回应杜建。 何清社给裹在人群里,想到上前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不没有上前;其他赶过来控制局面的镇领导以及钢厂主要负责人,也是措手不及、茫然无策,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像沈淮这么敢蛮干、真蛮干的副书记。 当沈淮指着车轮下的废铁,痛斥那些损害钢厂利益的行为跟人时,他们背脊都在发寒。 杜建脸色铁青,要上去将沈淮拉下车来,却不想后面有个青年职工上前攥住他的后衣领,就猛的把他扯下来,大声叽笑他:“杜老虎,杜老虎,我看你就是一只纸老虎,当了厂长,不敢维护钢厂的利益,还尽他妈的吃里扒外……” “够了,谁都不许动手打人!”沈淮严厉的制止那个要动手打杜建的职工,事情不能闹大,失控就麻烦了。 沈淮跳上车头,严厉的眼神让周围骚动起来的职工暂时安静下来,大声说道:“我是新上任的厂长,我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跟大家见面,当然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跟大家见面。既然事情发生了,我刚才也说过,这事,我兜下来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请各车间主任、生产组长即刻把手下职工都领回去。下午各车间全面停炉、停车,组织进行生产学习。我的话就在这里,要是大家都放心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请立即返回车间去,不到下班时间,不得随意乱走动……” “都回去,听新厂长的!” “都回去,听新厂长的!” “有新厂长在,不怕什么纸老虎、万老虎敢再吸钢厂的血了!” 钢厂的基层管理人员,也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看着局面受控,也都纷纷站出来,把手下职工从人数里喊出来,纷纷返回车间。 眨眼间的工夫,闹哄哄、人群拥堵的厂门前就散走大半,就剩下附近围观的群众以及钢厂到这里才敢走出来的厂领导、各科室负责以及镇上的干部。 何清社看着车轮下的两砣废铁,知道这个事要处理好很棘手,但情绪激动的职工已经返回车间,局面就不会再恶化,走到前面来,跟杜建说道:“杜书记,轧车的事情,是不是镇上出面跟万虎公司沟通……” 他的意思是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就尽可能的想着把大事化小,想着万虎公司从钢厂吸走的利泣远不止一辆奔驰,要是还想继续从钢厂赚钱,应该不会一点转寰的余地都不给。 “关我他妈的屁事!”杜建压不住心头的邪火,见何清社还想镇上出面帮沈淮把这事兜下来,朝着他就喷一口唾沫。 杜建给钢厂职工攥住后衣领拉下来,差点挨两拳头,也是沈淮及时喝止冲动的职工,他才避免给一顿打,但他浑身气得发抖。以前他才是梅溪镇、才是钢厂的坐山虎,哪里想转眼间,这些兔崽子跳出来要造他的反?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但也不得不容忍下来,他怎么可能同意由镇上出面把这事兜下来? “谁拉的屎,谁吃下去,”杜建脸气得发绿,盯着沈淮恶狠狠的说道,“你现在是钢厂的厂长,钢厂的事就由着你做主,我不插手你,但你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对着身后的镇干部吼道,“看鸡耙看,政府不用办公啊!” 沈淮看着杜建大步走后,身子还一颤一颤的发抖,想来是气坏了,其他镇干部灰溜溜的跟在杜建后面,看都没敢看这边一眼。 何清社给杜建的唾沫喷了一脸不打紧,但眼前的局面叫他难办了: 沈淮开着重卡轧奔驰的时候,他既是担心又是兴奋,说实话,他打心底也认为,梅溪镇要打开局面,确实需要沈淮这样的猛劲跟蛮横劲才行,但是这事情闹大发了。 高小虎在东华横行多年,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小的镇党委副书记、镇长能惹得起的? 何清社想跟沈淮站在一起,但又怕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四十岁,好不容易爬到正科级,熬出那么多的辛苦,丢掉那么的尊严,想到一朝有可能会付之流水,谁心里会不怕、不恐惧? 他跟年纪轻轻的沈淮不同,沈淮还年轻,有冲劲,有学习能力,家里多少有些背景跟后台,就算在东华混不下去,一样可以出去闯天地,但是他四十岁了,做了有二十年的村干部、乡镇干部,除了会做官外,还会做什么? 沈淮看得出何清社内心的挣扎,实际何清社能有现在的表现,甚至建议杜建由镇上出面把这事兜下来,他的表现就已经出乎意料了。 “何镇长,镇上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沈淮平静的说道,“我是钢厂的厂长,多大的事,是我闯出来的,也该由我兜下来,中午没喝成酒,晚上找个地方一起喝酒。” 何清社咬了咬牙,扭头就走,心里却感到无法自欺欺人的耻辱……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四十四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啪!” 城南鹏悦高尔夫球练习场,周知白看着高小虎接了一通电话,就“啪”的将手机摔出去。那只崭新的摩托罗拉手机在包砌饰面石的廊柱上摔成一堆零件,叫人看到暗暗心痛。 周知白坐在蒙皮的圈椅上,拿布擦着钛合金的球杆,眯眼看着球场周围的高网,高网外晴空万里,似乎对高小虎的反应视如无睹。 高天河身材魁梧,高小虎却相当瘦小,黝黑的脸,这时候黑得更像是锅底,周知白心里想:是什么事叫这个太岁爷恼成这样子? “操 第四十九章 无非就是交易 给铐了有两个小时,沈淮的手腕都磨得红紫,站在那里揉着手腕。 阚学涛对沈淮不熟悉,只求先平息事态,语气诚挚的先把责任担下来,说道:“这次是市局犯了错误,局里的一些干警,没组织,没纪律。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说到这里,又转身指着贴会议室里那几名干警的鼻子,瞪眼训斥,“等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 “也不全是如此,我相信警队里的人大部分还是纯洁的,”沈淮也打起官腔,他也无意扩大矛盾,市公安局这边只要将宋三河咬死就够了,没必要再招人嫌,随后沈淮指向那个起初抵触宋三河,给宋三河指着鼻子骂的警察,说道,“市局的这位同志,就有提醒宋局长按规矩办事,还因为不同意给我上铐给宋局长骂娘。” 阚学涛对市公安局的人事还是极熟悉的,扭头看过去,便给沈淮介绍起那名警察:“哦,刘成国可是我们市局治安科的骨干,是个讲原则的警察;但是其他干警,太给‘人民警察’四个字丢人了。市公安局存在问题,我当党组书记、局长的,也不能回避……” 阚学涛朝刘成国嘉许的点点头,似乎是很欣赏他这次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 沈淮见刘成国也有三十三四岁了,方脸有棱角,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个子不是很高,但穿上一身警服显然十分的精悍。 阚学涛只说刘成国是治安科的骨干,没有介绍他的职务,那显然是刘成国在市局没有担任什么职务。 刘成国已经不再是愣头青的年纪,在刚才的情况下还能站出来抵触宋三河的命令,是个能坚持原则的人。只可惜在这个社会里,讲原则常常是脑子不开窍的代名词,即使能力再强,也常常给踢到角落里不给重用;同流合污才是情商高的表现。 不要看刘成国今天给市局挽回了些颜面,不要看宋三河要为今天的事情承担责任,甚至身上的警服也会给扒下来,但今天到梅溪镇近二十名市局干警,不可能个个都清理出警队,那刘成国回去注定还是要被孤立…… 沈淮走过来,朝刘成国伸出手,说道,“梅溪镇要是能你这样有担当的好警察,那今天的事情就不用高市长跟阚局长出面了……” 阚学涛下意识的看了高天河一眼,见高天河脸色平静,似乎没有把沈淮的这句话听见耳朵里去。 “其他人都回局里去,到局里都给我停职,好好反思。谁反思不彻底、不深刻,别怪我回去把你们从警队里彻底清除出去,”阚学涛虎着脸骂这些给他丢人现眼的干警,又对刘成国说道,“小刘,你留下来协助我处理后续事宜……” 虽说不用停职反思,但刘成国也没有什么得意,他也不知道留下来是祸是福。所谓法不责众,要是跟大家一起给停职反思,在治安科还能继续混下去,这下可好,免不得会给加倍孤立。不过他敢当面顶触宋三河,也不会太在乎其他事。 沈淮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但刘成国知道他就算想调到梅溪镇派出所来,也好像不是他跟眼前这个镇党委副书记能决定的事情。 刘成国没有往深里想,沈淮刚才的话,实际就是跟高天河开出的条件之一。 配合市局捉人最出力的梅溪镇派出所所长,这时候跟死了爹娘似的。虽然他也有一肚子苦水,但也知道第一天上任就将梅溪镇搅得天翻地覆的镇党委书记,是明确要把他踢出局了,哭丧着脸,给打蒙在那里。 高天河脸色平静,心里却是阴云翻滚,但这时候只能看着沈淮在那里开条件。他不怕沈淮提条件,就怕沈淮不提条件。 戴手铐容易,解开难,也亏得高小虎急于报复,留下大得露出光的程序漏洞。沈淮还不想把天捅破,但不跟高天河开些条件,也太对不住戴两小时手铐了。 沈淮揉着给勒磨了发红的手腕,眼神特意在几个厂、镇干部脸上扫过去,才对高天河说道:“也亏得高市长过来给我主持公道。