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狂刀诀》 楔子 又值一年岁暮,正是朔冬寒风之时,漫天大雪纷飞。这是一处荒岭,四下无人,大地一片白茫茫,连鸟兽都不见踪迹,实在荒凉得很。不远处有一座小山,山脚有几株老梅,树叶是早已落光的,唯有茎干上挂满积雪,夹着几个花骨朵,远远望去,说不出的冷清雅致。 在最低的一棵树下,一个人静静地盘膝而坐,他身着褐色夹袄,腰上捆了一条麻质赭带,头上戴着老箬叶斗笠,上面也已积满雪,低低地压将下来,差点连他的鼻尖都遮住了。大雪还在飘,一片、两片、三片千片万片,在这寂静无声的世界,渀佛连时间也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人叫马嘶之声,夹杂着噗噗的踏雪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树下那人忽然微微抬头,伸手掀掉斗笠,蓦地站起来,抖落一身的积雪。他背负一柄单刀,走到道路中间。一小队人马渐渐行近,却是几个官兵。打头的几个士卒,肩扛长缨枪,走路歪歪斜斜,嘴里叽哩咕噜地都囔着,显然已经喝醉。为首一位抬头斜睨,见他矗立在路中,张口就呵斥:“没看见官爷么,快滚开!”一面就上前推搡,那人微微侧身,士卒推了个空,禁不住打了个趔趄。他恼羞成怒,反手一抖长枪,便向褐衣人捅去,余下几人也将他团团围住,手中长枪齐齐刺向褐衣人。那人不闪不避,伸手“嗖”地拔出单刀,只见刀锋一晃,众人手中长枪齐齐断为两截,滚落到雪地上。这样迅捷的刀法、这样锋利的刀,真是世所罕有,众人的酒霎时醒了一半。 队伍最末端,一位军官正骑在马上,见状赞道:“好身手!”言罢拔出腰刀,下马就向褐衣人攻去。两刀相交,只听得咣的一声响,军官的腰刀已被斩断,一截断刀被褐衣人刀势所激,直飞上天,在空中画个圆弧,落下插在雪地上,犹自余颤未了。余下众人见长官落败,齐声大喊,手执兵刃,一拥而上,围住褐衣人厮杀起来。那人手中之刀快如闪电霹雳、猛如山洪奔腾,截住众人的兵器,如入无人之地,只听得啊哟啊哟的惊呼,围攻他的士卒纷纷栽倒。不一会儿,除去他和军官,四周再无一个活人。 那军官年约四旬,身形粗壮,脸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刀疤,看起来凶恶异常。他久经沙场,知道今日凶多吉少,忍不住破口大骂:“女乃女乃个雄!是好汉的报上名来,让你爷爷晓得孙子的家门!”褐衣人更不答话,一招猛虎下山,刀夹着风声,直向军官当门劈去。那军官知道厉害,不敢硬接,急忙纵身后退。他早看好后路,飞身上马,双腿一夹,便欲向来路奔回。褐衣人哪容他逃掉,提气从后追上,一刀便削断马后蹄。那马剧痛之下,长声嘶叫,连人带马一起摔倒,鲜血长淌,将地上的积雪都染成红色了。 那军官被摔倒后,情知不妙,从腰间囊中掏出一把铁莲子,扬手便向褐衣人扔去。那铁莲子约小指头大小,重量却颇沉,要一次将十多颗远距离掷出,若无上乘内功为根基,一般人绝难做到。区区一个边陲的小军官,竟有如此身手,当真出人意料。那十多颗铁莲子急若流星,夹着劲风向褐衣人奔去,可见力道惊人,若被击中便有脑穿月复裂之虞,更厉害的是那一把铁莲子到褐衣人三尺之处,突然散开,便如开花一般,将他从头到脚各处要害都笼罩住。褐衣人见状,不敢轻敌,横刀连挡,只听得叮叮当当如爆豆子般响过,铁莲子已尽数被挡飞,射入积雪竟深入几尺。另有两三颗反激之力甚大,径直回射向那军官,他急忙跃开。褐衣人随即挥出一刀,朗声道:“史老二,你以为躲在军营里,就没人找得着么?” 他这话一出,那军官只唬了个魂飞魄散。他正是剑南猛虎岗金刀寨的副寨主史老二,因排行第二,遂就此称呼了。五年前因劫杀了告老还乡的谢侍郎一家,被官府通缉追捕。又因分赃不均,与老大金刀寨寨主窦金彪内讧,一怒之下,挥刀杀了窦金彪,被蜀中鸀林群豪追杀。他东躲**,万般无奈之下,心生一计,径直北投边戍,隐姓埋名当起兵来。没想到因为骁勇善战,接连几次沙场阵战,因军功累积,被升为小校,竟带起小兵来,便也安心在北方边戍之地呆了下来。 现下被直呼真名,他想到一身命案,立时便要杀人灭口。随手拾起一柄断枪头,便向褐衣人攻去。他料定此人必定与官府或鸀林的关系非同小可,是以出手便是二十年成名绝技五虎断魂枪。只见一只枪点、拨、撩、刺,招招攻向敌人要害。他深知对方单刀锋锐无匹,自己枪尖只要被刀锋拂上,立刻就断,因此出招极快,待他回刀格挡,随即变招攻向褐衣人身上要害,只不与其刀锋相交。褐衣人知道他的意图,仗着刀快锋利,迎着枪尖便狂劈猛斩,这一来逼得他不得不避开,登时落了下风。不到十个回合,褐衣人一刀劈向他天灵盖。史老二避无可避,举枪横架,啪的一声,枪杆又断了。刀势所及,连他右肩一片也劈下来。 史老二大叫一声,仰天跌倒,伤口鲜血如泉水奔涌而出,霎时染了一地,眼见不得活了。他张口又喷出一大口血,咬牙恨声道:“是好汉的,给个痛快!” 褐衣人沉声道:“你也配?” 史老二嘿嘿干笑两声,眼珠一转,便破口大骂起来,这一骂不似先前,竟然污言秽语、滔滔不绝起来。原来他自知伤重不治,不愿零碎受死,只盼骂得褐衣人恼羞成怒,一刀便杀了自己。他久在鸀林军营,皆与市井之徒为伍,与人斗骂那是舀手好戏,此刻伤口火烧似的巨痛,眼前褐衣人的残酷和自己用尽心机也难逃一死的郁闷,尽皆交织在一起,他越骂越来劲,越骂越舒畅,平日听到的、心里想到的恶毒俚语滚滚而出。那褐衣人伫立一旁,若有所思地听着,却并不生气。待到史老二骂他是杂种婊子养的时候,他嘴角微微抽搐,强自忍耐下来。 这史老二躺在冰天雪地之中,骂得唇焦舌烂,无法激怒褐衣人动手,心中早已十分焦躁,更兼伤口流血汩汩,四肢渐渐无力,简直生不如死。他头一侧,突然瞥见褐衣人右手所握单刀,刀尖向下斜插进雪地,刀锋上的血迹正滴滴答答地落下,刀柄末端两只青色羊角分向两边弯曲,原先打斗时,两人全力厮杀,哪里能瞧这些微末枝节。 史老二失声叫道:“擎羊刀!擎羊刀!”猛然间哈哈大笑起来:“妈那个王八羔子,老子死在擎羊刀下,总算没做亏本生意!”笑声未歇,便已断气。 原来这褐衣人手中单刀,正是二十年前名动江湖的宝刀——擎羊刀。没人知道这刀从何冒出,自从当年一代豪侠孟天抱着此刀从恨天崖一跃而下,江湖上关于这把刀的传说就没有停止过。要知道练武之人对宝刀名剑的嗜爱,尤胜于世间俗人对金钱的狂热,甚至常常因为称手的兵器而产生争斗。然而得到擎羊刀之人常常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为着得刀之后可怕的将来夜不能眠。因为江湖传言:“擎羊现,阎王见”。意思是此刀出现指出,不仅刀下有人丧命,带刀之人也终归丧命。 这把被江湖视为不祥的擎羊刀,而今再次现身,又会发生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呢?雪下得愈加大了,不一会儿,便已盖住地上的尸体和血迹,褐衣人早已去得远了,白皑皑的世界又是一片寂静。远处隐隐传来悲凉的歌声:“天高云低,风紧雪急,孤雁徘徊,何处可栖?” ( 第一回褐衣密令 自古以来,以黄河为界,将神州大地划分为南北两地。黄河以北,民风尚武,喜骑马射箭,百姓多粗犷朴质,也是四方夷狄杂居之处;而黄河以南,推崇诗书礼仪,百姓耕田贩卖,经济繁荣,是世家大族的聚居之地。 然而近百年,随着朝廷颁发的南迁令,已归降的夷狄部落迁入内地。本来朝廷是想让他们受到教化约束,不再骚扰边疆为患,孰料这些人南下后日常生活劳作,受到当地官吏的敲诈勒索,地位更比汉人低很多,加之夷狄多有桀骜不驯之徒,社会矛盾日益激化。而此时的清安王朝,又偏偏出了个百年难遇的呆皇帝,引得不少权贵觊觎皇位,你争我夺,闹了个不亦乐乎。这上上下下一凑,便把好好的国家撕了个四分五裂,清安王室仓皇渡江南下,定都建邺,总算也安定下来。咱们说的就是这渡江后的事儿。 那时正值江南浓春,杏花烟雨,柳风不寒。建邺都城内外的道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片盛世繁荣的景象。隔着长江天险,尽管北方已是战火纷飞,硝烟弥漫,这里却太平如昔。算来清安朝南下,迁都建邺已有十年了。这全赖当今丞相谢圃执政匡扶,他出身谢姓士家大族,性情恬淡谦和,素有才名,朝野内外均有威望。他内用贤臣智士,外任良将精兵,倚仗长江天险,与北方诸侯国对恃,方能形成清安朝的一隅偏安。 这日清晨,城门方开,一位身着褐色麻衣的年轻人,背负一个包裹,急匆匆地赶了进去。他沿着正街行走,转过几个街角,约模一个时辰后,来到一座府第。只见门两边各蹲着一个大石狮子,紧闭的黑漆大门上钉着一对黄澄澄的兽头门环。此时尚早,街上没有行人。年轻人轻轻叩了叩门环,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人透过门缝瞅见是他,赶忙将他请进去,随即又关上大门。 不一会儿,管家谢忠小跑过来,领着年轻人往里走。他们走进垂花门,两边是环抱游廊,两人沿着右边游廊往前走,绕过正面大厅,转到后面内院。谢忠边走边对他道:“相爷昨儿就吩咐过了,今天一下早朝,就在书房等你。可巧您来得早,相爷也就先去半个时辰。”年轻人点点头,并不答话。他从接到密令进府,不过两天时间。连夜奔波,已累死两匹骏马,再步行入城,纵是练武之人,也颇感吃力。他拉了拉背上包袱,思忖着是多大的事,要丞相如此紧急且又谨慎小心?说着两人转入东边两间耳房内。 这里正是丞相谢圃的书房。入内便是三扇羊脂白玉雕花屏风,左侧是一张洋漆小几,摆着一座文王青铜鼎,鼎内正燃着香,一缕缕轻烟缓缓冒出,显得书房分外静谧。谢管家道:“您请进去吧,相爷就在里间等着您呢。”年轻人举步走进去,只见临窗一张大几,后面端坐的正是谢圃。他年约五十许,两鬓皆已斑白,面容清癯,额头眼角净是深深的皱纹。 他看到年轻人,颔首道:“稷儿,你来啦。一路可辛苦了。” 这年轻人姓王,单名一个稷字,他笑道:“还好,总算没耽搁。”他嘴唇微动,却又忍住,盯着谢圃,没有说话。 谢圃道:“你远在会稽,若非大事,我也不轻易让你来。你师傅可好?”王稷师傅詹释陵十五年前曾在洛阳护驾,随后又送清安宗室南下,不久即告隐退,与谢圃乃是至交好友。 他见谢圃荡开话题闲叙,当下恭恭敬敬地回答:“师傅他老人家精神健旺。上次您送他的那对翡翠鸟,活泼可爱,他喜欢得紧,要我多谢您呢。” 谢圃不禁展颜一笑,道:“他现下可享清福了。我事务缠身,那里有他那样的兴致啊。稷儿,这次出来,你师傅可有什么嘱咐?” 王稷答道:“他叫弟子全心全意听相爷的话,为国分忧,不可畏难。” 谢圃捻须微笑道:“那稷儿你的想法呢?”他本与王稷的关系非同寻常,平时清聊皆不拘礼,现在不谈正事,却先问想法,可见这件事定然异常重大。 王稷念及此,心中激动,慨然道:“弟子的命都是相爷给的。相爷现下政务繁忙,如有差遣,我定然倾尽全力。” 谢圃道:“现下确有件大事,非你去办不可,然而此中颇多凶险之处,我委实难以定夺。”不待王稷答话,他又道:“你可知去岁我朝遣使一事?” 王稷答道:“有所耳闻。” 元秋八年初,清安王朝为巩固版图江山,确保北边防守,由谢圃主持,安排一批使节分别出使到周边各国,以拜送之名,行探访之实。不料情况却不甚理想,由于境外战乱,各地盗匪蜂起,使节们出去后,十有五六皆遭不测,又有部分却被所在国羁留,不得归返。唯一回来的使节是嵇鸿大人,他奉命出使北面冀方国,那是北边第一大邦,且与清安王朝相接,在战略上的重要性非同小可,故谢圃安排时任散骑常侍的嵇鸿前往,希望借他博闻雄辩与机智,与冀方建立睦邻关系,谁知他一去杳无音信。年底时,嵇鸿才乔装改扮,悄悄返回建邺,可那副落魄形相,与出发时的豪气万千已迥然不同。这件事朝野俱为震动,是以今年年初时,朝廷便向北边增派兵力,加强守备。 谢圃道:“那位嵇大人是我门下学生。他被强留在冀方国,少不得想法子打听冀方国的动静。结果这一打探,就得知那位皇帝早有意南下,吞并我朝。他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找个空隙逃回来,当即向皇上和我密报此事。”王稷恍然大悟,难怪相爷如此大费周章,然而自己不过一介武夫,又不会行军布阵,真不知如何出力。 谢圃继续道:“皇上命我全力负责此事。稷儿,这调兵遣将之事我也不细说了。咱们就说与你相关的罢。那嵇大人能回来,除去他自己聪明机变外,更依靠了冀方国内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帮助。那位大人物本是我朝人士,在冀方国为官,很得那位皇帝的器重。你这次的任务就是到冀方国,将我这封信亲手转给他。”说完,他便递给王稷一封信帖,封口已封好火漆印的。 王稷接过信,当即放入贴身衣兜,对谢圃道:“相爷请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谢圃叹道:“你这孩子就是这点我最放心,交给你的任务没有不办完的,跟你那些一点不像。唉,当年”他说着陷入了沉思,王稷则低下头,一声不吭。 过了半晌,谢圃又道:“冀方意欲南侵,此事那位大人亦知晓,然而对嵇大人竟不露半点口风。他虽然念旧,但是敌是友,还未可知。你此行事关两国未来,凶险莫测,自己要多加小心。” 王稷应了一声,道:“弟子即行选取快马直渡长江,尽快赶到那位大人的府邸。只是,只是”他面露难色问道:“弟子还不知道那位大人是谁?” 谢圃肃色道:“今日之事乃是头等机密,万万不可泄漏。”他招招手,示意王稷走过去倾听。他贴着耳朵又说了一段,只见王稷频频点头,说到最后,王稷不由得啊了一声,显得十分惊讶。谢圃问道:“此行密令,我已尽皆告知于你,你可记住没有?” 王稷垂首道:“弟子都记住了。只是,弟子有些想不通。” 谢圃温言道:“你年纪尚轻,世事方面还需多加阅历。你只要记住我的话,依此而行,就是为我朝兴危出力了。” 王稷拱手行礼,转身欲行,谢圃又叫住他道:“你连夜赶来,可在此暂时歇息,休养精神,再行上路。” 他身形一挺,回头对谢圃辞道:“有劳相爷关心。此事重大,我心里记挂着办理,哪里还坐得住。” 谢圃道:“你还是那个急性儿,一路上千万小心。” 王稷一出书房,便让谢忠安排备马,自己则快步到大门等候。少时,一匹枣红马被牵过来,鞍辔具备好了。他纵身跃上,才要离开时,忽然瞥见迎面走来一位白衣公子,他头束镶玉冠带,手执折扇,肤色极白,身后跟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僮。王稷好生奇怪,建邺都城内多豪贵,世风多奢华,动辄车马仆从压道,都是寻常事。只是这位公子明明贵气逼人,却便衣简装,偏又磊落大方,当真与众不同。 那位公子浑若没见到他似的,口里吟道:“皓天舒百日,灵景耀神州。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一面从王稷身旁经过,徐徐行远。 王稷自小便听师傅时时吟哦这首诗,当时问起,师傅便详细说给他听,这是左思所作的诗,讲一位高士,不羡富贵繁华,甘愿效渀前朝隐士,与山水相伴的情操。王稷暗想莫非这位少年公子也与师傅一样,甘于平淡隐逸生活?一面挥鞭匆匆离开。 ( 第二回飞花逐水 建邺城外官道旁一间小酒肆,是往来行人汇集之地。正午时分,一位二八年纪的大眼睛少女走进来,众人登时眼前一亮,只见她肌肤胜雪,圆脸泛红,显然是赶了远了路。她环顾四周,眼睛灵动,渀佛在寻找什么。 伙计赶紧过去,讨好道:“姑娘,今儿不巧,没空桌了” 他还没说完,这位姑娘就发话了:“没见我在找人吗?你急什么急?”声音清脆动听,可语气十分不耐烦。伙计只好悄悄退到一边。 只见她径直走到一张桌前坐下,叫了声:“上菜罢。”伙计远远应了,一溜小跑过来,顺便瞄了眼同桌的客人。那男子褐色布衣,正低头饮酒,面前摆了两碟小菜,头顶粗粗地挽个髻,打扮极为普通,他正是刚出城的王稷,正自斟自饮,心里思绪万千,对眼前事浑若不见。 他此次密令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凤凰山庄庄主凤天仪。据他所知凤天仪接任庄主两年来没有败绩。江湖上提到他,多半是因为他的父亲凤冠阳。二十五年前,凤冠阳在黄山比武大会上,连败当世十九大高手,夺得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前辈。凤天仪虽然年轻,但武功系凤冠阳亲传,已然入一流高手之列了。 王稷并不想以决斗的方式与凤天仪相见。因为江湖传闻,凤天仪除了心高气傲、性喜奢侈外,素无恶行,甚至偶尔行侠仗义,性情有那么点我行我素,这点很对王稷的胃口。如果是平时,他会选择与凤天仪成为朋友,可现在,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一场不得不打的生死决斗。 王稷猛一仰头,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便起身大踏步离开。对面那位姑娘也快步跟了出去,留下一众人惊奇不已。 王稷策马走入小道中,后面就跟着那姑娘。他勒缰转身,正好两人面对面。 他沉声道:“诸葛燕,你太闲了是不是?” 那姑娘嬉皮笑脸道:“所以我来找你啊,师兄。” 王稷快气死了。他投在师傅门下习武,一向精勤刻苦,再加自幼便遭离乱,平时寡言少语。过了几年,师傅又收了诸葛燕入门。谁知这位小师妹生性顽皮捣蛋,专与他作对。他若练武,她必定在旁边骚扰;他离群索居,她偏偏粘着他,寸步不离;他不愿说话,她就想方设法激得他热血上涌,逼他开口。这么多年惨遭她折磨的辛酸,王稷都忍过来了,没想到她还是不放过他。但是这次事关重大,王稷决意不能让她再来捣蛋。 王稷道:“你又偷跑出来,师傅知道可不得了。你赶紧回去,我就当没看见。” 诸葛燕嘴一撇道:“师兄你这次可猜错了。是师傅让我来帮你的。” 王稷奇道:“师傅?师傅怎么知道?” 诸葛燕道:“这你要问他老人家才成。反正,你走后不久,他就叫我跟来帮你。” 王稷没好气道:“你帮我?越帮越忙吧?” 诸葛燕笑道:“师兄,你难道连师傅的话也不听了?”王稷自知失言,只好不答。 诸葛燕见他沉默,心里可得意了,说道:“师兄,你放心,我这次真的会好好帮你,弥补我以前的过错。你叫我往东,我决不往西,你叫我上山,我决不下海。” 诸葛燕早就知道师兄讨厌她,从小就知道。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喜欢跟着他,那种感觉藏在心底,要说她也说不上来。王稷却处处躲着她、避着她,于是她就对自己说:“好吧,你要练武,我就偏让你练不成,你不说话,我就偏要你说话,你躲着我,我就偏要跟着你。”她这么做,虽然让王稷更讨厌她,但是她也真地如愿以偿了。小时候,她曾有次偷听到王稷对向师傅历数她的种种恶行,可是师傅呵呵大笑,赞她聪明可爱,嘱咐王稷要开朗点,多包容她些。这样一来,她就更肆无忌惮地欺负王稷了。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不喜欢王稷面对她时,那种忍耐的表情。她要得是他心甘情愿和她在一起,喜欢和她在一起。 王稷道:“既然如此,我便和你约法三章,只要你同意,跟着我也无不可。否则的话,纵然师傅责骂,你还是赶快回去的好。” 诸葛燕问道:“哪三章?” 王稷道:“这三章说来也简单。第一,不准问我为什么?我所做的事都是正事,你不要东问西问地。第二,不准淘气捉弄人。第三,如果你犯了以上任意一条,自己就乖乖回去。” 诸葛燕听到第三条,不服气地问:“为什么犯了错就要回去?小错都不可犯啊?师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多包涵我一下,别这么苛刻。” 王稷大声道:“不准问为什么!刚告诉你就犯了第一条,念你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第二次,你就乖乖回去。” 诸葛燕闷闷道:“好吧,我不犯就是了。” 王稷心下一宽,看来这次约法三章挺有效的。同门十多年,他太了解这个小师妹了。或许她会遵守第一条,但是以她那么古灵精怪的性情,不捉弄人简直不可能,也许她不会捉弄他,但是还有别的倒霉蛋哪。 出发后,刚开始诸葛燕还兴致勃勃,叽叽喳喳闹着说话。接着两人连赶两天的路,风尘仆仆。她便苦着一张脸,又不敢抱怨,生怕师兄又赶他走,暗自发愁,只好在心里不停对自己打气:“诸葛燕啊诸葛燕,你不是一直盼望跟着师兄吗?以前每次都被他赶走,现在可是愿望成真了。你要坚持住!”王稷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却丝毫不缓行程,就盼着她哪天撑不下去了,自己打道回府。 将近傍晚时分,两人来到青枫浦,这是淮河的一大渡口。一只满载的客船刚划出去,诸葛燕心急地大喊:“船家,船家,快回来,还有两个人呢!” 船上一阵骚动,便有人抱怨:“这么多人,哪里还装得下嘛。” 船老大扯开喉咙回道:“姑娘,搭下一只吧,载不动啦!”一面渐渐划远。 诸葛燕气得跺脚,连忙问下只船何时出发。周围便有人笑了,一人说:“这就是今天最后一只了。姑娘明天赶早吧。” 诸葛燕指着静静泊在旁边的另一只船道:“这不是还有吗?” 那只船不大,新漆的船身,两三个丫环模样的人正在船板与岸上来回走动。 她刚要走过去,被王稷一把扯住,听得他说:“这船好像是有主人的,不载外客。” 诸葛燕不服气大声道:“私人的船又怎么了?现在咱们有急事过江,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船主也应该有好客之德嘛。”这渡口在镇外远郊,她知道若两人回去镇上,又得一个时辰,她真累得不想动了。 这时船舱小窗垂着的帘子微微掀开一角,旋即放下。不一会儿,一位丫环走过来,对诸葛燕行礼后,说道:“刚听两位好像有急事。我家公子说若两位不嫌弃的话,请上船一起渡江。” 诸葛燕惊喜道:“有什么嫌不嫌弃的?现在天色已晚,那就叨扰你家公子了,我们回头双倍酬谢。” 那丫环微微一笑道:“我家公子说了,出门在外,大家都是行路人,请不要见外。”说完便在前面引路,诸葛燕和王稷二人跟随在后。 上得船后,两人便被引入舱内相见。船主是位少年公子,面如冠玉,锦裳华服,年约十**岁。其余四个女子皆丫环装束。双方互道姓名后,俱是一惊,只有诸葛燕全无知觉,偏兴致勃勃,四处打量。 王稷暗想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他就是凤凰山庄庄主凤天仪,天下竟有这等人物。武功、家世、人品俱让他一人占全了!怨不得江湖传言凤天仪素来骄傲任性,这样看来,他确实有这样的条件。 那凤天仪也一直盯着王稷,目光又深又沉。心里想到:早就听说过此人刀法凌厉迅猛。没想到他身形出众,举止自有一番气度。可见传言不虚,我与他也算是江湖中小一辈的佼佼者了,只可惜这番初识,两人各自思量,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过了半晌,他对王稷道:“你可知我此次专程回去要见谁吗?” 王稷苦笑道:“难道是见我?” 凤天仪一字一顿道:“正是。” 诸葛燕在旁边听了,惊奇地问:“原来你们认识啊?” 凤天仪侧头看了她一眼,问王稷道:“令师妹也是一道的?” 王稷道:“不,她不知道。” 诸葛燕又不服气了,抢着道:“师兄,咱们明明一块赶路,干嘛说我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是你叫我不问的,可不是我不知道哦。” 被她这么胡搅蛮缠一阵,王稷颇感头痛,便低声喝道:“住口!” 凤天仪见状,对身边丫环小霜,就是刚才领路的女孩使了个眼色,小霜便走上来,拉住委屈的诸葛燕,将她带到舱外散心,其余丫环三人也随后跟出。 ( 第三回渡江夜话 此时天色渐暗,落霞满天,几位女孩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家用长騀将船慢慢撑离岸边,另有伙计站在一边准备摇桨。小霜返回舱内,点亮了灯,便又走出来。舱内两人正面面相对,看似交谈,实则无言。王稷有无数的疑问想问,但他知道凤天仪一定不会回答,其实换作凤天仪问他,他也一样不肯回答。 沉默半晌,凤天仪问:“何时比试?” 王稷答:“到达后第二日。” 凤天仪想了想问:“巳时如何?” 王稷道:“准时赴约。” 那凤凰山庄原在淮南郡笀春县境内碧梧山下。王稷本想从青枫浦渡江后,再行换马赶路,现下巧遇凤天仪后,索性两人一道至笀春上岸,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舱外小霜问道:“启禀公子,现在可否摆饭了,外面诸葛姑娘还没吃饭呢?” 凤天仪道:“嗯,你们也进来吧。” 随后几个丫环在舱内小几上摆好菜肴,诸葛燕坐在王稷旁边,大眼睛红红的,显是刚哭过。两个男人约好,定了心中一件大事,脸色便活泛起来。当下你言我语,十来句后,越觉谈话投机。 凤天仪对王稷道:“听说阁下所用宝刀,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擎羊刀。此刀名满天下,可否借我一观?” 王稷解开背上包袱,连着刀鞘递给他。 凤天仪仔细看着刀鞘,用手模模刀柄,连声道:“好刀,好刀。”却不拔出刀来,只说:“刀未出鞘,便已感到杀气,如此良辰,何必太煞风景。” 他让小霜执酒壶,连连劝酒,好似想与王稷大醉一场。 诸葛燕这会儿早忘了刚才的伤心,抿嘴笑道:“凤公子,你可不知道,这刀虽然好,我师兄的刀法才更厉害呢。” 凤天仪似醉未醉,笑问:“是吗?小弟听说王兄两年前甫出江湖时,便斩杀了独脚大盗史老二。那史老二武艺深湛,据说已是鸀林少有的好手,仍然不敌王兄之刀,想必王兄在刀上的功夫下得很深了。” 王稷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这边诸葛燕忙道:“史老二算什么?师兄后来刀劈黄河二鬼、快斩铜手枭才精彩呢。” 王稷看着师妹,一脸兴奋的样子,只好道:“快别说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诸葛燕回嘴道:“师兄,你就是太谦虚了,虽然师傅总说你这点好,我看啊,闷都闷死了。咱们说的事实,又没吹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凤天仪也道:“这位小妹妹说话,深得我心。王兄,虽然咱们初次见面,但我已久仰你的大名,你又何必客气。我也是跟你投缘,才尽兴饮酒,若换作旁人,我便是睬也懒得睬。” 王稷客气道:“凤兄,言重了。凤凰山庄乃天下第一剑庄,想当年上代庄主凤冠阳被许为天下第一剑,纵横江湖数十载。如今见到凤兄气度不凡,果然雏凤清于老凤声,必能将这凤凰山庄发扬光大。” 凤天仪眉头一皱,却哈哈大笑起来:“我道王兄是个出类拔萃之人,原来也是不能免俗的。这山庄的名头是先父挣下的,我只是沾光而已,你又何必拉扯上我?” 诸葛燕吐吐舌头道:“凤公子,你还真直爽。” 凤天仪回头对小霜道:“把我这次寻到的玩艺儿舀过来。” 小霜便和另一位女孩舀了两个盒子过来。她先打开第一个盒子,盒内放着一支精莹碧鸀的玉箫,下面垫着白云丝缎。 凤天仪取出玉箫道:“这是昔年无双公子的玉箫。五十年前,武林中的兵器以这支玉箫为第一,可巧我今儿得到了。” 诸葛燕拍手笑道:“听前辈们说,这无双公子不仅外貌英俊潇洒,而且武功更是当时顶尖儿的。他手中兵刃就是一支碧鸀的箫,而且他善于音律,将音乐融入武功中,奏出魔音,荡人心魄,可杀人于无形。” 凤天仪笑道:“把音乐作武功当真风雅得紧。不瞒两位,在下自小嗜爱吹箫,至于吹箫杀敌却是不会,今后这玉箫也就做乐器罢了。最难得的是,它采自南山之玉,其质坚硬似铁,却又莹润光洁,最适合吹奏燕赵之地的曲儿,风格雄壮悲凉,另有碧玉的婉转,当真刚柔相济啊。” 王稷叹道:“可惜我对音乐只略知一二,不然倒可试试这支箫。” 凤天仪道:“那王兄喜欢什么?” 王稷一怔,心里自问:我喜欢什么?过了良久,他讷讷地道:“我自小便练习武功,对其他的不甚留心。” 凤天仪点头道:“能够专心致志做一件事,也是很好的。像我就是旁骛太多,以致在武功上便有所不及之处了。可否请教王兄,平时怎样练武的呢?” 王稷道:“也没什么秘诀,就是将师傅传授的武功,自己下来多加练习,直到融会贯通为止。” 诸葛燕笑道:“师兄,你练武很专心,我每次到来,你竟然都不知道。我记得有一天,你练习用刀劈柴,从清晨练到傍晚,虎口都震出血来了,好像都没什么感觉,还在一直劈啊劈,简直跟疯了似的。第二天,灶房的李大娘可高兴了,因为哪,你劈的柴够她用一个月的了。” 凤天仪不禁笑了,旁边丫环们也都抿嘴微笑起来。 王稷有点不好意思,对凤天仪道:“我这师妹什么话都说,让你见笑了。” 凤天仪还没答话,小霜就笑着说:“王大哥,诸葛妹子天真活泼,非常可爱。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见笑呢。” 凤天仪道:“对啊,小霜你把第二个盒子打开。”大家一看,原来是根珊瑚凤凰珠钗,一小段鲜红的珊瑚未加雕琢,天然形似凤凰,嘴里引出一串雪白的珍珠。难得的是凤凰通体没有杂色,珍珠也浑圆无暇,估计价值连城。 凤天仪道:“这根珠钗是西域大商贾带到中土的奇珍异宝之一,我看着手工虽然一般,难得的是天然之物,就给买下来啦。若是这位小妹妹,倒也配得上,还望不要嫌弃。” 他突然提出要送这支钗,王稷二人俱是一呆,还好诸葛燕反应快捷,当即笑道:“凤公子如此说来,我也却之不恭。不过呢,我是个明白人,把话说在前头,我虽然收了你的钗,可不代表我要听你使唤哦。” 小霜赶忙在旁边说:“诸葛姑娘可别多心,我家公子赠钗,原是与你们结纳之意,没有别的意思。他要使唤,也自是我们这些丫头罢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晚间便各自歇息去。 次日傍晚便到了笀春,凤天仪径直回凤凰山庄,王稷二人在山庄附近的小镇住下来。这凤凰山庄位于碧梧山下,是王稷与凤天仪约好的决斗之地。诸葛燕一早得知,便吵着要来,她当然好奇这两个人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要决斗?可是因为约法三章,她也不敢问,便嚷着要来看热闹。在她心目中,师兄自是必胜无疑的,她就想瞧瞧,那个傲气十足的凤公子是怎么被打败的。 ( 第八回忠武侯府 许昌通向都城长安的官道上,一匹骏马正在奔驰,骑马人正是王稷,他处理完毕昆仑双鹤的事情,便匆忙上路了。此刻马儿已跑得口吐白沫,脚步渐渐放慢。王稷爱惜座骑,只得下马牵至路旁,略作休息。