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娇纵+番外》 第1页 书名：奈何娇纵 作者：乌望 文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唐临聿甚至没有正眼多瞧封晨，更想不到自己会在打脸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封晨以为自己商业联姻的老公是个撩不动的硬石头，谁知道这男人根本就是个狡猾十足的猎人，耐心等待她一步步落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 某次宴会上，唐临聿擎着酒杯淡淡与人交谈，侧眼一瞥，璀璨炫目的吊灯下，女孩子含着笑，眉眼弯弯地冲他勾着手指。 这一眼，搅乱了他一整晚的心。 宴会结束后，封晨从洗手间出来，男人正等在转角处。 见她过来，唐临聿长臂一展，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指尖绕着她的发，在她耳边轻声问：“唐太太，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封晨故作天真道：“这么明显，唐先生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知道一开始你就喜欢我，我一定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这里是分界线 封面感谢基友“西陵不是西” 排雷：1、男主非善类，但有感情洁癖，不回答c不c的问题，自己看。 2、本文不仇富、也不推崇拜金主义，角色三观非作者三观，一切情节建立在推动故事发展的基础上，勿代入。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封晨，唐临聿 ┃ 配角：傅如约，傅而至 ┃ 其它：其他 第1章 十二月（一） 岚城的八月，暑气还未完全消散，万澳珠宝已经开始准备秋季新品发布会。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皇冠酒店门口早已泊满各种豪车、商务车。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酒店门口，身穿燕尾服的门童快速上前，一手搭在门沿上，单手拉开了车门。 年轻的女孩从车里下来。 她脚下踩着jimmy choo经典款银色渐变的高跟鞋，鞋口妥帖地包裹着一双细瘦秀气的玉足，往上是骨肉匀称的小腿，绣着艳丽花朵图案的裙子堪堪落在膝盖。 张叔打开驾驶座车门，绕过车头来到封晨身边，微微欠着身子说：“少夫人，发布会结束前请通知我一声，我过来接您。” 封晨颔首，而后走进旋转门里。 封晨不太习惯穿高跟鞋，垫起来的高度让她小腿有些泛酸。 进入会厅，递上请柬，侍应领着去就坐。 有“唐太太”的这重身份加持，主办方为她安排的位置......还不错。 就在第一排。 此时会场已经大致布置完成，光线暗了下来。 封晨落座后，将脚掌稍稍提起来，活动了一下腿。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阴影，紧接着是女子娇俏的声音：“唐太太你好。” 封晨不动声色地交叠起双腿，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人的脸，五官倒是明艳，只是粉底太过厚重，嘴唇上艳丽的口红也稍显浮夸。 封晨觉得这位女士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面，于是她歪了下头，说：“你好。” 女子又道：“唐先生没来吗？” 封晨得体地微笑，说：“他下午有个会议。”心里却暗自思考：她是谁来着？赵太太？李太太？ 哎，记性不大好，真的不记得了。 女子闻言，嘴角略微扬起，眼波流转间已挽上旁边男人的臂膀，撒娇似地说：“老郑，你坐嘛。” 封晨这才注意到与那位女子一起同来的是一个年纪约莫四十上下的儒雅男士。 哦，她想起来了，是郑太太！ 郑太太说话间，轻轻瞥了封晨一眼。 女孩素着一张脸，眉头微微皱着，皮肤细腻光洁如白瓷，杏眼琼鼻，小小的樱唇上染着淡淡的红。 是个美人胚子。 她面色不动，心里刚泛起一丝嫉妒很快又被不屑盖过——她可从来没把这位刚刚大学毕业的唐太太放在眼里过。 这丫头是年轻漂亮，可英俊孤傲的唐先生似乎并没有和所谓的“唐太太”一同出席过任何活动，不过是场毫无新意的商业联姻罢了。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就算睡在同一张床上，又能怎样呢？ 想到此，她忍不住将脸庞贴近男人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他们家老郑就是这点好，不管在外面怎么玩，该陪她参加活动的时候一次都不会落下，特别照顾她的面子。 郑家夫妇依次在封晨身边落了座。 陆陆续续有人进场，封晨双手覆在膝盖上，淡淡注视着主席台方向，心思早已飘到天外。 她能察觉到郑太太似有若无投过来的视线，甚至知道人家在心里怎么暗讽她，不过她无所谓。 已经习惯了。 倒是这位郑太太，还真值得一说。 第2页 岚城的上流圈子就这么大，封晨也时常听到关于郑太太的传闻。 据说她虽是郑太太，但却是小三上位，二十岁出头跟了郑先生，至今已有五年。 先前的郑太太身体不好，加之娘家需要依附郑氏存活，对于郑先生在外的那些风流快活事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年郑太太病逝，眼前的这位郑太太已给郑先生生下一个私生子，从此摇身一变，正式踏进了郑家的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正太太。” 封晨每每听罢都只笑一笑，并不过多发言，权当是个乐子。 豪门的恩恩怨怨谁能说得清？指不定她自己也是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呢。 一场发布会开了足足两个小时，期间有模特托着展示盘上台，将新一季的珠宝一一呈现给在场受邀的宾客们欣赏。 主办方也真不傻，知道有钱人的钱从来都是最好赚的。 搁在红绒布上的钻石珠宝在特殊处理过的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璀璨的光芒，每次转到封晨这边，她都要忍不住眯一下眼睛。 美丽的东西任谁都喜欢，中肯地说，看到这些价格斐然的珠宝，封晨也会发自内心地赞叹。 她的包里安静地放着一张黑卡，唐先生给予她想买任何奢侈品都可以毫不犹豫付款的权利。 只是她不曾动过一分一毫，因为有些东西，就算你拥有了，它也并不真正属于你。 做人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为好。 主办方“万澳珠宝”在酒店顶楼设立了自助晚宴，发布会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场前往顶楼，封晨坐在原位，懒得动弹。 她厌烦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虚与委蛇，也疲于应对有心人、无心人的试探，可若不参加，她也没地方可去，时间还早，她不想马上就回唐家。 正呆坐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侧头看去，原来是傅如约。 封晨和傅如约也是机缘巧合下在一场酒会认识的。 那时她刚和唐临聿结婚，不了解他的圈子，傅如约帮她解决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之后两人聊了几句，封晨才发现傅如约一开始就是知道她的，但她却不知道傅如约是唐临聿发小的妹妹。 后来又碰见过几次，渐渐对彼此有了了解，虽不至于立马就敞开了心扉，但好歹是勉强能说几句心里话的朋友了。 封晨和傅如约平时联系不多，都不知道对方要参加这个活动，不过这样的场合能碰到熟人也不奇怪。 此时傅如约正靠在最外边椅子的椅背上，手腕上挂着chole的圆环包，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看见封晨脸上愁苦的表情，她挑挑眉，勾唇道：“出去逛逛？” 封晨只犹豫了一秒，便站起来，笑道：“好啊。” 傅如约的车就停在酒店外边，是一辆不算招摇的白色保时捷小跑，车里漂浮着淡淡的橘子味香水。 车子从皇冠酒店的停车场开出去，直奔市中心的国际广场。 封晨坐在副驾上，没骨头似地歪在一边，捏着手机给张叔回了个电话， 回过头，她看见傅如约沉静中又带着点温柔的侧脸。 这些年封家逐渐败落，封晨就像早先的那位郑太太一样，需要靠联姻来维持封家在商界这么多年的地位。 小的时候，封晨常被母亲以几乎是强迫的方式带出去面对各种社交。 后来长大了，她脾气越来越犟，一到这种时刻，就躲到房间把门反锁，封太太在外面敲门，她戴个耳机趴在床上翻杂志。 到她上大学时，封家的财产被她家那个不争气的三叔赌输了大半，封家开始走下坡路，封太太也很少再不顾脸面地死命往上流圈挤，封晨才算是歇了口气。 直到嫁给唐临聿，她又不得不披上虚伪的外衣，学着从小见过的那些阔太太的模样，逢场作戏。 这么些年，她见过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她们沉迷声色，脖颈、手上的首饰永远不嫌多，多走两步路就香汗连连，娇娇道：“好累呀。” 傅如约和她们很不一样。 她也流连于各种社交场合，却永远一副自信的模样，社交于她而言似乎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交换八卦信息，而是收集人脉的一种途径。 也许是有人一直在前面替她开疆拓土的缘故，她才能活的这么恣意潇洒吧。 封晨默默地想。 “想什么呢？”傅如约看着前面的路，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看得到高挺的鼻子和形状优美的菱唇。 明明外面的空气炙热，她却降下了车窗，让自然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阳光安静地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偏麦色肌肤上。 封晨托着下巴，说：“觉得你好酷。” 第3页 傅如约笑了一下，调侃道：“你这样让我很怀疑你的性取向。” 封晨“哦”了一声，而后重重叹了口气，仰面靠在红色的真皮椅背上。 “怎么？”傅如约抽空看了她一眼，很有兴趣的样子：“唐临聿还没碰你啊？” 封晨摇头，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丝挫败：“不是我说，他是不是性冷淡啊。” “试试不就知道。”傅如约自言自语道，风一吹，声音就淡了。 封晨没听清，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傅如约淡笑：“没。”又问：“晚上去酒吧玩吗？” 封晨静静看着裙子上大朵大朵盛开的繁花。 这条裙子出自国内某个初露头角的设计师之手，他的风格向来复古又奢华，极具西西里风情。 在今年的秀场上曾有人笑言这样夸张的设计没有多少人能驾驭得住，大部分人穿上也只像搔首弄姿的花孔雀。 可封晨就爱这样极致的色彩，爱恨都很浓烈。 傅如约见她不出声，顺势又怂恿道：“去玩玩吧，我知道分寸的。再说了，你这一身躁动的荷尔蒙总要找个地方释放一下吧。” 口红长时间的附着让嘴唇有些干裂，封晨舔了舔，终于点头。 时间还早，傅如约将车停到国际广场的地下车库后，拉着封晨上了二楼的奢侈品专柜。 封晨没什么购买欲，每换一家店，她就耐心十足地坐在沙发上翻杂志，间或给换装出来的傅如约提一点建议。 时间悄无声息过了七点，封晨从透明落地窗向外看去，天空已经变成一种接近白色的浅蓝，不远处的高楼建筑中间横过一大片西柚色的晚霞。 喝了口店员端过来的温水，封晨放下杯子，垂眼将杂志翻了一页，心不在焉地想，啊，好饿。 第2章 十二月（二） 傅如约战斗力十分强大，等从最后一家店出来时，她手里已经挎着有大大小小近十个纸袋。 末了，她还瞧封晨一眼，略带羞涩地说：“我平时不太爱买东西的，只是太久没逛逛了，所以一下子有点控制不住。” 封晨干笑着点了下头，心道：“你是认真的么？” 傅如约这时终于觉得腹中饥饿。 她花了钱，心情变得格外好，主动挽了封晨的胳膊，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说：“你饿不饿呀，我们去吃饭吧。” 封晨摸了摸已经饿扁的肚子，配合地点头。 傅如约并没有开车，她把大大小小的战利品扔进后备箱，站在原地拨了个电话：“james，你打车来一趟国际广场，帮我把车开回去。” 挂了电话，她朝封晨眨了眨眼，解释道：“我让人帮我把车先开回去，等会要喝酒。” 封晨抿唇笑了笑。 傅如约带着她左转右转，宽阔的马路变得越来越狭窄。 走到尽头转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重口味的食物香气铺天盖地的袭过来。 封晨定睛一看，小小的惊奇了一下，没想到寸土寸金的商业中心竟然有这么大一片小吃街。 傅如约叉着腰，眉目间大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她侧脸问封晨：“你吃得惯这些吗？” 封晨把头发扎起来，跃跃欲试：“当然。” 她们俩还穿着小礼服，就这么暴露在嘈杂混乱的小吃街显得格格不入，一路引来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幸好路人的眼光并不带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封晨和傅如约对人多的场合习以为常，也没有特别不适。 傅如约带着封晨一直往里走，在一家面积不大的冒菜店停下来。 卷闸门是锁着的。 傅如约抬头望了一眼招牌，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关门了呢？” 她扭头看向封晨，解释说：“这家店的冒菜可好吃了，我从大学就经常在这儿吃，吃了有五六年了，改天咱俩再来。” 封晨点点头。 既然傅如约带她来这种地方，也没什么放的开放不开的了，封晨一指对面的烤鱼店，说：“要不我们就吃这家吧。” 俩人要了盘烤鱼，又点了几十个串，就直接在沾着油腻的塑料凳上坐了下来。 不久，烤鱼端了上来，铁板噼里啪啦炸着油花，傅如约完全没了淑女形象，直接大快朵颐，并招呼封晨：“你多吃点。” 封晨夹了一块冻豆腐放进嘴里，有片刻失神——自从嫁给唐临聿，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了。 唐临聿对吃的挑剔，甜腻和大油的东西几乎不沾，唐家的厨师全按他的喜好准备每日的菜品，尽量清淡少盐。 封晨起先还吃不惯，后来慢慢适应了，但是偶尔还会自嘲自己年纪轻轻就步入了养生的行列。 这一顿饭吃得畅快，结束后傅如约和封晨又回到了国际广场的停车场，有个穿粉色衬衣白色西装短裤的年轻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第4页 “james，”傅如约走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回过头来，一张秀气的脸上架着一副超大号墨镜，见到她便嚷嚷道：“哎哟傅大小姐您可来了，再不来我都要被蚊子咬死了。” “我看你聊天聊得正欢呢，又在勾引哪家的小哥哥。”傅如月把钥匙丢过去，打趣道。 james娇羞一笑：“不告诉你。” “不说算了。”傅如约翻了个白眼，替两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封晨，这是james。” “你好，james。”封晨伸出手。 james和她握了手，把墨镜朝下拉了拉露出一双桃花眼，看了她半晌，粲然笑道：“你是不是唐太太？” 封晨犹豫着点了下头，就感觉james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可喜欢你们家唐先生了。” 虽然应该尊重他人的性取向，但一想到唐临聿面无表情高高在上、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时，封晨还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鬼主意都打我朋友身上了，人不好那一口，你可以走了。”傅如约把james推上车，关上车门，微笑着摆摆手：“再见。” 看见车子尾灯融进车流里，傅如约才回头对封晨说：“不好意思啊你别往心里去，james人就那样，又花心又不正经。” 封晨嘴角还带着笑，摇摇头：“没事，你朋友挺有趣。” 事实证明适合走红地毯的鞋并不一定适合走路，刚才两人一心只为美食，封晨也没什么异样，这会停下来才感觉后脚跟针扎似的疼，看一眼果然磨破了一层皮。 她抬头问：“我们去哪儿？” 傅如约伸手叫了辆出租，报出一个地名。 傅如约选的这家酒吧在闹市，颇有些名气所以生意很是火爆。 一进门，躁动的多巴胺就活跃起来。 封晨以前和好友去酒吧玩过几回，她没什么瘾，这次纯粹是陪傅如约尽兴，也当她自己透透气了。 两人挑了个卡座坐下来，这里的酒保和傅如约很熟，不用她说便自觉地端上两杯色彩艳丽的鸡尾酒。 “酒精含量不高，放心，不会把你灌醉的。”傅如约坏笑着说。 重金属音乐炸进耳膜，封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嗯，桃子味。 “你去玩吧，不用管我。”封晨见傅如约兴奋地打量着四周，主动开口。 “那你注意安全。”傅如约说完，纤细的腰肢晃动，如一尾鱼滑进舞池中央，很快便同人群一起陷入狂欢。 封晨松了口气，往后靠进沙发里，将脚从精致的高跟鞋中解放出来，脚尖勾着鞋漫不经心地晃。 她单手支着下巴，间或拿起手边的酒浅浅地抿一口，明明没有醉，却有朦胧的眼波流转。 不多时，一个模样还不错的男人挤过来，擎着酒杯问道：“这位小姐，请问你有男朋友吗？” 这么直白的吗......封晨偏头看着他，浅粉色的樱嘴轻轻张开：“抱歉先生。” 她伸出右手，中指上一枚婚戒闪着璀璨的光芒。 大抵是觉得她这种结了婚的女人还在酒吧玩纯粹是寻求刺激，男人不以为然，挑眉自以为绅士地说：“没有关系。”顿了顿，又暧昧笑道：“那我能在这里坐吗？” 他指指封晨旁边的位置。 “不能。”娇俏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傅如约款款走过来搭住封晨的肩，勾住她的下巴。 封晨只呆怔了一秒就反应过来，配合着一脸娇羞地靠上傅如约的肩。 “这位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傅如约回头挑衅地看向那男人，红唇轻启：“抱歉。” 男人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带着一脸便秘的表情恨恨离开了。 封晨和傅如约看着那人走远后，相视一眼，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笑够了，傅如约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顺手从纸盒里拿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仰头甩了甩头发，说：“走吧，送你回去。” 封晨抬眼看着挂在墙上的复古圆钟，重复道：“现在回去么？” 才十点半。 傅如约笑了：“对啊，我可不敢太晚送你回去。” 两人从酒吧出来，夜晚的风还是热的。 傅如约随手拦了辆车，报了椿楠一品的地址。 岚市这几年发展很快，随处可见平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晚上十点多，热闹喧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出租司机是个话唠，和傅如约相谈甚欢，封晨支肘撑着下巴看窗外的夜景。 也许是傅如约的性格太过活跃，封晨下午出门时的那种淡淡的忧愁已经消散了不少。 半小时后，出租驶进椿楠一品，封晨下了车。 “师傅，麻烦再去一下滨江林苑。”傅如约说完，又转头叫道：“封晨。” 第5页 封晨应声回头：“怎么了？” “今天和你一起玩很开心。” 封晨笑了：“我也是。” “那下次再一起玩啊。”傅如约发出邀请。 两层半的别墅还亮着灯，封晨忍着痛刚进门，便赶紧蹬掉了高跟鞋。 如姨听见声响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找拖鞋，一边絮叨：“地上凉，快把鞋穿上，吃饭了吗？” 封晨应道：“吃过了。”又抬头望了眼二楼书房的方向，悄悄问：“唐临聿回来了？” “回来了。”如姨点点头：“今个回来得早，还在家里吃的晚饭。” 靠得近了，如姨皱了皱眉：“少夫人，您沾酒了？” 唐临聿挑剔，不喜欢闻到浓烈的味道，以至于唐家的人对气味都极其敏锐。 “就喝了这么一点点。”封晨用手比划了一下，偏头闻了闻头发，确实有一股烟酒味，可能是刚刚在酒吧里被染上的。 千万不能被唐临聿闻出来。 封晨暗叫不好，弯腰捞起拖鞋，也没穿上，就这么踮着脚，做贼似的溜上二楼。 路过书房，她往里瞧了一眼，门只开了一条缝，能看到里面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她松了口气，小跑回房，反手关上门。 “你回来了。”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封晨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她僵硬地回过头，唐临聿就半靠在她房间的落地窗前，双手抱在胸前，看起来懒洋洋的，又有种蓄势待发的锐利。 他身上还整齐的穿着白衬衣和黑色西裤，身影隐匿在半明半昧的夜色中，只有窗外的银辉偷偷地泻露进来，温顺地落在他脚边。 封晨咽了咽口水，故作镇静地按亮灯光，说：“我刚才看见书房的亮着，还以为你在工作。” “没有。”男人的声音比月光还清浅，彷佛山涧中有溪水缓缓流过。 他站直身子朝封晨走过来，直到两人距离不过二三十公分才停下脚步。 鸡尾酒的后劲后知后觉地涌上头脑，封晨有点晕晕乎乎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 不会发现她喝酒了吧？！ “你喝酒了？”下一秒，唐临聿的声音压下来。 oh my god！封晨绝望地闭上眼睛。 第3章 十二月（三） “喝了一点点。”封晨心虚了。 她磨磨蹭蹭从唐临聿旁边跑到卧室的沙发上坐下来。 身上黏黏腻腻，唐临聿杵在这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封晨也没办法去洗澡。 干坐了一会她有些丧气——结婚半年了，虽然在婚前唐临聿有明确说过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但他俩这样，怕是连陌生人都不如吧。 其实也不怪封晨怀疑唐临聿性冷淡，要是说起来，她封晨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之姿，但走在大街上回头率也颇高，这么个正值妙龄的女子整天在他跟前晃荡，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许是躁动了一晚的酒精因子还没消散，封晨大着胆子，突然想结束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 她站起身，背对着男人拉下礼服的拉链，轻薄的衣料顺着优美的脊骨缓缓落下。 “我要洗澡了。”因着羞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脚步跟着靠近。 封晨听着动静，呼吸微微乱了。 “你也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回......”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的手指有点凉，就这么没有任何阻挡地握在她的腰上。 封晨狠狠打了个哆嗦。 “唐太太，听说你好像欲、求不满？” 唐临聿五指缓慢地收紧，指尖的力道压着封晨的小腹，连带着心头也开始乱跳，温热的鼻息落在颈侧，如同羽毛一般轻轻的撩拨。 男人如鹰隼的目光垂下来，视线所及之处，是被灯光衬得似上好羊脂白玉的圆润肩头，还带着轻颤。 唐临聿想起一个小时前发送到他手机上的那两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她歪着头对一个陌生男人浅笑，另一张里，傅如约勾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浓情蜜意。 结婚前他说什么来着？只要不做出有损这段婚姻关系的事情，他们就不必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他给她足够多的自由去适应这段突如其来的婚姻关系，不想给她施加更多的压力，她倒好，在外面疯的不成样子。 唐临聿眸色转深，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咬上她颈侧的肌肤。 封晨仰起头，情不自禁地闷哼一声。 只这一声，教唐临聿瞬间喉咙发紧。 早些年在国外，圈里人玩得开，回回聚会他都冷眼瞅着一起留学的那些贵公子在包间的沙发或者台球桌上寻欢作乐。 不是没有洋妞往他身边挤，也不是没有需求，只是身体很抗拒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回家洗了冷水澡，自己也能解决，不是非要不可。 第6页 但在这一刻，手下的柔软变成了致命的罂粟，漩涡似地拉扯着他一头扎进去，热浪在浑身游走。 他一手掐着封晨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寻到她的唇瓣咬住，反复研磨撕咬。 封晨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无意识地环在他的背后，身上软得提不起劲，她只想就这样顺着往下滑，直到坐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的束缚也解开了，她被半搂半抱，连同那个做了她半年丈夫的清俊男人，一起跌进天鹅绒的被子里。 混乱的气息裹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谁是谁的。 封晨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是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 这半年来，她期待又害怕的事情。 与此同时，滨江林苑。 傅如约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第一滴雨刚好砸在她的脸上。 她抬头望了望浓墨似的夜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点滴落下来。 她怔了下，接过司机递来的零钱，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师傅您慢点。” 司机摆了下手，说：“姑娘快进去吧，待会雨就下大了。” 傅如约点点头，跑进院子。 父母年纪大了，睡得早，家里黑漆漆的一片。 幸好阿姨知道她今晚回来得晚，给她留了门。 她小声哼着歌，随手将包扔在客厅的沙发上，甩了甩被雨淋得有些湿润的头发。 一抬头，见楼梯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哥？你怎么回来了？” 老宅近郊，离市区远，傅而至在市区有公寓，很少回这边过夜。 此刻傅而至这个大活人就站在楼梯上沉默地望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直觉告诉傅如约，她哥生气了。 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甚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拾步踏上楼梯，走到跟前，才伸出手戳了戳傅而至的肩膀，说：“让让，挡着我的路了。” 傅而至侧过身，让出大半个楼梯。 傅如约挑挑眉，继续哼着歌。 脚尖刚刚踩上楼梯，眼前的一点微弱的光就被黑影挡住了大半，沾着水渍的胳膊被从上方来的一股大力握住了。 傅如约抬头。 傅而至还站在高她一级的楼梯上，她不得不仰起脖子才能看清他俊朗脸上极力压抑着怒火的神情。 他俯身过来拉她手腕的姿势莫名有些滑稽，傅如约忍不住小幅度地勾了勾唇。 “你又在外面鬼混成什么样子。” 傅而至声音夹着寒冰，黑色的手机被他按在傅如约跟前。 傅如约懒懒抬眼，手机照片里的背景是舞池里五彩斑斓的光，她和一个男人贴在一起，暧昧地扭着腰肢。 “跳舞，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傅如约耸耸肩。 “傅如约！”傅而至从牙关挤出一句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傅如约原本往前倾着，这时却稍稍直起身子隔开了距离，脸上的笑意也没了：“算了吧傅而至，你管我干什么呢，当初是谁说咱俩划清界限的？” 顿了顿，她继续反问：“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管我？哥哥，还是？” “傅如约，你是我妹妹。” 漫长的死寂过后，傅如约忽然灿烂一笑：“妈妈，你怎么下来了？” 傅而至收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回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傅如约已经擦着他错身上楼，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既然还要当兄妹，那晚的事就忘了吧。” 窗外扯过闪电，月亮悄悄躲进云层里，阵雨忽然而至。 银线顺着红瓦砸落下来，地面翻滚着热浪。 窒闷的空气里，两具身体是如此契合地融为一体。 迟钝的痛感混着极致的愉悦，起伏中瞥见水晶吊灯摇摇晃晃，封晨拱起腰身迎合，思绪渐渐跟着窗外的瓢泼大雨飘远了。 遇见唐临聿的那天，似乎也下着雨。 雨水滴落在透明的伞面上，远处灰蒙蒙的一片。 封晨勾着滑落至臂弯的背包带子，一晃神的功夫不慎踩进蓄着脏水的水洼里，白色球鞋瞬间湿透。 她深吸一口气，拧眉看去，三层的小洋楼已经近在眼前。 迎着风，她快速跑上前。 “妈，你叫我回来干什么？我晚上还有课。” 封晨将伞扔在门边，脱了鞋在白色的地毯上蹭了蹭，有些厌恶地看着自己小腿上溅上的污泥。 平常这个时候，赵妈早就应该迎过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异常？ 封晨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餐厅的方形长桌前端坐的人都沉默地望着她。 赵妈站在封老爷子身后，冲她无声做了几个手势。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具，上座坐着封老爷子，左侧依次是封爸、封妈、封晨的二叔二婶，还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堂妹封笛。 第7页 右侧则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男子。 下雨的缘故，天色有些暗沉，餐厅开了吊灯，细碎的光落在那人的身上，他微微侧头看着封晨，眼神平静无波。 封晨挑眉冷笑：这是做什么呢？ “来客人了啊。”她挂起微笑，在外人面前将乖乖女的派头演得滴水不漏。 封老爷子低咳一声，朝封太太使了个眼色。 封太太连忙站起来打着马虎眼：“晨晨快过来，这是你唐叔叔，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记得吗？” 当然记得。 唐氏家大业大，在岚城起起伏伏这么多年的商海里屹然不倒、独占鳌头，想不被人记住都难。 封晨走过去，扬着笑脸，甜甜地叫人：“唐叔叔好。” “这位是小唐先生，是你唐叔叔的侄子，刚从德国回来。” 封晨视线转到一旁，年轻的男人仍旧看着她。 他目光淡淡，浅色的瞳孔却似乎能看透你的内心，这样不加掩饰的探寻虽然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但却很有压迫感。 封晨轻轻开口：“你好，小唐先生。” 男人搁在桌上的长指敲了敲。 唐先生似乎时刻注意着这位小唐先生的动作，并且表现出了高度的关注，询问道：“阿聿？” 男人缓缓牵出一抹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薄情的寡淡味道，说：“你好，封小姐。” 封太太看准时机，适时插话进来：“晨晨你坐这里。” 封晨看着母亲替她拉开小唐先生旁边的座位，下意识咬住嘴唇，这是她表示抗拒的习惯性动作。 封太太略微悬起一颗心。 但幸好，封晨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妥帖地抚平裙角，款款落了座。 摆在精致瓷盘里的佳肴依次端上来，刀叉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偶尔夹杂一两句交谈，一顿饭似乎吃得其乐融融。 进餐接近尾声，封晨已经吃饱，但桌上的长辈和客人还没有放下餐具，迫于家教，她只能陪坐着，心不在焉地戳着盘子里的蔬菜沙拉。 斜对面，一只粉色的拖鞋慢慢靠过来。 封晨低头瞥一眼，觉得有些好笑——今天这饭局她是看出来了，家里这是在帮她钓金龟婿呢，封笛未免太不识抬举，就算她封晨再不乐意，也轮不上封笛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眼瞅着粉色的拖鞋越靠越近，马上就要蹭上旁边男人的长腿，封晨收回视线，抬腕端起玻璃水杯，轻轻一抿。 脚下毫不留情，直接踹了过去。 封笛吃痛低呼一声，二婶关心地问：“怎么了？” 封笛挤出笑脸摇摇头，转头便恨恨瞪了封晨一眼。 唐临聿慢条斯理地将五分熟的牛排送入口中。 桌底下姐妹俩的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不必揭穿，有人想看到这一派祥和的场面，刚好他也乐意奉陪。 第4章 十二月（四） 饭局结束后，稍坐一会，唐家叔侄准备告辞。 唐临聿要去z大，唐一山则回自己的家，外面已有司机候着。 封太太见二人起身，忙推着封晨站起来，并将背包递给她，话却是说给唐临聿听的：“晨晨，你晚上不是还要回去上课吗，刚好小唐先生也去z大，让他顺路捎你一程吧。” 封晨忍着不快，心里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了，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男人开了金口：“走吧。” 唐一山打着哈哈先走一步，唐临聿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封太太送封晨到门口，看她沉默无语敛着眉头穿鞋，斟酌开口：“晨晨，你要理解大家的苦心，唐家在岚城的地位是数一数二的，你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 封晨这下是真忍不住了，烦躁道：“妈，我求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封家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心里清楚。唐家的人又不是傻子，就凭你女儿这张脸，唐家会心甘情愿帮我们填上亏损？” 封太太嗫嚅道：“没机会了，晨晨，咱们总要试一下。” 封晨的眉目冷了下来：“这事我管不了，谁欠下的赌债谁去还，还不上大不了大家一起去过苦日子，白粥配咸菜，能饿死不成？” “你倒是有骨气。”封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冷笑：“你问问你爸妈过得了苦日子吗？” 母亲眼巴巴地望着她，好似她真是能救封家命的一根稻草。 院子外，黑色的宾利欧陆响起两声急促的喇叭，昭示着主人的不耐。 封晨敷衍地丢下一句话：“我哪有本事让封家起死回生，三叔既然敢把封家的财产和股份拿去赌，那你们去香港把他抓回来，顺便问问他能不能想什么法子吧。” 她踏出门廊，没什么感情地说：“我走了。” 雨还没有停，走的急，连伞都忘了拿。 第8页 封晨苦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有股淡淡的苦艾香。 封晨双手交叠于膝头，身子坐得端正，目光安静地落在自己的膝盖上，没有四处打量。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才傍晚六七点的光景，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整座城市又变得鲜活起来。 大四上学期其实很空闲，一周四五节专业课，剩下的时间该干嘛干嘛，找工作也好，考研也罢，就算不来上课，老师大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封晨只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要是不在学校呆着，封家对她肯定另有安排，能躲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 车子在红绿灯停下，狭小的车内空间一片寂静，只有雨刷刮过前车玻璃发出的咯吱声音。 封晨将视线从窗外的雨幕中拉回来，看向男人的背影。 十月天，他还穿着三件式西装，精短的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封晨想了想，还是叫了声：“唐先生。” 不是“小唐先生”，唐家旁枝血脉繁多，但眼前这位，却是名副其实的嫡孙，是正儿八经的唐氏未来的继承人。 没有任何前缀，“唐先生”就是对他身份的尊重。 唐临聿淡眸盯着前方的车况，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的敲着。 封晨一向善于观察，刚才她便看出来了，他无意识敲手指，其实就代表他有在认真听。 她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点真心实意的惭愧和无奈：“堂妹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唐总见谅。” 封晨可以确定，在饭桌上她和封笛暗地里的小动作他是有察觉的，因为那时她清楚听见身旁的男人很轻地嗤笑了一下。 她决定先下手为强，礼数不周，该道歉就道歉。 “是吗？”唐临聿淡淡地说，虽是反问的语气，却听不出一丝困惑的意味。 那双犀利的眼眸从后视镜里望过来，他似笑非笑又意有所指：“唐家并不是一定要和封家联姻，只要合适，谁家的女儿都可以。” 封晨读懂他的潜台词——今天我能来，不过是看在我四叔的面子上，我劝你们封家不要痴心妄想，比你封晨家世好的女子多的是。 这是笃定她这副作态是欲拒还迎咯。 封晨无所谓地耸肩，知道自己不必再浪费口舌做过多的解释。 一路无言。 车子开进z大，经过第四教学楼时封晨才重新开口：“我在这里下。” 气温因为下雨的缘故陡然下降了几度，凄风苦雨的，路上连几个人都看不到。 封晨就穿了件半袖衬衣裙，一打开车门便被夹着雨丝的冷风吹得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她缓了缓，下车往前几步在副驾旁停住，微微俯下身子对车里的人说：“谢谢。” “不用。”唐临聿语调平平，油门一踩，甩了封晨一脸尾气。 封晨终于把憋了一整晚的白眼翻了出来。 四教和实验楼连在一起，中间有通道，封晨穿过实验楼，后面不太远就是女生寝室。 室友宋明月在女寝旁的奶茶店兼职。 封晨顶着淅沥的小雨跑进去，店里除了坐在吧台前背单词的宋明月，就只有一对情侣。 接宋明月班的另一个兼职马上就到，看见封晨进来，宋明月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等会去上课。 封晨屁股还没在凳子上坐热，包里的手机催命似地响起来，拿出来一看——讨厌鬼，是封晨给封笛的备注。 她握着手机走到奶茶店外的招牌下，按下接听键。 封笛咋咋呼呼地质问：“你干嘛去了？回学校了吗？”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封晨伸手挡了一下，懒散道：“你管我回没回学校。” “封晨！”封笛尖声叫她的名字，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封晨眯眼看向光源处，女寝外的主干道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大灯明晃晃的亮着。 一道撑着伞的婀娜身段从寝室里依依袅袅地走出来，高跟鞋清脆地敲在水泥地上，在看清正脸的一瞬间，美好身段的主人已经上了车。 封晨乐了，逗她玩：“妹妹啊，我劝你还是别惹那男人，你玩不过的。” 封笛气冲冲道：“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自己不也屁颠颠地贴上去让人家送你回学校吗？” 封晨懒得再废话：“你爱听不听，我还有事，挂了。” 收了电话，她继续看那辆车，眼底的笑意渐渐深了——岚tn8888，这么招摇的车牌号和车头显眼的车标，可不是她刚刚才坐过的那辆吗。 有意思。 转身，宋明月提着自己的帆布包和封晨的挎包等在门口。 封晨抬眉：“你同事来啦？” 第9页 “来了。”宋明月亲亲热热地挽上她的胳膊。 “刚才那个，是不是艺术院的楚霓？” 宋明月顺着封晨的视线看过去，很显然她也看到了楚霓上车前的那一幕。 “是她，”宋明月说：“听说她好像交了个挺有钱的男朋友。” 封晨“哦”了一声，心想：确实挺有钱的。 宋明月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就当个八卦说说罢了，语气中并不带什么羡慕，这也是封晨喜欢她的原因。 两人撑了一把伞，赶在七点四十之前到达二教302。 这节晚课是《新闻史》，来上课的人不到全班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寝室另外两个人也出去实习了。 封晨的专业是新闻学，当初报考志愿时她对这个专业也一无所知，只不过迫于数学成绩实在是太差劲了，知道文学院不用学数学后，她纤手一挥，随便填了个专业。 秃了头的中年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拿着书照本宣科，封晨连教材都没带，直接拿了宋明月的草稿本趴在桌子上画画。 听了一半实在是太枯燥，连宋明月这样的好学生都忍不住了，悄悄把头靠过来，问：“周五学校要举行春招，你想没想好找什么工作？” 封晨迷茫地“啊”了一声。 宋明月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也是，你好歹有个铁饭碗，不急这一时半会。” 封晨笑了笑：“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宋明月就等她这句话，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周四。 导员临时在群里通知，让大四留校的学生都去大礼堂参加一个什么关于金融的讲座。 都是大四，金融系那边还在校的学生也不多，为了凑人头，学校只能让其他系的学生帮忙替上。 封晨是不打算去的，她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睡衣、架着副黑框眼镜坐在书桌前赶稿。 宋明月说的“铁饭碗”就是这个。 封晨小时候天天被封太太送去培养兴趣爱好，钢琴舞蹈画画，每个领域都有涉猎，但都学的不精。 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她闲的无聊，又捡起了画笔，起先是在素描本上画，没有特定的主题，想到什么就画什么，画完随便拍个照发微博里，自娱自乐。 不到一年时间，封晨被国内一个小有名气的漫画工作室相中画风，开始每月给他们供稿，后来又用挣的钱把线圈本和铅笔换成了数位板，与此同时，小小的工作室也初显规模并且有了自己的原创app。 封晨一个月只需向他们提供两章回故事，脚本自己写、分镜自己画。 任务量不算轻松，但也绝对不重，只是她拖延症厉害，每每到中下旬临近截稿时间，被编辑的消息轰炸到社交软件几乎失灵才决定洗心革面、发愤图强，但第二个月又会重蹈覆辙。 宋明月已经见怪不怪，淡定地抱着书背专业名词，寝室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女副班长拿着笔和纸，念出二人的名字，并且在白纸上勾画了一下，提醒道：“你们俩待会记得去听讲座啊。” 又“体贴”地加上一句：“辅导员说了，只要你们去参加讲座，一人就能加一个学分。” 她俩的学分早就修满了，这显然对她们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 封晨和宋明月几乎异口同声地小声嘀咕一句。 第5章 十二月（五） 封晨是真的不想去。 她已经把下午的时间安排好了——中午吃完饭后回来睡个午觉，最好今天加个班能把脚本先写好，明天再把剩下的几个分镜画完就可以直接发给编辑了。 这下好了，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封晨当然有这个胆子不去，通常导员们都会对这种讲座各种夸张其词，但实际上你真铁了心了不参加，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奈何宋明月是个乖宝宝，她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履历上出现任何关于学习上的污点，尽管封晨以下个月的稿费起誓都无法使她动摇。 封晨没办法，只好随便梳洗了一下，吃过午饭陪宋明月一起去听讲座。 走到半路副班长还怕她们不来似的，特地打了个电话来催。 宋明月也知道封晨肯把时间挪出来完全是因为自己，而且明天她还要陪自己去参加秋招，所以很开心地请封晨喝了杯奶茶。 封家这几年的境况虽然大不如以往，但却也比普通家庭殷实得多，因此封晨从来不接受宋明月送她什么贵重的礼物，“小恩小惠”倒是吃得不嘴软。 副班长占了靠前几排的位置，封晨极其痛苦地跟着宋明月坐了下来。 到了时间，主持人准时开场，然后金融系的一个很有资历的老教授就上台讲话了。 第10页 封晨听了那些专业术语和一大串数据就开始犯困，旁边的学习楷模宋明月同学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封晨左手托着下巴，侧过脸低声说：“我坚持不住了，先眯会啊，结束了叫我。” 宋明月盯着主席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就敷衍地点了下头。 