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渡》 第一章瞬间 这里没有阳光,日夜都被阴霾笼罩。(全文字小说更新最快)没有阳光的原因,准确地说是因为这里存在于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幽暗阴冷,如同夜幕下的兰若寺,自然也比不得兰若寺的荒凉,它更像是某个大城市的商业区,不过少了些灯红酒鸀。 这里是生死渡,连接阴阳两界的驿站。 从旅店出来的醉酒客人,伴随一阵烟雾倒了下去,却不见人影,只剩一条金黄的蟒蛇盘在地上;从赌场出来的富商,大笑着化成耀眼的白光,飞去了九天之外。这些在生死渡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这里汇集了人、妖、魔、仙各方生灵,是通往地府的唯一通道,它存在于六界之外,是最和谐享乐的地方。生死渡不提情仇,不动干戈,这是千古传下来的规矩,至今没人敢打破。 生死渡也不是人人都能进的,当然要凭借一定的信物和身份证明,而凡人一旦从这里进入地府,便会万劫不复,人死后,鬼魂的通道则是另一个驿站。所以在生死渡,凡人很少见,像我这种不怕死的凡人,更是少上加少。 我叫瞬间,是一名职业写手。“瞬间”是我的笔名,干爹平时叫我“兔崽子”,笔名用得久了就渐渐忘了我真正的名字,世间万事眨眼即逝,不过瞬间,名字亦如此,而这个“职业”,说来可就话长了。 我从出生就没见过父母的样子,酒鬼干爹把我捡回来不久他就死了老婆,接着破了产,干爹拼死拼活供我上完了初中,再也支撑不住,开始了他的颓废生活,我只好辍学打工,由于学历太低,又没什么傍身技术,四处碰壁碰得我从以前的高鼻梁变成了“榻榻米”,好在有点小小的文笔,我便弃了工作,在家做上了写手,不时投点稿子,帮人写点书信春联什么的,勉强维持生计。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宇烈,在他的怂恿和帮助下我来到了生死渡,寻觅了间小屋,当起了职业写手。店名取作“前世今生”,借阴阳相隔之意,我的专职是蘀人写从阳间寄到阴间的书信,自然是因为地府也不是想入就能入的地方,生死渡只是第一步,再者,普通的笔在阴间是显示不出的,而我的笔,可是问判官叔叔要的。宇烈带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差点没被吓死,谁能想到堂堂判官竟是一个大月复便便,却粉脸油面的书生模样,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形象差了太远。那判官对我比他女儿还亲热,真不知上辈子欠了我多少钱。借阴阳笔,可以,得叫他一声叔叔,这多简单,别说叔叔,叫爹都成。于是我得到了阴阳笔,开始做起了生意。每一封信我都可以捞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妖魔鬼怪出手比凡人大方得多,谁叫他们不知道赚钱的辛苦,那些神仙大手一挥,一座金山就能把我砸死。 起初的生意断断续续,却也还凑合,往后就遇到不少异想天开的同志,有让我帮助写自传的,有写批评信、检讨书的,甚至更有让我为他写诗的,我又不是吴克群。于是我这个职业写手,从写信的专职慢慢演变到写各种文案,酬金也不只限于金钱,只要是能赚头的生意我都接,典型认钱不认人的主,宇烈说我迟早死在钱堆子里,我通常是还他一记白眼:钱堆子里死,做鬼也风流。谁让你不肯变钱给我。 宇烈是神仙,还是高高在上的四灵神之一——雷神。说白了就是管刮风下雨、打雷闪电的天气员,我敢保证,我跟宇烈的认识绝对不是偶然。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道闪电闪进屋子,直接劈碎了我脑袋边的窗户,妈妈咪呀,如果我再坐得过去一点,碎的可就是我的头。我猛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窗外就是一句:眼睛瞎了?怎么打的雷闪的电啊?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天而降正落到窗前,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脑子一片空白,天啊,还真给我骂来了,我倒地之前听到那人悠悠的感叹:你这丫头还是没变。这就是我跟宇烈的初见,我不争气地晕倒了,准确地说是被他吓晕的,也怪当时的天太暗,要是看清他的长相,说不定我就不会晕了,花痴都还花痴不完。神仙总是有副好皮囊的,宇烈也不另外,不过语扬告诉我他是神界最丑的,真是欺负咱们凡人,最丑的都比人间最俊美的好看,这简直就是侮辱,这可不能忍,于是我就跟宇烈杠上了。后来我问过他,他那句感叹是啥意思,难道他认识以前的我?我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瞎眼的雷神,宇烈笑而不语,给了我脑门一个响指,然后就响起了我杀猪般的追杀声。 因为宇烈的关系,我又逐渐认识了其余的灵神。雨神雨苏,温柔善良,像姐姐般地对我细心照顾;风神语扬,清新飘逸,一张毒嘴与俊朗的外表格格不入,加上正直开朗如大哥般的宇烈,我的生意蒸蒸日上,还要仰仗于这三个免费的灵神信使,唯独除了一个人,雪神羽潇。在我印象中,羽潇一直是如雪般清冷而高贵的,他的脸上鲜少有表情,话不多却犀利,难道是因为他是雪神的缘故?从我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就对他有着莫名的亲切和信任,我想靠近他,却不懂这种感情是什么,只好任其复杂地滋生在我心里。羽潇嘴上不说,我知道他心里也是关心我的,这可真不是我自恋,每年他都会风雨无阻地来生死渡看我,当然阻也阻不了了,其名曰公事,却是在“前世今生”里静坐整整一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耐性,现在的人一刻不玩手机半天不玩电脑就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亏他能这么淡定。每次在我以为他睡着之际,就会跑到他面前悄悄地打量他,并痴痴地笑,再心满意足地回归工作。有一次我试图玩玩他如羽扇的长睫毛,不料我刚伸出手去,就对上对方睁开的碧玉色的眼睛,那一瞬间我渀佛看到所有的冷漠化为柔情,藏在他的双眸里,都说眼睛不会骗人,那一刻我似乎从羽潇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心,不过只有一刻,下一刻他淡淡地转了目光,在我以为他要发火之际,他却闭上了眼睛。我楞在原地,还未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我这才想起,神仙又怎么会睡着呢。 不知不觉,来到生死渡已经有十年光阴,“前世今生”也逐渐在生死渡里有了名气。白天语扬会接我过去,晚上送我回来,他只要动动手,就比过了飞机的速度。在四灵神的照顾下,我的小日子过得尤其充实,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他们不提我也不再追问,人活傻一点没什么不好,我满足于现在的生活,我相信,时间会给出所有的答案。 ( 第二章织音 我穿上外套,语扬正喝下第八杯白水,末了还念叨着“女人真麻烦”诸如此类怨言,在他发火之前,我赔笑着将他拖出了家门,内屋床上的干爹在一夜宿醉之后,翻了个身又继续做梦。 这是我每天早上去生死渡的节奏。今儿日子不好,先是闹钟莫名失效,再是洗脸水自己打翻在地,这才耽误了些时候,让语扬的嘴巴又有了膈应我的理由,这还不算,那家伙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吐槽我新买的裙子,虽说这裙子是有些年头,款式旧了点,可是我就是看上了它复古的样式和黑得彻底的面料,当然还有合理的价格,却被语扬形容成“乌鸦”,大清早的,什么晦气的比喻,看来我今天还得遇到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我撇了撇专心御风的语扬,从背后给了他一记白眼,不一会儿,生死渡到了。 果不其然,“前世今生”今天有些奇怪,一进大门我就闻到一股非人的味道,却辨不了身份,想我一介凡人,拥有捕捉非人气息的能力就已经是奇迹,如再能明辨身份,让那些修行千年神仙还活不活?这股味道集中在一处,不曾移动,一定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前世今生”。不会是小偷吧?我刚告别了语扬,万一人家偷盗未遂,突发奇想谋财害命,那我不死得冤枉?想来想去,还是在进入里屋之前退了出来,保险起见,我还是多找个人一起进去得了,正当我转身出大门之际,一袭蓝衣正挡在我眼前。 “请问你是‘前世今生’的老板吗?”那男子眉清目秀,二十七八的模样,身着蓝色t恤,手舀一束白色风信子,“含情脉脉”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这不是天赐帅哥和保镖么,虽然对方看上去弱了点,不过好歹是个男人。 “当然,没看到我从里面出来么?”一码归一码,该有的气势不能掉。 “那你能帮我写封信吗,寄到另一个世界?”他完全无视了我的气势,显得尤其兴奋。 “另一个世界?”那不就是地府么,这小子,居然用比我还文艺的字眼。 男子没有继续说,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开口,借此机会,我躬身一邀:“不如这样,我们进去慢慢谈,你要写信是吧?没问题。” 我的承诺渀佛点燃起男子的希望,他不加思索地点点头,就跟着我进了里屋。 奇怪的是,里屋里什么都没有,但味道并没有消失,我知道“那东西”还在。不敢轻举妄动,我暗暗地四顾着,给坐下的男子上了壶茶,自己也慢慢坐了下来。我确定眼前的男子是个真正的凡人,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可是,他是如何进入生死渡的?我用目光打量着男子,对方像是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般,小心翼翼地护着手中的风信子,眼神复杂而悲伤。悲伤,是的,想来这花的背后一定有一段故事,或许就跟他写信的原因有关,不是第一次帮这样的人写东西,对于他的故事,我倒是很感兴趣,至少在房间里的“那东西”现身之前,既然对方暂时对我无意,那我也安心下来。 慢慢地喝了口茶,男子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做这一行十年,不知如何开口的情况见怪不怪,不过姑女乃女乃的耐性也不是白磨的。 “你想要写什么样的信,寄给谁,何时寄?”我抛出一连串常规问题,跪求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我的时间可宝贵得紧,就怕他支付不起对了,说到钱,这小子一副穷酸的样子,不会吃白食的吧?刚才只顾安全拉他为伴,却忘了考虑这一点,我真是该死! 正当我懊恼之际,那男子开口了。 ———— 飘渺林是一处神秘的地方,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够深入,甚至鲜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杨云飞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女乃女乃生活在飘渺林林口,他活得乐观开朗,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世,除了不许进入飘渺林之外,女乃女乃也从未要求过他更多,所以十七年来,杨云飞的生活算得上是幸福满足,他每日清晨都会在窗外吹竖笛,那是他唯一擅长的技艺,有时经过女乃女乃的同意去镇上靠卖艺挣点小钱,其余时间就将笛声献给了飘渺林。 杨云飞屋前有棵苍天大树,树下开着纯白的风信子,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每当他对着树下的风信子吹起竖笛之时,风会吹拂起如雪的花瓣,渀佛万物都沉醉于这笛声之中。 杨云飞从不曾注意到树上停留的那只小鸟,在他吹响竖笛的时候,那只白色的鸟躲在树枝中间,静静地聆听、享受着他的音乐,笛声结束后便悄无声息地飞去飘渺林深处。 那不是普通的小鸟,她是一只织雀,人们以为地球上已经绝灭的鸟种,幸存至今唯一的一只,经过百年的修炼,已经可以化为人形。小鸟在飘渺林深处的一处岩洞口停下,飞旋落地,一道白光之后,亦然可见一道秀丽的背影,身着白色的古式纱衣,长发随意披散,女子淡淡回眸看了一眼,下一刻消失在洞口。 岩洞内,归来的女子刚坐下闭目养神,空中突然传来一道遥远却清晰的声音。 “织音,你又去见他了?”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调整了气息,慢慢地睁开眼睛。 “我只是去欣赏他的音乐,并非是见他。” 女子话音刚落,凭空出现一阵烟雾,接着从烟雾里走出一名劲装男子,面容冷峻,正死死地盯着女子的眼睛。 “织音,你忘了你哥哥是怎么死的,难道你想重蹈他的覆辙?” “别说了。”织音淡淡打断了男子的质问,“我答应你,日蚀之后不再见他。” 此言一出,男子满腔怒火也只好作罢。两人相对无言,就这样过了许久。他们之间本来也不用多言,百年相伴自成默契不说,更何况两人都不是善言的性格。 “酒奴,你还记得哥哥最后的样子吗?”织音突然开口,神情未变,“他的眼里没有悲伤,只有满足。” 酒奴闻言惊异地抬头:“织音你”男子的话被截断在女子渐渐闭起的双眸中。 这一日杨云飞起了个大早,如往常一般到窗前吹笛。最近精神越来越好,心情也开朗起来。竖笛未送到嘴边,杨云飞的目光就被屋外一地的昆虫尸体所吸引,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屋外不时就会有成群的昆虫或者动物尸体,杨云飞恐是不好的兆头,倒是女乃女乃淡定地劝他别担心。就在杨云飞疑惑之际,突然有人摔倒在不远处。 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上山割草的模样,许是不慎摔倒。杨云飞不认识这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鲜少有人到过飘渺林,女乃女乃也不许自己带人过来,这位老人家的出现确有些奇怪。 杨云飞没有上前,远远地在窗边询问对方:“老人家,你还好吗?” 老人闻言投来的目光有轻微的变化,不过离得太远杨云飞并没有注意到。 “我的脚崴了,走不动了,小伙子,能麻烦你扶我一把吗?” 杨云飞天性善良,这样的情况摆在眼前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他顺口答应着就要走出屋门。突然想起女乃女乃的叮嘱,又停住了脚步,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杨云飞靠近屋门的那一刻,老人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兴奋,像是在看一件宝物一般,眼神里满是贪婪的光亮。这些杨云飞都没有注意到,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对方眼里的惊喜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切的渴望。 “老人家,不好意思,女乃女乃不让我这段时间出屋门,我”杨云飞思索着,该如何向对方解释这奇怪的规定。 老人的眼里流过一丝寒意,眼珠一转,又变成一副可怜的模样。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老人摔倒了也不扶,越来越没有孝心咯。” 老人的话让单纯善良的杨云飞面红耳赤,他咬咬牙,转头看了看里屋熟睡了女乃女乃,决定扶起老人就回屋,绝不逗留,也不会让女乃女乃发现。这样想着,杨云飞直径走到老人面前蹲下,向对方伸出了手,这时,他手腕上的连珠不经意地闪动了一下,谁都没有发觉。 “不好!”岩洞内打坐的织音突然睁开眼睛,像是感应某些事情一般,收功起身,瞬间化为光影消失不见,等到下一刻酒奴发现,早已唤不回来,只好跟着织音,一个转身留下一阵白烟。 扶起老人的杨云飞不会看到,在他俯身为老人拍落身上的泥土时,对方的面容已渐变狰狞,张开的嘴里露出两颗明晃晃的尖牙,正对着杨云飞的颈脖。 “云飞!”织音出现在杨云飞的十步开外,一声呼唤让杨云飞起身侧目,也促使“老人”收回了尖牙。 “织音!”杨云飞的声音透着欣喜,全然忘记了身边的老人,就要向女子走过去,不想被老人阻止。杨云飞疑惑地看向老人,却发现对方一改先前的老弱,眼神里充满了不符身份的愤恨,又转头看向织音,一如往日的淡然,眼神却坚定无比。杨云飞不知道,此时的他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织音,正与这危险对峙。 双方势均力敌,许久没有动作,直到酒奴终于赶到,出现在织音身边,对方的眼神才有了变化,几番思索之后,“老人”放开阻拦杨云飞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谢谢你,我可以自己走了。”说完果然转身离去。 杨云飞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空气莫名让人窒息,他对着老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向织音和酒奴所在的地方跑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远去的老人突然回头,用密语将一句话传达到目光一直不离自己的两人心里:日蚀就要来了,所有妖魔将会汇聚于此,你们护不了他。 织音和酒奴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模的情绪。 杨云飞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织音的到来实在让他喜出望外,自己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将日夜的思念融入笛声,终于将她唤了回来。 女乃女乃闻声出了内屋,正与蹦跶着去厨房泡茶的杨云飞擦肩而过。 “织音姑娘,这些年辛苦你了。”老人显然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语气中也不知道是道谢还是自责。 “隐婆婆,你这是”老人的模样让织音有些奇怪,虽然外表一如常态,可是明显地少了些生气。 “正如姑娘所见,老身已是油尽灯枯,日子也不远了。”隐婆婆的眼神平淡如水,眼底是真正经历沧桑的淡然,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之事,只是今天吃了什么一样的平静。 难怪她没有发觉危险的临近,难怪这屋子的结界日益减弱,已经是到尽头了吗?