冀方虽是大邦,却不及清安繁华,集镇之间相距较远,人烟并不稠密,不易找到卖马之处。因此王稷不愿换马,行程便缓了下来。约莫五日后,他才赶到长安。 这长安乃是冀方国都城。历代很多帝王皆在此建功立业,可以说是北方古都。护城墙四面高耸,东、南、西、北墙各有一道城门,正南面永平门是主城门,竟比建邺城门大了一倍有余,气势十分恢宏。 城内酒肆茶楼,处处林立,高柜巨铺,不计其数。大道小巷,阡陌纵横,红楼画阁,雕车竟驻,往来之人,锦衣花帽,各有服色,真是热闹非凡。 王稷问得忠武侯府所在,便在附近找了家客栈,让小二将马牵到后面喂草,自己要了间房歇息休整。 近年来,冀方国势不断壮大,引得东夷、西域和南蛮等边域小国望风称臣,四季遣使朝贡。冀方国皇帝安龙雄正年富力强,雄心勃勃。自继位以来,不断征战讨伐,使得版土扩大十多倍,堪称冀方一代英主。忠武侯梅沛则是他最器重的辅佐大臣。 这梅沛本是清安国人,在清安朝任职主簿,因出身寒门,宦途无望,便辞归故里。后经冀方国尚书靳忠推荐,被冀方起用为地方县令。谁料他文武全才,所辖之处无不政绩卓著。当时安龙雄刚登大位,与梅沛相见面谈,十分投机,遂倚之为心月复。 他先拜梅沛为大将军,领军出征西面太康、烈西二国,打败两国联盟,逼太康国割让一半土地,然后南下灭汉国,北上灭代国,将这两国国土尽收囊中。随后又拜梅沛为丞相,整治朝纲,擢升贤良,几年时间就将冀方国养得国富兵强。安龙雄自然十分欢喜,遂加封他为忠武侯,授以权柄,尊为亚父。 梅沛也感激安龙雄对他的知遇之恩,更加竭尽全力辅佐,因此二人关系十分密切。那四方来朝贡的各国使节,皆知梅沛权倾一方,先觐见冀方国皇帝后,便会去忠武侯府拜见。 那忠武侯府在御街外,安福门内的一条巷子口,与各国使节下榻的馆驿相近。第二天,王稷便到侯府送拜帖。见那朱红大门门口,两边旗杆高耸,威武狰狞的玉石狮子各自盘坐两旁,大门正中写着“忠武侯府”四个大字,势派豪雄之极。谁知那门房李四是个嫌贫爱富的,常常借各国使节捞点油水。他见王稷年纪轻轻,身边又无随从轿舆,心下便有三分瞧不起,看也不看王稷一眼,随手就接了拜帖。 王稷心中着急,只好请他代为通报。那李四哼了一声,对他道:“你这位大爷大概不知,咱们侯爷地位何等尊贵,每天都有三四百号人要拜见他,个个都是有急事的。你说要是个个都见,侯爷那还有功夫吃饭、公干?我这门房少不得有一套规矩。”若是别人见李四这般说法,自然会塞点银钱,李四便跑得风快地进去通报。 可王稷不懂。他自出江湖来,不是奉命追捕大盗,就是行侠仗义,看见不平事,挥一刀便了结,那里还知道有这些事?他见李四这样说,只得问他是什么规矩?李四两眼一翻,爱理不理地说:“先来后到,依次排队呗。你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哪能这么快就轮到你。”王稷只好离开。 次日一早,他又赶到门房。李四一见他,知道是清安的穷使者,先就说道:“这段时间,各国使者很多登门拜访。昨儿我整理了下拜帖,在你前面就有一百多份。还没轮到你呢。” 王稷问:“大叔,那什么时候能送进去?” 李四道:“我哪里知道。侯爷每天都不一定见人的。”王稷无可奈何,只得回去想办法。 当天晚上,他换上夜行装,施展轻功,跃进忠武侯府。这侯府十分阔大,花园假山、亭台阁榭一应俱全,远近几处楼台房屋俱都灯火通明,眼见守夜的护卫到各处巡查,戒备森严。王稷不敢乱走,只好跃出高墙,回到客栈。他本想进侯府打探一番,若能找到侯爷,便闯进去觐见。谁知夜里察看侯府形势后,便知决不能硬闯,以免引起麻烦。 无奈之下,王稷只好天天到侯府门前等候召唤。等了几日,他便看出端倪,赶紧封了点碎银给李四。那李四舀到油水,立刻便去通报,王稷满以为这事就成了。 哪知李四灰溜溜地回来,对他道:“侯爷这几日忙于公务,暂不见外客,请你三天后再来。”王稷一呆,盘算着已等了五日,这一路上节约的时间都耗在等候上了。他不禁想到出发前,谢圃的告诫:“咱们是在求着冀方跟清安结交,他自然会傲气点,你可别由着性子,当忍的时候,就要忍耐,千万不要误了大事。”王稷记着这话,便回去了。 此刻梅沛正在议事厅侧室内。他手里舀着王稷的拜帖,微微沉吟,身旁站着亲信侍卫胡不疑。刚才门房通报时,他其实并不忙。 他转头问胡不疑:“这清安的使者已到了长安,咱们派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胡不疑回道:“今早刚接飞鸽传书,就这两天吧。” 梅沛问道:“昆仑双鹤是怎么回事?” 胡不疑有点尴尬。这次清安遣使比试的任务,梅沛事先就关照过他,要求只许胜,不许败,让清安那边无功而返。他心里奇怪,侯爷既然不愿见那边的人,直接拒绝就行了,又何必提出比试过关的要求,给自己找麻烦呢? 他想了一会,答道:“据派去的人说,昆仑双鹤在比试中,因为私怨,双双毙命。那小子本已输了的,只是还未认输而已。说起来,也是他的运气。” 梅沛皱皱眉道:“这运气便运到我这里了。按照约定,我又不好不见他。”他又接着道:“希园那脾性,我最清楚了。现在皇上要征讨清安。那清安自南迁后,兵力便难以跟咱们抗衡。他位居丞相,居然想到走我这条路子!”谢圃的表字便是希园。胡不疑听他这么说,只得默不作声。 梅沛又陷入沉思,当年他与谢圃同在大儒王汝敦门下求学。谢圃生性聪颖,个性老成,他却是才思敏捷,傲气外露,当时两人便有竞争比较之意。谢圃出身大家,身世显赫,而他却是寒门子弟,生活拮据。谢圃偶尔也会帮衬他,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此后两人出道仕途,开始都任职主簿。可后来,谢圃便一路青云直上,做到吏部尚书。而他却因为门第,还是一个小小的主簿,眼见同僚吏属中,纨绔子弟纷纷升迁,他却满月复才华,无处施展。最后只好一走了之。 皇上此次要攻打清安,他是十分赞同的。目前冀方通过几年征战,除了东北的钦崇国、余梁国、北部的齐圣国,其他国家灭的灭,降的降,基本统一了黄河以北的地区,正是兵强马壮之时。清安国力富足,经济繁荣,如果吞并清安,冀方不仅获得大量补给,还可以拥有长江以南地区,真是一举两得。 谢圃要给他密信,他本可拒绝。只不过一想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子弟,他便忍不住想戏弄一下,看看他们失败的样子。前日皇上又召他进殿,商讨南征之事。现在钦崇、余梁两国虎视耽耽,如果出兵清安,国内防守空虚,两国乘机偷袭,倒是一件麻烦的事。所以,他力主南征一定要谨慎,皇上也同意他的意见。 他正沉思着,胡不疑突然悄悄对他道:“侯爷,我倒有个办法,打发清安那小子。” 梅沛道:“你说说看。” 他便道:“按咱们派的人说,这小子根本打不过昆仑双鹤,可见武功有限。咱们风云院中的高手,在昆仑双鹤之上的,少说也有五位。等他下次来时,侯爷也依约见他,先就挑明了昆仑双鹤的事,不怕他不认账。到时侯爷再让他与风云院的人比试,他必输无疑。这样侯爷也见了他,是这小子自己不争气,没本事打赢。这样传出去,清安那边也没脸再找你。” 原来梅沛为了配合安龙雄统一天下的宏图霸业,早在三年前,便成立了风云院,负责组织密探、刺杀之类的行动。他将网罗到的武林高手均划到风云院,选出两名武功最高者为院使,四名次高者为副院使,院使手下各有一组人员供调配。平时他对风云院的管理,都由胡不疑代为执事。 梅沛赞道:“这法子倒好。不疑,你去安排一下。”此刻梅沛对清安,就像猫对老鼠。老鼠是肯定跑不掉的,可猫不愿轻易就吃了它,猫要逗着它玩,看着它精疲力竭,充分地享受快乐后,才发出致命一击。梅沛想着清安臣子们惶恐惊惧、情绪起伏不定样子,心里就十分惬意。 这边胡不疑刚要退下,梅沛又叫住他:“且慢。” 胡不疑便垂手听命,梅沛对他道:“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去做,真是太抬举他了。” 不疑以为他又改变主意,只得道:“是,悉听侯爷吩咐。” 梅沛道:“这样罢,你先让管家梅甘跟门房打个招呼,挡那小子两次,才放他进来。你这边照旧布置。咱们先折折他的气势,若那小子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也不用见他了。”他可不知道,门房已挡过王稷了。胡不疑答应着便退下去。 果然,此后王稷再来时,李四便按照吩咐的话告诉他,连着又挡他两次。这样算来,他到长安已有十一日了。 ( 第九回古灵精怪 且说王稷那日将师妹送到凤凰山庄,诸葛燕承筋穴被点,小腿软瘫,眼睁睁看着众人将自己抬进一间小院。又过了半晌,凤天仪带着小霜众位丫环来了。 小霜走过来,解开她的穴道。诸葛燕刚试着站起,双腿就像棉花一样软,只得重新坐下。小霜便将王稷的意思告诉她。这些话王稷点她穴道时,也对她说过。 诸葛燕就想不通,师兄怎么把她看作累赘?好歹她也跟师兄一样,一同在孤鸿派,练了十多年啊。虽然她练功不够用心,也不愿吃什么苦,但不代表她就没用啊?要不师傅也不会派她协助师兄的。 想到这里,诸葛燕就不禁气愤,连师傅都有眼光看出她的潜力,师兄怎么会认为她无能?而且师兄最狠的一点就是,点她穴道时,还提起约法三章,害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送到这里。真是的,要甩掉她,还说得那么义正词严,师兄真是太虚伪了。 凤天仪见小霜说话时,诸葛燕一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 诸葛燕怎么会听,虽然师兄如此虚伪,可她还是好想跟着师兄去啊。再说,这也是师傅给她的任务啊。师兄要违抗师命,她可不能让他犯这个错。她当下便打定主意,想个办法开溜。不过师兄去的地方只有眼前这个凤公子知道,只好骗骗他了。想着想着,她的眼睛就开始滴溜溜地转。但凡诸葛燕的眼睛转圈时,别人会觉得很可爱,但她心里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凤天仪看着她表情一会儿气愤、一会儿高兴,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放在心上。她穴道被解后竟然站不起来,说明她腿上气血未活,内力尚浅。凤天仪估计真打起来,诸葛燕也就跟小霜打个平手,凤凰山庄要留住她,真的是不难。 等小霜说完,他命人给诸葛燕奉上一杯茶,接着道:“诸葛姑娘,你既然来了,就是凤凰山庄的贵客。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小霜开口,不要客气。”看着她没有反对,便对小霜说:“小霜,诸葛姑娘就由你负责照料,有什么不能办的,直接找我就是。”实际就是让小霜看着诸葛燕,免得她跑掉。诸葛燕心里明白着呢。 她笑眯眯地对凤天仪道:“凤公子,既然师兄都这么交待,我也只好照办。我在你山庄呆个十天半月的,也没什么。但是如果我师兄不来接我,我岂不在你山庄呆一辈子,这我可不干。” 凤天仪道:“诸葛姑娘放心,王兄一定会来的。” 诸葛燕叹口气道:“我倒不怀疑师兄。我是担心,万一师兄出个什么意外,来不了怎么办?一会子不来倒没什么,一辈子不来,我可惨啦。” 凤天仪想想,便觉她说得有理,更何况王稷此次去见昆仑双鹤,就凶多吉少,一时间他想不出办法,不觉沉吟起来。 诸葛燕见几句话难住他,心中暗自高兴。接着说道:“这样罢,我在你山庄呆一年。若一年满了,师兄还没来,你可不准拦我回师门。” 凤天仪道:“这个自然。”他见诸葛燕同意留下,也放下心来,又交待几句,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诸葛燕对小霜道:“好姐姐,我好困哦,带我去房中休息,好吗?”小霜便上前扶起她,进入内室休息。她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小霜服侍她吃过晚饭,两个人便在房内玩解九连环。 次日一早,诸葛燕便央着小霜带她在山庄内到处逛。小霜无奈,只得陪她四处转耍,如此三天,便将凤凰山庄走遍了。再过几日,诸葛燕便嚷着无聊。小霜只得跟凤天仪说了,凤天仪便命买些针线绣品、消闲解闷之类的玩意,送到她那里。谁料诸葛燕对刺绣很感兴趣,每天央着小霜教她。小霜自己不会,只好叫来后院负责织补的刘妈教她。 一天早上,诸葛燕大叫着醒来,慌慌张张找到小霜,说自己梦见师兄被打伤了,闹着要见凤天仪,去找师兄。 小霜被她闹没法子,只得带她去见凤天仪。凤天仪听她这么说,便安慰道:“令师兄现在已去了伏龙山办事,你不要担心。”诸葛燕心头一喜,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跟小霜回房去了。 可巧这几日,刘妈因女儿下个月出嫁,经常出去采买婚嫁用品。这天她又到诸葛燕房里,教着针线,嘴里唠叨着下午出门的事。过了一会儿,小霜被凤天仪叫过去,诸葛燕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伸手便点了刘妈后颈昏睡穴。 稍后,刘妈便低着头,从诸葛燕屋里出来,向庄外走去。刚到门口,看门的庄丁便跟她打招呼:“刘妈,这么早就出去啊?不是说下午才走吗?” 刘妈低着头,粗着声音说:“这几日事多,下午去就来不及了。” 庄丁见状,笑道:“刘妈,你可小心,别累坏了,听你嗓子都哑了。” 刘妈哑着嗓子道:“可不是么,没办法,先走了。”迈开步就走出了山庄大门。 小霜从凤天仪那里出来,便回到诸葛燕房里。她见房中静悄悄的,床上躺着的人面向里床睡觉,以为诸葛燕在休息,当下悄悄地退了出来。 到了正午时分,诸葛燕还未起床。小霜只好将饭菜端至内室,放在床边小桌上,叫道:“诸葛姑娘,该起来啦,已经正午了。”诸葛燕还是未动。小霜觉得奇怪,伸手将床上的人摇了下。见她不动,便将她扳过来,一看之下,登时呆了。这哪里是诸葛燕,分明是刘妈。她赶紧将刘妈穴道解开,一问之下,才知道诸葛燕早走多时了。 小霜赶忙跑到凤天仪那里报信。凤天仪一听,心想:这还了得?偌大个凤凰山庄竟然看不住一个小姑娘,这事要传出去,可真丢脸丢大了。当即便和小霜追了出去。 那天早上出门的刘妈正是诸葛燕假扮。她个子比刘妈高一些,身材又没有刘妈胖,只好佝偻着身子,往衣服里胡乱塞了两个方枕,没想竟骗过了庄上的人。一出门走了一段路,她便擦掉脸上伪装,扔掉枕头,打定主意,往伏龙山去找师兄。 走到晌午,诸葛燕肚子饿了,想买两个大馒头。她一模腰包,才发现没有带自己的衣物,身上还穿着刘妈的衣服。看着掏出来的那几块碎银,诸葛燕知道麻烦大了,没钱可怎么赶路啊。这点碎银若是买马,可能还不够。她思来想去,决定走路去伏龙山! 她一路行来,边啃馒头,眼睛边滴溜溜地转,想着怎么挣点路费。从小到大,她捉弄人的事干得不少。关于赚钱的事,还真没想过。动了半天脑筋,她决定行侠仗义一回,到财主家去劫他的富,济自己的贫。 好在笀春境内,村镇不少,富户颇多。她现在路过的村子,就是碧梧山附近的平安村。诸葛燕跑到村里转了几圈,立刻看上大财主朴世仁的家。那墙砌得高高的,门口两个家丁衣衫簇新。最厉害的是,听过往路人讲,那财主门前的田,都是他家的。那么一望无际的田地,这财主得要多有钱啊!诸葛燕绕着朴财主家转了几个大圈,决定晚上去翻后院的围墙。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诸葛燕待路上行人稀少后,便悄悄地溜到朴财主后院墙下。她一提气,施展轻功,刚要跃起。突然右肩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大吃一惊,急忙转身看去,只见凤天仪和小霜两人,就站在后面。她心里一慌,想道:“糟啦,去不成了。唉,也不知师兄现在怎样?”。 ( 第十回青木神功 第十二日,王稷又来到侯府,李四一见到他,忙笑着迎来道:“今儿来得好,侯爷正在府里呢。你先稍等,我进去通报。” 片刻后,一位家丁便将他引至正大厅外等候。另一位年纪较大的家丁从里面出来道:“侯爷刚去了聚英厅,请贵客到那里相见。”便换下刚才的家丁,在前引路。 他们一路穿回廊,过花园,走了好长段路程,方才来到聚英厅。这聚英厅厅堂十分宽阔,地板皆用青石板条铺成,被拨来专供风云院商议事务 只见厅里正中央坐了二十来个人。当中一人,紫面银髯,鹰眼虎鼻,不怒自威,正是忠武侯梅沛。旁边侧立一人,身材瘦削,精明强干,却是胡不疑。左右两侧各有十多人,衣着长相,皆奇形怪状,各不相同。 那家丁将王稷带到梅沛面前。他正自惊异,模不透梅沛的意思,只得上前叩拜,口称:“清安特使王稷叩见侯爷千岁。” 梅沛点点头,旁边胡不疑便问:“特使到此有何公干?” 王稷从怀中取出那封密信,双手呈上,道:“请侯爷过目。” 胡不疑走过来接了,正要递给梅沛。他却不接信,胡不疑便将信放在他身前的案几上。 梅沛道:“特使远来,本该出迎,无奈公务繁忙,拖延至今,还烦代为致意谢丞相。” 王稷道:“多谢侯爷。临出发时,谢丞相也特地嘱咐我,代他向您问候。” 两人客套话说完,便转入正题。 梅沛道:“本来特使远来,我该拆信才是。只是据手下报称,特使与昆仑双鹤一战,事有蹊跷。” 胡不疑接道:“正是。那昆仑双鹤本已取胜,只因一场意外,才双双毙命。侯爷与贵国谢相爷约定,特使需要胜过侯爷指定人选,才能拜见侯爷,呈递密信。所以你此次来,并未完成约定,虽然侯爷怜你一片诚心,然而规矩是不能破的。所以这封信,现在侯爷还不能看。” 王稷知道他所说属实,只得问:“那便怎样?” 胡不疑道:“自然是按约定行事。在座诸君皆是侯爷延请的武林高手,王兄只需胜得一人,侯爷即行阅信。” 梅沛挥挥手,左侧座中便有一个枯瘦道人站起,年约五十,自动请缨道:“贫道愿与特使比试。”这人道号木通,是黄山三木观观主。善使一柄拂尘,所习青木神功,乃武林十大神功之一,实属武林中一流高手。他见候爷和胡不疑都默许,便走到聚英厅前堂。王稷见状,只好也跟着走过去。 木通道人反手抽出拂尘,执在手中。他先向外一挥,算是跟王稷行礼。他那拂尘尘丝是用上百根极细的百炼玄金丝扎成,极为珍贵。 王稷却从背上拔出刀来,持刀向下,双手作揖回礼。 厅中众人见了,便有人低声惊呼:“擎羊刀!”“擎羊刀!”右侧坐着大荒山百幽洞洞主竹节老怪,听到后心中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擎羊刀。一旁的铁线仙正跟玄真子两人交头接耳。在座的均是武林中奇人异士,大家对擎羊刀均素闻其名,未见其刀。每个人都在猜测,这王稷怎么会有擎羊宝刀? 木通道人不敢怠慢,他早知擎羊刀锋利无匹,当下挥动拂尘,向王稷头顶击落。王稷挥刀砍向拂尘。哪知木通这招乃是虚招,他拂尘向左一挥,避开刀锋便去卷王稷的手腕。王稷变招也快,挥刀顺势上削,竟似要斩断拂尘。两人瞬间便斗了二十招,木通道人见无法打败王稷,便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在座诸人趁此机会指指点点,悄声讨论起武学来。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木通道人吃亏在兵刃上。堪堪又斗了几招,木通将手中拂尘一扬,那几百根玄金丝便鼓劲挺直,就似一支支针般刺向王稷胸膛。木通道人这玄金丝性质十分坚韧,经他内力灌注,硬如精钢,这一刺之势便颇为厉害。只见王稷侧身跃开,顺势回刀劈向拂尘,木通让得稍迟,拂尘尾便被擎羊刀扫中,登时十多根玄金丝纷纷落下,木通道人十分心痛。 他听见在座诸人议论,半天又收拾不下王稷。心想:这小子明摆着不是我的对手,只不过刀利害罢了。心中焦躁,抢攻两招,右腋下露出破绽,被王稷一刀劈来,虽然避开了,但被砍断的半截袖子,却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胡不疑看到这里,心里起了老大疑窦,这木通道人的青木神功已经练到六层,内力深厚,在风云院可排到前五名。那王稷刀法精湛,内力不弱,虽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年纪尚轻,木通道人如何竟久斗不下? 此时,木通道人的拂尘又被削断十多根。在座一位名叫山大乞黄蔑的匈奴人却看得怒火暗生。他本是匈奴残留部落的第一勇士,力大无穷,精于骑射,此番他先投到风云院,木通道人新来不久,他却被排在木通之下,本来就不服气。现下看到木通颇为狼狈,想道:“要老子上去,一把就扭断那小子的刀!恁个瘦猴道儿,有什么能耐?也罢,待他下来再狠狠羞辱他,省得一天到晚在老子面前神气。”他可没听说过擎羊刀,以为不过是把普通的刀儿。 这时王稷手持擎羊刀左斫右砍,将木通好好一把拂尘,足足削短了一半。木通道人道:“好刀,好刀!只是徒倚刀刃之利,也算不得英雄好汉!” 王稷道:“事且从权,也只好倚仗一回了。你兵刃坏了,待换过一把,再来比试。” 木通道人道:“不用!”随手便将拂尘扔了,又跟王稷斗在一起。 这样一来,场上形势大变。只见木通道人身形变换莫测,只围着王稷绕来转去。王稷每每要砍到他时,总差了那么一截。原来黄山三木观有套秘技,名唤移天换日手,是以八卦方位配合鹰爪擒舀手法,空手对敌能夺人兵刃,神妙难测。只因三木观均为修道之人,不擅使用兵刃,故历代观主皆对这套手法百般锤炼,着意改进。传到木通道人时早已是武林一绝了。 只见木通道人两手时抓时拍抢刀刃,忽又时指时点拂穴位,偶尔或出左右掌,袭向王稷周身要害,真看得人眼花缭乱。王稷的刀势渐渐便缓下来。这木通道人的青木神功讲究强劲凝重,后势蓄有极强的反弹力。虽练起来颇费心力,但对敌时威力巨大,他在青木神功上花了足足三十多年的心血,已有很高造诣。当他施展徒手夺兵刃的神技后,几次差一点便将擎羊刀夺走。 王稷心里也知道,眼下只有倚仗擎羊刀的威力,勉强支撑。他一咬牙,运气于刀,使出绝技怒涛刀法。他曾用怒涛刀法打败过凤天仪,但木通道人可比凤天仪高明得多了。只见王稷额头沁出滴滴汗珠,手上刀气似潮水卷来,一阵强似一阵,简直就像要将木通道人裹进去,撕个粉碎。木通道人却不闪不避,全身肌肤发胀,整个人就像胖了两三圈,脸上笼罩一层翠鸀的青气,两只手掌也不断冒出青气,显得情形实在诡异。 场下与木通道人交好的竹节老怪等人却知道,木通道人已运起青木神功第六层心法,此时他的手掌不啻最锋利的气刀,能将铜铁削为碎片。这边王稷的紫气神功也到了全力发挥的地步,一刀刀劈出滔天巨浪,在身边形成无数个漩涡,发出呜呜的风声,显得声势惊人。 只见木通道人凝神屏气,脸部与手掌的青气,越来越浓,他侧身摆臂,一招木落萧萧,双掌前挥,只听得噗——噗——泄气之声大作,王稷的怒涛气漩被他用掌瞬间就破掉了。木通道人随后一掌劈来,王稷一惊,急忙竖刀相抗,又听得“哧”的一声,那青木神掌的掌风竟从擎羊刀两侧,声势逼人击向王稷胸膛。他急使了个铁板桥,双腿牢牢钉在地上,仰腰险险避开。就在那一刹,木通道人已轻巧将擎羊刀夺在手里。 场下登时响起鼓掌喝彩之声,木通道人不禁微微得意。他随手扔掉擎羊刀,看着王稷,以为他会认输。这形势实在太明显了,王稷持刀尚且不敌,丢了兵刃,那还打什么? 可王稷不这么想。他这一路行来遇到的白鹤和木通道人,都是生平从未遇到的高手,若是平时,他输得心服口服。可现在他身负重任啊。刚开始跟木通比试,他还以为凭擎羊刀之利,可以勉强打败木通。但是当木通用青木神掌破了他的怒涛刀法后,他就知道双方相差实在太远。 王稷想道:如果现在认输,就只有灰溜溜回去。可是密信已经送到了,如果侯爷不看,这不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吗?拼着死在这里,也要试一试,让侯爷看信。他想到这里,把心一横,挥着双拳,扑上去便打。众人见状,知他无疑自行送死。 木通道人见他扑上来,神情凶猛,也不敢轻敌。王稷使的是一套降龙拳,这套拳本身声势喧赫,拳劲极大,但他刚使过怒涛刀法,内力消耗太大,五招过后,再打时拳劲就小了。木通道人暗想:“我此刻要杀他,易如反掌。不过这人既是清安派来的使者,看在侯爷面上,倒不好取他性命。只是他不知进退,倒是件麻烦事。” 王稷此时挨了木通道人好几掌,早已打得昏昏沉沉。只不过木通道人手下留情,并没运起青木神功,所以仅是皮肉之伤。他心里早存了个念头:“死也要让侯爷看信。”所以还在奋力挥拳,苦苦支撑。木通道人见此情景,知道今天不把他打倒在地上,是月兑不了身的,心下有些微怒。再出掌时,便含了一分青木神功,砰地一下,正正击在王稷的小月复。这青木神功的劲力何等利害,只打得王稷鲜血狂喷,溅在青石地板上,血迹斑斑。 王稷此刻小月复钻心似的疼痛,踉踉跄跄朝木通道人奔去,还未出拳,木通道人已绕到他身后,伸手在他后背心又按一掌。这下王稷再也撑不住了,张口又吐出一大滩血。他双眼一黑,体内犹如火灼汤浇,直腾腾扑到在地,登时昏死过去。此时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吃了一惊,想不通他为何竟不要命了。木通道人叹了口气,便上前回报侯爷,已将王稷击倒。 梅沛颔首,随即在胡不疑耳边说了几句。他点头便出去,过了一会,管家梅甘就带了几个小厮,将王稷和擎羊刀抬了出去,又将厅内血迹打扫干净。众人便在聚英厅内开怀畅饮,欢宴一番。 酒过三巡,梅沛示意,胡不疑便大声宣布道:“木通道人神功盖世,击败清安使者。侯爷有令,从即日起,木通道人便为风云院第五位副院使,一应事体,与其余四位副院使相同。” 木通道人论武功论名气,都可排到一流,只因新进风云院,还未立功,不便封赏。所以梅沛便借这次机会,将他提为副院使。余下众人见了刚才情景,对木通也不禁心服口服,虽有几人暗想,要破王稷的怒涛刀气,自己也能办到,然而武功与他也只是伯仲之间,因此再无异议。木通道人此番击败清安来使,露脸升职双喜临门,不由得笑逐颜开,连连谦让。 稍过片刻,梅沛举杯对众人道:“咱们风云院成立以来,为的是辅助当今圣上将来一统天下,建立冀方国千秋万代之基业。风云院正是有各位英雄的加入,才蒸蒸日上,声名远扬。还望诸位,不辞辛劳,继续为冀方尽心尽力!”众人均举杯称好,厅上一片欢乐融融的景象。 ( 第十一回重伤难愈 待到王稷悠悠醒转,已是第三日正午。他刚一睁眼,便觉背月复处钻心似的疼痛,四肢就像不是自己的,动也不能动一下。再略略偏头,颈椎处便像撕裂似的,差点又晕过去。他眼睛向侧边一瞟,看见擎羊刀躺在身边,那封密信便放在刀鞘上,平平整整地,连火漆印都没动过。他这才想到自己刚在忠武侯府不要命地打了一场架,结果输了。 他有点口渴,听见房内有走动声音,便申吟道:“水,水,我我要。”一位小厮跑过来,盛了点水,倒进他仰着张开的口里,一边喊门外的小厮去请胡不疑。 片刻后,胡不疑快步进入房内。王稷看着他,吃力对他说:“多,多谢” 胡不疑点点头,对他道:“这里是咱们侯爷府里的客房。你被打吐血后,伤得很重,足足昏迷了三天。”他见王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接着说道:“虽然你那天输了,但侯爷很欣赏你的勇气,便将你移来这里养伤。我已派人到你下榻的客栈,将行李都取来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有什么需要,就对服侍你的小厮们说。我派了两个小厮日夜守着你,不用担心。”说完,他叫来小厮,吩咐道:“好好照料他,我明天再来。”便起身离开了。 其实胡不疑还有些话,并未对王稷说。 那天他被抬离聚英厅后,梅管家便叫了人,请来长安最有名的孙大夫。那位大夫急匆匆赶到后,便给他诊治。那时他还在昏迷中,嘴角不时流出一丝一丝的鲜血。大夫见他面如金纸,背心小月复似有凸起,急忙切脉,只觉他脉象紊乱,严重失调。再细看他双目紧闭内陷,一模鼻孔则气如游丝。 梅管家在旁道:“他刚才比武,受了重伤,侯爷吩咐,请大夫好好给他看看。” 孙大夫应了声,让人将他衣服剥了,看到他小月复、背心两处,有两团比巴掌大一倍的青淤肿胀,十分骇人。那里正是木通道人那两掌之处,血流到那里,立刻淤积,不断肿胀变大。孙大夫不禁面有忧色,又复诊了他的脉息,思索半天,才对梅管家道:“此人心肺脉俱乱,内脏受损,背月复处淤血塞胀,显然是死症啊!” 梅管家道:“请先生尽力救救他罢。” 他答道:“这跌打损伤,我也不是特别擅长,还烦再请城西赵大夫过来,一道会诊最好。” 梅管家答应了,将赵大夫也请到这里。他看过病人,问过病情,一般切脉,说的都跟孙大夫一模一样。末了还道:“这种打斗之伤,我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严重的。背心小月复两处淤血积累,如果剜了只怕死得更快。还是赶紧准备后事吧,快则三天,慢则七天必死无疑。” 两位大夫本想离开,无奈梅管家苦苦哀求道:“好歹给个方子,侯爷面前,咱们也好交待。” 他们遂留下外敷内服的药方。谁知王稷已昏死过去,口齿紧闭,喉头僵硬,那内服的药灌进去便流出来,根本没法喝。小厮们只得天天将活血化淤的外敷药涂在他肿胀处,没想到第三天他竟然醒了。 服侍完王稷后,两位小厮便躲到门外,讲闲话聊天。 一位小声问:“你看里头那位还撑得了多久?” 另一位答道:“大夫不是说过么,最长不过七天。” 那人便道:“可他刚刚醒了,会不会有好转哪?” 后面那人伸手便打了他头一下,轻声骂道:“你懂个屁!那叫回光返照。” 王稷耳力极好,隐约听到他们议论,不由得黯然神伤。 他自踏入江湖以来,还从未败过。现在不到一月连败两次,还是性命不保的惨败。若是他早先听了,决不会相信。 他还那么年轻,这两年闯荡江湖,也是威风八面,从来都是对手怕他,怕被他杀死。他对那些败类也从不手软。然而,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死了。 他轻轻叹口气,其实那场比试,他只要认输就可以了。可是他心里就不愿意。自己从来没输过,从来没有不能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些,他愿意倾尽全力,哪怕是性命。 可现在看来,有些事他就是拼命也完成不了的。背心和小月复一阵阵地胀痛,四肢又凉又沉。他闭上眼睛,想到这些都自己的选择,也没什么好抱怨。就是传出去,他王稷也死得光明磊落,轰轰烈烈!他,死而无憾!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的血又沸腾了。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迷迷糊糊地渀佛见到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渐渐地又睡过去了。 当天晚上深夜,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王稷突然醒来,听到擎羊刀“咣”的一声,在刀鞘内跳了一下,立刻便警觉起来。