封晨赶稿这几天作息不规律，通常画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睡到中午十一点起床，再重复前一天的作息。 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熬久了身体受不住，得到宋明月的回应后，她很快就睡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封晨下巴从掌心里溜下来，猛地一个盹惊醒了。 她一边迷茫地转向宋明月，问道：“结束了？”一边做出起身要走的姿势。 宋明月赶紧拉住她：“没有，是严教授请来了b.o的大老板，让他给我们说几句，刚好明天的秋招会b.o应该也会派人过来。” 封晨不怎么感兴趣，她只在乎什么时候能结束，便恹恹“哦”了一声，这次直接在桌上趴下了。 周围的交谈声越来越大，逐渐盖过了主持人的声音。 油头粉面的男主持不得不清了清嗓子，为自己打圆场：“看来大家对唐总的演讲很是期待啊，那我也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请唐总上台给我们讲几句。” 封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皱起眉头——苍天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 原本的哄闹突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很简单的开场白：“同学们好，我是唐临聿。” 封晨：？？？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 她抬头，没戴隐形眼镜只能看到台上一个朦胧的轮廓，但那挺拔的身形和极具辨识度的声音，让她可以确定是那位“小唐总”不错。 “晨晨，b.o的老板好帅啊。”连宋明月这种直女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总裁，能力应该也不差。” “不过是继承家业罢了。”封晨想也没想，话脱口而出。 宋明月抽空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封晨说：“猜的。” 第一次会面小唐老板给封晨留下的印象不算好，因此她对这男人有点偏见，觉得他只不过是去国外镀了层金，肚子里应该没什么墨水。 事实证明她封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位唐临聿唐总，不仅肚里有货，而且这“货”还非常的高深。 封晨是想较真听一听他究竟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奈何这男人惜字如金，一句话介绍自己后便直奔主题，大串的经济名词接连蹦出来，跟旁人也没什么互动。 金融系老教授的催眠余韵还没过去，唐临聿的声音透过话筒低低地在礼堂中间响起。 封晨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唐总的声音是极其悦耳的，但抵挡不过枯燥的经济学、资金流通等金融问题，她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小鸡啄米。 终于熬到讲座结束，副班长清理完东西拿起表格，和另外几个同班同学说：“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了，回头我跟导员说一下，给你们加学分哈。” 封晨赶紧把手机揣进兜里，趁大部队人流还没起身，赶紧拉着宋明月从前门直接出去了。 外头太阳正好，十月的天气最让人觉得惬意，暖洋洋的。 刚从礼堂出来，右肩便被人拍了一下。 封晨睡得懵懵的，回头去看，是文学院著名的赵才子。 赵才子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视线刚好和封晨碰到一起，就这么傻兮兮地看着她。 封晨这会只想有张床能让她直接躺下，但却又不得不挤出笑脸，平和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赵才子吱唔了一下，说：“你找好实习的工作了吗，岚市电视台今年有实习生名额，你想不想去试一下，我舅舅是副台长。” “啧啧，”宋明月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封晨的腰，后者侧头，见她挤眉弄眼的。 封晨没理，转回头强撑着耐心：“谢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没太考虑这方面的工作。” 赵才子还想说什么，封晨先微笑了一下，暗地里拽了宋明月一把。 宋明月打趣归打趣，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她冲赵才子挥了挥手，带点怜悯地说：“才子再见，我们先走了。” 走远了，她忍不住叨叨两句：“人赵才子追你两年了，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封晨打了个哈欠：“咱不好这一口。” 宋明月摇摇头，咋舌道：“涝的涝死，旱的旱死，封晨，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 封晨自动过滤了她的话，加快脚步往寝室去了。 不远处校园主路的梧桐树下，静静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第11页 唐临聿坐在后排，右手食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一块黑色表带的百达翡丽机械表。 车窗降了一半，初秋的风徐徐吹进来。 他懒懒倚在座位上，暗含幽潭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 视线里，一道纤细的身影逐渐走远了，很简单清爽的打扮，白色衬衣牛仔裤，半扎着丸子头。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封家的那位小姐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他在台上演讲的时候，她似乎睡得正欢。 两次，她都给他一种对外界事物不太在意的敷衍态度，又略带锋芒。 有点意思，但还不够吸引到他。 另一侧的门被打开，发出细微的声响，楚霓施施然上了车，甜腻的香气瞬间扑过来。 唐临聿微不可见地动了下眉，沉声叫前排的助理：“尤辛。” 年轻的男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冲司机使了个眼色，车窗玻璃悄无声息地又往下降了几分。 楚霓对此一无所知，她靠过来，大着胆子牵起唐临聿的手，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爱慕：“刚才的讲座我也去了。” “是吗？”唐临聿淡淡一笑，是如沐春风的骄矜贵公子模样，说：“上次你看中的那个包我让人买了，改天让尤辛给你送过来。” 他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叠文件。 楚霓等了一会都没有听到男人再开口，她置气般地说：“我回去了。” 唐临聿眼皮都没有掀起来，只说：“明晚我让人来接你吃晚饭。” “知道了。”楚霓闷闷地说。 刚关上车门，黑色的车子一刻都没有停留，径直开走了。 楚霓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她跟了唐临聿两个月，这个男人从来不留她过夜，甚至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却又待她不差，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送她名牌包包和化妆品。 刚开始是为了那点虚荣心，后来竟有点不敢想象被他舍弃的画面。 她动了心，但那个男人呢，他是否也有心？ 封晨回到寝室就直接倒下了，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变成了蓝紫色。 宋明月刚好买了晚饭回来，手里还拿着几份打印出来的简历。 封晨从床上下来洗了把脸，坐在书桌前缓了缓神，打开包装盒吃了两口饭，问宋明月：“你简历都弄好了？投哪几家心里有主意了吗？” 宋明月报了几家公司的名字，其中也有b.o。 同在一个圈子，这几家公司封晨多多少少听说过，也了解一些内幕。 如果抛开私人恩怨来说的话，封晨其实还挺倾向于b.o的。尚不说b.o背倚势力庞大的唐家，即使天塌下来也撑得住，而且这几年b.o的发展势态之迅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只是不知道那位空降的唐少爷究竟有没有能力将b.o目前良好的状态维持下去，封晨保持观望的态度，没有轻易下结论。 因为明天要起早陪宋明月，封晨没敢熬夜，十二点之前就睡了。 第二天宋明月只投了三份简历，两家都是新媒体，还有一份投给了b.o的公关部。 b.o的要求较另外两个公司要严苛许多，更何况公关部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招收有过相关经验的人才，很少要应届毕业生。 不过封晨对宋明月信心满满，毕竟她当初是以超过z大分数线三十多分被录取的，这三年多也一直将成绩稳在专业第一的位置，心态好又刻苦。 逛逛瞧瞧，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两人在校外吃了午饭就回寝室了。 宋明月难得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开着笔记本在看综艺节目，封晨把自己的电脑和数位板抱到宋明月桌上，和她一起追剧一边赶稿。 第6章 十二月（六） 晚上十点一刻，封晨终于画完最后一场分镜，宋明月去洗澡了，她收拾东西回到自己床铺前，揉着脖子拿起桌上的手机。 上面有一个未接电话和十几条微信轰炸，未接电话来自她的闺蜜慕卿卿，微信不用点开她就知道是她的责编木子北。 想到自家编辑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封晨就于心不忍，于是她决定把慕卿卿的电话往旁边搁一搁，先点开了微信。 最上面果然是木子北的各种威逼利诱。 封晨电脑登陆微信，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把稿件发了过去。 下一秒，木子北连发了五六个吃惊的表情，语音都蹦了出来：“明天截稿日，你再不交稿我都要提刀来见你了。下个月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封晨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满口答应，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下个月的这个时候仍然要上演一场生死时速的搏斗。 闲聊了一句，木子北要加班校验，封晨便给慕卿卿把电话回过去。 第12页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点吵，封晨把手机拿远了看清最上方显示的时间，不太确定道：“这么晚了，你还在拍广告啊。” 慕卿卿没有马上说话，高跟鞋咔嗒咔嗒十几下后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慕卿卿回她：“下午有点事耽误了，稍微加个班，马上就结束了。” 看来慕卿卿是真喜欢平面模特这个工作，难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如此矜矜业业的。 封晨说“好”，又问她打电话有什么事。 慕卿卿娇嗔道：“我爷爷下周过七十大寿，你会来的吧？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 封晨说：“哪里好久？上个月明明刚见过面。” 慕卿卿声音软软的，耍着赖皮：“都上个月的事啦，我不管，你会来的对吧，你会来的对吧？” 封晨无可奈何地笑了：“好好好，我肯定会来的。” 前脚答应了慕卿卿，隔了一天封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彼时封晨正在和宋明月一起给整个寝室做大扫除，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因震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封晨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把运动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弯腰看清来电显示的备注，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顿住了。 过了几秒，她恢复原状，但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平静地按了接听键。 封太太试探地问她：“在干什么呀晨晨。” 封晨说：“没干什么。” 封太太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大抵被旁人提醒，才又开了口：“小唐先生上次送你回学校，你们俩相处得怎么样啊，还有没有联系？” 封晨左手勾着抹布，百无聊赖地转，说：“您别想这个了，没戏。我要是他，见着这么个女的死皮赖脸地倒贴上来，不退避三舍就不错了。” 她话里有话，封太太被说得有些脸热，呐呐道：“哦，没戏啊……对了，你和慕卿卿不是走得很近吗，我看她哥哥对你挺好的，刚好下周她爷爷过寿也请了咱们……” 封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怎么变成了这样。 以前她虽对自己要求严格，却从不会说出这种不可理喻的话来。 是不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即使是卖女求荣也不觉得羞耻？ 封晨闭了闭眼，抑制住怒气，说：“您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在忙。” “哎……”封太太还想再说些什么。 封晨直接按了结束键。 “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宋明月放下拖把，关心地问。 封晨回过神来，怔怔地说：“没事，可能有点热。” 宋明月将信将疑：“那你休息一下吧。” 封晨平复了心情，故作轻松地耸肩，说：“不用了。” 过了一会，封晨在卫生间洗抹布，突然听见外面又有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把抹布晾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地走出去，找了一圈，却发现不是她的手机在响，而是宋明月的。 宋明月下楼倒垃圾去了，来电显示一串本地号码，没有备注。 封晨想着可能是快递要签收，就随手替她接了。 那头是一道女声，干练但不显得咄咄逼人：“宋小姐你好，我是b.o公司人事部的詹妮弗，你的简历我们已经看过了，后天下午两点半请准时来总部参加面试。” 封晨应道：“好的，谢谢。” 等了一会那边也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将主动挂电话的权利留给了封晨。 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貌。 封晨心里动了动——b.o的人员素质倒是挺到位，对待一个实习生都能做到让对方先挂电话。 宋明月扔完垃圾从外面回来，见封晨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摸摸胳膊，说：“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怪吓人的。” 封晨说：“恭喜你啊，b.o人事部刚才打电话过来了，让你去参加面试。” “真的啊？”宋明月惊喜问道。 封晨点头：“刚才打的电话，我以为是快递就帮你接了。” 宋明月抱着手机翻到刚才的通话记录，一副又要哭又要笑的样子。 封晨搂了她一把，看到她努力这么久总算没被辜负也替她开心。 这个月的稿费刚拿到手，还是热乎的，封晨把包一背，豪气道：“走，姐姐请你吃饭去。” 宋明月说：“我请你吧，这段时间你也没少陪我到处跑。” 封晨歪头想了想：“那也成。” 周二封晨和宋明月一起出门，宋明月是去面试，封晨则要去试礼服为今天的晚宴做准备。 封太太已经等候在私人高定的店里，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 几个熟识的店员见封晨过来，便簇拥着她去挑选衣裙。 封晨选了件水蓝色的曳地长裙，比较保守的款式，两根丝带在脖子上打了个结，后背靠近腰的部分有一小片镂空。 第13页 有裙摆遮掩，她直接踩了双尖头的平底鞋，她不喜欢以淑女的身份标榜自己，高跟鞋是对她最大的束缚。 衣服换好，造型师轮番上阵，化妆的化妆，编发的编发。 封晨原本在闭目养神，忽听封太太叫她：“晨晨。” 她睁眼，瞧见母亲欲言又止的神情。 上次的话确实说得太重了，封晨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化妆镜四周的灯亮着，将人脸上的瑕疵照的一清二楚。 封晨这时才发现从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母亲的苹果肌竟然有下垂的迹象了。 原来即使用最好的化妆品，衰老也会在一个人的脸上原形毕露。 生在豪门的女人不就是这样吗，用一生去呵护一张脸，只为换的丈夫的垂怜。 封晨心软了一下。 她收回咄咄逼人的态度，问：“怎么了？” “其实......”话没说完，就被急促的铃声打断了。 封太太低头掩饰了一下眼里的酸涩，慌忙去拿放在手提袋里的手机，接通后她没出声，等对方说完后才道：“已经快好了，我们马上就到。” 封晨听出来是父亲的声音。 擦好口红，封晨起身穿上外套，回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妈妈我好了，走吧。” 在店里折腾了大半天，坐上车时已是五点半。 晚宴七点准时开始，现在过去时间刚刚好。 慕家和封家隔得不远，同在一个别墅区，封晨刚下车，就被人从后面猛地抱住了。 她吓了一大跳，扭头才看清来人，原来是慕卿卿。 慕卿卿松开抱着封晨腰的双手，人还跟没骨头似的靠着她，没心没肺地说：“看看你这一脸惊恐的表情，是不是以为是哪个变态啊？” 封晨对她这副样子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说：“你知道就好。” 将近一个月没见面，慕卿卿憋了一肚子八卦，当下便迫不及待地挽住封晨，要细细说给她听。 封太太从车上下来，慕卿卿乖巧地叫了声：“秦阿姨好。” 封太太微微一笑：“卿卿好。”又转向封晨：“你们俩慢慢聊，我先进去找你爸了。” 后院的露天泳池边搭好了桌椅，宾客们擎着酒杯或站或坐，低声交谈、把酒言欢。 慕家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也聚着人，私下里的暗流涌动谁也瞧不出来，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 慕卿卿拉着封晨穿过大厅的人群直接上了二楼的卧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盒递给她。 封晨接过来，问：“什么东西？” 慕卿卿呶嘴：“给你带的礼物。”她示意封晨打开看：“给你打电话那天刚从国外回来，跑了一个下午特地买的。” 封晨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bjd娃娃。 “还是限量的，喜欢吗？”慕卿卿一脸得意，等着被夸奖。 封晨对珠宝首饰没什么兴趣，却有收集娃娃的癖好，慕卿卿对礼物的挑选显然用了心。 “谢谢你卿卿。”封晨低头摸着娃娃的脸，真诚道了谢。 她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表情有丝脆弱，仿佛坚硬的外壳破开一道微小的裂缝。 慕卿卿得到了想听的夸奖，见到封晨这副表情却于心不忍，咳了咳，扬着下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是世界第一小可爱，但你不要太爱我，我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是不会为你改变性取向的。” 封晨“噗嗤”一下乐了。 楼下隐约骚动。 封晨问：“是不是快开始了？” “估计是吧。”慕卿卿把礼物盒拿回来：“先放我这儿，等会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封晨点头。 第7章 十二月（七） 两人原路返回，所有人已经汇集在一楼的大厅里，场面看起来十分热闹，慕卿卿和封晨找了个位置站定。 慕家今晚的主角慕老爷子还没出场，封晨一边听慕卿卿说话，一边环视全场企图寻找封先生和封太太的身影。 奈何人实在太多，自己爸妈没找着，倒是看见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小唐先生。 他站在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闲散地靠着沙发背，旁边有人在同他讲话，他微侧着头听得专注，但不怎么发表意见。 大概是封晨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他有所感应似的，忽地看过来，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封晨尴尬得不行，有种犯了错事被大人捉到现行的窘迫感，只好掩饰般地挤出笑容。 然而嘴角的弧度来没来得及完全挂上，男人的目光已经波澜不惊地掠过她，看向旋转楼梯的方向。 封晨不由自主地跟着去看，原来是慕老爷子下来了。 慕老爷子是个很和蔼的人，他笑呵呵地讲了几句话，让大家吃好玩好，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第14页 慕卿卿陪着封晨挑糕点，问她：“你家里现在还好吗？” 封晨叉着一块草莓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后淡淡地说：“就那样呗，可能有点问题，不过应该饿不死。” 慕卿卿没什么胃口，叹了口气：“要是家里的事我能做主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借钱给你。” 封氏这些年的亏损了不是小数目，无缘无故的谁敢借这么多钱给你还。 封晨无奈摇头，说：“真是个傻丫头。” 慕卿卿掰着手指，净出馊主意：“要不你跟我哥好吧，你给他当老婆，他给你们家还钱。” “有你这么坑人的么。”封晨都被她稀奇古怪的想法逗笑了。 正说着曹操，曹操本人就到了。 慕承颐端着酒杯找过来，温和地说：“原来你俩躲这儿呢，害我找了一大圈。” 慕承颐和慕卿卿长得有三四分相似，脸庞线条柔和，皮肤偏白，脾气也好，封晨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听到你叫我了，是不是又在讲我的什么坏话？”慕承颐宠溺地捏捏慕卿卿的鼻子，半开玩笑地问。 慕卿卿皱着脸往旁边躲，嗔道：“哥，你怎么又捏我鼻子！捏塌了上镜不好看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封晨正微微笑着，刚好慕承颐也看向了她。 封晨作为慕卿卿的好姐妹，自然要维护后者，便说：“没有，卿卿都说你的好呢。” 显然，在慕承颐的心目中，封晨的话比慕卿卿的靠谱许多。 他暂时放开捏着慕卿卿鼻子的手，改去揽她，又对封晨说：“你好好玩，我和卿卿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 “好。”封晨点头。 慕卿卿一听要去招呼人头都是大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奈何兄妹俩身高悬殊，她硬是这么被慕承颐挟着走远了。 封晨见两人打打闹闹走远了，打从心里羡慕兄妹俩感情好，再想想自己，不免黯然。 吃完草莓蛋糕，她将空碟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抬头看见封太站在透明落地窗外的泳池旁和另外几位太太说话。 部分人转移到了室外，但大厅里的人却也不少，封晨向门口走去，打算去找封太。 裙摆太长，她不得不提起一些，并时刻注意脚下的路。 恰巧迎面来了个推餐车的佣人，封晨抬起头的时候人已经走到餐车跟前了。 她下意识往旁边侧过身子，只感觉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一时间有些站不稳。 慌乱中也不知道反抓住了谁的手，柔软的布料从她腕间滑过，背后也紧贴着一具坚实温暖的胸膛。 封晨扭头，最先去看脚下踩的是什么——一双锃亮的男士皮鞋。 视线向上，是男人硬毅的俊脸。 唐临聿。 封晨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但很快就敛去了，眼睫垂下来，视线落在她抓住他大掌的纤细手指上。 不就是不小心踩了一下他的鞋、再把他当救命稻草牵了一下他的手，不至于摆出这么副嫌弃至极的样子吧。 封晨备受打击，转念一想，他是女朋友的人，赶紧松了手，为表纯洁还在裙摆上蹭了几下。 餐车已到跟前，她没办法往旁边让，赶紧从踩着的脚上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诚心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唐临聿缓慢地看向她，眼里锐意不减。 封晨噎了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犹豫开口：“你总不会让我给你擦鞋吧。” 她视线掠过黑色皮鞋上一个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脚印。 “不用。”唐临聿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就离开了。 封晨松了口气，重新提起裙摆往门口走的同时，对唐某人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殊不知几步距离之外的唐临聿蓦然停下脚步，微侧头瞥向她的身影，神色不明。 手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女孩有些凉意的体温，唐临聿微不可见地抬了下眉。 ——他一贯是讨厌有人触碰他的，所以刚才封晨牵他手的时候，身体立马就作出排斥反应。 但是那种厌恶感没有持续很久，说不上喜欢，但他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不反感这种肢体接触的，这让他有点意外。 封太和另外几位太太聊得正欢，封晨没靠太近，就站在不远处安静等着。 送走几位友人，封太太走到她身边，见她目光落在摆放酒杯的吧台方向。 封太寻着视线看过去，原来是慕卿卿和慕承颐在那边和客人说话。 “妈妈刚才看见了承颐和你说话，你们有说有笑的，关系真的不错。” 封晨不想跟她吵架，她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可以聊的话题，不是揣测封晨的想法便是撮合她和谁家的少爷。 第15页 封晨无力地看了封太一眼，没再说话，随手端了一杯红酒离开。 慕家二楼有个露台，慕卿卿经常带她去玩。 封晨轻车熟路绕到慕家后门，从储物室的铁楼梯上去。 露台的遮阳伞下坐着个人。 封晨有点意外地挑眉——巧了，又是小唐先生。 大抵是先入为主的思想，封晨已经把这座小露台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于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在另一头花架旁的白色秋千上坐了下来。 “小唐先生，”她一字一字咬着发音：“您也在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需要问么，一大活人坐这儿她难道看不见？倒有种她故意搭讪的嫌疑。 其实她知道唐临聿不愿意搭理她，所以也就没指望他真能回答她这个愚蠢的问题，只双手压着裙角顺着露台边缘的栏杆往下看。 这里视线很好，能将楼下草坪上男男女女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泳池边彩色地灯的光打在人身上，有种不真实的纸醉金迷感。 封晨忽听男人淡声“嗯”了一下。 再无语言，封晨倚着秋千，慢慢喝尽杯中的红酒。 十月底的夜晚慢慢渗入寒意，不适合在户外呆太久，封晨穿得单薄，不一会便觉得后背手臂一片冰凉。 时间还算早，封晨不愿去楼下，封太太看见她自然又会拉着给她张罗如意的金龟婿，只好缩在这里强撑。 静谧的月辉洒下来，拢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从唐临聿的角度看过去，能将封晨的背影一脸无遗。 他长腿交叠，右手撑在脑后，目光从女孩瘦削、微微发抖的肩膀往下，在后背那片镂空处稍作停留。 若隐若现的遮挡下是一段弧度漂亮的脊柱沟和白皙细腻的肌肤。 五秒之后，他偏开视线，不咸不淡地问：“你很冷？” 封晨死鸭子嘴硬：“不......” 话没说完，一团柔软的东西抛了过来，直接盖在她头上，将视线遮了个透彻。 她把东西拽下来拿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条灰色的毯子，刚才一直搭在唐临聿坐的那个椅背上。 “谢谢。”她声音低了下来，但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柔软的毛毯裹住了裸露的手臂和后背，身体很快暖和起来。 封晨是个心肠软的人，原本对唐临聿的敌对，因为这么一点施舍的善意就收起来了。 她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唐临聿看她，好像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需要找么？” 封晨不服气：“不需要找？那底下那些人怎么都找不到？” “那是因为他们傻。”唐临聿故意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封晨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不再回答，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看人。 楼下的喧闹不属于她，楼上的寂静划分出另一番天地。 封晨坐着发了许久的呆，很奇怪，唐临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礼服没有口袋，封晨的手机放在背包里忘了拿，背包在车上。 不知道几点了，封晨不打算留在封家过夜，比起封家，学校宿舍更让她有归属感。 “几点了？”封晨问。 “十点一刻。”唐临聿说：“要回去？” 封晨点点头，把毛毯拿下来叠好，起了身。 唐临聿紧跟着也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封晨穿的那件礼服裙摆太长，刚才上楼梯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下楼才发觉碍事。 她一边提裙子一边俯下身子企图看清脚下的阶梯，看起来有些别扭。 走在前面的唐临聿突然停下了脚步。 封晨也赶紧停下了，同时不解地看向男人挺拔的身影。 她今天化了淡妆，比前两次的打扮都要精致许多，杏仁般的双眼上方涂着淡淡的眼影，腮红是同系列的蜜桃色，樱桃唇上一点红。 有种孤傲的天真。 唐临聿伸出手，宽厚的掌心里分布着几条脉络干净清晰的掌纹。 老一辈的人常说，拥有这种掌纹的人不管是做事还是对待感情，通常都极其果断、绝不拖泥带水的。 “需要帮忙吗？” 封晨倏地笑了。 他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啊。 “不用了，谢谢。”封晨说着，往里挪动几分，将小半边身子靠在墙上。 唐临聿将手收回到黑色西裤的口袋里，转身继续往楼下走。 一缕月光从斜方的小窗口照进来，落在他微微抿起的薄唇上。 第8章 十二月（八） 仿佛是一种默契似的，两人从楼梯上下来后就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重新回到慕家的客厅。 封太太又不知道去哪了，封晨只看到自己的父亲。 她过去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先回学校了。 第16页 封先生没多挽留，封晨在外面的停车场找到自家的车。 傍晚送封先生过来的那张车已经回公司去了，这辆是接封晨母女俩的家里的车，待会还要把封先生封太太送回去。 封晨也不想再麻烦，拿了包和衣服自己往外走，打算打个车回去。 繁华嬉闹逐渐被她抛在身后，前方则是一片黑暗。 走了十几分钟，一道刺眼的亮光从后方照射过来，黑色宾利缓缓减速，后排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冷硬、锋利、不近人情的脸来。 “你要回z大？上车。” 封晨活了二十一年，人生中少有的那么几次矫情，今晚就占了最重要的那一份。 她宛如一个拔□□无情的渣男，放下毛毯就翻脸不认人了，撇嘴露出一副“你谁啊？我和你很熟吗”的表情来，忙着划清界限：“不用了，外面能坐到车。” 唐临聿突然冷嗤了一声。 封晨被这一声冷笑搞的莫名慎得慌，她心虚地试图补救：“那个......” 男人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将车窗升了上去。 黑色的车子很快驶远了，红色的尾灯逐渐变成两个小红点。 封晨在原地无言以对了一会，才继续沿着主干道的右边往别墅区外走。 别墅区本就僻静，白天尚不见几个人，更别提晚上了，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跑车，连个鬼都见不着。 当然，封晨也并不想见着鬼。 独自走了二十多分钟，封晨终于从别墅区的大门走出来，幸好公交站离得并不远。 只是没想到，白天挺好打到车的站牌，到了晚上，所有的公交车、出租车统统看不见。 她里面穿着礼服，外面就套了件牛仔外套，夜晚的风一吹，浑身都开始发抖。 封晨开始懊恼自己刚才是作什么妖啊，有车坐就不错了，他俩清清白白的，她矫情个什么劲。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向表情淡然的脸上竟然有了苦恼的神情。 封晨知道别墅区的治安好，所以刚才她一个人在路上走，见不着人也不会觉得害怕。 但是现在从别墅区出来了，这荒郊野外的，还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宋明月经常在寝室给她科普安全知识，想到新闻里那些暴尸荒野的女孩子，封晨心里不免忐忑，并且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逞嘴上痛快。 又等了几分钟，她有些不耐烦了，蹭着水泥地的脚尖突然转了个方向，她心想：大不了就回家睡一晚算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滴滴——”身后响起喇叭声。 封晨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辆黑色的车子，她不免报了丝卑微的侥幸，幻想着会不会是唐临聿善心大发又改变了主意。 但仔细一看，车型不太一样，车标也不一样。 “您好，是封小姐吗？”驾驶座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礼貌问道。 封晨点点头：“你是？” 男人下了车来，替封晨拉开后座车门，保持着职业微笑：“是唐先生让我来的，他让我转达一句话给您，这个时间应该不太容易坐到车了，如果您愿意在这里站一夜的话，大可以很有骨气地再拒绝一次。” 封晨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故作淡定地咳了咳，裹紧了外套欲上车。 一只脚刚伸进去，她皱起秀眉，略有怀疑地看向那西服男：“你不是骗子吧？” 西服男继续微笑：“唐先生也猜到了您会这么问，他说您爱信不信。” 封晨原本还有顾虑，这会倒释然了——谁会开个几百万的车来骗她？ 封家目前的可流动资金可能都不够买这张车，应该没人会大费周章绑架她试图从封家讹一笔赎金吧。 虽然这位小唐先生冷漠了一点、孤傲轻浮了一点，但至少还是良心未泯的。 就这么一路瞎想着，封晨顺利到了寝室楼下。 下车前，她跟司机说：“你再替我给唐先生带一句话，说今天谢谢他，真心的。” 送走了黑色小车，封晨打开挎包找出手机，欲给宋明月打电话。 现在过了十一点，寝室上了锁，得麻烦她下来一趟开门。 “你为什么从他的车上下来？”一道幽怨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封晨抬起头，见楚霓站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花坛旁边，眼神里透露着怨恨、愤懑和不甘，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海藻般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 封晨当下便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了。 “你用什么法子靠近他的？是不是因为你他就不要我了？”楚霓脚步虚浮，一边哭着逼问，一边朝封晨靠近。 封晨终于知道她脸上那抹奇怪的红晕来自哪儿了——她身上有很重的酒味，想必已经用酒精麻痹过自己了。 第17页 “你误会了，”封晨不想惹麻烦，便随口编了句谎话：“他不过是受我父母的委托派人送我回来罢了，我们两家认识的。” “真的？”楚霓半信半疑，醉意朦胧地半眯着眼睛瞧她。 “真的。”封晨作势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解释？” 楚霓在原地怔了一会，遽然开口：“别打！”继而喃喃道：“他那种人，怎么会屑于向别人解释？” 封晨悄悄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她除了知道唐临聿的名字、身份和刚从国外回来不久的这些大众信息以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更别提有他的电话号码了。 她故作沉静地把头发往后拨了一下，也就随口一问：“你们，分手了？” “分手？”楚霓脸上还挂着纵横的泪痕，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封晨，而后痴痴笑起来，彷佛后者讲了个天大的玩笑似的。 再没有多余的解释了，但封晨却好像突然间就明白了。 圈子里的人自有一套玩法，他们不受世俗的标准所约束，一位少爷同时交几个女友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大家都见怪不怪。 看楚霓的样子，封晨大概也能猜到，她可能也就只是一个供唐临聿消遣的女伴罢了，根本没资格担上“女朋友”这个身份。 别人的事终归是别人的，封晨没兴趣了解更多细节。 “还有别的事吗？”封晨礼貌问了一句。 楚霓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压根就没听进去旁人跟她说了什么。 封晨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拇指移了位置，找到宋明月的名字拨了出去，最后看了一眼独自啜泣的楚霓，转身朝自己住的那栋寝室楼走去。 宋明月穿着睡衣随便披了件外套从走廊尽头的楼梯跑下来。 她一边开门，一边对封晨说：“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她看了看封晨身上那件水蓝色的裙子，打趣道：“今天又去吃好吃的了？” 同窗三年多，她大概是猜到封晨家里条件应该不错的，但是封晨从不主动说，她也就不多问。 每次封晨参加宴会回来，两人都会默契地说是去吃好吃的了。 封晨吹了一晚上的风，冷得不行，她一路小跑，有气无力地笑道：“是啊，又吃好吃的去了。” 回了寝室，把门一关，她就爬上床拿了睡衣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看见盆里的裙子她又犯了难。 穿过一次的礼服肯定不能再穿第二次，就这么扔掉又太可惜，她打算洗洗再挂网站上转手卖出去，好歹卖个几百块钱还能和宋明月去吃几顿好的。 只是礼服的衣料大多珍贵，洗衣机洗是不行的，她还得亲自手洗。 参加什么宴会啊，穿过的礼服扔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不是找罪受嘛？ 封晨头痛扶额，自我安慰了一会，认命地把睡衣袖子挽起来，抱着盆到洗脸台上洗起礼服裙来。 “晨晨，你手机响了。”宋明月在里间大喊。 封晨用手背蹭了下落在鼻尖的发丝，也提高了音量回：“帮我拿过来一下。” 宋明月踢着拖鞋跑过来，把手机递给她。 封晨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慕卿卿。 她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接起电话。 “你是不是回去了啊？”慕卿卿在那边问。 封晨回她：“是啊，我已经在学校了。” 慕卿卿那边还在闹，宴会应该还没结束，她又问：“我送你的礼物你也没拿？” 封晨想了想，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刚才走得急，真给忘了。” 慕卿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把自己都忘了。”顿了顿，才说：“算了算了，改天有时间我给你拿过去。” 封晨说：“好。” 挂了电话，她随手把手机放到窗台上，继续洗衣服。 宋明月抱着一碗洗好的车厘子重新走过来，拈了一颗递到封晨嘴边，摇头晃脑地咋舌道：“亲自把礼服洗干净再转手卖出去的富婆，除了你，全世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封晨张嘴咬住车厘子，歪头一笑：“挣点生活费。” 宋明月耸耸肩，显然是把她的话当做了玩笑。 封晨把裙子滤水，并指挥宋明月又喂她吃了几个车厘子之后才说：“你今天面试怎么样？” “应该还行，他们问的问题我基本都回答上了，”宋明月晃了晃手里的碗，紫红色沾着水珠的果子互相碰撞，她自信满满：“这不，已经提前过上了奢侈的生活。” 封晨点头：“行，到时候你要是真被录用了，我就请你吃饭。”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你了，但是提醒你一句，赶紧把钱准备好哦。”宋明月嬉笑。 第18页 收拾完，封晨抱了本书上床，没看两张纸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9章 十二月（九） 从慕家离开后，唐临聿并没有直接回位于市中心的单身公寓，而是让司机把车开到了城南的“delta”。 推门进去的时候，郑怿骁正好胡了牌，长指一推，整齐码着一摞麻将应声倒下。 他往后仰着脖子，头往下垂，整个人吊儿郎当地挂在椅背上，一边畅快地笑，一边扭头去看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 黑色西装外套妥帖地折放在臂弯处，唐临聿就穿着件白色衬衣和黑色马甲跨进包间。 大概是领口太紧，他拧眉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一枚黑曜石纽扣，神情有一丝不耐。 “哟，唐少爷来了呀。”郑怿骁故意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 唐临聿冷漠地扫他一眼，懒得搭话，直接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对服务员道：“一杯冰水。” 郑怿骁站起来，拍拍身边一个男人的肩：“你替我打一圈。”说完，绕过沙发径直走向包间西北角的吧台。 “阿聿，之前天天粘着你的那姑娘呢？”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另一个发小打趣。 “去去去，边上呆着去。”郑怿骁上前赶人，顺势在唐临聿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赶走了那人，郑怿骁从兜里摸出烟盒，没皮没脸地问：“阿聿，我能抽烟吧？” 唐临聿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冷的能掉冰渣，反问道：“你说呢？” 作为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郑怿骁自然知道唐临聿一身少爷病——讨厌浓烈的气味、不喜欢和人有亲密的接触。 但他偏偏贱的慌，非要试探这少爷的底线，专往枪、口上撞。 银色的打火机划出炽烈的火舌，烟雾缓缓升了起来。 唐临聿瞥他一眼，浑身透露着“离我远点”的厌弃感，最后将面前的冰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郑怿骁成心膈应他，烟点燃之后也没抽，就搁在烟灰缸里让它自生自灭，问：“听说前几天你把楚霓给蹬了？” 唐临聿皱了皱眉，好像很嫌弃他这种粗俗的说法，道：“能好好说话么，什么叫我把她蹬了？” 郑怿骁比了个“ok”的手势：“行行行，不是你把她蹬了，你俩压根没好过，是哥几个自作多情把她硬塞给你的成了吧。” 唐临聿不接话，眉目又沉了些。 郑怿骁用手肘捣了捣唐临聿面前的空玻璃杯，一脸的八卦加意味深长：“怎么着啊，还是受不了有人碰你的身体啊，没开过苞的也不行？” 唐临聿眼神骤冷：“滚字我不说第二遍。” 郑怿骁不像唐临聿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又自律，在圈子跟着耳濡目染久了，多多少少沾染了些陋习，加上两人关系铁，他倒不忌讳，说话口无遮拦的。 不过他也就嘴上逞个能，人不坏，别的伤风败俗的事还真没做过。 这会见唐临聿真生气了不免心虚，摸着鼻子讪讪道：“看把你给惯的，什么臭毛病。” 随手扔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手机亮起白光。 