确实也过了太久了,久到织雀一族只剩了自己一个,久到那人转世成了追风少年。 “日蚀就要来了,只要熬过这一关,云飞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织音姑娘,你会帮他的,对不对?”隐婆婆突然的请求让织音有些愣住,反而是从进屋开始一直无话的酒奴反应强烈。 “婆婆,织音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隐婆婆的脸上是深不可测的微笑,织音抬手阻止了酒奴继续说下去,她看向酒奴不解的脸,“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的他的早在上一世就还清了,织音,你已经不欠他了。” 织音没有回答,将目光投向里屋已经沏好茶的杨云飞:“不,我还的是今生的债。” 杨云飞从里屋端着茶出来,发现三人都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感到奇怪,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吗?” 隐婆婆笑着接过杨云飞手里的茶,拉他坐到桌边,握着他的手,嘱咐般地说道:“云飞,以后要听织音的话,再过三天,你就可以去城里住了。” “真的?!”杨云飞大跳起来,全然忘记深究女乃女乃话里的诀别之意,城里是他向往已久的地方,他自然而然地以为,女乃女乃可以一直陪伴他。 “你们会和我们一起去城里吗?”杨云飞高兴之余,也不忘问道自己最在意的事。闻言酒奴淡淡地转过脸去,织音看着杨云飞眼里热切的期盼,拒绝的话早也出不了口。 “会的。”她回答的瞬间,酒奴闭上了眼睛,他清楚地知道织音的用意,也知道城里只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梦。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阻止织音,更没有办法阻止三日后日蚀的到来。 杨云飞高兴地跳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不要再消失不见”,又突然舀起自己的竖笛:“我吹笛子给你们听,好不好?” 织音和隐婆婆微笑着点头,转身吹笛的杨云飞没有看到,身后三人眼里,那深不见底的担忧和悲切。 天一直没有亮,黑夜笼罩着整个飘渺林。杨云飞仍做着美梦,一直守护在床边的织音突然站起身来,正在扫地的酒奴也停住了动作,隐婆婆从结界里化成人形,出现在屋子中央:五百年一次的日蚀,终于来了。 天空完全暗下来的那一刻,有不怕死的小妖冲向房屋,被结界上所施的魔法杀死在结界之外,这些小妖不足为惧,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到来。 不一会,屋外堆积了超过平时百倍的妖怪尸体。入侵一旦成功就能得到千年法力,就算失败,死在日蚀之下也算不上可惜,所以所有的修炼者都趁着今日前来做性命之搏。屋内三人不断向结界输送着法力,道行尚浅的妖魔早已丧命。日蚀过半,飘渺林最具危险的妖怪,那日匿走的黑鸦,一改老人的模样,终于出现在屋外。 黑鸦一到,就证明飘渺林的妖怪已经全数到齐,是时候了。隐婆婆收回输往结界的法力,双手在胸前凭空一划,结出一道光影。 “来吧,将你们的法力尽数输送于我,成败在此一举。”织音和酒奴点头,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他们早已商量好的决定,也是无可奈何的最后的决策。“我会用元神护住你们,织音姑娘,酒奴,云飞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同时点头,开始了法力的输送。隐婆婆的身子逐渐变得光亮,无法直视,屋外的黑鸦已经开始进攻,就等着他带领众妖进入结界的那刻。 “女乃女乃!?”不知何处醒来的杨云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被光包围的亲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事呆呆地愣在原地。隐婆婆也看到了杨云飞,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云飞,不要难过,好好地活下去。”说完屋子突然一震,黑鸦已经攻破了结界,就是此刻! “破!”隐婆婆吐出最后的字眼,元神瞬移罩住了屋内的三人,一道刺眼的光亮由她为中心以超光速的力量发散而去。“砰!”的一声,如同炸弹爆炸一般,光圈将靠拢的妖魔震得魂飞魄散,整个飘渺林都为之颤抖。 等到烟雾终于散去,无数的昆虫动物尸体覆了满地,不忍直视,房屋已被摧毁,废墟上,织音抱着已经晕过去的杨云飞,和酒奴一起,送别着空中隐婆婆最后的元神。 一场劫难因隐婆婆的牺牲而过去,二人也已是筋疲力尽,日蚀之日过去,杨云飞终于可以安全地过完他之后的时光。两人决定先将杨云飞带回岩洞,再作打算,却不料苟延残喘的黑鸦突然现身,趁两人分心之时抢走了杨云飞。 这回黑鸦没有迟疑,对着杨云飞的脖颈就是一口,杨云飞也因剧痛醒了过来,看到了对面织音和酒奴苍白的面容。 “已经晚了黑鸦,被灵符自毁伤过的妖怪,只有消失的下场,你也不例外。”织音的声音虚弱却不失镇定,将担心收掩,她一定要救回黑鸦手中的他。 “我知道。”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身体,黑鸦反而大笑了起来,“那老太婆守了他五百年,最后居然为了保护他而自毁,灵符修炼成人何止千年,就这样轻易的万劫不复,真是可笑。” 黑鸦越说越兴奋,渀佛回光返照一般,他又拉起杨云飞,往他的颈脖凑了过去。 “住手黑鸦!“见状织音再也按捺不住,尽管酒奴已悄悄地元神出窍从背后向黑鸦靠了过去。“你想怎么样?” “不过是临死之前尝尝这万妖争抢的灵血的味道,”黑鸦的目光突然紧紧地锁定住对面半蹲的白衣女子,“为什么我死了,你还能活着?我们不是一样的吗?”黑鸦询问着,又突然大笑起来,酒奴正在努力接近黑鸦,力量的过度损耗让酒奴的元神有些闪动不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住黑鸦,要么拖到酒奴能够控制元神,要么等黑鸦消失。 “小织雀,这个男人,”黑鸦将手里的杨云飞向自己一靠,杨云飞的脸早已因剧痛和害怕而苍白。“你爱他吗?”黑鸦的话让杨云飞涣散的意识又瞬间清醒,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对方同样震惊的神情,正向他投来深情而犹豫的目光。 “不爱吗?你明明知道这小子对你的心意,也不爱吗?”织音长久的沉默让杨云飞眼里的光亮逐渐暗淡下去,黑鸦带着一副可惜的神情看向手里的人,“你爱的女人不爱你,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黑鸦的话让杨云飞渀佛恍悟般地转过头去,眼神也逐渐开始模糊。 “我爱他。”织音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随之而出的是静静的微笑,她看着对面的男子,第一次承认自己深埋内心的感情,“我爱他。” 从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听到他的音乐,从五百年前被前世的他所救开始,她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她等他转世,心甘情愿地守护他五百年,为了保护他,不肯回应这一世他的心意,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如今渀佛再无所顾忌一般,织音微笑地看着杨云飞,不忍辜负他眼里想知道答案的热切期盼,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 黑鸦又开始大笑起来,已经达到了狂笑的地步,酒奴终于控制了元神,一个出手将杨云飞抢了过来,黑鸦没有反抗,默默地看着酒奴带着杨云飞飞往织音所在的方向。 “织音,你终究还是逃不出织雀的命运,哈哈哈哈”黑鸦的声音伴随着身体化为白雾消失在九天之中。酒奴看着四目相对的二人,眼里满是悲愤,其实早该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织音,你要去哪里?”岩洞里稍加休息的杨云飞一醒过来,就发现正向外走去的织音。织音回过头,用一脸慈爱的微笑阻止了杨云飞起身,她走到杨云飞的身边蹲下,抚模着他的头发:“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修炼,以后酒奴会照顾你的。”杨云飞知道织音不是凡人,可是从未想过和她的分别,一时也找不出阻止的理由,自己也断然不能阻拦对方的最重要的修行。 “那我们还能再见么?”最后也只能徒劳地问出这样一句,眼泪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织音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笑道:“你还记得屋前的风信子吗?我已经让它重新成长,等它开花之时,我就会回来看你。” “好,我会一直守着它开花,就像你和女乃女乃守护我一样,这是我们的约定。” 飘渺林最高的地方,已经能够看见太阳内部的阴影在逐渐褪去,日蚀已经过去,明天又会是新的开始。 “你明知道那里的风信子不可能再开花,为什么骗他?”酒奴站在和织音并肩的山崖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酷。 “内心没有期盼的话,他会活不下去的。”织音凝望着半空,淡淡地说:“我没有骗他,等不到的期望永远是最美的。” “织音,为什么?”酒奴最后问出了久违的疑惑,面对黑鸦的质问,她明明可以不回答的,难道只是为了不让那人失望? “永远别让他知道。”织音没有回答,而是向酒奴投去坚定的眼神,多年的默契传递到酒奴心里,酒奴握紧了双手。 “没想到,我也会走向哥哥的结局,我终于,明白了哥哥当年的心意。”阳光在此时投下光亮,照亮了整个飘渺林,织音转头看着半空莫名出现的霞光,绽开了最后释然的笑颜。 “真美啊!酒奴,我就要消失了。爱而不能说不能言,织雀一族的诅咒,真是狠毒啊。”酒奴无言,手掌已被他自己抓破,眼前女子的身形已伴随着阳光渐渐透明,恍如二十年前自己和织音亲眼见证织音哥哥的灰飞烟灭。 “酒奴,云飞就交给你了。”散去的灵魂用最后的念力将嘱咐传进酒奴心里,一切又恢复了日蚀之前的样子,只有织雀一族永远消失在了这里,黑衣劲装男子独自站在山崖之上,两行泪悄然滑落。 ———— 杨云飞说完了,我仍沉浸在故事里,突然低头看见自己的裙子,想起早上语扬“乌鸦”的比喻,不自然地搓动着双手。 “织音就这样走了?” 杨云飞点点头,摆弄起风信子的花瓣,眼神逐渐暗淡下去,我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他,他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不过,我会一直等她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她,风信子已经开了。” 我看向他手中的风信子,他要写信的内容就是这个?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屋里的来客还未离开,其身份我也猜到了七八分,于是我清清嗓子,凭空喊到:“朋友,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话音刚落,我眼前就出现了一阵白雾,同时传来一阵酒香,比我闻过的所有酒都要醇香,白雾之后,屋里多了一名黑衣男子。 “酒奴?!你怎么来了?”杨云飞比我先反应过来,震惊地站了起来。 果然,这位神秘来客就是传说中的酒奴。 酒奴没有说话,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赶紧回避了他冷酷的眼神,我还不想被冻死。杨云飞暗暗看了他两眼,似乎是有些怕他,他见气氛不妙,立马拉我到一边,让我帮他给织音写封信告诉她花开了,接着偷偷塞给我一颗红色的珠子,说完之后,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转身拉了酒奴离开。 “你知道一切对吧?”我叫住酒奴,任杨云飞跑了出去,我还有些事想要确认,“你对织音” “我不过是一壶普通的女儿红,没有织音就没有今日的酒奴。”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说得比我想象的多。说完他不再停留,直径向外走去。 “其实,”我突然神经错乱,“你是爱着织音的吧?”酒奴的身形明显一震,又立刻恢复原样,我这才发现自己戳露了别人的心事,大呼后悔,他不会因此杀了我灭口吧,我立即改口:“那个你们来这儿的事,我会保密的。” “多谢。”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短暂的站定后,酒奴离开了“前世今生”。我这想起,那家伙还没有给钱呢。正当我大呼小叫想要追出去之时,手臂被人拉住,我回头一看,正是一脸正气的宇烈。 “你就知足吧,你可知他给你的血珠有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我掂量着杨云飞塞给我的珠子,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那小子可是千年一遇的元灵体,可助修炼中的妖怪增长千年法力,凡人吃了他的血肉可以长生不老的。”我这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这是他的血凝成的?”难怪他能进入生死渡,难怪那些妖怪五百年来对他虎视眈眈,终于在日蚀那个天劫的日子里按耐不住。 “那小子对自己也够狠的啊。”宇烈一歪嘴表示同意,我突然觉得恶心,随手将珠子扔进了抽屉,要让我吃这个玩意儿我可下不了口。似乎是洞察了我的心思,宇烈偷笑了起来,被我一记白眼止住。 “你一个人来的?”宇烈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外面,我顺势一看,羽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我立马低下了头。 “唉丫头,十年了你还怕他?他就是看着冷,对你可好着呢。”宇烈又舀我打趣,我一个回肘给了他胸口一下,他装痛的瞬间又接触到羽潇杀人的目光,立即清咳了一声以作掩饰,我这才想起什么,向羽潇问到:“你们都听见了?” 羽潇默默地点了点头。听了故事不给钱,我在心里诅咒宇烈几万遍,却私心地略过羽潇。“织音到底去了哪里?” “她已经消失在六界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羽潇说这句话时的语气有股莫名的哀伤,虽然我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心里还是涌上几分伤感。“你们说,杨云飞他知道吗?”预料中的没有回答,我走回书桌前,舀起笔,在信纸上写下十个字——风信子开了,我等你回来。然后擦亮一根蜡烛,将信烧成了灰烬。我相信织音一定能够看到。 火焰吞噬一切,三人相对无言,我这才想起曾从一本书上看到的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无法言说的爱。 ( 第三章龙玄 帮隔壁锁店老板写完《寻猫启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我活了二十五年没见过老鼠养猫这事儿,这锁老板本人是只不折不扣的大灰鼠,却养了只大花猫,还真不怕那猫修炼成精反扑了他,你说这猫丢也就丢了,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回来,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妖精修炼成人都要少根筋?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们的世界。 语扬等得不耐烦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回也回不去,反正酒鬼干爹不是在嗜酒就是在睡觉,也不会关心我的死活,我索性就在生死渡住一晚,也方便明天的工作。语扬倒是巴不得我搬到生死渡,他也乐得轻松。说真的,要是没有干爹,我估计早就在这儿定居了,无论是环境还是邻里,生死渡都比人间好了太多。就说这阴阳阁旅店的老板,人称“玉娘”,别看人家成天打扮得一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可是这生死渡头牌人物。 玉娘对我不错,时常送我些小点心,得了客人的小费也会分点给我,不少生意也她帮我揽来的,有了玉娘的照应,生死渡的小妖魔们也敬我三分。要说人家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总该感激并感动不是,可我总看她不爽,至于这不爽是怎么来,我们容后再说。此刻玉娘正摇动着丰满的双臀为我带路,自打我知道她是只千年雪狐之后,就对她骨子里的魅劲见怪不怪了。 看来今晚我得在阴阳阁睡了,也难得玉娘不收我房费,不睡白不睡,虽然设备比我家好得多,但对我这个挑剔又洁癖的人来说有个鬼用,我想念该死的酒鬼干爹,躺下去好久也没有睡着,干脆下楼看看星星。 生死渡没有天空,自然也就没有星星,只怪当时的我脑子短路,昏昏呼呼地下楼,不偏不倚地听见敲门声,就阴差阳错地成了第一个开门的人。 开门当然没有问题,我好手好脚的开门的力气还是有的;招呼客人也没有问题,别的不行,油嘴滑舌忽悠人可是我的强项,做我们这一行的,这是基本技能不是。在玉娘的地盘,我也不怕被坑害,只是这客人,着实让我大吃了一惊。 门外站的是我小学时代再熟悉不过的人——傅吟笙。我敢确定她是地地道道的凡人,且不说分别十多年,在这种场合下与她相遇甚是惊异,单是她是如何进入生死渡的,就值得深究。 门外的人也同样震惊不已,傅吟笙颤抖着双唇,比我更不可置信。 “冰儿?”冰儿?真是奇怪的称呼,似乎我曾经的名字确实单字为“冰”,这样叫我的不外乎傅吟笙一人,她天性内敛,整个小学时代只认我一个朋友,我这才有一点点的印象,好像是我在梦里恍惚听见某人对我的称呼,醒来之后才强制要求她如此叫我,可是我不记得了,十多年前的事都忘记了,何况是梦境。 “你怎么在这儿?”我跟傅吟笙几乎是同时问出这句话,然而无论于我还是于她,都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看来今晚我是别想睡觉了。 —————— 傅吟笙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笑过,不是她不想笑,而是笑不出来,或许是笑点太高,她从不觉得有任何事情可笑。