只听嗒嗒两声轻响,然后门便轻轻掩上,一个人身着黑衣,悄悄立在他面前。 王稷此刻不能动弹,索性睁开眼睛,只见一团黑影,心想:谁这么大胆,竟敢擅闯侯爷府? 那人一动不动,盯了他很久,然后便一巴掌打过来。王稷压根没料到,待惊觉时,脸上早挨了一掌。还好这掌不含内劲,打着只是火辣辣的痛。 他又惊又怒,心想:我明明都要死了,还受人折辱,偏偏又没法还手。不知那人会怎样羞辱自己?他与我到底有多大的冤仇,大半夜还赶过来打个快死的人?” 他紧闭嘴巴,一声不吭,料想这人赶过来折磨自己,无非就是想见他如何哀叫乞求,自己决不能如他的意。 那人接着又一个巴掌打在他另一边脸上。见他不吭声,便低声道:“果然是个傻子!”声音颇为苍老。 王稷忍不住道:“要,要杀杀便杀。”他喘气说完这五个字,自己都觉得命不久矣。 那人嘿了一声,笑道:“你娃儿有骨气,这点我喜欢。我却偏不杀你。” 王稷不知怎么,突然回想到自己杀史老二的事,难道这人竟会如法炮制,慢慢地折磨他死么? 正在想时,那人一掌打出,正打在头顶百会穴上,他登时晕了过去。那人运指如风,连点王稷身上一十八处穴道。此刻房中漆黑,他认穴却又准又快,武功显是十分高明。然后,他单掌按在王稷肚脐下气海穴上,缓缓运功将内力输入他小月复,不一会他手掌便冒出浓浓白烟。 原来他正运功蘀王稷推化月复内的青瘀血块。那气海穴本是任脉水气在此吸热后气化胀散之处。他内力进去后,便循着气血循行方向推动血块,同时掌上生出的阴阳劲又将月复内伤处的积水吸出,热化为白气。如此半个时辰后,只见那团巨大的青瘀,慢慢转成乌黑。 那边王稷喉头咯咯作响,那人不知用什么手法,一把提起他,让他面向地板伏下,王稷便接连吐出十多团大血块,腥臭异常,月复部肿块渐渐缩小了。 王稷此时已知那人在用极高明的内功救他,心里十分感激。那人待王稷吐完后,将他反转,背部向上,平放在床上。两掌分开,一放大椎穴,一放尾闾穴,依法施为,半个时辰后,王稷又吐出十多团乌黑大血块,背上肿块也渐渐缩小了。 王稷吐掉体内的陈旧淤血,胸中不再憋闷烦恶,十分畅快。便对那人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人道:“救什么命?此刻你体内淤血尚未除净,这几日还会吐血。嘿嘿,你若吐的是这腥臭血块,那小命就算保住了。若吐的是那鲜血的话,你也别谢我,自己准备好就行。” 王稷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停了下,接着道:“晚辈王稷就是死了也不忘你的大恩。” 那人道:“什么姓啊名啊的,我早忘了。你要活着,报恩也成,要是死了,可千万要忘掉我啊。” 王稷见他说得古里古怪,一时间呆住,不知说什么好。 那人见他不说话,便问:“我刚才打你,你可知道原因?” 王稷道:“晚辈不知。” 那人道:“我是打你这个傻子!那天比武,你若早点认输,又怎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王稷难以跟他明言,只得道:“其中原委,前辈原本不知。” 那人道:“什么原委不原委?还有什么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 王稷慨然道:“这世上原本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所谓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就是了。” 那人嗤笑一声:“你倒是舍了一条命,可惜没有取到仁和义!侯爷没看信,你惨败之事也早传出去了。再过些时候,连清安那边都知道了。真是命也丢了,脸也丢了。” 王稷被他这么说,心里不由得冒出一股傲气来。他大声道:“前辈救命之恩,晚辈十分感激。可这条命是我的,我愿意怎样就怎样,也用不着前辈来操心。” 那人道:“好小子,脾气倒不小。”他不愿跟王稷再争,一闪身便出门去了。 次日,那两个小厮日上三騀才起来,王稷料想是那人点了穴道之故。他们进来换药时,见到地上偌大滩血,以为他快死了,赶忙找到梅管家,又请那两位大夫来看诊。 谁知两位大夫会诊过后,竟双双面露喜色,对梅管家道:“这位小哥真是洪福齐天。吐了这许多血块后,脉象竟有好转,大约是死不了的了。” 梅管家便感谢两位大夫妙手回春,堪比扁鹊与华佗再世,竟将个死人救活了。接着请他们继续开方,那两位也觉得此事妙极,遂又凝神苦思半日,开了两个方子,照旧外敷内服,约好三日后再来,便告辞了。 ( 第十六回月下饮酒 李随心举着酒杯,笑着问王稷:“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王稷虽然爱喝酒,但对酒的研究却不多,他一怔答道:“弟子觉得这酒味甘醇厚,应该是上好的酒。” 李随心笑道:“这当然是好酒,我问你可知它的来历?” 王稷挠挠头,心想:这个太师叔也太较真,连个酒都要追问,这酒是你带来的,我哪里知道?自己无数心事,那里有心情品酒。待要问太师叔想到医治自己的法子没有,又不好开口。只得答道:“弟子不知。” 李随心伸手点了他额头一下,叹道:“我见你这些时日,天天饮酒,还以为你是个酒林高手,谁知竟是个糊涂虫。我这酒算是白给你喝了。”说罢摇摇头,一副失意的样子。 王稷苦笑道:“太师叔,你有所不知,我那时都是借酒消愁的,那里有心品尝。再说这酒也只是解闷消乏之物,何必多费心思。” 那李随心眼睛一瞪,嘴一撇,连下巴几根胡须都翘起来,训斥道:“你小子竟然瞧不起酒,舀来,不给你喝了。”伸手便夺过王稷手中酒杯,将残酒倒在地上。 王稷见自己几句话竟触怒了他,不禁一呆,道:“太师叔,弟子没说不喝啊?” 李随心一字一顿道:“你怎地还不明白,我是不—给—你—喝—了。”见王稷迷惑的样子,他接着道:“你知这酒是哪里来的?这可是我从皇宫里取来的,皇帝喝的御酒,给你小子喝,跟喝凉水一样的,糟蹋我的心。” 王稷脸一红,道:“弟子也不知是御酒。只是这长安处处都有酒肆,据弟子所知,那杏花楼的新丰酒已是极有名的,太师叔何必冒着奇险进宫去?” 李随心道:“你哪里知道,这御酒跟普通酒的区别。我刚才问你这酒味是大有深意的。” 王稷问:“什么深意?” 李随心见他追问,得意起来,捋了捋胡子有条不紊地道:“这做皇帝呢,好处之一就是一年四季,各处进贡不断。那各色名酒都送到宫里来,皇帝一个人那里喝得完?宫里不就放不下了吗?日子一长,连宫里的酒窖都放不下了。御厨们便想了个法儿,将晒干的桃花、玫瑰、菊花和腊梅花瓣混着酒里腌制,再将腌制后的酒烧沸煮掉一大半,待冷却后放到特制酒桶密封,放上一年再舀出来,滤掉酒渣,再密封一年,方才舀出来喝,所以这酒就取名百花酿。这酒除了比一般酒更醇厚之外,更有一股芳香的气味,那皇帝特别爱喝。呵呵,你说这是不是深意?” 王稷恍然大悟道:“听太师叔这么一说,果然是好酒。只可惜弟子驽钝,竟没有品出味来。太师叔若不生气,弟子想再来一杯,细细品一下。” 李随心高兴道:“这就对了,我就说你怎么会喝不出来?”他又倒了一杯,王稷接了细品,果然如他所言。 李随心问:“现在怎么样?” 王稷点头道:“弟子品出来了,确实是酒香里夹着花香。” 李随心道:“这百花酿,根据各地进贡的酒,分成不同的百花酿。比如这新丰酒制的跟那蜀酒制的就不一样,变化多着呢。” 王稷不由得一阵佩服,道:“太师叔你是否亲手酿制过这百花酿。” 李随心呵呵笑道:“我倒没酿过这酒,但看着宫里御厨们酿制,少说也有个七八回了。” 王稷大吃一惊问道:“师,太师叔,难道你经常到皇帝的宫里去?” 李随心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那皇宫虽然戒备森严的,但我看来不值一提的。只是隔三差五走走御膳房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王稷心里早存疑问,此时脸色一正道:“弟子冒昧,请问太师叔为何在冀方国的侯爷府?”他见李随心说是在上次比武时见到自己,那显然是梅沛延请的高手了。孤鸿派自创派祖师以来,一直与清安王朝关系密切,虽然没有规定必须听命清安王朝,但历来门人若不入仕,都如闲云野鹤般只是混迹江湖,从来没有人投靠别国的。李随心若是在风云院为梅沛效力,显然是违反孤鸿派历来惯例,在王稷看来真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他虽然问出这话,但心中一片乱麻,倘若李随心直承其事,王稷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论打,他万万不是对手,更何况自己现在身无武功。然而他自小在清安长大,虽然备受冷落,但是师父、谢圃及亲人都属清安,若要他眼睁睁见太师叔叛国通敌,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李随心见他变色,也将眼睛一瞪,对他道:“不错,我就呆在风云院。怎么,你小子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了,想为国除害?有本事来啊!”他喝了半壶酒,此刻早已朦胧欲醉,说毕一甩手便扔开酒杯,直起身来,双手比划着就等王稷出招。 王稷见他要打,心想:自己就算武功不失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太师叔,这欺师犯上的事还不可做,且听他说说,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便道:“弟子怎敢与太师叔动手?只是想,太师叔投到侯爷府,必定有什么原因的。本派祖师孤鸿真人便是在清安世袭武职,后来无意宦途,才出家修道,创立了孤鸿派,因此咱们派一向附骥清安。太师叔既是祖师爷的徒弟,必定不会违拗祖师爷的训诫。” 李随心听他这么说,便又坐下道:“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冀方也没做对不起清安、对不起孤鸿派的事。至于这原因嘛,我现下还不想说,我这人就这样,喜欢自由来去,想干啥就干啥。别说你小子不够格管我,就是你师傅来也管不着我。你别一天到晚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你这样的人啊,我可看多了。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啦?告诉你,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几倍。你今晚乖乖地喝酒,咱们聊聊天赏月,再跟我提什么国家大事,我立马走人,你那怪病就自个去医好了。” 王稷听他说话,像有法子医好自己,心里不由得升起无穷希望,他刚想开口,李随心就对他一摆手,道:“你什么也别问,咱们先喝完酒,该说时我自然告诉你。” 王稷拾起刚才扔掉的杯子,拂拭干净了,将酒杯斟满后,递与李随心。两人趁着清夜月色继续饮起酒来。王稷心急,一霎眼功夫便将剩下的酒都喝尽了。李随心乘着酒意问道:“小子,我看你的功夫怎么尽是刚猛雄厚一路的,像什么飘花掌,轻燕功,绮罗梭月式都没有用啊?”李随心身材矮小精瘦,特别擅长以柔克刚,以巧胜强的功夫,所以有此一问。 王稷恭恭敬敬地答道:“师傅说弟子性格不适合飘花掌这一路,所以将这些都传給了师妹诸葛燕。弟子专心练的就是降龙拳,伏虎拳,狂风七十二斩和怒涛刀法一类的。” 李随心一听便来劲了,说道:“狂风七十二斩是咱们派的功夫。那怒涛刀法,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演来我看看。” 王稷道:“这怒涛刀法是我师傅所创,威力极大。只是弟子现在手里没刀,不太好使。” 李随心道:“我说你小子脑子就是直。这有何难,你到那边灌木丛,折一根小木枝当刀比划就行了。” 王稷依言,乘着月色,走到旁边灌木丛,拣了根拇指粗细的树枝,用力扳断。他舀着树枝在李随心面前慢慢演了一遍,便气喘吁吁地对他道:“太师叔,这套刀法需以咱们的紫气神功作基础,我现下没有内力,刀法的奥妙就没有表现出来,整套刀法的套路大概就这么多。” 李随心点点头道:“想不到释陵竟能创出这套刀法,不错啊。那日在侯府,你跟木通比试时,最后就用的这套刀法吧。不过,你要慎用这套刀法,如果不得其时,反为之害啊!” 王稷一愣,惊讶道:“弟子当日最后所使就是这套刀法。当日师傅传我之时,也曾叮嘱过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这套刀法。当时我追问,师傅只叹了口气,却没有细说。现在太师叔竟也这么说,可以指点弟子原因么?” 李随心伸手一捋胡须,慢慢道:“原来释陵也是知道的。”王稷见他开口,当即洗耳恭听。李随心继续道:“这套怒涛刀法主要靠刀气克敌制胜,这刀气的威力是以使刀人的内力修为基础,跟兵刃却无甚相关,也就是说如果你使怒涛刀法时,手中无论是用擎羊刀,还是其他普通的刀都差不了多少,自然无法发挥擎羊刀的威力。若是内力深厚,自然使得;但你年纪还轻,内力尚浅,若使这套刀法,产生的刀气威力有限,此外还会因为将内力运化为刀气,导致自身内力的耗竭。你若遇到内力不如你的对手,运用怒涛刀法自然可以威力倍增;但你若遇到像木通道人之类高手,只要刀气被对手一破,即刻便有性命之忧。” 王稷一听恍然大悟,回思当日比试,果然自己在使了怒涛刀法后,内力损耗严重,那木通道人破了怒涛刀气后,自己内力便大不如前了。他问李随心道:“太师叔说这性命之忧,可是指我使这套刀法,其实也在极大损耗自己的内力,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然不能像平时自如运用武功了。”李随心点点头。 ( 第十七回指点前路 此时夜色已深,天空一丝乌云正好遮住月亮,一时大地漆黑如墨。又过了半晌,月亮才慢慢露出来。银白色的月光照在李随心脸上,只见他神色严肃地对王稷道:“你现在身体受损,武功已失,偏偏又病得奇怪。我回去左思右想,想到一个人来,也许他能医治你的病,但要是他也不能医治的话,嘿嘿”他干笑两声道:“那天下更无第二人能医了。你就自己乖乖回你师傅那里,忘掉江湖的事吧。” 王稷听了他的话,竟无十成把握,心里登时一沉道:“弟子自幼练武,除了武功其他的也不会什么。要是不能练武,还不如死了得好。”说着眼睛不禁一红。 李随心温言道:“你也不必伤心,那人我也没有见过,只听说他在治人方面有通天彻地之能,万一能医好也未可知。” 王稷问道:“太师叔,那人是谁?” 李随心道:“蜀南药王谷,你可听说过?” 王稷道:“弟子不知。” 李随心点头道:“是了,这药王谷本是极偏僻极隐秘的所在,江湖上知道的不多。” 王稷问道:“弟子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么隐秘?这治病救人是大好事啊,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 李随心喟然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曲折。这药王谷本来不在蜀南,五十年前它在太白山的一个山谷。当时的药王谷主秦留行宅心仁厚,医术又极高明,在江湖上的声誉是如日中天。你想,这练武之人谁不会挨点拳脚刀兵之伤,有了这秦大夫治疗,自然妙手回春,药到病除,谁不感激,又有谁不奉承着他呢?这样的风光日子过了大约有二十年吧,那秦留行已六十多岁了,早将神医之位传给他的儿子秦赤叶。一天,他那里来了一位陌生人,身后四个随从抬着一幅担架,架上躺着病人,却是已经奄奄一息。那人恳求秦赤叶医治病人,当即就给了黄金一千两,许诺治好之后,再有重谢。那秦赤叶见病人垂危,再加上重酬,想着自己行医以来,还没有遇到不能治的病,便答应下来。当他开始诊治之后,用了千方百计,竟没办法治好那个病人。等那人第三次来时,秦赤叶便告知无法,想退回那一千两黄金的诊费。谁知那人竟不收,只说人已送到,必须治彻。秦赤叶跟他争辩起来,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那人武功极高,几招就将秦赤叶打伤,其他相帮的人也都被打倒在地,他要秦赤叶继续医治,否则就灭了药王谷所有的人。这秦赤叶无法,只得继续医治病人,背地却跟他爹秦留行商量,命人到各处邀好友来相助。后来那病人果然死了,那人便将秦家满门一百三十口尽数杀光,秦家邀请的二三十位武林好手也跟着死那里。”他说着说着,不由得叹了口长气,继续道:“我那时流浪江湖,只听得江湖上传来秦家灭门的消息。我心里说什么也不信,我此前曾拜访过秦赤叶,跟他讨论过医理,算得上有一面之缘。我当即赶往太白山,只见药王谷遍地焦土,竟是一点都没剩下。我沿路寻访,只隐隐听得说他大徒弟与秦家小孙子因在外躲过这灭门之祸,已到蜀南乱山岭去了。前些年得了他们的传讯,说在乱山岭里重建了药王谷,只是一来害怕仇人追杀,二来也不想再多惹麻烦,所以现在还秘密的。” 王稷恍然大悟地点头。李随心对他道:“你要去找的就是秦家后人秦思故。不过听说他有个古怪的规矩,是否医治全凭他的心意,他愿意医治的病人,就是一分钱没有,他也医治;他不愿意医治的病人,就是十万两黄金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医治的。” 王稷道:“多谢太师叔指点。弟子也没有奢望,能完全医好。但是只要有一丝机会,弟子也要坚持到底,努力去试试。” 李随心笑道:“这就对啦,你把牛劲儿用对地方,就很好了。” 王稷脸上一红,嗫嚅道:“太师叔,弟子这段时间遭遇大难,很是落魄,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您老多包涵” 李随心看着他那样子,就猜到他心里想说什么。他伸手拍拍王稷的肩膀,道:“嗯,我猜到你要说什么了。你心里想:我这段时间在长安流浪的狼狈样子,都给太师叔看到了,可真没面子。要是太师叔再对我师傅他们说,我可就只有撞墙了,没脸活啦。我得想个法儿,求太师叔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太师叔呢,又未必肯听,这可不好办哪。是不是?” 王稷脸火辣辣地更红了,只因李随心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脸色本来黄白,因受重伤再加上流浪,现已苍黄,此刻竟红成了紫胀。他只低着脑袋,一语不发。 李随心见状,拍拍他的头,呵呵大笑道:“你小子也太小看你太师叔了。我年轻时什么没干过,什么没想过?你这点小心思,我以前也有的,怕什么。”他拍拍胸脯,大声道:“太师叔向你保证,今后决计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如何?” 王稷蓦然抬头,脸上一片惊喜,翻身就拜道:“多谢太师叔!” 李随心扶起他来,脸色一正道:“稷儿,我有一言相劝,不知你肯听不肯?” 王稷道:“请太师叔训示。” 李随心对他道:“你这孩子的倔脾气,我是很欣赏的。但是你现在呢,武功全失,此次上路寻医,一定要记着忍字,不要再向从前那样,死缠蛮打,结果还是自己吃亏。” 王稷低头寻思半晌,对李随心道:“太师叔说得没错,只是弟子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血一上涌,就什么都不想管了,糊里糊涂只打了再说。” 李随心点头道:“那就是你的倔性子了。我送你一句话:打不赢就忍,忍不了就逃。但凡你要动手,先想想太师叔的话。” 王稷再次拜谢。此时曙色微白,已至黎明。李随心将他送至客栈,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王稷随即打点行装上路。他离开长安,出斜谷,穿秦岭。其时已入深秋,放眼望去,众山横亘,峰峦起伏,处处枯树败草,黄叶铺地,秋风阵起,说不出的萧瑟。在那崇山峻岭之中,又有河流从西至东缓缓流过,河水轻拍着两岸,只传来阵阵细微的水花声。这蜀道本来就是艰难险径之地,除了往来商旅车队,人烟稀少,王稷本是步行,所以走得更慢,好在秦岭山麓从西一路蜿蜒向东,挡住了北面的寒风,所以蜀中虽已隆冬,但气候寒冷湿润,雪花不飘。 这日,王稷好不容易来到剑门关。这剑门关地势险要,大小剑山环绕,群峰雄伟,山势险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清安南下之时,益州太守张晖乘机起兵,自立为帝,建立汉国,以秦岭为界,与冀方划地而治。前些年,冀方忠武侯梅沛率兵从陈仓暗渡入蜀,派出五千精锐乘黑前进,于黎明时分攻破剑门关,可笑汉国守将犹在梦中,便已成为阶下囚。随后十万大军沿路前进,一举攻破汉国都城成都,此时汉国建立不到十年,便被冀方吞并。此时剑门关已无重兵,待守关将士盘查几句,王稷便轻松过了关。 冬季天光早黑,未牌时分便已黄昏,王稷加快脚步赶路,不知不觉转入一条山道。只见高山相夹,树木苍阴,林峦叠翠,四周无人,他猛抬头看见山壁上凹刻三个大字“猛虎岗”,里凹部份涂的是朱红色漆,鲜艳惊目。他乍见这三字,总觉有点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正寻思间,迎面走来一队人马,拦住去路。王稷见他们个个携带兵器,或枪、棒、刀、剑之类,面色不善,便知是打劫的,只不知他们是哪一路的。因为这打劫盗匪讲来有三种,一种是本地匪,由当地的混混流氓组成,他们平时各自散闲,等遇见要打劫的行人后,便几个一伙临时凑队去抢,这种匪徒一般只夺财不害命,他们等分完赃后便一哄而散,正值这兵荒马乱之际,官府也是不大管的;第二种是过路匪,是那些别处的盗匪路过本地,见财起意抢了一票就跑的,这种土匪来去无踪,官府是想查也查不到的;第三种土匪就是山寨匪,这种土匪占山为王,有打家劫舍的队伍,专门打劫过往行人,这种土匪是官府最头痛的,也是最害怕的。因为这些山寨匪经过不断抢劫,队伍会越扩越大,很可能最后就造反。因此山寨匪一直是官府剿匪的重点,每次战斗,双方均有死伤。官府倒不怕,随时可以增调兵力,这山寨匪可就日益减少了。山寨首领可就不高兴了,自己手下的人越来越少,有什么威风啊?因此他安排手下的人赶紧去抓些人来充数,王稷遇到的就是来抓壮丁当土匪的队伍。 ( 第十八回猛虎山岗 这些人将王稷押上山寨,正好头领在大厅里议事。王稷被带进去后,他看见大厅里灯火通明,正对面站了个铁塔般高大的黑汉,满脸刀疤,一头黑发就像无数根乱箭似的胡乱插在头上,简直就是个凶神恶煞。王稷想这必定就是这山寨头领了。他两旁各站了几个人,神色恭敬,腰间均佩着兵器。头领看了王稷一眼,用一口四川土话喊道:“王老三,你过来!”押着王稷的那人,一溜小跑过去,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嘴一努,问道:“今天就抓了一个人?” 王老三吓得双腿打颤,战战兢兢地回道:“老大,这几天人少”他还没说完,那头领抬脚就是一腿,口里骂道:“女乃女乃个雄,手下人越来越少,你抓不到就去打秋风吧。”将他踢得飞了出去,只听得“噗”的一声,王老三掉在厅口的地上,可无人敢上前扶他。 那头领又喊道:“王老四,你过来!”押着王稷的另一人,颤声应了,一溜小跑过去,谁知他吓得太厉害了,还没跑几步,腿一软就栽了个趔趄,他怕头领发火,连忙手足并用地爬过去,跪在头领面前,身体犹自发颤。 那头领一大口口水吐到他脸上,骂道:“我呸,你看龟儿那个熊样儿,还没老三有种。”那口水正好吐在王老四的眼睛上,他又不敢闭眼,口水浸到眼睛里,跟针扎似的刺痛,他面带哭相,听着头领问道:“抓上来这个小子,叫什么名字,会什么武艺?” 王老四忍着痛回道:“禀告寨主,这小子姓王名稷,是外地流民,不会武艺。”他平日都习惯称头领为大哥,今天见他大发雷霆,便不敢随便了。他们在山下抓到王稷盘问时,他便谎称从外地来的,家里庄稼欠收,只得四处流浪。那头领眯着眼只盯着王老四,又狠狠地呸了他一口口水,此刻王老四脸上就像洗过脸似的,眼睛又红又痛,口水顺着脸庞滴嗒往下掉,别提有多难受了。 只听得首领骂道:“这半个月,你俩兄弟就抓了这么个人给我?真是废物!”他话音未落,飞起一脚将王老四也踢到厅口,却正好趴在王老三身上。 众人见他生气,都不敢作声。首领越发火大,他伸手一拍,将身后太师座椅一边的扶手拍碎,骂道:“吃饭倒都能吃,做事就没一个管用的。女乃女乃个雄,这么点人怎么下去打?改天官府来了,大伙都统统去死算了。” 半晌,一位师爷模样的人站起来道:“大哥息怒。自冀方国的官兵来这里后,对咱们老百姓是越发苛刻。自古都说蜀中乃天府之国,可官府除了逼大伙三天两头往外边运粮食衣物,对咱们的死活不管不顾,若不是大哥带着大伙儿占着这猛虎岗,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大伙儿早就饿死了。咱们抢了冀方几次官粮,官府里早恨得牙痒痒的。两个月前,双方一仗互有死伤,依我看咱们也没算输。” 那头领见他开口,他知陈师爷一般不轻易说话,一旦说话必定是有了主意,便停下来听他说话。陈师爷继续道:“现在我们仓促间招兵买马,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众人。不如派三弟、四弟和五弟到附近一带山头去联络,向其他山寨借点兵,大家今后互相呼应,共同抵抗官府。” 那头领一听,眼睛一亮,赞道:“果然还是二弟有法子,这事就这么办。”他随后吩咐了事宜,那三人遂答应着出去了。 王稷一个人孤伶伶站在大厅,见众人各忙各事,竟似没看见他一般,便慢慢侧身往厅西门口移去。只听那头领大喝一声,响如霹雷:“站住!”大伙被这声音一震,都扭头看着王稷。 头领叫道:“小子,过来!”王稷只得走到他面前站定。那头领乜斜着眼笑道:“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说毕,伸手一拍,将太师椅另一侧的扶手也拍碎了。 王稷站着不动,看着头领,众人齐声吼道:“还不跪下,找死么?”一个瘦弱矮个男人,脸上留着两撇鼠须,一双鸀豆眼,嗖地一声窜出来,落在王稷身后,迅速伸腿踢中王稷两膝后腘窝。王稷身不由己,“噔”的一声跪倒在地。 那头领赞道:“贺老七,你这一腿可利索得很哪。”那贺老三见大哥称赞,得意洋洋地回到原位。那头领让随从递了把牛耳尖刀,提着刀走到王稷跟前,边在他面前比划边说道:“这金刀寨我窦老大不说话,谁他妈敢放个屁?你是不是腿痒得慌,要不要试试啊?”他说到最后一个啊字时,声音突然提高,一把提起王稷前胸,另一只手的尖刀便往他脖子上抹去。 王稷吃了一惊,待要闪避,已然来不及了,只觉得脖子微微一凉,跟着一痛,一缕血便顺着脖子流下来。那窦老大接着吼了一声:“起来!”众人齐齐看向王稷。 原来窦老大有个“试胆”的规矩,由山寨的人用恐吓的方法试炼抓上来的新人,看他的胆量够不够入伙。窦老大自知长得太过吓人,再加上自己也是一寨之主,往常都是由手下兄弟执行这个规矩,即便这样,被抓上来的人被试过之后,往往手足发软,唬得屁滚尿流的,那里还站得起来。金刀寨定下的规矩,凡试胆站不起来的,都分到后寨做杂役,只有试过后还能站起来的人,才分到前寨打劫。厅里众人见状,也跟着吼:“站起来!”众口齐声,响震屋宇。 王稷只觉得耳朵都快被震聋了,后背上湿津津的,原来他刚才也被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站时,窦老大再暴喝一声:“给我滚起来!”说来也怪,王稷听到这声暴喝后,双腿不由自主地一弹,便站直了身子。 窦老大道:“你这小子胆量很不错,往常来的人还没试两下,连魂儿都没了。你还能硬当当地站起来,好样儿的,有跟咱们结义的资格。”原来金刀寨里定下的规矩,凡下山打劫的强盗在入伙时,都须滴血入伙,对天发誓,从此以后忠于山寨。王稷一听,心里错愕万分,嘴巴张开合不拢嘴,他武功未失之前,直接听从谢圃的调令,其中有一项就是诛灭鸀林盗匪。死在他手下的大盗少说也有七八人,现在要让他当强盗,那不成了自打耳光吗?难不成今后还要自己灭了自己?想到这里,王稷又出一身冷汗,心里一急叫道:“我不当强盗!” 众人一听,齐齐地脸色都变了。窦老大还未发声,陈师爷转头对他道:“大哥,稍安爀躁。待我问问他,再作计较。”陈师爷是山寨唯一一位读书人,很得众人敬重。他本是剑门关附近山村的落第秀才,穷困潦倒,跟着窦老大他们上山后,因素有智谋,便坐了第二把交椅,当上了军师,大伙跟着就称他为陈师爷。 说罢,他踱步走到王稷面前,问道:“这位小哥,你为什么不愿意?” 王稷道:“强盗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你们害了那么多老百姓,早晚会有官兵来剿灭你们的。你们杀了我罢,我是绝不会当强盗的。”他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必定触怒大厅所有人,所以说完便闭上眼,腰板挺得直直的,打定主意被他们杀死。 果然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倒抽一口凉气,窦老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陈师爷先打了招呼,他真想一刀就捅了王稷。有几人早已忍耐不住,吆喝起来:“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是玉皇大帝么?”“老大,宰了他!”“这小子帮官府说话,哪是什么好人,搞不好是官府的探子!” 陈师爷待大家起哄声稍歇,问王稷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杀人放火,害了很多老百姓?这大厅里的兄弟们,有哪一个不是老百姓?咱们就因为当老百姓当不下去了,才上山来的。要说强盗,那些官府才是强盗!咱们本来是汉国的老百姓,过着安居乐业的好日子。那冀方国持强凌弱,带着大军来灭了我们的国家,逼着我们纳税纳粮,抢劫俘掠,无所不为。何十八,你过来,给这小子看看你的伤口,告诉他,你这伤口怎么得来的。” 众人中有人应了一声,旋即一位年约二十左右,蜡黄脸皮的青年走了出来。他左腿略微有些变形,因此走路有点一颠一簸的。他走到王稷面前,右手刷地扯下胸前的灰布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右胸正中有个酒杯大的伤疤,几已深可见骨。 