郑怿骁双手捧上手机，狗腿地邀功：“唐老板，你的电话。” 唐临聿按了接听键，等到对方说了半分钟，才简短的“嗯”了几声，问：“那她怎么说？” 那头又说了什么，唐临聿默默听着，食指在玻璃杯壁上漫不经心地敲。 掐断电话，郑怿骁宛如忠诚的金毛犬，托着下巴一脸“深情”地望着他：“什么事啊？” 唐临聿勾唇一笑，说出来的话气死人不偿命：“需要向你汇报吗，郑三少。” 郑怿骁最讨厌人家叫他三少，唐临聿话音一落，他便如同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蹦出去老远，鼻子都气歪了：“唐临聿，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唐临聿无动于衷，视线落在自动黑屏的手机上。 电话是司机打来的，跟他汇报了封晨从上车到回学校的全过程。 他虚握拳，掌心彷佛还残留着那只柔软小手的微凉温度。 唐临聿回想了一遍在慕家时，她倒在他胸前、趁乱抓住了他的手，自己的身体从生理性排斥到适应的感觉。 也许尝试着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去感受十指交握的亲密，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临聿皱了一整晚的眉头，此刻终于舒展了些。 过了两天，宋明月果然顺利收到了b.o的入职通知，封晨那件小礼服也很抢手，因为是某国际大牌的秋季新款，又只卖几百块，所以第二天她一觉睡醒就发现有十几个买家私信她。 她从下往上翻评论，找到第一位私聊她的顾客，爽快的把裙子卖了出去。 宋明月一接到通知，两人便直奔校外的龙虾店，并且点了平时都舍不得点的最豪华套餐，很好的践行了什么叫做“及时行乐”。 第19页 宋明月今天高兴，白的啤的混着喝了一点，封晨以为她很能喝，没想到两三杯下肚她说话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认识三年多以来，这是封晨第一次见到她喝酒，也第一次见她能自言自语说这么多话。 宋明月从高三炼狱般的生活讲起，到大学军训结束，期间穿插了她高三的每门代课老师的做事风格和班上的逗逼事。 到最后无话可说，她甚至给封晨讲起了美国独立□□、滑铁卢战争。封晨听得头痛，一边玩手机，一边敷衍地哼哼两声。 她俩从华灯初上吃到店里的客人差不多走了大半，连老板都多次用眼神各种明示暗示封晨。 最后宋明月终于豪气地把筷子拍到桌面上，揉着吃到撑的胃摇摇晃晃站起来，起身的时候绊到桌子腿，自己差点摔倒不说，还没把桌子都给掀了。 封晨眼疾手快把她扶住，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陪她喝，不然两个人都醉成这个鬼样子，怕是连怎么回去都不知道了。 宋明月脚步踉跄，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封晨撑着。 她两颊酡红，双眼迷瞪，呼出来的全是酒气，还抱着封晨的胳膊哼哼唧唧，一直重复两句话：“晨晨，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和“谢谢你请我吃饭，做酒肉朋友实在是太幸福了”。 封晨知道要进b.o不容易，但没想到宋明月会高兴成这个样，一时间又气又好笑。 从学校大门进去的时候，很不巧地又碰到了楚霓。 封晨以为喝断片的人都是没有记忆的，她也不想和楚霓有牵扯，所以就当作没看见，低着头扶着宋明月小心地走开。 倒是楚霓发现了她，并且主动上前打招呼。 宋明月头一点一点的，愣着眼睛看了楚霓半天，才大着舌头说：“你......你不是艺术院的楚霓吗？” “你好。”楚霓笑的明媚，月牙般的眼睛微微弯起来，梨涡浅浅，唇边一颗俏皮的小虎牙。 宋明月仿佛被她迷得失了神志，好半天才傻笑着挥了挥手，说：“你好呀。” 楚霓身边还有两个女生。 她指了指不远处，问封晨：“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封晨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把宋明月扶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嘱咐道：“你坐好，我马上回来。” 宋明月跟个招财猫似的摆动手臂，说：“好的，我等你哟。” 封晨随楚霓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 她正想着事，楚霓突然转过身子，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歉意道：“我那天晚上喝多了，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 封晨被这么一个不熟的人搂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僵硬道：“没有。” 楚霓如释重负：“那就好。” 看了一眼封晨，她把刚买的奶茶塞进封晨的手里，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这个奶茶可好喝了，我和我室友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你尝尝。” 封晨顿了一下，还是没接，语气平静：“我不喜欢喝奶茶，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楚霓大概是没想到封晨会这么直接，微微一愣，但很快又笑起来：“你真聪明，其实也没什么啦，那天你从他的车上下来......” “抱歉，”封晨没等她把话说完：“如果是关于唐先生，那我可能帮不了你，因为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他只是认识我爸爸妈妈罢了。” 很遗憾，封晨从小到大已经看惯了各种女人耍各种手段，楚霓这种小儿科，在她眼里连入门的级别都算不上。 毕竟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封晨终是没说狠话揭穿她的小心思，尽量温和地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我朋友还在等我。” 楚霓粉色的嘴唇嗫嚅着，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好半天才委屈着说：“没有了。” 封晨舒了口气，背过身子的同时没忍住做了个鬼脸。 宋明月才是宿醉的代表人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脑袋闷疼。 她两眼无神从床上爬下来冲蜂蜜水，见封晨正坐在书桌前翻一本厚厚的心理学的书，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抱头痛苦哀嚎：“天呐，几点了？我竟然睡到比你还晚起床。” 封晨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偏过头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别嚎了，赶紧去洗漱吧，已经十一点了。” 宋明月直接将头磕在桌子上。 “咚”的一声巨响，楼下寝室都要抖三抖。 封晨哼了一声：“你先别寻死，昨晚你怎么回来的还记得吗？” 宋明月心如死灰地抬起头，瑟瑟发抖：“怎么回来的？” “吐了一路，”封晨说：“顺便带领我一起接受了各个学院的学弟学妹们的目光洗礼。” 第20页 宋明月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把睡衣上的帽子拉起来遮住大半个脸，万念俱灰地迈着小碎步快速冲进了卫生间。 第10章 十二月（十） 封晨昨晚没睡好。 宋明月喝断片后倒没耍酒疯，但是倒在床上一直说胡话。 封晨怕她不省人事半夜从上铺掉下来，睡梦中一直注意着她那边的动静。 吃过午饭后，封晨打算睡个回笼觉。 刚牵到周公的手，宋明月突然长长的、沉重得叹了口气。 封晨问她：“亲爱的宋小姐，您愁什么呢？知不知道你昨晚闹了大半宿，我现在好困。” 宋明月赶紧放轻了动作，低声抱歉，说：“我周一就要去报道了，看了一圈房子，都是两室一厅要合租的。” 封晨翻了个身：“我跟你合租啊。” 宋明月以为她在开玩笑，也没当真，说：“我俩合租什么呀，我给你腾位置，你天天去我那住都行。” 封晨半睁着眼，从床铺围栏的空隙看她，说：“我说真的，你都搬出去了，我一个人在寝室多寂寞啊，反正在哪都是待着。” “真的啊！”宋明月蹦起来，跑到封晨床边踮脚抓住她的胳膊摇哇摇：“你还不回家啊。” “不回，”封晨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把宋明月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拿开，蓦地一松，冷漠道：“所以，我现在能睡觉了吗？” “能能能。”宋明月欢欢喜喜地点头，并送上一个飞吻：“我给你洗水果去，你起来吃。” 宋明月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今天已经是周四，她下周一要去b.o报道，有了封晨做后盾，她也不畏畏缩缩了，不等封晨睡醒，就自己约了中介看房子。 封晨醒来只看到洗好的水果和宋明月发过来的消息：房子已经看好啦，很不错，我现在回学校，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封晨不得不佩服学霸的精力似乎都比一般人旺盛，昨晚醉成那样了，今天还能到处跑。 她失笑，给宋明月回了个“好。” 消息刚发送出去，又进来一个电话，是慕卿卿。 接通电话，慕卿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晨晨，你想我了没？” 封晨说：“不想，距离上次见面才过去几天啊。” 慕卿卿不满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能对我这个世界第一小可爱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她那边说完，又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卿卿坐好，眉毛画歪了。” 封晨能想到她此刻坐在化妆镜任人摆弄的样子，肯定是撅着嘴，皱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 封晨问：“你现在在忙？” “是啊，”慕卿卿没精打采地说：“等会要拍个杂志封面。” 又闲聊了两句，慕卿卿才说到正事：“你在学校吧，我哥等会要过来办事，我让他带了东西给你。” “哦，那个娃娃。”封晨反应过来，问：“承颐哥什么时候过来？” 有人在叫慕卿卿的名字，她应了一声，急急忙忙丢下一句话：“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到了应该会联系你，我要去拍摄了，回聊。” 不等封晨回答，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封晨起床洗了个脸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学生证和手机去图书馆了。 十月底，天气渐渐变冷了，太阳落山得早，眼看着落日的余晖已经蔓延到了地平线，实际上也不过五点多的光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封晨猜到是慕承颐的电话，拿出来一看，果然是。 图书馆里，大家都在埋头认真做着自己的事。 封晨把电话掐断，回了个短信过去：“在图书馆，不方便接。” 她起身把书放回原位，刷卡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慕承颐刚好回了一条：“已到寝室楼下。” 封晨继续打字：“等我十分钟，马上到。” 图书馆距离宿舍两栋教学楼、一个操场的距离，封晨一路小跑，到达寝室楼下的时候刚好整整十分钟，一刻不少。 慕承颐的车停在不远处，他就一个人站在寝室楼下的那棵广玉兰树下，正在打电话。 因为太过出挑的身形和那张神似日本某偶像剧男主角的颜值，以至于每一个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封晨走到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安静等着，直到打完电话，慕承颐才发现封晨一直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他笑着上前，把粉白色的纸袋举到封晨跟前，说：“喏，卿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 封晨接过来，塞得鼓鼓囊囊的纸袋拎在手里很有分量。 她打开一看，里面不光有那个娃娃，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 慕卿卿还真是......特别关心她啊。 第21页 封晨把袋子封口重新合好，问慕承颐：“你吃晚饭了吗？我请吃食堂呀。” 慕承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温声道：“改天吧，我还有事。” 封晨点点头。 彼此都是熟人了，也不必过多客套的寒暄。 封晨送慕承颐到他停车的地方，目送他将车子开走，一回头，见宋明月抱着胳膊，脸上带着罕见的八卦之光。 封晨装作没看见，绕过她往寝室方向走，问：“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宋明月跟上来，脚步听起来十分欢快，哼歌的间隙勉为其难地抽空回她：“还可以，离b.o步行七八分钟的距离，十二楼，窗户朝阳，光线很不错。一个月2300块，我已经付了三个月的房租。” 封晨点点头：“待会我转账给你，明天咱们过去收拾一下，等你入职之前就能住进去了。” 宋明月快步追上封晨，却不讲合租的事，而是笑眯眯的：“难怪你看不上咱们院的赵才子，原来身边有这么个白马王子啊。” 说着，她还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封晨同志，请你如实交代，如有隐瞒，组织是不会原谅你的。” “哎哎，打住啊，”封晨睨了她一眼：“你戏过头了。” 宋明月并不打算放弃这千载难逢一次能从封晨嘴里撬出秘密的机会，义正言辞道：“封晨同志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从实招来啊，不然没你好果子吃......哎哟。” 封晨照她脑门上一弹，笑的舒畅：”想打听机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真有猫腻啊，”宋明月捂着脑门凑上来，实在是够锲而不舍的了。 封晨不再逗她，坦然道：“是我闺蜜的哥哥，他不是我的理想型。” 宋明月遗憾地摇摇头：“封晨，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啧啧，你这个人好像对温柔挂的小哥哥都不感兴趣哎。” 封晨撇了下嘴：“你感兴趣那我就帮你介绍咯。” 宋明月连连摇头，默念马克思列宁主义，捂着脸往寝室跑。 封晨落在后面直发笑——宋明月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主，满脑子都是读书，你真要给她介绍对象，她准跑的比兔子还快。 岚市另一边，慕承颐一个急刹将车停在会所门口。 他从车里下来，把车钥匙抛给泊车门童，自己则匆匆忙忙上了二楼。 在201包间门口他稍作停顿，对着走廊右边的镜子整理好发型和衣角，才重新挂上微笑，推开门进去。 见他进来，屋里有人起哄：“承颐，你向来准时的，今天怎么迟到了？是不是去陪哪位美人了？” 慕承颐笑啐：“你以为都像你啊，去给我一个妹妹送东西去了。”他看向主座的男人，态度不卑不亢：“唐总，不好意思迟到了，罚酒一杯。” 他说着，欲端起酒杯。 “你不就卿卿一个妹妹吗，哪还来的妹妹。”朋友眼神暧昧，似乎非要他承认自己是去泡妞了。 另一个人“嗨”了一声，打着圆场：“是卿卿的闺蜜、封家的那位吧。好了好了，这都是小事，承颐，敬唐总一个。” 慕承颐端起酒杯，玻璃杯中的褐色液体轻轻晃动。 杯沿刚刚抵上唇角，主位上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轻轻瞥了一眼腕上的银色表盘，淡淡开口：“二十三分钟，慕少，你迟到了整整二十三分钟，罚酒一杯就是你的诚意吗？” 慕承颐微微一顿，抬起眼皮，视线正和那人蓄着笑意的眼眸撞在一起。 他脸上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偏偏眼尾往下压着，因此那笑意显得并不真实，甚至是不达眼底。 上次慕老爷子寿辰，唐临聿是看在家里长辈的面子才去了一趟，然而要想请到这位唐总本人，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氏最近想开发一个新的商场，相中了市中心的一块地，不过那块地皮前不久刚被b.o拿下。 恰好这个商场的开发由慕承颐负责，因此他不得不联系了一帮朋友帮忙，才终于在今天晚上等到唐临聿大驾光临。 想到此，慕承颐握在酒杯上五指加重了力道，而后一口将酒咽了下去，灼热感瞬间从喉咙口烧到胃里。 他微微一笑：“好，为了表示诚意，我自罚三杯。” “好！”在座的朋友纷纷为他鼓掌。 唐临聿勾了勾唇，遥举起酒杯，在空中和慕承颐虚碰了一下。 深夜十一点刚过几分钟，慕承颐目送黑色宾利远去，转身便撑住一旁的树枝，用力揉着太阳穴。 好友赶紧过来搀住他，轻轻擂了一下他的肩，道：“你这够有诚意的啊，一个人喝了一整瓶。” 慕承颐的酒量好友是知道的，洋酒度数高，一整瓶下肚，绝对超出了他的极限。 第22页 那位唐总带了助理过来，自己没沾几口酒，倒把慕承颐喝得烂醉。 “没事。”慕承颐摆了摆手：“等会吐出来就好了。” 好友拍了拍他的后背，问：“事情谈的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没，”慕承颐摇头，表情有几分忧虑：“小唐总并不好糊弄。” 他原本以为这位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唐家少爷只是个从国外镀金回来的花架子，却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却极有城府。 这一顿饭吃了约莫有两三个钟头，唐临聿一共说了不超过二十句话，但都是不咸不淡的话题，很难让人琢磨出他在想什么。 朋友头疼地挠了挠眉心：“是，也探不到口风他究竟喜欢什么，听说他回国这半年多时间，身边就只有一个z大艺术院的女学生，不过前段时间就没再跟着他露过面。” 好友停顿了一下，给他出主意：“听说小唐总的四叔和封家有点交情，你家不是和封家走得近吗？要不……” 不等朋友把话说完，慕承颐兀自摇了摇头，苦笑：“唐家现在的形势你还看不出来吗，唐临聿已经逐渐开始接手唐家大大小小的事宜，哪里还有他四叔说话的份儿。” 头闷疼得厉害，慕承颐已没心思多想，他直起身道：“这事再说吧，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又说：“你今晚没喝酒，还得麻烦你把我送回去了。” “客套了啊，朋友之间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朋友笑骂一句，接过钥匙上了车。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沿海大道上，略带湿咸的海风从窗口灌进来。 尤辛坐在副驾，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冷静对司机吩咐道：“先送唐总回去。” 唐临聿漆黑的眸子看着道路旁往下沉的海岸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去东江公寓。” 东江公寓，是尤辛住的地方。 尤辛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被唐临聿淡淡打断：“再多说一个字，你从明天开始就在家好好休息。” 尤辛自知刚才失了规矩、不该擅作主张，默默将后半句话咽回去，呐然道：“抱歉唐总。” 唐临聿没说话，淡薄的嘴唇抿着，勾画出冷硬的棱角。 司机遵循命令变道去往东江公寓，没人再发出声响，车里很快就恢复了静谧。 第11章 十二月（十一） 安排完学校的事，封晨二人收拾了几件贵重的东西和换洗衣物就直接到租的小屋去了。 房子的前主人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客餐厅的墙面上还贴着长颈鹿和火烈鸟的贴纸，也没留下什么杂物和垃圾。 宋明月和封晨随便收拾了一下，又去家具市场淘了些东西回来，逐渐将这个小房子填满，初具了家的形态。 周一一大早，宋明月准时去b.o报道。 封晨一觉睡到自然醒，看外面天气正好，自己跑出去逛了一大圈花鸟市场，顺便带了几盆多肉回来，又去超市囤了些蔬菜和水果当干粮。 这一天中午宋明月没回来吃饭，封晨自己简单的煮了碗面条吃，到了晚上接近七点半宋明月才到家。 她一回来就直接闭眼躺沙发上了。 封晨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我难得下次厨，给个面子，好歹吃了饭再睡吧。” 宋明月软绵绵的坐起来，一把抱住封晨的胳膊，头靠在她肩上，嘤嘤诉苦：“好累啊，大公司真忙，我从早上办了入职到下班都没闲过，挣钱不容易！” 封晨随口问了一句：“比高考那段时间天天熬夜读书还累？” 宋明月一脸不可置信：“读书累吗？” 封晨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个学霸谈论学习。” “哎，说真的，”宋明月看着她：“你真的不考虑找工作吗，虽然我知道你画漫画赚的挺多的，但你不能一直这么宅着，总要社交吧。除了漫画，你还喜欢什么？” 封晨僵了一下，喜欢什么？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她现在每个月靠画连载能挣小几千块钱，偶尔也接帮游戏公司画画人设的小活。 银行卡上存的钱不多，将近八万块，如果幸运的话，再接几个稍微大点的单子，她就有足够的资金开一个咖啡店了。 她从来没有作为豪门千金的自觉性，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只想开一间小小的咖啡店，养一只大狗和许多猫咪。 封家如今不比以往，她已经开始试着摆脱这种身份，去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从有稿费开始她就没再找家里要过钱，现在赚的也够她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甚至隔一段时间还能买个大牌包包。 封家给她的零花钱、封氏每年的股份分红以及封太很久之前给她买的一笔理财都在另外一张银行卡里。 第23页 现在封家陷入困境，封晨想着必要的时候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也许不够解燃眉之急，但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其实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对无关紧要的小事都不太上心的人。 备战高考的那几个月是她尽了自己最大努力的一段时间，每天缺乏睡眠又要接受高强度的学习，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她长这么大没吃过什么苦，那是她觉得最累的时候，以至于高考完后她直接在家昏睡了一天一夜。 出成绩的那天封太太极其开心，封晨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要的结果是不辜负自己就好。 偶尔封晨也会觉得自己是有些冷血的，这么些年她好似一直把自己装在一个封闭的玻璃球里，既不想别人给予她太大的期望，也不愿意自己将过多的情感投注在他人身上。 就好比现在封家的情况并不乐观，不管她私心怎样想，封家毕竟将她养育长大并且免受一切苦难。 她现在应该做的，或许就是听从母亲的安排，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助封家度过难关，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也是她出生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吗？ 但内心总有那么一丝倔强拉扯着她，在她每次快要经不住母亲的恳求时敲醒她：不可以，否则她终将步封太的后路。 这一瞬间，封晨心思百转千回，但她总是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很快就恢复如常，故作头疼道：“先不说这个了好吧，反正目前我也不会饿死，再当段时间的米虫吧。” 又感叹道：“你要不要祈祷一下我变成富婆然后包、养你？这样你就不用辛苦上班了。” 宋明月一听，立马双手合十，虔诚地小声念道：“啊，老天保佑，希望封晨赶紧变成大富婆吧……” 话只说了一半，她蓦地睁大眼睛：“不行！我要是被你包、养了，那我的人生不就失去意义了吗？这可不行！” 封晨推开她的脑袋站起来，道：“我就随口一说，你这么认真干嘛，不会真以为我能变富婆吧。” “封晨，你怎么变坏了！”宋明月叹了口气，一手盖在眼皮上，直挺挺地往下倒。 封晨眼疾手快从背后把她推起来：“别闹了，赶紧吃饭，吃了你去休息。” 宋明月假哭都要变成真哭了：“蛇蝎心肠，封晨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哇！” 封晨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拍了拍她的脸，真诚道：“那我替你许个愿吧，希望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加班了。” “这还差不多。”宋明月终于不情不愿地去卫生间洗了手，在饭桌前坐下。 第二天一早，宋明月出门上班之后封晨也跟着起来了。 她昨天已经把附近的环境摸得差不多了，因为处在市中心，去哪里都方便，而且离得不远的地方就是市图书馆。 封晨给自己今天定的计划就是去图书馆画几场分镜。 谁知刚把电脑收进背包里，慕卿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约她去俱乐部玩。 封晨自嘲：“封家现在资金紧张，我哪还能把钱拿出来乱花。” 慕卿卿宛如一个小机灵鬼，在那边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我给你也办了张卡，你就当来陪我玩。” 封晨：…… 慕卿卿捏着嗓子撒娇：“行吗？行嘛。” 她最会来这套。 封晨哭笑不得：“你想得这么周到，我还能找到借口拒绝吗？” 慕卿卿高兴地欢呼一声，说：“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封晨报了地址，提前下楼等着。 二十分钟后，慕卿卿开着辆低调的白色奔驰抵达楼下。 她取下墨镜，一边招呼封晨上车，一边抬头看公寓，发自内心地夸赞：“你们这小区真不错，离市区近，环境也还行，一个月多少钱啊？” 封晨扎着安全带，抽空回她：“一个月2300。” “这么便宜，”慕卿卿惊讶道：“要不我也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啊。 封晨笑了笑：“你可别，我伺候不了你。” “我怎么会需要你伺候呢，”慕卿卿急着撇清自己自理能力差的身份，强调：“我不仅不需要伺候，我还能照顾别人！” 封晨还能不了解她？ 她现在是贪图一时好玩，时间长了，自然就受不了没人照顾起居，折腾来折腾去，不管对谁来说都是费时又费力的。 封晨赶紧转移了话题：“不好意思世界第一小可爱小姐，我已经和人合租了。” 慕卿卿撇了撇嘴，小声道：“不想和我合租你就直说嘛。” 封晨敲了敲她的脑袋：“故意的是吧，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和我室友合租了，不过随时欢迎你来玩。” 第24页 慕卿卿就是个小作精，需要人哄着，封晨这么一说，她就开心了，笑眯眯地扭头看封晨：“你说的，到时候我来找你玩，你可不许嫌我烦。” 封晨紧张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点了点头：“行行行，你好好开车。” 时间还早，慕卿卿拖着封晨去了趟商场，吃过午饭两人才磨磨蹭蹭地往俱乐部去。 岚市进入十一月之后温度下降得厉害，这几天是难得好天气，将前段时间的冷空气驱散了些。 太阳的光芒刚刚好，笼罩在周身带着温柔的暖意。 封晨刚吃了午饭，窝在副驾上和慕卿卿没说几句话，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她打了个盹，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俱乐部门口。 这家俱乐部位于市郊，因为最先进的器械和顶级的服务在岚市的上流圈子里小有名气。 封晨作为新时代的一名宅女，将不爱运动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 她很早就听说过这个俱乐部，但是懒得把钱投资在这上面。 在她的心里，有闲钱来俱乐部充面子，还不如买一款合心意的包包来得实在。 毕竟运动这事嘛，在学校教学楼后面的塑胶跑道上跑两圈就够了。 咱富贵不能淫是吧，何况封家现在也不富贵了，所以不该乱花钱的地方就不花。 只是封晨从车上下来后，就默默把准备教育慕卿卿作为资本家不能铺张浪费的话语咽回肚子里。 ——远远看见一片无垠的高尔夫球场，饶是在深秋也依然显示出盎然的生机，绿莹莹的一片，被太阳的金光呵护在羽翼下。 等候在门院前的燕尾服侍者上前替两人拉开金色的玻璃门，引导着她们去服务台核对信息并扣取这一次的费用。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后，慕卿卿示意侍者不用再跟着，自己和封晨在金碧辉煌的会所内逛了起来。 慕卿卿靠近封晨，小声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啧啧，你看看这沙发，意大利进口的吧，销金窟哇。” 封晨半打着呵欠：“不然你说为什么这么多有钱人对它趋之若鹜。” 慕卿卿赞同地点头，用手指戳戳封晨的胳膊，看向落地窗外的高尔夫球场：“我们去玩那个吧。” 封晨囧然道：“可是我不会哎。” “没关系，我也不会。”慕卿卿挽着她往那边走：“有人会教咱们的。” 第12章 十二月（十二） 所有顶级的服务与付出的金钱都成正比，在今天，封晨重新理解了这句话。 教她们打高尔夫的是个个子高高、皮肤晒得有些黑的年轻男孩子，看着估计也比她俩大不了几岁。 除了细致的教学，他连其他的细节都照顾得很周到，又是帮她们活动筋骨，又是递毛巾擦汗的，搞得封晨怀疑只要她们提出要求，这位年轻的教练一定都能做到，哪怕是把水喂到她们嘴边。 中场休息，封晨和慕卿卿往球场外围的一圈遮阳伞走去。 封晨用下巴点点不远处奔跑着捡球的球童和笑脸相迎的教练，对慕卿卿说：“慕小姐，请您从专业的角度来评价一下他们的服务如何。” 慕家是以服务行业起家的，最开始做餐饮业和酒店，最近几年才慢慢转型做起了房地产与商场开发。 他们是这行的行家，封晨故意考她。 慕卿卿果然立马捂住耳朵道：“不听不听，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她是完全不关心生意上的事，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她一看到就头疼。 封晨紧接着问：“你办的会员一年多少钱？” 这么突然的一下，慕卿卿没防备，直接上了套，顺嘴报出一个数字。 封晨轻轻吸了口气，一个爆栗赏给她，痛心疾首道：“慕卿卿啊慕卿卿，你脑袋是进水了吗？” 慕卿卿反应过来，自知说漏了嘴，赶紧补救：“我是用我自己挣的钱办的卡。” 封晨哼了一声：“你拍一次广告能挣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 慕卿卿脸色一红，尴尬得没接话。 封晨想，放在几年前，封太也是愿意这样大手大脚为她花钱的。 可转眼间就今非昔比了，她成了落魄的富家千金，钱不再是她随便拿来挥霍的资本。 看着慕卿卿沮丧的表情，她缓和了语气，从口袋里拿出那张金光闪闪的vip卡递给慕卿卿：“你拿回去吧，我用不上。” 慕卿卿一听，顿时急了：“我送你的东西怎么还能收回去呢，你不要的话我就扔了。” 封晨坚持塞给她：“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都行。这卡实在太贵重，我不能要。” 她本是想着陪慕卿卿来玩玩，开开眼界罢了。 姐妹之间，不能总是一个人付出，这是人情，慕卿卿送出去的，她自然要还。 第25页 慕卿卿心思浅，大大咧咧的不会计较这么多，但封家现在的情况封晨心里有底，这份人情她还不起，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一年十几万的会费，也许慕卿卿不会在意，对慕家来说也不值得一提，但她如今已经配不上这样一张象征着身份地位的会员卡。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慕卿卿知道封晨脸皮薄又倔，周围还有人看着，再坚持下去怕真叫她不开心，便悻悻地把卡收了回去。 封晨真不觉得有什么，姐妹俩都是在互相为对方考虑，她搂了搂慕卿卿的肩，无声劝慰。 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几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 姚征右手搭在眉毛上做凉棚状。 他眯眼看着朝这边走过来两个女生，惊讶地问身边的朋友：“没看错吧，那是封家的封晨？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入会的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封家都亏空成那副德行了，她还能拿着家里的钱充面子？” 姚征是个万花丛中过的，又长袖善舞，很会来事，圈里哪家姑娘长的好看、有没有男朋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尽管大家都在一个圈子，但上流社会的抱团现象也很严重。 唐、郑、傅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三大家族，从不需看别人的脸色，因此郑怿骁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女孩，或者说也许在某个场合见过，但没过多注意罢了。 姚征是郑怿骁母亲娘家的侄子，说起来也是郑怿骁的表弟。 他是瞧不上这姚征这种游手好闲、又不干正事的德行，但碍于母亲的面子平时又不得不带着姚征玩，因此心里积怨已久。 他借此发作，从后面踹了姚征一脚，不屑道：“闲的你，人跟闺蜜一起来玩不行吗，你了解得这么清楚，不会又想祸害人家吧。” 姚征撇撇嘴：“不敢不敢，以封家现在的情况来看，谁娶他们封家的女儿，谁就得替他们背这个债，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 他们之间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就是不论在外面怎么玩，绝对不碰圈里的姑娘。 因为这些女孩都是门当户对、将来要娶回家做太太的，一旦碰了，就意味着该收心了。 “我懂了，”郑怿骁嗤笑：“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姚征的目光仍紧紧盯着那道俏丽的身影，倒也没反驳。 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唐临聿此时却将抿紧的薄唇无意识朝下压了压。 视线顺着望过去。 封晨今天穿了件红色的斗篷式大衣，很抓人眼球。 从她刚进入球场的时候他就看到她了。 大概是打球打热了，她脱了外套，里面穿着蓝白色的薄打底毛衣和格子背带裙，半扎着丸子头，素面朝天，瓷白脸上渗出的汗珠在阳光下盈盈发着光。 唐临聿收回目光，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成爪，虚握着球杆。 封晨正和慕卿卿说话，走近了才突然看清那几个男人，好巧不巧，有两个她都认得。 明明有好几个人，但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唐临聿，并且十分确定男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还是一如之前几次那样，带着危险和锐利。 如果装作没看见就这么走掉的话，会不会有点尴尬。 封晨心里打着小算盘。 慕卿卿已经走上前，大方地打了声招呼：“姚征哥。” 封晨没办法，低着头小声叫道：“唐先生，姚征哥。” 所有的人同时看向封晨，姚征也讶异道：“你们认识？” 在他的印象中，唐临聿是个私生活极其干净的人，上次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女生就已经很反常了，他以前几乎从来不让异性靠近。 莫非是在国外待久了，终于能放得开了？ 姚征看了看唐临聿，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讪讪笑了下，替封晨和慕卿卿介绍起另外几个人。 客套没几句慕卿卿就坐不住了，借口拉着封晨去卫生间。 其实面对这样的场合，她俩都得心应手，只是面对几个虎视眈眈的大男人，慕卿卿根本就笑不出来。 封晨趴在洗手池里洗着脸上的汗，冷水刺骨，皮肤炙热，对比冲击令封晨打了个颤。 慕卿卿递了张面巾纸给她，问：“你怎么认识唐临聿？” 封晨捏着纸顿了顿，平静道：“见过几次面。” 唐临聿和她“相过亲”这件事封晨没想瞒慕卿卿。 但慕卿卿没心没肺惯了，很多时候也不是故意的，但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封晨被她坑过几次，太敏感的事宁愿自己闷着也不敢跟她说了。 和唐临聿这事，她既怕封家被耻笑，又怕丢了唐家的面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说。 慕卿卿一拍脑门，恍然：“我差点忘了他四叔和你爷爷走的挺近的。” 第26页 封晨“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着脸。 慕卿卿嘟着嘴：“我哥手下有个项目想跟他合作，约过他几次，听说他本人挺难接触的。” 封晨想到最开始，她发自真心地向他道歉，却换来他一番高姿态的轻嘲。 她赞同道：“确实挺难接触。” 慕卿卿得到了应和便说得更起劲了：“而且我跟你说，长的好看的男人都不可靠知道吧。”她补充道：“当然，我哥除外。” 封晨笑了笑。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回去时已没看到那几个男人的身影，慕卿卿松了口气，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封晨用手指梳理头发，重新扎了个丸子头，问她：“还来吗？” 慕卿卿转动着脖子：“我再歇会。” 封晨点点头，重新回到球场。 多亏教练小哥的悉心教导，封晨很快就掌握了技巧，自娱自乐玩得开心。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运动，肆意挥洒汗水的畅快能让人暂时忘掉一切烦恼。 唐临聿临时有事要回一趟公司。 掐断电话，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浅灰色大衣，目光不经意从二楼的落地窗往外一掠很快就收回。 郑怿骁没开车过来，要蹭唐临聿的车回去，两人一同下楼。 车是唐临聿开的，他开车和他这个人的性格很像，沉稳、不骄不躁。 岚市临海，微凉带着海盐味道的风从半开的窗口里汩汩吹进来。 郑怿骁翘着腿，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上的赛车视频。 车子上高架，速度提快，空气对流，车里都是剧烈的嗡鸣。 唐临聿伸手将所有的车窗都关上，脚下的油门和刹车切换自如，动作行云流水，平稳的状态一点都没有改变。 郑怿骁最喜欢坐唐临聿开的车，稳、舒服，可惜唐少爷很少给谁当司机。 他心情颇好，忽听唐临聿淡声道：“你这段时间多帮我注意一下的姚征的行踪。” 他抬头，有点没懂，握着手机干看了唐临聿一会，问：“没事看着他干嘛？” 自己琢磨了一会，想通了，他一拍大腿：“不会是因为他说的那姑娘吧，哦对，你俩还认识来着，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也不是多大的事，郑怿骁没放在心上，又重新看起手机。 唐临聿单手扶在方向盘上，语气平平：“这几天再帮我弄一份封氏这几年的内部财务报表。” 郑怿骁的手机掉在了腿上。 他一脸不可思议：“你要封氏的财务报表干什么？”缓了缓，他问：“不是吧，你该不会和姚征看上同一个人了吧！” 唐临聿没否认，只是又叮嘱了他一遍：“这事你放在心上，下周二之前我要拿到我想看的东西。” 陆怿骁眼神失焦看着前车窗玻璃，仿佛是从巨大的灾难中存活下来的幸运儿，带着惊恐和不确定。 过了一会，他猛地打了个冷噤，看着唐临聿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 陆怿骁吞了吞口水，说了句自知很欠揍却依然忍不住想问的话：“你性冷淡的毛病好了啊？” ” 第13章 十二月（十三） 天色暗下来，夜幕悄然降临，封晨扔在草地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是宋明月打来的，一开口就是异常兴奋的欢呼：“封晨，你嘴巴开光了吧，我今天准时下班了！你现在在家吗，我买了好吃的。” 封晨看了眼时间，朝慕卿卿招手，一边往球场外的长椅走去，一边回答宋明月：“我现在在外面，马上回来，你要是等不急可以自己先吃。” 宋明月道：“不着急，我等你。” 挂了电话，封晨拿起外套穿上，对慕卿卿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慕卿卿点头：“我送你。” 走到第二个红绿灯，慕卿卿放在中控台的手机亮起白光。 她戴上蓝牙耳机，一接通电话马上收敛了嬉笑，态度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梦姐。” 那边说了几句话，慕卿卿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又立马补充道：“好的。” 能把慕大小姐治的服服帖帖的，除了她的经纪人吴梦就没有别人了。 吴梦入行十多年，为人干练，行内叫得上名字的平面模特基本上都是她一手带出来。 她本人也大有来头，再娇蛮傲慢的人到她手底下都会被治得服服帖帖。 慕卿卿当初入行的时候慕家人都不太赞同，后来慕承颐先松了口，联系到吴梦后将慕卿卿送到她手里才放了心。 一晃就是两年。 封晨只要见慕卿卿立马变脸，就知道她一定是接到了吴梦的电话。 等慕卿卿挂了电话，封晨了然道：“你有事要忙？” 慕卿卿撇了下嘴：“要回公司一趟。” 第27页 会所在郊区，要走一大段空旷不见人影的路。 慕卿卿的公司和封晨回家不在一条路上，封晨说：“那你找个最近的地铁站把我放下吧。” 慕卿卿没跟她客套，点头道：“行。”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出行的人很多，狭窄的密封空间里有股潮湿的沉闷味道。 坐了七八站，封晨从地铁站出来，步行回家。 当初宋明月也是看中房子的地理位置好、离b.o近，出地铁站的正对面就是b.o公司的大厦。 七点多的光景，二十多层的大厦几乎是灯火通明，封晨驻足的时候还能看见窗户后走动的人影。 她忽然想起昨天宋明月问她有没有去过b.o公司，说他们公司内部的装修风格极其高大上。 每个时代都有新的力量崛起，又有陈旧的被淘汰，想当初封氏也有辉煌鼎盛的时候啊。 封晨望着那一扇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心中百味陈杂。 回到家，宋明月果然还在等她。 客厅里的空调无声运作，宋明月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看一本图册，封晨走近才发现她看的是b.o的宣传手册。 运动消耗体力，封晨已经饥肠辘辘。 餐桌上堆着宋明月打包带回来的小吃，电饭煲里的黑米粥咕噜咕噜翻滚着气泡。 封晨站在餐厅中间环视了一圈，忽然觉得这间不到五十平方的小房子和封家比起来，更能带给她属于家的安全感。 有一个秘密一直憋在封晨心里。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为什么她会和宋明月做朋友。 因为她们这种被爱呵护着长大的女孩，总能把她心里那种缺失的不平衡感填补。 今天准时五点半下班，宋明月很是高兴，买了一大堆小吃打算庆祝一下。 封晨咬了口鳗鱼寿司，满足地发出一声赞叹。 然后她缓缓放下筷子，转向宋明月：“你今天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宋明月坐过来，一边往嘴里喂了片橘子，一边问：“什么事？” 封晨欲言又止，看向宋明月的眼神里充满了愁苦。 宋明月被她看得心慌慌，推了她一把：“你别吓我了，快说！” 封晨道：“今天星期二，晚上有一节文学概念课。” 宋明月停止了咀嚼。 三秒之后，她抓起手机离开餐桌。 封晨提醒她：“现在已经七点二十八了。” 宋明月一屁股坐回凳子，发了好一会呆，才认命地搓了搓脸颊，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逃课的大学是不完整的，我、我忘一次应该不要紧。” 封晨点点头：“没事的，下次有课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她吃着寿司，漂亮的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她问：“你今天中午回来吃的吗？” 宋明月还陷在旷课的颓然心情中，有气无力道：“中午休息的时间太短了，我点的外卖。” 封晨搂了搂她的肩以示安慰：“别想这事了，现在实习期大家都很忙，老师也理解，不会做记录的。” 又说：“那我明天中午早点做饭，你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宋明月沉沉叹了口气。 封晨刚想再劝，没成想宋明月却说：“我想吃你昨天做的小炒肉，好好吃。哦对了，还有凉拌西兰花。” 封晨：…… 看来是她多虑了。 吃完饭洗了澡，封晨回房间收拾东西。 当她打开今天背的小挎包时，发现会所的那张vip卡安安静静藏在夹层里。 