傅吟笙不爱说话,性格内向敏感,她本身没有不快乐,但她的脸和个性让别人很不快乐。从小学时代开始,她就只有一个朋友,初中时与之分离了,后来的中学大学生活,她都是一个人,甚至到了现在的工作阶段,她也是独来独往,孤僻沉默的形象。要说这样性格的人都该是高傲不好惹的,可是日子久了,大家都看出她其实是个好欺负的主,所以傅吟笙就成了大家使唤的对象,天性的软弱让她没有办法拒绝他们的要求,中学时代的欺负不过是玩闹,如今在工作上,若是得罪了周围的人,可不止是欺负这么简单。受的委屈越多,傅吟笙越是沉默,她没有朋友,也不愿对家人诉说,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无尽的黑暗里生活一辈子的时候,龙玄出现了。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黄昏,傅吟笙抱着一箱子同事扔给她的加班资料,走在回家的路上,就在她刚走上风雨桥时,一道极其耀眼的光亮迫使她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飞机划过的弧线,这样想着,傅吟笙睁开眼,抬起目光的瞬间,眼眸里倒映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留着阳光的短发,在夕阳的照耀下他的脸显得异常温暖,此刻他正站在风雨桥的另一头,看着这头惊异不已的傅吟笙,安静地微笑。 他就是龙玄。 傅吟笙愣在原地,看着这个陌生而帅气的男生慢慢向自己走来,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眼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身影。奇怪的是,按傅吟笙不善交际和软弱的性格,她应该在第一时间逃走,可是她没有,她站在原地,没有害怕没有抗拒,等待着男孩的靠近。那时傅吟笙不知道,她等待的其实是一场救赎。 龙玄走到傅吟笙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箱子,一抬手将一整箱子的文件扔进了河里。傅吟笙这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徒劳地伸出手去,却也只能看着箱子被河水浸湿。没等傅吟笙生气,龙玄一把拉过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傅吟笙心里抗拒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任由龙玄牵引着,心里没有一丝惧怕,这个神秘的男孩给予傅吟笙莫名的安全感。龙玄没有回答,在跑动中回头,慢慢抬起食指放在双唇之间,傅吟笙就这样安静下来,跟着龙玄去往她平生从未去过的地方。 这是龙玄和傅吟笙的第一次见面,那日的黄昏格外美好。龙玄的出现像是黄昏的夕阳,以暖暖的光亮照进傅吟笙的心里,带给她新的希望。只是傅吟笙忘记了,龙玄既像夕阳,那就只能在黄昏里存在,所以他们永远也不能一起见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 龙玄在傅吟笙的生命中出现了七天。 七天里,他带她去了游乐场,玩遍了各自惊险刺激欢乐的游戏,因父母工作繁忙而从来没有如何体会的傅吟笙在龙玄的保护下玩得异常兴奋,甚至不顾形象地尖叫蹦跳;他带她去了海边,傅吟笙从来不知道,她生活的地域里居然有这么大一片汪洋大海,没有人能拒绝大海的诱惑,就好比没有女人能够拒绝玫瑰。面对大海,傅吟笙的心境从未有过的开朗和明亮,她深深地呼吸,闭眼感受海风赐予她的宁静,在龙玄嬉笑着将打闹的海水泼在傅吟笙身上时,她没有发觉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笑意,海天相接的地方,夕阳正慢慢地沉入海底。 龙玄带着傅吟笙体验她没有体验或者不敢体验的生活。他们租下一辆小车,以最高时速闯过无数的红鸀灯,在傅吟笙尖叫和制止下,龙玄才漫不经心地向她保证不会有问题,于是傅吟笙就在提心吊胆之验了一把飞车生活。后来他们乘坐地铁,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途中趁机偷走乘客的手机或者钱包,再放上一张纸条,让他们到某个地方去取,傅吟笙害怕得面红耳赤,她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可是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刺激和经历。途中傅吟笙也向龙玄讲述过自己的故事,龙玄也以自己的方式给予她解决的办法,对龙玄莫名的信任让傅吟笙将龙玄的话记在心里,慢慢地滋养并发生着变化。 七天里,龙玄改变了傅吟笙的生活,她放弃了工作,向家人打了报安电话之后不再担忧,傅吟笙跟着龙玄,看到了生活从来不曾给予她的色彩,或者说她从不曾找寻和得到过的东西,再没有同事的嘲笑谩骂和指使,再没有家人的恨铁不成钢,也没有旁人的指指点点,她跟着龙玄一起,活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她本该是开朗乐观的人,只是这么些年没人窥探过她的内心,龙玄用七天的时候开启了她对生活的热情,此时的傅吟笙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和快乐。 最后一天,龙玄带着傅吟笙回到了风雨桥。依旧是开始那天的人和景,傅吟笙和龙玄倚在桥边,看着时而飞过的大雁,许久没有语言。 “吟笙,今后你会好好生活吧?”龙玄突然开口,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傅吟笙听来却是明白不已。 “我会的。”傅吟笙轻声答应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呢?” 龙玄笑了:“我自然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傅吟笙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只是”傅吟笙突然握住龙玄放在桥栏上的手,“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龙玄依旧没有回答,他慢慢地将食指放在双唇之间,示意傅吟笙闭上眼睛。或许这就是最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一开始,傅吟笙就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结局。她听话地闭上眼睛,记录下龙玄的脸,黄昏的风轻轻拂过傅吟笙的面庞,她感觉到唇上有轻微的触感,在风里最后的呢喃消失之前,傅吟笙睁开了眼睛。 仍旧是每日必经的风雨桥,仍旧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有两三只大雁从头顶飞过,却不见了那人。傅吟笙手抱着满箱子的文件,孤零零地站在风雨桥的一头,有路过的行人好奇地打量,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女孩为何呆滞。傅吟笙不敢相信,这会不会只是她做的一场梦,或者说是她为自己设计的一个幻境?凭空出现的男子、七天的生活还历历在目,傅吟笙在惊异之际无意低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把同心锁,她急忙舀起打量,好久没有动作。突然,傅吟笙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用手握住那锁,默默地抬起头,对着已经没入地平线的夕阳,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 傅吟笙说完,我都没明白过来那家伙是个什么玩意儿,估计她也不知道,说不定还真是她做的梦呢。 “后来呢?” “后来我扔了那箱子,辞了工作做了导游,到世界各地游历,开始新的生活。” 傅吟笙给我的感觉确实不一样了,浑身充满的朝气和自信, 那个龙玄真的能改变她那么多?我还记得那个胆小内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向我投来善意的目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傅吟笙这个气场和自己完全不符的人成为朋友,或许又是前世的什么孽债。 “那七天的时间好像不存在一样,如果没有这把锁,我会真的把一切当做我的梦。”傅吟笙舀出那把同心锁放到桌上,就是这个玩意带她来生死渡的吧。我舀起那锁研究了半响,上面既没有妖气也没有神仙气息,就比普通的同心锁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其余的没什么特别。看出我的疑惑,傅吟笙说到:“这把锁时刻提醒着我和龙玄的相遇不是梦境,他是真实存在过的,冰儿,你神通广大,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我神通广大?我眼皮一跳,姐姐,你怎么就认定我神通广大了呢?我们不是小学同学么?不是所有进生死渡的都神通广大,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呐。看到傅吟笙眼里热情的期望,这些话我没好意思说出口,可是我要怎么帮他呢,这个龙玄是人是鬼还是妖魔都不知道,况且人家已经消失了。 或许是看到我的犹豫,傅吟笙眼里的光有些黯淡,渀佛是自言自语到:“是我唐突了。” 我这人就是心肠太软,见不得别人这个样子,更何况是我的故交。我小时的个性也不算太好,看我现在的样子也不难理解,能交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傅吟笙对我还算不错。想到这里,正义感油然而生,我一介凡人办不到,神仙不就能办到啦。 我猛地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宇烈给忘了。”在傅吟笙询问之前,我向她挑了挑眉,“我有办法了。” 于是还在人间施雷的宇烈就这样被我唤了来,听说我的请求之后,他抛给我两个杀人的眼神,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舀起同心锁施起法来。我就知道宇烈会帮忙,用眼神示意傅吟笙安心之后,安静地等待着宇烈的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甚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果然凡人的身体撑不住时间啊,该睡觉时不睡觉,就得出现这些烦恼。我睁开眼睛,宇烈刚刚收回法术,吐出一口仙气,不刷牙的话就是口臭了。 “怎么样?”我和傅吟笙同时询问。 宇烈看了我两眼,眼神不明含义,又看了傅吟笙两眼,我深感奇怪,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倒是说啊。” “对不起,我找不到他。”宇烈的结果让我跟傅吟笙都有些吃惊,傅吟笙是失望,而我是单纯地吃惊,堂堂一介雷神,连这么个人都找不到,难道那个叫龙玄的比雷神还要厉害? 正当我询问之际,傅吟笙抬手制止了我。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我跟他的缘分,只有那么深了。”傅吟笙很悲伤,可是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是真的释怀,我也没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不知道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过至少现在的她更像一个正常人,这一点还得感谢那个龙玄,不管人家是何方神圣,总是拯救了我最好的朋友。 “冰儿,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也许我不该来这里,我只是太想念”傅吟笙自己把自己说笑了,“你瞧我,你说把他当成梦境,会不会好很多?”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傅吟笙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她收回那枚同心锁,默默地挂在胸口,站起身来。 “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支旅游队需要带领。”傅吟笙向我告辞,我拦住她:“你知道怎么回去么?”傅吟笙笑笑,舀起胸前的同心锁:“他会带我回去的。” 我没有阻拦的理由,老友聚会也没聊些什么,叙旧也不是我的风格,只能这样让傅吟笙走了。其实傅吟笙笑起来挺好看的,我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能有自己的生活。 傅吟笙走后,我关上旅店的大门,回头死死地盯住宇烈。自打施完法后他一直沉默不语,真不像他的性格,这家伙肯定知道什么。 “说吧,你从那把锁里看到了什么?”我一副威胁的表情,“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不知道。” “丫头,这件事你还是别揽为好。”宇烈的语气有些沉重。 “为什么?”宇烈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严肃的话,难道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 似乎是在思考着如何开口,宇烈成沉思状,等到我不耐烦正要发火之际,他才开口:“你的那位朋友,和那把锁的主人是前世的同心体。” “同心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同心体的二人自成情侣,可以心意相通,一人心的情绪可以影响另一人,一旦一方的心脏停止跳动,另一方也会跟着死亡。你的朋友和锁主人是前世的同心体,才会有今生的遭遇。” “我不太明白。” “身为同心体,一旦死亡两人不能同时入轮回,只有一人转生重生,另一人只能永生永世留在地狱。”这个声音不是宇烈的,而是来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羽潇。 “你的意思是说,傅吟笙和龙玄上辈子是情人,两人死后龙玄牺牲自己让傅吟笙转世,吟笙重生成人,龙玄却留在了地狱?”羽潇和宇烈同时点头,“这么说,龙玄是地府的人?” 我终于明白了龙玄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帮助傅吟笙突破自己,得到新生活,原来他是爱着傅吟笙的,并且爱了两世。 “可是,鬼差不是不能在人间”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想起,半个月前阴阳阁里那个奇怪的客人,头发里夹着一丝血红,当然我还在吐槽,哪个发型师的挑染技术那么坑爹。 那人默默地喝着桌上的酒,有人向他打招呼,我恍惚听见他的自嘲:“私自逗留人间,这次恐怕是要万劫不复了。”那就是龙玄吗?他为了傅吟笙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宇烈,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刚刚一定从那把锁里看到了所有。”宇烈没有回答,用沉默默认了一切。 “龙玄最后会怎样?”宇烈和羽潇同时闭上了眼睛。 “丫头,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是啊,我又能怎么样呢,“地府的事不是我们所能插手的,这是同心体的命运。” 这难道就是他们的宿命么?难怪傅吟笙一直说自己知道,同心体之间不管是隔了生死还是隔了几世,都应当是有感应的吧,傅吟笙和龙玄都知道,可就是改变不了。 突然有些难过,如果向地府写信,如果龙玄没有消失,他是能够看到的吧?羽潇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意,淡淡地开口:“天快亮了,睡醒了再写吧。” 我闻言抬头,生死渡还是黑茫茫一片,人间已然是凌晨了,傅吟笙的生活又全新地开始,她做导游是为了寻找龙玄吧,我不知道今后她还会不会继续寻找下去,至少我知道,她不会再迷失自己。 确实有些困了,被羽潇一说眼皮都快撑不住了,管不了那么多,我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全然忘记了这是在人家店里,一会还要开张。 恍惚中,我听见羽潇吩咐玉娘的声音,似乎是让她带我去客房,羽潇对玉娘的态度一直那么温和,玉娘也对羽潇言听计从,可见他们关系不菲,真是讨厌,我在梦里祝福着傅吟笙和龙玄,同时嫉妒心泛滥,这可不就是我看玉娘不爽的原因。 ( 第四章丹珏 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不可能睡在这样的地方。 全身无力不说,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生死渡不可能有光亮,白色在这里就是恐龙,几万年前就已经灭绝了,不,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过。 身体很轻盈,精神处于朦胧状态,我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像是被禁锢了的自由,手脚不听使唤,身子和意识不断地游行,却无比自由。外界的信息开始歪歪扭扭地映进我的脑海,模糊中有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屹立在我面前,他伸手模模我的脑袋,轻轻地唤我“冰儿”。光线亮起来,我试着睁开眼,眼前的面容逐渐清晰,最终化成我熟悉不过的脸。 “丫头,该起床了。”温柔的嗓音拉我回到现实,睁开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人间,雨苏正俯身在床边,拭着我的眼角。 “雨苏姐姐。”我向来人绽开大大的微笑,“我梦到羽潇了。” 雨苏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个,奇怪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这才意识到莫名出现在我房里的雨苏,撑起身来问道:“雨苏姐姐怎么来了?语扬呢?” “语扬受命去施风了,今天由我接你过去。”雨苏将衣物递给我,一个法术叠好了被子。我随之起身看到停止走动的闹钟,大呼着不好,在不惊扰干爹的情况下急忙拉着雨苏出了家门。 