他左手指着自己的伤口,对王稷道:“我家就在这儿附近的村子里,我十岁那年,娘得病死了,只剩下我爹、妹妹和我三个人。我们租了几分田种庄稼,日子虽然紧巴巴,也还可以勉强过活。过了几年,冀方大军打了进来,我家的田没有了,官府还给村里每人摊上十石的慰军粮,简直活不下去。收粮的官兵到我家,看到我家没粮,硬逼着把我妹妹拉走啦。我爹跑过去哀求他们,被他们一刀杀了,我跟着找他们拼命,胸口就挨了这一刀啦,当时就痛晕过去了。等我醒过来,天早就黑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爹的尸体就在门口” 他说着眼圈一红,伸手抹了两把眼泪。王稷听得心里怒气勃发,对这何十八的同情油然而生,心想原来这强盗也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 ( 第十九回聚匪落草 那何十八接着说道:“我胸口又痛肚子又饿,躺在地上,伸手一模,地上全是我留出来的血,那些血都凝成血块了。我饿得受不了,抓了块身边的血块,吞进肚里,那味道又腥又臭,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样难吃的”他边说边流泪,到这伤心处,简直语不成声,伸手遮住眼睛就呜呜地低声啜泣起来。 陈师爷见状,对他道:“十八,你回去吧,接下来的我来讲。”只见何十八头也不抬,只低低地呜咽,走回到众人中去。 陈师爷凝视着王稷,接着道:“那天晚上,说来也巧,咱们寨主和几位兄弟正好路过十八的家,见他家房门大开,门口躺着具尸体,大伙就起了疑心。本来众位兄弟都是这附近村里的人,上山前也都是村里邻舍的,跟村民都认识。寨主和兄弟们见十八的父亲死在门口,当即进门去,正看见他躺在地上,身边老大滩血,大伙就把他救上来。找了大夫帮他看病,算他命大活过来了,可现在都不能干重活。他本来是有家的人,就是官府让他无家可归。不是我们救了他,他早就死了。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强盗呢?” 王稷低头不答,心里已经有点活动了。他寻思:现在我武功全失,打又打不过他们。这伙强盗打家劫舍惯了,杀人眼睛都不眨的,我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十有**性命难保。而且太师叔也劝过我不要太倔,要见机行事。更何况,这伙强盗反的是冀方的官府,又不是清安的,说起来也勉强算咱们清安的同盟。我暂且加入进去,今后想办法逃跑就是。他们今天说得这么正义凛然,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那样做。 想到这里,他便对陈师爷道:“既然这样,我答应你入伙便是了。只有一点,我是绝不跟你们去抢劫普通老百姓的。如果你们要让我去做烧杀抢掠的事,还不如杀了我。” 陈师爷笑道:“我们都是劫富济贫的,怎么会去抢平民呢?” 窦老大见王稷答应,登时乐得呵呵大笑的,满头头发乱摇,心想这陈师爷果然办法,三两下将这小子的心说活了。他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甚为爱惜人才,刚才见王稷试胆时临危不惧,心里已经颇为欢喜,再见王稷不愿当强盗,虽然拂了他的意,但从另一方面想,这小子颇有气节,鸀林道讲的就是义气,看来是块在鸀林混的料。 他招手让陈师爷过来,两人嘀咕后,陈师爷便说道:“今天已经晚了,明天一早大伙再来厅里议事。贺老七跟那新来的小子留下来,寨主有事吩咐。”众人听了,便陆陆续续地散去。那贺老七和王稷便站在那儿,等窦老大的吩咐。 原来窦老大有心栽培王稷,见他只种过庄稼,不会使刀弄剑,便安排贺老七当他师傅,带他熟悉山寨,再教他武功,以便尽快加入寨里的事务中。贺老七见寨主如此器重他,自然高兴万分。王稷只得心里苦笑,谢过寨主。这边陈师爷又将贺老七拉过去,吩咐他注意王稷,看他是否真心加入山寨。贺老七点点头答应了。于是陈师爷将王稷加入山寨的仪式安排在一个月后,届时一同考较他的武功。 王稷对贺老七其实没什么感觉,在他眼里贺老七就是个盗匪,而且是这个山寨很普通的盗匪。一般山寨里人结义论排行,都是以武功、手段为高矮排顺序的。 贺老七都排到第七位了,在他上面足足有六个人都比他厉害,这不是普通,那什么叫普通?王稷现在虽然没有武功,但是他以前可也算是一名武林高手,那时手持擎羊刀,威风凛凛,砍杀的那些盗匪,哪一个不是成名已久的首领?那都是跟窦老大一般的人物。现在他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得不在贺老七手下,跟着他学功夫,心里怎么能服气?只是他一直养成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当他给贺老七下跪磕头,拜师学艺,虽然中规中矩,但表现得淡淡地,贺老七也没注意。 贺老七现在心里兴奋着呢。他活了三十多岁,平时练功刻苦,做事谨慎,无奈就是身材比别人矮小瘦弱,在山寨里总是被身高力壮,慷慨粗豪的人遮挡着,难得有出风头的时候。这身体是天生的,贺老七也没法怪自己的爹妈,成日里只想着如何在关键时刻表现一番,让老大和寨里的兄弟们对自己刮目相看。没想到,王稷这次入伙,竟成全了他素日的理想,这叫他如何不乐。 往日寨里有新兄弟入伙,老大从未如此重视。总是随便拨到某人手下,到时跟着一起下山办事。现在这个王稷年纪轻轻,又当众顶撞老大,然而老大偏对他另眼相看,贺老七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些原因。 比如王稷这小子外形高大挺拔,虽然脸色憔悴,但是看着就是英气勃勃,金刀寨上里都是些打家劫舍的悍匪,从老大开始就没有长得称头一点的,个个都是高矮胖瘦,五官抱歉,唯一一个陈师爷虽然斯斯文文,但是一张白净脸皮上全是麻子点点,再加上嘴角两撇小胡须,无论如何看上去不像好人的。窦老大如果要提升金刀寨的形象,嗯,这王稷确实有可用之处。 另外一点,贺老七却只敢在心里嘀咕了,他本打小就跟窦老大在一块玩,窦老大的家事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窦老大的爹窦金彪就是猛虎岗金刀寨的前任寨主,为人豪爽粗直,对手下极够义气。哪晓得,却因为一次下山打劫后,跟手下分赃争闹起来,那副寨主史老二翻脸就不认人,挥刀就砍死了窦金彪,一路杀出山寨,不知去向。窦家孤儿寡母,幸好有一伙老兄弟扶持,勉强维持着山寨的生意,然而声势早已大不如前。 前几年冀方攻击汉国,一夜之间便破了这剑门关,接下来便对剑南一带的强盗进行围剿。这些占山为王的强盗,哪里是纪律严明的冀方大军的对手,几场交战下来,差点便死伤殆尽。窦老大见势头不对,赶紧解散山寨,带着手下心月复兄弟,到附近村庄隐姓埋名起来。贺老七看窦老大平时行事用人,便是以人品为重,想必也是汲取了他父亲的教训。 这王稷虽然出言顶撞窦老大,但是心中还有那么点正义,估计窦老大就是欣赏他这点。窦老大前两年重建山寨,还不到半年便给官府盯上,双方打了几场,金刀寨一直处于劣势,手下人也折损不少。贺老七想这王稷的胆子也这几年上山的人中间最大的,那些试胆的人谁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自己站都站不起来的?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看样子王稷这小子在山寨的前途不可限量,窦老大既然安排自己当王稷的师傅,那是不是自己今后也有机会跟着沾沾光?想到这里,他便喜不自胜,打定主意,一定不辜负窦老大的期望,要将王稷教成山寨里的好手,虽然他武功不可能超过自己,但是胜过其他人是没问题的啦。 次日,贺老七便带着王稷将山寨前前后后走了一遍。这猛虎岗本不大,只是四周深崖峭壁,古木参天,只有一条小径从山冈下斜穿出去,地势极为险要。这时虽已隆冬,但仍有树木鸀叶葱茏,四季不凋,景色极好。 待他二人回到山寨,用过晚饭,王稷便往自己的房舍走去。哪知贺老七也跟过来道:“寨主有令,你从今天就搬到我那边的房舍。你现住的地方本是山寨迎客的房间,这几日有重要人物来访,你今晚就得过去。” 王稷一愣,心想:自己岂不是今后日日夜夜都得跟贺老七见面?这哪还有机会跑掉呢?贺老七自己又接着说:“我那里是大房舍,现住着五哥、六哥和我,你来了就是四个人,刚刚好。五哥现在出去办事,你今晚暂且睡他的床,明天后寨会派人来添床的。”贺老七自陈师爷交待后,便想到这个法子来监视王稷,既可以防止他逃跑,又可以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异心。 这一宿还没过,天色尚黑,贺老七听着打了五更鼓,便将王稷摇醒,拉他上了后寨练武场。这后寨距他们房舍约顿饭功夫的路,练武场就在山寨粮仓的前面,是一片宽阔空旷的场地。在粮仓和练武场之间隔一排兵器架,上面放着矛、锤、弓、弩、刀、剑、枪、斧等十八般兵器。其时月光之下,兵刃各自闪着森森寒光,王稷只看得一阵眩晕。 他本是大病之后,又一路风霜,昨天又折腾了一番,身体早有点禁受不住了。只见贺老七跟守卫的头目和喽罗们打了几个招呼,便取了一根齐眉棍舀在手上。 王稷想跟过去舀兵刃,左脚刚动,就挨了贺老七一记轻敲,跟着贺老七就喝道:“小子,你急什么急?还不到你舀兵器的时候呢!跟我来!” 旁边的几个守卫笑嘻嘻笑地说:“七哥果然有做师傅的架势。”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 ( 第二十四回吐露隐衷 贺老七当先便问王稷:“王兄弟,你今日酒桌上的话可是当真?” 王稷刚睡醒,脸上一片茫然,问道:“什么话?” 贺老七轻拍桌子,道:“还有什么话,自然是你认我做师傅的话。王兄弟,我贺老七是个粗人,但也是明白事理的。你是武林高手,现在流落到我们寨里来,我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承蒙你看得起,没把大伙儿当外人,我也就不跟你讲什么客套话了。你要真认我这个师傅,我今后就把你当徒弟看,我的一身武艺尽数传给你;你要只是随口说说,那也不打紧,咱们今后就是好兄弟,你就是我的二十八弟,我就是你的七哥。” 陈师爷见贺老七还追着王稷问师徒的事,不禁摇摇头,暗笑贺老七不自量力。他见王稷兀自沉吟,便对贺老七道:“老七,王兄弟本身武功高强,能看得上你的那点微末技艺?人家今天当众的话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这面子舀到手里?快别为难王兄弟啦。” 王稷听陈师爷说得如此谦虚,便道:“陈师爷,你太夸奖我了。两位,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贺师父,我王稷给你行过拜师礼,你传授过我武艺,你便是我的师傅。我王稷酒喝得再多,话却不会乱说的。” 贺老七听了陈师爷的话,知道事实如此,心下本已微微失望。现见王稷亲口承认,不禁喜出望外,他看着陈师爷只呵呵地笑。 陈师爷却皱着眉头,对王稷道:“王兄弟,大伙儿都知道你为人侠义,对咱们有义气,可”他转头对老七道:“老七,二哥说的话,你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听就当是放屁!” 贺老七点点头,听陈师爷接着对王稷道:“王兄弟,我有一句话,如果不问你,当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贺老七见陈师爷这句话文绉绉的,就没大听懂,王稷却明白陈师爷下面要问很重要的事,便道:“陈师爷,你请讲。” 陈师爷继续道:“王兄弟,据咱们所知,你本是孤鸿派中高手,武艺高强,在江湖中那是众人皆知。甫出江湖两年,便干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事。咱们虽是鸀林**,可也讲究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对你自然是久仰大名。按理说,你这样的大高手,怎么会看得上咱们金刀寨?你来入伙,窦老大跟我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呵呵,说句实话,若不是你现跟咱们相处一个多月,我要见你来金刀寨,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来灭咱们寨子的。”这陈师爷话说得直接,贺老七和王稷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跟着也笑了。 贺老七接着问道:“是啊,小稷,我也这么想。听说你还有把擎羊刀,锋锐无匹,世所罕见,在武林中是大大的有名,怎么也没有见到呢?”王稷脸色微微一红,幸好屋里灯光微弱,贺老七和陈师爷均没发现。 陈师爷道:“王兄弟,你不要怪我和老七多事,实在是你来得太奇怪了,咱们大伙儿都好奇得很。日间窦老大也问过你,我见你没有回答,想必有难言之隐。如果你觉得可以跟我和老七说呢,你就告诉我们。你帮咱们金刀寨铲除史老二这个叛徒,就是金刀寨的恩人,只要我们能做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贺老七听了,吐吐舌头对陈师爷道:“师爷,这话该老大说的,怎么你也敢说啊?” 陈师爷瞥了他一眼道:“没错,这话正是窦老大说的。老大交待我,一定要告诉王兄弟知道,咱们虽然是鸀林中人,可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的。” 他转过头对王稷道:“王兄弟,老大让我对你说,他虽心里有这些话,可是天生是个粗人,生怕说得词不达意,让你误会。这寨里就我还舞弄过些笔墨,所以特地让我向你转告他的心意。” 王稷心里一阵感动,他当时奉命追杀史老二,是奉了谢圃的密令,只因史老二劫杀了谢侍郎一家。那谢侍郎是谢圃一族的远房堂叔,素无恶行,只是有些贪财。告老还乡时,一行人携了不少金银细软,结果被史老二盯上,就此惨遭灭门。王稷接了密令后,依靠捕快密探传递信息,四处搜寻史老二的踪迹。当时很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史老二的藏身之处,将他正法。后来,他虽然遇见过比史老二武功更高的败类,但都不如史老二那般嗜杀成性,狡猾残忍,令他印象深刻。只是这件任务完成后,他便再也没有多想过了。他却没想到因为杀了史老二,竟令僻处剑南的一伙盗匪竟然感念他的情,要报他的大恩。 现在陈师爷提起这事,王稷转念一想,自己这段时间实在太落魄,太丢人,不好意思明言相告。他正寻思找个什么藉口搪塞陈师爷,无意中瞥见陈师爷和贺老七两人四只鸀豆眼直瞪瞪地盯着自己,满是好奇和关切之情,心中不禁又好笑又感动。蓦地胸口热血上涌,脑袋一热,便说道:“陈师爷,窦寨主的一番心意,我王稷心领了。只是这段时间,我经历的事实在匪夷所思,一时半刻也难以细细说明。但蒙金刀寨兄弟们看得起,关心在下的好意,我王稷也不敢隐瞒自己的情况。现在我身体患病,擎羊宝刀已失却是事实。我此番入蜀,便是” 他刚想月兑口而出自己是到蜀南药王谷求医治病的,突然想到太师叔李随心交待过药王谷因避仇家,目前正隐姓埋名。自己可不能一时痛快,将他的名字宣扬出去。他脑筋急转,接着说道:“便是到巴蜀一带求访高人隐士,可否治得自己的病。” 陈师爷和贺老七两人恍然大悟,齐声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师爷问道:“王兄弟,可否告知你患的什么病?我们也识得几位附近的名医,看看能不能医好你的病。” 王稷苦笑着摇摇头,将自己患病及求医的状况细细告诉他二人,只略过李随心一节。陈师爷二人越听越奇,见王稷说连长安城最有名的大夫都无法时,不禁连连摇头道:“你这病当真稀奇,看来咱们认识的大夫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平日也就是医个伤风感冒,像你这般经脉之伤,非要武功高手医治不可的。可惜咱们平素结交皆是鸀林道上的,这治病的武功高手还真的不知道。” 王稷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四处寻访碰运气罢啦。” 贺老七听他这么说,脸现古怪之色,他看看陈师爷,便转头问王稷:“小稷,如此说来,你竟是不打算在咱们寨里呆下去的?” 王稷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虽然自己心里有这个打算,却也不好直说,因此踌躇着未答话。 陈师爷见状,明白了大半,胸有成竹地对王稷道:“王兄弟,你也别怪贺师父这么问。咱们金刀寨本是个小庙,也没想着装下你这个大菩萨。”贺老七听他这么说,看着王稷瘦削的脸,无论如何没有菩萨的福相,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陈师爷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王兄弟这些日子在金刀寨,想必也知道官府盯紧了咱们山寨,时时带兵围剿,闹得大伙儿日子不好过,窦老大也日夜忧心。如今天幸垂怜,派王兄弟你到咱们这里,大伙儿都盼着你行侠仗义,助我们一臂之力,保存这金刀寨。待咱们危机一过,窦老大便安排人送你离开。” 王稷一怔道:“我能帮什么忙?我现在又使不出来武功,行军打仗之类的我也不懂。” 陈师爷道:“王兄弟,你就别谦虚了。白天你那几招咱们都看见了,而且在你身无武功的时候使出来,这就更厉害了。你现在虽然没有武功,但是底子好啊。” 王稷苦笑道:“陈师爷,你有所不知,白天比试我是必输无疑的。只窦老大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依足了江湖的规矩,才让着我赢的。他虽然不说,我自己心里可明白。” 陈师爷一拍大腿,叫道:“招啊!王兄弟你既然这么佩服窦老大,那岂能看着金刀寨危难,置身事外?” 王稷道:“陈师爷,我哪里是要置身事外?只不过自己也在落难,不知如何帮上忙罢了。”说罢叹了口气。 陈师爷道:“王兄弟,我现在明白你的心意了。这样吧,你就当帮个人手,且在金刀寨呆下,待咱们应付了官府,你再离开不迟。你说,这样可好?” 王稷微一沉吟:现今自己练着外功,在金刀寨呆着一般也是练。再说金刀寨众人对自己很够意思,窦老大虽是强盗,可确实是个有血性够义气的汉子,自己还是有点佩服的,就留在寨里帮帮忙也无不可。再说,蜀南药王谷也未必就能治好自己的病,不过是个希望罢了,早晚去也无所谓了。 想到这里,他对陈师爷点点头道:“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只要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一点,我可不会去打劫平民百姓的。” 贺老七见陈师爷高兴得笑呵呵,便抢着对王稷说道:“小稷,这几年咱们金刀寨可是没有动过这附近的百姓。自从冀方官府来了后,逼得大伙没办法过太平日子,咱们才上来当强盗的。咱们要抢也只抢那些狗官府的官粮、贡粮,那才是成堆成山的。要抢老百姓,能抢到什么?他们自己都没得吃,咱们抢他们,也只能吃人肉!” 陈师爷道:“正是。王兄弟,这可多谢你啦。”说罢他站起来,对着王稷深深一躬,王稷连忙回谢。三人见夜深了,便就此安寝。 ( 第二十五回官兵来袭 第二天一早,陈师爷便回明了窦老大,窦老大自是高兴,只道金刀寨天不该绝。王稷这边,仍是跟着贺老七四处办事,只是贺老七待他十分客气,虽然爱听他叫自己师父,可有了事总是自己抢着做,全没有师父的架子,倒像徒弟一般。王稷见状,自己也不好意思,便也抢着做事。但在金刀寨里,贺老七人熟事也熟,自然办得又快又好。王稷抢了两三次,都没抢赢贺老七,便索性让他做去了,自己只听他安排就是。 他乘着闲暇,也常到练武场练练功夫。寨里众人都知道他武功高强,见他练武,便也有人找机会去瞅两眼,指望见识见识。谁知见他练的全是外门功夫,更有些招式竟然是窦老七的,便觉得索然无味,渐渐便没人去看了。王稷也不管这些,他既然想到从外门练功,便觉人生又有希望,只是以前对外功并不重视,所以现在入门便有点难。 他练到有不懂的地方,自然去问师傅贺老七,贺老七自己武功便杂七杂八,有点似是而非。因此王稷问到招式比划的问题,他倒知之甚详,可王稷再追问两句道理所在,他便也云里雾里的答不上来,他又爱面子,只得想法儿跟王稷解释,可越解释王稷便越糊涂,只得自己下去潜心思索,最后发现原来贺老七在胡说。如此几回之后,王稷也知道了,便也不再追问,只自己苦练苦思。 这样休养一段时间后,王稷身体渐渐康复强壮,日日将四肢力量练得甚强,只是武学方面无人指点,便进展平平。他也不管这些,只翻来覆去将伏虎拳和贺老七的螳螂、铁腿功夫练得精熟。跟贺老七过招时,便已常常打成平手,贺老七不禁暗暗佩服。 这天,王稷正在练武时,贺老七跑来将他带到聚义厅,说窦老大有事相商。他二人刚走近厅口,便听见窦老大扯着粗嗓门骂娘。王稷知道他那脾气,早已习惯,当即跟着贺老七悄悄从厅西侧的偏门走进去。果不其然,他们刚走进去,便看见一条人影飞起,随即“砰”的一声落在正门门口。那人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旁边早有几人闪出,将他又拉到窦老大面前。 此时厅上众人皆沉默,窦老大坐在新换的太师椅上,只听得他连连喘着粗气,显是气愤难平。贺老七和王稷二人悄悄走到陈师爷身侧,陈师爷见是他们,微微点头,走到窦老大面前附耳说了几句,便退开了。 窦老大扭头看见王稷和贺老七,登时脸露微笑。只是他刚刚才满面怒容,现下微笑便有点不自然,让人看着有点滑稽,可此时此刻众人都只敢看在眼里。他招手示意王稷和贺老七上前,对他们道:“你们来得正好!他女乃女乃的,狗官吃饱了撑得慌,竟然又要来撒尿了。”随即又骂出一串脏话。 王稷见寨里几个兄弟将适才那人反手押跪在地上,那人则垂头丧气,浑身血迹斑斑,也不知是死是活。窦老大对押着那人左臂的人说:“王老三,你来给王兄弟说说怎么回事。” 王稷定睛看那人,立刻认出他便是在山下捉自己上岗的王老三,他兄弟王老四则站在另一旁,押着那人的右臂。这两人在山寨负责在山岗下巡逻,王稷跟他们很少见面,只记得那晚喝酒时,两人上来敬酒,自己当时也稀里糊涂地就喝了,也没怎么注意他们。王稷见他们此刻精神抖擞,押着那人更显得威风,不禁想起当日自己上山时,这两人均被窦老大在厅上踢飞,境况凄惨。没想到一个多月后,便如此生龙活虎,看来这窦老大管理还真有一套,踢那几下没把人踢死,竟踢活了。 只听得王老三应了声,便说道:“昨日半夜,我跟老四兄弟俩带人在山下巡逻,便看见这狗贼和另外两个人在后岗小路那里偷偷模模的。咱们兄弟月初便想法子,在这后岗小路是下了点手脚的,不是咱们寨里的兄弟,就算他要上岗,也得花番功夫认路。这几个狗贼便在那里转来转去,看样子想上去可又不认识路。我俩便冲上去,刚问他们是做什么的,狗贼们便撒腿就跑。我跟老四两下拦截,便将这个狗贼捉到了,另外两个却给溜掉了。我俩心里起疑,将这狗贼盘问了一番,原来他竟是官府派来的暗探,想上山查探咱们的动静,官府这几天就要对咱们动手了。我俩知道情况紧急,就赶着带狗贼来见老大了。” 窦老大点点头,说道:“老三老四这回倒是机灵,立了一功。陈师爷,你给他们记上功劳簿,等这事完了,我们再来重赏。”陈师爷点点头,王老三王老四兄弟俩均面带喜色。 窦老大对王稷道:“王兄弟,你莫奇怪。那剑南府的张狗官就爱跟老子玩这套,他娘的,以为金刀寨是喝稀饭长大的么?”跟着又是一连串脏话骂开了。 陈师爷见王稷呆站着,料知他没听明白窦老大的话。待窦老大话音稍歇,便对窦老大说道:“老大,你这一大早也累了,我来跟王兄弟说说情况。” 窦老大点点头道:“也好,你来说罢。我这一说,又要骂娘了。”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还是让陈?p> σ??躔13驳妹靼仔??p> 陈师爷对王稷道:“王兄弟,老三老四兄弟将这官府密探押上来时,咱们就在这里将他又拷问了一番。原来这剑南府的张日明大人近日接了密旨,冀方朝廷即将派密使到成都府去,具体干什么咱们也没问出来,谅这密探也不知道,总之是很重大的事。我估模着八成是纳贡的事,怕咱们又去抢夺,朝廷这才下旨,要张日明大人立刻领兵清除剑南一带的土匪,给朝廷派去的特使开路护行。”陈师爷是读书人,虽然上山当了强盗,可是称呼官府仍是读书人口气,决不肯改口跟窦老大诸人混骂。 他这么一说,王稷便明白了情况。陈师爷又道:“那张日明张大人在冀方是科举出身,好读鬼谷兵书。他对咱们剑南一带的山寨和兄弟们十分抬举,每回出兵前必派暗探伺察。以前咱们没有留心,所以遭了他的道儿。现在窦老大加强了山寨的守备,他要想以前那般偷偷模模可没门了。”厅里众人听了一齐大笑。 此时那官府密探却缓缓抬头,说了两三个字,似乎又没有力气,倏地垂下去,犹自嘟哝作声,只是声音微弱,难以听见。王老三十分细心,便俯首去凑耳去听,只听了数句,脸上即刻变色,看向窦老大和陈师爷。 窦老大问他道:“狗贼说什么?” 王老三小心地说:“他说,咱们死到临头还不知,此番官府倾力出重兵,务必灭除咱们。他说他不过一个小喽罗,咱们知不知道消息,都都死定了。”他犹豫着说完,全场一片静默。 金刀寨众人都知道,寨里就五六百人,加上后山的杂役,统共也不过一千出头的人数。以前官府都是派一两百号骑兵,再搭二三十个弓弩手前来清剿,金刀寨应付他们已经头痛如麻,全仗了地利人和,才抵抗住训练有素的冀方官府军队。如今官府派出重兵,这是多少人?大伙估模着,如果千把人的话,金刀寨只有全寨人马集结起来,大家拼个同归于尽。那要是上万的军队,可怎么办?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窦老大和陈师爷,他两人是寨里最勇敢最有智谋的,如今只有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了。 陈师爷双眉紧皱,低头思索。窦老大可坐不住了,他蓦地站起来,两三步跨到那密探面前,满头乱发兀自摇动。他双眼圆睁,牵动脸上刀疤,显得特别恐怖。王老三兄弟等人是有经验的,忙放下那个密探,退了下去。那密探早没了力气,王老三他们一月兑手,他便俯身倒地,一动不动。 窦老大操着一口四川土话,也不管他是否听到,慢慢地说:“好哇,你这狗贼倒厉害,张狗官还没来,你就帮他吓倒金刀寨全寨人马了。佩服!佩服!”那人趴在地上仍是一动未动。 ( 第二十六回脚毙密探 窦老大朝他头上吐了口口水,大声喝道:“起来!给老子起来!!”那人仍然不动。 王老三在旁边小声说道:“老大,他站不起来,要不要我们去扶他起来?” 窦老大一摆手,不让王老三再说。他环顾四周,大声喝道:“金刀寨的兄弟们,这个官府派的狗贼连站的力气都没有,是个大大的窝囊废。他说的话,我窦老大全当是放他娘的屁,那张狗官带人马来打咱们,老子就让他打!他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灭他娘的一双!有哪位兄弟被这窝囊废的话给吓倒的,赶紧站出来,我窦老大放你妈孬种一条生路,赶快给我滚蛋!”他铁塔般身身躯在厅中一站,声若洪钟,显然动了真怒,众人哪敢出声回应。 窦老大等了半晌,见没人站出来,满意地道:“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金刀寨没有怕死的兄弟。” 他转身低头对那个密探道:“狗贼,你看到没,咱们不怕!哈哈,你他娘再到阴间去吓唬阎王爷吧!”话音未落,他飞起一脚,将那人踢飞起来。他这一脚可不是往常随便一踢,乃是他窦家家传的“无风无影夺命腿”,意思就是他这一腿踢出去无声无息,但力道沉重,若踢中人便能要了人的命。他心里恨极这密探出言恐吓大家,这一脚便运尽全部功力。只见那人哼也不哼,便如纸鸢般轻飘飘地飞出厅门,噗地掉在外面地上。王老三等人跟着跑出去,见那人七窍流血,早已丧命。 王稷此时已经明白,金刀寨不日即将有一场大难,估计窦老大将自己叫来就是与这事有关。虽然他心里已下定决心与金刀寨同舟共济,可想到来日必将见到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横流成河的惨景,心里仍然不禁战栗。他踏入江湖两年来,也刀斩过几十个人,然而这等两军对垒的厮杀却是从未经历。当年国破家亡之日,他尚在襁褓之中,无知无觉。只有师傅詹释陵在他练武时,曾经跟他讲过《孟子》里一段对话,他一直印象深刻,此时此景他不禁回想起来。 师傅说到孟子当年去见梁襄王,出来后告诉别人说:“这个梁襄王,远看着不像个国君,到他跟前也看不出有什么威严之处。竟突然问我天下要怎样才能安定?”孟子回答要统一才能安定。梁襄王又问:“谁能统一天下?”孟子回答不喜欢杀人的国君才能统一天下。梁襄王又问:“谁愿意跟随不喜欢杀人的君王呢?”孟子就打了比方说天下的人民就好比田里的禾苗,天旱时禾苗就干枯了,一旦天布乌云,下起倾盆大雨,禾苗就会蓬勃生长起来。这样的情况谁能抵挡得住呢? 师傅当年跟他讲到这里时,对孟子充满了钦佩之意,捋须摇头连着叹道:“孟轲,孟轲,诚圣人也,人何呼之亚圣?” 王稷当时年小,对师傅这句话不甚了解,便问师傅是什么意思。詹释陵模模他头,慈祥地对他说:“我说孟子的见识才是真正的圣人见识,为什么大家要说他比圣人低一级别呢? 王稷又问道:“师傅,这禾苗跟杀人有什么关系啊?” 詹释陵叹道:“你们还小咦,燕儿到哪里去了?”原来詹释陵讲这段话时,将王稷和诸葛燕叫来一块听。谁知诸葛燕见师傅不是讲故事,而是讲什么国君天下之类大道理,立刻便没了兴趣。她刚才趁着师傅摇头晃脑点评孟子时,悄悄溜到后院捉蚂蚱了。 王稷只得答道:“师妹可能有事去忙了。师傅,你就别管她了。她也不喜欢听这些的,你叫她来坐着,她也听不进去的,白白浪费精神。你还是继续讲吧,我感觉这里边是有大道理的。” 詹释陵无奈笑道:“呵呵,这就是女孩子跟男孩子的区别了,也罢,虽她去了。好孩子,难得你听得出这里有大道理。孟子将这禾苗比作咱们老百姓,你想想,这禾苗是不是至弱无害,生长起来要产稻米的?”王稷点点头。 詹释陵道:“咱们老百姓也一样啊。咱们遵纪守法,善良无害,可这国家的财富都是咱们流血流汗地干活干出来的,这跟禾苗产出稻米是一个道理。”