她给穆卿卿发了三个问号。 姐妹俩心意相通，穆卿卿很快回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卡你拿着吧，有空多去运动，你颈椎不好，别老坐着。别我说败家［嘘］，下次我再也不乱花钱了！” 因为陪慕卿卿玩了一整天耽搁了工作进度，封晨第二天仍旧在宋明月出门上班之后就起床去了图书馆。 阅读区里都是低头默默工作的人，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书或者敲着电脑。 在这样的环境里，封晨的工作效率变得极其高，她有点爱上了这座大大的圆形图书馆。 画完一整页分镜，封晨仰起脖子活动筋骨，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动作，颈椎发出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音。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离十一点还差二十几分钟，她把电脑装进背包放到图书馆的储物箱里，把手机和钥匙塞到外套里。 凭着前几天的记忆，她顺利找到回家路上的那家商场，进去买了些新鲜蔬菜。 在冷冻区拿酸奶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个人一边选购，一边打打闹闹。 封晨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四周。 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她低头看了看推车里堆得高高的食材，忽然笑了起来——这种普普通通的生活，是她热爱又梦寐以求了好久的啊。 第28页 做菜封晨还是很有天赋的，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心血来潮跟着赵妈学了几个拿手菜，后来上了大学也没有机会表现。 不过根据宋明月的评价，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封晨原本是打算炒三个菜的。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光切菜她就切了半个小时。 于是她不得不砍掉计划，把其中一个菜品删掉，只做宋明月昨晚提出来的两道菜。 看了眼手机，离宋明月下班回来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封晨赶紧烧油起锅。 一顿饭做得兵荒马乱跟打仗似的。 先做凉拌西兰花，后做小炒肉。 盛盘端出去的时候宋明月的电话来了。 她语气歉然：“晨儿，我中午要整理会议资料，来不及回来吃饭了，你留着我晚上回来吃吧。” 封晨盯着桌上的两盘菜，掩饰了内心的失望，语气轻松地说：“行。” 正要挂电话，她忽然瞥到新买的电饭煲，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你送饭过来？” b.o总部二十三楼会议室里气氛正凝重，众人屏息凝神，或默默翻着手里的文件，或偷偷看一眼将靠椅转了个方向面朝落地窗的年轻男人。 这场会议从上午九点半开到现在，接近两个半小时。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倦意。 漫长的沉默过后，尤辛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提醒自家老板：“唐总？” 男人没有转身，只说：“散会吧。” 众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各自收拾东西赶紧离开了会议室，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狮子在追赶似的。 这些人都是公司的高层，平均年纪约莫比唐临聿大一轮有余。 尤辛看着他们离开，将门带上后重新返回唐临聿跟前，将手中的黑色文件夹递给唐临聿。 唐临聿随手接过来，但并未打开，语调冷静不带感情：“西江那块地是谁负责的？唐一山？” 他这么直呼他四叔的名字，没有一点忌讳，但尤辛已经习以为常。 尤辛凝重地点点头。 西江是b.o上个月刚投标成功的一块地，位于市区和郊区地连接点，将来的发展应该很不错，唐临聿格外重视。 结果前两天施工过程中有两名工人因为操作失误而从半空中坠下，当场死亡。 唐临聿起先并不知道这事，直到早上他到公司，见有人在门口拉横幅才猜到了一点微末。 唐家是名望大族，这些年在商业上风头鼎盛，与政府的合作也颇多，这件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激起一丁点浪花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唐临聿回到办公室后，立马紧急召开了会议。 恰好今日唐一山有事没来公司，所以关于事故发生的细枝末节大家都不清楚，只是有知情人说当初死者家属要求b.o分别赔偿两家90万。 但唐一山认为工地的设施不存在任何故障，两名工人的意外纯属他们自身没按照要求做好防护工作，因此只同意各赔偿20万。 双方因为无法谈拢赔偿事宜一直就这么僵着。 唐一山之所以不上报是他认为自己能够将事情很好的解决，却没想到这些人直接就闹到公司门口。 唐临聿听完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当场便叫人将唐一山叫回公司，然而已经快过去一小时了，这位大人物还没有出现。 尤辛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自家老板此刻窝着多大的火气。 他是唐临聿亲自挑选的，跟在身边已有半年，业务水平绝对能在公司里排no.1。 他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老板不喜欢听废话，就问题回答问题，直截了当地说：“还没有。” 果然，唐临聿的眼皮垂下来，薄唇抿成冷漠的一道线，仍然沉声吩咐：“唐一山过来后你让他直接去办公室找我。西江那边派宋可毅去对接，以后也由他全权负责。顺便让他告诉工人家属，b.o愿意把赔偿金额增加到50万，如果那些人再狮子大开口，公司会直接走法律手段。另外，明天晚上你安排一下，和城建局的赵局长吃个饭。” 尤辛点头，将事项一一记下了。 写完后，他站在原地，见唐临聿仍然望着窗外，他顺势望过去，二十多层楼的高度，四周都是林立的大厦，头顶是慢悠悠飘过的白云。 他微微困惑，也不知道老板到底在看什么。 正发呆，互听唐临聿说：“吃饭去吧。” 第14章 十二月（十四） 此时正对着会议室落地窗外的b.o公司大门已恢复原样，没有闹事的人群和用红油漆写着醒目大字的横幅。 封晨抱着保温盒坐在喷泉旁的花坛上，不时左右张望。 不一会，宋明月气喘吁吁地从大楼里跑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单手扶在膝盖上缓气。 第29页 封晨拍了拍她的背：“你慢点。” 宋明月摆摆手：“没事。”又说：“今天公司出了点事，所以有点忙。” 封晨把保温盒递给她：“那你拿上去吃吧，免得耽误时间。” 宋明月应了声好，接过用粉色帆布包装着的保温盒，两人一起起身。 封晨道：“你上去吧，我也回去了，下午我都在图书馆，你下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等你一起回去。” 宋明月点点头，一回身顿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微微鞠了一躬：“唐总好，尤助理好。” 走在前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冷面男人淡淡颔首，跟在后面的尤辛看见宋明月手里的帆布袋，顺口问了句：“还没吃午饭？” 宋明月受宠若惊道：“加了会班。” “辛苦了。”尤辛的表情虽然和老板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显然比前者平易近人得多。 宋明月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以免露怯，连声应道：“不辛苦不辛苦。” 封晨：…… 你前天晚上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唐临聿偏头望了过来。 封晨神色一凛，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不要笑一下。 她心想，这还真是个奇怪的现象——以前她只知道唐家长孙这一号人，却从来没有见过，怎么“相过一次亲”后，这人却时常在她跟前晃荡了呢。 啧啧，世界上还有比这个男人更臭屁的人吗，那副高傲的样子，只怕没用鼻孔瞧人了。 封晨暗自吐槽着。 可是这人也帮过她几次...... 封晨悄悄看一眼宋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打个招呼。 昨天在健身会所也是。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个什么劲，不就是被嘲讽过一次嘛。 他看不上她，她也不见得愿意倒贴呀，大家都是平等的，畏畏缩缩不是她的风格！ 封晨想了想，樱唇微微开启，准备主动打个招呼。 男人先开了金口，淡淡瞥着她：“怎么，不记得我了？” 也不知是真的疑惑还是故意调侃。 宋明月和那个尤助理同时看过来。 封晨一句话硬生生哽在了喉咙口。 ——她怎么从这个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暧昧？ 沉默了三秒，封晨硬生生挂上自己标准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淑女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怎么会呢，你好，小唐先生。” “你怎么还认识我们老板？” 看着两道身影离去，宋明月立刻意味不明地朝封晨挑了挑眉，因为担心被听到，还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调。 封晨一想到男人暗讽她倒贴的那句话就忍不住脸发热，这梁子算是在那天结下了。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顿，面上不动，用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语气说：“我跟他不熟，就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你没听到他刚才还问我是不是不记得他了吗？” 她睁着双无辜的大眼，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哦，”宋明月知道封晨偶尔会去参加那些宴会，再回想了一下，也觉得两人刚才好像没什么互动。 上面还有会议记录等着她修改，她没心思再八卦，道：“那我上去了。” “行。”封晨心不在焉地做了个拜拜地动作，转身走了。 宋明月看了看封晨的背影，又看向男人离开地方向，喃喃自语道：“怎么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隔了两日，郑怿骁拿到了唐临聿想要的资料，约了后者出来见面。 私人会所安静宽敞，很适合谈事。 郑怿骁把几张a4纸打印出来的资料交到唐临聿手中。 最上面的那张，女孩子梳着高马尾，素面朝天，还是青涩的不谙世事的脸，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镜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唐临聿凝了片刻，往后翻，后面几张纸上是封家其他的家庭成员以及这几年公司内部的资金状况。 郑怿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刻着浮雕的金属打火机，一边说：“这份资料我刚才已经看过了，封氏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几乎每年都是亏损的状态。另外我听说封家的老三嗜赌成性，从十年前开始，断断续续输了九位数，四年前更是直接将封老爷子分给他的百分之十二的股份卖出去折了现，输光之后直接人间蒸发了，有人说是躲到香港去了。” 说完之后，见唐临聿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勾着嘴角笑得蔫坏：“你对这姑娘挺上心的嘛。” ...... 没有得到回应，郑怿骁用胳膊肘捣了捣他：“难得有你主动看上的，哥们给你出个主意。” 唐临聿眼也不抬，吐出两个字：“不用。” 郑怿骁料想他心中早已自由定夺，便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样子，正色道：“你来真的？你可想好了，封家那边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还要提出什么要求呢。” 第30页 唐临聿波澜不惊地转移了话题：“姚征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哦，”郑怿骁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那崽子在夜场玩嗨了，被他爹发现后挨了一顿打，这几天可老实了，没整什么幺蛾子，不过……” 他拉长了声调，故弄玄虚。 唐临聿一记眼刀飞过去。 郑怿骁摇头晃脑，慢慢悠悠地说：“慕家和封家走得很近，慕承颐和你看上的那姑娘关系也不错。” “慕承颐？”唐临聿皱眉。 郑怿骁以为他不记得了，顿时捂着头愤然道：“不是吧你，人家前几天还特地请你吃了饭，这么快就忘了？” “我知道。”唐临聿抽了抽嘴角，他有那么健忘吗？ 郑怿骁是想刺激刺激唐老板，结果后者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自觉无趣，主动坦白：“不过倒没听说他们俩之间有什么。” 唐临聿点了点头，轻笑道：“谢了。” “客气客气。”郑怿骁拱手作揖，又说：“西江那边你真把你四叔撤了换人顶上去？那他能甘心吗？” 玻璃杯中的液体在水晶灯的折射下泛着莹莹碎光，唐临聿一圈一圈晃着杯子，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他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至于后一个，答案是肯定的。 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郑怿骁也不是一派天真的人。 他拍了拍唐临聿的肩以示支持——要想拿回唐家的主导权，后面的一段路必然不会轻松。 从会所离开后，唐临聿上了黑色宾利的后座。 尤辛一边吩咐司机开车一边打开ipad查看工作安排，并向唐临聿汇报：“城建局那边已经打点好，另外宋总也去对接了，但那两个死亡的工人的家属还没有给明确的答复，我留了个心眼让人去跟，发现他们偷偷进了慕氏集团的后门。”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慕氏了，唐临聿下意识皱了下眉：“慕承颐他们公司？” 尤辛被这个问法问懵了，反应了两秒才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点点头：“是的。” “让人再跟，应该不是他。”唐临聿往后靠在真皮椅背上，屈起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琥珀色的浅色瞳仁里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沉着。 ——那天晚上的酒局，他能看出慕承颐是诚心想和b.o合作。 既然是真心实意，那就没有再背后使绊子的必要了。 换句话说，现在想和b.o合作的不止慕氏一家，如果唐家和慕氏生嫌隙，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哪些人？ 尤辛一瞬间想明白了，犹豫道：“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挑拨唐慕两家的关系？” 唐临聿看着窗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继续跟着吧。” 尤辛了然：“是。”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封晨很奇异地改掉了自己的拖延症，在第二个星期就将这个月的画稿交给了木子北。 编辑大人接收倒文件后竟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被打入冷宫的弃妃突然又被皇帝召见，惊喜中夹杂着惊恐。 心情百味杂陈的木子北给封晨发消息：“你是日月星辰吗？没被盗号？” 日月星辰是封晨画漫画用的二次元笔名。 封晨哭笑不得：“我倒希望有人盗我的号帮我画。” 木子北发了两个亲亲的表情。 封晨找了个跪地痛哭的表情包发过去，说：我决定洗心革面，以后一定不用大人您再追着我催稿。” 木子北说：“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 “哦对了，”木子北说：“我这里有个私活，我朋友的老板最近接了个政.府工程，要画一面宣传墙，我给他看过你的漫画，他还挺喜欢你这个画风，报酬也挺高的，你看你这边有时间吗。” 编辑私底下给漫画作者介绍活的本来是有点敏感的，不过木子北和封晨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很聊得来，处于私心，木子北经常会发些有用的信息给封晨。 封晨想了想，问：“是在岚市吗？” 木子北说：“在天海市。” 天海市和岚市相邻，动车不到四十分钟的车程，封晨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木子北等了半天没收到消息，便回她：“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先放放，他这个项目到明年年初才启动，你十二月中旬之前给我答复就行。” 封晨说：“好。” 下线后，封晨出门去超市买菜准备晚饭。 刚开始宋明月还不好意思让她天天做饭，后来她说她喜欢研究做菜，宋明月这才随她去了。 时间过得悄无声息，十二月很快来临。 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刚过去四天，岚市的第一场雪就突然降临。 第31页 本来快到年底，工作都堆积在了一起，慕卿卿连着拍了几个广告，忙里偷闲邀封晨去逛街。 结果两人都没买什么东西，倒是慕卿卿玩性大发，拉着封晨去玩了一场密室逃脱。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惊魂未定，一推开旋转玻璃门，凛冽的冷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 封晨恍然抬起头，大团大团的白色正从天上飘落，广场的地砖上积起着白白的一层。 街边昏黄的路灯下，一对一对的情侣相拥着共撑一把伞匆忙跑过。 封晨伸出手，冰凉的雪花在掌心化成一滴水。 她喃喃：“下雪了呢。” “是哇。”慕卿卿跟着抬头望天，她拢了拢厚围巾，对封晨说：“快走吧，待会下大了路不好走。” 封晨点点头。 第15章 十二月（十五） 开了十几分钟，慕卿卿突然打了右转向灯一脚刹车停在了最右边的应急车道上。 巨大的惯性使两人双双往前栽去，又被安全带拉回固定在座位上。 仪表盘亮起红光，滴滴报着警。 封晨后怕地问：“怎么了？” 慕卿卿看着她，无奈地苦笑着摊手：“车子抛锚了。”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慕卿卿打开车窗，室外几乎能将人冰冻的寒风一股脑灌进来。 她们俩同时打了个冷战。 慕卿卿探头朝外望，积雪的路面上反射着白色的光，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呼啸而过，别说短暂的停留了，连施舍一声关心询问的都没有。 她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封晨：“你说我们现在能打到车吗？” 封晨说：“恐怕不能。” 慕卿卿忧愁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了事故处理中心的电话，又问：“我们刚才是从普江路走过的吧。” 封晨不太确定：“好像是。” “那我有办法了！”慕卿卿灵机一动，在通讯录上翻翻找找，再次拨出一个电话。 城市另一端，慕承颐拿起在茶几上嗡嗡震动的手机，略一皱眉。 郑怿骁似笑非笑，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含着探究看向慕承颐：“慕总，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没有。”慕承颐顿了一下，按了接听键。 “哥，你现在还在公司吧，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现在刚好就在普江路这边，车子出了点毛病，回不去了。”慕卿卿娇俏的声音即使隔得老远，也清楚地传进对面人的耳朵里。 慕承颐咳了咳，压着声音耐心地哄着自家妹妹：“你打个车回家好吗，我现在还有事。” 慕卿卿嗔道：“我要是能打到车还用得着麻烦你吗？”想了想，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讲道理了，又妥协道：“算了，你有事就忙去吧，我等事故处理中心的人过来。” 慕承颐从小就疼这个妹妹，哄慰道：“那你坐在车上别下来，注意安全。” “好，”慕卿卿应了：“晨晨陪着我，你安心工作去吧。” 慕承颐欲挂断电话，忽听对面的郑怿骁问道：“慕小姐说的是封家那个封晨吗？” 慕承颐执着手机，微微愣了一下，才点头道：“是。” “哦，”郑怿骁目光迥然，饶有兴趣地说：“那你让她们等一下，我去接。大家一起玩嘛，人多热闹。” “这个不太好吧。”慕承颐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为难。 郑怿骁偏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另一端稳如泰山、独自品着茶，和周围的环境完全不搭的男人，嘴角挂上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没关系，外面还在下雪，她们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我这个闲人很乐意做一次护花使者，莫非慕总还担心我欺负你的两个妹妹不成。” 他说着，干脆直接站起身去拿搭在一旁的大衣外套。 慕承颐匆忙挂了电话赶紧跟着站起来，拦住了郑怿骁的动作，涩然开口：“我去吧。” 又对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打了声招呼：“唐总，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赔个不是。” 幸好今晚还没沾酒，不然还真得郑怿骁跑这一趟了。 慕承颐以茶代酒，端起杯子一口气儿喝了个干净，然后拎着车钥匙匆匆离去。 包厢沉重的镂空雕花门合上。 拿着话筒鬼哭狼嚎的人浑然不知，姚征还在吧台旁和人喝酒划拳，兴致正高。 郑怿骁挪到唐临聿身边，拿起青花瓷的茶杯仔细端详一番，啧啧几声道：“我们的唐老板、唐大少爷，竟然在这样的场所都能做到不为所动，真真是正人君子啊。” 他咋舌，仰头喝了茶，叹道：“你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唐临聿淡淡睨他一眼。 郑怿骁从他的这个眼神里读懂一句话：有屁快放。 他并不介意，得意一笑：“你猜慕承颐干什么去了？” 第32页 唐临聿微微勾了下唇。 “哦，看来唐老板已经知道了，您这是时刻关注我们这边的情况呀。” 唐临聿不接话，自顾自转着手里的白瓷杯，气定神闲的模样。 半小时后，包厢的门被推开。 其他人其实并未注意到，但唐临聿很快就抬起了头。 但来的人并不是慕承颐他们，而是一个穿着浅灰色及膝羊绒大衣的高个子年轻男人。 郑怿骁察觉身旁的男人很快抬头又偏过头的一系列动作，顿时忍俊不禁。 他冲来人挥手：“老傅，这里。” 傅而至眯眼看过来。 因为郑怿骁这一嗓子，大家终于注意到了有人进来，于是纷纷上前打招呼。 傅而至极有耐心地冲每个人颔首，直到大家散去、又恢复了自己的娱乐，这才迈开长腿走过来。 他在郑怿骁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刚脱下外衣，郑怿骁便贼兮兮地凑过来，甚至伸出“咸猪手”拍了拍他的脸：“哟，您这脸色看着像是纵、欲过度又像是欲求不满啊。” 傅而至一个眼刀飞过去，冷冷拍掉他的手。 郑怿骁看看左边的冷面罗煞，再看看右边不近人情的阎罗，自己往沙发里缩了缩，怅然道：“这么多年我都是在如此严寒的艰苦环境下生活的，真是可怜。” 唐临聿直接略过他看向傅而至，声音平平：“外面风声紧，这段时间盯着咱们的人多，你自己多注意点。” 郑怿骁嘴快地问了一句：“你和你妹咋回事啊？” 唐临聿夹杂着寒冰的目光从他脸上轻飘飘掠过。 傅而至没有接话，自顾自灌了杯烈酒下肚。郑怿骁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再多言了。 不多时，包厢的门再次被推开，慕承颐带着两个姑娘回来了。 今晚的局是慕承颐做东，来的大多是慕承颐圈子里的人。 不过慕氏想和b.o谈合作，唐临聿的心腹亦掺杂其中。 如若都是不认识的人那倒还好了，偏偏一些都是多多少少见过几次面、半生不熟的，加上封家如今的情况，众人眼里的打量和探究终究惹得封晨有些尴尬。 打完招呼，慕卿卿和封晨到一个不惹眼的地方坐下。 今晚肯定是逃不过要喝酒的，慕承颐胃不好，即使有助理作陪，但总归不比慕卿卿这个妹妹来得有诚意。 在场的女性除了封晨和穆卿卿，只有三两个。 穆卿卿长了张巧嘴又有一颗玲珑心，很快就被人招呼到一边。 临走前她握了握封晨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别听他们乱说，也别喝臭男人的酒。” 封晨刚点完头，下一秒就看见她换上一副甜笑，游刃有余地举着酒杯滑进人群中间。 封晨抱着个果盘小口小口的吃，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后背上，如果凭女人的第六感，她想她也许知道是谁。 正分神，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一只温热的手搭上她的肩。 她半块苹果咬在嘴里，微微瞪大了眼睛侧头。 是姚征。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心中厌弃，却还是挤出一抹得体的浅笑。 姚征先开了口：“这几天怎么没在俱乐部看见你。” 不说这个倒还好...... 封晨抿唇，目光垂落在映着五色斑斓灯光的大理石地面上，随口诌着胡话：“最近有点忙。” 慕卿卿给她的那张会员卡，其实前段时间她坐久了腰疼的厉害，就过去玩过几回。 结果次次都能碰到姚征，到最后她就不想去甚至是不敢去了，几乎带着丝避之不及的意味。 “哦，这样啊，”姚征尾音拉的老长：“要爱惜身体，别累坏了自己。” 好好一句话，到他嘴里怎么变了味？ 封晨仍旧笑着，不动神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姚征随手从茶几上端起两杯酒，手腕一转，将其中一杯递到封晨手边：“喝一杯？” 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看颜色，应该也不是什么用果汁兑成的低度鸡尾酒。 封晨稍稍拧眉。 老实地接过来，却不急着喝，偏头去找救命稻草。 然而慕卿卿正被一群人缠在中间，根本顾及不到她这边，慕承颐担心妹妹，牢牢地护在她身边，更是无法分心。 封晨看着酒液中心被水晶吊灯映着的一星子碎光，有点欲哭无泪。 这酒她倒是能喝，不过一杯下去，今晚应该也不能安生了。 封家现在虽然落魄，却不能因此就失了体面。 搭在玻璃杯边缘的手指一点点摩挲，封晨思忖一番，咬咬牙准备拒绝。 有人从她手里接过那杯酒，一仰脖子全部落进喉中。 封晨抬头，映入眼里的是一张玩世不恭的脸，男人的五官有些阴柔的秀气，鼻尖上一颗小小的痣。 第33页 封晨记得他的名字，郑怿骁。 大抵是这酒着实太烈，男人眉头皱得老高，缓过劲来，又恢复了浑不吝的样子。 “姚征，你不厚道啊，这么漂亮的妹妹你给她喝这么烈的酒呢。” 姚征被截了胡，心里略一咯噔，不得不腆着脸笑道：“哪能呢，小郑总，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虽是表兄弟，郑怿骁却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他牵着嘴角，却看不出什么笑意，顺势将封晨的肩从姚征的手掌下解救出来。 他看着姚征，话却是说给封晨听的：“封小姐，介不介意去我们那边坐一下呢？” 封晨抬头顺着他下巴点的方向看过去，直直望进坐在阴暗光线里的男人浅色的瞳仁里。 一种被电流击中的酥麻感瞬间从头发丝传到脚尖，很奇异。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郑怿骁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伸手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叫封晨是吧，我以后能叫你晨晨吗？” 郑怿骁一边带着封晨往靠右边的沙发走去，一边说道。 封晨轻咳一声，客客气气地说：“都可以，您怎么开心怎么叫。” 她想想，和这人也就见过二三次面吧，他怎么这么自来熟呢。 一副油嘴滑舌的调调。 要是搁在平常，她见到这种人肯定是要退避三舍的，但好像对他也不是特别讨厌。 “来来来，坐这儿。”郑怿骁热情地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 封晨看向左边，嗯…… 老老实实开口叫人。 “唐先生。” 唐临聿浅褐色的眼眸看过来，微微点了下头。 封晨贝齿轻咬嘴唇，手指捏紧外套。 明明上次见面还不是这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今晚暧昧的气氛中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种轻微的抗拒感消失了，她有点拘谨。 第16章 十二月（十六）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封晨有些无所适从。 她赶紧转向郑怿骁，说：“刚才谢谢您。” “其实吧，英雄救美这一出原本该我们唐总唱的，奈何他不怎么沾酒，所以风头就只能让我出了，你应该谢他。” 郑怿骁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看着封晨的一双桃花眼都快眯成线了。 封晨怎么会听不懂他话语里的调侃，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顺势应道：“这样啊……” “别听他胡说。”身侧的人冷淡开口。 封晨到嘴的一句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不好意思。”郑怿骁很及时地从右边凑过来，嬉皮笑脸解释道。 封晨尴尬地低下头抿着杯里的橙汁，心想：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演双簧呢。 一声吆喝打断了暂时的窘迫气氛。 “真心话大冒险，来玩吗？” 有两个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问道，看起来和唐临聿、郑怿骁他们比较熟。 “玩吗？”郑怿骁一派孩子气，侧过头兴致高昂地询问身边人的意见。 傅而至从洗手间回来，耸肩道：“我都行。” 封晨用眼角偷瞟唐临聿一眼，轻轻点头。 唐临聿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郑怿骁直接忽略他的意见，叫来服务员把茶几收拾干净，摆上啤酒、果汁和一副扑克。 陆陆续续有人听到动静加入进来，姚征在一旁探头探脑，到底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游戏开始的时候，已经凑齐了十三个人。 郑怿骁从扑克中选出从3、4、5、6、7、8、9、10、j、q、k、大王、小王共十三张牌。 他一边快速洗牌，一边说着游戏规则：“抽到小王的自罚一杯，男士喝酒，女士随意，唐总喝白开水。抽到大王的人可以向抽到小王的人提一个问题，抽到小王的人如果不愿意回答问题，也可以选择大冒险惩罚，”他指了指一旁的大转盘，问：“大家没有异议吧。” 众人纷纷摇头。 第一局，封晨抽到5，大王在傅而至手中，小王被另一个女生女生抽走。 傅而至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大家起哄打着哈哈，这一局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局大王小王分别被封晨不认识的两个男人抽走，抽到大王的问抽到小王的人谈过几段恋情，后者答十二次，又是一阵打趣。 前八局都没封晨什么事，她有点松怠。 第九局，牌亮在眼前，小王，封晨心里略紧张。 郑怿骁挥舞着牌：“小王在哪里，我是大王。”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傅而至淡笑着说了一句。 封晨捏着牌，弱弱举手：“我是小王。” “巧了。”郑怿骁笑得春光灿烂：“这个问题我要悄悄地单独问你。” “郑少，你这是耍赖皮啊，有什么问题还不能让我们听见。”先前被傅而至提问的女子半真半假地抗议。 第34页 “哎，我刚才没有说一定要当面提问吧。”郑怿骁一双桃花眼弯成扇形，凑近封晨，单手拢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众人只见封晨神情微怔了一下，然后摇头。 郑怿骁听完答案，带着笑意坐回沙发上。 下一局，封晨仍在呆怔，牌抽到手里一看，见了鬼了吧，又是小王。 “我是大王。” 封晨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是和姚征关系很铁的一个哥们。 算了算了，愿赌服输，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 男人转着酒杯，认真琢磨着，开口时笑容变得有些不怀好意：“封小姐，如果有个男人能让封氏起死回生，但条件是你要以身相许，你会答应吗？” 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这一方天地奇异般的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话几乎是□□裸的嘲弄了，封晨攥着刚喝干净的玻璃杯，热血直往脑袋里涌，脸瞬间发烫。 “她会不会答应，和你有关系吗？” 一直不曾说话的唐临聿突然缓缓开了口。 他坐在沙发的最左端，半垂着头，微高的眉骨和深邃的面部轮廓陷在光怪陆离的镭射灯下。 黑色西装裤包裹的长腿漫不经心地交叠着，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周身那股子疏离的味道很明显。 众人因为他的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 同为女性，那个女孩子终于看不下去了，笑着劝道：“张少，你这个问题也太刁钻了吧，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咱换个问题问吧。” “你说呢？”叫张少的反问封晨。 问这个问题的人是真的想听到答案吗？很显然不是。 无论封晨怎样回答其实都不重要，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羞辱她罢了。 封晨扯着嘴角笑了笑，漠然道：“不用，我选大冒险。” 纤长的手指伸出来，在转盘上随意一拨，指针缓缓停止转动，粉色的底，白色的字写着：向在场一名异性索要电话号码。 幸好不是什么太叫人为难的事情。 封晨收回手，目光扫视一圈，先落在唐临聿身上。 男人说完话后再无言语，安安静静坐着，但气场过于强大，想让人忽视很难。 他此时正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双眼皮的褶皱很窄但很深刻，微微往上抬起，不慌不忙地和封晨对视。 封晨结合前几次的经验，心中快速计算，能要到这个冷面又孤傲的男人电话号码的可能性，大概不超过20%。 算了，已经够狼狈的了，再被拒绝怕是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 摸不准在场各位纨绔公子哥们脾性，万一再抽到个人品差的，别把自己给坑了。 封晨想着，便换了目标，转向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郑怿骁。 “我？”郑怿骁指着自己的鼻子，坏笑着问。 封晨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一般不随便给人电话号码。”郑怿骁挑眉，慢悠悠地说道。 好尴尬......封晨抿唇。 “不过，既然是美女主动，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黑色手机递到她面前。 封晨不解抬眉。 “把电话号码输进来，我给你打。”郑怿骁好心提醒。 封晨接过手机输下一串数字。 “好，我给你打过来。”郑怿骁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话刚说完，封晨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行了。”郑怿骁说。 张少端起酒杯，朝着封晨的方向挑衅地点了点。 封晨扭过身子，不再看他那副恶心人的嘴脸。 下一局开始，唐临聿摸到牌后直接扔在了桌面上，明晃晃的一张小王。 众人面面相觑，很好奇这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唐少爷将会被问到什么样的问题。 封晨身旁传来郑怿骁夸张的笑声：“走什么运了，我今晚的手气这么好。” 他炫耀地晃了晃手里的牌——大王。 “准备好的吗？唐老板。”他笑眯眯地问，下一句直奔主题：“你和z大那姑娘到哪一步了？牵过手没？” …… 气氛瞬间凝固。 封晨拿着叉子准备叉水果的手微微一僵，不由自主伸长了耳朵。 众人瞧见唐临聿的脸色，皆默默在心中替郑怿骁捏了把汗。 片刻之后，唐临聿薄唇轻启，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冷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很奇怪，封晨竟然跟着松了口气。 郑怿骁穷追不舍抛下第二个问题：“哦，没有？那就是直接进入下一个步骤？” “郑怿骁。”唐临聿警告道：“你只有问一个问题的权利。” “ok，ok。”郑怿骁讪笑着举双手投降：“开个玩笑，别不好意思。” 第35页 之后的局倒是应证了郑怿骁的话：他今晚运气果然好到爆棚，一连抽到好几次大王。 直到封晨有了困意，拿起手机看一眼，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十一点了。 半小时前宋明月给她发了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封晨一边回，一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另外一边的酒局也喝得差不多了。 慕承颐过来询问大家的意见：“今晚就到这儿，散了吧？” 郑怿骁带头应和了一声，便这么定了下来。 出了会所的门，外面的积雪已经厚厚的一层。 大雪还没停，路灯氤氲的黄光下飘着大朵大朵的白。 众人自行调配，没喝酒的送喝酒的回家。 封晨的任务是把慕承颐和慕卿卿给送回去。 今晚这一场，慕氏和b.o的合作差不多是定下来了，慕承颐的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封晨站在会所的门檐下等兄妹二人将客人送上车。 人走到最后，还剩姚征、那个被称作张少的，和另一个应该是没沾酒要充当司机的男人。 慕卿卿双颊酡红，指着张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你管我们家晨晨嫁谁，嫁谁也不嫁你。你住黄河边吗，管得真宽。” 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听说了张少羞辱她的事情。 “卿卿！”慕承颐低声斥责。 张少脸色铁青，气的几乎要不顾形象地上前和面前的女孩子干架了。 姚征上前拉住他：“算了算了，卿卿妹妹也是喝多了，走吧。” “下雪路滑，慢点。” 目送几人上车远去，慕承颐摇了摇头，对慕卿卿无奈道：“你呀你。” 慕卿卿回头看着封晨咧嘴一笑，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封晨好笑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慕卿卿虽然大大咧咧，但从来都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主，又有慕承颐在，她今晚怎么会喝醉？ 只不过是借机装醉，找个借口把封晨受的委屈还回去罢了。 “能开车吗？”慕承颐搂着妹妹走过来。 封晨点头：“能开，就是车技有点烂，祈祷一下你们不会吐。” “应该不会。”慕承颐笑说着，把车钥匙递了过来。 大雪几乎封了城，雨刷快速滑动，积落的雪花很快就变成水滴从车窗玻璃上淌下来。 车外轮胎轧过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内暖气呼呼作响。 封晨专心开车，耳朵里不时飘来兄妹俩小声的交谈。 大雪让行路变得困难，幸好夜已深，室外温度又低，几乎看不见其他别的车辆。 封晨小心翼翼，开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将人安全地送回了慕家。 “你怎么办？”慕卿卿进门前担忧地问她。 封晨不想麻烦别人，洒脱地摆摆手：“没事，我走两步，回家睡。” 她从慕家出来，遥遥望去，整个别墅区一片黑暗，仿佛都已陷入沉睡。 她从心底哀哀叹出一口气：她这种几过家门而不入的行为，其程度怕是只有和敬业的大禹比了。 饶是再不情愿，今晚这么大的雪，肯定是回不去市里了，就只能回封家将就着睡一晚算了。 她终于下定决心，拉紧了脖颈间厚厚的羊毛围巾，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往封宅的方向走去。 第17章 十二月（十七） 正前方的主干道上，突然有明晃晃的大灯照过来，因为反射着积雪的光，因此更加刺眼。 封晨伸出手微微挡在眼前。 很快，那光暗下来，身边有车胎碾过积雪的细微轻响。 封晨睁开眼，黑色的车子安静地在她身侧停稳。 靠近她这边的副驾驶的窗降了下来，唐临聿线条锋利的侧脸显现出来。 “去哪儿？”唐临聿问道。 “本来是打算回家的。” 封晨指指不远处封家的宅子，声音有些抖，是被冻的。 “现在呢？”唐临聿问，握在方向盘上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的手指缓慢地敲着。 “现在......”封晨放低了姿态，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笑道：“唐总您能捎我回市里吗？” “上车。”唐临聿简短地说。 封晨自觉地要去拉后排的车门。 手刚碰上冰凉的车门把手，就听唐临聿说：“坐前面来。” 封晨困惑地皱了皱眉，但有求于人，不得不听话地拉开副驾坐上去。 车里有很淡很淡的酒味，掺杂着苦艾香，身后有细微的布料摩挲的声响。 她回过头，看见昏暗的后排半躺着一个男人。 嗯......好像是唐临聿的助理。 难怪唐临聿要让她坐前面，原来是替她着想，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封晨有点惭愧。 好像应该象征性地说点什么的。 第36页 封晨张了张口，问了一个极其没有价值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她也没指望着唐临聿能回答这蠢笨问题，但男人偏很快就回答了：“送人。” 封晨想了想，好像刚才上唐临聿车的，除了他的助理、郑怿骁，还有一个男人。 她有点面熟最后那个男人，可能就是住在他们这一片别墅区的人吧。 今晚受了点打击，封晨心情不太好。 唐临聿回答完她的问题后，她点点头，便缩在座位里不讲话了。 刚才在外面被冷风吹得狠了，四肢和脸颊都是冷冰冰的。 车里暖气充足，不一会身上回了温，受冻的地方反而变得炽烫。 封晨从下午开始就陪慕卿卿在外面晃，又来了场密室逃脱，精神高度紧张，折腾到这么晚，早就累了。 安静的车内只听得到尤辛助理均匀的呼吸声。 她调整了姿势，偏头问唐临聿：“我能睡一会吗？” “随你，”唐临聿说：“你住哪？” 封晨抱着包，回答他：“欣平路那个小区你知道吗？离市图书馆很近。” 唐临聿点头：“离我们公司也很近。” 封晨说：“是，我朋友在你们公司实习。” 唐临聿回忆了一下，上次在公司楼下，确实看见她带着保温盒给一个女生送饭来着。 至于那女孩长什么样，他已经不太有印象了。 他略有兴趣：“在哪个部门？” 封晨打了个哈欠，撇嘴道：“最苦逼的公关部，回家还要加班的那种。” 唐临聿听出她语气的中怨念，很淡定地说：“最辛苦的是财务部。” 封晨：......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暗示我你们b.o很能赚钱了。 她往后一靠：“我睡了。” 潜台词是，请您闭嘴别说话。 唐先生出师不利，竟被一姑娘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地抿了抿薄唇。 今天是真的累了。 封晨面朝车窗的方向侧躺着，原本身边有个陌生人，她一开始心中是有点警惕的。 后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直到车子平稳地刹车，一个后坐力，她才醒过来。 以为到了目的地，但实际上还没有。 窗外白雪皑皑一片，红绿灯俨然屹立在前方。 封晨揉了揉眼睛，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 她转过身，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唐先生，你是好人吗？” 她身上始终带着的那种淡淡戒备在此时终于放下了，因为困顿半眯起来的杏眼里一派澄澈的天真，让唐临聿在一刹那就想到奈良的鹿。 