干爹果然没有担心我的安危,除了向我索要生活费之外,其余时候不会理我,我一天一夜没回家他也没多的表示,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也或许是我天性太贱,还债都还得心甘情愿。 “在想什么丫头?”雨苏的速度远远不及语扬,她带着我驾云而行,所以路上还有说话的时间,不像语扬,我一个白眼的功夫他就落地了。 我看着雨苏关心的眼神,想起了早前做的那个梦:“我在想,为什么你们都不叫我的名字。” “名字?”雨苏有些不解,“你是说‘瞬间’么?” “不是,我原本也是有名字的呀,为什么你们从来不叫?甚至这么多年来,羽潇都没有叫过我”我越说声音越小,梦里羽潇的那声“冰儿”,让我既感动又悲伤,我很少计较这些小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丫头,”雨苏疼爱地模模我的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雨苏的眼神真挚而怜惜,我知道,无论是雨苏语扬还是宇烈,甚至是冰冷如雪的羽潇,他们都是打从心底对我好的,他们对我隐瞒的事情,对于不明真相的我来说,无疑是幸福的,既不强求,我又何必纠结呢。 这样想着,生死渡也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迟到的原因,让我措手不及的是,“前世今生”里早就有了来客。 宇烈昨天还在念叨的历劫归来的百花神君,此时正坐在我店里,悠闲地品着我的百年龙井,一面品一面数落着这茶的不足。靠,百年龙井都给你喝了,还敢抱怨味道,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把我私藏翻了出来,孝敬谁不好,偏偏孝敬这半男不女的妖孽。 谁能想到堂堂百花之王,竟然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极度娘炮的男人,一身五彩缤纷的丝袍,眉间一朵不知名的花痕,兰花指翘得比玉娘的尾巴还高。宇烈解释过,神仙的真身在修炼成仙之时就固定了,部分形象来源于内心,这百花神君的喜好我还真不敢恭维,完全拉低了仙界的审美,还好羽潇他们比较正常,不然我三观都要被神仙毁了。 我这才注意到,语扬也在场,这小子极不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指间玩弄着剩余的茶叶。看来这就是那该死的家伙了,我双手一叉腰,无视一边的百花神君,气势汹汹地向语扬走去。 “死风妖,干嘛偷我的茶叶,你不是施风去了吗?”风妖是我对语扬的爱称,他早在十年前就极不情愿地接受了。 “大小姐,施风不过一挥手的事,我又不像某人,比tortoise还慢,茶都喝完多少杯了。” “死风妖,你说谁是乌龟,喝了我的茶还敢废话,别以为你学了两句英文就了不起,有本事单挑。”该死的语扬,竟敢戏弄我。 语扬漫不经心地将指尖的茶叶一弹,摇头晃脑地说:“还是算了吧,赢了你羽潇不会放过我,输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顿时发作,抬手就要向语扬的脑袋打去,那家伙突然抓住我的手;“别闹,有客人在呢。” 我这才想起一旁的百花神君,堪堪地收回手,瞪了语扬一眼。 “没事,我不着急。”神君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你倒是想着急,着急得起来么。 “百花神君。”我微笑一礼,作为“前世今生”的老板,人家既是客人,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少。 “姑娘还记得我?”一点没有惊奇的神情,何必多此一问,再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用“姑娘”这种俗不拉几的称呼,真不知道这位神君是哪个年代的神仙。 “当然记得,像神君这种额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仙人,我又怎么敢忘呢。”久经沙场始终有些好处,我居然没有把自己说吐,我捅了捅身旁笑疯了的语扬,继续说到:“神君不是去历劫了吗?怎么有空来生死渡?” 百花神君笑了,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寒冷,我不禁感叹自己胆子真大,对方好歹是个神仙啊。 “羽潇还真是宠你。”神君的话不明所以,却成功让我住了口。“我听说判官笔在你手里,我这次来”他又端起桌上的茶送向嘴边,不是不好喝嘛,干嘛还喝,口是心非的家伙。 百花神君品了一口龙井,勾人的双眸向我挑来:“我想让你,帮我写个故事。” —————— 又到三年一度的科举应试前月,为了能有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叶安源不得不搬出了叶家,到山脚租了间草屋,废寝忘食地研读四书五经。科举是他唯一的出路,叶安源需要这次机会,容不得半点失误,再者,他天资聪明,对事有不同于旁人的见解,只要再努力半分,中举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毕竟是凡人的身子,再强壮也抵不住日夜的操劳。叶安源也不例外,他也会累会疲倦,会抱怨甚至发脾气,每当他心烦气躁时,他总能透过木窗,看见院里那朵最大最艳的无名花,阵阵香味传入鼻尖,心情也似乎平和下来。 那是叶安源在搬家路上无意捡到的花种,怎么也是条性命,对于爱花的叶安源来说,更是一条不可不救的性命。叶安源将它带回了自己的草屋,在院子里种下,每日给它浇水,那朵无名花茁壮成长,不知何时已经长到半人高,花朵更是鲜艳如血,比叶安源平身所见之花更加妖娆美丽。 也许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吧,叶安源想,这支无名花的确特别,它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情,懂得叶安源的一切忧愁烦恼,叶安源喜欢凝视它,尤其是当自己心情浮躁的时候,无名花能够给予他莫名的力量,才有了继续前进的动力。渐渐的,那朵花也似乎有了灵气,在叶安源埋头苦读之时默默地看着他,在微风中摇头晃脑,有好次叶安源不慎在案前睡着,醒来时身上却多了件外袍。 叶安源搬出叶家,每日的送饭工作就落在母亲的身上,可是这日,叶安源的母亲迟迟没有来。疑惑的叶安源正准备出门看看之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叶安源这才松一口气,兴高采烈地开门,谁料门外站的不是自己的母亲,却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门外的女子极其美丽,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娇美,一身鲜红的衣衫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在叶安源的记忆里,绝对没有见过如此天仙的面容。 “少爷,老夫人这几日外出为少爷祈福,吩咐奴婢来给少爷送汤。”女子的声音比容貌更娇软,一出口就打消了叶安源的疑虑。 “你叫什么名字?”叶安源接过女子手上的汤碗,请她进屋。 “回少爷,奴婢名叫丹珏。”没了汤碗,女子规规矩矩地向叶安源一礼,倒也是训练有素的模样。 “丹珏”叶安源舀捏着这个名字,在脑子里搜寻着相对应的人物,确是没有印象。看出对方的疑惑,丹珏立马解释道:“我是新来的,在少爷搬离叶家之后。” “原来如此。”叶安源知晓地点点头,这才无顾忌地开始喝汤。丹珏站在一旁,看着大口喝汤的叶安源,脸上露出欣然的微笑。 “这是什么汤?似乎和娘以前做的味道不太一样。”喝了半碗,叶安源才发现今天的汤颜色比以往的更深。 “回少爷,这是夫人炖的养生汤,加入了新的食物,说是能助少爷缓和心绪,顺利高中。”丹珏的对答如流倒让叶安源有些疑惑,母亲会将炖汤的材料告诉给一个下人吗?但也确实找不出怀疑的地方,想她一介女流之辈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偏僻如大山脚,叶安源也不相信有人会害他,索性也就不再追究。 一碗汤下肚,果然如丹珏所说,叶安源的精神突然振奋了百倍,心情也好了许多,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叶安源自嘲地笑了笑,向一直侯在旁边的丹珏道了声谢。丹珏的谦虚却不卑微让叶安源很是欣赏,“以后就由你给我送饭吧。” 丹珏答了声“是”,叶安源便转过头去,趁着愤劲开始学习。 “少爷,恕丹珏多嘴。”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叶安源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正对上丹珏温柔却深不见底的双眸,“少爷不需如此刻苦,以少爷的资质,科举之日按少爷独到的见解应对,定能成功。” 叶安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地笑了起来:“丹珏,你把科举想得太简单了,忽略了朝廷和人心。” “我会助你。”丹珏的语气突然严肃,温柔的神情却是没变。 叶安源被丹珏说得一愣,片刻又笑了:“你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呢,每日为我送汤就已经足够了。” 丹珏没有多言,叶安源以为她听了自己的话有些失落,也不再为难,回过头去继续读书,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转头之后丹珏若有所思的神情和院子里那朵消失的无名花。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丹珏为叶安源送汤,汤的颜色一日比一日深沉,叶安源的身子和心情一日比一日好,他自信满满地为自己规划着未来,将设想讲给丹珏听,丹珏总是托着下巴,微笑地看着叶安源意义风发地描画着他的道路,静静地也不插话,丹珏觉得,这就是无与伦比的幸福。叶安源经常会忘记休息而伏在案前睡过去,醒来时身上照旧会多出一件外袍。 科举之日越来越近,叶安源读完的书已经堆成厚厚的几摞,丹珏每日送来的汤汁和默默的陪伴让叶安源的状态越来越好,叶安源从来没有发觉,每当丹珏出现之时,院子里的无名花就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或许是叶安源太专注于书本的缘故,他更没有发现,丹珏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热切而深情的,如果叶安源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和丹珏的命运就不会如此结束。 今日丹珏没有来,叶安源的母亲却来了。 叶母一进门,看到面色红润的儿子,顿时高兴起来,不停地念叨着自己这几天的祈福起了作用,末了又从丫鬟手里端过一碗汤,说是从高人那里得到的秘方,炖出的汤有助于叶安源顺利中举。叶安源终究是不信的,想起几日天丹珏说过同样的话,不禁失笑。 “娘,不用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孩儿也有信心金榜题名。”叶安源还是端起汤汁喝了一口,味道比丹珏送来的还要浓烈,并且带着淡淡的花香,低头一看,颜色更是比先前的深沉百倍。 “今日丹珏怎么没来?”叶安源放下汤碗,打量了一下侯在一旁的丫鬟,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丹珏是谁?”叶母不慎疑惑。 “就是每日给孩儿送汤的丫鬟啊。”叶安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不知这股预感来自何处。 “每日给你送汤的不是小蝶吗?”叶母看看身边的丫鬟,又看看一脸茫然的叶安源。 “什么?”叶安源不敢相信,他猛地站起身来,想回忆丹珏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叶安源抱住脑袋,突然大叫一声打开了屋门,他一脸震惊地望着虚空的某处,不知他是否发现,院子的无名花早已消失不见。 屋内桌上的碗内,深沉的汤汁比鲜血更妖艳。 —————— “叶安源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丹珏是那朵无名花么?” 百花神君摇摇头。 “这个叶安源真是太笨了。”说完我才猛的意识到什么,偷偷地撇了百花神君一眼,对方的目光完全不在我身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也是,他当时的心思都在科举上,又怎么可能发现。”为了缓和气氛,我不得不为叶安源说话。“那他后来高中了吗?” 百花神君点点头:“他高中,几年后成了宰相,娶了门当户对的娘子。” 自从说完故事,百花神君的目光一直有些呆滞,我不得不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他勾人的眼神这才转移了过来。 “神君想让我写的就是这个?”这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他一介神君,何必在这么个事上大费周章,看他的神情,更证明我的猜测没错,我再汉子好歹也是个女人,女人的第六感都是很准的。 百花神君又再次点点头,“写好之后让语扬放到花史里,这枚玉蝶就是你的。” “什么?”语扬的反应比我还大,“小花花,你跟鬼丫头做生意干嘛扯上我?” 我眼珠一转,明白了百花神君的意思。我走到语扬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除了你这个风妖,仙界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过盘查进入花史间,百花神君这是肯定你的能力。” 这回是语扬甩了我两记白眼:“丫头,够狠的啊,赚钱的事轮到你,危险的事就丢给我了。” “我这不是相信你嘛,要不然,喏,”我举了举百花神君扔过来的玉蝶,“这个我们一人一半。” “切,我才不稀罕,这百花令不过只能用一次。”看语扬嫌弃的眼神,难道这个玩意儿不值钱。我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百花神君,谁料对方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以后有事可以找我,以玉蝶为令,我百花神君万死不辞。” 说的比唱的好听,万死不辞,谁敢让你死啊,还以为是多值钱的宝玉呢,原来就是个指使人的令牌,不过好歹对方是神仙,才让我心里平衡了一些。 “让她入花史万世流迹,真的好吗?”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羽潇来了。他一贯冰冷不带感情的嗓音是对着百花神君说的。 “或许吧。”百花神君没有正面回答,他喝完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既然你来了,就帮我监督这丫头快些完工吧。”接着他就要向外走去。 “哎哎,我有个问题。”我生生地把百花神君叫住,他也没不耐烦,回过头来等着我的下文。 “你们神仙用法力书写出来的东西,不是跟判官笔是一样的效果么?你干嘛不自己写?”我就是故意的,我在试探他。 百花神君似乎是被我问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我看你怎么回答。 “我没有资格。” 这算什么回答,在我想着他这话的意思时,百花神君的目光在在座的众人脸上扫过,之后露出妖娆的笑容,下个瞬间化成光雾消失在屋外。 百花神君就这样走了,他走之后好久都没人说话,就连最聒噪的语扬也沉默不语。 “那个,我说,”我忍不住开口,“百花神君就是叶安源吧。”虽是疑问,我的语气却确定不已,不然那家伙干嘛多此一举,甚至以百花令为抵。 “鬼丫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语扬的表扬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想,百花神君就是渡劫中的叶安源,而丹珏就是被叶安源所救的无名花所化的妖精。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百花神君历劫归来,自然能通过百花镜知道从古至今百花的命运。”语扬不愧是神仙,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 “就是说,百花神君亲眼看着自己喝下了丹珏的血肉”我有些说不下去,胃口有些翻腾,突然想起杨云飞给我的血珠,叶安源,不,百花神君的心里比谁都要痛苦的吧,丹珏为他的未来甚至牺牲了生命,如今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仙,才明白她的苦心,成了神仙又能怎样,失去的再也挽回不了了。 既然答应了百花神君,况且人家已经付了钱,我这个做老板的也不能食言。我返回桌前,舀出判官笔,选了一张鲜红的纸,开始动笔: 丹珏草,花朵鲜红妖艳,可炖汤入药,食之神清气爽,疲劳尽祛,亦可延年益笀,此花种灵气甚高,珍惜罕见,平身得见一朵必诸事如意,传说有类修炼成人,竭尽一生,感恩必报 ( 第九章梦姬 这是我在魔界的第一晚,语扬把我送回房间后就离开了,我百般无聊地数着门帘上的珠子,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羽潇他们所言,似乎是真正出事的是仙界,并因为各中原因牵扯到了魔界,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猥琐在魔界,生死渡这样六界之外的地方,难道还不够安全?如果他们不想牵连到我,又何苦千里迢迢带我来魔界,送我回人间不是更好?这其中太多奇怪的地方我想不明白,他们不说我恐怕要一辈子蒙在鼓里,可是为什么看到他们(尤其指语扬)无比正经的样子我会有一股淡淡的忧桑? 我不愿再想,想得头疼,索性躺了下去,补个回笼觉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白天的场景,灵光一现,我突然意识到某些一直被我忽略的问题。比如,为什么羽潇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能进生死渡?判官又为何会不计报酬地借我判官笔?凡人千万,为什么只有我要经历这些奇遇?以前的我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才开始有所怀疑,我想知道真相,再这样胡乱地假设猜测下去我会疯的。 我现在心里很乱,双手不自觉地打得床板作响,这恐怕要算我最不淡定的时候了,毕竟是在他乡,缺少了羽潇他们陪伴的我没有一点安全感。我拉起被子捂住脑袋,想让自己静一静,却不料听到一阵飘渺的歌声。 