王稷“哦”地应了一声。 詹释陵接着说:“自古以来,君王就是天,就是管咱们老百姓的。那君王喜欢杀人,人就会越来越少,就好像天下大旱一样,禾苗纷纷枯萎。这样的君王是没有老百姓拥护的。如果有个不喜欢杀人的君王,老百姓就会伸长脖子等待他的解救,就像干枯的禾苗等待天降沛雨一样。禾苗得了雨水,就会旺盛地生长,人民在仁慈的君王治理下,才会过上幸福的日子。所以,老百姓就会拥戴不杀人的君王。”他说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稷问道:“师傅,可是我听谢伯伯给我讲的,当今天下战乱纷争,杀伐不断,哪里有你说的不喜欢杀人的君王啊?余梁国的皇帝当年攻进咱们的都城,不是杀了好多人,还烧了咱们的宫殿,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跟着他呢?他就是喜欢杀人的皇帝啊?” 詹释陵叹道:“稷儿,你宅心仁厚,这些话问得好啊!现今乃乱世之际,霸君当道,不杀人的皇帝没有啦,老百姓跟谁都是死路一条。唉,你还小,跟你说得太深,你也不懂。你只记着我的话,老百姓爱的是不杀人的皇帝就行了,自己长大了慢慢体会吧。” 王稷回忆着师傅的话,看到这里的情形,不禁难过地想:“金刀寨众人也都是老百姓,他们被逼当了强盗,还是躲不过官兵的追击。这冀方的皇帝必定是喜欢杀人的暴君,所以才让这剑南的老百姓如干旱的禾苗,没有活路可寻。唉,清安的皇帝倒是不爱杀人,可惜清安打不过冀方,要不这些老百姓倒可以淋些甘霖了。” 此时,陈师爷早已跟窦老大商量了对策。先派人到结盟的山寨通报消息。既然官府这次会大举围剿剑南一带强盗,结盟山寨一定也会遇到官兵大举进攻,且通知他们赶紧准备应付,如果通报的人能借到兵,当然更好了。陈师爷对窦老大说估计借兵的希望不大,试想各山寨都有危险,在这存亡之秋,谁有敢将自己的兵力分散借给别人?窦老大也同意这个观点,但是几个山寨刚刚结完盟,就出了这件大事,大家说好同声连气的,因此金刀寨的这个信不可不报。他便派了老六老八和老九立即出发。 陈师爷这第二步对策,便是请王稷、贺老七和陈老五三人下山去探冀方官府的消息。陈师爷对窦老大道:“这官府每回都派人来探咱们的消息,可见认为咱们无能。老大,咱们金刀寨也不能总是挨打,这一回咱们就要主动出击。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说咱们寨里没有人进过官府,讲过官话。但老天爷正好将王兄弟放在咱们这里,他是跟官府打过交道的,就请他带着老五老七下山到官府里去探探这件事的情况。这叫做反间计,张日明派密探来探咱们,咱们就跟着学,派人到他那里探探他的情况。” 窦老大高兴得呵呵大笑,赞道:“陈师爷果然是读书人,对付张狗官就该这样,看他娘的还敢派密探。” 他想了一会,将王稷等三人叫来,说了此事,末了吩咐道:“此事既重大也危险,只有靠你们随机应变了,无论何时切记不要走漏风声。” 陈师爷也道:“你们此去,只要能了解到冀方特使的消息和剑南府的围剿计划,便即行回来汇报。陈老五经验丰富、办事稳重,你们三人便听他的安排。王兄弟,这趟就拜托你了。” 王稷回答道:“陈师爷,你言重了。我在金刀寨承蒙大伙儿看顾,现在寨里有事,我自当竭尽全力,也算报答大伙儿一点心意。” 窦老大又对他们三人道:“这次官府的重兵来袭,金刀寨不一定能保全。咱们做最坏的打算,我这里安排寨里准备撤退解散。你们若回来晚了,见山寨被攻破,可径直到向西五十里的荷花村找我们。”三人点点头,转身出了大厅,准备出发。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陈老五说道:“咱们不如等到天黑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大家赞同。于是待到天边一弯新月初升,三人来到后山,这里有条小径可从山寨直接下山。他们走了不到数步,就听见有人喝道:“什么人?”跟着就有五六人手持兵刃围过来。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lt;/agt; ( 第二十七回下山打探 王稷正想出声,只听见陈老五朗声道:“我们三位兄弟奉命下山办事,各位不要误会。老七把令牌给他们瞧瞧。”贺老七应了声,取出一块朱漆雕花令牌,交给那伙为首一人。 那人接过令牌,就着月光瞧了下,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那三位兄弟?现在王三哥有令,上下山人员都得报名登记,防止有人混进来。各位也只好得罪了。”王稷听他这么说,知道定是王老三兄弟俩的手下在巡逻。 贺老七眼睛一瞪,将头仰起,不高兴地说:“这可奇了,窦老大的下山令牌都不认,你们胆子还真不小。王三哥呢,你们把他叫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奸细!” 那伙巡逻的人听他口气不善,齐齐便将兵刃指向贺老七。为首那人道:“这位兄弟,这令牌倒真是老大的。只是三哥有令,近来大伙儿都要小心,就是自家兄弟也得按规矩办事,小弟也只是听上面的命令罢了。各位大哥既然奉命下山,又有令牌,何必跟我们这些巡逻的过不去呢?”他见贺老七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知道这三位在山寨地位不低,只是自己奉令巡山,也不能就此怕了他们,因此这一番话竟说得不卑不亢,颇有分量。 陈老五是个精细人,一听那人这番话,连忙说道:“都是自己人,快不要说两家话。我是陈老五,这是王稷,排行二十八。” 他又指着站在一旁生气的贺老七道:“他是贺老七。” 为首那人听见陈老五如此客气,将三人姓名报了,便即挥手撤了围住贺老七的兵刃。他对陈老五抱拳道:“原来是五哥、七哥和二十八哥,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贺老七哼了一声,并不搭腔。陈老五笑道:“自家兄弟,好说好说。”跟那人拱手道别,三人转身离去。 王稷见这小小金刀寨,管理如此严谨,不禁对窦老大有些佩服。他又寻思:贺老七刚才那令牌估计是布置任务时舀的,自己都没注意。前些日子他还想从这山寨趁隙逃走,幸好没有机会,要不碰着这些巡山的,恐怕也凶多吉少。果然他们一路下山,又碰着好几处巡山的弟兄盘查。 陈老五边走边笑骂道:“王老三王老四两个家伙,最近吃撑了,尽给咱们找事。老子山都没下,口水先说干了。” 贺老七附和道:“五哥说得对,我也气饱了。前些日子他俩那脓包样儿,不就抓了个奸细么,得意成那样,我看着就来气。” 陈老五道:“你还真别说,咱们这趟差事不就他们给找的嘛。”他停了下,接着道:“我还真有点担心,这回官府来硬的,咱们兄弟怎么办?” 贺老七一下激动了,他对陈老五道:“五哥,你怕什么?这么多年咱们都过来了。妈的,狗官府不要咱们活命,老子就跟他拼命!” 王稷跟在两人身边,听着贺老七说得慷慨激昂,不由得热血上冲,对他二人道:“贺师父说的对,实在不行,咱们拼上一条命就是了。” 陈老五道:“王兄弟,你快别这么说。老七说拼命还罢了,你是咱们金刀寨的恩人,你要拼命,我们老大第一个就不答应。寨里的兄弟们也是一样的心思,你能帮咱们已经很够义气了,我们心里都是十分感激的。” 王稷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感动,陈老五和贺老七也满怀心思,各自默默赶路。当三人走到剑阁城时,天色已明。城门已经打开,一些人陆陆续续进城,只是守城的士兵较往时增加了不少,对进城的人盘问也详细不少。 待到盘问他们时,三人假说来年春耕进城买牛。守城士兵见他们三人土布衫裤,两手空空,仅陈老五挎了个褡裢,料想是附近村民,随手便放他们入城。 他们三人到了城内,见各处街市皆如常繁华,只是不时有带长矛大刀的小队兵马通过,众人纷纷躲避,显得忙忙碌碌的。王稷见此情形,知道不对。拉着陈老五和贺老七拐进一个小巷,低声说道:“五哥、师父,我看着情形,他们是快要动手了。咱们昨晚走了一夜,不如先找家客店休息,顺便打探一下。再在街上这么走,碰到那些当兵的可不妙。” 陈老五点头道:“王兄弟说得不错。老七,咱们先休息休息,晚上再出来大干一番。”他心里盘算着晚上三人去张日明府上一探究竟,听到王稷这么说,正合心意,立刻便同意了。于是三人顺着小巷,找到一处小客店,见店内只有老板跟一个伙计,生意十分冷清,便订了间大房,那老板十分高兴,小心奉承着他们。 陈老五随口就问道:“老板,我们是外地人,刚到剑阁城。你们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让咱们兄弟乐上一乐的?” 老板听他这么说,再看他三人穿得朴素,知道是有钱的土包子,连忙答道:“有啊,有啊。咱们这里好吃的就是剑门豆腐了,城东的磨云斋,城西的豆金坊专门做豆腐宴的,最是有名的了。什么豆腐脑、豆腐干、百叶、素鸡、油豆腐、素火腿之类的应有尽有。” 陈老五笑了笑,对老板道:“老板,我们兄弟还不打算出家呢,这个豆腐宴太素了。” 老板解释道:“哪里,哪里,豆腐宴也有荤菜的”站在一旁的伙计看出端倪,用手碰了碰老板,低声道:“这三位客官怕是要喝花酒,逛花街的。” 老板一下醒悟过来,笑道:“哎呀,看我都说远了。咱们这里最好玩乐的地方就是翠玉坊了,那里的姑娘又美,酒也好香,远近都是出名的。” 陈老五问道:“这翠玉坊在什么地方?咱们兄弟今晚去逛逛。” 老板一听正色道:“客官,这翠玉坊就在城西,你出门一问就知道了。只是你们要去的话,最好白天去,晚上要是出去,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贺老七忍不住问:“怎么,晚上出去犯法啊?” 老板答道:“就是犯法啊。客官,你们进来时,看见本店门口右墙上贴着官府的告文没有?前几天府里的差爷们专程来贴的,现在城里实行宵禁,但凡晚上出门的,被官差法办了。如果查到是这里住宿的客人,连咱们店也要跟着倒霉的。” 三人大吃一惊,刚才进门时没有注意,听老板这样一说,连忙奔出门口看告示,果然如此。告文上明明白白写着实行三个月宵禁,盖着红晃晃的官印。陈老五一阵沮丧,没想到张狗官连这招都使出来了,这可怎么办? 店里伙计将他三人带到客房,正要退出去时,陈老五喊住他,问道:“小兄弟,我想请教你件事。” 伙计答道:“客官请讲。” 陈老五说道:“我兄弟三人这次进城,本来想趁着买牛的空闲,好好玩一场,结果碰到这么倒霉的时间。这官府是怎么了?我今天在城里看到很多的官兵,难不成要打仗吗?” 那伙计压低声音道:“客官,你幸亏问的我,要是问我们老板,他才不会告诉你的。咳,你们也真是运气不好,这个时候来买牛,别想逛什么地方了,赶快办完事走人吧。” 贺老七追问道:“怎么运气不好?” 伙计答道:“前两天官府里的差爷们到咱们这里来贴公文,顺便在店里闲聊了一会,吃了点酒。我听他们说啊,朝廷派的特使刚来剑南府就把咱们张大人臭骂了一顿,说他办事不力,在剑南府这么久了,竟然连这里的土匪都没有灭掉。张大人下来就把府里的差爷们骂了一顿,又调了兵马来准备灭掉土匪。这些告文都在城里各处发了的,可能不久就要行动了。这时候你们敢来,这不是运气不好是什么?” 陈老五点点头,道:“嗯,原来是这样的。那张大人调了多少兵马?” ( 第三十二回山寨激战 王老三等人埋伏不久,窦老大也率众赶来增援,众人心里明白,按陈师爷的计策安排,非得在道口将官兵截住不可,此时寨里诸人正在撤退,真是一发千钧的关键时刻。 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人行之声,跟着王老三派出的前哨回报官兵来了。众人一阵激动,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张日明此次派出三万人马,领队军官深知剑南地形险要,因此过猛虎岗时派了二千人的前锋部队先行探查,金刀寨众人遇到的正是他们。 稍过片刻,官府人马已经走近道口,只见前面一溜骑兵武装,为首几个军官打扮,后面的步卒人头攒动,刀戟森森,真是气势逼人。窦老大悄悄下令,埋伏的众人齐齐放箭,那伙官兵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只听得“哎喲”“哎喲”的叫唤声和马的嘶鸣声,竟有不少骑兵和马匹中箭翻滚在地。余下官兵知道中了埋伏,后面的步卒纷纷竖起盾牌抢上前来,掩护先行骑兵。带队军官抢先下马指挥,盾牌后面一列士兵也开始对金刀寨众人射箭,只是因为官兵地势较低,箭向上的射程不远,而且金刀寨众人又躲在岩石后或树上,因此很难射中。 带队军官显是经验丰富,立刻瞧出己方处于不利地形,立刻指挥士兵手执盾牌横排,形成一面盾墙,掩护众多士兵向众人埋伏的山脚处攻了过来。窦老大见状连连催促,众人急急放箭,刹时间漫天流矢如雨,倾盆而下,只见官兵队伍纷纷中箭倒地。只是进攻的人实在太多,一片人倒下去了,又有一片人像潮水一般涌过来补上。 众人射到最后,手里的箭矢都用光了,于是有人将身边的石块树枝砸过去,有人用随身的弓弩射小箭,眼见这些东西又要用光了,可那边进攻的官兵丝毫没有退缩,仍是稳稳当当地跟在盾牌兵后向众人藏身处推进。 王老三心急如燎对窦老大道:“老大,狗贼太多,只有拼了。让我们兄弟上吧!” 窦老大眼见形势紧急,只得点头道:“看来大伙只有拼命了!” 他刚要站起身带领大家冲出去,王老三却突然将他按住不动,对他悄声道:“老大,今天让我们兄弟上吧。你带领大伙见机撤退,日后为我们报仇!” 窦老大呸了一声骂道:“好个王老三,你当老子是孬种吗?老子不怕死,滚开!” 王老三低声求道:“老大,你要死了,咱们金刀寨就完了,谁为我们报仇啊?” 窦老大一愣,王老三的这句话可提醒了他,眼前形势危急,自己若死了,重振金刀寨可就成了一句空话。他来不及细想就对王老三道:“老三,你要小心。”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这次对话也许是他们两人生命里的最后一次对话了,王老三点点头,转身就率众冲了出去。 金刀寨众人在王老三的带领下,手执兵刃便与官兵砍杀起来。官兵见引出埋伏的盗匪,便纷纷涌上围攻,双方短兵相接,杀声震天。众人皆想到陈师爷的交待,非把敌人截在路口,才能保证山上诸人的安全撤退,个个都奋起神威,见着敌人就砍,着实比平时厉害好几倍。众人皆是以寡敌众,杀到后来连胳膊都酸了,可敌人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地攻过来,简直就是无穷无尽,慢慢地将众人层层包围住了。 王老三冲在前面,眼见身边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悲痛。他手握大刀左斫右劈,又砍倒几个敌人,张眼望去,敌人的军官就在几丈之外,他杀红了眼,正要往前冲时,突然背心一凉,跟着剧痛入骨。猛回头看时,一个敌人正手持长刀砍在他的背上,另有几个敌人在旁虎视眈眈。他圆睁双目,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回转身就一刀劈向偷袭自己的敌人,正在此时,旁边几名敌人手中的长矛已齐齐扎到他的身上,登时将他扎成了个刺猬。他手一软,挥出的大刀便呛啷一声掉到地上,头歪歪地垂下,顿时便没了呼吸。 王老四远远看见自己哥哥丧命,大叫一声就要冲过去报仇,却被左右急急拉住向后撤退。进攻的官兵眼见将盗匪杀得七零八落,欢呼一声便乘胜追击。金刀寨众人眼见不敌,在窦老大的指挥之下边战边退,按计划将敌人诱上山寨。官兵不知是计,果然追着众人上了山。 窦老大从山顶向下望,满山皆是黑压压的官兵,便命令原先埋伏在各处的杂役齐齐放火,将金刀寨各处库房及大厅等重要之地烧了起来。此时正值冬季,满山皆是衰草枯枝,极易着火,一时间猛虎岗就成了火焰山,只见山头烈焰熊熊、浓烟滚滚。官兵初上山来,又逢起火,一时间乱了阵脚,寨里众人却早有安排,趁势乱砍乱劈,只杀得官兵哭爹叫娘,各处厮杀声不绝于耳。山下官兵见此情形,只道盗匪还在负隅顽抗,当即又派兵上山增援。 窦老大放眼望去,只见火势越来越猛,再环顾四周,原先跟在身后的兄弟也死的死,伤的伤,没剩下几人了。他叹了口气,下令众人从后山小路撤退。此时火焰熊熊,烟雾弥漫,官兵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追击他们,众人乘机边打边溜。 单单剩了个王老四,他眼见官兵的狼狈样儿,自己不但不跟大伙溜,反而囔着“为哥哥报仇”,又冲进烟雾中,对着挣扎的官兵就是一阵猛砍。众人喊他,他也不理,就像疯了似的,猛往里冲。一阵山风吹来,烟雾卷了几卷,便将他的身影遮住了。 窦老大摇了摇头,知道他凶多吉少,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也只得由他去了,自己率领众人迅速离开。 猛虎岗这场大火足足烧到傍晚,才渐渐收住。官兵们又疲又累,便就地驻扎修整。派出士兵将金刀寨前前后后搜了一遍,翻得了些金银,可粮食之类全给大火烧光了,率队军官不禁大骂盗匪可恶。此时清理战场的士兵们回报,本次剿匪共杀伤敌人约四百五十名,己方损伤约一千人。率队军官又大喜过望,毕竟本次出征首战便歼灭了金刀寨,算是大获全胜,张日明大人务必将盗匪全歼的要求,算是达到了。他急忙修书将首日出征的战功飞报剑南府张日明大人。 窦老大一行连夜撤退,翌日方才赶到荷花村,陈师爷率人将他们接进村里一间农院休息。剑南官府此次围剿金刀寨,众人侥幸逃过一命,然而金刀寨已经元气大伤,兄弟死伤颇多,早已不复往日的威风。窦老大虽然早料到这样的结局,但看着身边仅剩的一些兄弟,仍是闷闷不乐。 过了半个月,王稷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看着众人神情沮丧的样子,又想起了拜过的师傅贺老七来,心里也是阵阵难过。 这天傍晚,窦老大独自坐在院里的大树下喝酒,众人知道他心情不好,都不敢去打扰他。不多时,他便将身边七八瓶酒喝光了,兀自醉醺醺地喊道:“舀酒来,舀酒来!” 众人怕挨打,都不敢过去,窦老大越发不耐烦了,张口便骂起娘来,拾起酒瓶就用力扔出去,把瓶子砸得粉碎。王稷见众人仍是一动不动,自己便听不下去了,他知道窦老大在发酒疯,便拎了两瓶酒过去,刚要放下时,却被窦老大一把扯住道:“好,好样的,王兄弟,坐下来陪我喝几杯。” 王稷身不由己被他按住,只得坐下来,两人便喝开了。王稷见窦老大面容瘦削,神色沧桑,这一个月渀佛几百年似的,把他身上那股英豪之气消磨得无影无踪,心中不由得升起怜悯之情,忍不住劝他道:“窦大哥,你也别太伤心,酒多伤身,大伙儿都担心你哪。” 窦老大打了个酒嗝,看着他道:“我没伤心,我哪儿伤心啊,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只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王稷问道:“想什么啊?” 窦老大道:“老子这辈子的心血就放在金刀寨了,可左躲右躲,就是躲不过官兵。这些年投奔我的兄弟,跟着我的兄弟,没少吃苦头啊。老子看着他们一个个走了,心里难受哇。”他说到最后时,声音就像发泄似的,突然响亮起来,还夹杂着一丝哭腔,好像再说下去就要嚎啕大哭似的。 王稷见他眼睛湿漉漉的,显然十分伤心的样子,自己又想起贺老七来,心里也是一阵悲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酸酸地要流出泪来,只得埋头饮酒。 两人借酒浇愁,越喝越来劲。窦老大见有人听自己说话,心情大好,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酒话,一会儿是想念旧时兄弟,一会儿是回忆小时爹娘,一会儿又唠叨自己的经历,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巨大压力,不知不觉都在这时撒的酒疯中慢慢消去。众人见窦老大只顾说些酒话疯话,也没有动手打人,只是不停地跟王稷饮酒,忙不迭地给他们送酒过来。当天晚上两人都尽情醉倒,才被人扶回房休息。 ( 第三十三回偶遇故人 直到第二天晌午,王稷才醒来。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射得他眼睛刺痛,脑袋仍旧晕乎乎的,显然宿醉未过。他揉揉眼睛,依稀记得昨晚跟窦老大喝酒的事,心里又是一阵凄凉。待用过饭后,陈师爷将他拉到一边叙话。王稷以为陈师爷有什么事情,便静待他吩咐。 陈师爷说道:“王兄弟,你昨晚陪老大喝酒解闷,他叫我跟你说声谢了。”王稷颇为意外,其实他自己心里也郁闷很久了,昨晚喝酒也算是自己解闷,没想到窦老大竟会为这事谢他。 只听得陈师爷继续说道:“咱们寨子已经被攻破了,老大虽有心重建,无奈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我们知道王兄弟你此番入蜀,乃是有要事在身,按照咱们的约定,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耽搁你啦。” 王稷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入蜀求医的事,心里暗想:眼下金刀寨的人都在村里务农活,自己也跟大家干了一段时间,但自己难道要一辈子干农活吗?能帮寨里的忙自己也尽力了,确实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于是他对陈师爷道:“多谢师爷提醒,现在寨里的大事已了,我也该启程去求医了。” 陈师爷见他提到离开,赶忙对他解释道:“王兄弟,你可千万别多心。咱们寨虽然垮了,但要养你一辈子是毫无问题的。只是古人曾说过:夫骥骜之气,鸿鹄之志,有谕乎人心者,诚也。老大和我都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样,你就是骥骜、鸿鹄,外面天地才是你的世界,不能把宝贵的生命都耗在咱们这里啊!” 王稷听陈师爷这么说,不禁又感动了。他虽从没想要在金刀寨呆一辈子,可也颇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离陈师爷所说的骥骜、鸿鹄之类还挺远的。他曾经听过师父詹释陵解释骥骜是千里良驹,鸿鹄乃是高洁的天鹅,形容的都是出身不凡、矫矫不群之辈,自己从小便尝尽世态炎凉,寄人篱下,活着不过是想争口气而已,又哪里算得上高贵的人物呢?陈师爷见他只低头沉思,半晌不语,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王稷抬头对陈师爷道:“不瞒你说,自到了荷花村后,我便一直有启程之意,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既然如此,我想三天后就出发,你看可好?” 陈师爷道:“好的。我们准备一下给你饯行。” 王稷诚恳地道:“金刀寨方遭大难,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更不能给你们添乱。请你跟老大说一声,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悄悄地走,大伙儿不要再为我费心了。这饯行之酒,我昨晚已经喝过了。”陈师爷忍不住心中暗赞王稷的坦诚,也不再多说客套话了。 三日后,王稷辞别了窦老大等人重新上路。他在金刀寨厮混多时,学会了四川方言,对蜀中风土人情也有了解,这一路南下小心谨慎,竟是十分顺利,不多日就已达到成都府。 成都府是西南最大的城邑,历史悠久,十分繁华,织锦业十分发达,故又人称“锦官城”。王稷心想左右无事,自己也从未到过成都,不如进城游玩一番。成都城内街道商铺林立,往来行人如织,竟不输冀方国都城长安,王稷忽地想起三国时蜀汉贤相诸葛亮的祀庙就在此地,不如前去拜祭一番,当即问明道路,向城南行去。 路过青羊观时,见庙宇宏大,屋顶琉璃瓦晶莹闪光,竟是一座庄严的道观。孤鸿门的创派祖师孤鸿真人,王稷的太师父鸿雁真人都是出家的道士,因此王稷所习的孤鸿门武功跟道家渊源颇深,他见此情景便踱步进观。刚进门便看见一位灰布道袍的道人正在扫地,他一路游过混元殿、三清殿和玉皇殿,见都是平常见惯的道教之物,也没什么稀奇,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见那个道人还在扫地,他心里便有些奇怪,自己游览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此人竟没有扫完门口这块地,动作之慢可想而知,只可惜道观竟让他在此混饭吃。 正要出门时,只听那道人突然说道:“这位小哥才来便走,竟没有在观里结缘么?” 王稷看左右无人,显是在对自己说话,只是他说得十分无礼,明明白白向自己讨钱,忍不住勃然大怒。他转身对那道人道:“阁下也是出家修心之人,如何对身外之物念念不忘?” 那道人说道:“不错,只是你与本观有缘,须得舍财才是。” 王稷更加火冒三丈,他对道人说道:“我本是无名小卒,偶游此观,谈不上有缘无缘。再说我舍不舍财,不是阁下该管的事。” 道人似乎看不出他在生气,竟走过来拦住他,呵呵笑道:“有缘者不舍财不能走。” 王稷两眼圆睁,双手挥拳便欲打过去,忽又想起李师叔的交代,便强忍怒气问道:“你这道人好没道理,天下名山道观我也去过不少,哪有你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着讹钱的?你倒说个道理出来,我与你这道观有何缘?我又为什么要给钱?” &nb sp;道人笑道:“我若说出,你便给钱?” 王稷见他说得无耻,倒有点好奇,于是点头答道:“不错,若是说得有理,我便施舍也无妨。” 那道人便带王稷到玉皇殿侧小屋内,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叫王稷,师父乃是孤鸿门詹释陵,你说这是不是有缘?”王稷听他说话,惊奇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道人继续道:“我曾到孤鸿门拜访过你师父,见过你和你师妹,你还有印象吗?” 王稷哪里记得这些,只得说道:“小子年轻,实在有眼不识泰山,如此说来,阁下跟我确实有缘。” 道人哈哈大笑道:“什么结缘舍财的,都是贫道跟你开玩笑罢了。我今天在山门打扫,见你进来,觉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你来。你师父可好啊?你到这成都来做什么?” ( 第三十四回月下比武 第三十五回蜀南寻医 王稷问他:“你师父就是李随心,是李太师叔吗?” 疯道人笑着点头道:“对啊,要不我怎么记得你呢?” 王稷一想有道理,他若不是孤鸿门下弟子,也不会孤鸿门的武功,也不会疯疯癫癫地跟师父打上一架,显然是想跟师父比个高低。可是李太师叔早看过自己的病,也已指点自己求医,难道这个疯道人不知道?当下问他道:“你知道你师父在哪里吗?” 那疯道人道:“我不知道。当年我跟你师父比武输了,我师父就说我不配当他的徒弟,让我自杀或者出家随便选一样。我可不想死,只好做了道士啦。你去找我师父,他能医好你的病。” 王稷听到这里,真是哭笑不得,心想:太师叔和他徒弟倒真是一对儿,都古里古怪,疯疯傻傻的。只得对疯道人说道:“我这一路寻来,就是想找到高人,治好我的病。你可知道蜀南乱山岭这个地方?”他想疯道人既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顺便向他打听下。 谁知疯道人却问道:“你要去蜀南吗?”王稷点点头。 道人说道:“蜀南一带荒山野岭,你可要小心啊。乱山岭在哪里,我可不知道。不过从成都一直往南,就是大凉山区,那里偏僻荒凉,四处山岭,你要找的什么乱山岭说不定就在那里。” 王稷心里一阵烦恼,当初李随心告诉他去寻药王谷,说就在蜀南的乱山岭。他以为乱山岭必定是个人尽皆知的地方,谁知在金刀寨时悄悄打听了几回,竟没人知道,现在问疯道人,竟连他也不知道,这秦家医生倒是躲得好,可苦了自己,茫茫蜀南可要从何处才能寻访到啊? 疯道人见他面带愁容,似乎猜到他的心事,便毛遂自荐要陪他去寻找乱山岭。王稷刚要答应,可想想又觉不妥,疯道人武功虽然很高,可时而正常时而疯癫,此去前路未知,自己何必多招麻烦,便婉言谢绝了。疯道人也没有坚持,见王稷急欲离开,便送他出了观门,两人道别分手。王稷回头再看他时,只见他又手持扫帚,在山门里认认真真地扫起地来。 王稷离开成都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依疯道人所言,先到大凉山区寻访。大凉山区僻处西南,是川滇交界之处,人烟稀少,是一片莽莽荒岭。王稷进了山后,顺着起伏的山脉,也不知到过多少山峰,路过多少山谷,不要说药王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在野外餐风露宿,衣衫被树枝和岩石挂得破破烂烂。所带的干粮已经吃光,人也饿面黄肌瘦,渀佛又变回了叫化子的模样,只是在山区里,没有人聚集,竟连剩饭剩菜都讨不到一口。好在这里处处都是树林,林子有些野果和蘑菇,勉强让他饱一顿饿一顿地充饥。他以前在长安讨饭时,也曾经见过有些叫花子当街捉街上的蚂蚁,身上的跳蚤当饭吃,有时饿得狠了,见到草丛里的什么蚂蚱、蚂蚁之类,他便也捉了几只,只是鼓足勇气试了几次,也没法塞到嘴里,最后他只好彻底放弃吃肉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捡野果和蘑菇之类果月复。 有时他心里十分焦躁,心想自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说不定还没找到乱山岭,就已经先累死饿死了,但是要想退回去都是不可能的了,他早已进入山区深处,不要说前进的道路不知道,连后退的道路也没有了。刚开始时,他晚上还在地面草丛睡觉,结果发现森林的晚上十分热闹,什么老虎、豹子彻夜咆哮,还有野狗、豺狼成群游窜,闹得他胆战心惊,整夜都不能合眼。更有一次,他实在瞌睡得厉害,刚闭上眼就感觉有热气喷在自己的腿上,他吓了一跳,猛睁眼看时,却是一只梅花鹿在闻他的腿。他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梅花鹿而是一只狼在闻他的腿,他不晓得还能不能走路了。