我的做法也有冲动的地方,但是,梅溪钢铁厂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我既然得到县、镇领导以及全厂职工的信任,担任钢厂的厂长,这个担子我就必须要挑起来,还请高市长能给我支持……” “梅溪钢铁厂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梅溪钢铁厂有经营自主权,万虎公司派车堵门,这是有违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精神,我会要求市工商部门严肃处理这件事,”高天河眼皮子敛起来,露出来的目光又冷又硬,要想将事态控制在他能掌握的范围之内,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将板子打在自家头上。 高天河说话的语气平静,好像当真是在说勉励沈淮的话:“小沈,你有文化、有能力,是市里要重点培训的年轻干部,谭部长、吴书记都看好你。你要放开手脚整顿梅溪钢铁厂,要把梅溪钢铁厂拉回到腾飞的轨道,市里没理由不支持你……” “有高市长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沈淮说道。 这几句话,叫站在旁边的杨海鹏、赵东他们听了直抓狂,要不是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内幕,还以为沈淮是高天河的得意门生呢。 太他妈的虚伪了,好像高天河的儿子压根儿跟这件事无关似的。 吴书记?市委书记吴海峰?听着沈淮与市长高天河之间的对话,叫刚刚转身又返回会议室的镇党委书记杜建听了,脑子里嗡嗡直响。他哪里想到,沈淮到梅溪镇来接管梅溪钢铁厂,竟然是出自市委书记吴海峰的授意? 那谭部长是谁?高天河提这个谭部长时,故意放在吴海峰的前头,说明是比吴海峰更重要的人——杜建这一刻只觉得脚下跟踩在棉花堆里似的,没有站立的力气。 看到杜建、何清社还有熊文斌这么快就去而复返,高天河问道:“工人们都散了?” “工人们提出要亲眼见过沈厂长没事才肯散掉。”熊文斌说道,看了沈淮一眼,心想沈淮今天的行为虽说有些冒险,但能这么快就在职工心目中建立威望跟威信,这为迅速打开梅溪钢铁厂的局面,开了一个好局。 熊文斌也暗感沈淮做事,真是有他们不及的魄力跟闯劲。 何清社把杜建似爹娘死掉的神情看在眼底,看着镇上以及钢厂的干部个个噤若寒蝉,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这个有他嚣张狂傲的底气,想来杜建受这次打击,就算不给调出梅溪镇,以后也不会有压制沈淮的勇气了吧? “小沈,你是不是出面去安抚一下职工?”高天河亲切的唤沈淮为“小沈”,但心里似乎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的确,高家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有高天河刚才这番话,整个事件的定性就清晰了。 板子都打在万虎公司的头上,堵门的两辆车白给轧了不说,工商部门还要继续追究万虎公司破坏梅溪钢铁厂经营自主权的责任。出警的责任,也要由宋三河全背下来,少不得要把身上这身警服扒下来——当然了,高天河做出这些让步,也是为了将事态的发展控制在他手里。 虽说未必没有将高天河一击打倒的机会,但真正就这事纠缠下去,对东华当前的局面未必就有利。 就拿梅溪钢铁厂来说,真要彻查下去,必能查出一堆问题,但是钢厂这状况,拖不起时间啊。 沈淮此时的作风,看上去强硬无比,做事也横冲直撞,那是他知道某些事情的底限在哪里,他骨子里还是务实的。 眼前梅溪钢铁厂最紧要的,不是顺藤模瓜,惩处那些个贪官污史来;整顿生产,重新理出经营的头绪,让八百余钢厂职工能够养家糊口,才最为关键。 沈淮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将梅溪钢铁厂的实际控制权抓在手里,暂时不会去考虑太多的事情。 沈淮也知道,谭启平也未必希望在赴任之前,东华官场就给搅得天翻地覆。国内的官员太习惯于稳定了,特别是县市以上,大家都围着潜规则转,谭启平也不能例外,倒是乡镇干部偶尔有一言不和就拳脚相加的场面,作风很是硬朗。 沈淮推开门,走出厂办大楼的前厅,看着聚集在楼前,为了他不肯离去的数百职工,还有些闻讯赶来的职工家属,百感交集,大声说道: “今天所发生的事,终将成为钢厂要揭过去的历史。钢厂在过去几年里,陷入经营上的困境,很多职工连养家糊口都难。造成这种情况,有很多的困素,我们要反思,但我们更要往前看。我很年轻,也没有经验,但有一点,要明确的告诉大家,那就是,我敢想,也敢做,有困难像头老虎横在面前,我也敢上去拳打脚踢,将老虎赶跑。高市长支持我,我在这里也请广大职工干部支持我。我,沈淮,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围在厂办前的职工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高天河藏在阴影下的脸则变得更阴暗。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章 顺势而来的就职演讲 沈淮不想简单说几句就把职工解散,今天职工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也是为彻底对钢厂整顿进行动员的最好时机,也有意把眼前的情形当下发表就职演讲的最好时机。 “我看厂里的职工,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虽然没有准备,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尽叫人愉快,但不妨把眼前当成我跟大家的初步见面,当成我的入职演讲,”沈淮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没有话筒,就尽量提高声调,叫在场的所有职工都能听到他的讲话, “我初来乍到,对钢厂的情况也谈不上了解,我相信在场的每一个职工干部,对钢厂的了解跟感情,都比我深,比我厚。相信在场的每一个职工干部,也都明白钢厂到了必须要进行彻底整顿才能拯救的地步。高市长代表市里,杜书记代表镇里,也明确表示坚决的支持钢厂开展整顿生产经营的活动……” 杜建身子缩在前厅的阴影里,心里想:尼玛,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支持你整顿钢厂?心里月复诽归月复诽,杜建这时候可没有跳出来的勇气,他甚至不知道这事过后会给沈淮怎么收拾他。 熊文斌与赵东、杨海鹏站在后面,他们还没有看到沈淮管理一座大规模钢铁工厂的能力,但不得不承认,沈淮的演讲很有感染力;也知道这是身为领导者的基本素质。 如俗话所说:上位者要能压得住场子。 沈淮把他绑架上,为他的入职演讲背书,高天河也只是脸色平静,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阚学涛却颇为欣赏的看着在党员干部队伍里显得有些过分年轻的沈淮,即使还搞不清他背后有什么后台,但想到他敢对高天河父子使出这么强硬的手段,也确是有些过人之处。 阚学涛又心想,他这么年轻,应该没有结婚吧? 当然,在市里局势明确下来之前,阚学涛也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沈淮,不会露出特别欣赏的眼神。 “我没有在钢铁行为任职的经历,也很年轻,很多方面都经验不足,”沈淮无暇去顾及身后众人的感受,“但我相信只要认真听取广大职工干部的意见,认真的把工作做到细处、实处,把我们应该做、需要做的每一项工作、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位,钢厂绝对可以在我跟大家的手里焕发新生。所以我在这里,请求大家,请求各个职工干部在回去之后,为钢厂将来的命运认真的思考:钢厂有哪些毛病跟缺点,是必须要立即改正的,有哪些薄弱环节是必须要立即得到加强的?所有这些意见,请各班组先进行讨论,然后在车间进行总结汇总到厂办,最后在职工大会上进行表决。我们选择出最紧要、最迫切需要改正一百条的问题,作为今后一年的全厂目标。一年之后,再看我们能做到什么样子……” “我在这里说一下,我个人对钢厂最不满的第一条意见,”沈淮顿了顿,手指着台下脸熟的一名青年职工,“我记得你,你叫胡志刚,下午时,你带着大家要冲出厂门,给杜书记拦住。我想问你,你上个月全部的工资收入是多少……” “二百三十六元,”胡志刚站出来,也大声回应沈淮的问话,“都不够带女朋友买几件衣服。不过,就这收入,还是我们班组最高的……” 大家哄然而笑,当满怀希望时,倒不觉得这么点工资可怜了。 沈淮知道梅溪钢铁厂减半发工资有三个月,看来这个胡志刚不单是个有威信、能带头闹事的主,也确实有些能耐,不然像他这么一个刺头,很难拿到比大多数普工都高的工资。 “我个人对钢厂最不满的地方,就是这里。大部分职工如此辛勤的工作,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给女朋友买几件衣服,一个月都吃不起几顿肉;我还了解到,有些职工的子女要上学,几百块钱的学费都还要跟亲戚借。我给大家承诺一点,我就是求爷爷告女乃女乃,在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之前,首先会把厂里拖欠大家的工资给补上。以后厂里有了效益,也会第一时间增加大家的收入……” 职工们说到底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收入,听沈淮如此承诺,哗然又雷雨般的掌声。 换作别人,全厂职工也许会认为这只是一些漂亮话,但沈淮今天开着重卡将堵门轿车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印在职工的脑海,竟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能说到做到,只是还以热烈的掌声。 “当然,有些丑话,我也说在前面。我主张职工之间拉开收入上的差距,主张让有才能、有技术、懂管理以及能认真努力工作的职工干部,获得更高的收入,”沈淮待掌声渐息,继续说道,“很多人会疑惑,这不是公然支持给管理干部涨工资吗?这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大锅饭早就喊着要打破,优秀的职工为什么不能拿更高的收入?