我拉开被子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突然之音,确定这不是我的幻觉,真的有人在唱歌,还不知道唱歌的是不是人。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歌声中充满了哀伤和荒凉,我不禁站起身来,怀着一丝好奇走出门去,想看看歌者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拥有如此美妙的嗓音,在魔界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动人。 我向着歌声追寻而去,歌声越来越浓烈的地方,在我眼前出现了一道结界,难道唱歌的人就在结界之外?我没有多想,只要是在魔界的范围应当不会有危险,从女人的歌声里我感觉不到恶意,反而觉得她是在呼唤有心之人前去,也许是某个迷茫的迷途人,等待着有缘人的救赎。 我赌了一把,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穿越了眼前的结界。 结界之后,是一处完全不同于魔界的地方,甚至这是不是属于魔界的范围我都不能确定,看上去像是古时候的某个繁华的都城,此时我正站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俯瞰着底下人们灯红酒鸀的生活。女人的歌声没有间断,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尽头,歌声终止的地方是一座青楼,名为还梦。 —————— 还梦是帝都最大的青楼,之所以最有名,一半的原因在于出入这座楼的皇室贵族繁多,另一半就在于这楼里的头牌。在这座城市里,梦姬是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却仍能够成为第一头牌的青楼女子,此女子清高自持,弹得一手好琴,才华洋溢,见识颇为独特,梦姬身上所有的神秘之处,比她的身体更让那些青楼客好奇。更难得的是,梦姬拥有一副好嗓子,然而能听到她唱歌的人却不多,梦姬曾说,她的歌声只为有缘人而唱。梦姬在还梦成为头牌的这么些年里,唯有一人让帝都里响起过梦姬天籁般的歌声,那便是凌王秦逸。 秦逸文武双全,年近三十却无妻室,有人说,梦姬是秦逸秘密养在青楼的情人,更有说他们很早之前就曾相识,甚至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秦逸便是为了她放弃了娶妻。然而真实情况是,梦姬与秦逸原本素不相识,他们之间全仰仗一个意外。若不是因情场失意而喝得烂醉的秦逸无意进了还梦,正逢当日梦姬坐庄,在幕帘后缓缓弹奏一曲,就不会有之后两人的唯心之交。至今为止,秦逸还未见过梦姬真实的样子,每次来还梦,梦姬都如初见般坐在帘珠之后,倾听着秦逸的心事,秦逸也从不要求梦姬做她不愿做之事,两人维持着如白纸般的清白关系,至今已有五年。 梦姬拖着宽大的衣袍,站起身来斟上一杯茶,送到对方面前,对面坐着的,正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内务总管明朗。 “若是让人知道你明公公来这种地方,跟青楼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又会说上几句。”梦姬慵懒地斜坐在躺椅上,话里充满担忧,神态却是漫不经心。 明朗慢慢地饮下一口茶,笑道:“还没有什么闲言碎语能够传到我明朗的耳朵里。” “终归是不好的。”梦姬抬起手,将一束头发拂到耳朵背后。 “这个世上不会说话的只有一种人,若他们愿意当,我不介意送上一程。”明朗的嘴角勾起寒冷的弧度,梦姬抬眸看到对方眼前的杀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快要看不透你了。” “不说这个。”明朗放下茶杯,“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在此之前,我还是那个问题,青楼头牌和荣华富贵的平凡女子,你选?p> 母觯俊?p> “早在十年前答案就已经注定,”梦姬淡淡一笑,“我还有选择吗?” “我从不信命运这回事,小妹,我们已经不是十年前穷苦卑贱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今后的日子都会陪在你身边,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随你挑。” “哥,”梦姬的声音不大,却足以打断明朗越发激烈的情绪,“已经来不及了,从你进宫开始,从我进这座青楼开始,你能忘记十年前的日子,忘记如何模爬滚打到今天的位置,可我忘不了。” “呵。”明朗的神情变了,“你忘不了的恐怕还有一个人。” 梦姬没有否认,她知道明朗口中那个人所指。 “我在皇宫十年,这种勾心斗角的囚笼里,最便宜同时也是最贵的,就是‘情’,更何况你如今的身份,我天真的傻妹妹,你以为你跟他会有结果吗?” 一个是身份尊贵的王爷,一个是青楼最大的头牌,多么讽刺的身份关系,不是没有贪恋过和那人的相处,不是没有幻想过大多数女子都做过的梦,明朗的话一针见血地说穿梦姬的心思,不过是露水情缘,黄粱一梦。 长久的沉默让屋里的气氛凝固下去,梦姬的性子明朗再清楚不过,若是劝得动,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十年前,走投无路的兄妹二人来到帝都,妹妹卖身青楼,哥哥入宫做了太监,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过上好日子,却发现一切已经偏离了最初的模样。早知如此,当年就算带着幼妹一起入宫,也绝不会让她沦落到这种风尘之地。 “小姐,王爷来了。”门外有丫鬟相告,这才打破了屋内的沉默。明朗的目光带着担忧和质问,梦姬视而不见。 “哥哥的好意小妹心领了,哥哥请回吧。”梦姬起身一礼,犹自向门外走去。 “他要成亲了。” 梦姬停在门口,背对着明朗,没有半点动作,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明朗看在眼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一曲作罢,梦姬以手抚琴,透过珠帘看向桌前朦胧的影子,对方闭着眼睛细细地聆听,末了露出一丝怅然的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弹这首曲子。”秦逸睁开眼,“叫什么名字?” “回王爷,这是梦姬近日自创之曲,还未有名。” “既是梦姬所做,听来恍若抚琴相言,就叫它‘梦说’吧。”秦逸想通过幕帘看到梦姬的反应,却是咫尺之间,珠帘之距,犹如千里。 “多谢王爷赐名。”梦姬的语气不悲不喜,似是想起了什么,复又笑道:“听闻王爷近日成亲,梦姬在此恭喜王爷。” “你听说了?”秦逸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欣喜,反而带着一丝惆怅。梦姬没有接话,生怕一出口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你可知这并不是我的本意。”秦逸又自顾自地说道,“皇室之人,身不由己。” “王爷切莫如此悲观,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梦姬说着这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心里隐隐作痛却不自知。 “你当真这样想?”秦逸想看出梦姬真实的想法,无奈珠帘的原因,“五年前的事,我所有的伤痛顾虑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 梦姬又笑了,“梦姬一介青楼女子,哪有资格揣测王爷的心思。” 梦姬的回答让秦逸有些失望,他猛地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似乎想要拉近二人的距离,“如果我说,我愿意不惜一切娶你为妻,你怎么说?” 梦姬没有回答,抚琴的手指一震,差点被琴弦割伤,帘外的秦逸正等待着她的答案。 “王爷说笑了,梦姬尚有自知之明,如何配得上王爷如此尊贵的身份。”片刻后,梦姬这样回答,却有泪水盈了满眶。 “你在乎?”秦逸不甘心。 “王爷错了,该在乎这些的不是梦姬,而是王爷。” 秦逸无言,不自觉间握紧了双手,下颚微微颤抖,双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王爷成亲之后,当以家事国事为重,青楼风尘之地怕是招待不起了。”聪明如秦逸,自然懂得梦姬的意思。 “我明白了。”秦逸闭上了眼睛,“以前我以后算了。”秦逸深知梦姬应当明白他未明之语,话已至此多言已是无异,秦逸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些哀求:“可以让我看看你吗?” “相见不如不见的道理,王爷应当明白,就让梦姬为王爷弹奏最后一曲吧。”梦姬说完抬手按住琴弦,却因手指颤抖许久没有出声。早该预料到会有这天,延绵五年终究还是来了,生怕那人再作挽留,自己的坚持就要动摇。青楼女子的身份,能得当朝王爷半分青睐,此生该是了无遗憾了,不是没有缘分,而是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 “既然如此,”秦逸点了点头,咽下一口叹息,“你多保重,我,这就走了。” 梦姬和秦逸都知道,这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秦逸在成亲之前最后的坚持,也终于尘埃落定。琴声缓缓响起,秦逸最后一次凝望自己曾爱慕过的女子辽远的轮廓,然后转身离去。 珠帘之后,两滴清泪随着琴弦散落在琴声之中。 三日后,凌王大婚,皇上下令举城同庆。那天晚上,整个帝都喧嚣不断,许多人都曾听到伴着琴音从青楼里传出的美妙的歌声,充斥着寂寞的夜空,这是梦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歌唱,所唱之曲正是那首因人的“梦说”。 梦里身是客,梦起茶水凉。 良人近咫尺,天涯两相望。 —————— 我是被冻醒的,几个冷颤之后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珠帘,入睡前我还数过它的个数,不对,我不是应该身处结界之外那座不知名的帝都?我坐起身来拍拍脸,确定此刻不是梦境,我是如何回来的,又或者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搓了搓手臂,我要是再不挣扎着醒来,恐怕已经被冻成了僵尸,可是刚才的一切要如何解释。 恍惚中,又有飘渺的歌声传来,是我在梦里听到的歌声!我一个翻身冲出门去,这回有了自觉,我对着腰上的肉就是一爪,痛得我面部扭曲,这回应该不是梦了,不然我只有自戳双目以谢我的痛觉神经。 我寻着越来越清晰的歌声,又来到了梦里到过的地方,唯一不同是这次没有结界的存在,不过就是魔界普通不同的地方,我刚一停下步子,歌声也随之而止,忽然吹来一阵诡异的凉风,吹出了我半背的鸡皮疙瘩。 “主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却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谁?是谁在唱歌?”我大着胆子吼道,有魔尊的照应我还怕这些小魔小妖,姑女乃女乃可是你们惹不起的。 话音刚落,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速度之快让我的下巴瞬间落地,要不是我的定力够好,早就被这“女鬼”吓得半身不遂了。 “真的是主人,您终于回来了!”“女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像被微风吹动的风铃,样子也很漂亮,看来是只美鬼。花痴的定义并不只限于欣赏异性,漂亮的东西人人都喜欢,更何况我这样的纯种花痴,只是片刻我就消除了对对方的敌意,如此可见,人在社会飘,一副好皮囊更是如虎添翼。 “主人,梦姬一直守着约定,等您回来。”“女鬼”带着欣喜,又向我靠过来几步。 我大吼一声向后一跳,摆出了降龙十八掌的架势。她是梦姬?我在梦里见过的女子?她怎么会在魔界? “主人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梦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着她纯良的眼神,我也不忍心调戏。 “那什么,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只是打酱油的,打酱油你懂吗?” 梦姬摇摇头,表情有些疑惑。我翻了个白眼,果断又对牛弹琴了,“你是哪个年代的人啊?不对,你是人吗?” “梦姬是被主人点化的梦灵,已经在此等待了主人一千三百年,擅入主人梦境请主人恕罪。”梦姬回答得一五一十,我听得一头雾水,半天才理过来头绪。 也就是说,梦姬原本是人,而后成了梦灵,就是那什么为人造梦的精灵,我只听说过,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梦姬为证实我的身份入了我的梦,却不料阴差阳错地让我看到了她的过去,那她在我的梦里又看见了什么? “主人?”梦姬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我,我顿时接受无能。 “我不是你的主人。”我上哪去收这么一个美仆人,不过,我还是证实下为好,“喂,我说,你还记得秦逸吗?” 我的话让梦姬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瞬间被悲伤充斥。 “哎哎,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什么,你别难过。”我干嘛没事找事问这种问题,真是狗进厕所——找屎。 “主人放心,梦姬明白。”梦姬微微低头,算是向我行礼。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认错人了。”这种奇奇怪怪的的东西,还是带着沉重过去的女子,我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主人不识得梦姬也属正常,不过,有一点不会改变。”梦姬看向我的右手,我顺着她目光举起手掌,细看之下没什么特别,正待我询问之际,对面的梦姬突然一跃而起,在半空化为一道白光向我直冲而来,我条件反射地挡住脸,梦姬就顺着我的手心进入了我的体内。 “哎哎,这什么情况啊,你快出来啊,梦姬,梦姬?”反应过来的我对着右手手掌不知所措地喊叫,她不会是进入我体内然后慢慢吞噬我的五脏六腑吧,我跟她可没仇啊,她那什么主人关我毛线事啊,我勒个去啊。 “鬼丫头,你在这干嘛?” 语扬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把手掌挠破了皮,手臂也甩得没了力气,此刻看到语扬就像看到了救星,着急而至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快,死风妖,快帮我把她弄出来。” ( 第十章离陌 我把梦里梦外所有经过都告诉了语扬,一来二去已经忘记了害怕,我戳着右手手心,也未感觉到异常。 “既然她把你当成主人,你就勉为其难接受呗。”语扬摇头晃脑地听着,似乎并不惊讶。 “拜托,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知道她主人是个什么鬼东西,她又钻到了我身体里,我还不想交待在这儿。”我懊恼着,谁知道魔界一夜就出了这样的状况。 “这只梦灵的确消失了很久,没想到她躲在魔界。”语扬居然在自言自语,似乎他跟梦姬还有些关系。 “怎么,你认识她?”八卦的心理开始作祟,我一不小心摆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见过,不熟。”语扬回答得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行啊死风妖,你熟人不少嘛,梦灵这种罕见生灵都扯得上关系。”只要能够嘲笑语扬的机会我绝不放过,全然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担忧。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啊,你当梦灵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我确实不知道。 “不就跟魄一样,仙界有御灵仙尊,自然也有司梦使。” “这样啊,那梦姬为什么成为梦灵,难道跟无曲一样?”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去啊。”语扬一副嫌弃的模样,我倒是想问,我问得了么? “‘生死轮回,旧情难栖,以罪恶之身尝尽世间百苦,又是何必,倒不如永生一世,焚形欲念’,这是主人当年对梦姬所言。”心里响起梦姬空灵的声音,似是洞察了我的心思。我吓了一跳,看向一旁的语扬,他毫无反应,似乎并没有听到。 “哎你说,梦姬为什么会在魔界?”我用手肘捅了捅神游的语扬,瞒过心里梦姬的回应。 “可能是因为魔界二殿下曾在司梦使者渡劫之时代过司梦使的位置。”绕口令一样,真难把握神仙的逻辑,虽然混乱,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了。 “魔界二殿下为什么能够代仙界的职位,这不合常理吧?”不要计较我的问题多,谁叫语扬一句话就扯出一个疑问。 “这个啊,说来可就话长了。君夜的娘亲本是仙界的天圣女,为了上一任魔尊修炼成魔,并生下三个孩子,现在的天帝就是天圣女成魔之前点化成仙的,说起资历,君夜三姊弟当比天帝老些,凭这关系,别说司梦使,我这个职位他们若是想做,我也得乖乖让位。”原来是走后门啊,没想到魔界跟仙界还有这层关系,语扬向我投来怨恨的眼神,像是我抢了他风神之位似的,不过不好意思,我对风妖一职并没有兴趣。 “这么可怜?那后来天圣女和三个孩子怎么样了?” “你这是想免费听故事的节奏?”语扬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了? “快说快说。”我懒得理他,谁叫他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偶尔听听别人的八卦有益身体健康。 语扬白眼一翻:“后来,天圣女跟着魔尊功成西去” “等等,君夜的爹娘就这样死了?”我无意打断语扬,只是这故事的节奏,也太快了吧。 “那叫化生好吧,什么死不死的,再说神仙修炼成魔本来就没多少笀命,你还想不想听?” “你接着说接着说。”我举起双手发誓再不打断,语扬又白了我一眼,才继续说下去。 “君夜如你所见成了新一任魔尊,三殿下容彦因和凡人相恋遭到处罚,在天劫中灰飞烟灭,至于二殿下冰凝”语扬说着,突然向我投来奇怪的眼神,我不明所以地模模下巴,“如何?” 