他手指微屈，在绿灯亮起的瞬间说：“我不是。” 封晨笑了起来：“哪有人说自己不是好人的，你是好人，你比他们都好。” 唐临聿也笑了。 这是封晨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不是冷笑，也不带嘲弄，就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淡笑，薄薄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小幅度的弧。 他问：“我哪里比他们好？” 他车里很简洁干净，什么摆饰都没有，只有后视镜下方挂着一个diptyque的车载香水。 封晨无聊地拨着，说：“至少你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无聊，拿别人的痛处开玩笑。” 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丝委屈。 唐临聿笑意微僵，皱眉道：“就这个？” 封晨顿了顿，看向后排歪倒的尤助理，又添上一句：“还是个送醉酒员工回家的好老板。” …… 不知道为什么，车里的气压好像骤然下降了几分。 封晨清了清嗓子，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她有点后悔，她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尤其在不熟的人面前，更何况这人还傲娇得要死。 或许是今晚情绪太过低落，她才会对一个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卸下防备。 她不确定地问：“还有吗？” 唐临聿轻飘飘看她一眼，反问：“你说呢？” 封晨摸着鼻子，讪讪的不讲话了。 车子从主路右拐，市图书馆标志性的圆形建筑近在眼前。 封晨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突然很轻很轻地问道：“怎样才能让封氏起死回生？” 并不是非要过上富裕的生活，她只是替封氏的所有员工问一句罢了。 “融资，或者被收购。”唐临聿不假思索，很快给出了答案。 “还有吗？” 唐临聿专心盯着前方的车况，说出来的话官方而生硬：“除非有人愿意拿一笔钱补上封氏前几年的亏损，以保证它明年能够正常经营，但这种做法风险很大，谁都不知道封氏在未来几年里将面临什么，也不能保证这笔借来的钱何时还上。” 正如张少所言，让她做筹码吗？ 这并不等值，谁愿意呢？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第37页 封氏的几位大股东都已高龄，且做法老派，跟不上如今的时代发展不说，又顽固守旧。 封氏这几年经营不善，光亏损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封家占60%的股份，是所有股东中占股最多的。 另外40%在剩下七个股东手里，他们中最少的持有百分之五的股份，最高也就百分之十二，没人能撼动封家的地位，偏偏这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 封家的股份，封晨的大伯、父亲、三叔各持12%，论地位可与那些年纪大他们一轮的老头平起平坐。 封老爷子坐镇，手中持有24%的股份，是整个封氏最大的股东。 封家老三、封晨的三叔，嗜赌如命，四十好几的人了都没成家。 前些年他赌得不算大，封老爷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封晨高二那年，他变本加厉来了场豪赌，一夜输掉八位数。 起先他还瞒着家里偷偷把股份卖掉，补上一部分亏损，但后来纸包不住火，赌场里的人各个是狠角色，扬言要剁掉他的手，他吓得半死，连夜躲去了香港。 再后来赌场的人寻到家里来，大家才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封老爷子还当场被气晕过去。 三叔是最小的儿子，从小受宠，封老爷子醒来后，到底还是替他补上这一笔欠款。 那么大一笔钱，大伯和父亲心中自然芥蒂，但终究兄弟一场，封家的家产也不至于因为还了欠下的赌债就使他们的生活变得拮据。 大家总想着，钱没了，封氏还在，迟早会赚回来的，只是又要再拼这么多年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弄人，封氏从这一年开始，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封晨心中有数，但当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后，她心中悬起的那颗大石头，还是重重地擂在她的胸口上。 到底是心有不甘，到底是意难平。 她先前和老爷子放狠话说能吃白粥配咸菜过日子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原本好好的富裕生活变得普普通通，任谁心里都会产生落差的吧。 封晨望着一处发呆，瞳孔里映着白雪茫茫的一片。 后排的尤助理不知道梦到什么，难受地闷哼了一声。 封晨回过神来，怔怔地说：“哦。” 唐临聿心中蓦然陷下一丝柔软，难得起了恻隐之心。 “其实……” “我到家了。”封晨说。 本就夜深了，又下着雪，漫漫长街上除了唐临聿的宾利，再看不见一辆别的车。 封晨从车上下来。 她今天穿了双平底的黑色绑带马丁靴，一脚下去，两厘米的鞋跟直接陷进雪地里，她这才发现原来今夜的雪下得如此大。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妖风卷起漫天雪粒，铺头盖脸地罩过来。 封晨一边伸手去拂颊边的碎发，一边回过头去：“唐先生，再见。” 唐临聿侧过脸，浅褐色的眼孔静静看着她，嗓音清透低沉：“再见。” “哦对了，”关上车门之前，封晨说：“注意安全。” 封晨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 宋明月坐在餐桌前，正咬着手指对着电脑愁眉苦脸的。 听见声响，她转身：“你怎么回来的？” 封晨站在玄关换拖鞋。 屋里开了空调，她脱掉厚重的大衣外套挂在衣架上，提着包走进来，说：“朋友送的。” 宋明月“哦”了一声，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封晨点了点头，随手把头发扎起来，问：“你还不睡啊？” “整理会议记录。” 封晨撇嘴，叹气道：“可怜的孩子，那我帮你骂你们老板两句。” 宋明月嘟囔道：“你别骂他，我们老板也很辛苦的，我经常看见他加班。” 封晨因她这句话停下了脚步，环着胳膊打趣：“哟，你们老板也太会收买人心了吧，你这才上班多久啊，都开始向着他说话了。” “没有，”宋明月说：“一码事归一码事。” “行了，不逗你了。”封晨笑道，抬腿往卫生间走去：“你弄完早点睡啊，对了，明天路上可能会结冰，你上班小心点。” 宋明月点点头，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一只手飞快地敲打着键盘，另一只手则痛苦地轻捶桌角。 第18章 大雪（一） 前一晚的大雪导致第二天路上结冰，从家里到公司的一段距离封了好几条高架，一向准时的唐总今天迟到了一刻钟。 到办公室的时候，郑怿骁已经歪在黑色真皮沙发上玩了两局游戏了。 看见唐临聿进来，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神采焕发的样子，一点宿醉的不适感都看不出来。 唐临聿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经过，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施舍给他，直接在偌大的办公桌前坐下。 第38页 开电脑，翻文件，抿一口秘书刚送进来的、温度恰好的咖啡，动作慢条斯理。 郑怿骁不甘被冷落，拎着手机靠过去，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定制的办公桌上坐了下来。 唐临聿握在手中的钢笔微微一顿，淡漠地掀起眼皮。 郑怿骁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发怵，一边小声嘀咕着抗议，一边默默从桌上下来，规规矩矩在椅子上坐好。 没安生一会，他忍不住了，故意制造一些噪音，企图引起唐临聿的注意。 当然，唐老板很卖他这个面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耐心等他出声。 “咳。”郑怿骁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眉眼一翘，一副摄人魂魄的纨绔公子模样。 “你就不好奇昨晚我问封家那位什么问题吗？” “好奇。”唐老板很平淡地说。 “好奇就对了！”郑怿骁一拍大腿，终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我问她是不是和慕承颐在一起，结果你也知道了，她摇头了嘛。” “哦。”唐老板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听到他的话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奇。 “还有！”郑怿骁决定拿出杀手锏：“我这里还有她的电话号码，你想不想要？” 唐临聿睨着他，很上道地问：“条件呢？” “前天车展上我看上的那辆。” 唐临聿一笑，嗤道：“真敢狮子大开口的。” 郑怿骁挑眉：“你就说行不行？” 唐临聿慢悠悠转着手里的钢笔，说：“手机拿来。” 郑怿骁毫无戒备之心，狐疑地拿出手机递给唐临聿。 郑怿骁热爱玩车和电子产品，他的手机就是最新款的某水果机。 男人拿到手机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了郑怿骁的面部解锁，直接在通讯录最上方找到那一串号码，默念了两遍。 当郑怿骁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唐临聿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一划，点了删除联系人，然后锁屏，指尖一推，黑色手机回到主人的手边。 郑怿骁不死心地打开手机，通讯录中果然不见昨晚保存的那串数字号码，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唐临聿，有你这么坑朋友的吗？” 唐临聿饶有趣味地点点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你问问你自己，有这么坑朋友的吗？” 两人吵架，郑怿骁永远能被唐临聿气个半死。 他脚尖一点，人坐在椅子上，滚轮已经带着他滑到了落地窗前。 二十三楼的落地窗向外看，世界是白茫茫的一片。 毕竟是多年的好友，郑怿骁独自生了会闷气，又忍不住问：“阿聿，我从没见你主动关注过哪个女孩，你这次是认真的吗？” 唐临聿没有犹豫，清冷的嗓音笃定地说：“是。”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天才停，化雪的时候气温更降了几度。 封晨极怕冷，这几天哪也没去，就窝在家里虚度光阴。 早上的时候，她照例在睡梦中听见宋明月起床洗漱、出去时带上门的轻响。 后来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搁在床边小沙发上充电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缩在温暖的被子里懒得动弹，等了一分钟，震动停止了，刚要庆幸，那闹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大早上的，催命啊...... 她深吸一口气，下床拔手机，又立马冲回床上。 手机屏幕在被窝里发着幽幽白光，很快就被呵出的气洇成一片朦胧。 封晨将手机反过来，在被子上擦干了雾气，才发现来电显示是老宅的备注。 她略一犹豫，还是点了接听，等了几秒都没人开口说话。 皱了皱眉，她“喂”了一声，那头才跟回过神来似的，叫了声：“小姐。” 是赵妈。 封晨很奇怪：“有什么事吗。赵妈？” “您现在能回来一趟吗？”赵妈问得小心翼翼。 封晨裹着被子往外看，没有雪，但天暗沉沉的，树木掉光了叶子，一片萧瑟的景象。 她顿生怀疑，下意识反问：“现在吗？我妈在不在旁边，让她跟我说。” 赵妈唯唯诺诺：“太太不在，先生也不在，小姐您有什么疑惑回来再问吧。” 不知道那边是不是有人示意，赵妈竟然没给封晨拒绝的机会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封晨瞪着黑掉的手机屏发了会呆，随手把手机一扔，人又重新滑进被子里。 这大冷天的，折腾谁呢。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催命地响起来。 封晨顶着一头乱发，把床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找到手机。 这下她是真睡不着了，来电显示竟然还是老宅。 接通，封老爷子严厉冷漠的声音传来：“你要是再不回来，从今往后都不用回来了。” 第39页 封晨被他一句话弄得莫名其妙，看一眼时间，九点二十六分，也不早了。 “知道了。”她用更加冷漠的语气说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掐了电话。 大早上的兜头就是一顿骂，任谁都心情好不起来。 封晨冷着脸下床收拾，妆都懒得化，从衣柜里拉出件长款羽绒服从头裹到脚就出门了。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她在这天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将成为影响她日后选择的重要因素。 别墅区环山而建，夏凉冬暖。 封晨拦了辆车直接坐到家门口，付钱下车。 院子里很安静，平时总爱收拾花草的赵妈也不在。 封晨穿过院子，推开大门，顿时气笑了——这一群人围这儿干嘛呢？哟，大伯、伯母、封笛都在。 她还没有进来，封老爷子骇人的目光就看过来：“封晨，你有弟弟了。” 封晨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坐在父亲旁边的封太太的腹部，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哟，那可要恭喜您了，这么大岁数还能抱上孙子，真是有福气。”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封太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大家看着她的目光也带着似有若无的怜悯。 封晨背后一阵发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几秒钟的功夫，她将众人迅速打量一遍，心里有了计较，却越发想要冷笑。 她弄明白了，她莫名其妙有了个弟弟，但不是她母亲生的，也就是说，她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也是挺好笑的，封家都这副样子了，她的父亲还有心思在外面金屋藏娇，她的爷爷还因家里终于添了男丁而沾沾自喜。 真是好笑啊。 封晨缓缓走进去。 在这一屋子人里，只有她和封太太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她走到母亲身边，瞧着那张憔悴的脸，轻声问：“妈妈，你打算怎么办？” 封太抬头，一双眼里又是失望又是怨悔，没主意似地看着封晨：“我......我听你爸爸的。” 封晨漠然地勾了勾唇，笑得灿若桃花：“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眼底的笑意迅速散去，恢复了面无表情。 没有留下别的话，她直接跨出封家的大门，没有丝毫的留恋。 真像一场闹剧。 封晨深吸一口气，隆冬的冷空气一下子从胸腔里灌进去，她看着灰色的天空发了会呆，才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卿卿，能帮我查个人吗？” 两天后，封晨捏着手机从出租车上下来。 慕卿卿有她自己的门路，很快就弄到了那个女人的住址，封晨嘱咐她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手机里躺着一条慕卿卿两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写着小区地址和单元楼层号。 封晨站在小区门口，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一下。 这里是去年新开发的楼盘，在商业区附近，热度极高，据她了解，房价也不便宜。 她心里对现下的处境产生了一阵没由来的恶心。 那个她叫了二十多年爸爸的男人，原来是这么个衣冠楚楚的人。 他伪装得如此好，好到叫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却突然甩下一声惊雷，让人措手不及。 封晨兀自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她出门除了手机和钥匙，什么都没带，就这么两手空空走进小区大门。 坐在小屋子里嗑瓜子的门卫猛地拉开半扇玻璃窗，在寒风中直皱眉。 “哎姑娘，就是叫你呢，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找哪位？” 封晨捏了捏手心，挂着乖巧的微笑回头。 她瞧见那人年纪五十上下，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了声“大哥，”又说：“我找何鹂。” 门卫一听这名字，立马警觉道：“你找她干嘛？” 果然有猫腻。 封晨仍旧是笑，一点也不心虚：“我是她表妹，在z大读书，她不是刚生了孩子吗，我妈让我来看看她。” 门卫大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她一副学生模样，长得又漂亮，也不像是坏人。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甚至觉得眼前这姑娘和那位何小姐长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 他挥挥手：“走吧走吧。”一把关上窗户，碎碎念道：“什么鬼天气，冻死人了。” 封晨松了口气，脚下加快了速度，生怕门卫大叔追上来似的。 第19章 大雪（二） 小区有门禁，封晨运气好，刚巧碰到一个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站在门边输密码。 她看准时机，在老太太准备关门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年纪大的老太太们都很喜欢这种看起来乖乖的、没有攻击力的女娃，没有丝毫怀疑就放封晨进来了。 第40页 封晨到了十七楼下电梯。 一层两户，她走过去按下左边那户的门铃。 几秒过后，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手里还拿着奶瓶站在门口，狐疑道：“你找哪位？” 封晨道：“我找何鹂。” 女人回头冲里间喊道：“何小姐，找你的。” “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紧接着，一个身形不算高，体态妙曼的女子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走了过来。 封晨仔细打量着她——她的皮肤非常白皙，脸小，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虽然不算矮，但因为瘦弱，很能激发起男性的保护欲。 她轻蹙秀眉，在脑海里搜索一番，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于是犹豫问道：“你是？” 封晨微微一笑：“我是封清海的女儿。” 何鹂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黄姐，把门关上。” 但来不及了，封晨闪身进到屋里来。 这样的时候，不必讲什么面子，不要脸最好。 封晨安静凝着她，丝毫不妥协：“何小姐，我们谈谈？” 封晨审视着这间卧室，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的纸箱里堆满了孩子的玩具和纸尿裤。 月嫂被何鹂指使在客厅里哄孩子，隔着一扇门，能听到婴儿的啼哭混着月嫂“哦哦”轻拍的声音。 封晨抱臂倚在墙边。 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并不适合她，但是没有办法，一个错误的开端总得有个人来结束。 她平静开口：“看来何小姐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 何鹂警惕地盯着封晨，也许是太过紧张，她那张柔美的脸庞显得有些发青。 “你有话直说。”她生硬地说道。 那张脸看起来很嫩，封晨估摸着她应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知不知道封清海是有家室的人？”封晨淡淡问道，一点情绪化都没有表现出来，仿佛是个局外人。 一番对比，她反倒是比较镇定的那个人。 何鹂一双美丽的眼睛有些空洞，她冷漠地说：“他答应过我他很快就会离婚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但封晨懂了。 原来何鹂是知道的。 她甘心做第三者。 封晨心底对她的那么一丁点的怜悯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讽刺的话竟然不用思考就直接顺嘴说了出来：“他的话你也信啊？” 她环视四周，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这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啊？不知道该说你好骗还是天真。实话告诉你，封家现在可舍不得拿出这么多钱给你买房子，你最好还是打听一下，看看这房子是不是租来的。” 何鹂神情一震，但更快就恢复了原状，甚至是有些故作轻松地说：“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都无所谓，反正最后我会进你们封家的门。” 明明看起来是很温顺的女孩，却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封晨瞥着她：“这是我爸爸给你的承诺吗？”话锋一转：“孩子出生有两个月了吧？” “关你什么事。”何鹂冷冰冰地说。 封晨并不介意：“这孩子是我父亲的，将来肯定是要姓封的。” 何鹂眼睛微微一亮。 封晨的下一句话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不过有一点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他和我母亲是不可能离婚的。” …… 从何鹂家出来的时候，封晨心里并不好受。 尽管在刚才的对峙中她占了上风，也如愿以偿看到何鹂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神情。 其实一开始，封晨并不是抱着一定要逼迫何鹂做什么决定的想法来的。 她甚至觉得，如果何鹂是被骗的、是遇人不淑，她也许还会帮她想个什么办法。 但现在没必要了。 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从来就没什么值得同情和可怜的。 如果说，封晨从一开始对她的同情到现在产生的鄙夷是人之常情，那么那点微末的难过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封清海对何鹂是否真的有感情这事还不好说，既然他主动将何鹂和孩子暴、露出来，就一定做好了将这个孩子接回封家的打算。 说来也好笑，封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除了老三至今未娶，另外两个都生的是女儿。 如今人已至古稀，终于盼来一名男丁，结果竟然是私生子。 刚才封晨并没有说谎，封清海和封太是不可能离婚的，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封老爷子。 换个角度想，也许封清海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儿子。 以封老爷子的脾气，绝对不会允许他再和何鹂有任何牵扯，所以他随时会切断这段关系，抽、身离去。 断了经济来源，孩子跟着何鹂并不会太好过。 第41页 但是把孩子接回封家，没了母亲，还不是一样的悲哀。 说到底，事情走到现在的这步，还不是因为封家男人，心都狠。 封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想哭。 也许是因为那可怜的孩子吧。她安慰着自己，脚步匆忙地跑出小区。 门卫大叔在身后喊：“姑娘，这么快就出来啦？见到你表姐了吗？” 封晨笑了笑：“见到啦。”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指甲陷进肉里。 她瞳孔紧缩，冷硬地想：为什么要怜悯何鹂，明知对方是有妇之夫还甘愿上钩，闹成这个样子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吗？不论如何，孩子一定是要回到封家的。 封晨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有预感这几天封太就会联系她，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封太就摸到她的住处并且找上门来。 第二天的中午，封晨心不在焉地准备好午饭，将清炒时蔬端上桌的时候，门铃刚好响了。 以为是宋明月忘了带钥匙，她一边应着，一边踩着拖鞋小跑去开门。 门开了，笑意僵在唇边。 门外的女人穿着黑色貂绒大衣，保养得宜的脸上虽然有几条皱纹，却依然挡不住骨子里的那份高贵。 封晨手撑在门边，好半天才开口：“别把我搬出来住的事情告诉爷爷。” 封太苦涩笑道：“放心吧，他现在一心想把他孙子接回去，没工夫管你。” “进来吧。”封晨转身进屋，别的话也没留下，直接去卧室给宋明月打电话。 “你回来了吗？” “没呢，马上准备下班。”宋明月说。 封晨“嗯”了一声：“你今天中午不要回来好吗？” “行，”宋明月答应得爽快，但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你出什么事了吗？” 封晨吸了一口气：“我妈，她过来了。” 宋明月什么都没多问，封晨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静了片刻，她说：“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封晨没头没脑说了句“谢谢”才把电话挂了。 封太已经自发地在餐桌前坐下，见封晨从卧室出来，讪笑着说：“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封晨淡然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在餐桌另一头坐下，面色如常地拿起筷子，说：“尝尝？” 封太“哎”了一声，依言拿起筷子。 她没有说，其实来之前她已经吃过午饭了。 封晨慢慢咀嚼米饭，眼角余光里，封太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讨好。 她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主动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气氛：“我昨天去见何鹂了？” 封太搁下筷子，用餐巾纸掖了掖嘴角，表情还算平静，但已经表现出了几分急迫：“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封晨没说实话：“没说什么。”她反问：“妈妈你想让我和她说什么？” “我不知道，晨晨，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封太从餐桌另一头奔过来，拉住了封晨的右手，仿佛一个孤立无助的孩子。 手腕一抖，筷子“叮”的一下落在桌子上。 封晨闭了闭眼，左手覆上去，盖住封太颤抖的手。 “我能想出什么法子呢，您不是说，听我爸的吗？” “他要把那孩子接回来。” 封晨点头：“是封家的人，自然要认祖归宗。” 封太按着太阳穴，垂首沉沉的、沉沉的舒出一口气。 仿佛用尽全部的力气，她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孩子，我会养。” 封晨丝毫不觉得意外。 一直以来，封太都是个不怎么轻易动怒的人。 父亲给予这个家很少的关注，小时候班上的亲子活动或是别的其他节日庆祝，都是封太陪着封晨。 也许封太在丈夫和公公的眼里，都是个贤惠、温婉、从不会乱说话的好妻子、好儿媳的形象。 但封晨在某一阶段，比如说封太逼她去学各种特长的时候，她心底还有会有一种由衷的敬畏感。 但是这几年，封晨察觉到她活的越来越压抑，她对自己的情绪已经不那么在乎，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如何讨公公欢心、如何和那些称得上一声姐妹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上。 她变成了讨好型人格。 尽管封家一年不如一年，但封晨相信，为了保住封家媳妇的地位，她什么都能忍。 从封晨这里重拾决心后，封太并不久坐，很快就离开了。 封晨重新拿起碗筷，一口一口，机械化地吃完了碗里的白米饭。 人存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呢？ 是爱？是金钱？还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在封晨这里，没有答案。 第20章 大雪（三） 岚市靠海，冬天不仅湿冷，还总刮海风。 不愿出门，封晨的生活又丧失了规律。 第42页 不过她不再拖稿了，有时候白天睡到自然醒，在房间一呆就是一整天。 她的灵感说来就来，本来连载的这部漫画篇幅并不长，只是因为她之前的拖延而导致故事线被拉长了进度。效率上来了，收尾变得轻而易举。 一口气画完三次的更新量，她压缩文件，全部发送给木子李。 聊天记录显示木子李那边已接收文件，封晨低垂眼睫在键盘上打字：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木子李答应得很痛快，末了提醒她：“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快到月底了。” 封晨回忆了一下——哦，是天海市那个城市宣传墙的事情。 她想了想，说：“好，我去。” 木子李说：“好嘞，你上微信，我把我朋友的名片推给你，他这个人很好说话，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他沟通。” 放在鼠标垫上的手机同时进来一条消息，是木子李发过来的她朋友的名片，封晨点了添加。 屋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是宋明月回来了。 封晨和木子李说了一声，就关上了电脑。 宋明月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加班时间越来越少。 她回来的路上路过快餐店，带了份披萨和炸鸡回来。 封晨洗完手在餐桌前坐下，静静地听宋明月和她讲工作的事。 吃到一半，宋明月讲得口渴，去厨房烧水喝，屋子突然就安静下来。 封晨斟酌着说：“我过几天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 宋明月洗着茶具，问她：“是出门玩吗？去几天？” 封晨说：“不是，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活，在天海市，至于去几天现在还不知道。” 宋明月问：“你去过天海市吗？” 封晨摇头。 宋明月担心道：“你都没去过，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封晨淡淡笑了：“对于一个新的环境，谁不是从陌生到熟悉？” 宋明月很赞同这句话，想了想，她说：“也好，你就当散散心。” 她看得出来，封晨一直是那种和人群保持着疏离感的人，她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和封晨走近。 但是上一次，封晨在中午突然打电话让她不要回家。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从那天起，她明显感觉到封晨对周围一切事物的漠然又多了几分，每天过得日夜颠倒，浑浑噩噩的。 也许换个环境过段时间，封晨的情绪会好一点。 “还有，”封晨继续说：“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出远门了，但是不要告诉他们我去哪了。” 宋明月认真地点了点头。 十二月底，封晨如期离开岚市，一趟高铁，将她带到两百公里外的天海市。 木子李的朋友——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来高铁站接的她。 男生让封晨叫他小天哥，如木子李所说，确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白胖白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看着就让人觉得他是对生活充满着热情的。 这个政府工程是小天的老板接的，但对接洽谈的工作主要还是小天负责。 把封晨送到酒店，小天嘱咐她明天早上八点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会带她去见另外的几个人。 在刚才来的路上小天已经和她说了基本情况，她可能会在天海市待一个星期到十天左右。 走之前封晨拜托他不要和别人说起自己的笔名，这是她最想保密的东西，小天答应了。 天海市虽和岚市相邻，但因为靠内陆，气温稍微比岚市高一点。 封晨强迫自己早点上床睡觉，一夜无眠，直接睡到天亮。 她起床洗漱，提前十分钟下楼，小天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 封晨上了车，车上还有一男一女，大家相互介绍了姓名。 他们俩比封晨晚来，所以昨天并没有见到面，不过也都和她住在同一家酒店。 说起来，他们三个竟然都是画漫画的，但大家只说了真名，旁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询问对方的笔名是什么。 封晨想，说不定在某个场合，她的漫画也有幸和这两位的作品摆在一起过。 小天带着三人去先去公司开会。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五六个年轻人。小田上前介绍，原来另外那几个人是天海市本地一个文化公司的墙绘师。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交流起来没什么代沟，大家开会讨论了一下，中午之前就敲定了版式和内容。 小天请客，吃过午饭，项目就正式启动了。 在天海市这几天，封晨抛开所有杂念，一心扑在工作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因为白天工作量大，夜里睡得很香，甚至还长胖了几斤。 宋明月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说封太果然去她们家了找过她，不过宋明月已经按照她交代的回复了封太。 第43页 慕卿卿知道分寸，关于封家私生子这件事一定要由封家自己出面，别的话她可能会一时嘴快说溜了，但唯独这回，谁都没从她这儿挖到一点风声。 后来封太亲自把电话打到封晨这儿，波澜不惊地向封晨陈述了这件事——孩子已被接到封家，并且为他举办了百天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也间接承认了这孩子的身份来历。 据封太说，何鹂曾跑去封家闹过，说要见孩子，搞得大家都很不好看，封老爷子主动提出给何鹂一百万，让她离开岚市。 何鹂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在关键时刻，温柔的伪装全部都撕下，倒变得巧舌如簧，扬言要把封家的名声搞臭。 封晨的父亲私下去找过她，不知道说了什么狠话，就真的没再见到何鹂去闹事。 一个男婴，能让何鹂从逐渐衰落的封家捞到一百万，不知该说她是可怜还是幸运。 封晨听罢并无多言，只说过几天回岚市会回家看一眼。 在天海市的第六天，宣传墙已经完成三分之二，封晨计算着日子，甚至并不太期待回岚市的那天到来。 开了一整天的会，尤辛太阳穴隐隐作疼，他偷偷瞥一眼后排的老板——男人正垂眼翻着一沓文件，仍旧是沉默寡言的清贵模样，看不出一丝疲惫。 尤辛看着腕表，低声叫道：“唐总。” 唐临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尤辛这才继续说下去：“我们现在出发回岚市，大概六点半能到，老宅那边打来电话，说让您回家吃饭。” 唐临聿翻了一页纸，不咸不淡地说：“好。” 车子在红绿灯停下，唐临聿将合同搁在一旁，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不经意往车外看去。 快到下班时间，街道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人行道上，放学回来的高中生羽绒服里露出校服的一角，一边哆嗦着，却又忍不住扬起青春的脸。 斑马线后方的拐弯处，空白的墙上被各种卡通人物和宣传标语塞满，有四五个人踩在脚手架上，端着颜料盘，正在给画上色。 北风不知吹起谁的马尾，一张巴掌大白皙的侧脸显现出来，下巴藏在枣红色的围巾里。 绿灯亮，司机缓缓启动车子。 唐临聿忽然开口：“前面掉头。” 尤辛和司机同时发出疑惑的询问，“哎？” 男人重复了一遍：“前面掉头。” 封晨正在给十二生肖里的猴勾线，站在她旁边的伊伊在讲笑话，她听得直乐，一双杏眼都弯成了月牙。 她是所有人里面年纪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她。 伊伊打趣她：“晨儿，你真是画漫画的？要不你转型做网红吧，肯定能火。” 封晨有点小感冒，她捂着嘴轻咳，半真半假地说：“还是算了，我玻璃心，别人骂我我受不了的。” 伊伊笑道：“你还玻璃心，我看心态最好的就是你了，每次被老大骂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伊伊说的老大是小天的老板，有时候会过来视察工作。 老大人到中年，脾气大，偶尔会嫌弃他们画的慢，忍不住要骂人。 拿人钱办事，老大脾气上来了可不管你是什么画漫画的还是打杂的。 每次大家都说得脸热，就只有封晨跟个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封晨吐吐舌头：“我不仅玻璃心，还脸皮厚。” 玻璃心和脸皮厚，本来就是矛盾的。伊伊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没拆穿。 另一边的大鹏听见了，笑着说：“赶紧干活吧，待会老大来看见了，你俩又得挨骂。” 封晨推了下眼镜，凑近了继续一笔一划描线。 整天待在室外和灰尘、颜料打交道，她都懒得收拾自己，第一天还像模像样地戴了隐形画个淡妆，第二天羽绒服一裹抓着框架眼镜就出门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封晨一手端着颜料，一手拿着画笔，再腾不出手去看消息，索性没管。 隔了半分钟，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封晨想了想，还把画笔用上嘴唇撅着兜住，这才勉强伸手去拿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往后。 第二条：看。 封晨皱皱眉：这谁的号码？不认识。 莫名其妙。 她把手机锁屏，重新放回衣服口袋，继续画。 突然，她笔尖一顿，想明白了——那两条短信连在一起不是“往后看”吗？ 奇怪得很。 她一边困惑着，一边回头，后面是人行道。 除了非机动车和人流，还有什么？ 哦，还有辆黑色的轿车。 封晨往车头前一看，刚开始还有点不确定，再看车牌号：岚tn8888。 是唐临聿的车。 第44页 第21章 大雪（四） 正在犹豫，车子响起一声急促而短暂的鸣笛，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测。 封晨把颜料盘和画笔搁在脚下的脚手架平台上，不太雅观地从架子上爬下来，朝车子走去。 车窗已经降了一半下来，唐临聿侧过脸，静静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也许是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距离感蓦地拉近了，封晨竟然觉得有点开心。 她笑了一下，说：“唐先生，是你啊。” 唐临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封晨生气的时候，就会板着脸，一字一顿地故意叫他“小唐先生”。 如果她叫他“唐先生”，正正经经的，前面不带小字，那么证明她心情还不错。 唐临聿为自己这一伟大的发现而愉悦起来。 很快，他察觉到，虽然封晨素着一张脸，甚至稍显邋遢，但露在围巾外面的鼻尖和脸颊都是红红的，嗓子听起来也有点哑。 仔细一想，她好像刚才还在那个看起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架子上画画来着。 他眉头不自觉一皱。 封晨并没有看见他这个细小的动作。 感冒了嗓子不太舒服，她不得不压着轻声细语地说话。 她问：“唐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啊？” 她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根羽毛在心头上轻轻拂过、撩.拨。 唐临聿没什么表情，说：“出差。” 又看一眼她身后那个架子和架子上的一群人，道：“封家就这么缺钱？” 听起来好像很是嫌弃。 封晨下意识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工作，我很喜欢画画。” 唐临聿扭头看向另一边车窗，不过很快又转回来，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回去？” 封晨说：“应该还有几天吧。” 唐临聿又问：“吃晚饭了吗？” 这两人一问一答，跟老师提问学生似的，尤辛坐在前排低头查看行程，看着是认认真真的样子，背地里其实早就把耳朵竖得老长了。 真不能怪他，他是个多么有职业操守的人啊，从不过多打听老板的私事，只认认真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只是他真的太好奇了，刚才他可是亲眼目睹了老板让司机把车停下后，自己盯着那片涂鸦墙发了好一会呆，期间还拿着手机删删打打。 原本他还不知道老板这是在干嘛，直到看到一个女孩子走过来他才明白，老板这是动了凡心呀。 偷偷摸摸听得正起劲，忽然听见老板说晚饭，他顿时不淡定了。 “唐总，晚上......” 封晨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说：“还没吃，不过快结束了，晚上有人请吃大餐。” 尤辛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自己默默咽回了后半句话。 看了看自家老板，他心想：这姑娘真的很不上道啊。 封晨原本正说着话，一瞬间似有所感，扭头一看，老大正气势汹汹地往宣传墙的方向去了。 她吃了一惊，赶紧说：“唐先生再见，我先回去了。” 唐临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俯身在车门旁一阵摸索，拎了个东西扔进封晨怀里，嘱咐司机道：“走吧。” 封晨也没来得及看，抱着东西就跑回去，自然而然地被老大逮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阵骂。 她默默挨骂，也不顶嘴，往怀里看一眼，一个黑不溜秋的暖手宝。 她心里微微一暖，又忍不住想笑：堂堂b.o老板、眼高于顶的唐先生，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啊。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他改观了，越接触越觉得他好像并不像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的那种咄咄逼人、冷傲的感觉。 唐老板似乎是个冷面热心的傲娇啊。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尤辛还陷在困惑中没有回神。 跟在唐临聿身边半年多，尤助理自诩记忆力非凡，然而每天和几十甚至上百的生面孔打交道，再大的脑容量也有不够用的时候。 在刚刚，他的脑子就断片了。 现在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姑娘，声音也耳熟，只是因为嘶哑，他一时间没有听出来罢了。 到底在哪见过呢？尤助理很苦恼。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提醒自己——下次再见到这个女孩，一定不能再忘记了，毕竟，关注每个被唐总投以过多目光的人，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正给自己暗自制定工作目标呢，忽听唐总叫了一声。 “尤辛。” 尤辛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赶紧应道：“在。” 唐临聿靠在后排，淡声说：“下次不要乱说话。” 尤辛立马接道：“好。”心里却又纳闷起来，他刚才哪里讲错话了吗？ 第45页 ...... 尽管再不舍，在天海市的十天很快就结束了。 吃完散伙饭，小天把三人送到火车站。 