只要是有助于增加钢厂整体效益的行为,我们都要敢于尝试。我也知道很多职工对钢厂的有些干部很有意见,认为他们的管理水平不够、技术水平不管,却窃居高位,要是再给他们涨工资,还有天理了?我在这里给大家承诺一点,也是市里、镇上支持我的。在接下来要召开的职工大会上,管理层及各科室负责人,必须每个人都站出来做与其职务相关的陈述,当众接受全厂职工对其职务能力的质询,以示能胜任其职。不合格的,一律下岗去当普通工人。有能力的职工,自认为有管理水平、有技术水平,能比现有的管理干部做得更好,我支持你们在职工大会上站出来打擂台……” 沈淮指着台阶下的胡志刚,说道:“我对你印象很深,你也吹嘘你的工资收入在班组里最高,想来你也是有技术、懂管理的人才。在接下来的全厂职工大会上,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当然,你要是觉得比我更有资格当厂长,希望你能提前两三天告诉我一下,要让我好提前做些准备……” 职工又是哗然大笑。 胡志刚给沈淮当众点将,心里热血沸腾,脸上因激动涨得通红,平时胆大敢闯的他,这时候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淮继续说道:“我的意见就在这里,无能又没有责任心的管理干部一定要从管理职位清除出去,懒散而不遵守工作纪律的职工,也必须要进行严厉的教育跟纠正。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已经拖了很晚,也耽搁了吃晚饭的时间,现在解散吧……” 沈淮演讲完毕,职工掌声久久不息,围在厂办大楼前,不愿意离去。 沈淮转回身,对着身后的高天河、阚学涛、熊文斌等人说道:“刚才那番话,叫高市长、阚局长、熊主任你们见笑了……” 熊文斌见沈淮对职工的心态以及钢厂的问题把握很准备,再说有今天这么好的开局,接下来对钢厂动大手术,阻力也荡然无存,才深刻的认识到,谭启平用沈淮在东华当开路先锋,不是没有缘故了。 熊文斌猜测,也许沈淮本身并没有过硬的背景,而是纯以过人的才能折服了谭启平也说不定,只是很奇怪他跟陈铭德在东华大半年,倒没有特别耀眼的表现。 高天河脸色阴晴不定,沈淮表现越出色,只意味着他将来遇到的麻烦更大,实在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 高天河只是点点头,表示赞许的态度,心里却懒得再跟沈淮说半句话:不就是为了拿走梅溪钢铁厂的控制权吗?给你们就是。 当然,沈淮刚才的那一番话,更是叫钢铁的管理层心如死灰,没想到沈淮在接下来的职工大会上,就要直接将他们架到炭火上去烤,他们偏偏还不敢有半点的挣扎跟反对。 沈淮朝赵东点点头,说道:“赵东,你也要好好准备一下,虽说在刚才的会议上,我点名聘任你担任我的特别助理,但同样要在职工大会接受检验。你要是给赶下来,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赵东知道沈淮这番话是警告钢厂的其他管理人员,说道:“钢厂真有人比我更适合生产技术助理的职位,我愿意下车间当工人。” 沈淮笑了笑,转过头跟杜建、何清社说道:“虽然我也是镇党委副书记,但看来我有一段时间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钢厂了,我分管的工作,就要何镇长替我多分担些了……” 杜建心里暗骂道:尼玛的,你在镇上根本就没有分管工作好不好?也知道沈淮说这话,是为了抬何清社出位。 何清社到这时听沈淮说这句话,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他虽然不知道沈淮背后有什么人,或许是因为太年轻,资历不足,没有办法直接担任乡镇一把手,才以正科级屈居副书记之位吧?想来杜建以后是再不敢跟沈淮针锋相对了——再看旁边一个个噤若寒蝉的镇上干部,大概打心里底正苦思着如何改善跟沈副书记的关系吧? 到这时,何清社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心想:站位真是太重要了,要是他今天稍软弱一些,给杜建完全牵着鼻子走,将来的下场未必就会比杜建好多少。 职工差不多都离厂去了,葛永秋代表县委县政府才姗姗来迟。 高天河对葛永秋也是兜头一顿臭骂,最后吩咐道:“虽然这次的错误,是万虎公司跟市公安局造成的,但你们霞浦县委县政府也要好好的反思……”他不想再留下来受气,想着把后续的一摊子烂事都丢给葛永秋处理,也叫人放心,便邀阚学涛先回市里去了。 毕竟梅溪镇隶属于霞浦,葛永秋既然赶了过来,市里退出也是当然了。不过事件又涉及到市公安局,市委书记又有明确的指示,熊文斌以及刘成国便留下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一章 蠢总是有缘故的 高天河坐车返回市里,过梅溪大桥就与阚学涛分了路,这时候后面有几部车赶上来。 看着是儿子高小虎以前所用的旧车,高天河叫司机停下来。 高天河看着儿子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转过头来还满脸的不服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货!” “那辆奔驰小两百万呢,再说有钱也要批条,真就这么算了?”高小虎一早就赶到梅溪镇,但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他也没有露面的机会,后来还是从给逐出厂的宋三河那里,知道局势给逆转的情形,“爸,我的车叫人毁了,你不管,不帮我,胳膊肘怎么也不能往外拐吧?” “蠢货,终有一天我会给你活生生的气死不可,”高天河克制住抽儿子一巴掌的冲动,恼火的训斥道,“我平时反复跟你说,这社会有大把的人是你得罪不起的;这社会有太多的事,是你老子我也遮不住的。你以为你老子当个破市长,你就真可以在东华当天王老子、无法无天了?” “……”高小虎给兜头一顿臭骂,嗫嗫的问道,“沈淮这小子是什么来头?” “你在惹事之前,能这么想一下,就好了。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就不会把刀子塞到别人手里,让别人拿来捅你老子的胸口,”高天河气得胸口绞痛,皱紧眉头,说道,“你什么时候能长些脑子啊!” “爸,你别急,我错了还不成,”高小虎看着他爸心脏病要发作,也慌了神,赶忙安慰他爸,“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高天河平复心情,等脑口的绞痛劲过去,才舒了一下眉头,语重心长的跟儿子,说道:“你是不是要看到你老子的位子给人捋下来,你就满意了,你就痛快了?你以为你老子,真就心甘情愿的,跑到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王八蛋面前,低声下气?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啊,形势比人强啊……” 高小虎没想到事情严重到关乎他老子的官位,他当然知道他老子的官位对他是何等的重要,当下塌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不能惹?” “熊文斌要是没骗我的话,东华新的市委书记将是省组织部副部长谭启平,”见儿子眼睛里有着不确定的神情,高天河说道,“对,就是上回到东华来处理陈铭德后事的谭启平。沈淮应该一早就知道谭启平要来东华任职,甚至还将熊文斌推荐给谭启平;今天就是熊文斌过来找我把事挑明的。而在谭启平到东华任职前夕,沈淮主动要求去梅溪镇,在这件事,吴海峰又是主动配合之。你也三十好几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大概不用我跟你解释什么吧?” 高小虎哪里想到牵涉这么深,打心底窜出一股寒气,但想到另外一件事,又忍不住生出一股邪火,恶狠狠的骂道:“操、他妈的周知白,我下午就跟他在一起,他压根儿就是看着我往火坑里跳……” “你都快三十了,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自己眼瞎栽进屎坑里,就不要怨别人心狠手辣,”高天河说道,“希望你吃这一次亏,能长些教训……” “他们会这么放手?”高小虎又担忧的问,“万一叫他们掌握梅溪钢铁厂,再查出什么问题来……” “千里做官为发财,拼个你死我活,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高天河对这个倒不是特别的担心,而且他也能看出,沈淮的目的就在于掌握梅溪钢铁厂,说道,“不过,你要给我记住了,以后遇到什么事,记住不要动不动就把问题闹大。你暂时也不要管万虎公司的事情了,中央也三番五次的要求党政干部子女严禁经商,你至少要从表面上,跟万虎公司月兑离关系。我看你暂时就不要留在东华了……” “我不再乱来,还不行吗?”听着他爸把他从东华赶来,高小虎也慌了神,求饶道,“公司的事,我不再管了,就在家里呆着。” “你啊,”高天河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性子,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么放心让你离开东华?只是谭启平担任新市委书记的事,我还是今天从熊文斌嘴里知道,想必吴海峰也没有提前知道消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高小虎也不是完全没有悟性,今天掉进坑里,也是他在东华横行惯了,一下子给撩到基点上,脑子叫怒火填满,这时候才能冷静的考虑问题。 “省里对东华已经失望透顶了,以致没有人愿意或者就有胆提前跟我们透露消息,”高天河知道什么都不重要,失去省里的信任才是最致命的,也就意味着谭启平以后想在东华搞谁,很可能都会得到省里的支持,说道,“我要你离开东华,不是去别的地方,是去省城。你到省城后,千万不要再给我惹事了,但要舍得花钱。