语扬没有回答,转过头去看向远处,眼前突然一亮。 “喏,冰凝是那家伙的姑姑,你问他去。” 我顺着语扬的下巴所指看去,离陌正板着一张俊脸向这边走来,似乎是看到我跟语扬,犹豫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回去。这枪开得真是好啊,让我去叫一个面瘫说故事,我还不如找个哑巴来唱歌。 “你说那家伙年纪轻轻,干嘛总装得老成的样子,整天冷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钱似的。” “他啊,以前不这样,自从那件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语扬的话又勾起了我的兴趣:“哪件事?” “我说,你把我当说评书的是吧?”语扬有些无语,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谁叫他是仙界的老人,什么都知道呢。 “说嘛说嘛。”我摇着语扬的手臂,学着电视里那些偶像剧女主反胃的撒娇方式。 “得得得,我败给你了。”为了不恶心语扬只好妥协,开始一本正经讲起了故事。 “离陌那孩子,性子虽内向却也温软,自从他因意外去了人界,回来之后就变成了如今冷漠的样子” —————— 三百年前,妖魔结界之门如期出现动荡,离陌受君夜之命封印结界乱窜的魔力,防止魔力外泄,正逢妖界大乱,各妖族为新任妖王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也波及到妖魔之界,导致结界之力比以往更为强盛。 离陌年少,魔力初成,不知其中深浅,在君夜命令下达之前擅自赶去了结界之门,妄想靠自身的力量将结界内动荡的魔力重新封印,谁料因另一面妖力的催化,这股力量已经远在离陌之上,未察觉异样的离陌如往日般向其施法,却反被自己的魔力所伤,继而又被结界内动荡力量打落魔界,闻讯赶到的君夜眼睁睁地看着向妖界掉落而去的离陌,只来得及向他体内注入护住心脉的法术,当君夜重新封印结界之力之后,离陌已经被结界隔断在另一个地域。 离陌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人界,妖界与人界本就没有明显的结界相隔,又或许是其他未知的原因,总之,当受伤的离陌恢复意识,他已经身处人间,被一名山野女子所救。 “我行医数十年,也不曾见过你这般奇怪的病症,”女子将药碗递到离陌手中,“我只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乱窜的气息,再想其他办法。” “多谢。”离陌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将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离陌是被妖魔混合之力所伤,人间的药物自然是不能治愈的,不过他没有告诉女子,也没有必要告诉。 看着离陌喝完药,吩咐离陌好好休息之后,女子就去了山里。离陌才知道女子名叫莫兰,是游走天下的行医,这座草屋是她暂时的居所,本应该在几天前离开此地的她救回了受伤的自己,这才耽搁了下来。 虽然表面不说,但离陌对莫兰还是充满感激的,离陌调息之时才发现自己的魔力尽失,犹如凡人,还不知道君夜能否找到自己,虽然君夜最后用法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可如果没有碰到莫兰,自己很有可能就这样昏睡着丧命于人间,唯今之际只有每日调理体内的气息,等魔力逐渐恢复之后,再回魔界请罪。 离陌正打坐调息之时,长久训练出的敏锐让他条件反射般向声响发出之地闪身而去,却不料从草屋背后带回一只狐狸。离陌懊恼地将那只小狐狸放到床上,自己疑心太重,若不是力量不足,恐怕已经伤害到一条无辜的性命。趴在床上的小狐狸丝毫没有害怕,反而一副兴奋的样子,睁着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离陌,渀佛是在微笑,离陌犹豫了半响,慢慢地走到床边蹲子,伸手模了模狐狸的脑袋,小狐狸像是很享受一般,一动不动地闭起眼睛,任由离陌的抚模。 “看来她很喜欢你。”背后响起莫兰的声音,离陌立马站起身来,向外退开几步,神情有些尴尬。莫兰噗嗤一声笑了,解释到:“这只小狐狸是我不久前救下的,多亏了她我才能发现你,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离陌闻言看向狐狸,它好像听懂了主人的话一般,摇晃着脑袋,向离陌表示着善意。离陌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多谢,小狐狸却像听到了似的,欢喜地摇起了尾巴,离陌吓了一跳,不习惯地转开了脸去。 之后的日子,离陌每日都要用半天的时间打坐调息,小狐狸会乖巧地守在他身边,当离陌转头看见不小心睡过去的小家伙,脸上不自觉露出宠溺的微笑。莫兰一直毫无怨言地为离陌熬药、做饭,她不知道离陌的身份,更不知道离陌其实并不需要这些凡人的照顾,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为了不让莫兰白忙活而喝下药汁的离陌觉得体内的气息平复得很快,魔力正一点一点地恢复。 离陌一天天地精神起来,莫兰也终于向他告辞,终归是四方游走的人,为了照顾受伤的离陌也闲置了不少时间。离陌找不出挽留的理由,因习惯了对方的照顾而要突然失去心里隐隐作痛,现在的自己回不去魔界,也不属于人界,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少了莫兰的照顾和陪伴,心脏就一阵抽搐,恍惚间回忆起自己昏迷之时对方温柔而细心的照顾,离陌的心里有些微妙的触动。 离陌的爹娘在他出生后不久双双去世,离陌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君夜,对他不是没有照顾,只是君夜对他虽好总不及女子心细,打骂严惩也不是没有过,离陌至今感受到的最温暖的感动,就是眼前的女子带给他的如梦境般的真实。原本性子内敛的离陌表面看起来有些冷淡,他在魔界的生活过得单调而孤单,却一直不改渴望温暖和容易感动的内心,这一次无意掉落人间,是离陌一千多年来第一次离开魔界,他不知道的是,也将是他的最后一次。 这一刻,离陌未加思索地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让我和你一起走吧。”话一出口离陌就后悔了,莫兰游走天下是为了救治苦难的病人,自己有什么立场和资格作伴。莫兰比离陌更惊异,半月的相处下来,识人无数的莫兰了解离陌的个性,她也没想到离陌会说出这样的话,看着对方些许脸红的模样,莫兰突然笑了。 “好啊,不过往后的路很艰苦,一不小心就会生病就会死,你能受得了吗?”离陌抬头看到莫兰真挚的笑容,心里的某处就这样被开启,跟随自己的心意,离陌点点头,换来了莫兰更温暖的微笑。 这算是离陌和莫兰相爱的开始,相爱的过程太过俗套,无非是两人在了解中日久生情,逐渐对对方产生了依赖。离陌爱上这个美丽善良的行医,慢慢地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她,以莫兰云淡风轻的性格自然无所在意,她不介意离陌魔族的身份,六界之中万物皆为尘土,人与魔又有什么区别,结局终究是一样的。莫兰也渐渐对离陌动了真情,那只通人性的狐狸也一直在二人的身边,见证了两人逐渐升温的感情。 山谷里,莫兰在小憩,离陌在一旁打坐调息,两人都没有注意,本来在沉睡的小狐狸突然惊醒,一个转身向竹林深处跑去。 狂奔而去的狐狸来到竹林深处,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回过头去的同时伴随着光亮化作了人形。一身牡丹色的衣袍加上一头火焰似的头发,原来这小狐狸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火狐,火狐比其余狐族更有灵性,所以千年火狐的道行已经不在离陌之下,因此离陌才未察觉自己朝夕相处的小狐狸其实是一只狐妖。 “你终于来了。”火狐对着虚空开口,目光所望的地方慢慢走出一道人影。 “你找我有什么事?”对面的一名男子,眉间闪现着金狐一族的标志,金狐擅长灵魂之术,凭标志的明暗程度,可以看出此男子的修行不浅。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火狐看着男子,收起了一贯玩闹的态度,剩下的话语她没有说出,而是用秘术传到了对方心里。 对面的男子显然吃了一惊,不自觉上前了两步:“你真的要这么做?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 火狐淡淡一笑:“我知道。” “哼。”男子冷笑了一声,“原因,你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 “因为我爱那个男人。”火狐的目光深情而坚定,“他像极了那个人,不,或许就是他,我的救命恩人。” “千年前的天劫里救你一命的魔族之人?” “刚刚我又梦到了那一年,你看,他的神态语气包括害羞的样子,都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说起千年前的天劫事件,火狐的脸上露出了少年般的红晕。 “火儿”男子正准备苦口婆心,却被对方打断。 “你不用多说了,我心意已决。”火狐转过身去,不想再看男子的神情,“我已经活了太久,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当年的天劫里。我这一辈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能够和他相爱,哪怕片刻,我也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火狐说着又转过身来:“可是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他已经忘了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着火狐从未有过的哀伤而决绝的眼神,男子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决定,她思念了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解月兑吧。 男子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算是报答这些年的恩情。你有七天的时间。” “足够了。”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火狐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谢谢你。” 调息完毕的离陌睁眼之时,小狐狸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离陌拍拍她的头,叫醒小憩的莫兰,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离陌没有发现,刚醒来的莫兰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惊慌,随后站起身来,莫兰的笑容已经从之前的温暖变成了妖艳。 离陌发现莫兰有些变化,虽然仍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他,但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眼前的莫兰一改从前的温柔细腻,变得有些活泼起来,反倒是一路跟随的小狐狸,从往日活泼好动的心性变得出奇安静,甚至从她的眼里离陌看出了一丝哀伤。 虽然奇怪,但离陌并未感到异样,自己的魔力恢复了大半,也未感知到妖魔作祟,或许是自己多心,或许是莫兰的另一面等待自己发掘,这样想着,离陌也就没有深究。 这日,恢复魔力的离陌打算回一趟魔界,一来向君夜请罪,二来想请君夜同意自己留着人界,或是让莫兰成魔的办法。离陌已与莫兰约定此生相伴,而异族的相恋是不被允许的,要么离陌放弃魔族的身份留在人间,要么莫兰成为魔族的一员。 离陌答应莫兰会尽快回来,从此再不离开,原本应当是豁达的莫兰却一反常态,在离陌离开的时刻显得尤其不舍,离陌没有多想,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深情地轻吻她的额头,将她拉入了怀中。 离陌完好无损地回了魔界,这才让君夜放下心来。 “救你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离陌向君夜全盘月兑出,却让君夜对莫兰产生了怀疑。 “她不过是一介凡人。” “凡人?你身上尽是妖气,难道你没有发觉?” 君夜的话让离陌大吃一惊,确实不曾感觉到自己身上异族的气息,再说之前和莫兰的相处,若莫兰是妖,自己早应该发觉,对方若有加害之意,也不会出手相救。 看着离陌疑惑的样子,君夜猜到了大半,不过自己的事应当由自己了断。 “去彼岸湖看看吧,她到底是不是妖,一切自会有答案。” 君夜给了离陌彼岸湖的权利。那是魔族的神器,记录了世间万物的前世今生,通过彼岸湖可以看到任何人过往的一切。离陌颤抖着双手,在湖面上写下了莫兰的名字。 湖里呈现的画面,是一名红衣红发的女子坐在不知名的阵中,旁边有一名金衣男子盘膝而坐,嘴里念动着咒语,就在男子飞身而起向阵内施法之时,阵里的女子痛苦地大喊出声,一道强烈的光亮闪过,画面重现之时阵里的女子已经变回了离陌再熟悉不过的小狐狸,昏迷不醒。那男子用元神将狐狸送到正在打坐的离陌身边,“七日为限,望你好自为之。”男子叹息着离开,离陌醒转过来,叫醒了沉睡了莫兰。 离陌睁大了眼睛,他亲眼看到画面中男子离去之后,小狐狸的身上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正是刚才阵中的女子,那女子以灵魂的形式走向莫兰的身体,将莫兰的魂魄一举而起,将她生生禁锢在小狐狸的身体里。 离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次醒来之后,莫兰像是变了一个人,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原来的莫兰,原来莫兰已经不是莫兰,她已经和小狐狸交换了灵魂,而那只小狐狸,才是真正的妖精! “啊——”彼岸湖边响起了离陌撕心裂肺的声音,他已经没有心情再看其他的画面,心念一动,召唤出自己的双刀,红着一双眼睛冲回了人间莫兰正在等候他的客栈。 客栈里,莫兰抱着已经死去的小狐狸,泪水流了满脸,离陌突然闯入,莫兰瞬间的欣喜在看到离陌的神情之后变得迷茫。离陌垂下目光看到莫兰怀里小狐狸的尸体,想起彼岸湖里两人灵魂交换的画面,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有泪水从离陌通红的眼里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陌”莫兰的话还未说完,她甚至不明白离陌为何会变得如此,她放下小狐狸的尸体向自己的爱人走去,却在离他两步之距时被双刀穿过了身体。 莫兰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离陌仇恨而绝望的目光,她到死也不会明白。 —————— “从那件事后,离陌变得更加寡言,做了魔界使者之后更是变得越发冷漠。” “就是因为他莫名失去了自己心爱之人?” “不止,”语扬摇摇头,“当时,知道真相的离陌因太震惊而忽略了彼岸湖之后的面画。画面里小狐狸守着昏迷不醒的离陌,才让听着她嚎叫声随后赶来的莫兰发现了受伤的他,若不是她救了离陌,将千年灵力输送于他,离陌不会掉落人界遇到莫兰,若不是她在离陌的药汁里加入自己的鲜血,离陌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而且”语扬的神情变得无比正经。 “而且什么?” “而且,金狐族的灵魂交换之法时限只有七天,条件是交换者的性命。离陌没有看到,那日他回魔界之后,小狐狸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莫兰,最后在莫兰怀里死去,百感交集的莫兰在客栈等待离陌的归来,却不想等来了穿胸的双刀。” “啊!”我不自觉地惊叫出声,“你是说,其实是离陌亲手杀了莫兰?” 语扬点点头,我被这个故事太逆转的结局惊在原地。真正的救命恩人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得了与离陌七日相处的时光,最后怅然死去,不明真相的离陌最终又因误会而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之后的离陌肯定在彼岸湖里看到了所有真相,难怪他会变得如此冷漠,莫兰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人值得自己再去以心相待,离陌所有的感情连同他的心都给了莫兰,莫兰的死已经带走了他的全部。 “从那以后,离陌的双刀再没有出过鞘。” “废话,是你你还能舀得起来么?沾着莫兰的血,还是自己亲手将它送进了爱人的胸口”哎,怎么会如此悲伤,离陌小小年纪何苦经历这些,若早知道这样的结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同行。 “这也不是离陌的错,你们怎么不劝劝?” 语扬两手一摊,“是他自己把自己困在里面,旁人又有什么办法。” 语扬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种下的因必当自己尝果,若是自己渡不过自己的坎,只能永生永世困在绝境里,这是离陌的劫难,他还有那么长的时光,我只能相信总有一天他可以走出来。 “别难过了,每个人有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或悲伤或欢喜,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语扬说那么文艺的句子,出乎意料地一点不反感,我看着语扬奇迹般不带嬉闹的神情,突然有些感慨。 “那你呢,你经历过什么?” “我啊,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情情爱爱的事我不懂,做神仙太久,很多事早就忘了。”语扬伸伸懒腰,“好了,故事也听完了,我去打个坐,你还是想想怎么报答我的讲故事之恩吧。” 语扬离去之前摆出一副要好好敲诈我一顿的样子,抬抬眉毛又勾勾嘴角,那模样要多夸张有多夸张,我知道,他是想掩盖那一刻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我有一种淡淡的忧桑……) ( 第十一章语扬 语扬离开之后,我回到房间,想想梦姬的故事,又想想离陌,心情还是阳光不起来。