分别的时候，那个男漫画家说：“有点可惜，不知道两位的笔名是什么。” 女漫画家看了看封晨，笑说：“不可惜，也许我们早就在某个杂志平台同框过。” 如木子李所言，封晨这十几天确实换来一笔不菲的报酬。 倒也不至于几万那么夸张，但也是她平时一个月稿费的双倍价钱了。 刚到家封晨就收到了木子李的消息：“在天海市感觉怎么样啊？” 封晨回她：很不错【笑脸】 木子李又说：小天对你赞不绝口啊，还说你长得特好看。 封晨笑着打字：小女子不才，空有一副好皮囊，其他的一无是处。 木子李发了个敲打的微信表情，说：这天没法好好聊下去了！ 两人聊了一会，封晨想起来还有正事，她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按照之前答应封太的，回了一趟封家。 难得是个晴天，封太和育儿嫂推着孩子在屋前的院子里晒太阳，封晨的父亲竟然也陪在旁边。 封晨走过去，封太轻声细语的，说：“昊昊看，谁回来了呀，是姐姐。” 封晨微微弯下腰，看着婴儿车里的小团子。 上次去找何鹂，她一心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都没来得及多看这孩子一眼。 现在仔细一看，倒真和她小时候有几分相像。 也许是血缘驱使，那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喜欢姐姐是吧，姐姐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封父走了过来，眼角的细纹笑得都能开出花来。 封太在旁边也应和着。 父母还在专心逗弄着孩子，刚才的话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封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子。 她仓皇地收回手指。 孩子没了玩具，张嘴嚎啕大哭，封太把他从摇椅里抱出来，温柔地低哄。 封晨匆匆丢下一句：“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反正没人挽留。 跑出一段距离后，她慢慢放缓步调。 脸上有点凉，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她嘲讽地勾了下唇。 不用赶稿的日子轻松又自在，封晨每天的日常就是看看书，睡睡觉，晚上等宋明月回来一起看综艺。 在实习之前，宋明月的想法是工作要做好，学业也要兼顾。 然而现实总是很残忍，自她在b.o上班的第二天忘记了文学概念的课后，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接二连三的，上班时间都和上课时间发生了冲突。 宋明月一气之下破罐子破摔，再也没想过还能赶回去上课这码事。 封晨曾经笑言：“你实习期满后b.o必须给你转正，不然都对不起为此抛弃了学业。” 转眼间到了二月，宋明月果然顺利转正，带回这个好消息的同时，她还告诉封晨，马上就到农历新年了，b.o要开年会，员工可以带家属参加。 宋明月怕封晨在家闷坏了，就邀请她陪自己一起去参加。 封晨记得很清楚，年会那天是二月六号，农历腊月二十七，距离新年还有两天。 礼服是封晨提前带宋明月去买的，妆容是封晨自己画的。 因为是陪宋明月参加年会，她没有打扮得很隆重，一件中规中矩黑色v领的小礼服，淡妆。 反而宋明月是经过她精心打扮的，银色亮片鱼尾裙，卷了个大波浪，红唇。 封晨化妆技术一般般，不过应付一下这样的场合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扬言今晚要让宋明月成为最耀眼的miss queen，干翻全场。 宋明月被封晨一打扮，完全改变了乖乖女的形象，她自己差点都没认出来。 两人收拾好从家里出来，傍晚六点多的光景，华灯初上，她们里面穿着礼服，外面裹着羽绒服，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却笑得很开心。 因为年关将近，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了彩灯和红灯笼，喜气洋洋的。 路上的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偶尔会带着善意的目光回头欣赏这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年会在三楼的会议厅举办，封晨跟着宋明月从b.o的大门进去，宋明月口中的那个年轻、忙碌、充满斗志与激情的公司在她眼前一步步显现出来。 来不及多打量，宋明月带着她挤上电梯，到达三楼，挤成一团的人群呼啦啦全出来了。 宋明月先去门口签到，封晨则等在一边。 作为唐总身边的红人，尤秘书奉命来视察工作。 刚从电梯下来，就见不远处站着个雪肤黑裙的美女。瞧仔细了，顿时一乐，可不就是老板想约着吃饭的那姑娘吗？ 第46页 抬步欲走过去，忽见一个苗条女子上前挽住她。 尤辛站在原地仔细辨认了一会，才终于认出那女子好像是公司的员工。 他懊恼地一拍脑门，终于想起来了，bo被人闹事那天，老板在午饭时间还特地下楼和她打招呼来着。 他这是什么脑袋，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 尤辛理了理领带，缓步走过去，冲两位女士友好地笑了笑。 宋明月受宠若惊，连声说：“尤助理好。” 尤助理和善地点了点头。 宋明月悄悄捏着封晨的手臂，又对尤辛说：“尤助理，我们先进去了。” 尤辛笑眯眯地说：“好。” 两人走远了，尤辛还听见银色裙子的女孩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真是走狗屎运了，尤助理竟然主动和我打招呼。” 他推了推眼镜，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因为心情愉悦，脚下都带着风。 今天晚上有抽奖品的环节，因此每位嘉宾都要领一个号码牌用来抽取奖品。 今年是唐总上任的第一年，公司出手阔绰，设特等奖一名，一辆mini cooper，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奖品分别是奖金3w元、最新款果机，以及单反相机。 另外还设若干安慰奖，保证辛苦了一年的员工基本上都能得到奖励。 相比其他公司，b.o的奖品已经够吸引人了。 但根据公司内部传闻，听说还有一项神秘奖项，抽到该奖的人能与唐总共舞一曲。 虽然唐总周身总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俊脸上也时常见不到笑容，不过这并不能阻挡公司众多单身女性想要与唐总共舞的激动的心情。 尤辛是知道具体情况的人，今晚确实有一名幸运儿会抽到这份神秘奖项，之前他还隐约担心万一抽到男士，唐总会不会当场冷脸。 不过现在他打消了这种忧虑，因为在刚才，他无意间看到了宋明月帮封晨拿的那张号码牌。 想到此，在众人眼里一向不苟言笑的尤助理，单手插在裤兜里，忍不住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第22章 大雪（五） 距离年会开始还有不到半小时。 此时二十三楼的办公室，唐临聿一身正装，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他穿着藏蓝色的三件式西装，同色领结，袖口和领口熨烫平整，延展性极好的布料包裹着他精瘦的倒三角身材和看起来就很有料的腰身。 尤辛推门进来，发现博世的小郑总也在。 见到他，没骨头似的窝在沙发上的郑怿骁懒洋洋地伸手摆了摆，和他打了个招呼：“尤助理你好。” “郑总好。” 尤辛合上门，朝唐临聿走去，站定后看了看郑怿骁的方向，低声说：“唐总，上次在天海市，您打招呼的那位女士也在。” 唐临聿抬头看他：“封晨？” 尤辛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叫什么封晨，但他想着自己百分之百不会弄错，便应道：“是。” “怎么了？”唐临聿放下了手里的钢笔，双手合握放在桌上。 “今晚不是有抽奖的环节吗，我刚才无意间看到那位封小姐的号码牌，要不要和相关负责人打个招呼？”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令人心虚的事，尤辛说完后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唐临聿没有立马接话，静了一会，才简洁说道：“不用。” 尤辛疑惑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太自作主张，莫非自家老板只是和那位封小姐认识，并没有别的意思？ “知道了。”他点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你俩搁那儿偷偷摸摸说的，我都听见了。”郑怿骁伸了个懒腰，斜睨着唐临聿。 “没有偷偷摸摸。”唐临聿推开椅子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在落地窗前站定。 楼下，车辆的尾灯亮起一条长龙，处处张灯结彩。 红色的光影映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 郑怿骁不明所以：“嗯？” 唐临聿重复了一遍：“没有偷偷摸摸地说话，我们光明正大地说。” 郑怿骁窒了一会，大掌盖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他的这位好兄弟，实在是太会抓重点了…… “不是，”郑怿骁抚额：“尤辛说了，都弄到封晨的号码牌了，你就不想和她共舞一曲？” 唐临聿看着落地窗外，目光淡淡，亦不遮掩，坦然道：“倒是想。” “对啊！”郑怿骁提高音量，正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唐临聿道：“但机会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 抽奖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看运气，既然他给出承诺，就不会再暗箱操作，来一招偷龙转凤。 必要的时候，他也许会强取，但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第47页 “行吧，我们唐总还真有上位者的风范和气度呢，”郑怿骁耸耸肩：“年会马上开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封晨手里捏着宋明月给她的那个号码牌，百无聊赖地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 宋明月和她的同事打完招呼，回来时给她带了块小蛋糕。 “你先垫垫肚子，晚宴结束应该有点晚。”宋明月说。 封晨点点头，用勺子“肢解”了那块蓝莓味的蛋糕。 没坐一会，主持人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先找个位置坐，然后就开始了一系列的开场。 开场花了五分钟，气氛趋于白热化，在最佳时机，主持人请唐临聿上台讲话。 这次他没有再讲那些长篇大论的金融专业术语，只简洁地叙述了bo今年的状况以及明年的目标，又肯定和鼓励了每位员工的工作。 因为不涉及封晨头疼的数字问题，她这回听得挺认真。 宋明月靠过来，手掩在唇边，轻声说：“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说的是之前被辅导员拉去听金融系教授讲座的那次。 封晨笑了笑。 宋明月继续说：“那个时候的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bo众多员工之一。” 唐临聿讲完话后，就直接在最前排正中间的位置落座了。 之后又有三四个副总上台，等到这一环节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主持人上台，节目流程设置的刚刚好，在人群开始躁动时就轮到了抽奖环节。 先从安慰奖抽起，将近一百个名额，封晨和宋明月都没有被抽到。 宋明月紧张道：“不是吧，这么大概率的奖都抽不到咱们，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封晨安慰她：“没事，大奖都在后面，一个号码只有一次机会，他们把安慰奖抽走了，我们拿大奖的机会就提高了。” 果然，到了第二轮的时候，宋明月抽到相机。 她一直想买相机的，但手里不算宽裕，实习期工资也不高，除了房租和平常的日用，不找家里伸手就很不错了，更别提有多余的钱。 封晨一边看她的奖品，一边笑道：“这下如愿了吧。” 宋明月开心地点头，说：“你还有机会，争取拿特等奖，再不然一等奖也行。” 封晨说：“别做梦了，我是跟着你来蹭吃蹭喝的。” 抽完安慰奖、三等奖和二等奖，一等奖和特等奖就更加的激动人心。 主持人故弄玄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抽到奖品的朋友，来，举个手。” 一群人挥舞着手臂。 主持人又说：“那大家现在是不是特别期待一等奖和特等奖会花落谁家呢？”他顿了顿，说：“为了缓解大家紧张的心情，咱们先抽一个神秘奖项。” “是和唐总共舞一曲吗？”不知道是谁胆大，扯着嗓门问了一句。 主持人点头：“看来大家对这个奖项更在意呀，那要不咱们还是先抽一等奖和特等奖吧。” 一群姑娘们立马摇头抗议：“就抽这个！” 主持人哈哈笑着：“那好，我们一起倒计时，看看谁是这个幸运儿呢？” “5，4，3，2，1——” 大屏幕上出现一个号码，99。 “99，这是一个好数字，哪位朋友的号码是99。”主持人问道。 众人打开自己手里的纸片，或小声叹气，或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宋明月看了眼手里的号码，失望道：“好可惜，就差一点。” 说完，她愣了一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封晨。 后者还跟着在看热闹，笑得开开心心的，见宋明月目光灼灼盯着她，莫名其妙道：“干嘛？” “你是多少号来着？”宋明月问。 “不知道，我来看看。”封晨说着，慢吞吞去拆手里的纸条。 那纸条都被她揉成一团了，宋明月看着着急，直接抢过去帮她拆开了。 两个9。 没看错，是99。 “我的妈呀，你真是锦鲤本鲤。” 宋明月拽着她的胳膊举起来：“99在这儿！” 聚光灯追了过来，台上的大屏幕上，投射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 封晨微微张大樱唇，看起来还有点茫然。 “来，让我们有请这位美丽的女士。” “哎！妹子，封晨！”郑怿骁兴奋地拍着唐临聿的肩，一副有好戏看了的样子。 唐临聿起先并没有在意，抽到谁都不要紧，这种奖项只是为了活跃气氛，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虽然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但忍耐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听到郑怿骁说出这个名字，他才怔了一下，抬起头，大屏幕里的身影不是很清晰。 他侧身朝后看，只这一眼，便让他晃了神。 会议厅是阶梯状的，她一步步拾阶而下，那件黑色的礼服裙剪裁适宜，妥帖地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 第48页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应该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懵懵的走下来，和大屏幕中的那个影子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鲜活的、真实的存在。 回过神来，唐临聿微皱眉，看向站在座位外沿的尤辛。 尤辛看懂老板这个表情，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让相关负责人暗地里搞小动作。 是天意。 两百多个嘉宾里，偏偏抽到了她。 封晨被主持人招呼到台上，底下两百多号人齐刷刷地望着她。 这无形中的压力，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紧张地捏住了裙边。 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投影在大屏幕中，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为了使表情不那么僵硬，她咬着下唇，努力展现出一个笑容。 “这位小姐，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主持人笑着问。 她能有什么什么心情？ 封晨往台下瞧一眼，唐临聿就坐在正中间，淡淡看着她。 封晨张了张嘴：“我，我很激动。” 唐临聿嗤笑了一声。 这么为难的表情，还说她此刻很激动？ 这丫头也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主持人见封晨表情拘谨，也不好再为难，带头鼓起掌：“好，咱们废话也不多说了，来，有请唐总。” 唐临聿抚着衣角，在郑怿骁一脸欣慰的笑容中起身走上台。 他那么高个子的人，一道影子压过来。 封晨还没反应过来，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唯有一束落在台上，笼罩在二人周身。 封晨和唐临聿并肩站着。 她想起来之前在穆卿卿家参加慕老爷子寿宴的时候，不小心抓到他的手，那个时候他脸上显现出来的那种厌恶的表情。 他应该很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封晨心里隐约有了这个朦胧的猜想。 封晨开始有点局促不安。 尽管这样的场合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从十几岁开始就陪母亲周旋在各种宴会上了。 但她此刻真真正正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也许是台下那无数道目光带来的无形的压力，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是怕从唐临聿眼中看到厌恶吗？ 明明一开始她根本就不在乎他怎么看待自己的。 可能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又不合时宜地开始犯矫情了吧，除了这，封晨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她微抬起头，在昏暗的一束光里，轻轻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唐总，万一待会我不小心踩到您的脚，请您千万不要介意，舞技拙劣，让您见笑了。” 唐临聿用了三秒钟琢磨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这是不愿意的表现还是打算先发制人，然后蓄意报复再踩他一脚？ 他不动声色地挑眉——女人的思想还真是奇奇怪怪。 刚想说什么，那一点光更弱了下去，节奏感极强又有力量的乐曲响起来。 是华尔兹经典舞曲，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 封晨和唐临聿各自退后几步，侧身，面对面站定。 随着管弦乐混合着响起的力度感，封晨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块帷幕缓缓拉开，金色的大厅里，男男女女相拥着旋转起舞。 唐临聿伸出右手，做出邀约的动作。 封晨轻轻瞟他一眼，吸了口气，迈开舞步迎了上去。 第23章 大雪（六） 封晨今天穿的那件黑色小礼服很巧妙。 v领开得不高不低，在锁骨下方，脖颈优美的线条弧度一览无余。 封晨不敢和唐临聿有太多肢体接触，右手只虚握住了他的指尖，左手轻轻搭在他的臂上。 同样的，唐临聿的左手搂在了她肩胛骨的下方。 贴上去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怔了一下。 那异样的触感……好像是封晨的肩带。 唐临聿喉结微动，略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封晨眼神飘忽，视线落在他的藏蓝色西装的第二颗纽扣上。 男方做主导，引着她滑出步调，一圈圈旋转。 很奇怪，华尔兹这种舞步是很考验男女伴双方默契度的，但封晨跟着他，好像能知道他下一步是什么动作。 偶尔唐临聿会用眼神提示她， 侧行并滑或是荡摆，他们俩都没有乱步。 随着第二圆舞曲高、潮响起，两人的配合渐入佳境。 封晨今天仍旧穿着一双平底鞋，只齐唐临聿肩部往上一点的位置。 男人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发旋，鼻尖有阵阵香气拂过。 她皮肤本就白皙，被那件黑色的裙子衬着，更加显得肌肤如雪，侧身旋转的时候，纤细修长的胳膊伸展，裙裾飞扬。 世界是他们俩的，与别人无关。 唐临聿搂着她的腰身，眸色又暗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封晨两道清晰的锁骨上方，那里雪白的皮肤下，细小的紫色血管带着致命的诱惑。 第49页 在这一刻，他清楚的意识到，并且确定，握住封晨那双柔软略凉的手指的时候，他没有一点排斥，甚至是充满期待。 他要她。 其实说起来，他和封晨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就是从在慕家那次她无意间牵到他的手开始，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骨子里的偏执，认定了这个人。 他收回一开始的那句话，唐家需要一个女主人，他想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如果要娶她，他会去和封家谈条件，融资，然后两家联姻。 她不爱他也没关系，迟早有一天她会是他的。 到现在，他心里纠结的一道坎就迈过去了，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两百多个人里，抽到与他共舞的偏偏是她。 这是他们俩的缘分。 圆舞曲的尾调沉了下去，该收尾了。 封晨抬起眉眼，惊讶地发现唐临聿居然盯着她。 那双浅色的眸子里，印着细碎的光和她的影子，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封晨觉得好奇怪，她的心在那一瞬间跳得飞快，几乎要冲出嗓子眼。 她脸颊发烫，小声提醒道：“要结束了。” 唐临聿没说话，握在她肩胛骨下方的手指加重力道按了按。 他在告诉她，他准备好了。 两人同时往后退去，臂膀拉成一条直线，然后收回，封晨一圈圈旋转。 那束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裙角，追着她的舞步。 最后，唐临聿揽着她的腰，做出收尾的动作。 舞曲罢，灯光亮起来，两人分开，谢幕。 观众们仿佛刚醒悟过来，断断续续鼓起了掌。 封晨揉了揉心脏，惊魂未定地从台上走下去。 宋明月听见身后有人议论：“妹子长得好好看哦，好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 作为封晨的好朋友，她不自觉骄傲的挺挺胸脯，连背都挺直了几分。 等到封晨坐下，宋明月一脸兴奋：“怎么样怎么样，和我们老板跳华尔兹是什么感觉。” 封晨口是心非地说：“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嘴上这么说，却悄悄往前面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心里暗想：是谁想出的这个特殊奖励的？肢体接触，四目相望，对方还是个容貌顶尖的人，这谁顶得住啊？ 坐下来良久，封晨才将内心的躁意平复下来。 主持人重新回到台上，调侃一番，将最后的两个大奖陆续抽出来。 抽到特等奖的姑娘激动得差点泪洒当场，封晨心道：这奖让我抽到了多好，神秘奖谁愿意送给谁去！ 年会结束后，除了安慰奖，抽到剩下奖项的人都要去拍个照留念。 封晨只用和唐临聿单独合影一张，很快就结束了，她到大厅外面去等宋明月。 “封晨。” 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封晨回过头去，是唐临聿的四叔唐一山。 封晨笑了笑，说：“唐叔叔你好。” 唐一山笑得和蔼可亲：“你和阿聿现在还有联系吗？” 封晨愣了一下，坦然道：“没有。” 唐一山笑意不减，意味不明地说：“叔叔刚才看见你和阿聿跳舞，真心觉得你俩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叔叔很看好你。阿聿这个孩子就是看着冷淡，你要多用用心。” 封晨打着哈哈，也没明说，就客客气气和唐一山说了句：“谢谢唐叔叔。” 她指指会议厅里面，找了个借口开溜：“我先进去找我朋友了。” 唐一山微微颔首。 封晨回到会议厅里，乖乖等在一旁看宋明月拍照，再也不敢乱跑了，生怕又碰到唐一山被拉着唠嗑。 唐临聿拍完照片后就直接回到二十三楼，郑怿骁跟着上楼，一边关门一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通常他表现出这种造作的行为时，就证明他又有什么话要说，唐临聿对他的尿性掌握得一清二楚。 今晚他心情不错，轻飘飘看了郑怿骁一眼后，难得有耐心地问了句：“你有什么话要说？” 郑怿骁摇头叹气：“小晨晨惨了，被你四叔缠上了。” “缠？”唐临聿皱眉。 “对呀，”郑怿骁说：“刚才我从洗手间出来，听见你四叔让封晨对你多用点心。” 唐临聿嗤笑一声，眉间的阴翳倒是散了：“她要能听我四叔的话倒还好了。” 第二天b.o整个公司开始休年假。 宋明月家在岚市下面的县城，越临近过年车票越不好买，她决定提前一天就回家去。 封晨比她晚一天，到了二十九下午才不紧不慢地回了封家。 封晨和封家的人本就不亲近，现在有了昊昊，一家老小都围着他转，封晨整天脑子里都是孩子的啼哭。 她白天大多时间都待在房间或是去找慕卿卿，只有吃饭的时候还能见到她的影子，封太也没说什么。 第50页 大年三十那天，大伯一家过来团年。 因为等着开饭，封晨也不好躲去房间，和封笛各占一边沙发玩自己的手机。 耳边，赵妈和封太哄着孩子，突然，昊昊大声嚎啕起来，紧接着，封太也低叫一声。 封晨从回来开始就心烦，被昊昊一嗓子喊得太阳穴一阵阵狂跳。 她随意一瞥，发现昊昊竟然在咬封太的手。 小孩虽然才三四个月大，刚长了乳牙，但咬下去没轻没重的，肯定也痛。 封晨过去看了一眼，封太虎口那一圈果然红了一块，还带着小小的牙印。 “你怎么还咬人呀。”封晨威胁地朝昊昊挥挥拳头，作势要捏他的鼻子。 封太揉了揉手腕，说：“算了算了，没事。” 封晨皱眉：“他这么小动不动就咬人，就这么惯着，以后怎么办？” “昊昊知道什么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计较。”封老爷子白了封晨一眼。 “哎呀没事，小孩子不懂事。”封太听封老爷子这么说，赶紧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 就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做了不正确的事才要及时矫正。 封晨看了看母亲，没说话，反正不管说什么，错的人都是她。 她坐回沙发继续玩手机。 倒是封笛冷笑着说了句：“可能孙子是宝，孙女就不值得疼吧。” 封老爷子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和封晨俩不冷不热的，她心里也颇有微词。 “封笛！”大伯警告地叫她的名字。 封笛闭嘴不再说话，但表情还是愤愤不平的。 团年饭也吃得不痛快。 封晨不想在家多待，初三便打算回和宋明月租的房子去。 封太好说歹说，劝她在家多留了两天。 初五晚上，封晨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封太在她房间的梳妆台前坐着。 她一边找吹风机吹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您有话要说？” 封太看着她，说：“妈妈这几天给你安排了一场约会。” 吹风机的噪音很小，一字一句都听的很清楚。 封晨明知故问：“和谁约了？” 封太噎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带了点愠怒：“让你和唐临聿好好相处你不听，慕承颐你又不喜欢，封晨，你到底想怎么样？” 封晨莫名其妙，不知道母亲这顿火气从哪来的。 她此刻接话必定要和封太大吵一架，她索性吹着头发，默不作声。 封太冷静了一会，语气也软和了，带着点哀求：“你去见见吧，就当妈妈求你。” 封晨心里一阵抗拒，淡淡地问：“您现在都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了，还能分心兼顾我的事？” 封太拧眉：“你以为我愿意吗，有的时候我真想掐死那孽种。” 她说的咬牙切齿，封晨都有点被吓到了。 ——这才是她作为封家的女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封太意识到自己失了态，伸手掩饰地抚了下鬓角的碎发。 似乎知道封晨的想法，她直截了当地说：“晨晨，你知道如果封氏垮掉，封家将来将面临什么吗？人都是自私的，没有哪个普通人只为了爱情就敢和你一起承受巨大的风险，收起你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果然是母女，一句话就切到封晨的要害。 封晨怔了怔，反问：“有钱的看得上我们封家？” “看得上你这张脸就行，我们总有一丝希望。”封太说。 封晨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您可真是有当媒人的潜质啊。” “只要你好，什么都是值得的。”封太当仁不让。 为了她好？ 封晨冷冷勾唇：“时间，地址。” 封太以为她这就是妥协，立马给了餐厅的地址，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半。 封晨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坏心眼地想，她人是去了，但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她可不能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 第24章 大雪（七） 第二天中午，封晨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餐厅。 她提前了五分钟，但到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对方的人影。 是个时间观念都不咋地的人，封晨对这位“相亲对象”的第一印象就已经大打折扣。 这家餐厅是岚市一家小有名气的法式餐厅，封晨以前和慕卿卿来吃过几次。 她要了杯温水，百无聊赖等了一会，那人才姗姗来迟。 封晨昨晚已从封太那里得知眼前这位男士叫闵江，是封太一个牌友的侄子。 这人长得白净，五官也算周正，但封晨看来看去，总觉得他有点油腻。 可能是从小一起和慕承颐一起长大，她的眼光都变刁钻了。 前半段的聊天还算和谐，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饭吃到一半，闵江忽然话锋一转：“如果要结婚的话，两年内我们要孩子。你在家想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能插手我的事。” 第51页 封晨的脸黑了下来。 她只是给封太一个面子才答应来吃个饭，没想到这人莫名其妙和她提结婚的事就算了，还自以为是地对她的未来做起了安排，封晨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更何况，他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封晨都必须恪守自己作为妻子的职责，不准多话。 闵江见封晨脸色难看，以为她是对自己开出的条件不满，顿时嘲讽起来：“能做到我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你还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听听？” 封晨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个叫闵江的男人算是原形毕露了，他根本就瞧不上封家、瞧不上封晨，他的表情、语气，无处不透露着这种轻蔑。 她笑了笑：“我能有什么要求，我妈不是都和你谈好了吗？” 闵江点点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那就好......” 封晨慢腾腾拿起玻璃杯抿了口水，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收敛了笑意：“不过我妈可能没告诉你，我很讨厌自己的人生被别人规划，抱歉，做不了闵少爷您的金丝雀。” 闵江脸色一青，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活像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他指着封晨的鼻子，难听的话直往外蹦：“封晨啊封晨，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啊，也不看看封家现在是什么德行。要不是看在你长的还行的份上，我都懒得来见你。话我今天放在这儿，要有人愿意真心娶你，能替你们封家还债，我闵江的名字倒过来念。” 封晨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用力，指节绷出一片白色。 她忍下满腔怒火和屈辱，面无表情地说：“我谢谢您。” 招手叫来服务员，封晨递出去一张卡：“结账。”又转向闵江，声音平淡，一字一字咬着发音：“我有点反胃，吃不下了，您慢慢吃吧。” “你！” 封晨挑衅一笑，拿着包昂首阔步地走出去。 外面天寒地冻，春天似乎遥遥无期，路边属于新年的灯笼和中国结还没撤去。 一出门，封晨脸上的笑意就垮掉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哪里还有半天刚才强装出来的趾高气扬。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惨，来的时候她想的还是怎么讽刺闵江，结果却被对方羞辱得说不出话来。 太阳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封晨恍惚地看向街道两边，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稀里糊涂随便往左边走去。 心底的悲哀慢慢浮现出来，封晨捏紧了拳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她做错了什么呢，封家的衰败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漠视她、嘲讽她？ 封家的人这些年对她又怎样？自己的父亲出轨了、爷爷从来没正眼瞧过她。除了之前衣食无忧的生活，原生家庭一点温暖都没有给予给她过。 在所有人眼里，她封晨就不配拥有一段平静美好的爱情吗，就只能被富贵人家娶回去当一个不用多话的花瓶？ 连自己的母亲都是这样，急着把她塞出去换取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甚至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有花时间搞清楚。 她这一生，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 街角拐弯处，小男孩兴奋的抱着手里的玩具赛车左瞧右瞧，一个不留神撞上一堵墙。 他揉揉被撞疼的脑门抬起头，只看见一张流泪的脸，顿时吓坏了。 母亲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斥道：“让你好好看路你不看，都把姐姐撞疼了，快道歉。” 小孩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封晨仿佛没听见，就这么直挺挺走过去，连一句“没关系”都没留下。 她跟游魂似的，漫无目的走过几条街道，红灯亮，斑马线上汽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风，人群在眼前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轮廓。 胳膊忽然被扯住了，来人的力气很大，握得她的手腕生疼，封晨呆滞地回过头去。 没有焦虑的瞳孔里印出一张孤傲寡淡的英俊面孔。 唐临聿皱着眉瞧她，说：“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唐临聿约了人来餐厅吃饭，订的包间在二楼，从一侧楼梯上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封晨和一个男人。 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压抑着，导致这顿饭他吃的心不在焉。 中途他借口出去了一趟，本来是无意，却不想听到封晨和闵江的争吵。 后来封晨就直接走了。 那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封晨虽然在笑，但她的眼睛告诉他，出了这个门，眼泪立马就会掉下来。 几乎没有思考，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让尤辛给继续陪那些人吃饭，自己则走到封晨刚才坐过的那桌旁，微笑道：“很抱歉，你的名字怕是要倒过来写了。” 第52页 他跟了封晨一路，看她丢了魂一样，一会闯红绿灯，一会默默抹眼泪，心里憋着一股子无名的火。 这会他望着她眼里的伤痛，心也跟着揪起来，沉默片刻，他淡淡开口：“封晨，跟我结婚吧。” 封晨睁着红通通的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仿佛刚才的话是她产生了幻觉。 回过神来，她讽刺地笑笑，问：“小唐先生，您这是在可怜我吗？” 又叫他小唐先生。 唐临聿真是恨死了她这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浑身是刺，阻止了别人的靠近，也扎痛了她自己。 他生来便含着金汤匙，金钱和名利唾手可得。 喜欢对他来说是什么，是占有，是掠夺。 他耐着性子，一步步哄、诱，好像等待猎物上钩似的，不慌不忙地说：“不，唐家现在需要一个女主人，我觉得你很适合。” 封晨用了半分钟来消化他这句话。 他让她当唐太太？ 刚才受过的屈辱似鞭子抽打在她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羞耻。 唐临聿并不急，说：“你可以考虑考虑，只要不影响这段婚姻关系，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们不用干涉彼此。” 他这句话，不是和闵江说的差不多意思吗？ 封晨咬着唇。 仿佛是固执的想要应证什么似的，她眨去眼里的泪水，倔强地问：“你能帮封氏？” “当然。”唐临聿淡淡点头。 也许就如所有人所言，平常的甜蜜恋爱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不配。 何必那么固执地对抗全世界、所有事一定要争个明白？安安心心做个花瓶不好吗？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妥协似地说：“不用想了，我同意。” 顿了顿，她略不甘却有些卑微道：“我只有一个请求，你在外面怎么玩都行，不要让我知道可以吗？” 这是这个圈子太习以为常的现象，却是她最无法忍受的。 唐临聿被她眼里的悲伤刺痛，不假思索道：“不会。” 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得太迫切，他平缓了语气，说：“我会对我们的婚姻负责，你永远不必担心出轨的事情发生，做你自己喜欢的就好。” 他给她时间去适应，对她，他有足够的耐心。 封晨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其实她也并不是想得到他的什么承诺。 只是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唐临聿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样貌、家世都好，至少她不反感，除了性子冷淡、有点不近人情，也没有什么别的缺点了。 更何况他还能帮封氏。 她必须承认，在答应唐临聿的这个要求的时候，她很自私，她就想让封家的人看看，好，既然你们把我当一颗联姻的棋子，那就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 可唐临聿这样坦然和笃定，她反而心生愧疚。 “你确定吗……”封晨闭了闭眼，鼓足勇气说：“我什么也不能帮到你，其实我就是图你能帮封家罢了。” “没关系，”唐临聿用一贯淡然的语气说：“反正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你不必有心里负担。” “但是……”封晨犹豫地看他一眼，想要继续说下去。 唐临聿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刚才没吃饱吧，带你吃饭去。” 封晨没反应过来：“啊？”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唐临聿面无表情地转身，说：“走啊。” 封晨“哦”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前方男人挺拔的背影，她忽然想，也许做唐太太，也不是什么太让人觉得痛苦的事。 封晨莫名其妙跟着唐临聿吃了顿饭，又被他送到封家门口。 下车的时候他问：“要不要我陪你？” 封晨被惊到了，连连摇头。 她刚才也是被打击过了头，一时冲动就答应了唐临聿，现在冷静下来，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再考虑一下。 怎么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后半生给交代出去了。 “那个，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封晨瞟他一眼：“我希望你不要直接给封氏投资，而是收购我爷爷他们手里的一部分股份参与管理，等公司的发展慢慢稳定了，再抽分红还给你。” “为什么？”唐临聿熄了火，双手撑在方向盘上，饶有兴趣地问。 封晨想了想，说：“按照封氏目前的管理，我觉得你就算投再多的钱，可能也撑不了几年，最保险的方法还是要从根本的管理着手。” 唐临聿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点欣赏，他笑道：“你就不怕将来我把封氏吞并？” 封晨听他这意思多半是答应了，心里顿时舒了口气，也笑了：“唐总看得上这些小钱？” 她推开车门，摆摆手：“我走了。” 第53页 唐临聿颔首，又叫住她：“这件事我亲自和你爷爷讲，你不要和他们把关系弄僵。还有，以后叫我的名字。”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封晨都因为他这句话心里微微一暖。 她眯眼笑起来：“谢谢你，唐临聿。” 第25章 大雪（八） 正是午睡时间，家里一片安静。 封晨回自己房间，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才缓神，赶紧拍了拍发热的脸颊。 现在想来，还感觉跟一场梦一样。 短短几个小时，她的人生犹如坐过山车，经历了大起大落，忽然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睁眼发了会呆，又有点退缩了。 她的人生真的就该这样吗？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为今天做的这个选择而后悔？ 想来想去脑袋疼，封晨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闭目养神。 一觉醒来，天色暗了，拿起手机看时间，快五点了，她睡了将近两个小时。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头脑发懵，封晨起床洗了个澡，才慢腾腾下楼去。 今晚又是家庭聚餐，大伯一家都过来了。 封晨下楼的时候，封清海正把昊昊举得高高的，父子俩都笑得欢畅。 封晨脚步微顿，这幅画面刺痛了她的心。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享受到的父爱。 不想掺合其中，她自己去厨房泡了杯茶，走到外面的花园站定。 暮霭沉沉，欢笑声都在身后，封晨轻轻吹开茶杯表面浮起的一朵玫瑰花，抿了一口热茶。 “晨晨，”封太太走到她身边，语气尽量柔和却又实在忍不住气愤：“你怎么回事，闵江都打电话把状告到我这儿来了。” “他还有脸告状，你问没问他跟我说了多难听的话。”封晨皱眉。 封太一噎，又说：“闵江可能是有点心高气傲，年轻人嘛，磨合磨合就好了。” 封晨偏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嘲讽道：“这么急着把我塞出去，您是不是觉得我就只配得上这样的人？” “封晨！”封太气急：“妈妈跟你好好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封晨一阵烦躁，一口气憋在心里，脱口而出：“您别操心了，我有人要，我快结婚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本来唐临聿提出这事就很突然，她当时怄气又自暴自弃就答应了，刚才仔细想了想，总觉得还是要慎重考虑。 可封太这会把她逼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出这句话，她和唐临聿的婚事就成了板上钉钉了。 封太很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愣了愣说：“你有意见就说，别随便找个借口糊弄我，中午才去见了闵江，怎么这会就提结婚。” 