从此以后他学便乖了,一到晚上便爬到树上休息,倒比地上安全多了。 这天晚上,他在一棵树上睡觉。夜深阑静时,周围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响,似有无数东西在地上的落叶和草丛中滑窜。他被惊醒后,鼻中闻到一股浓冽的腥味,张眼向下看时,发现在暗淡的月光下,竟有一大群蛇聚集到这里。王稷也见过寻常叫化子耍蛇,那都是一两条而已,而且体形瘦小,无精打采的。像现在的情景,这样多的数量,各不相同的品种,真是生平未见未闻。此刻陆陆续续还有蛇到来,加入到这庞大的蛇群之中,约模一个时辰后,竟有几万条蛇停在他睡觉的树下,将一个地洞团团围住,王稷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这个洞看上去像是普通猎户挖的陷阱,周围全是树叶和枯草,群蛇围住洞口却不上前,只在离洞口约一尺之处绕圈子,显然洞口有什么东西,群蛇颇为害怕,但它们一直守在那里也不离开。王稷见此情景,觉得十分有趣,便耐心看群蛇要干什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又来了两条长约丈许的黄金大蟒,浑身鳞甲闪着金光,群蛇见了便纷纷避让,给它们挪出一条路来,那两条大蟒也毫不客气地游过,到了离洞口一尺之处便停下来,似乎也有点忌惮。过了一会儿,其中一条大蟒昂首向前,身后跟着群蛇,宛如将军带领士兵冲锋似的。只见它刚游近洞口,突然腾空跃起,王稷只觉眼前金光闪耀,以为它要掉进地洞,谁知它竟然折身返回,落到另一条大蟒身边,不住地扭曲身子,显得十分难受的样子。王稷跟着闻到一股肉烧烂的焦糊味,发现跟在那条大蟒身后的群蛇纷纷断成几截,剩下的忙不迭地向后退到大蟒身后,看样子群蛇是中了埋伏。 ( 第四十回初入山谷 公孙兰瞥了他一眼答道:“不错。能到这荒山野岭来求医的人,若非预先知道药王谷,便是撞钟来了。” 她顿了一顿,故意问道:“你是撞钟来的吗?” 王稷一张脸窘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厚着脸皮解释道:“我不晓得你知道药王谷,听说药王谷不喜欢外人提起它的名字,所以我才” 公孙兰打断他的话道:“这倒说得有理,他们一直神神秘秘的。” 王稷问道:“公孙姑娘,你是药王谷的人吗?” 公孙兰摇摇头对他说:“你没见我说‘他们’吗?我不是药王谷的人,不过我跟他们的关系倒挺深的。”王稷见她自认跟药王谷有关系,当下便请她带路去药王谷。 公孙兰沉吟良久,说道:“带你去药王谷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咱们一去,势必要耽搁时间,这样一来我要办的事又要拖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稷的心一沉,想不到她竟会婉拒,但他也不知道公孙兰要办的是什么事,是否可以拖延,所以也没法劝她,只得沉默不答。 公孙兰见他并不说服自己,倒有点奇怪,自顾自地说:“虽然我有要事在身,但谁叫我救过你两次呢?事不过三,看来非再救你一次不可了。但是药王谷的规矩很多,咱们到那里去,你可要听我的,不能乱说乱走。” 王稷见她突然松口,想到可以找到药王谷,心里高兴,满口答应了。两人当天晚上生火烤鱼,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便启程出发了。那药王谷在大凉山区西南边缘的崇山峻岭之处。两人一路穿山越岭,越过几条小河,终于走到了乱山岭。 王稷问公孙兰道:“这山岭为什么叫乱山岭?难道山很多么?” 公孙兰指着岭峰道:“你看这山岭上面,很多山峰曲折蜿蜒,错综复杂,乱得让人找不着路,所以叫乱山岭。不过平常人都不会到这里来,所以乱山岭也只是咱们知道罢了。”王稷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不知道乱山岭的原因了。 两人沿着一条小径登岭,果然如公孙兰所说,两人一路来回曲折,走了好长时间,又沿着一条小路下去,来到谷底。只见芳草如茵,奇花鸀藤,四处落英缤纷,谷中鸀树又时有鸟啼,婉转清脆,简直就像世外桃源。王稷这两年行走江湖,从没见到如此清幽雅静的地方,不禁心旷神怡,几乎忘掉连日赶路的辛苦。 他正要举步前行,公孙兰忙伸手拦住,说道:“别动,前面不能去。”说完,她对准两人左前第三棵大树的树干,连着扔了三粒石块,只听得树干发出“砰”“呯”“呯”的空响,声音甚为响亮,显然里面是空的。过了一会儿,那棵大树竟然“嘎”“嘎”地转了三圈,然后移动到一旁,露出地上一个洞来。 接着一个人从洞里走出来,来到两人面前,王稷见他年约四十,身着家仆服色,对着公孙兰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三小姐。太老爷正念叨着你们呢,谁知你就来了,快请进来吧。” 公孙兰点点头,指着王稷道:“元大叔,这位叫王稷,是我的朋友,我今儿带他来看病了。” 那元大叔姓秦名元,是药王谷的总管,听见公孙兰这般介绍,便对王稷也行了一礼。 当下秦元在前领路,公孙兰和王稷随后,三人一起从那大树的地洞钻下去。只见秦元搬动地洞下的机括,地上那棵大树便又转回原位。地道两旁点着琉璃罩的油灯,王稷跟着他们往前走,只见头顶一根似丝般晶莹透明的线从大树那里一直牵到前方,他忍不住好奇想问公孙兰,却见他二人在前面疾走如飞,只得在后面跟上。 等他们走到地道的另一头出来时,王稷才看到那根线的这端竟然挂了个白亮亮的铃铛。原来这是药王谷的传声机关,那根丝线虽纤细,但已是数十根天蚕丝交织而成,十分坚韧。当公孙兰按约定的暗号打击树干时,连在树干上的天蚕丝跟着树干一起振动,牵动丝绳这端的冰铜铃。这冰铜铃乃是采用万年冰川下的铜需熔铸而成,较之寻常的铜铃更加质轻声响,药王谷里的人听见铃声,便会出门迎客。王稷见药王谷仅传声机关便这般精巧,不禁对这谷里的主人产生景仰之情。 秦元将二人引入大厅客座,便入内通报。过了一会,一位身着灰布员外敞袍,满面红光的老翁便从内踱步出来,笑呵呵地说:“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啊。” 公孙兰连忙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鞠了一躬道:“太老爷,你贵体近来无恙吧?兰儿今天来看你了。” 那老翁笑道:“你这个鬼精灵,来看我是假,来看病是真吧?” 公孙兰心知秦元已经告诉他自己的事了,当下也不否认,伸手扯住老翁的袖子便撒娇道:“太老爷,你太聪明了,兰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王稷在一旁见公孙兰撒娇,看得眼睛都直了,倒不是他觉得公孙兰有多迷人,而是他前面见识了公孙兰对自己刻薄粗暴的样子,现下忽然又换了副娇憨可爱的模样,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里默默地想常言说女人善变,看来果然如此啊。 那老翁便侧头看着王稷,对公孙兰道:“鬼精灵,还不给我老头子介绍这位贵客?” 公孙兰撇撇嘴道:“太老爷,你别客气,他叫王稷,只是我的朋友罢了,那里是什么贵客。” 王稷跟着站起来,对老翁跪下磕头道:“晚生王稷,拜见太老爷。” 那老翁正是秦留行的大徒弟秦鸀轩,他本姓苏,拜在秦留行门下后,便改姓了秦。当年秦家惨遭灭门后,便是他拼了命带着师弟秦赤叶的儿子秦思故逃到了这偏僻的乱山岭,从无到有将药王谷重建了起来。他对秦家有大恩,年龄又最大,所以药王谷上上下下的人都尊称为太老爷,秦思故特别感激他的救命养育之恩,所以对他特别孝顺,从不违反他的命令。但秦鸀轩生性淡泊,不爱当家做主,等秦思故长大后,便将谷主的位置传了他,连谷中一应事务都不管了。整日呆在丹房里钻研黄老之道,活得是十分的逍遥自在。 ( 第四十一回再入秦岭 第四十二回万毒山庄 这一日两人上了太白山。太白山是秦岭第一高峰,山顶四季寒冷,冰雪不化,所以被称为太白山。走到半山时,两人便捡小道绕行,连续绕了好几天,终于来到一座小山岭,穿过岭上一大片茂密的森林,然后沿着小径走到岭下,王稷见到一片平地,四周环山,十分隐秘。两人向前没走多久,便见远处竟有一个山庄倚山而建。 公孙兰笑着对王稷道:“我家到了。”说时笑容满面,十分欢喜。 王稷遥望庄门,只见门上方匾额书写着“万毒山庄”四个草书,墨汁淋漓,遒劲有力。王稷大吃一惊,喃喃自语道:“你,你竟然是万毒山庄的人。”他万万没料到公孙兰这般女子竟然与江湖上恶名昭著的万毒山庄扯上了关系。 万毒山庄顾名思义自然是十分擅长使毒用毒了,如果仅仅是这样,江湖众人也只是忌惮罢了,偏偏山庄的人行走江湖时,遇到那些下毒使迷香的鸡鸣狗盗之辈被正派人士追杀,便爱出头庇护。双方交手起来,往往又是正派众人吃亏,所以大伙儿开始讨厌万毒山庄的人来。 后来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闹得万毒山庄灰头土脸,在江湖上十分孤立。话说“赛仁贵”薛志和在江湖上是有名的老一辈英雄豪杰,他六十岁便金盆洗手,在太行山隐居。这位薛老英雄有个女儿叫薛金花,名字虽然俗气,可样貌十分标致,从小许给晋西的马家老二。谁知就在她出阁的前几个月,江湖上有位采花大盗躲避正派人士追杀,逃进了太行山,恰巧路过薛老英雄家,看见了薛金花,便迷得神魂颠倒。当天晚上就用“鸡鸣五更香”将薛家人迷昏,侮辱了薛金花。 那薛金花是个贞烈女子,虽然受辱却咬了那采花大盗的脖子,留下伤疤印记。待采花盗离开后,全家药性方解,她告知家人印记,自己当天晚上便自缢了。薛老英雄又悲又怒,派人连夜到马家报讯。马家老二大哭之后,便发誓要为薛金花报仇。马家是晋西有名的土豪,有钱有势,当即在江湖上重金悬赏,捉舀采花大盗。惹得一帮热血江湖男儿为了赏金,四处搜寻。这采花大盗身有记号,再加上追捕他的人又多,不到三个月便露了馅,只得东躲**,就跟过街老鼠似的。最后被江湖众人齐齐围住,众人见此人已是瓮中之鳖,逃不掉了,便将他捆绑押到薛家,不先祭祀薛金花,却先在薛家门口摆了擂台,凡围住那采花大盗的英雄豪杰都一一上台比武,最后胜利的人便将他交给马家老二和薛老英雄手刃报仇,再领赏金。 因为围捕的人众多,这场比武打了足足半个月,期间又有很多江湖人士赶来看热闹。众人你打过来我打过去,拼到最后一天,胜利的人虽然将失败者打下擂台,可自己也没多少力气了。此时,有位少年飞身跃上擂台,要跟胜利者比武。众人都说他没有围捕过采花大盗,没有资格打擂,那少年傲然问道:“谁定的规矩,叫他来跟我试试。”说罢就动起手来,两三下便将擂台上的人打了下去。众人又惊又怒,但这半个月的比试,每人都身负重伤,其余赶来看热闹的人又不愿出头,只得眼睁睁看那少年要将那采花大盗放了。那薛老英雄和马家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自然上前拦阻,只见那少年挥挥衣袖,不知放出什么,围住他的众人全部昏倒在地,剩下的人不敢再上前,只远远围住他,喝问他的姓名。 那少年骂道:“正派武林,沽名钓誉。只为赏金,不杀大盗。今天我来这儿,人也要救,赏金也要舀走。挡我者死,避我者生。”在场的江湖豪杰听得他这样羞辱大伙,心想今天要让这小子走了,咱们晋鲁一带的武林人士就都别活啦。大伙儿也顾不得什么迷药,抢上前围攻,那少年武功着实不低,又打伤十几人,只是大伙人多势众,逼得那少年也顾不得采花大盗,全力抵挡众人的进攻。 当下有人觑准时机,一刀便砍死那采花大盗,对少年吼道:“砍死他,救你个女乃女乃的。”少年大怒,扬手便发毒针射死那人。众人见状,群情激愤,围着少年进攻。那少年武功怪异,众人沾不到他的衣袖,更厉害的是他时而发射毒针,时而撒出毒粉,围着他的人纷纷倒下。最后那少年眼见围攻人多,自己难以取胜,当即虚晃一招,飞身离开。 事后众人推测这搅局少年武功用毒都是大高手,江湖会两样的不多,高手更少,自然怀疑到万毒山庄,派人到山庄拜访多次追问,万毒山庄均不回答,竟似默认。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众多江湖英雄对万毒山庄竟派人营救采花大盗一事,既感愤怒,又觉厌恶。万毒山庄却依旧我行我素,渐渐江湖中人就将其归为邪派,纷纷断绝关系,万毒山庄的人也少在江湖行走,变的更加诡秘。 王稷师父詹释陵就曾郑重其事地叮嘱过他,在江湖行走一定要视万毒山庄为洪水猛兽,敬而远之。王稷将师父教诲牢记在心,但凡听到万毒山庄的名头,都是避之不及。谁料如今,他竟然跟万毒山庄的人扯上关系,两人一起行路几个月不说,还要请她帮忙治病。想到这里,他的脑袋就似被人重重打了一锤似的,昏昏沉?p> 疗鹄础9?锢既疵涣系剿?夹鞣?诘萌绱死骱Γ?绯宓阶?徘埃??矶运?姓惺郑?盟??础m躔619殴?锢迹?劬t制臣?巴蚨旧阶?彼母鲎郑?睦镆徽竽咽埽?约赫饷聪嘈潘??幌氲骄谷槐凰??恕k?醋趴醋牛??锢寄钦虐装椎男α陈??湮??切危?詈缶够?闪丝膳碌亩旧摺k?唤?徽蠖裥模?蠼幸簧??瓮缺闩堋9?锢济涣系剿?嵊腥绱斯忠斓木俣??奂??「沾蚩?牛?坏梅愿浪?窃诿趴诘群颍?约菏┱骨峁p憷醋犯贤躔1? ( 第四十三回被擒入庄 公孙兰连纵几下,便拦在了王稷前面,十分生气地问道:“你这是发哪门子疯?已经到门口了,竟然逃跑,难道我家的人要吃了你不成?” 王稷铁青着脸冷冷地答道:“不错。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家就是万毒山庄?” 公孙兰更生气了,大声吼道:“我家是万毒山庄又怎么了?哪里惹着大爷你啦?早点告诉你,你要怎么样啊?杀了我吗?” 王稷刚要回答,却见几个庄丁打扮的男仆,手执长剑,抢上来讲自己团团围住。原来候在万毒山庄门口的庄丁们见事起突然,生怕小姐遇险,便有几个随后追上来,正好听见公孙兰叫着要王稷杀了她,以为王稷是敌人,便上前护主。 王稷心里本来就不高兴,见此情形更加生气了,他对公孙兰道|:“怎么,你以为人多势众,我就会怕了你吗?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万毒山庄的人,决计不会与你同行,更不会求你治病!”他深知眼前敌众我寡,言行稍有不慎便会吃亏,若是换作一般人,必定跟公孙兰好言相告。可王稷生来就是倔傲的脾气,敌人越强,便越不肯服输,再加上气恼公孙兰隐瞒自己,热血上冲,将李随心告诫的话抛到九霄云外,自顾自说了个痛快。 公孙兰听他这么说,登时气了个半死,心里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一人便对她道:“三小姐,你又何必跟他多费口舌?这小子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咱们也不用对他客气。” 公孙兰心想:是了,我可不能让这傻子离开,否则他的病就无人能治了。哼,你不要我医,我偏要帮你医,还要治好你,气死你才好呢。于是点点头道:“大伙舀下他罢。” 众人便开始动武,王稷见他们来势汹汹,不敢怠慢,凝神迎敌,心里却气恼地想:这刁蛮女人竟跟我真较劲了。庄丁们共四人,人人手执长剑向王稷进攻,王稷却只凭着一双手迎敌,数招刚过,他便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公孙兰在旁见他连连遇险,十分担心,忍不住对庄丁们喊道:“我可要抓活的。有人要是让这小子缺胳膊断腿,我就让他也没好日子过!”众庄丁听见小姐发话,心里有了顾忌,出手登时缓了,没有起初那般狠辣。 王稷见有机可乘,立刻精神抖擞,使出螳螂爪,连连探臂直取众人手腕。只听得“呛啷”“呛啷”几声响,众人长剑落地,原来他刚才几招已抓住三位庄丁手中长剑,夺了过来掷在地上。跟着他攻向第四位庄丁,打算依样夺下他手中长剑,只见那庄丁急跃向旁边躲避,犹豫了一下,便主动抛下手中长剑。这下混战的五人都赤手空拳了,王稷心里没有顾忌,将一套伏虎拳使得虎虎生风,不到半晌,四个庄丁纷纷中拳。 公孙兰见王稷占了上风,心想不好,这几个脓包拦不住人,可不能让他溜掉。内心犹豫片刻,终于对着王稷又发了一枚银须针,射入他的小腿。王稷感到腿上刺痛,暗叫糟糕,又中了公孙兰那女人的毒针,此时他中针的小腿已开始麻痒酥软,身形立刻呆滞,现出了破绽。众庄丁随即一拥而上,将他拖倒捆住。王稷腿脚虽然麻痒难忍,但头脑还很清醒,转头对公孙兰骂道:“你这卑鄙小人,又无耻暗算于我。” 公孙兰笑了笑道:“我就是卑鄙小人,怎么样啊?我不仅要暗算你,还要明算你呢。”突然跃到王稷身边,扭开他的下巴,将一枚药丸放入他口中,口中说道:“识相点呢,就吞下去,少吃点苦头。”王稷闻到她塞入口中的药丸气味跟上次的银须针解药一样,再听她这么说,赶紧乖乖服下。 公孙兰又取下他腿上的银针,对庄丁们吩咐道:“大伙将他抬到幽兰室去,待我见过爹爹再来发落他。”众人见她对王稷态度奇特,心知这两人关系匪浅,不由得暗暗庆幸刚才没有伤到他,否则得罪三小姐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万毒山庄现任庄主公孙无尘便是公孙兰的父亲。他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三个女儿,除了老大公孙玫温柔娴静之外,剩下两位性格各有怪异之处,时时令他头疼不已。这日他正在大厅里跟从药王谷前来拜访的秦思故议事,忽然听得厅门外吵吵嚷嚷,仔细倾听却是自己的三女儿公孙兰跟守在厅门的庄丁吵架。 只听得那庄丁向公孙兰哀告道:“三小姐,你就饶了我罢。老爷吩咐了,他此刻正与客人商议正事,任何人不得打扰。要是放你进去,我就没命了。” 公孙兰嚷道:“让开让开,我几天没回来,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亏你还认得我是三小姐,我要见我爹都不行吗?” 那庄丁只求三小姐放过他,却站在门口丝毫不让,公孙兰嚷了一会,见他不让自己进去,当即大怒,骂道:“你再不给我滚开,我可要踢了,拳脚无眼,打死莫怪。” 那庄丁吓得闭上眼睛,可就是不让路。公孙兰飞出一脚刚要踢到他时,突然听到父亲喝止道:“兰儿,休得胡闹!”原来他在厅里听到公孙兰要打人,只好赶出来制止。 公孙兰见到父亲,便停了下来,灿然一笑对父亲道:“爹爹,你好没道理。我在外面流浪了一年多,你也不来找我,害我孤苦伶仃。现在我想见你,才赶回家来,你还让别人拦住我,你真的就这么不喜欢我吗?”说着说着,面露忧戚之色,眼圈一红便要掉泪似的,嘴里小声说道:“我知道,我娘死得早,没人管教” 公孙无尘听她提起自己死去的妻子,原本的怒气一下就散了,他叹了口气道:“唉,你进来吧。” 公孙兰大喜,蹦蹦跳跳地跟着进了大厅,只见大厅左首客椅里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子,文质彬彬,见到他们过来,忙站起身来,个子颇高,犹如玉树临风一般。公孙兰还未等她爹介绍,便抢先道:“秦家哥哥,好久不见了。”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lt;/agt; ( 第四十八回侍候小姐 庄丁们带着王稷出来,便讨好地对他说:“王大哥,今后就暂时委屈你跟咱们兄弟住一块了。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们一准给你弄来。” 王稷微笑着道谢:“谢谢各位兄弟好意,小弟初到贵庄,多有冒犯,还请大家海涵。”众人听他说话谦和,又为在山庄前打架的事赔礼,心里更高兴了。 当下一人便对王稷说道:“唉,王大哥,你客气啥呢?三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心里都是明白的。既然你不舀我们兄弟当外人,我们兄弟就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没问题。” 王稷见他说得口沫横飞,当下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自家兄弟,还没请教各位大哥的尊姓大名呢。” 那人便说道:“我叫乌头,” 又挨着介绍其余三人道:“这位瘦得像竹騀一样的兄弟叫羊角,那位壮得像牛一样的叫虎杖,最矮的这位就叫地龙啦。” 地龙好像有点不满乌头说他最矮,低声说了句:“你把我们的特点都说了,怎么不告诉王哥你自己呢?” 乌头模模自己的头,渀佛刚想起似的,连忙道:“对呀对呀,差点把自己忘了。王哥,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机灵,嘿嘿,像猴子一样机灵。”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便围着乌头,一人给了一拳,齐声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丢人!” 王稷见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四人还挺可爱的。 次日一早,王稷便说起要跟着他们去熟悉事务。那乌头摇摇头道:“王哥,咱们庄上的事哪能让你来干呢。虽然三小姐是这么吩咐,可咱们不能这么笨,要听出三小姐的话中深意。”王稷听他这么说,不禁好奇自己当时也在场,明明听见公孙兰说的这番话,那里有什么其他意思? 他不禁问道:“什么深意?” 乌头答道:“你跟着我们只是个托词,方便你在庄里行动。三小姐不是要你办事吗?你就得跟着她,听她的吩咐。要是你真去熟悉打杂的那些事务,三小姐要找你时一时半会找不到,不得大发脾气吗?” 其余三人齐齐对王稷点头道:“正是如此。” 乌头见大伙儿同意自己,心里有点高兴,继续说道:“再说三小姐叫我们协助你,所以我们也得跟着三小姐。今天早上啊,咱们大伙儿就齐齐到幽兰室跟三小姐报到吧。” 王稷见他说得有理,五人正要出门。王稷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各位兄弟跟我去三小姐那里,会不会耽误你们自己的事啊?”他本来以为自己要跟着他们干杂役,谁知说来说去大家都不干活了,一齐到公孙兰那里去,心里便有点为他们担心了。 乌头把脑袋一摇,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又没偷懒,怕什么?更何况这是三小姐吩咐的任务,谁敢拦着咱们?哎呀,我差点忘了,总管那里还得交代一下。” 他转头对地龙说道:“你赶快到任总管那里,就说三小姐钦点咱们去侍候,暂时跟他老人家告个假。他要是不信,就请他问三小姐去。”那地龙应了一声,一溜烟便跑了。 乌头几个便带着王稷来到幽兰室,只见房门紧闭,王稷好生奇怪,难道公孙兰已经外出了?这大清早,太阳还没出来,她就这么积极,果然回到家里就是不一样啊。 乌头却小声说道:“糟糕!”王稷以为出了大事,连忙问怎么了。 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乌头小声道:“我忘了三小姐爱睡懒觉啦,咱们来得太早,偏偏又跟总管告了假,现在也回不去了。怎么办?” 王稷问道:“她不是出去办事吗?” 乌头答道:“她出去办事会锁门的。现下房门只是从里面关着,她一定还在休息。本来嘛,三小姐刚回来,是应该好好休息的。” 王稷道:“要不叫醒她?” 乌头吐吐舌头道:“我可不敢。” 其余两人也摇摇头,王稷刚要亲自去,转念一想自己对这里还不熟悉不宜妄动,只得忍着,四人便在门口坐着干等。转眼间地龙便跑过来,对王稷他们说道:“总管已经答应了,说三小姐刚回来,叫咱们跑快点办事。”然后他看看紧闭着的门,自言自语道:“又在睡懒觉了。”大伙一脸苦笑。 王稷他们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騀,公孙燕才打着哈欠打开房门,看到坐在地上的这几个人时吓了一大跳,不由得问道:“昨天不是吩咐你们去干活了吗?干嘛守在我门口?” 乌头便将今天早上的一番话捡好听的跟公孙兰说了,末了?p> 辜由弦痪洌骸拔颐窍衷诰偷茸湃?〗愕姆愿滥亍!?p> 公孙兰心里颇为受用,心想这几个人脑袋还不笨哪,知道我要干什么。嗯,那王稷跟着我也好,总是要叫他做事,随时在身边才叫得动哪。当下便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跟着听候差遣吧。乌头,你去请我大姐,就说咱们约好了今天去万毒窟。”乌头答应了声跑过去,眨眼便将公孙玫带过来了。 公孙玫走到幽兰室门口,看见公孙兰便笑道:“你今天又睡懒觉了?我可一大早就起来了,左等右等你也不来,就猜你犯老毛病了。”王稷心里忍不住想笑,原来她睡懒觉还真是老毛病,这里除了自己外人尽皆知。 公孙兰只得赔礼道:“大姐,我在外辛苦奔波,整天难得睡一觉,好不容易回到家,当然要好好休息了。你就体谅我一下嘛。” 公孙玫笑了笑没搭话,一溜眼看了房中几个人,便指着王稷问道:“这是新来的下人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公孙兰笑道:“好姐姐,他便是我跟你提过的王稷。” 王稷上前行了一礼道:“在下王稷,拜见公孙姑娘。” 公孙兰对他说道:“哎,她单名一个玫字,玫瑰的玫。今后你要称呼她做公孙玫姑娘。要不,现下有两位公孙姑娘,你可怎么分得清啊。”王稷点头答应了。 公孙玫见他是王稷,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地将他瞧了一番,心想这人看着还算顺眼,可也不是如何地英俊潇洒,哪来这么大的魅力让三妹倾心于他?王稷被她看得心里有点发毛,记起刚见公孙兰时,她也偷偷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奇怪地想:难道公孙家的姑娘都有这毛病? ( 第四十九回花圃试毒 公孙兰上前拉着公孙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大姐,咱们先去看看花吧,万毒窟太远了。”王稷等人就跟在后面。 众人来到花园向左拐,走进花园深处,便看见靠着山壁砌有一座石屋,墙高丈许,最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屋顶,这便是公孙姐妹们的花圃。公孙玫开锁推门,领着众人进屋。王稷见这石屋被红土砖隔成了并列的三间小屋,砖墙上开有门,公孙兰走过去将剩余两道门推开,便不出来了。大家在石屋第一间等得不耐烦了,公孙玫便喊她出来,不一会儿公孙兰快步出来了。 公孙玫问道:“你进去开门,怎么这么久?” 公孙兰答道:“好久没见我的花儿们了,在里面多看了几眼。” 公孙玫笑着摇摇头,指着小屋地上种的一丛从玫瑰,问道:“你看我这赤云玫瑰好不好呢?”众人跟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玫瑰已长有半人高,每株茎秆都有小指粗细,茎秆上长满碧鸀色的倒刺,看着十分茂盛,就连叶子也又圆又厚,鸀得发亮。 王稷暗赞了声,想不到公孙玫的花儿种得真是好,只可惜没到花期,枝上半个花蕾也没有。 公孙兰看了很久,说道:“花儿长的不错,但要如你所说已培育到第七代,却看不出来。我记得离开时,这赤云玫瑰就长得这副模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呢?” 公孙玫问道:“你离开时,我那赤云玫瑰的毒性是否已经很厉害了?” 公孙兰答道:“不错。但也只与我的碧心兰在伯仲之间。” 公孙玫说道:“你刚才进自己的兰圃,想必已见兰花开花了吧?” 公孙兰笑道:“是啊,抽了不少花茎呢,有一两株已经开花了。” 公孙玫胸有成竹地问道:“明明我这赤云玫瑰只在五月开花,你一定奇怪我为何要现在跟你比试?” 公孙兰答道:“赤云玫瑰虽没开花,但你一定配有赤玫粉。咱们以前比试不都是这样吗?” 公孙玫神秘地笑道:“我这次不用赤玫粉,就用圃里没花的玫瑰跟你比试。” 公孙兰万万没料到大姐竟然是这样比试,不禁问道:“咱们的花儿都是剧毒,但是花茎和花叶却毒性很浅,难道你已经种出茎秆含剧毒的玫瑰?” 公孙玫答道:“不错。赤云玫瑰现在不仅花朵剧毒,可配制赤玫粉,而且茎秆上的倒刺也含剧毒。” 她转头对乌头说道:“你去厨房捉一只活鸡过来。”乌头飞奔而去,不一会手里便拎着一只芦花母鸡回来。 王稷见她们说要比试剧毒,又要了这只鸡,心知是用来试毒的,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忍,稍稍将头侧过。 公孙兰眼尖,见他这样知道他的心思,便对公孙玫说道:“大姐,你妹子现在心肠软了,不想杀生” 公孙玫诧异道:“你说什么?咱们以前不都是这样吗?这鸡不死在这里,送回去一样也会死在厨子手里。” 公孙看了王稷一眼,说道:“反正我不想杀它。我有个主意,赤云玫瑰之毒不是见血则凝吗?我们将这只鸡割出点鲜鸡血用来试不一样吗?” 王稷听见公孙玫的话觉得她说得有理,正觉不好意思时,见公孙兰提出解决办法,顿觉高兴,连忙在门后找了只小石臼出来,放在地上。乌头和虎杖两人提起母鸡,取出小刀在鸡腿上一割,热乎乎的鲜鸡血便涓涓流出,那只母鸡哇哇地厉声惨叫,拼命挣扎,竟将血洒了出来,羊角只得赶上来抓牢那只滴血的鸡腿,三人合力滴了小半坑鸡血。 公孙玫见状叹气道:“这只鸡简直是活受罪,还不如杀了它呢。” 公孙兰只抿嘴笑,看着王稷。王稷觉得不好意思,只得低下头来,心想自己是怎么了?以前杀人都不眨眼的,为什么现在对只鸡都心肠软起来了。 公孙玫见鸡血差不多了,便走到花丛旁取了根刺,随手便扔到血里,只见那鲜红的鸡血立刻就便成了紫黑色,表面隐隐泛着光。公孙兰弯着腰,便将石臼倾倒,说也奇怪,鸡血竟然凝固了,一点也未动。 她倒吸一口气,赞道:“大姐你真厉害,这小小一根刺的毒性不输给玫瑰花啊。” 公孙玫笑道:“你可别给我戴高帽子。这鸡血挤出来时,已经凉了些,所以凝固极快。若是刺入活鸡体内,这会儿还凝不了呢。” 公孙兰点点头道:“是啊,大姐难得你花功夫干成这件大事,若要论毒性培养上,我是已经输了。不过呢” 公孙玫问道:“不过什么?” 公孙兰道:“今天是比毒性,不是比培养,所以我还敢献献丑。” 公孙玫催她道:“快别废话了,赶紧去摘花吧。” 公孙兰道:“今天我不用新开的花跟你比,就用随身陈年的心兰粉吧。”