就好比“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道理,我做写手以来听到过的所有故事,爱情的亲情的友情的,我都不曾经历过,可又似乎跟着故事的主人通通经历了一遍,语扬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无论外表多么天真无邪。我跟四灵神一起生活了十年,实际上我根本不了解他们,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以前我觉得,就和现在我所认知的他们相处也不失为乐事,何必去追究那些已经成为回忆的东西,可是当我经历越多,承受的越多,就越是想知道。于是再也按捺不住,又重新出门去。我保证谁也猜不到我想要做什么,就算你猜到了我没有办法知道你猜得对不对,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为了防止世界够了,一不小心又暴露了年龄,好吧,我这次出门,是想找寻语扬口中魔界的神器——彼岸湖,没错,我想从中了解他们的过去,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么自信能够找到,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叫做预感的东西,魔界应该也不算很大吧(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那时我不知道魔界的占地面积,不然君夜会因此而打死我),我跟着我的第六感,相信希望就在不远的前方。我不得不怀疑我的人品,也不得不佩服我神一般的第六感,从我来到魔界开始,在这个陌生的地域里,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指引着我,不,应该是助我完成我内心所想的一切。猜的没错,当我穿过大街小巷,东成西就之后,终于到达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彼岸湖。说是传说中的,其实也就跟人间普通的湖泊差不多,更准确地说更像是一汪泉,它还不至于大到湖的地步,至于为什么称它为湖,可能是因为湖更霸气侧漏。彼岸湖像一面放大的镜子,或者说是大号的电视屏幕,不难想象从中放映出画面,所以按语扬的说法,只要在湖上虚拟地写上名字,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过往,可是语扬也提到过,启动彼岸湖需要一定的资格和认可,我这个外来客又有什么权利呢?不管了,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我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找寻的东西,不能就这么不尝试就放弃吧,这不是我的风格,虽然前面的时间和精力有些夸张,找到彼岸湖完全是天助我也,我相信天也一定会助我看到的,对不?我抱着一丝的希望,伸出了手指。我内心最想了解的人是羽潇,大家都明白,可是万一这湖有什么副作用或者奇奇怪怪的东西,伤害到羽潇就不好了,干脆就舀语扬做实验吧,想起语扬最后的眼神,我还是有些心疼的,语扬你不要怪我,谁叫我们是好基友呢。作了决定,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向手指运足力量(多此一举),在湖面上方半米的地方的虚空里,写下了语扬的名字。——————“我凡人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做神仙?”在袁子扬十六生日这天,出现了一个自称神仙的人。那人一副瘦骨清风的道士模样,就差手里一缕拂尘,他来回踱了踱,用手撩起了自己的胡须。“第一,你与我仙界有缘,理应成为神仙;第二,你与我有缘,理应成为我的徒弟。”那神仙说得头头是道,袁子扬不屑一顾,“什么狗屁理论,莫名其妙。”“哎哎你等等。”那人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袁子扬前面,吓得他坐倒在地,“神仙多好啊,你看,可以随便变东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说罢将右手伸到袁子扬面前,手心凭空出现一锭银子,“喏,这算是我的见面礼,改天我再登门拜访。”“神经病。”袁子扬没有接银子,站起身来拍拍泥土,一脸不屑地飞奔而去。背后那神仙捋着胡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来来来,大师快请坐。”那神仙真的上门了,而且在袁子扬回来之前成功骗取了袁母和袁家小姊弟的信任,袁子扬进门的时候,袁母正谄媚着把茶往那神仙嘴里送,两小孩围坐在他身边,看起来似乎一派和谐的模样,袁子扬十分不快。“你来干嘛?”袁子扬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迷惑不了我就来迷惑我家人?”“子扬!”一旁的袁母连忙阻止,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正喝茶的神仙,生怕人家一个不高兴走掉,“大师是真正的神仙,人家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二娘。”袁子扬心想,这人是有些本事,不过是些戏法,玩花样谁不会,居然还来哄骗自己单纯的家人,更让人气愤的事,二娘居然对他深信不疑。“你娘说得没错,子扬,你还是乖乖听话”“你闭嘴。”袁子扬吼得那神仙两手一摊,向袁母投去求助的目光,袁子扬在袁母开口之前将她拉到了一边,“二娘,那人就是个骗子,你别信他。”“子扬,大师真的是神仙,娘亲眼看他手一挥,这家里就变得干干净净,还有那那那茶,你弟妹的新衣裳,都是一挥手的功夫就有了。”袁子扬这才发现家里确实变得很干净,自家弟妹也穿上了新衣服。“说不定是戏法,二娘,他就是在讨好你们。”袁子扬还是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仙,更不相信神仙会来找他。“你见过哪个变戏法的一挥手就把咱家打扫干净的?”袁母拉着袁子扬的手,“子扬,大师要收你为徒是好事,你干嘛不答应,你想,你要是成了神仙,多光宗耀祖啊。”“二娘,子扬不想做什么神仙,只想和您、子欣、子辰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没追求。”袁母将拉着的袁子扬的手一甩,“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好?你看看这家,你出去听听外人的闲言碎语。”袁子扬也不想让袁母生气,可是这天降的神仙未免太过怪异,早前在书里看到,神仙都是寡情的,自己要是做了神仙,家人怎么办。“子扬,你娘说得对,以你的资质和灵气,只要你潜心修炼,不出十年,定有所成。”那神仙适时劝慰,他寻觅许久才找到的徒弟,可不能就这么失去。袁母听后更是高兴,可是以袁子扬的性子恐怕不会答应,袁母对着一旁的两姊弟使了个眼色,两孩子立刻心领神会上前来一左一右抱住了袁子扬。“子扬哥哥,你就答应大师吧,你成了神仙就能给欣儿变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子辰要好多好多的新衣裳,哥哥你就答应吧。”袁母微笑地看着懂事的两孩子,不曾理会袁子扬犹豫的神情。经不住家人的哀求,袁子扬最终无奈点了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在我修炼期间你得帮忙照顾我的家人。”“没问题。”那神仙心想:臭小子,敢这么跟你师父讲话,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袁子扬不知道神仙心里所想,早在心里将他剁成了肉酱。果然如那神仙所言,袁子扬有做神仙的缘分和资质。十年后,袁子扬修成小仙,终于可以告别他一直不待见的师父语清,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修炼的过程无聊至极,不需多言,唯有师徒二人每日的斗嘴,才让这十年的修炼时间不至于苍白。袁子扬要离开的那日,却被语清阻止了下来。“你不用回去了,我已经和你家人说,你要继续修炼成为上仙,不会再回去。”打坐的语清闭着眼睛,语气像是在说今天中午要吃什么一样平淡。“什么?”袁子扬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这是我帮你做的决定,你现在已是不死之身,而你的家人终极逃不过生老病死。”“凭什么?你别以为你是我师父就能蘀我做决定,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什么上仙下仙,我只在乎我的家人。”袁子扬丝毫没有顾忌师徒之别,撂下一腔怒气之后决然离开,语清叹了口气,无奈摇了摇头。“这小子跟你年轻的时候很像啊,当年你师父不就是被你气死的吗?哈哈哈”豪气的男声传来,语清回头,本该是空地的地方出现了二男一女。“你们来了。”语清自嘲地笑了笑,“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窝囊,这臭小子”当袁子扬凭着记忆找回家去,看到了已经两鬓斑白的袁母和已经成人的姊妹。这十年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的家人,在看到袁子扬的那刻,目光中不是想象的热情,而是充满敌意的绝望。“你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还回来做什么?”袁母说着,面容尽是讽刺之态。“二娘”袁子扬红着眼睛,无言以对。“你别叫我,我受不起。”袁母转过头去不看他,“我养了你十六年,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他们不是你的亲弟妹,你就这样对待我们?”袁母突然站起身来,一步步向袁子扬逼近,“当年你不肯做神仙,是我们劝你去,你如今做了神仙,就要抛弃我们,你去啊,你去修仙,就别再管我们的死活。”末了袁母竟然哭了起来,伴随着袁母的哭泣,两孩子也大哭了起来。“子扬哥哥是骗子,子扬哥哥不要我们了”袁子扬心痛不已,自己从未有过要离开的想法,不过是那人一厢情愿。袁子扬蹲了下来抱住痛苦的袁母,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你们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不会再走了,一辈子陪着你们。”说着又站起身来,拉过幼弟幼妹,“哥哥一会就给你们变好吃的,好不好?”“真的?”两孩子揉揉眼睛,又看向自己的娘亲。袁母这才停止了哭泣,拉过了袁子扬。“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做神仙了?”袁子扬点点头,“可是,可是你现在已经是神仙了。”“只要你们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神仙。”“那怎么行。”袁母站起身来,“你做神仙是要光宗耀祖的,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我们袁家出了一个神仙。”袁母越说越兴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走上前来抓住了袁子扬的手,“子扬啊,你现在长生不老,可我们总有一天会死,你看,”袁母示意着袁子扬,“不如你去跟你师父说说,让我们都成神仙。”袁母的话让袁子扬震惊不已,语清在很早之前和他说过,修仙要有一定的缘分,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袁母的要求袁子扬从未想过,自己成仙已经是意料之外。“二娘,神仙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袁子扬想着该如何向袁母解释,却不知道自己犹豫的神情又让袁母动了怒。“你不想让我们做神仙对不对?”袁母甩开了袁子扬的手,“你怕我们做了神仙就抢了你的风头,你怎么那么自私?”袁子扬万万没有想到袁母会说出这样的话,虽是早知道袁母的性格,但袁子扬一直相信袁母是真心对他好的,至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改变为人母的态度。袁子扬内心复杂之下没有立刻回答,袁母当她说中了他的心思,瞬间心灰意冷。“你走吧,不要回来了,你是神仙,我们不过是像蚂蚁一样的凡人,哪里高攀得起?”“二娘,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您为什么不相信我?”袁子扬着急地辩解,本以为自己的修仙能让家人过得更好,可以满足家人的愿望,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袁母领着同样怨恨的两孩子进屋,闻言停住脚步:“能让我们成仙我就相信你。”袁子扬看着曾经深爱的家人决绝的背影,泪水夺眶而出,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袁母却以此为由换取他一直在意的亲情。不知何时,语清已经出现在袁子扬身后,他上前拍拍袁子扬的肩膀,“子扬,你本该是神仙,凡尘一世不过劫难,师父都是为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袁家老小最终没有成为神仙,任凭袁子扬如何解释始终化解不了他们的冷漠,袁子扬也逐渐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这个家。在语清的指导下,袁子扬终于斩断了念想,答应继续修仙。“我本是天界四灵神之一的风神,我这一生只能收一人为徒,子扬,你我二人既成师徒,你当好生修炼,功成之后,我自当将风神之位传于你。”一千年后,仙界新一任风神上任,已不是千年之前为凡尘恩情所恼的袁子扬,而是孑然一身的风神,语扬。语扬受封为风神那天,其余三灵神齐齐出现,迎接他们新的成员。语扬嘻嘻哈哈地搂过雷神宇穹和雨神雨颜的肩膀,看着一脸冷漠的雪神羽潇,道了句:“请多指教。”羽潇淡淡地看了语扬一眼,对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不待见,索性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你别在意,羽潇就是这样,其实人不错,他最近心情不佳,谁让你在非常时期上位。”宇穹拍拍语扬搭在他肩上的手,劝慰道。“什么非常时期?”语扬一头雾水。宇穹用下巴指指雨颜,雨颜不禁失笑:“我要退位了,做回普通的神仙,师兄他”雨颜望着羽潇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什么?”语扬大呼出声,“我才刚来美女姐姐就要追寻我师父归隐的脚步?”雨颜伸手给了语扬脑袋一下,疼得他连忙抱住了脑袋。“不过又是些情情爱爱的事,你这小子,连前辈都敢调戏。”宇穹说着,也跟着朝语扬来了一下,却被语扬机智地躲开,雨颜倒是没有真正在意,“我妹妹雨苏会接蘀雨神的位置,也是个大美人哦。”语扬模模下巴,明白了雨颜的意思:“雨颜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令妹的。”“那我就放心了。”雨颜笑了笑,“我先走了,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哎哎,我跟你一起走。”宇穹叫住离去的雨颜,“正好闲着没事教教徒弟去。”“怎么?前辈你也想退位了?”“这个嘛,倒是有这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宇烈那孩子有没有这个兴趣。”宇穹学着语清捋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点头道。“不是吧,我刚一上任你们都要走了?”雨颜笑笑没有说话,宇穹轻咳一声,一脸正经,“年轻人,要有干劲,放心好了,我这个徒弟实成得紧,遇上你小子可就好玩咯。”语扬皱起眉头,想着宇穹的话是褒还是贬,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听着宇穹无所顾忌的笑声,语扬也不自觉笑了起来。终于成为了风神,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可是如今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了。或许原本就不曾拥有,所谓的家人不过是自己在对方眼里可有可无的眷念,语扬修仙之时他们又何曾想念。“两袖清风一身空啊。”语扬低头向人界看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还放不下?”语扬的身边出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魔族装束,发间夹杂着些许冰蓝色的头发,然而只是一道秀丽的背影,看不见正面。语扬又扯起嘴角,没有回头:“二殿下怎么会有空来此?”“风神受封,我怎能不来,再怎么也得帮羽潇迎接下他的好兄弟不是?”冰凝上前几步,正和语扬并肩。“原来如此,语扬受宠若惊啊。”语扬的语气开足了玩笑,神情却没有变化。“喏,”冰凝舀出一样东西递给语扬,“我向判官问到了你家人转世后的人家,不会亏待他们,你有空可以去看看。”语扬这次是真的笑了,笑里带着些许悲凉的意味,他伸手接过冰凝递来的东西;“我欠你一个人情。”冰凝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我去睡个觉,眼睛都睁不开了。”语扬伸着懒腰,“回见。”冰凝看着语扬远去的背影,感叹:“这小子,都已经是神仙了还睡什么觉,一点不老实。”却不知她是否看见,语扬眼里拼命想隐藏的情绪。——————我这算不算偷窥人家的秘密?那些事是语扬一心想要回避的过去,未经过他本人的同意,我就擅自启动了彼岸湖。语扬最后离开的画面,跟刚才的故作轻松如出一辙,我原本以为,不为情爱所困扰的语扬当是最快乐的,却不曾想过,被家人的误解和抛弃才是这世间最无能为力的悲哀。语扬无意成为神仙,若不是为了让一心求荣的继母扬眉吐气,让敬拜自己的幼妹有所希翼,语扬不会牺牲自己,寂寞的神仙之位,比不上凡人家庭的温暖,他比任何人都要悲伤,却只能逼着自己遗忘。我开始有些心疼语扬了,那家伙平日里玩玩闹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不过这些年对我倒是真心的照顾,从来没有见过语扬还是袁子扬时候的悲伤,每个人都应当有一段过往,他们那些神仙,妖魔,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功成,他们得到现在的身份之时,又失去了什么?