封晨心里一阵阵悲哀。 若说封太对她没感情、没对她付出过心血那是违背良心的，但她现在在封太的心里，确实和一颗棋子的价值差不多了。 封晨闭眼叹息，此刻平静下来，话还是说了出来：“和唐临聿。” …… 被一桌人的目光注视着吃完晚饭，封晨回到卧室给唐临聿打电话。 那头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有文件翻动的声音，她突然想起宋明月之前说他们老板非常敬业，经常能看到他加班。 封晨小心问道：“过年都不休息？” 唐临聿淡淡“嗯”了一声：“什么事？” 封晨语气歉然：“你明天能不能来一趟，我刚才和家里人说了我们的事。” 那头沉默了一会。 封晨以为他后悔了，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片刻之后，唐临聿说：“刚才看了下行程，明天有点事要处理，我尽量在下午前过来。” 封晨松了口气：“你真的想好了吗？” 唐临聿说：“这件事你不用再多想，说过的话我会履行，对封氏的股份收购这几天我也会着手准备。” 他好像误会她的意思了。 ——她并不是怕他不管封氏，而是担心他在将来也会感到后悔。 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点点头，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说：“好，谢谢。” 挂了电话，敲门的声音响起来。 封晨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看向门口的方向：“进来。” 门开了，封笛犹犹豫豫探进来半个脑袋。 姐妹俩对望了一眼，封晨先说：“躲外面干什么，有话进来说。” 她今天心情不好，语气不自觉有点不耐烦，也不是故意要对封笛说重话。 平时那么娇纵的人，竟然被她唬得开不了口。 封笛反身关上门，从门口蹭过来。 封晨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叹气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对你发脾气。” 封笛在她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来，一边拨弄着瓶瓶罐罐，一边故作轻松地问：“你怎么突然要和唐临聿结婚呢？” 第54页 封晨就知道她是来问这个的，也不惊讶，淡淡道：“没什么，利益互助罢了。” 封笛“哦”了一声，她玩着一管口红，没头没脑地说：“你这个色号之前挺火的，我能试一下吗？” 封晨没想到话题的跳跃度这么大，她愣了一下，无语道：“你想试就试呗。” 封笛拧开口红盖，对着镜子细致的描摹，涂完后，她自我欣赏了一会，一双大眼从镜子里看向封晨，明明还不到二十岁，却像个神算子似的。 她说：“你其实是喜欢唐临聿的吧？” 封晨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不自觉挑挑眉，问封笛：“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封笛把口红原样放回去，耸耸肩：“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仅仅是因为利益关系，你不会选择他的，你也不是会随便就向‘恶势力’屈服的人。” 封晨笑了：“那你失算了，这次我确实妥协了。” “不，”封笛摇了摇头：“是你运气好罢了，恰好这个人能帮你，而你又对他有好感。你别不承认，试想如果闵江愿意帮封氏，你会和他结婚吗？” 封笛从镜子里盯着她，帮她把答案说出来：“不会的。” 封晨垂眼不说话。 之前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些，经封笛提醒，她忽然醒悟过来，可能那个时候她真的有些自暴自弃，但仔细想想，若不是对唐临聿有喜欢，她怎么可能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了一辈子的大事。 也许从那天晚上被张少讥讽、他主动开口替她说话的那个时候起，她就隐约动了心。 封笛见封晨发怔，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静了一会，才说：“之前的事跟你说声抱歉，我不是真的要勾、引他的。” 封晨“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她是说唐临聿来家里吃饭那次，她故意使坏的事。 其实封笛和她这么多年基本上是相爱相杀长大的。 封笛有非常强的胜负欲，从记事开始，封晨的印象里都是她和自己明里暗里争什么东西。 封笛确实是年纪小不太懂事，但没什么坏心眼，所以封晨从来不跟她计较这些，包括那次，该道的歉她也向唐临聿道过了。 “其实我很羡慕你的，从小到大，只要你愿意做的事情你都可以把它们做的很好。”封笛轻声说。 封晨带了点笑意：“第一次听你夸我。” 她对自己一向都不自信，没想到在封笛心里，原来她也是很优秀的人。 封笛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开口：“祝你新婚愉快，”她指指外面：“那我先出去了，你早点休息。” 封晨点了点头：“好。” 看着封笛关门离去的背影，她黯然地想：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羡慕你，能做一个无忧无虑、任性却被人捧在手掌心视若珍宝的小女孩。 结束和封晨的通话后，唐临聿合上文件。 电脑的屏幕上正是写了一半的，关于收购封氏股份的计划书。 他推开椅子踱步到窗前，外面花园里亮着孤零零的灯。 这里是他位于四环外的别墅，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住，他喜欢安静，就算没有别的人他也不觉得寂寞。 只不过这里很快就要迎来一位女主人了。 他没想到这件事这么顺利，他说封晨我们结婚吧，然后她就答应了。 本来他还想着必要的时候他可能会采取一些手段，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了。 封晨想让他救封氏，那好，他也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慢慢接受他。 没关系，虽然他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但对于她，他很有耐性。 刚才的那通电话，他听出她的犹豫，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成为定局。 想到此，他翻出手机里的一个电话打过去。 “喂，郑律师你好，我是唐临聿，有个事情要麻烦你，嗯，帮我拟一份婚前协议，明天中午之间发给我。” …… 尤辛在梦里睡得正熟，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条件反射惊坐起来，缓了两秒钟，拿起手机一看，老板两个字异常清晰。 作为唐总的秘书，24小时都是工作时间，尤辛有自己深刻的觉悟，立马按了接听键。 “唐总。” 唐临聿简短地应了一声：“你邮箱里有一份封氏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你加个班，明天中午之前拟一份股份收购的方案给我。” 尤辛看了看时间，确定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九分了。 他心里虽然叹气，却还是抓起一旁的眼镜戴上，一边开了电脑。 快速浏览了一遍数据，他理性评价：“唐总，封氏这几年的发展趋势并不好，这个时候收购他们的股份并不划算，我们这边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第55页 唐临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这部分股份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收购的。” 尤辛怀疑自己没睡醒，又确定了一遍：“您是说以您个人的名义收购封氏的股份？” 唐临聿似知道他所想，平静道：“你没听错，就按我说的做。” 尤辛打开文档打了两个字，实在是想不通，脑子一轴，突然说：“能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什么要收购封氏的股份吗？” 那头安静了一会，唐临聿的声音淡淡传来：“我和封晨要结婚了。” 封晨？在年会上抽到和老板共舞的那姑娘？ 尤辛满头问号。 他就中午那会和老板分开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26章 大雪（九） 初八就要正式上班，宋明月提前一天回岚市。 她给封晨打电话，问：“你还没回来？” 封晨为了唐临聿要来的事紧张了一上午，接到宋明月的电话，她的紧张瞬间又增加了几分。 她回：“还没，家里有点事，你已经回来了吗？” 宋明月那头窸窸窣窣一阵塑料袋摩挲的声音：“是啊，回来收拾东西，明天就要上班了。” 她站在窗边，视线正好对着大门，虽是寒冬，别墅区道路两旁的树木依旧郁郁葱葱。 往远处看，一辆黑色的宾利驶过来了。 封晨握紧了手机，说：“我晚上回去要跟你说件很重要的事，现在有点忙，我先挂了。” 宋明月道：“好，那我晚上等你吃饭。” 刚说完，封晨就急急忙忙收了线。 唐临聿的车已经驶进院子里，封晨把手机揣进衣兜，下楼。 赶在唐临聿进门之前，她从楼梯上快步下来。 封太坐在沙发上问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她来不及回头，只说：“唐临聿来了。” 唐临聿停好车下来，抬眼见封晨垂手正等在门檐下，虽然知道她等得也许并不仅仅是他，或许还有他带来的消息，但他心中还是微微动了一下。 昨天听封笛说了那些话后，封晨再看到他总觉得怪怪的，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她拧了拧肩，低头掩饰般的咳嗽一声，强装坦然的带他进去。 一眨眼的功夫，封太、封晨父亲、封老爷子甚至封笛一家都在沙发上坐着了。 见到唐临聿，封笛还极为机灵地叫了声：“姐夫好。” 这一声叫得封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瞬间涨红，她嗔怪地看了封笛一眼，后者吐了吐舌，冲她做了个鬼脸。 唐临聿将手里的礼物放下，客客气气地叫了人，但那股子清冷疏离还是很显然的透露出没有把他们当成一家人的意味。 封太站起身，招呼用人去准备晚餐，唐临聿淡声道：“不用了秦阿姨，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还很多，今天来是想商量一下我和晨晨结婚的事。” 封晨正神游着呢，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回神，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身量很高，肩宽腰窄，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加上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大衣，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封晨看着他，忽然间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她看见唐临聿将一份文件递给封老爷子，说：“和封晨结婚后，我会给封氏一笔投资作为我娶封晨的聘礼，但这笔钱不是白给的，我有一个条件。” 聪明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封老爷子沉吟道：“什么条件？” 唐临聿示意他看手中的文件，简短地说：“封家和我交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百分之二十？”封清海和大哥封清江面面相觑，皆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来。 封老爷子缓缓起身往书房走去，说：“唐先生，跟我来一下。” 封晨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封老爷子会和唐临聿说什么，收购股份的事情究竟能不能谈妥。 男人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睫拢住琥珀色眸子里隐隐跳动的光，极轻又快地说：“放心。” 他在安慰她。 封晨点点头，他又将另一份文件一样的东西塞给她，说：“这个是给你的。” 说完后，他转身从容不迫地跟上封老爷子的步伐，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两人进入书房后，大厅恢复了寂静，五六双眼睛盯着她，不，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手里的那几张纸。 封晨没说话，兀自上楼回房间。 她坐在梳妆台前将那一叠纸翻开，第一页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第二页最上方写着“婚前协议书”。 看见这五个字，她微微一顿，心里终究堵了一下。 也是，说好了是协议结婚，当然不可能毫无保留，不过她也不图他的什么，没什么好担心被这协议所约束的。 第56页 虽然她主动提出让他帮助封氏起死回生，这倒不是她真对封家有多么深的感情，只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但他能答应她确实很感激了。 苦笑一声，她继续往下看。 协议大概有五六页纸，大部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条件，封晨只粗略的翻了翻。 越看她越困惑——这些条款基本上只写了唐临聿名下的房产和投资项目，并且在婚后作为夫妻的共同财产，别的不利于她的条件好像没有。 唯一一条值得她特别注意的，写的是婚后任何一方都不得做出背叛这段婚姻关系的事情，另外，先提出离婚的那方需要将自己的一半财产赔偿给另一方。 如果不细想，这一条很明显是对唐临聿不公平的，毕竟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财产，只有这几年画漫画攒下的八万块钱，而唐临聿的身价不知道是她的多少倍，如果唐临聿先提出离婚，对她来说肯定是百利无一害。 数学不好的人脑袋总是转的慢，她把这条反复看了三遍，确认对她没什么威胁，但就是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小时后，她蹲在花园折腾杂草的时候突然幡然醒悟过来——就算到时候他们的婚姻关系真的不和谐，她也绝对不会先开口提离婚的事，毕竟这小八万是她攒了好几年的私房钱，她肯定舍不得赔上老本，只能等唐临聿憋不住。 能不能分到他的财产她倒不在乎，关键是唐临聿如果想离婚，就得赔她一笔巨额，他不见得也会同意。 万一唐临聿永远不开这个口，她难道要熬到死？ 这是直接断了她逃脱婚姻枷锁的念想啊。 干嘛要把话说这么满，唐老板就不怕自己有一天会对这段婚姻感到厌烦？ 封晨觉得自己逻辑思维确实差，这事她真的有点想不明白了。 唐临聿和封老爷子关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唐临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无疑昭示了他是这场谈判的赢家。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多留也没有意思，他淡淡向众人颔首：“今天就先到这里，改日我会请家中长辈正式上门提亲。” 他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想见的人，遂转向封笛：“你姐姐呢？” 刚才这小丫头叫过他姐夫，所以之前她的不懂事他就不计较了。 封笛呆了一下，有点惊慌地往门外一指：“她在院子里。” “谢谢。”唐临聿淡声道，转身往外面走去。 封太悄悄看封老爷子一眼，后者半闭着眼，双手拄在龙头拐杖上，神情颓唐。 她继而看向门口那个年轻男人，眼里半是欣赏半是忧虑。 唐家的人果然厉害，只是他性子这么高傲冷淡的人，封晨能招架得住吗？ 封晨正用竹棒逗弄着蚂蚁，头上忽然罩下来一道阴影。 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她拍拍手上的泥巴站起来，说：“好了？” 唐临聿点点头：“嗯，我走了。” “等一下，”封晨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唐临聿先把车从车库里开出去，封晨没收拾别的东西，只拿了自己的包，告知了封家人一声，就和唐临聿走了。 封晨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然而旁边的这位比她更寡言。 好歹以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人，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都当哑巴岂不是要把人给憋死。 她觉得还是得找个话题和唐临聿聊聊，想来想去，她最好奇的还是那份婚前协议书，但总不能就这么直接的问吧，这可把她愁坏了。 唐临聿瞥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有空？” 封晨没反应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话：“我每天都有空。” 男人点点头：“明天我来接你去一趟唐家老宅，商量结婚的事。” …… “怎么？”唐临聿见她沉默，微微抿了下唇。 封晨摸了摸耳垂：“这么快？” 唐临聿说：“是，”顿了顿，又道：“我这边比较急。” 封晨讪笑一下，又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特别像电视上那种说话不负责任的渣男，心里总是有点忐忑和退缩。 喜欢不能当饭吃，何况她对唐临聿的感情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虽然豪门的婚姻，很少有双方是发自内心自愿结成夫妻的，大多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而且唐临聿作为结婚对象，的确比很多人好了不知多少倍，但这些都不能抵消她内心的拉扯和顾虑。 一旦点头，她交付出去的是一辈子。 她现在恨不得时间倒回到30小时前，她也不会因为置气就稀里糊涂匆匆忙忙答应了唐临聿。 “封晨，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的余地，你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唐临聿缓慢的敲着方向盘，语气淡淡的提醒她：“反悔只要你的一句话，但给两家都带来的损失你心里清楚。” 第57页 封晨：……你这是道德绑架！ 这句话她也只能在肚子里骂一骂了，开口时她还是老老实实的、轻声说：“抱歉，我知道了。” “婚姻是磨合的过程，你不用这么抵触，我们俩都努力一下，试试看。”唐临聿抬眉，询问她的意见。 既然说到这儿，封晨顺嘴接道：“不合适的话，可以离婚的对吧，我不用你赔偿，和平解决。” 唐临聿脸色一冷：“你还想离婚？” 封晨小声嘀咕：“我是说万一，万一呀。” “你说什么？”唐临聿明知故问。 封晨撇嘴：“没什么，我随便瞎问的。” 安静了一会，唐临聿才说：“唐家没有出现过离婚的前例。” 封晨：“嗯？” “所以我也不会。” 这一家都是狠人，性格不合都能忍一辈子，那他给她的那份婚前协议书的用意是什么？ 恐吓她么？ …… 第27章 大雪（十） 封晨回到家，宋明月已经做好了卫生，正站在厨房门口一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边啃着苹果，客厅和房间的窗户开着，凛冽的风呼啦啦往里灌。 “你不冷啊？”封晨换鞋走进来。 宋明月抓了一把汗湿的头发，说：“开着透气，几天没住人，一股子霉味。” 想起一件事，她又说：“哦对了，之前我妈做的藕圆子你不是特别喜欢吃吗，我今年特地让她多做了带过来。” 封晨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抿了下唇，叫她：“月月，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宋明月在她旁边的沙发空位上坐下来，咔嚓咔嚓咬着苹果，戏谑道：“干什么？” 封晨清了清嗓子：“你先别吃了。” “什么事啊，你搞得这么严肃？”宋明月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照做着停止了咀嚼。 “那个......我要结婚了。” “咳咳咳！！！”宋明月被呛住了，她一脸不敢相信：“我俩天天待在一起，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野男人了？这才几天啊，你跟我说要结婚，对象是谁，我要先去会会他！” 封晨抠着手指，为难地看她一眼：“你认识的。” “谁？”宋明月怒气冲冲。 “唐临聿。” 宋明月：“......” “我收回刚才的话。”她偃旗息鼓地靠在沙发上，恨恨地继续啃苹果。 两人各自想了会心事，宋明月突然一拍大腿：“不是，这事太突然了，你怎么说结婚就结婚啊？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我就觉得年会那次有猫腻。” 封晨：“如果我说我也是昨天才确定这事的，你相信吗？” 宋明月说：“呵呵。” 封晨竖起三根手指：“没骗你，我发誓之前我和他真的不熟，也没有故意瞒着你。” 宋明月想了想，冷静下来，问她：“是因为你家里的原因吗？” 封晨点点头：“有点复杂，我和你说不清，反正就是这么个事。” “算了算了，”宋明月胡乱摆摆手，并不过多打听：“你也不是什么傻白甜，做这个决定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嘤，小宋你真好。” 宋明月嫌弃的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搬出去，我好赶紧物色下一个室友。” 封晨掰着手指数：“我也不知道，应该很快吧，你要是不好找室友就跟我说，我们还是按合租平摊。” 宋明月白她一眼：“知道您财大气粗，但是这点您可失算了，这房子地段好的很，已经有三四个人跟我说过想合租的想法了。” “那就好，”封晨叹了口气：“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宋明月啃完了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里，抽、出一张卫生纸说：“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强。” 封晨第一次听她说这么成熟的话，正感动着，又听她补了一句：“老板娘，有空多在你们唐先生面前美言我两句啊，我等着升职加薪。” 封晨：......打扰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单纯两个字。 封晨从小亲情淡薄，对待人情世故自然不比慕卿卿有经验，所以只能请这位世界第一小可爱小姐帮忙。 作为封晨最好的闺蜜，她自然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封晨和唐临聿的事，然后少不了对封晨一顿狂轰乱炸。 但是朋友之间，什么都能帮忙做决定，唯有婚姻不能，慕卿卿再无可奈何也只吐槽了几句。 一码事归一码事，慕卿卿前一天刚从国外回来，倒了一夜时差，第二天立马恢复了元气，载着封晨去商场挑礼物。 她对封晨不能做她嫂子的事耿耿于怀，净给她出馊主意。 “你看看这个绸缎，布料多滑，颜色多好看。” 封晨挑起绿底绣着大红牡丹的丝绸，表情复杂：“你确定这颜色搭配好看？” 第58页 “我是模特，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慕卿卿用肯定的语气说。 封晨一巴掌拍上去：“不跟你开玩笑，你赶紧的，给我正经点。” 慕卿卿百般不愿，哼哼唧唧道：“他们家除开那些亲戚，主要的家庭成员有哪些？” 封晨：…… 慕卿卿回身看她一眼，继续嫌弃：“你看看你，连他家有几口人都不知道，还谈结婚？” 封晨尴尬地舔了下唇角，催促道：“你别有的没的了，快给我想想买什么呀。” 慕卿卿双手环胸，扬着下巴。 “卿卿！”封晨双手合十，难得撒了个娇：“拜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没见你对我哥这么上心，”慕卿卿撇嘴，一指旁边的奶茶店：“我要喝奶茶。” “给你买给你买，真是个祖宗，给你买了你帮我好好参考。” 慕卿卿也就是嘴上说说，自己的闺蜜第一次去对方家里，肯定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封晨给她买回奶茶后，她果然像模像样地挑选起来。 但是唐家是岚市的大家族，什么都不缺，慕卿卿想来想去，给封晨提议：“我带你去我爷爷一个朋友那儿吧。” 封晨拿她当救命稻草：“你说去哪就去哪，反正你帮我拿主意就行。” 慕卿卿说的那个地方是个古玩店，老板是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慕卿卿进门便亲热地叫了声：“叶叔叔好。” “卿卿你好。”男人很和蔼，笑容满面的和她打招呼。 慕卿卿指指封晨：“我带我朋友来挑礼物，您给她推荐一下吧。” 男人又问封晨：“姑娘，你要送礼物的对象是多大年纪的人？” 封晨头疼道：“长辈吧……” 反正说送长辈的，总不会错。 最后在慕卿卿这位叔叔的帮助下，封晨挑了一串星月菩提手串和一副字画，结账的时候，封晨的心在滴血。 不过这次她是用封家给她的卡买的，反正唐临聿之后会帮他们把今天用出去的钱再翻倍赚回来的，封晨自我安慰。 刷完卡出来，封晨本想请慕卿卿去喝下午茶，结果手机就响起来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提示，立刻悄悄地瞄了慕卿卿一眼。 慕卿卿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酸道：“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是唐临聿打来的，问她在哪儿，他过来接她。 挂了电话，不等封晨开口，慕卿卿自觉比了个“ok”的手势：“我懂，我自己先撤。” 封晨歉然道：“让你陪着我跑了半天，本来还想请你吃个饭的。” 慕卿卿叹了口气，终于把语气放正常了：“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婚姻大事，你该慎重考虑的。” 封晨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想要的，很多人都给不了，还不如对自己宽容些。也不是将就，唐临聿真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而且你还喜欢他。”慕卿卿认真道：“不然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哥？” 这丫头…… 她和慕承颐从小到大就像兄妹一样，对彼此根本不来电，怎么老提这个。 不过她们说的对，了解她性格的人都明白，答应唐临聿的协议婚姻也许有他能帮封氏的这一因素在，但却不仅仅只有这个原因。 “不说了，反正你觉得这是正确的选择就行，要是到时候后悔了，把唐临聿蹬了，姐姐给你再物色更好的。”慕卿卿潇洒的挥挥手，转身上了她的小跑车。 送走慕卿卿，封晨买了杯咖啡暖手，不紧不慢走向和唐临聿约定的公交站。 二月上旬，冰雪有消融的迹象，但离春天似乎还很远。 封晨怕冷，等了一会便直打哆嗦，幸好唐临聿很快就来了。 她自觉坐到前排副驾，唐临聿打了左转向灯平稳地汇入车流后，微偏头看了一眼她冻红的脸颊，皱眉道：“怎么不找个地方等？” 他语气不太好，封晨弱弱道：“这个地方不好停车，怕你找不到我。” 唐临聿没说话，伸手把暖气的开关开大了些。 热气一股脑对着脸冲，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封晨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他就不开心了。 憋了一会，她委婉问道：“你热吗？” 唐临聿面无表情：“我不热。” 封晨小声说：“但是我有点热。” …… 虽然一路无言，但总算是安全抵达唐家，没有发生令封晨担心的、半路会因为唐临聿心情不好而被丢下车的惨况。 唐家老宅并不坐落于岚市的任何一个别墅区，相反，它位于市区中心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一条法租界的巷子尽头。 沉重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一座带着民国气息的大宅子在眼前展现出来。 第59页 宅子应该翻新过一次，外表虽然有风霜侵蚀的痕迹，但花园和装饰柱都极具现代风格。 进入客厅，内部也完全是中式的装修。 屋里的用人不管男女都统一穿着黑色的制服，他们谨言慎行，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走路和行动几乎不露出一丝声响。 见到唐临聿，则微微倾着身子，叫一声“少爷好。” 即使是对封晨这张生面孔，而且还是唐临聿带回来的人感到好奇，他们也仅仅快速的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刻板的家规，让封晨一下子拘谨起来，连带着手中提着的礼物都变得轻飘飘的。 不一会，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迎了上来，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唐临聿恭恭敬敬的，反而语气熟稔且亲热地说：“阿聿回来啦。” 唐临聿说抬头看楼上：“奶奶呢？” 女人笑道：“在佛堂念经呢，时间也快到了，待会就下来了。” 她看向唐临聿身后，笑意不减：“这是晨晨吧。” 封晨没想到她知道自己，赶紧应了声：“您好。” “这是方姑姑。”唐临聿低头看着她。 封晨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叫人，女人便摆摆手：“不用叫了，先坐吧。” “方姑姑，您忙您的。”唐临聿对她很尊敬。 方姑姑点点头，往楼上去了。 唐临聿带她在客厅坐下，亲手替她沏了杯茶。 封晨看着他捏着茶杯时掌骨的一小节，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临到头了，到底有些紧张。 “怎么，你很紧张？”唐临聿把茶杯轻轻搁在她面前，一双浅色的眸子里似笑非笑。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诚实的点头。 “有什么可紧张的，都是人，又不会把你吃了。”唐临聿嗤笑，薄唇微微勾起。 封晨在心里骂道：你家里的人你当然不觉得可怕，你换我试试！ 正恶狠狠想着，楼上传来动静。 “我奶奶下来了。”唐临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说。 封晨略显慌张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眼里分明带着隐藏的一点恶劣的笑，仿佛是故意吓她似的。 封晨真想给他两脚。 第28章 大雪（十一） 方姑姑搀着一个身材娇小的老妪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封晨今天化了淡妆，也带了隐形眼镜，因此两人还没走到跟前，她已经看清了老太太的长相。 老太太年纪看上去已经过了七十，但头发仍旧乌黑，烫着小卷，眉毛是细细的弯眉，尽管脸上已有皱纹，皮肤却很有弹性。 她穿着一件黑色绣金线的丝绒旗袍，外面裹着一件同色系的羊绒大衣，即使年事已高，但那气质和身段，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 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脸上不苟言笑，眼珠不见浑浊，反而精光毕现。 唐临聿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略微点头，却并未多言。 封晨就这么干站在唐临聿身旁，他这一声“奶奶”叫得她犯了难。 “叫人。”唐临聿提醒她。 封晨苦恼得皱了下眉，斟酌着跟着叫“奶奶”，叫完她飞快地看唐临聿一眼，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好，封晨是吧。”老太太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有点严肃，不温柔。 封晨被这仗势吓到了，以为人家对她不满，便不敢再多言，只谨慎地点点头。 在方姑姑和唐临聿的搀扶下，老人家在沙发上坐下了，之后就是祖孙的聊天时间。 但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并不轻松，大部分都是围绕公司的项目和工作进行的。 封晨目前还看不出唐家老太太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但有一点她很佩服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仍然保持清醒的头脑，能把商场上的事说的透透彻彻，这是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 过来的时候时间也不算早了，没坐多久天就暗了下来。 老太太在等唐临聿说话的间隙看了封晨一眼，说：“留下来吃晚饭吧。” 封晨坐在唐临聿身边，她怕他晚上还有事情，便小声问了句：“可以吗？” 唐临聿顿了顿，颔首。 老太太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上并无波澜。 待封晨点头答应，便招手将站在不远处的方姑姑叫过来，说：“让人准备去吧。”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汤，量少却很精致。 老太太的晚饭更简单，那些菜肴都是为封晨和唐临聿准备的，她的面前只摆着一小碗百合莲子粥。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三人沉默地结束了晚餐。 放下勺子，老太太用手帕掖了掖唇角，忽然问：“你们商量好日子了吗？” 封晨一僵，唐临聿已经自然地接上话：“还没有。” 第60页 老太太缓慢点头，又叫人拿了本万年历过来，仔细翻阅。 片刻后，她指了指其中一页，说：“下个月初三，我看这日子不错，刚好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让你们处理各自手上的琐事。” 反正这事是定下了，左右躲不过，封晨也能坦然接受。 但她没有想到老太太今天就直接把这事搁台面上说了，有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和唐临聿商量。 现在也顾不上了，她开口叫了声：“奶奶！” 语气之迫切，使唐临聿和老太太同时看向她，后者还稍稍皱起了眉。 封晨吸了口气，还是说：“能不能先不举办婚礼？” 老太太犀利的眼光盯着她，有些不太赞同。 唐临聿淡淡开口：“奶奶，我和晨晨商量过这事。她现在还没毕业，怕影响不好，我们想过了六月再举办婚礼。” 封晨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竟然帮她说话。 她确实这么想的，但是他怎么就知道了？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老太太脸色稍缓，说：“也行，那你们先把证领了吧。” 从餐桌上下来，时间已过了七点，老太太不再留他们，但临走前让方姑姑拿了个盒子给封晨。 上了车，封晨才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块色泽温润的蜜蜡镯子，看起来就十分贵重。 封晨没乱碰，看了一眼便合起来放进包里了。 她很喜欢唐临聿车上的那个车载香水，这会她也百无聊赖地玩着。 “你奶奶好像不太喜欢我。”她语气不太轻松。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不喜欢你就不会留你吃晚饭了，她最怕家里人多。”唐临聿身体放松，闲散的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封晨说：“她一次都没对我笑过。”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丝委屈的意味。 唐临聿心情颇好，笑意却被很好的掩饰起来：“有些人不喜欢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就像你一样。 封晨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她不笑，不一定代表不喜欢你。”唐临聿忽然看过来：“你看得出来我喜不喜欢你吗？” 封晨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里。 他的双眼皮薄薄一层，却很深邃，眼尾勾出一道向上的弧，睫毛浓密又黑。他的眼睛像一汪幽潭，令人深陷、无法自拔。 封晨喉咙发干。 那你喜欢我吗？ 一句话压在心口。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个在等，一个不敢问。 身后的一道喇叭声拉回了封晨的恍惚，她把散落的头发绾到耳后，不自然地偏过头，强装淡定道：“看不出来。” 唐临聿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子，看到熟悉的车牌号，他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波澜不惊的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爷爷去年去世以后，她就不怎么爱笑了。” 封晨心里惊了一下，小心地问：“所以你之前一直在国外，但是去年回来了。” “嗯。”唐临聿表情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他一向是个寡言的人，如他自己所说，他不喜欢把喜怒表现在脸上，封晨想象不出失去至亲时，他会是什么样子，也是这般隐忍吗？ 这种事，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是感同身受，不然安慰再多，也带着假惺惺的意味。 封晨反手摸着脖子，讪讪道：“怎么今天只见到你奶奶，你家里的其他人呢？”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是在唐家老宅长大的。” 封晨后悔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对不起。”她脑子飞速转着，想要说点什么挽救这惨烈的气氛。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快记不清了。”唐临聿平淡地说。 一时间，封晨不知道和唐临聿比起来，他们俩谁更惨。 她情商不算低，但今天已经接二连三的说错话了，抿了抿唇，她决定还是保持安静，古人说的言多必失是有道理的。 …… 送走唐临聿二人，老太太转身问身旁的女人：“阿娟，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方姑姑垂着头，轻声说：“看出来了。” “哦，那你说说看？” 方姑姑搀着老太太穿过院子进屋，她声音温柔，语调放得很慢：“封小姐和阿聿不亲热。” “是，”老太太赞同地点头：“阿聿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太赞同。我觉得她和阿聿在一起目的不单纯。但她过来以后，我啊，觉得自己是老糊涂了。在没有和她接触之前就不该轻易论断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是成年后我父亲告诉我的第一个道理。” 方姑姑不解：“这话怎么说？”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难得带了点笑：“我看这事，是阿聿自作多情了，指不定还是他想着什么法子逼人家姑娘结婚的呢。” 第61页 方姑姑大惊失色：“这怎么了得，万一封小姐不情愿，这日子不是过得两个人都不安生嘛。” “不急不急，”走到客厅，老太太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礼品袋，便停下了脚步。 她捻起盒子里的菩提手串示意给方姑姑看：“我倒是喜欢这礼物。” “老太太，刚才的话您还没说完呢。”方姑姑着急道。 老太太这下是真的爽朗地笑起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婆子可管不着。” 她努嘴，像孩子似的贼兮兮地说：“我看那丫头也不见得对阿聿一点都不上心，你是没看到刚才她每回答我一句话，都要悄悄看阿聿一眼。行了行了，你也别操心了，阿聿这孩子聪明着呢，从小到大他可没让自己吃过亏。” ...... 看着封晨下车进了楼道，唐临聿从车门旁的置物盒里拿出手机，找到郑怿骁的号码拨过去，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下来。” 说完之后，他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扔回去。 不到一分钟，车门被拉开，郑怿骁叼着根烟坐了进来。 知道唐临聿的习惯，他只把烟咬在嘴里过过瘾，没点燃。 刚才在路上碰到唐临聿的车，他按了几次喇叭都不见这人有反应，所以跟了一路。 结果到了地方，见车上下来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瞪大眼睛一看，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唐总，好事将近嘛？”刚坐稳，他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乐呵呵的。 唐临聿冷漠地对他“嗯”了一声，说：“我跟封晨求婚了。” 郑怿骁：？？？ 他不敢置信地说：“看不出来啊阿聿，你平时深藏不露的，合着是个情种。那封晨呢，她答应了？” 唐临聿瞥他，挑眉道：“当然。” 郑怿骁急道：“戒指呢，你不是知道我舅舅干这行的吗，你找我帮忙呀，他还能承我一个人情。” 唐临聿高傲的表情敛住了。 郑怿骁惊了：“不会吧，你别告诉我你都没准备戒指？这样封晨还能答应你，这姑娘真傻。” “你闭嘴。”唐临聿冷冷盯着他，恼羞成怒道：“滚下去。” 郑怿骁摇摇脑袋：“我！就！不！你说让我上车我就上车，你说让你滚下去我就得滚下去？我跟你说唐临聿，你现在求我帮忙还来得及。” 唐临聿不理他，兀自去拿手机。 郑怿骁眼疾手快的去抢，没抢过，他干脆抱着唐临聿的胳膊叫道：“你干嘛，你给谁打电话。” “你舅舅。”唐临聿咬牙切齿，目光落在抓着他袖子的手上，仿佛能给它看出个洞来。 “你就一点都不顾及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吗！”郑怿骁悲愤大喊，然而身旁的男人却无动于衷。 他双眼一闭，最终妥协：“行行行，这忙哥们帮了。” 悻悻下了车，他对着远去的车屁股尾灯骂道：吸血鬼！唐扒皮！ 第29章 大雪（十二） 事情定下来后，唐家老太太亲自去封家走了一趟，该有的礼数全都做周全了。 封晨和唐临聿果然做到了像之前约定的那样，除了一周偶尔一起吃顿饭，其他的时候对彼此的生活互不干扰。 只是在某一天，唐临聿突然一个电话把她从楼上叫下来，然后塞了个东西给她。 封晨打开一看，竟然是枚戒指。 定制的人似乎特别照顾她的少女心，这枚戒指做的小巧而不浮夸。 指环部分是一圈皇冠的形状，中间由彩钻镶嵌出一个爱心形状。 被这些彩钻簇拥着的中心部位是一颗一克拉的主钻，既引人眼球，又不过分张扬。 盒子上没有其他的标志，这枚戒指不属于任何品牌，是唐临聿让人在坦桑尼亚挑选的最优质的钻石，又交由郑怿骁的舅舅一手打造的。 因为时间匆忙，郑怿骁的舅舅连赶了几个通宵才终于将钻石最完美的状态呈现出来。 当然，封晨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这枚戒指非常好看，只一眼就俘获了她的心，粲然炫目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封晨仍旧要好好收藏起来，唐临聿微微不悦：“为什么不戴？”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弄丢了，想等婚礼上再拿出来。” 男人眉头松缓了些，道：“本来就是你的，戴上。” 封晨想了想，老老实实拿出戒指自己戴上了。 尺寸刚好，从骨节套下去，牢牢卡在指根，她尝试着往外拔了一下，竟然纹丝不动。 奇了怪了，怎么会这么贴合。 封晨翻来覆去地摸索，却怎么也拿不下来，如果想把这枚戒指拿下来，她恐怕只能把手指剁了。 咦，太血腥，她打了个冷颤。 “你很喜欢？”唐临聿心情很好，连带着平时一贯冷漠的眼睛都带上了笑。 第62页 封晨仍欣赏着戒指，眉眼弯弯的：“嗯，喜欢。” 这种blingbling的东西女生应该都喜欢吧。 “不过，订制戒指的人是怎么知道我手指的尺寸的，竟然这么合适。”她微微撅嘴，自言自语地问。 唐临聿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她应该忘记之前年会上他们共舞的时候，他牵过她的手，那个时候他就记住了她中指的尺寸。 临下车前，唐临聿提醒她：“封晨，明天见。” 封晨微愣了一下，想起来明天就是老太太之前看好的日子，她要和唐临聿去领证。 她是属于性格比较独立的那种女孩，但关系越亲密越能看到她柔软的一面。对于自己的优点，她最清楚的就是她是个安于现状、及时行乐的人。 虽然大多时候她都很懒，懒得去争、去计较，但是如果真的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做温顺的小白兔。 这些天她睡得好心情棒，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而且和唐临聿的相处模式并没有让她觉得被束缚，除了共同话题不多，在一起的时候她还算比较轻松。 思绪到这里就打住了，封晨又看了一眼手指上完美的钻戒，点点头：“明天见。” 