现在多少钱,都要舍得花出去。几百万、上千万,几千万,都给我往外砸出去,不要心痛。怎么花钱,对谁花钱,大概不用我再教你吧?也唯有你在省城花的钱越多,我们才有可能拿回主动权……” “我懂。”高小虎说道。 “你懂就好。”高天河疲惫的闭上眼睛,让司机停车让儿子下车去。 ************* 陶继兴早一步去了新联乡,再一个事情又关乎高天河及万虎公司,葛永秋即使有一千个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代表县里,到梅溪镇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好在围聚的职工已经散去,高天河、阚涛对万虎公司堵门以及宋三河擅自带队出警的行为已经定了性。除了要面对沈淮这张臭脸,也没有特别为难的事情丢给葛永秋处理。 高天河在离开之前,也大体将事情的经过跟葛永秋交待清楚了,要他过来,主要就是防止事态再有起复。 简单的在钢厂食堂里吃过晚饭,葛永秋就借着钢厂的会议室,把梅溪镇及钢厂主要负责人召集起来召开会议,商议后续事宜的处理以及明确钢厂整顿诸多问题。 “钢厂要整顿,高市长已经定下调子,沈书记对职工干部的演讲,我没有听到,有些可惜,但县里的态度,是坚定支持的。” 葛永秋坐在会议桌的一端;梅溪镇跟钢厂的主要负责人,分坐两边;熊文斌代表市委,坐在葛永秋的旁边;沈淮作为钢厂厂长,则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多少有些跟葛永秋分庭抗礼的意味。 镇党委书记杜建,整个人跟溺死鬼似的。趁着食堂吃饭的空当,他犹不甘心的试图联系县委书记陶继兴。这回倒是联系上了,是陶继兴的秘书接的电话,称陶继兴到新联后就得了感冒,此时已经睡下了,不宜打扰。 才八点钟不到,睡觉?睡女人吧?杜建心里绝望的咆哮着,他就是一个蠢蛋,也知道他给陶继兴抛弃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整顿的问题,我是对全厂的职工干部喊了几句高调子,说不合格的管理干部统统都下车间当工人,”沈淮低头看着还有着红印子的手腕,说道,“这么说主要是为了提振职工的士气,但也不能一点行为都没有。要是有人觉得没有办法应付这个局面,可以现在就提出来,我想县里或者镇上还是可以安排一些干部职务的……” 梅溪钢铁厂作为霞浦县少有的几家规模企业,虽说是乡镇企业性质,除了之前由镇党委书记杜建直接兼任钢厂厂长外,还有多名主要负责人,都是镇党委委员的身份,论及级别,都是副科长。 沈淮也没有办法让这些人真下车间当普工,那就只能请他们离开钢厂。 葛永秋点点头,说道:“这个问题,县里会认真考虑,尽快就给你们明确的答复。”这都是高天河答应给沈淮的条件,不把一些人踢走,会妨碍到沈淮控制整个钢厂;葛永秋也只能尽量替高天河擦,也不知道县里陶继兴会不会拖后腿。 坐在会议桌一边的几名副厂长以及各科室的负责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沈淮好歹是给他们留了条生路。能回县里或镇上,即使从此给丢到冷板凳上去干坐着,至少编制不用丢,也不用真给丢下车间当工人…… “我听说熊主任以前担任过市钢厂的厂长,”沈淮又把话题转到熊文斌的头上,说道,“梅溪钢铁厂要怎么整顿,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走回正轨,还要熊主任指点工作……” “我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熊文斌哈哈一笑,说道,“再者市钢厂现在这样子,说明我以前的办法也不是长治久安之策……”在葛永秋面前,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葛永秋看沈淮不顺眼,当然看到熊文斌这张脸也很不舒服。 葛永秋知道,要是熊文斌愿意服软,高天河还是会用这个曾经的得力大将。也正因为如此,葛永秋才始终都努力的要熊文斌踩在脚底下。说到底,葛永秋就是怕熊文斌在高天河跟前取代他的位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熊文斌能迂回通过沈淮跟即将到东华赴任的新市委书记谭启平接触上,更没想到沈淮到梅溪镇来,是出自谭启平的安排,更没有想到吴海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跟谭启平有默契…… 钢厂的事态,暂时算是平息下去,作为平息事态的交易条件,就是放手钢厂交给沈淮整顿。就算钢厂给整顿成姓沈的、姓谭的,大家也都要捏着鼻子认下来。 葛永秋认为这样也好,谭启平到东华来担任市委书记,总不能一点油水不给他捞。只要吃相不要太难看,只要不把他们吃下去的肥肉抠出来,也就没有大不了。这年头总要讲究一个利益均沾,吃独食的往往没有好下场…… 夜里的会议,就是在高天河定的基调下,将钢厂整顿的细节确定得更具体、更有操作性,也将由县里出个文,从政策层面扫清沈淮大力整顿梅溪钢铁厂的阻障。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二章 弹冠相庆总有时 会议一直开到十一点钟才结束。 梅溪镇党委书记杜建完全蔫下去;副书记、镇长何清社跃跃欲试,一副愿意配合沈淮的样子;而其他镇领导、钢厂的管理层,也都看不出有再敢搞鬼的迹象;钢厂的产能释放不足,也没有安排夜班,除了必要的值守工人外,职工干部也都各自散去——看情形大体如此,葛永秋也无意再留在梅溪镇,连夜返回县里。 杜建、何清社等镇领导以及钢厂科室负责人及副厂长都相继离开;市局的刘卫国留下联络方式后,也开着警车先返回市里。 今天一天对沈淮来说,多少显得漫长而曲折,虽然人很疲惫,精神还是亢奋。 “好端端,把老熊你也惊动不得安生,”沈淮搓着手,对最后还留下来的熊文斌、赵东、杨海鹏三人,笑着说道,“对着葛永秋,大概也没有咽下几口饭。镇上应该还有馆子没有歇下来,我们先找个地方填下肚子!” 杨海鹏跟着熊文斌的身边,冒充市委的工作人员,得以参加后续的事情。 杨海鹏问沈淮:“这就放过万虎公司?真正要从梅溪钢铁厂挖下去,应该能把高天河父子连筋带骨的挖出来……” 沈淮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啊,万虎公司毕竟是跟钢厂签了经销合约的,要查就必须雷厉风行的封存万虎公司的帐目,我们没有这个时间啊。再一个,要是直接想查高天河的话,则必然要得到省里的首肯,没那么容易。我们还是要往前行,死揪住历史包袱不放,未必就有好处……” “沈淮说得对啊,”熊文斌有感而叹,“矛盾过于尖锐,对开展工作并不是总是有利,斗争还是要讲些迂回的艺术……” 熊文斌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沈淮的意图:是没有私心的拯救梅溪钢铁厂,做出成绩、做出政绩,以便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还是控制梅溪钢铁厂牟求私人的利益。 熊文斌也没有把话说太透,这些年来的教训,也叫他明白,太讲原则是行不通的。 四人离开钢厂,开车沿学堂街往北走。 过了十一点,沿街店铺早都关门闭户,灯盏也没有亮几处。 沿街又没有路灯,虽有淡淡的星辉洒下来,路上还是黑漆漆的,倒是接待站还意外的亮着灯。 车停过去,陈丹等人一窝蜂从接待站里走出来,不单周明在等他们,连赵东的女朋友肖明霞也在接待站里。 沈淮搓着手,笑道:“合辄着你们就没有事做,在这儿等着过夜啊!”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连高市长都惊动了,我们又哪里能坐得住?”周明热切的走过来,说道,“小肖是赶来等赵东的,怎么样,赵东的副厂长落实了?小肖可是在等着庆祝啊。” “还没到弹冠相庆的时候,”沈淮并不知道杨海鹏去找熊文斌求救时,周明的态度,不过也早就知道他的世故,哪怕仅是出于熊文斌的关系,也不会冷落了他,自嘲的笑道,“赵东先帮我整顿钢厂的生产,等到合适的机会,再担任副厂长……”看到陈丹与陈桐姐弟站在后面,问陈桐,“今天怎么在钢厂没看到你的人?”问过这句话,目光便落到陈丹的脸上。 陈丹亮晶晶的眸子,背后着接待站门内射出来的光,沉邃而迷人,但也能看她眼睛里关切的神情,叫沈淮看了心里暖意洋洋。 陈桐把他通风报信没截到人,又跟杨海鹏赶到新佳苑求援的事情,简略了说了一遍。 沈淮哈哈一笑,说道:“也亏得你们跟海鹏见识快,找老熊搬救兵,不然我真要给铐到市局去过夜了……” “怎么会?全厂职工能答应市公安局把你人抓走?”陈桐说道。 沈淮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群众事件是个双面刃,真闹到钢厂职工跟市局干警起冲突,就算把他截下来,对他以后的仕途发展也不能算有利。 再一个,他也不希望钢厂职工闹骚乱,那样只会叫事态恶化、失控。 “小黎呢?”沈淮最关心的还是小黎,怕大家都关注着他的事情,把小黎忽视掉了,还是金子还在老宅,他走到接待站门口,问陈丹。 “本来说是下午去老宅帮你整理床铺的,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陈丹不敢再看沈淮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目光格外的灼热,略低着头,说道,“小黎放学后,就带着金子住到镇上来了,明天还有课,这会儿早就睡下了。老宅那边也没有准备好,沈书记你夜里就睡接待站的客房吧……” “我都随便。”沈淮说道,看到接待站的经理何月莲站在柜台后欠身欲迎还休,点点头,算是招呼过。 沈淮这段时间来,对自己不能算成功的前半生有过认真的反思,将世事总结到“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句话上来。他的前半生太讲原则,有些恃才傲物,也是前期太顺利,才使得后期接二连三的受挫折,再细想,有些原则不能放弃,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太讲原则。 