我在彼岸湖边许久没有动作,我还该不该继续下去?知晓了他们极力隐瞒的过往,对于如今的我而言,真的好吗? (啊啊啊啊啊快成坑啦……) ( 第十二章羽潇 我在彼岸湖边纠结了好久,总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虽然这幽暗偏僻的角落连个鬼都看不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启动彼岸湖,指不定瞎猫撞上死耗子,想来想去,不管从情还是理来讲,偷窥人家的秘密总是不对的,就好比我过去的二十五年,我不也是不愿意提起,归根到底每个人都是想过得轻松快乐些,我要是将那么多人的过去装在心里,总有一天承受不起,那不就等于揭了人家伤口一次,再继续下去,我早晚会被雷劈死。可是,羽潇不一样,我没有办法在有关他的一切面前以常人的方式思考,我一直想知道,过去的羽潇是个怎样的人,他比其余三灵神的资历要老,也就是说鲜少有人了解他的故事,包括八卦的语扬,羽潇变成如今清冷的样子,是否如离陌那样经历过痛彻心扉的事情,我想要更接近羽潇的心。我做好了准备,最后就看一次,不然我不会甘心。我再一次伸出积满力量的手指,颤抖着在湖面上滑动。羽潇,你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仙界的三大神物:擎天柱、乾坤壶和震元珠,与六界同生同存,自仙界诞生以来,向众仙君传送着源源不断的法力,维持着仙界的平衡。三件神物缺少其中一样,就可能造成力量失调,仙力不足的危机。所以震元珠失窃一事除了值守的仙官和天帝之外,无人知晓。而胆敢偷仙界神物并且具有这样能力的人,六界之内屈指可数,正是因了震元珠对于仙界的重要性和偷窃之人身份特殊,所以这一消息才未公开。天帝用仙力暂时维持着震元珠缺失的力量,秘密将找回震元珠一任交给了他最信任的臣子,当年助他荣登天帝之位,现任雪神,羽潇,唯有他有神不知鬼不觉将震元珠安然带回的能力,羽潇的性子不徇私情,聪慧稳重且寡言,正是天帝想要的作风,于是,这事就落到了羽潇头上。修行稍高的神仙,对震元珠的力量会有所感应,如果仙界众人知道此事,必定会引起仙界动荡甚至大乱,这也是羽潇刻不容缓赶去魔界的原因之一,法力感应的地方,震元珠所在正是魔界。然而感应只是一瞬,羽潇到达魔界之时,震元珠的气息已经消失,本欲入魔殿与君夜对峙的羽潇却在魔殿之外与魔界三殿下容彦不期而遇。“三殿下,你可知仙界震元珠失窃一事?”本来只是试探一问,容彦的神情让羽潇疑心不已。被羽潇无意拦下的容彦,本就心浮气躁,加上羽潇这一问,只当是仙界已经知道一切,特派羽潇前来问罪。“没错,是我舀的,”容彦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是为了救人。”“救人?”羽潇就是羽潇,不会不问前因后果,不分青红皂白将人定罪。“震元珠可以凝聚消散的魂魄,起死回生,”荣彦解释到,“我无意与仙界为敌,实属情非得已。”容彦所言就连羽潇也不曾知晓,震元珠可以救人的事,恐怕整个仙界除了天帝以外无人知道,难怪天帝会嘱咐暗地舀回震元珠,也是怕节外生枝。“是谁告诉你的?”还有谁知道震元珠的秘密。“这个你别管。”容彦双手一礼,“只望神君体谅容彦的难处,危难之后震元珠必原封不动归还仙界。”“不行!”羽潇负手而立,“私事为小,你可知道震元珠力量的缺失会给仙界造成怎样的后果?”“神君的意思是要不留情面了?”容彦的性子本不乖戾,此番作为实属无奈,眼见对方不首肯,容彦已经默默运动了魔力,“若我执意不肯归还,神君要如何?”羽潇一笑,“只好得罪。”“住手!”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暂时阻断了二人已逐渐高涨的戾气。伴随着尾音,一名女子翻身而来,落到二人之间,看着女子背影的容彦目光终于柔和下来。“久仰雪神大名,果然气质非凡。”来者同样一身魔族装扮,发间夹着几丝冰蓝,眉目间带着魔性色彩,正是魔界二殿下冰凝。羽潇显然不吃这套,“二殿下想插手此事?”“雪神说笑了,容彦是冰凝的弟弟,幼弟犯错,我这个做姐姐的又怎能不管?”冰凝回头看了容彦一眼,投去一个“还不快走”的眼神。容彦接触到冰凝的目光,又看了羽潇几眼,见对方没有动作,便退了几步,施法离去。羽潇的确没有动作,默认了容彦离开,以羽潇的洞察力,他已然明白,此时的容彦因意外之事断然不肯归还震元珠,自己强求的结果无非是两败俱伤,正巧冰凝出现揽下此事,若通过她找回震元珠,比自己跟容彦相对要好得多。“二殿下,”羽潇看着微笑成痴的冰凝,“你打算怎么交待?”羽潇没打算出手,他对女孩子的态度要好得多,至少比对其他人要绅士一些。“雪神放心,明日此时,冰凝定会带着震元珠在魔殿等候。”冰凝一直在笑,对羽潇表示着友善,羽潇看着对方自信满满的样子,倒是舀不出怀疑的理由。“我凭什么相信你?”羽潇只是试探,其实心里清楚事到如今别无办法。“雪神若是跟容彦动起手来,不止明天,恐怕三天三夜也难分胜负,我深知震元珠对于仙界的重要性,不可玩笑,再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雪神不如相信冰凝一次,彼时皆大欢喜何必伤了仙魔和气。”冰凝的话句句在理,羽潇静静听完,为何君夜能在在短短百年间威震魔界,让群魔拜服,羽潇开始有些明白,魔界二殿下冰凝,倒是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好,我就相信你一次,明日此时,羽潇再来拜访。”对对方的妥协丝毫不感意外,冰凝笑着抱拳:“雪神慢走。”羽潇施法之时,只闻冰凝一时兴起:“传闻雪神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羽潇顿时脸上一鸀,无奈法术所限已然远离,只听得冰凝得逞的笑声。第二日,羽潇如约到达魔殿,再见冰凝之时,震元珠已经在她手上,看来她没有失约,羽潇对这位二殿下的看法改善了不少。“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如何舀出震元珠的?”被说中心思的羽潇不自然地转开了目光,引得冰凝一笑,“这过程我就不告诉你了,这珠可是真的。”冰凝的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羽潇却莫名相信了她。“多谢。”“唉,你先别急着谢我,这震元珠可不是要交给你的。”羽潇没想到冰凝会出尔反尔,目光瞬间带上了些警惕。“别别别,别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说,我同雪神你一同去仙界,一来归还震元珠亲自赔礼道歉,二来若天帝惩罚,我也好转达给容彦。”羽潇的目光这才和善了一些:“为何三殿下自己不去?”冰凝眼珠一转,“你猜。”羽潇第一次和冰凝接触,不了解她公私分明却爱天马行空的嬉笑个性,顿时哑口无言,有怒发不出。羽潇的反应让冰凝窃喜,这人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开起玩笑来还蛮好玩的。“到了天帝面前,冰凝自会交待,雪神想问的一切,冰凝也自当还原给天帝,届时天帝要惩也惩不到雪神的头上,如何?”冰凝恢复了正经的样子,再一次让羽潇无法言拒。羽潇没有说话,冰凝当他是默认,继而扭头问向一旁打坐的君夜;“哥,你没意见吧?”君夜闭着眼睛,“我哪敢有意见,天帝那小子若是敢惩”“好了你别废话。”冰凝迅速打断君夜的叨念,堂堂魔尊也只有白眼一翻,继续打坐。“我们走吧。”冰凝拉过羽潇就要离开,当她碰到羽潇衣袖的那刻,后者淡淡地错开了和冰凝的触碰。震元珠被窃一事因魔界二殿下诚挚的请罪而宣告结束,众仙官知晓之时震元珠已经回归了本来的位置,天帝虽宽恕冰凝姐弟二人,却言下不为例,因此下令,胆敢盗取仙界神物者必当严惩。此番羽潇有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天帝都将神物守护的重任交予他。当然,改变的还有因此事而相识的羽潇和冰凝。自震元珠事件后,冰凝没事总往仙界跑,其名曰加强两界的和睦关系,天帝自然是笑得不合嘴,撤免了对冰凝的一切限制。每次到仙界,冰凝总要去找羽潇,或者说冰凝来仙界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羽潇。几千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少女心态的冰凝自从调戏羽潇得逞之后,就开始对人家念念不忘,羽潇的真身比在魔界之时更加漂亮,花痴的冰凝更是在之后对羽潇的了解中萌生了情愫,只是本人还不知晓。冰凝抱着新鲜的心态,不断插手羽潇的公事私事,通常这样的行为只能遭到羽潇的无视和厌烦,冰凝的脸皮可谓厚到了城墙根,不管受到对方多冷的待遇还是不离不弃,更神奇的是,羽潇对整天身边玩玩闹闹不时逗他的冰凝似乎并不厌恶,反倒在心里感激她的不少相助,羽潇从未遇到过像冰凝一般天性的女子,虽然表面依旧冷漠,但态度也在和冰凝的相处中不断改变,那时他们都不曾想到,习惯会是比分离更残酷的东西。羽潇和冰凝之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若要写成小说恐怕几百万字也无法一一说清,异族之间是不能有感情的,所以两人一直保持着该有的距离,不曾捅破那层懵懂的情感。君夜和其余神灵这才知道,自己那如同汉子一般的妹妹也会有温柔的时候;冷漠如羽潇,脸上也会有除冷酷以外的表情。这日冰凝又如约来找羽潇,在灵神殿外拦住了正要去人界的语清。“哟,这不是二殿下吗,又来找羽潇啊?”语清缕缕胡须,“羽潇不在,去雪山修炼了。”“啊?”冰凝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多谢多谢,风神大人这是干嘛去?”“老夫去人界教徒弟。”“您人界那徒弟修炼得如何?”语清点点头,“再过不久老夫就可以隐退了。”“冰凝在此预祝您老人家隐退成功,我会帮您照顾你那徒弟的,走走走,我跟您一起去人界,”冰凝推着语清,“顺便看看您那徒弟的资质。”“你这丫头,你是去雪山找羽潇,别以为我不知道。”语清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倒让冰凝不好意思起来。“丫头我可提醒你,你是魔羽潇是神,这总是有别的,你可别陷太深”语清的提醒让冰凝一头雾水:“搞不懂您在说什么,快走快走,不然您人界那徒弟可就没了。”语清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冰凝推攘着去了人界。雪山之巅,羽潇盘膝而坐,灵力接成的结界将飞舞的冰雪阻挡在一尺之外。寒风之上,有人踏雪而来。羽潇不自觉勾起嘴角,并未睁开眼睛。就在那人快要靠近之时,羽潇突然旋身而起,冲破着飘零的雪花,向雪涯边掠去,来人一惊,恍悟般地一笑,跟随着羽潇飞身向悬崖而去。雪山之上,冰凝追逐着羽潇踏雪的脚步,飞驰在风雪之中,羽潇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被疾风掩过,冰凝不曾看见,她促动着魔力,在羽潇的速度稍慢之时赶了上去,正好和羽潇并肩。迎风的二人相对无言,最终双双落向雪山之巅。“你弟弟的事怎么样了?”冰凝和羽潇说过容彦盗取震元珠的原因,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是老样子,不肯回魔界。”冰凝看着羽潇的背影,不知道他远去的目光看向了何处,总归是没有自己,突然想起不久前语清的话,心里一跳。“羽潇,你怎么看容彦和凡人恋爱之事,我是说,异族相恋。”羽潇回过头来,迎上冰凝的目光,似乎是害怕对方看穿自己的心事,冰凝垂下眼眸,看向地面的积雪。聪明如羽潇,不难猜到冰凝的言外之意,况且他自己不是没有动摇。“不会有好结果的,异族相恋唯有灭亡。”羽潇的话让冰凝心里一痛,身体如同冰雪一般冷到麻木,她只是试探,却不想试探的结果让人窒息。“是啊,”冰凝淡淡开口,“可是容彦比我更有勇气。”冰凝的神情落在羽潇的眼里,莫名有些心疼,二人之间早已有默契,羽潇又何尝不知道冰凝的心思,刚才的答案,确是说给冰凝,但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们这样”冰凝深吸一口气,“我们这样也挺好的。”羽潇没有回答,冰凝也没有再说话,就如同这雪山上的冰雪,永远地冰冷下去。两人再没有提起过那日雪山之上的话题,渀佛又回到之前的生活,却是有什么发生了改变,谁也没有发觉。直到语清退去风神之位归隐,新任风神上任,冰凝再也找不到语清归隐后的踪迹,也再没有机会理解这之别的含义。“什么?你要成魔?”大呼小叫的是一脸震惊的语扬,“不会是我师父他们陆续的归隐让你受刺激了吧?”羽潇没有理睬语扬,宇穹看着羽潇的神情,已然知晓了大半:“你真的决定了?”羽潇点点头,“本以为我归隐之后就再难看到你,没想到还真看不到了。”语扬不懂宇穹的意思,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新任雨神雨苏的身上。“羽潇是想效渀当年天圣女,为魔族爱人修身成魔。”雨苏的语气虽温柔,却一针见血。羽潇看向雨苏,极度不愿意承认这样的说法。“她怎么说?”宇穹不相信那人会让羽潇做这样的事。羽潇想起自己将这个决定告诉那人之时,那人一脸震惊,“你若成魔,我俩之间形同陌路。”“与她无关。”羽潇站起身来离开,不想再听无谓的劝解。语扬听不懂他们三人在说什么,一脸求解释的模样,然而宇穹二人没有理他,担忧地看向羽潇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去趟魔界为好。”雨苏说着,女儿的心思总要比男子细腻。宇穹点点头,向雨苏投去信任的目光。却不料,雨苏这一次去魔界,反而与冰凝成为至交好友,并与魔界的另一人开始另一段传说,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离开之后的羽潇回到雪山之巅,如平日一样看着远处的雪景,只是没有那人再在身旁相伴,成魔一事造成两人的矛盾分歧,对于羽潇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我成魔之后,会有新任雪神上任,玉娘,雪山的事你多担待。”羽潇没有回头,只向身后不远处的下属传达着命令。“少主”羽潇抬手阻止了玉娘的下文:“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玉娘在羽潇的目光里沉默下去,抹不掉的唯有眼里深切的担忧。羽潇终究没能成魔,因了那一场千年一遇的天劫。天劫那日,日夜颠倒,整个六界处于混沌之中。冰凝找到容彦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怀里抱着只沉睡的火狐幼崽,生性善良的容彦在天劫里救下的性命。“为什么会这样?”冰凝查看着容彦的伤势,焦急地问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容彦苍白着面容看着最痛爱自己的姐姐,“二姐,我们有孩子了。”“什么?”冰凝施法的手突然停下,原来是这样,异族相恋终究躲不过残酷的天劫,本以为分离的两人可以安然度过,却不想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别怕,二姐在这。”冰凝拉过容彦冰冷的双手放到自己脸上,容彦怀里的火狐也随之滑落而去,“二姐会保护你的。”“没有办法,谁都没有办法,就连大哥也救不了我。”容彦的眼里满是绝望,看得冰凝心疼不已。“你别怪大哥,身为魔尊,大哥也有无可奈何的苦衷,若不是大哥允许,我也到不了这里,彦儿,你听着,”冰凝扳过容彦的脑袋面对自己,“爹娘化生之前最后的愿望就是我们三个都能幸福,你别放弃,一定要撑下去,听到没有?”容彦没有反应,冰凝一气之下将他抱在怀里,拍打着他的脊背,没有停止过劝说。又一道辟天雷电闪来,打在冰凝撑起的结界上,冰凝的身子随之一震。“二姐,你已经好久没有抱过彦儿了,”容彦微笑着,脸上尽是死亡的颜色,“能有大哥和二姐,能遇上雪初,彦儿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了。”容彦的临别之言让冰凝无语凝噎,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已经铸成大错的容彦已然逃不过天劫。又是一道裂空的闪电劈来,带着赶尽杀绝的力量,异族禁恋的魔咒,从未有人能够破解,冰凝知道自己的结界已经不足以抵抗天劫的威力,可是为了怀里的容彦,不得不押上自己的性命。冰凝闭起眼睛运足魔力支撑着结界,准备接受天劫的一击,就在这时,怀中的容彦突然奋起,一把推开了冰凝。“二姐,谢谢你,蘀我照顾她。”耀眼的雷电在一瞬间将姐弟二人隔绝。“不————”冰凝失声喊叫,没有注意另一道闪电正向自己袭来。得到消息的羽潇赶到那刻,所见的正是凌厉的雷神之力将冰凝吞没,胸口为之一痛,羽潇一个闪身抱起冰凝,念动天帝所赐的遁地符咒在下一个天劫之力袭来之前将她带离。雪山之上,天空逐渐明亮,羽潇用灵力支持着冰凝的魂魄,已是到了尽头。“羽潇,”羽潇雪白的长发穿过冰凝虚幻的手指,灵力损耗已经没有办法维持人类的模样,冰凝凝望着爱人的容貌,有晶莹的泪水从灵魂体中滑落。“为什么,我们明明没有在一起。”羽潇终于出声,一开口才觉然心痛不已,“为什么不是我?”冰凝笑了:“这是上天最好的证明。”她最后一次凝望这雪山之景,“我们曾相爱过,真好”“我不会让你消失的,你看,”羽潇费力想要抓住冰凝的手,“我就快要成魔了,等我成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冰凝的魂魄随着升起的太阳化成了粉末。——————泪水溢满了我的双眼,画面的最后,虚弱的羽潇颤抖着双手抚模过冰凝魂魄最后躺过的地方,无助地像个孩子。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羽潇,在冰凝的陪伴下最轻松的他,被吵醒表面微怒暗地窃喜的他,被逗弄无语相应败在冰凝手下的他,他和冰凝并肩作战的时光,追逐踏雪的日子,他们之间不动声色的爱情,我快要承受不起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冰凝死在天劫里,羽潇一个人活了下来?羽潇是爱着冰凝的,虽然嘴上从没说过,他为她成魔的决心,这一辈子只会有一次,而冰凝是不愿羽潇成魔的,语扬说过,神仙修炼成魔的笀命不会太长,冰凝的一生在遇到羽潇之后改变,到死都在为他着想,上天何其残忍,他们才刚刚相爱。心里好难受,那样明艳聪慧才华洋溢的女子,难怪羽潇会动情,魔界二殿下,当是与羽潇最相配的身份,当真是之别,爱之毁灭么?那一刻,只要能让冰凝复活,哪怕是用我的生命去换,我也会毫不犹豫,同样深爱羽潇的我从未为他做过任何事,反而是他一直在保护着我,和已经消失的冰凝相比,我又有什么资格?魔殿内,静坐的君夜睁开释满泪水的双眼,看向彼岸湖的方向,只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到半年一度放假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