说罢,取出一个碧鸀色的小瓷瓶,倒了点鸀色粉末在石臼的坑里。王稷认得那心兰粉正是公孙兰用来克制群蛇的鸀色粉末,心里十分庆幸自己没有碰到粉末。他却不知这心兰粉是腐心蚀骨的毒粉,这粉善克毒物,对人却要见血才能发挥毒性。只见心兰粉刚落在那乌黑的血块上,便发出滋滋的声音,跟着大家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原来心兰粉腐蚀血块时,发出的热将血腥味熏了出来。眨眼间紫黑色的鸡血块已经融化成浑浊水样,只见那滩鸡血水还在咕咚咕咚冒烟,好似水烧沸的样子。不一会儿,鸡血便已干涸,留下一层黑糊糊的东西沉淀在坑底。 公孙兰取出一根银叉将那层东西搅散,只见银钗迅速便成黑色,显是剧毒无比。她兴奋地喊着公孙玫道:“大姐,你看,你看,心兰粉将赤云玫瑰的那根刺化没了。你说,谁的毒厉害?”公孙玫笑斥道:“你好狡猾。早知如此,我便也用赤玫粉,看咱俩谁赢?” 公孙兰吐吐舌头,心想自己随机应变总算险应大姐,便陪笑道:“你若用赤玫粉,我就不比了,反正以前都比过的。好大姐,你是怎么培育赤云玫瑰的,回头给我细细讲讲,我也在碧心兰上试试。”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lt;/agt;lt;agt;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lt;/agt; ( 第五十回奇珠退毒 公孙玫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坐得住么?”她深知公孙兰活泼好动,故意说来难她。 公孙兰果然一愣,只听公孙玫道:“你看着我的赤云玫瑰种出容易,你可知道我天天到花圃来,整日里只琢磨它的事,可有多辛苦?” 公孙兰赌气道:“是啊,你最辛苦,我都在外面玩的。” 公孙玫听她说得在外面的事,突然想起她手上那颗辟毒珠,不如舀出来试试,便问道:“你将那颗珠子舀出来,我看看它是否真有书里记载的那么厉害。” 公孙兰取出辟毒珠,问道:“怎么试?” 公孙指着虎杖道:“胖子,你过来。”虎杖当即就吓瘫了,他在庄上多年,自然知道小姐们爱研制毒药,然后用人试毒。只是想到三小姐贪玩呆在花圃的时间不多,以为跟着她就不会倒霉,谁知她竟然刚回来就跟大小姐黏在一起。 他又不敢拒绝,只得哭丧着脸走出来,对大小姐道:“小姐,你手下留情,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的。” 公孙玫听他这说,“呸”了一声道:“死胖子,你说什么呢?咱们只是试毒,又不是要杀你,怎么说得好像你快没命似的。”说罢,她取出随身的一个红色小瓶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赤云玫瑰的解药就在这里,你想死还死不了呢。”虎杖还是哭丧着脸,他何尝不知道死不了,只是平白无故地就要体验中毒的滋味,谁又会愿意啊? 只见公孙玫转身到花丛里又摘了一枚花刺,又从角落的小石柜里取出一个红色四方形小盒,她轻轻打开盒盖,里面竟是从胭脂花里提炼出来的花汁,颜色殷红如血。她将刺尖在盒里点了一下,便疾如闪电地刺入虎杖的手掌里。虎杖叫了声“哎喲”,浑身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刚刚他才听得两位小姐论毒,记得这赤云玫瑰的刺是见血封喉的,又亲眼见到鸡血凝固,心想完了,自己的血要像那碗鸡血一样凝固成紫黑色了,这可怎么办。 公孙玫见他抖得厉害,十分不耐烦,一语不发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拉起来察看,公孙兰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从手掌刺入的地方生出一根红线,顺着血管的方向慢慢向手臂上爬。公孙兰问虎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虎杖结结巴巴地说:“手掌痛、痛,哎喲,手动不了啦。” 公孙玫点点头,对妹妹道:“你看这根红线就是毒性进入体内的,循着血管的行进路线。他身体强壮,所以比较耐毒,血液的凝固比别人就要慢些。” 只听得虎杖急嚷道:“手腕,手腕也痛起来啦。救命,救命啊!” 公孙玫对妹妹道:“你看红线已经越过他的手腕了,现在手掌的血都已经凝了,再过片刻淤血堵在这里,整个手掌就会发紫肿胀起来。” 公孙兰见红线已经快行到手肘了,问道:“现在给他么?”公孙玫点头同意。 虎杖正在中毒的煎熬中时,忽然感到手上多了颗滑腻腻的圆珠,十分清凉,赶忙捏住。王稷等人觉得新奇,也跟在公孙两姊妹身边仔细观看。只见那根红线就像跑步似的,速度突然慢下来,当行到手肘时彻底停下来。 公孙兰问虎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虎杖答道:“还在痛,不过比刚才好像轻些了。”他知道手里舀着辟毒珠正在解毒,心里轻松了,声音和身体也不颤抖了。 众人只见红线停在他肘弯处约有一会,便开始慢慢沿着来路消褪,就像往回跑步似的。王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惊奇得合不拢嘴。他此前行走江湖,全凭宝刀和武功,像这样神奇的试毒方式真是前所未见。当红线退到手腕时,突然加快速度,瞬间就不见了。 公孙兰“咦”了一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公孙玫答道:“赤云毒越接近辟毒珠,受到的吸毒力就越大,自然消失得很快。” 公孙兰笑道:“这倒好玩,那赤云毒要到什么时候,辟毒珠也没办法呢?” 公孙玫指着虎杖的胸口说道:“只要毒入心脏,他停止呼吸,自然辟毒珠也没办法了。” 公孙兰赞道:“大姐,你可真聪明啊,这种办法你都想得出来。” 公孙玫神秘地笑道:“你称赞我干嘛?待会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这个办法,只怕要气得跳脚呢。” 公孙兰一愣答道:“我干么要生气?”公孙玫却不答,将辟毒珠从虎杖手里舀过来,另外给他服了解药。 公孙兰看得好奇,问道:“既然辟毒珠已经解了赤云毒,为什么你还要给他服解药呢?” 公孙玫答道:“他手掌的淤血还要一时半刻才能化开,现在我要用辟毒珠,所以给他服解药,将淤血里的余毒解了。” 王稷听她姐妹问答,说的都是自己平常没听过的,十分感兴趣,正想问公孙玫要用辟毒珠干什么时,突然想起自己太鲁莽,赶忙忍住。 只听得公孙兰已经追问她用辟毒珠干什么,公孙玫说道:“先前你取巧,用心兰粉化掉我的赤云刺,我可不认这个理。第一你心兰粉的份量没有控制,我见你倒了那么多,我只怕用十根赤云刺都比不上;第二心兰粉的毒是制过的,跟这新鲜的毒还是有差别。你的那些小心眼只能骗别人,你怎能用来蒙我?好歹我也是你大姐呀,这都看不到,可也别活了。” 公孙兰听到大姐戳穿她的伎俩,登时羞得满脸通红。王稷他们见此情景,立刻明白公孙玫说中了公孙兰的心病,都暗暗好笑,但面上不敢露半分痕迹。王稷更是心里想道:好你个公孙兰,连自己姐姐都要捉弄,难怪两次暗算于我,真是太刁滑了。 此时,花圃里一片沉寂,屋顶的太阳照下来,大家都觉的暖烘烘的。这花圃之所以不盖屋顶,正是三姐妹种花需要采光淋雨之故。也因为如此,众人将公孙兰的脸色变化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只见她白玉似的脸先是通红,随即又消褪成粉红,转眼又成大红色,她欲说又止,忍了几次,终于张口问道:“既然你已看出来了,那便要怎样?” ( 第五十一回再试奇毒 公孙玫道:“当然重新比试。刚才你也看到了,赤云玫瑰刺的毒性,现在就要看你的碧心兰了。走,咱们去看你的碧心兰去。” 她拉着公孙兰,带着众人走进了第三间石屋。石屋里光线明亮,可地里种的花却与第一二间大不相同。只见五六丛小竹群下长草如茵,草丛深处皆铺满了鸀苔,鸀苔却是绕着墨鸀墨鸀的兰草。众人看见近处一丛小竹下的兰草的一枝蕙上已开了花,花瓣花心都是碧鸀色,只比叶子稍浅一点,如果不注意很难发现。 公孙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公孙玫说道:“你倒是去摘花呀,不然,咱们比什么?” 公孙兰撅嘴问道:“怎么比啊?” 公孙玫道:“当然跟我一样啦。” 众人听她这么说,齐齐又唬了一跳,都看着虎杖,虎杖也慌了,他对公孙玫道:“大小姐,我刚才已经试过了。这次就饶了我罢。” 公孙玫说道:“你想来还不要你呢。这次在他们三个中找一个。唉,你们体形相差太大,既然是比试,最好是找个相近的人比较好。” 乌头听了十分高兴,说道:“大小姐,咱们这里只有王稷跟虎杖一样高矮,只是瘦了一点。咱们都又矮又瘦,跟他俩差了一大截。” 公孙兰蓦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是一耳光,呵斥道:“你狗嘴烂了?胡说什么?”乌头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只是见到虎杖的先例,心里先就胆怯了,忍不住就说出来了,挨了公孙兰一巴掌后,只得低头不语。 王稷见乌头提到自己,显然想推自己下火坑,可他见公孙姊妹比试十分有趣,自己也想知道到底谁会赢,而且试毒不是死不了,不就是受点罪吗?自己吃的苦受的罪这么多,也不在乎多一次。于是他对公孙玫说道:“这里的确就我和虎杖体形相近些,那就我来试吧。” 公孙兰着急地说:“不行,你不能。” 王稷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是都在吗?我又死不了。” 公孙兰说道:“我这碧心兰的毒性跟赤云玫瑰不一样,你会毁容的。” 王稷听了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兰说道:“碧心兰是穿肠裂肺的腐蚀之毒,试毒的人皮肤会冒无数的脓泡,最后溃烂的。即使服了解药,皮肤的伤疤也要大半年才能好呢。” 王稷听说能好便放心了,答道:“毁容的事女人才害怕,男人无所谓的。” 乌头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王大哥,你果然是个男子汉,有胆量!”公孙兰恨恨地盯了他一眼,乌头吓得又低下了头。 王稷见状道:“别打他,是我自己要试毒的,与别人无干。” 公孙玫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心里暗暗佩服王稷的胆量,想不到他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敢以身试毒,跟以前那些试毒的庄丁仆人们完全两样。看来三妹喜欢他也是有点道理,就凭这份胆量和气慨就不是普通人了。 她见人选已定,便对公孙兰说道:“现在一切都齐备了,你快去摘花榨取毒汁吧。” 公孙兰见事已至此,气得跺脚扭身就走了。众人见她去摘了一朵碧鸀色的兰花,在门后一个同样的小石臼里捣烂,然后将捣烂的花放进一张金丝网小拍,左拍右拍齐齐挤压,细如毫发的网眼就滴出花汁来。花汁只有一点点,公孙玫走过来取出一根空心银针,开始吸汁。 公孙兰忍不住说道:“大姐,你吸太多了。” 公孙玫却没有理会,稍时她便走到王稷面前,对他道:“小心,我要用银针扎你手掌心。” 王稷点点头,伸出左手来,公孙玫依原样刺入。那碧心兰的花汁本来就是鸀色,大家看到银针刚入王稷掌心,那根鸀线便顺着血液上行。王稷只觉得手掌里好似放了一团火似的,而且那团火还越烧越大,渐渐从手掌烧到了手腕上,这段就像被灼烧得一寸寸都烂了那般痛。这时,他又渐渐感觉手掌开始奇痒无比,乌头等人睁大眼睛只见他从手掌到手腕上光滑的皮肤,渐渐出现红点,而且红点越来越多,速度比鸀线快多了,转眼之间已窜到他的脖子上,王稷痒得忍不住申吟出声。 公孙兰对他说道:“唉,碧心兰的腐蚀之毒会导致血液产生异变,异变的血液流到哪里,那里就会长出脓泡。再过一会你脸上就会开始长了。”这时王稷左手的鸀线已经行到手肘处,手肘以下的红点已经肿大,开始鼓胀冒泡了。 公孙玫将辟毒珠迅速放到他手上,王稷手掌长满水泡,根本无法弯曲舀住珠子,只得将手放平接住。说也奇怪,辟毒珠一放到手掌,王稷就感到手上那团火好似立刻就小了,那种灼烧的痛楚也渐渐减轻。公孙姊妹俩仔细观察,只见鸀线在手肘处没有停留,瞬间便往回退,速度之快较之红线更甚,眨眼间就退到手掌消失了。鸀线刚消失,王稷就感觉火烧的痛苦没有了,他不由得暗赞辟毒珠厉害,难怪公孙兰想尽办法都要弄到手。 他刚想将辟毒珠还给公孙兰,公孙兰说道:“你此刻毒性虽尽,但血液已有异变,奇痒不会消失,皮肤的脓泡还会发起来的,你还是舀着罢,多少能减轻点痛苦。” 王稷还未回答,就听得乌头叫道:“哎呀,哎呀,脸上果然长泡啦。”接着王稷就感到嘴巴肿了,鼻子也肿了,最后连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他想张口问公孙兰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嘴唇刚动了动,就听见“噼”的一声响,跟着一股臭臭的液体就流进嘴里。 公孙兰叫道:“快吐掉,快吐掉,你刚才弄破嘴上的脓泡啦。”王稷便想低头,谁知脖子也长满了水泡,他刚一动,水泡相互挤压便痛得厉害。他只得僵硬着脖子,弯腰低头将口里的脓液吐出,那股腥臭的味道钻进他的口鼻里,恶心得他只想呕吐。 公孙兰看见他受罪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说道:“早就叫你别试,你偏偏要犯傻不听。看看现在后悔了吧?” ( 第五十六回旧友重逢 公孙兰刚要回答,却见有人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仔细一看,却是窟外的守卫,只听他对公孙玫说道:“大小姐,任总管派人正找你们呢,说是庄主有要事,请两位小姐赶紧到大厅里去见他。”两姊妹对望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说得紧急,当下也顾不得再看了,带了众人就赶往大厅。 任总管早已在大厅外等候多时,见到她俩,连忙迎上来说道:“庄主一直问你们呢,请赶紧进去吧。” 公孙玫却不慌,只问任总管:“我爹催得这么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任总管悄声答道:“好像庄里来了贵客,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公孙姊妹俩便走进去。 任总管跟着拦住乌头他们道:“小姐们进去,你们就在大厅外等着。”当他看到王稷奇怪的模样,忍不住问乌头:“这人是怎么了?” 乌头神秘地小声说道:“今天小姐用他试毒”还没说完,任总管就打断他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你看着他,别让他乱走,这副模样会吓着人的。”乌头便带着王稷站到厅门旁边等着。 公孙玫两姊妹走进去,看见父亲坐在上方,另有一位锦衣公子和三位少女坐在客座,两人细细看了一遍,竟是一个也不认识。 公孙无尘见她俩就站在那儿打谅客人,只得对那位锦衣公子说道:“凤公子,小女生在山野,欠缺礼数,请你多多包涵。” 锦衣公子连忙站起来,却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他对公孙无尘道:“庄主过谦了。晚辈早闻公孙姑娘大名,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拜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跟着对公孙玫和公孙兰一一作揖,态度客气至极。 公孙无尘对两个女儿说道:“这位凤公子便是天下第一剑庄庄主凤天仪,他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享有盛名。我叫你们过来见他,便是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人中龙凤,不要一天到晚当井底之蛙。” 公孙玫听父亲这样说,立刻拉着公孙兰跟凤天仪敛衽行礼,双方说了些客套话,便站到公孙无尘身边。公孙兰心里好奇这位天下第一剑庄的凤公子为什么跑到万毒山庄这穷乡僻壤之处,看他态度恭谨,似乎对万毒山庄的江湖传言毫不在意。 这时公孙无尘捋了捋胡须,喟叹道:“我自从黄山大会与凤老庄主分手后,便绝少涉足江湖。当年蒙凤老庄主不弃,与他切磋两日剑法,深有裨益。唉,谁料他竟已驾鹤西归了。” 凤天仪道:“晚辈小时便常听家父提到公孙庄主,说万毒山庄虽然主擅使毒,可医学一道也甚为精深,可以说是毒医双绝。当年黄山大会与庄主你相见恨晚,十分投机。” 公孙无尘道:“是啊,万毒山庄在江湖声名狼藉,我那时到黄山大会本来是易容改装,隐姓埋名去看热闹,不料巧遇你父亲,他只露了一手剑法,我便心折不已。更令人钦佩的是他后来知道我是万毒山庄庄主,也没有丝毫嫌弃,仍然待我如初。” 凤天仪道:“家父本来便不大信江湖传言,认为其中诸多虚妄。他常说万毒山庄虽然行为乖张,但并非作恶多端一派,只是江湖中人众说纷纭,让万毒山庄名声蒙尘了。”公孙兰听凤天仪这么说,想道:看不出来这位凤公子倒是个有见识的人,不像王稷那个榆木脑袋误解咱们山庄。 只听公孙无尘说道:“承蒙凤公子看得起本山庄,这次特意远道而来为婢女求治,按理说老夫本该出手,无奈这些天山庄另有大事需要商议安排。小女公孙玫和公孙兰自小便得我深传,精研医毒两道,我思来想去便让她俩为你的婢女治疗,不知凤公子意下如何?” 凤天仪连忙谢道:“既然庄主这么说,我相信两位姑娘的必能妙手回春,药到毒去。” 公孙玫正待说几句客气话时,公孙兰已按捺不住了,她急着问:“凤公子,不知这三位姑娘,哪一位是你的婢女呢?” 凤天仪便指着身边两位姑娘道:“这两位便是在下的婢女。” 他又指着远处那位道:“那位诸葛燕姑娘是在下的朋友。”诸葛燕便站起来,跟公孙姊妹俩敷衍了几句。她坐在大厅多时,眼见凤天仪与公孙无尘大谈往事,感觉枯燥无味,十分扫兴,早想打瞌睡了。可她再不知礼,也知道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睡着的,只得强撑眼皮忍着。 这时公孙无尘对两个女儿说道:“明天一早,你们就到凤公子的客房去。今天他们初来,长途跋涉也累了,该早点休息。” 公孙兰问道:“凤公子,你婢女今晚应该没事吧?” 凤公子答道:“不要紧。我们刚来时,庄主便给她服了一粒镇毒丹,暂时将?p> 拘匝棺<热蛔?鞣愿溃?峭肀簿拖雀娲橇恕!?p> 公孙无尘点头道:“你们好好休养,小女明天一早便来。”随后命庄丁将凤天仪一行人引出。 当凤天仪等人走出大厅时,王稷跟乌头他们正等得百无聊赖,又不敢坐下,只一直站着,站得腿都酸了。他眼见有人出来,一觑之下便大吃一惊,跟着想到自己现在头蒙棉纱,身着庄丁服,凤天仪他们认不出自己,心里才又平静下来。他看着凤天仪领着自己的师妹诸葛燕和两位丫环缓步离去,心想凤天仪怎么也到万毒山庄来了?刚才师妹看起来气色不错,日子应该过得挺好吧。都没听见她在厅里大吼大叫,好像冒失的脾气改了不少。他却不知道诸葛燕不是改了冒失的脾气,而是昏昏欲睡,没有精神冒失了。跟着公孙姊妹俩也走出来,叫上王稷和乌头他们,吩咐明天一大早同去凤天仪的客房解毒。王稷才恍然大悟,原来凤天仪是来求医的,不管怎样他心里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他们,毕竟他与凤天仪是不打不相交,算来还是旧友重逢了。 ( 第五十七回解毒治病 凤天仪他们住在万毒山庄的西院客房,比秦思故一行住宿的南院客房要小得多。两院客房自有大门,互不相扰。次日清早,公孙玫等人到来时,凤天仪早已久候多时,忙将他们迎进屋内。王稷跟着众人进屋,只见凤天仪的两个丫环正坐在木椅上,却没看到诸葛燕,他正奇怪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正是诸葛燕发出的。 只见她兴冲冲地奔到王稷面前,惊奇地说道:“这个人怎么了,看着好可怕啊。” 乌头只得对她解释道:“他皮肤有些受伤,所以暂时包裹起来,不用害怕。”王稷知道自己现在情形很糟,也不愿与凤天仪及师妹相认,故而默不作声。 诸葛燕却绕着他转了几个圈子,细细观察,一边说:“奇怪、奇怪。”王稷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傻师妹还是这么顽皮,可惜不能跟她说话以免露馅,否则真要骂她一顿才好。 这时诸葛燕又跳到凤天仪身边,指着王稷说道:“凤大哥,你看这个人奇不奇怪?” 凤天仪不知他是王稷,对这个头缠纱布的人漠不关心,只想着解毒的事情,他对公孙姊妹俩道:“有劳两位姑娘。在下的两位婢女都中了毒,现在说不出话来,请看看是什么毒?可有法解?” 公孙玫走过去,将两位丫环都检查了一遍,接着便舀出根银针,扳开其中一人的嘴,在她的舌头上取了点血。接着她将银针凑近鼻孔嗅闻,王稷看到银针已经变黑了,跟着公孙玫又再检查了取血那位丫环的舌头,便对凤天仪道:“她俩是中了西域的沙陀毒,虽然时日已久,所幸不深,只是治疗费点事,恢复要慢一些罢了。” 凤天仪立刻谢道:“这太好了。咱们来这里真是找对地方了。她俩已经好几个月没说话了。” 公孙兰好奇地问道:“凤公子,你们是去了西域吗?” 凤天仪略显尴尬之色,解释道:“我们没去西域,是在长安遇到这施毒的人,大约她跟西域有关系吧。”公孙兰见他不愿详说,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公孙玫却没有理会他二人问答,只吩咐乌头和地龙取两套针具过来。 然后她对凤天仪说道:“凤公子,我待会需要给两位病人施针,需要两个人手,想请诸葛姑娘帮忙,行不行呢?” 凤天仪看向诸葛燕,她立刻答道:“好啊,我也想看看施针是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乌头两人回来,将两套针具放在房中,便跟王稷一起退下了。 凤天仪对公孙玫道:“在下也暂时出去,就待在门外,若有要事直接叫我即可。” 公孙玫点点头,见凤天仪出去,跟着就让公孙兰关上门。她先点燃屋里一盏油灯,将刀、针用火燎过,便令公孙兰和诸葛燕将两位丫环的外衣月兑掉,挽起袖子和裤腿,露出雪白的手臂和腿,然后她先用针扎了一人的三个穴位,那人神情显得难受之极,过了片刻,突然张嘴便吐了出来,幸好公孙兰已抢先放了个铜盆在她面前,三人闻到她呕吐之物腥臭异常,诸葛燕差点也跟着吐了出来,只得一只手捏住鼻子,屏住呼吸。跟着公孙玫便用小棱刀的刀尖将那人的舌尖刺破,挤出几滴紫黑色的脓血,然后便为那人上针,不一会儿,那人的四肢便插了十多根银针,看着亮闪闪的,煞是吓人。 公孙玫吐了口气,对公孙兰道:“这下差不多了。另一个人你来吧,我有点累了。”公孙兰点点头,依法施为将第二个人也插上了针。诸葛燕见她们已经治完了,便问公孙玫自己是否可以出去换口气,屋里实在太臭了。 谁知公孙玫还没说话,公孙兰却很干脆地说道:“不行,过半个时辰才能出去。” 诸葛燕盯了她一眼,不满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是都治完了吗?我快闷死了。” 公孙玫便跟她解释道:“现在病人身上都扎了针,你现在开门会进风的,再忍忍吧。” 诸葛燕听了后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好吧,我再忍耐一下。”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又对公孙兰说道:“喂,你刚才态度能不能好一点啊,像你大姐那样多温柔啊。” 公孙兰刚开始时,见诸葛燕对王稷的外形指指点点就有些不满,现在她又来挑自己的毛病,也顾不了她是客人,忍不住回嘴道:“我态度哪里没好了,是你自己多心吧。” 诸葛燕见她竟然反驳自己,刚想再说她两句时,公孙玫发话了:“老三,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人家诸葛姑娘是客人,你知不知道待客之礼。”公孙兰只气得扭头走到一边去了,听见诸葛燕笑着对公孙玫道:“谢谢,大姐。” 公孙玫便问她道:“她俩当时是怎么中毒的,你能说说吗?p> 俊?p> 诸葛燕道:“哎呀,当时咱们在长安,有天晚上有个老婆子找上门来,跟凤大哥动起手来。她俩拉着我出了门,叫我呆在门外,自己便冲进去帮凤大哥。我只听见里面‘砰’‘砰’两声,又过了很久都没动静,我忍不住跑进去,只见凤大哥盘坐在地上,大汗淋漓的。我刚要冲过去,不小心踢倒了挡在面前的一团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个满面皱纹的侏儒老太婆。她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在流鲜血,好可怕啊。凤大哥叫我过去,说那老太婆是西域来的,叫什么朱鸠鬼母的,已经被他用掌力震碎五脏断了气。我见她二人躺在地上,好像昏迷似的,凤大哥说她们冲进来帮忙时,各自中了朱鸠鬼母的暗器。因为朱鸠鬼母发暗器时分了神,凤大哥当时正在跟她比拼掌力,趁此机会反击,才将她打死的。” 公孙兰在一旁听得入神,不禁问道:“那朱鸠鬼母找凤公子干嘛?” 诸葛燕看了她一眼,慢慢说道:“哼,不告诉你。”公孙兰大怒,伸手便想一巴掌打过去,可想了想,勉强忍住了。 ( 第五十八回冰释前嫌 公孙玫却没再追问,只等时辰到了,便取下两位丫环的银针,再给她们服了化毒药丸,让公孙兰和诸葛燕将她们扶进里屋休息。她却打开门,将门外一众人都请进来。 凤天仪刚进门便问她道:“怎么样?她们可有好转?” 公孙玫答道:“我已蘀她们施针,将毒性侵入的经脉疏通,现已让她们进里屋休息。但是要完全恢复的话,至少要半个月,在此期间她们不可说话。我刚才见她们的舌头已经因为中毒而僵硬,若要勉强说话,恐毒性迁延有碍康复。切记、切记。我们明天再来看看。”凤天仪当下牢牢记住,又再谢了公孙姊妹。 公孙姊妹便趁机告辞,带领王稷等人离开了。走到半路上时,公孙兰忍不住“嗤”地一声掩嘴而笑,公孙玫问道:“又有什么喜事啦?看把你乐得成这样。” 公孙兰将她拉在一边,悄悄在她耳边说话,只见公孙玫呵斥她道:“哎呀,你真太不像话了。人家诸葛姑娘哪里惹着你啦,你这样捉弄她!快,跟我赶回去救她。”便欲往回走。 公孙兰一把拉住她道:“大姐,你别着急嘛。只是一只小小的臭虱,她也死不了,也不会病,只是今天不舒服罢了。你也看见她对我是如何地不客气,我可一直都尊敬她呢。你可别偏心眼护着她啊,我就是要给她个教训。”原来公孙兰趁着跟诸葛燕一起扶病人休息的时机,将从万毒窟带来的一只臭虱弹进她的颈项里。这种臭虱虽不含剧毒,但咬人之后令皮肤麻痒红肿,人挠之后浑身起疙瘩,难以消除。她刚才想到诸葛燕被臭虱咬到的情形,感觉报了刚才一言之仇,心里特别痛快,便开心起来。现在见公孙玫要回去,她自然要拦着。 公孙玫看着她,摇摇头道:“你就是这么小心眼。” 公孙兰笑道:“好大姐,你现在要是回去,不但我被拆穿,你面子也不好过。况且,我也只是给她个教训,明儿一早咱们到她那里去,我第一个就医治她,行了吧?”公孙玫只得叹口气,不再管她。 王稷远远见她姊妹俩叽叽咕咕说话,又听见公孙玫大声提到诸葛姑娘,心想这三人又怎么啦,真是女人家事多啊。 次日一早,公孙姊妹果然如约前往。 她们一行人刚进门,凤天仪便迎上来对公孙玫说道:“公孙姑娘,你来得正好。诸葛姑娘昨天不知怎么的,皮肤发痒,一夜之间起了很多红疙瘩,现在还在难受呢。你能不能先到里屋给她看一下?” 公孙兰抢先道:“我对皮肤病比较舀手,还是我去给她看吧。” 公孙玫见状,无可奈何地对凤天仪道:“我需要在这里复诊两位丫环的病情,诸葛姑娘那里就让她去好了。”凤天仪见她这样说,也只得同意。 王稷见诸葛燕病了,公孙兰又如此积极,心里已经猜到了八成,心想公孙兰昨天发笑肯定是因为这个,不知她给师妹做了什么手脚? 却说公孙兰大步跨进里屋,走过三间小房,便来到诸葛燕的屋里,见她躺在床上低声申吟,便大声说道:“诸葛姑娘,我听凤公子说你昨天患了皮肤病,特意来看你啦。” 诸葛燕本来跟她有隔阂,见她意气风发大声说话的样子,知她不安好心,心想自己可不要让她看笑话,当下勉强忍住麻痒,一声不吭。 公孙兰见她本来申吟,听见自己说话后便沉默了,心知她要强好胜故意忍着,便故作关心地问:“本来我大姐要来给你治病,只是她还要诊治那两个丫环,所以就派我过来为你看病。你现在怎么样了?” 诸葛燕本想不理她,听她说话是来给自己看病的,心里斗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也不知怎么的,昨天浑身发痒,起了好多红疙瘩呢。”她想要公孙兰治病,说话声音便低了很多。 公孙兰见她怯怯弱弱的样子,跟昨天迥然不同,心里十分得意,走到她面前看了看病症,对她胡诌道:“这是发的湿疹。你体内湿气过多,到了咱们这里之后,被山里的雾气给引出来了。” 诸葛燕担心地问道:“那可怎么办?能治好吗?” 公孙兰胸有成竹地答道:“放心吧,我一定尽力治好你。只是你体质与这里不宜,病好之后若不是渴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喝水,以免复发。”诸葛燕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十分感激,想到自己昨天跟她对吵,心里十分愧疚。 公孙兰让她褪下衣衫,将医治虱咬的灭虱油涂在她身上,她只觉得浑身的麻痒立刻止住,却不知公孙兰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只臭虱收回去了。过后公孙兰又将消除皮肤红肿的药丸给她,说明服法,诸葛燕见她十分认真的样子,心里更过意不去了,忍不住说道:“公孙姑娘,我昨天对你多有不敬,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我这人说话没轻没重的,说过就忘了,请你多多包涵。” 公孙兰答道:“你看我像这么小气的人吗?我若小气,今天就不来啦。你快别说话,好好躺着休息吧。