镇上那么多工作还是要做下去,关系及神经也不能一直都绷那么紧。 拿杨海鹏来说,他这段时间来跟前跟后的跑腿,说到底有他的心思,就是想做钢材经销,说起来心思不特别单纯。但也没有什么不好,钢材的经销总是要找人来做,也未必会损害钢厂的利益。 何月莲对厂办会议室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很清楚,杜建也臭着脸不敢多说一句话,但这件事最终由市长出面解决,她再傻,也知道她这条小胳膊,也拧过沈淮的大腿。 何月莲有着说不出的心虚,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的堆笑着说:“想着沈书记工作到深夜,跟朋友肚子一定会饿,接待站要负责起接待的责任。那接下来的事,我就交给小陈了……”说过几句话,也就夹着尾巴先离开了。 沈淮站在接待站门口,等杨海鹏走过来,揽过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要一直想做钢贸,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你要是想参与进来,我可以给你些方便。不过,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我打算只跟经销商做现款交易。现在的三角债的问题很麻烦,钢铁没有那个资本实力,拖缠不起。你能做多大的规模,就看你能筹到多大规模的资金。当然,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你也不用担心万虎公司敢对之有太明显的市场打压……” 杨海鹏又喜又愁,他做建材才两年时间,能攒下多少积蓄?就算把房子抵押出去,也就能筹十几二十万的资金。 当然,东华地区的钢材贸易,处于万虎等少数几家贸易公司的垄断之下,利润极高。如今梅溪钢铁厂打开一道缝隙,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难得的机会。 更为关键,其他钢铁厂,想要绕过万虎公司出货,还要权衡能不能得罪起市长公司,而梅溪钢铁厂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万虎公司至少不会在市场太过明目张胆的打击梅溪钢铁厂的钢材销售——这对在东华地区代理销售梅溪钢铁厂的经销商来说,是眼下最关键的一个有利条件。 “说实话,梅溪河沿岸想做钢贸的小老板,也有好些人,但都没有胆子到去万虎公司嘴里去争食,”杨海鹏说道,“今天这一闹,我想或许有可能把他们中一些人联合起来,拿梅溪钢材厂的经销权……” “具体什么方式你去考虑,有需要我跟赵东帮忙的地方,说一声,不过,你不能光想着占钢厂的便宜。”沈淮笑道,知道杨海鹏以前是市钢厂的骨干,又做了两年的建材,对里面的门路应该模得比他们透彻,关键是必需时再提供些支持。 周明看到杨海鹏鞍前马后的跑了这么一通,立马就得到能看得见的好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羡慕,但是心里也疑惑: 沈淮以前是跟陈铭德从省里到东华的,即使在省里跟谭启平认识,关系也不应该特别的密切才对,至少没有跟陈铭德那么亲密,谭启平怎么就对他这么信任?还是说谭启平以为到东华初来乍到,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手帮他打开局面? 周明这么想也没有错,沈淮都没有脸把宋家的招牌扛出来,谁又能知道他是宋家的子弟呢。 他也的确是谭启平到东华来处理陈铭德的身后事,才正式跟谭启平接触的,之所以能迅速得到谭启平的信任,除了他帮谭启平顺利解决了陈铭德的死因纠纷,更为关键的,还是因为他宋家子弟的身份。 说起来也好笑,明明是作为宋家的弃子给丢到淮海省来,但宋家的影响力又不时给他提供普通人绝享受不到的好处。 看着陈桐满脸期待,走到接待站里,沈淮与熊文斌等人围桌而坐,要陈桐坐到自己身边来,说道: “我可以立即把你调到我身边工作,不过我细想想,这对你并没有好处。我还是希望你暂时留在车间里,从最基层参与钢厂的生产整顿,这样你才有可能扎扎实实的学到一些东西。像海鹏、赵东他们,大学毕业进钢厂,都给老熊扔到车间里工作了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才有今天的能耐。你要不信,你就问问老熊,看我有没有骗你……” 熊文斌只当这些事是杨海鹏或者赵东跟沈淮提起的,说道:“提起这个,还是海文当年在车间耐着性子学习的时间最长,也把钢厂的技术模得最透。要是我能一直留在钢厂,要选一个接班人,海文是首选,赵东其次,海鹏跟周明要放在后面……” 看到沈淮对陈丹的弟弟陈桐颇为重视,熊文斌也便以长辈的身份教导他,“沈淮说的话很有道理,也不仅仅是学技术的问题,你耐着性子在车间当一年的普通工人,你能学到你以后人生所无法学到的很多东西。” 陈桐略有些失望,还是点头答应下来,说道:“好,赵东哥他们也是从基层做起的,我也应该从基层做起……” 沈淮笑了笑,说道:“那你给我立即回厂宿舍去,明天给我打起精神来上班去……” “嗯……”陈桐对沈淮也最是信服,捞不到夜宵吃也不气妥,当即就回宿舍睡觉去。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七章 大人物都有司机 把徐溪亭、赵东他们留在会议室继续讨论整顿方案,沈淮上楼走进他还很陌生的厂长办公室。 柚木地板、看上去就知道高档的办公家俱,金钱树盆栽,还真是有前厂长杜建的风格。 杜建的私人物品都已经拿走,档案柜里的文件也还算整齐,但从表面是看不出有无缺失的。交接表就摆在办公桌上,沈淮今天也没有时间看一眼,也不大关心,毕竟负责交接的厂办主任就是杜建的亲信。 “沈厂长……” 沈淮放下交接表,转回头,见面孔是杜建的司机,只是半天没想起他的名字来,应该是没有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问道:“你是?” “我是邵征,以前是杜厂长的司机,”邵征将手里的钥匙递过来,说道,“这是帕萨特的车钥匙,杜主任说要交给你。小车班还有两名司机在值班,沈厂长你看到挑谁当你的专职司机,或许等明天人齐了再说?” 沈淮看着邵征手里的车钥匙,邵征嘴里所说的杜主任是厂办主任杜贵,是杜建的堂弟,也是杜建在钢厂的铁杆心月复。 大概是自认会给遭到清洗,所以杜贵也不鸟沈淮,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下班时间一到,就直接走人,不在目前的二十六人临时管理团队之列。包括昨天在党政会议上给任命为治保处处长的王刚,今天就压根儿没敢过来报道、找不痛快。 钢厂效益再差,管理层该有的享受倒是一点都不落后。 包括进口的帕萨特在内,小车就有八部,厂办还专门下设了一个小车司机班,编有八名小车司机。 帕萨特平时是杜建的座驾,但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今天上午,杜建就把车连着司机以及另一部给镇里占用的桑塔那还了回来。 作为钢厂最好的小车,从上到下,也都认为帕萨特该是沈淮使用,故而厂办主任虽然早就下班,还是安排邵征留下来等沈淮。 “都不早了,你怎么没下班去,车钥匙让其他司机交给我就行?”沈淮问邵征。 乡镇干部按照严格规定的话,不管书记还是镇长,都不应该配备专职司机。不过只要财务允许,像杜建这样,将司机编制挂相关单位,享受专职司机待遇的情况普遍。 邵征既然是杜建的专职司机,自然也应该是受杜建信任的人,而且这年头会开小车的人不多,即使离开钢厂,即使杜建不帮他安排工作,他也不应该愁找不到碗饭吃。 沈淮对邵征留下来,感到有些奇怪,见他三十五六岁左右,皮肤黢黑,中等人身材,人看上去很结实,或许是退伍军人,只是这时候也不便去翻看人事档案。 “我是钱文惠的爱人,等她一起下班呢。”邵征尴尬的笑了笑,沈淮的问话能叫他听出强烈的不信任。 “哦。”沈淮恍然的“哦”了一声。 钱文惠是财务科长,是位小个子、长相清秀的女人,此时正在楼下的会议室里继续参与整顿生产的讨论。 沈淮没想到杜建的前司机跟财务科长竟然是夫妻关系。 钢厂的裙带关系复杂,沈淮前期主要关注附在钢厂身上吸血的外围关系网,在短时间里还没有办法把钢厂内部的所有关系都模透。 徐溪亭在此之前,也没有就财务问题刻意的经赵东提醒这边。 一般说来,杜建要掌握钢厂,厂办主任、专职司机以及财务科长,都应该用亲信才对。 在知道邵征跟钱文惠是夫妻后,沈淮心头的疑惑更深了,钱文惠、邵征夫妇,怎么就没有识相点、主动离职的念头? “我要去镇政府,你开车送我过去。”沈淮也没有立即提出就换司机,反正他也有驾证,有些私密的事情不让邵征参与就是。情况没有模清楚之前,也就没有必要一下子就把他跟钱文惠踢出去。 “那我就先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邵征也不多话,就先下楼去了。 沈淮看着文件柜有一叠档案,白天都在工段,还没有机会正式接触钢厂的正式资料。他本打算先看人事档案,给邵征岔开来,决定先看财务资料,将厚厚的文件袋拿在手里,就下了楼。 钢厂的财务情况,也是必须要第一时间掌握的。 时间太紧,赶到镇政府也就三五分钟的事情,沈淮坐到车里,还是见缝插针的看起材料来。 邵征开车也是真有一把料,在路面有些拱波的学堂街,叫沈淮几乎感觉不到车在行进。 沈淮翻随手翻看了几页,又翻到最后,确定有钱文惠的签章。但就这份财务报告来看,做得非常有水平,几乎看不出财务上有什么漏洞,这大概是整个市钢厂唯一叫沈淮看到的亮点。 当然,沈淮也知道,帐目做得越漂亮,财务上的漏洞也可能会给掩盖得越彻底。 “看财务报告,钱科长应该是科班出身吧?”沈淮将文件随手合上,问邵征。 听到沈淮夸赞自己的爱人,邵征在后视镜里露出微笑,说道:“都说文惠是梅溪镇的第一位注册会计师呢……” 沈淮点点头,梅溪钢铁厂作为产值在亿元左右徘徊的规模企业,曾受市县的高度关注,能有徐溪亭、钱文惠这样的专业人才,也不足为怪。 只是这些专业人才数量足不足够,能不能发挥出作用,才最关键。 