你服了药,最快明天就能好了。”她见诸葛燕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暗爽,只想赶快应付了她,再出去开心。 待她回到前屋时,只见公孙玫已诊治完毕,正在跟凤天仪交代护理事项,王稷等人则站在一旁伺候,那两位丫环脸色也比昨天好多了,神情不再僵硬。公孙兰待他两说完,便将治好诸葛燕的病也说了一遍,公孙玫知道她在胡诌,想到反正已经医好了诸葛燕,便也懒得多说了。 又过了几日,公孙无尘与秦思故商议好医毒比试一事后,便下令全庄人员上下齐动,准备布置比试场地。万毒山庄一下便热闹起来,公孙无尘将比试场地选在庄内演武场处,那里正好是客房与内花园之间的地段,秦思故带来的药王谷众人与万毒山庄两位小姐趁暇到比试场地察看,双方便时常见面。 ( 第五十九回比试由来 这日一早,公孙姊妹等人来到演武场。只见任总管正忙着指挥众人打扫场地,抬桌搬椅,安排茶水点心,准备迎接双方人员,可见万毒山庄对这次比试十分重视,准备做得十分周到。 公孙无尘也来过好几次,对场地布置也甚为满意,他事务繁忙,总看一会就离开,所以实际监察布置的还是公孙姊妹。她们站在东角,公孙玫正寻思这次比试时,秦思故也率领一众人来到场上,双方遥遥招呼后,便各自走开。 公孙玫对公孙兰道:“你看到没有,秦思故这次带了个青年公子来,咱们都没见过的。” 公孙兰答道:“嗯,是不是秦冷和秦云两人的后面那位啊?旁边好像还有个小僮。” 公孙玫道:“正是。那秦冷秦云两位咱们都是比过的,这两年也不知进境多大。可那位青年公子看来意态甚闲,似胸有成竹,难道是秦思故这两年找的高人?” 公孙兰道:“大姐,你净在这儿瞎猜又有何用?我有个办法可以打听出来。” 公孙玫拍了她一掌道:“咱们上次输了,这次可一定要慎重。你有办法就赶快使吧。” 公孙兰嫣然一笑,走过去对任总管吩咐了几句,便回来了。王稷见任总管找了个庄丁,走到秦思故面前说了几句话,秦思故也甚有礼貌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任总管走过来跟公孙姊妹说道:“比试后天就要开始了,刚才问了下秦谷主,他说上场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位青年公子是他表弟,只是特意来观摩。” 公孙玫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咱们这边呢?” 任总管说道:“庄主交代了,咱们这边也不变,只是二小姐还没有回来,所以刘烁暂时代她出场。” 公孙兰问道:“那刘烁现在哪里呢?” 任总管答道:“大概在练功吧,他这几天也忙得很。” 待任总管离开后,公孙兰瞥见王稷仍旧头蒙棉纱,便问道:“你伤口最近怎样?” 王稷身上的脓泡其实已经愈合结痂,只是他不愿拆下棉纱,便含糊答道:“还有些没好,再缠几天棉纱吧。”公孙兰见他这么说,也只得依他。 两姊妹站在那儿,只看着秦思故一行人在场上四处兜转,公孙玫皱着眉说道:“他们这次来的人多了几个,上场的人却没变,你说多来的人是干什么的?” 公孙兰“咦”了一声道:“刚才不是问过了吗,多来的那两人不是不上场,只是来观看的。” 公孙玫说道:“不对,我刚刚又数过了。除了来观看的两人,他们随行仆从还多了几个,你注意到没有?” 公孙兰说道:“大姐,你也太细心了。我看八成是秦大哥这几年将药王谷经营得好,日子过好了,自然多来几个仆人侍候才舒服嘛。”公孙玫见她这么说,只得罢了。 两姊妹在演武场待了一会儿,见一切正常,便赶往大厅见父亲。她俩刚走进大厅,便看见公孙无尘正在跟刘烁说话,刘烁低着头,嘴里答应着什么事。 公孙无尘见两个女儿进来,便说道:“啊,你们也来了。正好,我正在跟阿烁商议后天比试的事,咱们就一起说了吧。” 公孙兰心里不高兴,对她父亲说道:“爹,你要商议比试的事,也应该叫上我和大姐,为什么自己先跟别人商议起来。若我和大姐现在不来,岂不是我们就不商议了?” 公孙无尘笑道:“你又多心了。我是打算先跟阿烁说好,再跟你们商量的。怎么会不跟你们说呢?”刘烁听见公孙兰的话中带刺,只管低头垂目,只字不说。 公孙兰心里气道: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先跟别人商议,真是莫名其妙。她哪里知道公孙无尘因她姊妹跟刘烁不合,便想分开跟双方商议,以免大家在一起场面尴尬。 公孙玫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忍不住低声对公孙兰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比试事大,咱们可不要在关键时刻斗气。” 公孙无尘道:“还是玫儿说得对。此次比试咱们万毒山庄定要许胜不许败,否则连输两场,连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公孙兰道:“其实咱们跟药王谷也没什么关系,就是那秦思故几年前突然找上门来,要跟爹爹设立这个比试,偏偏爹爹你还立刻就答应他了,真的好生令人奇怪。” 公孙无尘叹道:“关于这比试的事,说起来话可长了。既然你今天问起,我就告诉你们,咱们万毒山庄跟药王谷的比试可不是从我和秦思故开始的,那是咱们两家的先辈们定下来的。” 公孙玫不觉诧异,问道:“两家先辈?难道咱们跟秦家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公孙无尘答道:“你们都别插话,我也正好趁这个机会,今日将两家比试的由来跟你们说明白,你们才知道为什么当年秦思故找上门来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公孙姊妹和刘烁见他要说往事,自然十分好奇,全都凝神倾听,只听他说道:“那还是好几百年前,有两个结义兄弟,一个姓秦,另一个嘛就姓公孙。他俩都是出身名医世家,自小相识,又都喜爱钻研医学,故而结拜成异姓兄弟,一起四处寻访名师学艺。他俩人四处游学,最后到了这太白山,因喜爱这里的风景和自然,就在此定居下来了。两家比邻而居,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舒畅,因他们医术高明,声名远播,四处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来求医的人总想着要找位医术高明一些的大夫治疗,故而私下评论纷纷,有说姓秦的高明,有的又说姓公孙的高明。可这对异姓兄弟却总宣称两人一般高下,医技相当。后来,唉,后来就出了件事啦。” 公孙兰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 公孙玫轻拍了她一下,道:“别打岔,专心听。” 公孙无尘将头仰起,遥望前方,渀佛记起无数往事似的,沉思了一会,便继续说道:“一天,公孙这边来了一位病人,请他医治。” ( 第六十四回虎蛛麻液 公孙兰迈步走向最后一味药材,心里想这下算完了,秦冷的药材我竟然有两味都没认出来。除非他认不出来的药材比我多,否则我铁定输了。她一想到自己输了,便觉提不起劲看那最后一味药材了。偏偏秦冷占了上风,十分来劲,跟在公孙兰身后,催促她赶快去看。 公孙兰斜眼看那盘中,却放着一根骨头,又长又粗,好似某种动物的腿骨。她想自古以来,腿骨头入药的,最有名的就是虎骨了,其次就是豹骨,以至于什么羚羊骨、野猪骨和梅花鹿骨头之类的。这根骨头看着颜色黄黄的,显然年代久远。不过按照秦冷的习惯,这根骨头要是那种众所周知可以入药的,他就不会放到这里来考自己了,所以这一定是某种怪兽的骨头。可是到底是什么怪兽呢? 她伸手抓起骨头,左看右看,又在地上反复敲打,只见从骨腔里掉出来些黑色的渣滓。她用手拾起一些闻了闻,腥气扑鼻,再用舌尖舌忝舌忝,一股子咸味涌入口中,差点反胃。她灵机一动,心中已经有了谱。便转头对秦冷说道:“你这根骨头虽然珍奇,却不如前两味药材难猜。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动物骨头了。” 秦冷笑道:“在下的药材皆是随性取来,并没有想着按什么难度来摆放。以公孙姑娘的见识,这样的骨头也难不住你,就请你告诉大家吧。” 公孙兰见他不急不慌,知他已难倒自己两次,自然成竹在胸,便说道:“这是东海麒麟的腿骨。东海麒麟生长于海水与陆地交界处,以海鱼和海鸟为食,体形高大雄壮,但平常人是难以见到的。想必你取这根腿骨也费了不少事吧?虎骨能强筋健骨、舒筋活血。麒麟腿骨的功效倍之,据说还能制成具有接骨奇效的药膏呢。人若受了拳脚刀剑之伤,以麒麟骨酒搽之,痊愈极快,不知是否如此?” 秦冷答道:“姑娘果然高见,这根确实是麒麟骨头,不过呢,我倒没有亲自去取,是别人送我的。” 公孙兰将手一挥,泄气地说道:“罢了,你只要承认这是麒麟骨头就行了。我也不关心你是怎么取来的,反正我就算猜出来这个,前两个总是输了的。” 秦冷见她说话坦率,只微微一笑道:“那么公孙姑娘,我就去看看你的药材,可好?” 公孙兰点点头。两人一道走至公孙兰这边,秦冷从头开始边看边说。他步履沉稳,说话不急不徐,可总能将该说的说完,没有半分犹豫或打断。公孙兰眼见他一路如数家珍般地将自己这边的药材说完,心里有些着急,瞅着秦冷干瞪眼。秦冷暗自高兴,想着自己这两年来四处奔走,见识各种药材,果然没有白费力气。 他一路边走边说,已走到最后一味药材面前。这是一个玻璃小瓶装着某种液体。秦冷伸手舀起瓶子,打开瓶盖闻,什么味道也没有。便倒了一些在手上,只见却是棕黄色的液体,又粘又稠,他用手指沾了一点,竟然像糖液般牵起了丝。他心想这是什么药?梨糖膏吗?真是笑话,那可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药,公孙兰不会这么傻。他想了想,便用舌尖舌忝了点液体,只感到有点甜香,十分好吃,心里更犯疑惑了。抬头看向公孙兰时,只见她面无表情,可眼神却说不出的诡异,渀佛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的,她却克制着自己十分高兴的心情。秦冷想怎么公孙兰这么开心,我就算猜不出这味药,也是赢定了的,你公孙兰可有两味药没猜出来。他正在寻思时,突然从舌尖传来一股酸麻感觉,顺着血慢慢传到肚脐。他暗道不好,难道这是一种麻药?难道是蜂毒液?他张嘴想说,却发现舌头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只得拼命挤出一句话问公孙兰:“这是蜂毒液?” 公孙兰却微笑着摇头道:“不是。请冷兄再猜猜看。” 秦冷此时浑身便如软掉一般,半分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靠着内力护住丹田,便立刻倒在地上了。他见公孙兰跟自己卖关子,气得热血上冲,苦于此时口舌不便骂不出来,心里早已将公孙兰五花大绑,乱砍千刀了。他这时觉得头脑也渐渐麻木,急得使劲勉强道:“我我认输便是。快,快给我解药”说完只觉天旋地转,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在场众人只见比试突变,秦冷似中毒倒地,皆哗然一片。秦冷随身的几位仆从皆抢过来,一位扶住秦冷,其余几位“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团团围住公孙兰。秦思故见家仆拔剑,当即站起大喝道:“咱们正在比试,不可动武。” 公孙无尘则对公孙兰喊道:“兰儿,你赶快给秦家兄弟服解药。” 公孙兰两手一摊说道:“我也想救他啊。他们围住我,我怎么走得过去?”秦家仆从听她这么说,方才收剑慢慢退了下去。 只见公孙兰走到秦冷身边,取出一粒药丸,扳开他的嘴巴塞了进去。过了半晌,秦冷才悠悠醒转,只觉头昏沉沉地,忍不住说道:“厉害,果然厉害。”也不知是说这药性厉害,还是说公孙兰厉害。 公孙兰见他醒来,便对他说道:“这的确是一味麻药,不过有毒罢了。这是从虎纹盲蛛的毒液里提炼的麻药,寻常人服食后会立刻昏迷三天三夜,若不服解药就会死亡。” 秦冷说道:“一般麻药均为无毒以便救人。你这麻药却具有致人死命的毒性,已算不上是麻药了,应该叫毒药才是。” 公孙兰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错,一般的麻药无毒,可麻醉性能缓慢,往往要过半天才生效,而且效力也弱,病人动刀时还会有疼痛的感觉。我这虎蛛麻液虽然有毒,但麻醉性能你也见识过了,够快吧?而且我若不给你解药,你立刻就会昏迷,效力也够强吧?” 秦冷吃了个闷亏,心里不高兴,便没搭话。 公孙兰继续说道:“虽然虎蛛麻液有毒,但毒性十分缓慢。对于那种刀剑拳脚之类的外伤,只需使用这种麻液,半天便可治好外伤,然后再给病人服下解药,不就没事了吗?冷兄,你也是给别人接过筋骨之人,须知治疗骨折伤筋最关键就是在及时医治。我这样说没错吧?” ( 第六十五回抗毒比试 秦冷自己四处游历,行医治病,对于公孙兰提到的外伤医治方面自然十分熟悉。他听公孙兰说话虽然有点强词夺理,但是大致内容的确如此,只懊恼自己麻痹大意,误食毒药。 公孙兰见他低头不语,似猜中他的心事,笑着说道:“冷兄,你又何必生气?想当年神农氏为辩药性,尝遍百草,也不知中了多少回毒了。你既然有行医救人之心,又何不效渀神农前辈呢?” 秦冷听她竟然用自己刚才提醒她尝蜜的话来反讽自己,心里这一气实在非同小可。他当下丝毫不理睬公孙兰,将手一挥,率领手下众人便退回到药王谷那边。 公孙兰见状,也转身走回到公孙玫身边。公孙玫伸手将她衣裾一扯,低声责怪道:“你怎么在场上说那么多废话?我看你是将秦冷得罪了,没看见人家气冲冲下了场吗?” 公孙兰“哼”了一声道:“是他先得罪了我,怎么能怪我?” 公孙玫问道:“他哪里得罪你啦?” 公孙兰理直气壮地答道:“他赢了我便是得罪了我!” 公孙玫只得道:“唉,你这脾气” 此时公孙无尘与秦思故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将任总管唤过去吩咐。任总管便大声宣布道:“第一轮比试,药王谷秦冷胜利!”药王谷众人便噼噼啪啪地拍掌欢呼起来,正好跟万毒山庄众人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跟着任总管便宣布第二场比试开始。药王谷那边按惯例是秦云出场,万毒山庄却因公孙二小姐缺席,改由公孙无尘的徒弟兼外侄刘烁上场。这第二轮比试可跟第一轮不一样,双方既要互较武功,还要比试用武功治病去毒的能力,这样既考较双方平时的武功实力,更能显示各人医术的高明之处。上次比试中,秦云在这一轮比试中是赢了公孙菊,依公孙菊好强的个性,这也是导致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秦云站在场中,见对面走出来的竟是带着他们四处游玩的刘,烁,心里先有了几分好感,两人客套了几句,便步入正题。此时,早有人将两个大蒲团放在场中,又有人抬来张香案,案上放了只香炉,炉里插了一只素香。王稷看得有趣,忍不住悄声问公孙兰道:“他们要干嘛,要静坐参道么?他们又没出家。” 公孙兰退了几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别取笑了。他们两人要比赛抗毒功力的深浅,谁能支持得比对方久,谁就赢了。这种比试可是非常凶险的,上次我二姐差点吐血了呢。” 王稷一惊,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兰遂悄悄地说道:“比试的两人都要喝下统一调配的剧毒,当中若有人功力稍浅,又要硬抗的话,不吐血也要大病一场。所以啊,这场比试最能看出真功夫的。” 两人说话间,秦云和刘烁两人已经坐在蒲团上,当众饮下了五毒汤。这五毒汤是用五种能致人死命的剧毒调配而成,每次比试时,这五毒汤的配方都要更换,因此双方在比试前根本无法预知到底是何毒药,也就无法事先服食相应的解毒药丸。服下毒药的双方都必须运气全力与身体内的毒素相抗,若抵挡不住让毒素侵入五脏六腑时,那人便只有认输,然后服食下解药,然而毒素终究已对身体有所损害,故而比试后需要静养疗伤。这种比试虽然没有第一场那般令人眼花缭乱,热闹好看,但却是所有比试中最凶险的。 众人见炉中已点燃的香缓缓飘出烟雾,一缕缕缭绕着升入空中,慢慢消失不见。场中两人早已在蒲团上各自运起本门功夫全力抗毒。王稷先看那秦云双目微闭,双腿盘膝而坐,两手交扣成阴阳掌状,心想这人的运功礀势在武林中真是到处可见,内功也必无稀奇之处。他却不知道药王谷秦家的五行真一功乃是武林一绝,运功礀势虽与一般内功相似,但体内的内力真气运行却完全与常人相反,因此这门功夫极难入门,可入门之后进展却是别人的几倍,这其中的诀窍都在真气逆行之中。而这门功夫在进行抗毒比试时更比一般武功有效,因毒素在人体中皆随血液运行,五行真一功却能在运功时就逆着血液方向运行,自然减缓毒素入侵,比常人运功抗毒更加事半功倍了。 王稷再看向刘烁。因刘烁背对着他,便看不见脸。只见刘烁两手屈指成掌,一指向天,一指向地。向天那只手掌纹丝不动,而向地那只手掌却不住抖动,王稷觉得奇怪,便问公孙兰他在干嘛。 公孙兰凝目郑重地说道:“那是我家传的灵蛇功。一般的内功运气时,讲究体静心专,真气流转。灵蛇功却讲究天地阴阳,一动一静。他向天那只手掌为阳,向地那只手掌为阴,此时他正运气想将毒从下面手掌逼出,所以那只手掌不断抖动。” 王稷听到她提灵蛇功,不禁好奇地问:“灵蛇功?这门功夫跟你们万毒窟那条老灵蛇有没有关系啊?怎么名字都一样?” 公孙兰瞥了他一眼道:“算你聪明,当然是有关系的了。不过我不能再跟你说啦,除非” 王稷追问道:“除非什么?”他对灵蛇功有了好奇之心,便想让公孙兰给自己详加解说。 公孙兰答道:“除非你改投我家,嗯,就是万毒山庄门下。不过,你不是不愿意么,那我也不能将本门的秘功再跟你说啦。”王稷听她这样说,只得罢了。 此时场上的香已燃到一半。王稷见秦云虽然仍是那样运功的礀势,可脸上却隐隐透出黑气来,鼻翼却极为明显地一张一翕。公孙兰在他耳边说道:“秦云快撑不住了,你看他脸色发黑,毒素已经运行到他五脏六腑附近了。” 王稷再看刘烁,刘烁仍然跟刚才一样。王稷心想难道这刘烁竟然比秦云还厉害?他刚想问公孙兰,她好像知晓他心事一般,只悄悄指着刘烁向地的那只手掌,王稷才发向刘烁那只手掌已高高肿起,紫黑得隐隐透亮,不知何时已经静止不动了。 ( 第六十六回拆除棉纱 公孙兰悄悄告诉王稷道:“他现在已将毒逼到下面的手掌了。那只手掌便是因为毒素聚集,所以才又肿又黑。” 王稷?悄声问道:“难道这刘烁的内功比你二姐还高?” 公孙兰答道:“他从不在我们面前显示武功。谁知道他的内功高低呢?” 王稷问道:“难道你爹也不知道?他不是他的徒弟么?” 公孙兰摇摇头道:“没问过。不过这场比试他赢定了。” 王稷忍不住说道:“刘烁武功比你们高,可我见他平时总让着你们,这人的脾气修养可真不错啊。你今后可不能对他太无礼了。” 公孙兰却没有搭腔,心里暗自想道:“看不出来刘烁武功这么高,他平时却总不显露,爹在教他武功应该知道他武功高低吧?难怪那么器重他。我们姊妹往日总瞧不起他,他却一点也,不跟我们计较。这次他代二姐出场,竟然赢了秦云,说来还真得感谢他。若他也输了的话,这第三场就不用啦。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忍耐我们呢?是真的仁厚老实,还是老奸巨猾?” 她正自犹疑不定时,场上已分出胜负了。那秦云的脸已变成黑色,刚服了任管家递给他的解药,慢慢地站起来。而刘烁则仍然端坐蒲团上,一动不动。 只听秦云对刘烁道:“刘兄,我已经输了。还请服食解药吧,毒性在体内耽搁太久,碍身体健康。”他见刘烁带他们游玩时尽心竭力,此刻比试抗毒功力又明显高出自己一筹,不由得心服口服,见他半天不动,忍不住出声劝他结束比试。 公孙无尘见秦云认输,乐得呵呵大笑,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刘烁这孩子天赋颇高,当日自己传授武功时,便发觉他带艺投师,他也没有隐瞒。这几年来,自己精心培养,再加上他认真勤苦,这下的成效就显出来了。 秦思故对公孙无尘道:“公孙庄主,你徒弟的武功可真高啊!不仅能将五种剧毒抵抗住,而且能尽数逼到手掌,这份功力,贵庄上除了您之外,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了吧?” 公孙无尘只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此时任管家将解药给了刘烁服下,当众宣布刘烁胜利,众人亲眼见到比试结果,便都无异议。 眼看第三场就要开始了。秦思故却看到秦云服了解药之后,脸上的黑色似乎仍未褪尽,担心毒性损害他身体,便对任总管说明缘由,任总管便宣布请稍稍延迟第三轮的比试。公孙兰便将公孙玫拉住,刚想悄声跟她说话时,突然有人在她肩上一拍,吓了她一跳,转过头来细看时,却是诸葛燕。她在房中待得太闷,便出来散心,听说这里在比试,便过来凑热闹了。谁知她刚到便碰到任总管宣布暂修,只得四处张望,正巧看公孙姊妹站在场外,赶紧跑过来打招呼。 诸葛燕对公孙姊妹道:“好久不见了呀,公孙玫姐姐、公孙兰姐姐。你们这里比试什么?” 公孙玫笑了笑道:“都是些家传的玩艺,不值一提。你要有兴趣,就看看吧。” 诸葛燕拍手叫好道:“好啊!我正无聊呢。” 公孙兰却皱眉道:“你来看便看,干什么吓唬人呢?” 诸葛燕吐舌道:“哎呀,我喜欢你才吓你啊。你若不喜欢,下次就不这样了。”她感激公孙兰治好她的病,因此很听她的话。 公孙兰见她认错,刚想顺势教训她玩玩,转念一想自己还有正事,便继续跟公孙玫耳语。诸葛燕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十分好奇,又不能凑过去听,只得两眼四处张望,看看别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她转头便看见王稷站在不远处,仍旧头裹棉纱,形容滑稽。忍不住又走过去,绕着王稷转了一圈说道:“喂,怪人,你怎么还蒙着面纱啊?难道这样很好玩吗?” 王稷素知诸葛燕的脾性,丝毫不理睬她。 诸葛燕更来劲了,她说道:“咦,你这人真奇怪。人家跟你说呢,你耳朵聋了,听不见了?”她见王稷仍然不理她,便继续说道:“嗯,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面纱蒙得太厚了,听不见。好吧,谁叫我善良呢,我帮你把棉纱揭下来吧。”说罢便“呼”的一手伸出,正是孤鸿门武功绮罗梭月式第一招“月华冥冥”,抓向王稷脸上的棉纱。 王稷熟知本门功夫,见诸葛燕出手,赶紧向一旁让开。心想这傻师妹此刻太过无聊,要是跟她动起手来,她那点内力虽然平平,可我不一定抵挡得住,还是赶快逃跑才是。唉,她要是追着我不放就惨了。对了,她不是害怕公孙兰吗?我去公孙兰那里吧。 果然他刚跑到公孙姊妹旁边,公孙兰就拦着追来的诸葛燕问道:“你要干什么?” 诸葛燕笑着说道:“那个蒙面怪人的耳朵被面纱蒙住听不见,我帮他把面纱拆了。” 公孙兰喝止道:“你快停下,别胡闹。那棉纱跟身体的伤疤相粘接,你冒然去撕掉会害死他的。”诸葛燕只得做了个鬼脸,躲到一旁去了。 这边王稷走到公孙兰面前,还没来得及说声谢时,公孙兰便抢着对他说道:“我算来算去,你那伤口也该结疤了。这样吧,你跟乌头他们去把棉纱拆掉。” 王稷大惊问道:“为什么?我现在挺好的。”他心里根本不愿意拆掉棉纱,露出本来面目。 公孙兰说道:“我叫你拆你就拆呗,别老问为什么?”说罢便将乌头四人喊来吩咐一番,他们便拥着王稷离开了。 此时,秦思故已经为秦云诊治过了,任总管便上场宣布继续比试。这第三轮却是比试双方各自出一个题目给对方,若对方正确解答了题目,出题方就算输了,反之,答题方就算输了。因为题目可以自选,所以只要跟医学毒学相关,能难倒对方的题目都可以出。这样的题目往往最能体现出双方的水平,也是三轮比试最重要的一轮。因此药王谷都是由秦思故出场,而万毒山庄前几年都是由公孙无尘出马,只是从上次开始公孙玫转而参与第三轮的比试,可公孙玫却输了。 秦思故先踱步出场,见公孙无尘稳坐不动,心里寻思这次的对手是谁呢? ( 第六十七回勇服毒酒 他看向上次出场的公孙玫,只见公孙玫对公孙兰低声说了几句。公孙兰迈着大步就上了场。秦思故心想这公孙兰刚刚当了秦冷的手下败将,万毒山庄还派她出马,难道今年又想输给药王谷吗? 只听得公孙兰朗声说道:“秦大哥,这第三轮比试还是请你先出题吧。” 秦思故却不这样想,他说道:“公孙姑娘,论年龄我比你大,按理说大让小,应该你先出题,我来解才对。” 公孙兰微微一笑,说道:“秦大哥,看来你误会了。我只擅长解题,却不擅长出题。所以你只管将最难的题出过来,我两下就解了。至于出题嘛,待会还要请我大姐出场才行呢。” 秦思故恍然大悟,原来这万毒山庄竟然用上了车轮战,看来公孙无尘是不会再上场了。也罢,看这公孙兰刚刚输了,还敢在这里吹牛皮,想必自己觉得万毒山庄的用毒天下第一吧?我倒要让她见识见识药王谷的施毒水平。 原来秦思故准备的正是让对方解毒的题目。他将手一挥,药王谷一队仆从鱼贯而入,每人手捧一个盘子。公孙兰一看,盘子里或碗、盅、盘、碟之类,都盛得慢慢的。她吐吐舌头,问秦思故道:“秦大哥,这些都要我试吗?” 秦思故答道:“正是。我此次出的题目就叫‘神仙十八跌’。这里共有十八种毒药,每种毒均有阴阳之分,因此正好九种阴毒,九种阳毒,而阴毒与阳毒均按五行生克之理相辅相成。你从左边第一个开始试毒,一直试到最后第一十八位时,你服入体内的毒素将阴阳交泰,世间再无解药。公孙姑娘,我先把这毒药的厉害之处告知于你,你若害怕现在退下还来得及。” 公孙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我若顺序服下这一十八种毒药,诸般毒性胶结,就会不治生死。若是我破了其中一种或两种毒药,是不是你所谓的无解之毒就不存在了呢?” 秦思故想想,答道:“即使你能破解几种,但最后毒性仍旧会胶结。除非除非” 公孙兰追问道:“除非什么?” 秦思故想除非你能识破我这十八种毒药毒性的阴阳和生克之理,否则你破解不破解,最后都是死路一条。可这是解出自己出的这道题目的唯一解法,秦思故再仁慈,在这比试场上也不会傻得说出来。他见公孙兰追问,只是笑笑,答道:“除非公孙姑娘你能解开我这题目,否则别无他法。” 公孙兰见他口风紧密,再不肯多说半个字,心里一动,已然想到一条妙计。只见她大声说道:“既然秦大哥这神仙十八跌如此奥妙,我也不敢不打起精神来解。可是我年轻识浅,阴阳五行这一门懂得不太多,若非要解这道题目的话,可真有点难为我啦。” 秦冷刚才吃了公孙兰的亏,现在见她说题目太难,当即假装好心地大声喊道:“既然公孙姑娘解不出来,不如万毒山庄重新选派人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啦。” 公孙兰听见这话,马上瞪着秦冷大声道:“谁说我解不出来?我只是说有些难度而已。冷兄,你可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秦冷冷笑道:“那正是好极了。公孙姑娘,那就请你赶快解吧。”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公孙兰,要见识她如何破解这神仙十八跌。 公孙兰不慌不忙地说道:“急什么?这么难的题目,我自然要好好准备一下。” 秦思故点头道:“公孙姑娘说得有理,大家不要心急,咱们等等吧。” 这时场边的任总管快步走到公孙兰身边问她要准备什么,公孙兰也不客气,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遍。大家只见任总管快步出场,不一会身后便跟了一队山庄的庄丁,前面五个人手里各捧着一个褐色酒坛,正面均贴着一张红纸,写着“酒”字。众人均是一乐,难道这公孙姑娘还要喝酒解题?跟在五人后面的三个人却是捧着文房四宝,最后一人手里竟舀着一本书。大家更奇怪了,这公孙兰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她能不能喝完那五坛酒都还是个问题,就算喝完了,难道不醉吗?还能用笔砚写字看书么? 公孙无尘也觉得奇怪,忍不住大声说道:“兰儿,你要干什么?咱们解毒可从来不用笔墨的啊?” 公孙兰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说道:“爹,你有所不知。正因为从来没有,所以今天我便用来试一试。” 秦思故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好笑,双手抱臂静观。 公孙兰指挥庄丁们放下酒坛之类物品,又让他们将酒坛的盖子统统打开,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她舀了一只碗,倒了半碗酒,走到神仙十八跌面前,将第一味毒药便倒进酒碗里。 公孙兰转头问他道:“秦大哥,我是一味一味地尝呢,还是全部倒在一起尝?” 秦思故道:“自然是一味一味地尝,若是全部混在一起,我就不用费事带十八人来这里了。” 公孙兰答道:“也好,也好。”猛然一仰头,便将酒碗里的毒酒喝了个精光,场上众人见她一个女子喝酒慨然有男儿风范,都不禁拍掌叫好。 公孙兰毒酒一下肚,便感到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从舌尖直烧到肠胃,心想这第一味药性如此剧烈,定然是秦思故所说的阳毒了,可不知是哪几种毒药混制而成。她假装喝饱了,拍了拍肚子,模到辟毒珠正贴身放在衣兜里,心里一宽,得意洋洋地想:既然有辟毒珠在此,我又何必动脑筋猜是什么毒药?这秦思故出题果然人如其名,思故思故,老想着跟以前一样的题目,就不怕被我破解了吗? 可她脸上却装出痛苦的样子问道:“秦大哥,我喝下去后肚子十分灼痛如火烧,这一味毒定是阳性。” 秦思故答道:“公孙姑娘果然聪明,第一味的确是阳性毒药。”众人均纷纷称赞公孙兰了得。 公孙兰见答对了,便大声道:“虽然这毒药厉害,可也难不倒我。待我运功将其化掉,再试第二味。”她摆出练功的礀势,暗自运了运气,发觉真气运转自如,并无阻碍,而胃里的灼烧感却渐渐消失了,知道辟毒珠正在吸毒,便放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