很快就到镇政府,三层小楼,整个镇领导所在的三楼,除何清社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外,其他几个副书记、副镇长的办公室也都亮着灯。 三楼熄灯的房间,一是档案文印室,一是黄新良的党政办,一是杜建的书记办公室。 沈淮心里一笑:今天又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镇上这些人还真是好耐性。 沈淮让邵征直接回钢厂继续值班,他就随手拿着文件袋上了楼。 *************** 昨天的事件,对梅溪镇的影响是极深刻的,昨天几乎所有的镇上干部,都给调去维持钢厂轶序,副镇长以上人员,都进入厂办大楼,都看到局势逆转的前后变化。 沈淮虽然只是副书记,却是正科级干部,地位本来就在其他副书记、副镇长之上。而昨天的情形,稍了解些官场规则的人,都能猜到沈淮背后站着能强迫市长高天河低头的大后台。 谁吃饱了撑死、谁嫌头硬,一定要去撞沈淮这块大石头? 杜建的失势也是显而易见。 曾经是杜建的后台、县委书记陶继兴在昨天的事情上没有任何的表态,而代县长葛永秋又明确将钢厂经营困难的责任归到杜建头上,支持沈淮彻底清洗钢厂的管理层。 今天大白天,镇上的干部都在猜测:书记杜建到底是会给直接撤职呢,还是说给调到其他哪个旮旯里去?或者下场会更惨重,直接进大狱? 这时候,镇上的干部是唯恐跟党委书记杜建撇不清关系,除了已经给捆在一起绳子上的那几只蚂蚱外,谁还敢跟他走得太近? 昨天在钢厂的会议室里,沈淮也明确表示要抬何清社上位,主持镇上的工作,那几个副书记、副镇长,即使觉得沈淮不容易亲近,从此之后,跟何清社站到一起,也就显而易见成了明智的选择。 杜建完全没能从昨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今天两个会议,是何清社主持,也叫他领会到从来没有过的、大局在握的感觉。 不过何清社没有给喜悦冲昏头脑,他很清醒的知道这种变化是谁带来的,所以上午跟下午都主动找沈淮联络。 只是沈淮给钢厂的事情缠住,他夜里也留在办公室等沈淮过来碰头,一点不觉得过九点了,时间很晚。那几个想要好好表现,想要跟杜建划清界线的副职,也知道老老实实的守在办公室里。 沈淮直接上了三楼,没有理会还守在政府里的副镇长、副书记、党委委员,直接就敲门进了何清社的办公室。 沈淮也只是赶过来,跟何清社碰一下面,他这时候根本就没有精力太多的去过问镇上的事情。 今天下午镇上两个比较重要的会议,他也都请假缺席,甚至还没有机会跟下面的村干部见面。 沈淮只是想知道经历昨天的事情之后,镇上的状况有没有改变。 乡镇工作繁琐而复杂,计生、农税、土地承包、河渠水利建设、宅基违建、中小学教育以及工商税收、乡镇治安卫生综合治理,都要直接面对农民及镇上居民,会遇到各种难缠的事。 沈淮没有三头六臂,即使眼下有机会能把梅溪镇所有的权柄都抓过来,他也没有能力,把这么多千头万绪的事情都抓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在政府这头,沈淮目前也只能支持何清社掌控局面。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八章 权力分赃 何清社在里面打开门,让沈淮进来,抓了一撮茶叶,给他沏茶,说道:“今天是沈书记第一天全面主持钢厂,工作到这么晚,还要多注意身体啊……” 不管何清社的出发点,是顾全大局,避免叫镇上陷入被动,还是因为兔死狐悲,不想叫他给杜建践踏得太厉害,昨天发生那么多事,镇上真正有心站出来想阻止事态恶化的,只有何清社一人——就凭着这一点,何清社就是值得亲近的。 沈淮接过何清社递来的茶水杯,说道:“今天模了一下钢厂的情况,问题有些复杂。不像颗钉子一样扎在那里不成啊,我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不过镇上的工作,以后就要推给何镇长你们来承担了……” “大家都是为群众服务,各有侧重,也就不分彼此,” 何清社拉着一把椅子,在沈淮斜侧面坐下,笑着说道, “不过,今天镇上开会,分管工作又进行了些调整。几个书记跟镇长合计过,沈书记你既然是来梅溪负责工业跟经济的,企业办、经济管理站、财政所等跟工商财政相关的部门,还得要沈书记你亲自来抓。杜书记的意见也是这个,这些责任可就没人能替沈书记你分担啊……” 沈淮模了模后脑勺,靠着椅背而坐,没想到镇上的风向变得真快,这也反应出官场上极世绘、现实的地方。 想当初杜建得县委书记陶继兴支持,在梅溪镇只手遮天,叫何清社这个副书记、镇长成为摆饰,也没有人敢说杜建的不是。下面的副书记、副镇长,都唯杜建耳提面命,都一起将何清社挤兑到一边。 如今风水转了,何清社有机会将杜建架空起来,也绝不会手软。 当然,何清社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知道他这个盟友的重要性跟关键性,故而将企业办、经管站以及财政所等镇上经济财政大权都让出来。 沈淮倒没有觉得何清社的现实跟世俗没有什么不好,既然要混官场,痛打落水狗、对落水狗不留情是最基本的素养,只是没想到他下手还挺快。 不过,何清社没有鼓动自己将杜建挤兑走的意思,说明他对人心的把握还是有一套的——沈淮确实不想急着将杜建踢走。 他刚来梅溪担任副书记,就算立即把杜建踢走,他也不能没当两天副书记就立即上位。与其让县里另派一个人插足梅溪镇,还不如让杜建留下来。 谭启平再过半个月就会到东华担任市委书记,沈淮也不怕杜建在梅溪镇能翻身;他与何清社联合起来,也有足够的把握控制住梅溪镇的局面,这无疑是此时较为有利的局面。 不过,沈淮没想把太多的事揽身上来。 说起来,财政权是与人事权并重。 梅溪镇的工作秩序恢复正常,财政就应该由镇长掌握。此时何清社将财政所跟其他部门一起划出来,交给沈淮分管,不能不说他的讨好意图很明显。这也说明,九三年乡镇的分工有些混乱。 何清社是个比较有原则的官员,但也是现实跟世故的,眼下显然是把沈淮当成交易跟合作的对象。 不过,梅溪镇一年能支配的财政收入,也就不到六百万,而且中小学教职工及政府机关职员的工资福利,就占掉其中的大半。 其他相应的教育、交通、计生、农水、防讯等投入,每年也都有固定的数目要支出。 把这些扣除出去,真正能给镇上灵活机动掌握的钱款,也就几十万的样子。 就算再心黑,也没有谁敢将几十万的款子直接装自己的口袋里去。沈淮眼睛再浅,也没有浅到去争每年才几十万款项的控制权。 “我到梅溪镇,才两天时间,但知道何镇长你是个能交心的人,”沈淮语气诚挚的跟何清社说道,“我决定从市里下来,到乡镇上任职,还是想做些事情。这个也是叫家里的长辈,能看到我也是会做事的人。不过,要把这么多担子,都压我肩上来,我是真扛不住啊……” 沈淮的话也是半真半假,有些话需要何清社自个慢慢去琢磨。 “比如说,镇上有些款子,是急等着等批复的。要是财政所给我分管,我每天忙完钢厂的事,再到镇上来研究用款的事情,多半会耽误事情,”沈淮边说边思考事,“这样吧,我在钢厂也是整顿经营生产,跟企业办的工作较为类同,可以触类旁通,这个担子我就担起来,做得不好,还可以跟何镇长你们请教。至于经管站、财政所,何镇长你千万不要来为难我……” 沈淮的态度很明确: 镇属企业原则上归企业办管理,他分管经济,抓企业办、抓镇属企业的整顿跟振兴,名正言顺;财政所跟经管站属于财政块,则坚决的推给何清社去管。 何清社见沈淮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含糊的地方,心想他真要捞钱,控制钢厂的原料采购跟钢材外销,每年上百万都轻松得很,的确不需要盯着镇财政以及由经管站监督的村级财务跟土地承包费那点油水,也就没有往别处想。 何清社说道:“钢厂那边的担子也的确重,企业办的担子也该是你担着;这样吧,财政上的事,那就由我跟你商议来办……” 沈淮只是告饶的拱拱手,把钢厂的情况跟何清社简单的交流了一下,又问道:“钢厂财务科长钱文惠与杜书记在钢厂时的司机邵征是夫妻——这个情况,何镇长你清楚吗?” 沈淮知道何清社这时候应该最警惕杜建跟他的铁杆心月复,钱文惠及邵征的事,倒不担心他会有什么隐瞒。 “钱文惠原先是县财政、局的干部。八八年钢厂搞扩改,当时的县长,也就是现在调市体委担主任的陈兵,觉得钢厂的财务状况需要改观,就指定钱文惠进钢厂担任财务科长。她丈夫是转业的志愿兵,还是去年给杜书记调到钢厂当小车司机的。实际上,钢厂有好几个小车司机,杜书记有时候用邵征开车,有时候让小何负责接送,也不固定。”何清社把大体情况跟沈淮介绍了一下。 沈淮也是暗自侥幸,心想要不是直接问何清社这一下,说不定真就将钱文惠跟邵征踢到一边去了。 这也从一方面,反应出梅溪钢铁厂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 沈淮之前只想到杜建不会让财务科长这么关键的职务,落到心月复之外人的手里,没想到这还涉及到前县长陈兵跟县委书记陶继兴的明争暗斗,没想到钱文惠会是前县长陈兵指派到钢厂任职的干部。 沈淮对前县长陈兵不熟悉,心想他从县长位子上,给踢到市里去负责体育工作,权势就大不如以前,要是他晚些天再到梅溪来任职,说不定钱文惠就已经给杜建他们从财务科长的位子上踢走了。 这么看来,钱文惠不应该是杜建的人;杜建之所以要将钱文惠的丈夫邵征拉进钢厂当小车司机,应该是有拉拢钱文惠的意图在里面。 沈淮再细想想,厂办主任杜贵,特意叫邵征留下来交车钥匙,说不定有就恶意误他的心思,心里也暗暗着恼:没想到杜建跟他的心月复,到这一步,都还有心玩阴招…… 沈淮看了看手表,都夜里十点半,准备起身跟何清社告辞。 何清社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沈书记你说……” “什么事?”沈淮问道。 何清社拿起来办公桌上的电话,拔了个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沈书记在我办公室呢,你过来跟沈书记作检讨……” 沈淮不知道何清社葫芦里卖什么药,便坐下来看什么人要过来跟他做检讨。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进来,沈淮看着脸熟,过半天才想到是今天早上给他责令辞职的那个副厂长,只记得他姓郭。 “沈……”郭姓厂长有些胆怯的走到沈淮面前,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道是该喊沈淮“书记”还是“厂长”。 “你就是从钢厂辞职,也还是镇里的人,你就喊我沈书记吧。”沈淮说道,既然何清社帮着求情,也说明他不是杜建的人,也不想太严厉了。 “郭全之前在钢厂分管财务,劳动纪律上很散漫,今儿给沈书记你赶了出来,他过来跟我做了检讨,我觉得他认识不深刻啊,所以让沈书记你再教育教育他。”何清社说道。 沈淮说道:“郭厂长既然在钢厂负责财务,想来对厂区的情况也不太熟悉,看来是我上午过于严厉了。” “不,不,”郭全说道,“沈书记要整顿钢厂生产,严格要求是应该的,是我太散漫,认识不够深刻,给何镇长批评一顿,又有了些更深刻的认识,想跟沈书记你当面汇报……” 沈淮笑了起来,指着墙角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坐着说话吧,你总不能逼着我跟你道歉吧?” 沈淮看郭全差不多三十四五岁,人长得倒白净,既然有何清社居中转圜,还不能真把当孙子训,又侧过头跟何清社说道:“我来梅溪,一是初来乍到,二是年轻气盛,工作里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老何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沈淮对何清社改了称谓,叫彼此看上去更熟络一些。 何清社也呶呶嘴,让郭全搬椅子过来坐着说话。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五十九章 给错杀的猴 沈淮跟郭全了解钢厂的一些财务情况,郭全应答如流,对业务掌握是很熟悉。沈淮这时候才确认,因为钢厂有郭全跟钱文惠这些人在,所以财务工作倒成为钢厂的唯一亮点,今天真是错杀郭全了。 沈淮跟何清社说道:“我既然把老郭踢给镇里了,想挽回也怕老郭心里对我有意见。那老郭在镇上的工作,还是何镇长你来安排吧。” 错杀就错杀了,沈淮还不会第一天就打自己的脸,再让郭全回去当副厂长;不让郭全回钢厂,就让何清社在镇上给他安排工作,也算是补偿。 何清社也知道沈淮不大可能让郭全再回钢厂,不然他在钢厂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何清社笑道:“郭全回钢厂不合适了,不过他还算有些能力,沈书记你看你有别的地方能用上去,就叫他发挥些作用……” 梅溪钢铁厂是镇属企业,虽然没有行政定级,但由于厂长长期由镇上一把手兼任,所以钢厂副厂长的地位实际不比一般的副镇长、镇党委委员稍差。 郭全是沈淮当众踢出钢厂,何清社就算给他安排位子,也没有办法直接安排他当副镇长。直接任命一个副镇长,超过何清社的能量,而何清社相信这事件在沈淮那里并不难办。 即使沈淮现在为了自己的颜面,会将郭全安排一个低的位子,将来也有可能会去弥补他。 “老何把皮球踢给我了啊,”沈淮笑道,“那这么好了,企业办既然归我分管,我对企业办的情况也不大熟悉,老郭先到企业办挂个副主任,帮我把一些工作先干起来……” “今天就这样吧。”沈淮把这事定下来,便站起来身告辞,也没有去跟其他的副镇长、副书记打招呼,就直接出了镇政府。 ************* 何清社站在窗口,看着沈淮离开政府院子,转回身来,要郭全坐下来。 名义上要说是钢厂归企业办监管,但之前的钢厂厂长由镇上一把手兼任,而镇企业办主任杜贵,同时兼着钢厂厂办主任的职。镇企业办与钢厂在梅溪镇的实际地位落差,也就可见一斑了。 从地位不下于副镇长的副厂长,直接降到副站所级(副股)的企业办副主任,就因为进厂区没有换劳保鞋,差不多给连降了两级,郭全的心是免不了失落。 八十年代初,何清社在鹤塘当副镇长,负责分管鹤塘的教育办,郭全那时刚参加工作,在鹤塘初中当教师,打那时两人就熟悉了。 认识多年,何清社与郭全彼此间没有什么上下级的界限,看他神情黯淡,知道他内心难免失落,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沈书记过来,心气也高,想做一番事业,挡在他前面的阻碍,怕是都会给果断的清除掉。你这事吧,是有些委屈,但你不能钻进牛角尖里去。我刚刚跟沈书记谈过话,想将财政所、经管站的工作都交给他来分管,沈书记推辞了,最后只愿意分管企业办。你有能力,到企业办之后,叫沈书记看你的能力,其实比到其他部门更有发展的机会。” “……”郭全苦涩一笑,他足足要比沈淮年长了十岁,要他在沈淮面前装孙子,确实叫心高气傲的他有些难堪,带着自暴自弃的口吻,说道,“除了去企业办,还能怎么办?” 何清社也知道郭全是一时有心结,知道给他些时间能想通,也不多劝,说道:“你啊,机会有些是,不像我,可能这个镇长就当到头了……” “不会吧,杜建下去,可不就轮你当书记?”郭全问道。 何清社摇头而笑,说道:“你的业务水平比我高,学问也比我好,但说到做官嘛,就不如我了。杜建要是不再添什么乱子,我想沈书记不会动用背后的关系让他直接下去。也许都不用一年,只要沈书记在梅溪能干出成绩,就可以直接顶替杜建当一把手,显然要比这时候叫杜建下去更合适……” 镇上的排名,杜建第一,何清社第二,沈淮第三。 照常理来说,上面不空降人下来,杜建退上去,应该是何清社当书记。 只是这个社会不总是照常理来运转的,何清社对这个看得很透。 沈淮背后的人,能逼着市长高天河低头,何清社再不开眼,也不会瞎到以后去跟沈淮去争党委书记的位子。 沈淮这种背景的人,二十四岁就正科,在乡镇积累经验跟政绩,打下一个好的基础,以后两三年一级的往上跳,像火箭似的就上去了。 对沈淮这种有背景的人来说,县长、县委书记都是囊中之物,说不定市长、市委书记都不是太难摘的目标,何清社怎么会不开眼想着去给这种人物当障碍物呢? 何清社心想杜建也应该是看到这一点,才一下子给打蔫了。 何清社他没有过硬的背景,除了上个月给调到市里担任体委主任的前县长陈兵外,眼下也就跟县上一两个副县长熟悉些。这些关系都不足以帮他抬到更高的位子上去。 不跟沈淮去争什么,明面上看来,给沈淮抢了党委书记的位子,他当一把手的时间会再次给拖延,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都过四十了,就算如愿以偿的当上乡镇一把手,差不多也就这样了,难道还怕再晚两年? ***************** 沈淮回到宿舍已经过十一点了,陈丹与小黎已经睡下,金子倒还赖在他屋里,在黑暗中窜出来蹭他的小腿,叫他有回到家里的温馨感觉。 打开灯,陈丹帮他取来的换洗衣服,都整齐的叠放在床边。旁边还有陈丹留的纸条,字迹娟秀,事无粗细的列写了好几条,密密麻麻,跟着唠叨的小媳妇似的。 看纸条,沈淮才知道他真把脸布跟脚布搞错了,再看脸盆架子,陈丹已经帮他换过来了。 沈淮坐下来,看着窗外的夜空,静谧而幽远。虽说没有跟陈丹、小黎见面,但看着床边上叠放整齐的衣裳,知道她们就在不远的隔壁熟睡,就有着说不出的安心。 虽说夜已深,沈淮还无暇睡下,钢厂的财务报告要看,还有一些书要读,这是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还要写钢厂的改制方案。 交给徐溪亭、赵东他们做的整顿方案,还是主要从生产环节入手,是着眼于细处,但梅溪钢铁厂以及东华地区国营及集体企业的整体下滑,不是没有更深刻的原因。 沈淮这些年在钢厂工作,对国营企业的运营,感触很深。 他想以整顿梅溪钢铁厂为楔机,把以前的一些想法以及这两年为考燕大博士生而学习经济学上的一些心得,整理出来。 铺开纸,想落笔时,沈淮发现还真是千头万绪。 国外很多经验,国内这时候还没有办法进行借鉴,国内经济政策也相对保守。九三年,国内连一部公司法都没有,这时候效仿国外的管理经验,搞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必然会触动一些人的敏感神经。 要不要去做,沈淮也是很犹豫…… ************* 很快,谭启平将到东华市担任新市委书记的消息就传开去,普通干部无法从中领会出太多玄机,但对吴海峰、高天河、陶继兴以及葛永兴等人来说,这则消息就足够决定他们接下来的行为了。 县里随后就专门就梅溪钢铁厂的整顿工作下发文件,强调整顿工作,要贯彻厂长负责制的精神,基本明确梅溪镇党政会议的权力仅限对梅溪钢铁厂长的监督上,而钢厂的生产安排、经营决策、机构设置以及管理人员任免,皆由厂长负责。 也就意味着,只要不撤消沈淮的钢厂厂长职务,钢厂的权力就集中到沈淮的手里,叫杜建以及其他镇领导没有干预钢厂的理由。 按说沈淮如此年轻,管理一座职工人数过八百、产值近亿元的企业,在管理上是很难叫人放心的。 不过谭启平对此也没有什么意见,他以前就认为沈淮下乡镇,相比较沈淮的家世背景,起点是实在有些低了,但能直接管理一家规模企业,只能说是一种补偿。 至于梅溪钢铁厂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整顿跟改善,能不能得到拯救,谭启平还不会特别关心这个。梅溪钢铁厂的级别低,影响小,就算沈淮彻底做砸了,谭启平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大问题,牵连到他。 接下来的小半月,沈淮除了三五天跟谭启平汇报一次外,都在扎根在钢厂里。 镇上的事情,沈淮也极少理会,他让杜贵回到镇上,厂办主任的位子空出来,由赵东兼任,担任自己的助手,也照旧用邵征为司机。 杜贵回到镇上,沈淮还照旧让他继续担任企业办主任,不急着赶人。主要也是沈淮暂时还没有精力顾及其他镇属企业,只是让担任企业办副主任的郭全帮着他,把一些日常工作做起来,不叫杜贵又居中捣鬼的机会。 跟何清社,沈淮也顶多是三五天碰一下头,而杜建以及其他镇上领导,沈淮甚至跟他们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是把老宅租下来,家俱家电什么的都搬了过去,实际上正式到梅溪镇之后,沈淮都吃住在镇上,老宅那边一次都没有去过。 陈丹跟小黎都住镇上,沈淮也犯不着住老宅去;再说他住镇上,平时吃喝都在厂食堂,不过洗衣及收拾家务什么的,都可以赖给陈丹帮忙。 沈淮早出晚归,赶上重要的工段进行整顿,他与赵东他们就直接在车间的休息室里打个盹、睡一觉,跟实际跟陈丹、小黎也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 沈淮有手机,但陈丹几乎就没有主动打过沈淮的手机,有什么事情,都是在屋里留下字纸;以致沈淮有什么事情,也都习惯留张纸条跟陈丹说一下。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 第六十章 初步的成效 职工培训是第一时间展开的,直接抄用市钢厂的培训教材。 市钢厂虽然现在的劳动纪律很散漫,但作为市里重点扶持的大型国企,表面工夫要比下面的乡镇企业漂亮得多。 徐溪亭、赵东、徐闻刀以及潘成等从市钢厂跳出来的工程师,对市钢厂的培训教材很熟悉。他们平时在市钢厂也承担起普通职工岗位技术的培训工作,到梅溪钢铁厂也是沾手即来,不需要什么过渡期。 赵东、徐闻刀、潘成等人,也通过培训,跟一线工人迅速熟悉起来。 劳动纪律及全厂消防及安全教育,作为最基本的培训,原计划只安排了三天。 不过,一线工人大体都通过考核,足足用了十天。还有几个人实在通不过,就给沈淮直接踢到镇政府综治办当环卫工人去了。 虽说职工的水平很参差不齐,但梅溪钢铁厂必须要承担起解决周围农村就业的责任来,有些问题必须要自身去消化。 利用夜间培训,要求严厉到苛刻的程度,是钢厂职工之前所没有经历的,但参加培训,就能补足这前三个月欠发的工资,通过考核后,还能以双倍工时计算加班工资,正式就岗再提两级工资,就算觉得很辛苦,职工们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钢厂的职工,什么时候见过双倍工时的加班工资?九三年,国内连一部正式的劳动法都没有。 要说有抱怨,就是胡志刚这一类的人。 胡志刚推荐担任特别助理,工资紧跟着上调了两级,但作为管理团队的预备成员,拿沈淮的说法,加班是他们对钢厂应当有的贡献。 故而二十六人的管理团队,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十一、十二点,也轮流安排在钢厂值夜,然而一毛钱的加班工资都没有。 整个管理团队,除了全方面的参与生产整顿之外,还要负责培训普通工人的任务。自身的能力也有种种欠缺,需要边干边学,十分的辛苦,但在沈淮的铁腕治厂方针之下,要不想给踢出去局,大家就只能咬牙坚持。 钢厂目前员工严重人浮于事,产能的潜力也没有办法很快的就挖掘出来,不过沈淮还是不断通过徐溪亭、赵东、徐闻刀、潘成,甚至有时候通过熊文斌出面,从市钢厂拉人过来。 对市钢厂过来的工程师及技术工人,沈淮一律开出其在市钢厂收入双倍的基本工资。没有办法,梅溪钢铁厂的技术力量太薄弱,而要靠自身培养出足够多的合格工程师跟技工,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市钢厂的年产量是梅溪钢铁厂的二三十倍,员工人数是梅溪钢铁厂的近十倍,中级以上的技工及工程师团队,有好几百人。这是市钢厂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 沈淮这时候不挖市钢厂的墙脚,挖谁的? 梅溪钢铁厂在东华钢铁行业里,情况很糟糕,然而就是因为轧车一事,很多在市钢厂得不到重用的技术人员及工程师,甚至不加工资,也愿意降格进梅溪钢铁厂。 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梅溪钢铁厂三条生产线以及公用工程及机修仓库等部门,技术力量都得到很大的加强。 初步的生产整顿,交给徐溪亭、赵东他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沈淮虽然有参加,但他前期的主要精力,则是清理钢厂当前的财务状况。 九十年代初,三角债是企业所面临的一个顽症。 梅溪钢铁厂的钢材外销,之前叫万虎公司垄断,价格给恶意的压低,但也带来一个好处,就是梅溪钢铁厂所欠收的款项,主要都集中在万虎公司。 也由于梅溪钢铁厂上流的炉料主要供应商,是跟市委书记吴海峰及周家密切相关的鹏悦贸易——鹏悦贸易想要从钢厂及时拿到货款,就会施加压力,督促万虎公司支付钢厂的压款。 实际上在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时,万虎公司就压了钢厂不到两千万的款子。 万虎公司自然不会乖乖就把欠款都还上来,沈淮就指派一名副厂长专程每天都去万虎公司报道,堵住对方财务室跟经理室的门讨欠款。 万虎公司拖延归拖延,但也不可敢在谭启平赴任前夕闹出什么把柄给沈淮揪住,每次也象征性的批还十几二十万的欠款打发一下,不至于彼此闹僵,这也支撑住钢厂目前的生产资金需求。 在清理钢厂财务时,沈淮也看到,钢厂的财务工作在郭全与钱文惠的主持下,确实是钢厂唯一能叫他舒心的亮点。 不管关联企业如何通过种种手段吸食钢厂的血肉,钢厂内部的账目非常清楚,故而沈淮能以最快速度掌握钢厂的财务状况。 钢厂在八十年代末进行扩改后,产值就在亿元上下浮动。财务水平要是跟普通的乡镇企业看齐,钢厂的几年账目积累下来,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去清理,根本不可能理清钢厂的财务及资产状况。 看着财务报表上,从八八年之后,钢厂不计算设备折旧,每年亏损额都还在两百万元左右,沈淮看了直揪心。 再以钢厂之前的设施保养状况,再好的生产线,顶多也就能使用十年。算上折旧,一年亏损将超过一千万。 钢厂在过去三十年积累下来的底子,差不多在最近三四年里完全亏空掉了。 沈淮最终要钱文惠,以及以镇企业办副主任参与钢厂财务审计工作的郭全等人,以二十年折旧期计算设备资产价值,又把最初由镇上无偿划拔的六百亩工业用地价值,以及一些附属建筑物都计算进去,最终勉强得出总资产一亿两千万、净资产四千万、拖欠银行贷款八千万,勉强看得过眼的资产财务报告。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钢厂的资产厘清,郭全与钱文惠的财务工作应该算非常的出色,但这么一份财务报告摆在会议桌前,叫沈淮心头难以轻松。 欠银行的贷款本金暂时不用归还,但每个月的利息就将有四十万。这还是之前县市做了很大工作,银行同意利息大幅减免的结果。 在谭启平正式到东华赴任的前一天,在梅溪钢铁厂的厂办大会议室里,沈淮看着刚出炉的财务报告,蹙紧眉头,岔开神想到更深的问题上去。 坐在会议室里的徐溪亭、赵东、胡志刚、徐闻刀、郭全、钱文惠等人,能看出沈淮眼睛里的忧虑。 当然,他们没有感觉有什么担心的,反而觉得沈淮对自己、对钢厂的要求过于苛刻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职工培训也才刚刚起步,产能没可能立即拉上去。 杨鹏海的鹏海贸易公司,也正式签下经销合约,成为钢厂的经销商之一,但一次拿货款项不过二十万,一切都看上去才刚刚起步。 不过,整个生产状况的有效改善,是所有参与生产整顿的管理人员,都能切实感受到的。 不是简单的说职工都变得遵守纪律,在铁腕政策下,每个人都能照规模穿工作服、劳保鞋、戴安全帽,杜绝了翘班、抽烟及上班赌博、偷卖钢厂物资等严重违纪现象。 其他生产及销售上的数据,统计周期较长,半个月的时间,还叫人看不太多明显的改善,但是每一炉钢坯成材率,是沈淮要求每天都要计算上报的。 这也是最直接反应生产线整顿成果、生产管理质量是否得到改善的数据。 沈淮整顿生产前后,钢坯成材率由最初的不足80%,在短短半个月里,仅仅通过加强劳动纪律,在关键的技术岗位上补充进从市钢厂招募来的技术力量,就稳定在84、85%以上。 这意味着,即使其他条件不改善,在没有其他投入的情况下,钢厂一年的钢材销售额也能净增加五六百万之多,这也是净增加的利润。 只要这种整顿能持续下去,使得钢坯成材率达到市钢厂当前89%的水平,梅溪钢铁厂就能成功的摆月兑亏损的局面。 关键是市钢厂89%的钢坯成材率这个目标,并不难达到,也可以说是生产整顿早期必须要实现的目标之一。 在沈淮接手梅溪钢铁厂之初,包括徐溪亭在内,几乎钢厂所有的管理层,都不认为沈淮有挽救钢厂的能力,更不要说相信他能带着钢厂走上腾飞的轨道上。 毕竟沈淮太年轻了,仗着有后台,姿态异常的强硬,也就叫大家误以为他是一个刚愎自用、傲慢自大的家伙。 这种人,就算智商再高,后台再硬,没有实际的工业管理经验,更可能带着钢厂坠入更深的深渊。 然而短短半个月,沈淮在铁腕治厂的强硬姿态之下,所表现出来的超高管理水平,以及对生产梳理的精通,不要说原管理层那些半吊子,便是徐溪亭、赵东、徐闻刀等对钢铁工业认识极深的专业人士,也都叹为观止。 当然,没有比直接钢厂扭亏为盈的希望,更振奋人心的。至少此时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众人,都打心底承认沈淮有着挽救钢厂、带领钢厂腾飞的能力。 “钢厂在半个月里,就得到很大的改善,这是有目共睹的。就算在熊主任面前,我也要说,沈厂长的水平,不比当年熊主任治理市钢厂里差半分。三个月之内,我们有信心能达到钢坯成材率跟市钢厂看齐的目标。这个应该已经很鼓舞人心了,沈厂长,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减减压啊?”徐溪亭开玩笑的说道。 沈淮岔开的心神给徐溪亭的玩笑话拉回来,笑了起来,钢厂情况能得到很大的改善,与其说他的能力过硬,不如说钢厂的底子太烂,所以稍加整顿,就能看到明显的效果。 至于以市钢厂为目标,沈淮心里也是笑笑。 市钢厂就以管理水平来说,在国内连三流钢企都未必挤得进去。要是仅以现在的市钢厂管理水平为目标,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不过梅溪钢铁厂的底子太差,压力太大,反而容易出现其他的意外情况。 沈淮笑道:“管理人的值班还是照旧,其他人员明天就正常休息,我明天也有事情……” 赵东知道谭启平明天到东华来赴任,这是沈淮不能缺席的,他们也是半个月才捞到一天的休息。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订阅更多章节。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