婚检和登记照提前已经都弄好了，次日两人也没有特意起大早，唐临聿接到封晨一起到民政局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虽然唐老板财大气粗，但也没办法垄断政、府机构，他们仍要像每对普普通通的情侣一样排队等候去填写申请表。 今天不是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但可能很多人也像唐老太太一样翻过万年历，因此来登记结婚的人不算少。 唐临聿和封晨气质都很出众，随便往那一坐就惹得其他人频频侧目。 尤辛知道今天是老板大喜的日子，也不敢打扰，奈何西江那边的项目临近收尾，杂乱事繁多，他尽量压着，但被催得急，不得不连打了两三个电话给唐临聿汇报情况。 眼看着媳妇终于要到手了，唐老板心里本来稍稍松了口气，结果不停接打电话和旁边肆意打量的目光终是让他忍不住对尤辛发了一通脾气。 以至于坐到登记填表处的时候，工作人员看了看唐临聿黑着的脸色，又看了看封晨，犹豫问道：“二位是自愿结婚的吗？” 封晨：…… 唐临聿叹了口气，淡声：“是。” 他看了封晨一眼，后者忙不迭点头。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却也没再多话，按照规定分别给两人一张结婚登记表。 封晨填完自己的信息，往下看了看，顿时有些傻眼。 她悄悄挪过去一点，手掩在唇边，小声问：“唐临聿，你几几年的？” 唐临聿低头专心填着表，说了个数字。 封晨点点头，他也只比她大四岁嘛。 写完后，她又问：“几月几号？” “咳，两位不要交头接耳。”工作人员好心提醒。 封晨再下不了笔，只能尴尬地和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直到唐临聿写完，把表推到她面前，说：“照着我的写。” 这两人，搞什么呢。 有二十多年工作经验，一天接待几十、上百对新人的工作人员纳了闷。 为了不违反规定，她重重地清了下嗓子，不等她开口，面容英俊的男人便皱了眉，语气客气却疏离：“抱歉，我妻子记性不太好，您包涵一下。” 封晨假模假样地配合着点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人叹了口气，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封晨照着抄唐临聿的身份信息，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写的字，很大气，笔锋犀利而果断，收尾毫不拖泥带水。 她一边抄，眼神不经意扫到下面，惊讶道：“你怎么把我的信息都填了？” 唐临聿漠然地盯着她：“你结婚前都不了解一下对方的信息吗？” 她又没结过婚，怎么会知道现场竟然不能交流。 不过唐临聿都提前了解过她的信息了，这事确实是她理亏。 她悄悄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写完后，双方互相签字按了手印，交还给工作人员后，封晨终于松了口气。 封晨和唐临聿到旁边等了一会，很快就拿到了红本本。 之前拍登记照的时候其实也很囧，摄影师委婉地提醒了四五次让他们靠近一点，到后来唐临聿很是不耐。 封晨当时脑子也是抽了，索性豁出去，一把勾住了唐临聿的脖子，刚好就被摄影师抓拍下来，因此照片中，封晨因为用力，表情不是那么的美观，而她旁边的男人，面无表情，薄唇压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封晨在修图师的电脑上看到这张照片后强烈要求再重拍最后一次，然而唐临聿却觉得很不错，因此这张照片就被保存了下来。 第63页 封晨始终认为唐临聿之所以满意，是因为在这张照片中他是帅的。 拜托，能不能考虑一下她？照片定格的时候她的嘴巴鼓起，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个河豚。 拿到结婚证后，封晨都没敢翻开看一眼自己的“美照”。 跟赶鸭子上架似的，钢印按上去，转眼她就变成已婚妇女了，封晨很是感慨。 然而那股蛋蛋的忧桑还没持续很久，唐临聿的车就已经驶入了一片别墅区。 这里叫椿楠一品，是岚市最新开发的别墅区，唐临聿的车一路平稳地沿着绿化开进去，在靠里的一栋二层的别墅门口停下。 封晨茫然的看着他。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想，却还想得到他的证实。 唐临聿熄火下车，转过身对还坐在副驾了发怔的她说：“到家了。” 外面的铁门没有上锁，唐临聿轻轻一推就开了。 穿过露天泳池和车库，男人领着她拾阶而上，走到门口却停下了。 “教你开门。”唐临聿说。 封晨走近，黑色的防盗门上一把指纹锁。 “手按上去，帮你录一下指纹。”唐临聿说着，握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来。 他示意封晨按照他说的做，然后接起了电话。 封晨把食指贴上去，门锁“滴”了一声，唐临聿靠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按了几个键。 他还在打电话，因为这个动作，封晨算是被他半困在门与他的身体之间。 发顶轻轻摩挲过他大衣的领口，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和低沉稳重的嗓音，有淡淡的木质香味拂过。 封晨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唐临聿简短地结束了通话，手上没停，几秒之后，门“咔哒”一下打开了。 唐临聿把手机装回口袋，继续说：“密码是#键加1519，指纹缺失的时候用。” 封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脑子里还想着刚才被他困住的场景。 “封晨。”他皱眉叫她的名字，因她的分心而不满。 她倏地回神。 “家里的用人明天才会过来，你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唐临聿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她一个人能有什么问题？ 封晨点点头：“我没关系。” 唐临聿颔首：“我先回公司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封晨说：“好。” 又想起一件事来，封晨略紧张地问：“你今晚回来吗？” 她想得很开，既然已经接受了唐临聿成为她丈夫的这个事实，那么该履行的责任，比如说某些生理问题，她也不会刻意抗拒，顶多只是有一点害怕罢了。 唐临聿听她这么问，脚步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拿起车钥匙，语气疏冷：“可能会很晚，不用等我。” 说完便替她带上门出去了。 封晨心情复杂，既因今晚躲过一遭而松了口气，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也是，他很讨厌和别人亲密接触的，即使是作为她的妻子，也不会例外。 封晨心里有些黯然。 但很快她就转移了情绪，开始参观起她和唐临聿的“新房”。 第30章 大雪（十三） 就这样，封晨开始了和唐临聿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的生活。 虽然封晨大多时间都宅在家里，但唐临聿却是早出晚归的，因此，两人唯一能相处的时间就仅限于晚饭过后。 封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还是像单身时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和自己私人空间。 唐临聿喜欢安静，厌烦噪杂的环境，因此家里只有一个如姨负责家务和卫生，另外还有司机张叔和一个厨师。 封晨对于男女之事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了焦虑，因为结婚后，唐临聿一直睡在客房。 如姨是唐临聿请来的人，自然知道分寸，更不会多嘴向老太太打小报告。 老太太也不是很关注他们的生活，又或者说老太太其实对于她和唐临聿的关系略有耳闻，但却从来没提那些封晨担心的事情和要求，比如说生孩子之类的......她只用每周和唐临聿回老宅吃一次饭、陪老太太说会话就够了。 因为之前说好婚礼放到她毕业之后再举办，所以也没公开，知道他们已经结婚的人，除了两家的亲属，也只有一部分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 日子一天一天过的毫无波澜，春天就这样悄悄过去了，转眼就到四月末。 封晨虽然从和宋明月租的房子里搬了出来，但两人仍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五月份就要准备毕业答辩，论文已经交上去了，还有几个需要修改的地方要去现场和导师沟通，所以封晨和宋明月约着一起回了趟学校。 处理完事情，宋明月有事要先走，刚好唐临聿在附近开会，便顺路把封晨捎回去了。 第64页 这本来是件对他们俩来说都很平常的事，封晨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如果出门遇上下雨天或是别的什么麻烦，唐临聿就算不顺路也会过来接她。 每天的日子都很平淡，两人的交流也不多，偶尔会一起出去吃个饭，天气好的时候唐临聿还会带她出海吹吹风。 封晨已经慢慢接受了，在她和唐临聿的这个家里，她很轻松，比在封家快乐很多。 而且她发现自己一开始担心唐临聿会和她父亲一样在外面乱来是完全多虑的，因为这个男人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 即使是出现在财经新闻的版面也是一脸冷漠，更别提外界不知道他已经结婚，所以花边新闻上总是添油加醋地写哪位名媛又主动投怀送抱却被甩了冷脸。 再联想到结婚之前他明明和她说过他那边比较急，结果领了证后反而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封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公其实是个性.冷淡，仅仅只是为了找一个还不错的结婚对象敷衍了事才把目标锁定了她。 封晨没想到就是这么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因为一场雨，她和唐临聿隐瞒了许久的婚事便不得不被公开了。 唐临聿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每天早上不到七点起床，健身半小时，然后洗澡换衣服去公司。 封晨是个自由人，不过她一般不会赖床太久，通常九点之前就会起床，然后看看书，和如姨学学插花，然后下午睡个午觉起来写论文。 虽然她和唐临聿是各自独立的，但毕竟两个人生活，封晨的生物钟还是被唐临聿多多少少影响了一些。 基本上唐临聿八点之前出门的时候她就醒了，剩下的一个小时是她在床上思考人生的时间。 然而这天唐临聿没走多久，封晨的手机就接二连三地响起收到消息的震动。 她本来还懒得看，但那消息震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一般没人会这样给她连着发这么多消息。 她在床头柜上一阵摸索，摸到手机解锁拿到眼前，微信同时有五六个人给她发消息，都是平时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最近一条消息是慕卿卿发的，所以自然就在最上方，封晨点开扫了一眼，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 世界第一小可爱：【你醒了没】 第二条消息：【别睡了，你去看微博热搜，你和唐临聿被人爆了。】 再底下就是一张微博截图。 来自某娱乐新闻大v的主页，图片是在z大门口，封晨撑着伞准备上车，脸被挡了一大部分，只露出一点下颌。 唐临聿的车牌被无限放大，虽然没有任何特别的标志，但8888如此嚣张的连号车牌让大家都心照不宣。 配的文字标题极其夸张和吸人眼球——惊天秘闻：b.o总裁疑似包.养女大学生，二人共赴爱巢，一夜未出。 封晨给慕卿卿回了句：【起来了，我先看看】 然后退出了聊天界面又翻了翻其他人给她发的消息，果然都是关于这件事的。 甚至在班级群里都有人认出了她，还情商极低地特意艾特她想要得到证实。 封晨看着闹心，把手机扔到一边，冷静了一会，却还是忍不住，又点开了微博。 热搜第一条：b.o总裁疑似包.养女大学生。 第二条和第三条是娱乐圈的新闻，紧接着往下的两条分别是b.o和z大。 她吸了口气，点开最上方的那条热搜，弹出来热度最高的就是那位所谓的娱乐新闻大v的微博。 评论底下各种各样的言论都有，有说现在大学风气不好的，也有痛斥男人有钱就喜欢在外面乱来的，甚至还有人直接圈z大官网的。 其中也夹杂着几张从财经杂志刊截下来的、关于唐临聿的专访，照片上的男人面目英俊又寡淡，满满的禁、欲味道，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于是评论又歪了，讨论起唐临聿的长相和什么样的女人还能被她看上。 不过发这篇微博的人似乎有所忌惮，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封晨的照片被爆出来。 一开始封晨提出先不公开结婚只是单纯的怕影响不好，没想到这件事以这样的形式被曝光，摆在她面前的，不光是她自己名誉受损的问题，自己的母校和唐家的形象都要受到相应的损害。 科技的发展实在太厉害，人们也太功利化，什么都不了解，上来就开始指点别人的人生。 不过这事也怪她，如果当初她不隐瞒，大大方方地公开，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毕竟不是明星，封晨并不想炒什么热度，也不希望自己私下的生活被曝光。 手机上方仍然不停地弹出消息，她心里一阵发慌。 盘腿坐在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谁突然拍下了这样一张照片，并且投稿给娱乐新闻大咖。 第65页 按理说，唐临聿只是个商人，除了底下的项目需要明星代言之外，根本不和娱乐圈有任何挂钩。 封晨就更不用说了，她一个画漫画的，笔名瞒得好好的连关系最好的慕卿卿都不知道，从来没掉过马甲，更不会有什么热度了。 但往深处想，唐家是百年大族，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多少有心之人盯着，能被挂到微博首页，肯定少不了这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唐临聿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贵的，根本不可能无聊到靠这种八卦蹭热度，封晨这边知道的朋友只有三四个，且都是她信得过的，不会故意去曝光什么。唐家更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唯一指的她怀疑的就封家的人。 但封家的人虽然对封晨不太好，封老爷子思想却是十分刻板，最讨厌底下的人乱嚼舌根。 以封晨对他们的了解，也知道他们是不屑做出这样的事的。 封晨猜不到那个投稿的人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又还憋着什么大招，她有点担心唐临聿如果看到这条微博，会不会大发雷霆。 正想着，唐临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封晨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 “今天醒这么早？”唐临聿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但封晨隐隐约约听到很远的地方，有很多声音杂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 封晨搅着被子，问：“你看了新闻吗？” 唐临聿顿了一下，语气沉稳，不慌不忙地说：“看过了。本来还怕你多想，既然你知道了也无妨。我已经让人尽快把热搜撤下来了，你先起床洗漱，待会我回来接你，我们必须在舆论风向发展得更恶劣之前先召开发布会，把事情解释清楚。” 封晨听着他磁性稳重的嗓音，心里的不安渐渐平息了一些，她表示理解，点头道：“好。”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从衣柜里拿出待会要换的衣服，正准备挂断电话，唐临聿忽说：“这件事是我的疏忽，很抱歉答应你毕业后再公开的承诺没有做到。” 这件事，明明错在她，是她如此任性且一意孤行。 但他却没有责备她，而是将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所幸唐临聿提醒了她一遍“我半小时后回来”后就把电话挂了。 封晨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因为脸色不太好，她特地涂了只颜色很重的口红。 重新打开微博，之前的那条热搜果然被压了下去。 b.o能做到现在的地步，人脉资源和财力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封晨为这样的办事效率感到欣慰。 宋明月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封晨接起来，那边是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宋明月的声音带着故作轻松的安慰：“晨儿，你想不到吧，有朝一日你和我们老板的结婚通稿竟然是我写的。” 封晨心情好了些，也有心思同她开玩笑了，说：“那你好好写，记得把我写得人美心善一点。” 宋明月被委以重任，瞬间如同打了鸡血般，恨不得原地站个军姿敬礼，奈何条件不允许，便大声应道：“遵命。” “哦，对了。”宋明月把声音压下来：“我们部门的老大和那个博主的团队接洽过了，据他们说这个标题是发照片的人帮忙取好，他们直接套用的。投稿人用的是微博小号，但信息部的小哥已经查到ip了，你知道是谁吗？” 封晨不解：“谁？” “楚霓，”宋明月语气透露着不可思议：“之前学校传的她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原来是我们老板，他俩没做过什么吧。真是看不出来啊，你说这楚霓长得倒是楚楚可怜的，背地里却搞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他俩应该没有怎么样。”封晨忍不住替唐临聿说了句公道话：“他还挺洁身自好的。” 洁身自好到根本就不和别人有身体接触，怎么可能对楚霓做什么。 宋明月笑了：“啧啧，你之前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才结婚一个多月，就知道维护你男人说话了。”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封晨看了一眼，说：“他回来了，我先挂了。” 宋明月给她打气：“那我继续写通稿了，你们待会要去记者发布会吧，别怂，拿出正牌唐太太的气势来，你可是和唐总堂堂正正领了证的人！” 封晨笑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她从镜子前走过，想到宋明月刚才说过的话，又用口红加重力道厚涂了一层，这才满意的拿起外套和手提包下楼。 第31章 大雪（十四） 唐临聿带了司机，尤辛坐在副驾。 封晨上车的时候，唐临聿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唇上稍稍停留。 她鲜少涂这么重颜色的口红，被唐临聿盯着，她有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第66页 男人往里挪了挪，给她腾了个位置坐下，才说：“你这个妆化的，可能会让人误会。” 封晨不解，下意识接上他的话：“误会什么？” 唐临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本正经地说：“误会我……长期被家暴。” 封晨本还没悟过来，结果前排的尤辛先笑了，她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回过味来，合着是变相说她这唇色太凶，像个母老虎。 偏偏说这话的人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定得不能再淡定，气定神闲的。 封晨用手机屏幕照了一下，颇满意的小声嘀咕道：“我觉得挺好看的。” 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谁听。 封晨以为他会和她交代点什么，比如待会发布会上她该说些什么。 结果这男人就这么闭目养神一路，直到酒店门口。 也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永远一副不慌不慢的样子，仿佛所有的结果，他心中早有定夺。 下车后唐临聿等在一旁，等到封晨从另一边下来后，他突然朝她伸出了手。 封晨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他会主动要牵她。 可能在镜头面前，总要做出夫妻恩爱的样子来吧。 她这样想着，略带试探性地轻轻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再不敢有更近一步的接触。 然而唐临聿大掌微微一翻，竟然反手将她的握住了，而且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 封晨忽然想，他们是夫妻，在这样的场合，他们是站在一起的，她信任他，也全身心的依赖他。 她用力回握。 唐临聿不知道她隐秘的小心思，只道她是紧张，便任由她去，两人携手一起走进酒店的会议室。 发布会的记者是尤辛特意安排的，不会乱问问题，封晨随唐临聿走进去，只有接连不断的闪光灯和快门声。 “唐先生，关于网上的新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其中一个记者象征性地问道。 唐临聿微微一笑，执起封晨的手，将她中指上那枚完美无暇的戒指展示出来，面对镜头淡淡地说：“我们并不是像不实新闻说的那样，是什么包.养关系，这位是我的太太。”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太太确实还是学生，不过她已经过了法定婚龄，我们也领过证了，只是为了避免给她的校园生活带来不便才并未公开，还请各位见谅。” 说完，他低下头来，一双眼睛极为深邃，就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封晨。 封晨只好在一旁端着假笑，努力和他扮演一对恩爱的夫妻。 又是一阵咔嚓咔嚓拍照的声音。 发布会结束后，坐上回家的车，封晨终于松了口气。 尤辛把ipad递给唐临聿，上面是公关部刚写完并且修改好的通稿，封晨瞥了一眼，宋明月果然把她夸得天花乱坠。 唐临聿看完后对尤辛说：“发吧。” 过了一会，封晨再看微博，之前的话题已被删得干干净净，她点进那位大咖的主页，也没有看到早上的那张照片。 与此同时，重新被顶上来的热搜是：b.o官方申明。 b.o的官方微博下，被置顶的就是刚才那条通稿，并且用很强硬的语气警告各位媒体朋友不要为了什么噱头而发布不实的小道消息，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b.o会直接走法律程序。 这条微博被z大直接转发了，一时间舆论大反转。 在评论里，惊现一张年会上封晨和唐临聿共舞的照片，也许是光线不太好又隔得远，所以不太清晰，但隐约能看到一个大概。 照片中的女孩黑发黑裙，肌肤胜雪，舒展着双臂，裙角开出一朵摇曳的花。 男人微低着头，视线紧紧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握在她的腰肢上。 发这张照片的人的评论是：本人b.o员工，有幸在年会上见到唐总的夫人，很欠揍得说一句，人长得真挺美，气质也好，有些躲在手机屏幕后头的人，同为女人，心理就别这么阴暗了吧。后面跟着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这条评论一共收获了三千多个赞，在封晨翻评论的几分钟里直接被赞到了最上方。 封晨略感安慰，不仅是因为有人夸她，更多的是因为她觉得不分青红皂白满身戾气的人还是少数，大家都是有自己独立的思考的。 澄清的热搜挂了半天后，唐临聿便叫人又撤了下来，他的目的只是为封晨正名，并不希望这件事继续发酵。 既然已经澄清，那么婚礼紧接着也要提上日程。 唐、封两家紧锣密鼓发派送请柬的同时，封晨抽空回了趟学校参加答辩。 关注过之前八卦新闻得知封晨早已高嫁，原本和她没怎么接触的同学都纷纷来祝福她，但其中的的真心假意，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第67页 封晨不是小心眼的人，对于大家的祝福，她笑了笑，大方的一并接受了。 答辩过程有惊无险，封晨回答错了一个专业性知识，还好脑子转的快，及时补救回来。 答辩完从会议厅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思还留在刚才的失误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宋明月拍拍她：“封晨，你看那是谁。” 封晨恹恹抬头，迎面走过去的是楚霓。 她穿着一件彩色的吊带，外面套了件白色的薄开衫，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裙，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再配上她那张看起开天真乖巧的脸，有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手里也拿着一叠材料，正和她的几个室友说说笑笑往会议室去，初夏温柔的风吹起她及腰的秀发。 正面交锋，封晨和楚霓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味。 但是，封晨已经赢了啊，真正的唐太太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亮出身份，她就是赢家。也不需要愧疚，她又没有插足别人的感情，楚霓找她当说客的时候，她确实和唐临聿不熟，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这么想着，封晨歪头微微勾了下唇，生平第一次主动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 宋明月摇摇头，讽道：“楚霓当初曝光你的时候，肯定是想让你被千夫所指、身败名裂，可惜啊，她万万没猜到你已经和唐总结婚了。背地里玩这么下三滥的招数，看见你她都不觉得羞愧吗？” 封晨笑了笑，淡淡说：“算啦，跟她这样的人置气，值得么。” 宋明月好奇地“哟呵”了一声，说：“看来你跟我们老板待一起时间久了，都变得和他一样清心寡欲了，搁平时，你就算明面上不说，背地里肯定要把楚霓从头到脚骂一顿的。” 可能是吧。 唐临聿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情绪很少有波动，封晨虽然每天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也被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楚霓做的这件事确实很恶心人，但除了平白无故上了趟热搜，封晨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损失。 如果和楚霓争，把唐临聿当成什么了？ 人在做天在看，封晨始终相信因果轮回。 分开时，封晨提醒宋明月：“后天我结婚，你别忘了。” 宋明月打趣道：“你现在说起结婚两个字已经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 封晨本来挺正常说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结果宋明月这么一提醒，她反而瞬间红了脸。 虽然知道封晨是出于各种原因才嫁给唐临聿的，但宋明月真心希望她能幸福，看着她显而易见表露出来的娇羞，宋明月半是欣慰半是忧愁。 欣慰的是，封晨和能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愁的是她的这份喜欢能不能被唐临聿妥善安放。 宋明月推门下车，又玩笑的补了一句：“行了，我不会忘的，明天我提前请假，你让唐总给我批一下啊。” 回到家，后天要穿的婚纱和礼服都送过来了。 这些天封晨刻意保持着身材，因此定制的衣服还是合适的。 右手上的戒指没办法取下来，唐临聿又重新买了一对对戒，婚礼的时候只能戴在封晨另一只手上。 一直到前一天下午，唐临聿才抽出时间和封晨现场演练了一遍婚礼流程。 明明有关一辈子的大事，封晨好像也不是特别紧张，对于这一现象，她自己的解释是——其他新人结婚前的焦虑，是对于不确定未来的恐惧，她花了两个月的过渡期去适应和唐临聿共处一室的生活，也知道了和他结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所以自然不会焦虑。 婚礼是在傍晚举行，封晨和唐临聿有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收拾整理妆容。 唐家包下了整个四季酒店作为婚礼的场地，只邀请了双方亲友以及联系较为亲密的商业伙伴，不允许任何记者进场。 所有事宜早有相关的人员提前安排好，与其说这是封晨和唐临聿的婚礼，倒不如说他俩只是按照流程走个过场罢了。 负责给封晨做妆造的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用的造型师，因为已熟知她喜欢什么样风格的妆容，不需要磨合，所以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封晨想让宋明月和慕卿卿两个人当伴娘，但是宋明月主动提出换个人，怕万一请不到假，耽误了事。 她跟封晨说让唐临聿给她批个假也只是开个玩笑，请假条递上去自然有专门的人批审。 幸好提前说过这事，因为到最后她也只请到了半天假。 总而言之婚礼就这么按照事先安排的、没有任何意外的、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婚礼是在户外举办的，等待进场的过程中，封晨挽着父亲的手。 为了保持妆容，她只在上午吃了块蛋糕填肚子，这会已经饥肠辘辘，高跟鞋也让她很不舒服，她垫了垫脚，试图缓解脚跟的疼痛。 第68页 封清海忽说：“累了可以靠着爸爸站一会。” 封晨顿了顿，觉得有点心酸。 这么多年，封清海从来没有心疼过她，不关注她学习怎样，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一句关心的话，迟到了这么多年才在她和唐临聿的婚礼上说了出来，但这份关心究竟是因为什么，封晨心里明白。 她没有表现出抗拒，但还是很平静地笑了笑，说：“不用，不是很累。” 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出她的疏离，封清海没再说话。 司仪开始邀请新娘进场，慕卿卿在后头低声催促两个懵懂的小花童拉起封晨的婚纱裙摆。 一条红色的地毯拉到尽头，唐临聿穿着黑色燕尾服，光是这么淡淡的站着什么都不做，就仿佛从中世纪走出来的贵族。 红毯两旁客人的掌声是最好的背景音，封晨面带微笑，一步步走近他，直到封清海将她的手交到唐临聿的手里。 第32章 大雪（十五） 封晨身上的这件婚纱是唐临聿和她一起去选的，蓬松的曳地款式，挂脖领，领口只到锁骨下方，露出背后漂亮的蝴蝶骨。 在封晨试的一众婚纱中，唐临聿觉得这一件是最适合她的。 他私以为，封晨的锁骨、肩膀以及后背那道线条流畅的脊柱沟都是很美的，他愿意她把这种美展露出来，又不愿被其他男人看到更多。 这件恰好满足了一切。 封晨也询问了他的意见，比较一番，还是选择了这条主婚纱。 那时她刚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虽然让他眼前一亮，但和今日的感觉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今天有花童，有前来祝贺的宾客，所有的一切都是婚礼最真实的样子。 司仪继续宣读誓言，新娘新郎交换戒指，以郑怿骁带头的、唐临聿的那几个哥们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封晨的手还被唐临聿握着，虽然这段时间她和唐临聿生活在一起，但她并不确定更近一步的接触他是否愿意。 隔着一层头纱，她抬头看向已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可以吗？”唐临聿低声问。 “快点呀，磨叽什么呢。”郑怿骁故意使坏。 封晨侧过脸，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和唐临聿的身上。 之前的不紧张终于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封晨甚至有些期待，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唐临聿松开握着她的手，改为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视线里，男人的俊脸逐渐放大，一道头纱的遮挡下，封晨能清楚看见他高挺的眉骨和每一根漆黑的睫毛。 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落在鬓边，她似乎感觉到被发型师特意卷起的发丝都跟着颤了颤。 她眼皮跳的厉害，心率直接飙到120，闭眼的同时，温热柔软的触感和头纱的粗粝混在一起，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轻轻一碰，便离开了。 郑怿骁还想再闹，被唐临聿一个冷眼扫过，顿时偃旗息鼓，默默咽回了嘴边的话。 仪式结束后，封晨回休息室换了件礼服出来，和唐临聿开了香槟塔。 在这样的日子，不管是否真的开心，新郎新娘不沾酒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唐临聿不依赖烟酒，但是碰的少，今晚的这种氛围下，躲不掉也不该躲。 两人敬了一圈下来，侍者手中托盘里的酒杯已经空了好几次。 封晨酒量不错，香槟酒精含量也不高，但几番轮下去，她肚子也有点胀了。 憋了一会，她忍不住悄悄扯了扯唐临聿的衣角。 男人低头看她。 封晨揉了揉肚子，说：“我去趟卫生间。” 唐临聿点点头。 解决了生理问题，封晨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终于舒服了很多。 还没走出酒店大厅的旋转门，就看到慕卿卿和宋明月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在了一起，两人勾肩搭背，各拿着一个酒瓶，朝着封晨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 封晨刚走近就闻到了一大股酒味，两人很明显的醉了，眼睛都半眯了起来。 慕卿卿把酒瓶递了过来：“晨晨，喝！” 封晨头痛道：“外面还有客人，我待会再来陪你们喝。” “不行！”慕卿卿抱住她的胳膊，不依不饶地说：“你就喝一点嘛，就喝一点点。” 她把酒瓶放在封晨唇边。 封晨无奈，只好抿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辣得她直接咳嗽起来，一看酒瓶，发现竟然是白酒，难怪这两人身上这么大的酒精味。 外面宾客杂乱，封晨不放心，只能先把她俩拖去休息室。 不知道是不是胃里空着又喝混了酒，她酒量本不该这么差的，这会却很快上了头，脑子嗡嗡作响。 第69页 强撑着把人弄到休息室，封晨累得直喘气，在沙发上坐下来，精神松懈，她望着天花板忍不住傻笑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醉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很亢奋。慕卿卿和宋明月一人搂着她的一边肩膀，隔着她还在碰杯。 慕卿卿口齿不清地嘟哝道：“封晨，你高兴吗？” 封晨呵呵笑起来，说：“高兴！” 慕卿卿点头：“我也高兴，干杯！” “cheers！”右边宋明月配合地拿酒瓶和她碰了一下，酒水飞溅。 两人继续怂恿：“今天是你结婚哎，你怎么能不和好姐妹们喝两杯。” 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借口，封晨心安理得地接过慕卿卿手里的玻璃瓶，她想喝酒、想放空所有，想不管不顾地坠入极乐。 晚上十点，宾客散了一大半，只剩下郑怿骁一帮子和留下来收尾的人。 初夏的风已带着热气，唐临聿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里面的衬衣领口解了两颗。 他看了看四周，叫尤辛：“看见封晨没有？” 尤辛摇了摇头。 郑怿骁笑他：“没你这样的，这才一会没见人就急了？” 唐临聿皱眉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拨下来，吩咐尤辛：“让人去找。” 话刚说完，慕承颐便神色匆忙地走过来，问道：“唐总，见到卿卿了吗，我一转身的功夫就没看到她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唐临聿薄唇抿着，脸色难看：“封晨也不见了。” 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唐临聿未发一言，转身迈着大步往酒店的卫生间方向走去。 找了一大圈，终于在新娘休息室找到喝到醉醺醺的三人。 慕承颐跟唐临聿道了谢，把还在嚷嚷的慕卿卿扶起来先走了。 郑怿骁看了看唐临聿的脸色，极有眼力见的招呼一帮子兄弟赶紧离开。 走之前唐临聿问他：“带了司机吗？” 郑怿骁说：“带了。” 唐临聿淡声道：“帮我送个人。” 他一指倒在封晨身旁的另一个女孩。 郑怿骁：？？？ 唐临聿说完话，自顾自开始卷衬衣的袖子，这架势...... 郑怿骁认命地拽起醉成一滩烂泥的人。 今晚的人或多或少都沾了酒，唐家安排了司机等在酒店外，把他们分别送回家。 唐老太太在酒店大厅碰到唐临聿抱着人下来，顿时松了口气，一边迎上去，一边问：“找到了？” 唐临聿点点头，语气不太好：“在休息室里，喝醉了。” 老太太忙摆摆手：“回去吧，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唐临聿看向老太太身后：“方姑姑，先送奶奶回去。” “嗳。”方姑姑应了一声，赶紧搀住老太太。 “小尤，阿聿怎么了？”老太太看着孙子离开的背影，极为忧心，出声叫住了跟在后面的尤辛。 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哪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刚才见他急匆匆地找人，这会又是这么个态度，老太太知道他心里憋着火。 也是，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媳妇，哪能让人出意外。一个女孩子喝得这么醉醺醺的，多危险。 尤辛抹了抹额上的汗，宽慰道：“老太太放心，没什么事，您先回去吧。” 他说完，赶紧跟上了老板的步伐。 上了车，封晨挨着椅背便睡熟了，尤辛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唐临聿难看的脸色，心里想笑又不敢。 刚才在休息室里，封晨看见他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唐临聿？ 第二句：我头疼。 第三句：唐临聿是头猪。 说第三句话的时候，唐临聿正要抱她起来，弯腰恰好顺了她的意。 也不知道她对他有多大的仇，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而且是用尽全力的那种。 唐临聿的脸瞬间就黑了。 此刻封晨已经睡得没了意识，她很安静，没耍酒疯，只是因为头疼而不耐地皱着眉。 司机尽量把车开的平稳而缓慢，但遇上不长眼挡路的石头，还是避免不了小小的颠簸。 封晨打着盹，脑袋一点，身体不自觉的滑向唐临聿，头也枕到了他的肩上。 唐临聿板着面孔，稍稍将她推开。 没一会，女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又重新落在他的颈窝，头上的发卡轻轻刮着他的皮肤。 他忍了忍，这次没再推开。 封晨找到重心，终于舒服地蹭了蹭。 唐临聿侧过脸，车外昏黄路灯的光影从她脸上快速闪过。他从心里叹出一口气，伸出手指，在她的眉眼上轻轻碰了碰。 封晨是被饿醒的。 看了看手机，距离早上八点还差十三分钟，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快24小时没吃过东西了。 下床简单的梳洗后，封晨踩着拖鞋下楼。 第70页 很意外的，唐临聿还没出门，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解决一块煎蛋。 封晨在唐临聿对面坐下，拿起全麦面包咬了两口。 如姨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拼命冲她挤眉弄眼。 封晨没明白她的意思，关心地问了句：“如姨，你的眼睛没事吧？” 如姨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封晨对于昨晚的印象还留在把宋明月和慕卿卿弄到休息室后她倒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 瞅着对面的男人，她犹豫道：“我昨晚喝多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唐临聿拿着刀叉的手指微微停顿，抬眼凉凉地看过来，反问：“你说呢？” 她要是知道，用得着问他嘛？ 不说算了。 唐临聿放下餐具，清脆一声响。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忽然用力掷在桌上，推开椅子拿上车钥匙出门。 封晨咬着面包，头上飘过了无数个问号，只觉得莫名其妙。 人家婚礼第二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满世界蜜月旅行，她倒好，大早上的在家看脸色。 果然，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这么卑微，她幽幽叹气。 如姨走过来把牛奶放在她跟前，没忍住，问道：“少夫人，您还记得您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吗？” 封晨愣了一下，问：“怎么回来的？” 如姨小心看着她：“少爷抱您回来的。” …… 封晨一口面包哽在喉咙，赶紧端起牛奶喝了两口压压惊。 难怪他刚才那副表情，昨晚忍着没掐死她已经算好的了。封晨暗自庆幸自己酒品好，否则今天可能就会出现唐太太意外身亡的新闻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衣，颤抖着问：“那我的衣服……” “是我换的，您不用担心。”如姨及时接话。 不用担心，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封晨咬牙切齿地回味一遍。 昨晚她都醉成那样了，身为她丈夫的人却什么都没对她做，究竟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她在他眼里一点女人的魅力都没有？ 封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33章 大雪（十六） 婚礼之后，数不清的邀请函接连往家里送。 封晨挑着拒绝了一些，还有一部分实在推不掉，再不喜欢也得参加，谁让她是“唐太太”呢，面子功夫总要做到位。 但她努力维持的表面现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也常常嗤之以鼻。 其实关于外界的传闻，封晨觉得自己真的挺冤的。 大家总是背地里嘲笑她是被唐临聿娶回去当摆设的花瓶，封氏现在是靠他解救，等将来出现转机，谁知道他会不会不顾夫妻情面直接吞并。 封晨不傻又不聋，这样的传闻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奈何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她没办法反驳也懒得反驳。 私下里，她和唐临聿的关系倒真没那么差。 唐临聿出差偶尔还会心血来潮给她带小礼物，副卡也交给她了，虽然她没怎么用过。 吃着闲饭操淡心的阔太太们聊起这些所谓的“真相”时，总少不了添油加醋的评论一番，大部分还是带着一种嫉妒的心理。 但唐临聿从来不陪她出席任何正式的场合这件事也是真的，说起这个，封晨真想长叹一口气。 事情还要从好几个月前说起。 封晨第一次接到请柬的时候，唐临聿刚从德国的分公司开会回来。 封晨问他：“你晚上有时间吗？” 大概第一次被她主动邀请，唐临聿怔了一下，才冷漠地点头。 然后封晨说：“你刚出差回来，在家好好休息吧，今晚有个慈善晚会我可以自己参加。” 唐临聿当时脸色铁青。 于是当封晨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委婉地询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参加宴会的时候，这男人总是板着一张脸，说：“没空。” 后来就出现了如今这样的传闻。 过了很久封晨才反应过来，唐临聿一定是在报复第一次他纡尊降贵愿意陪她参加宴会的时候，她让他在家休息的事。 但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在家好好休息一下的，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刚从飞机上下来，眼下都有些发青了。 结婚快半年，她和唐临聿相处还算愉快，除了要将就他的饮食和各种各样龟毛的习惯，她霸占着这个徒有虚名的唐太太头衔的小日子还算过的不错，还认识了傅如约。 不记得是哪次的宴会，封晨穿的礼服背后的系带忽然散了，虽然有拉链不至于走光，但到底有点影响美观。 封晨中途跑去卫生间，背对着镜子尝试着重新系上，但是那个姿势很别扭，手腕使不上劲。 恰好傅如约进来补妆，便主动开口帮她系上，还找出两个隐形夹给她把系带的部分固定好。 第71页 一起出去的时候，封晨跟她说谢谢，傅如约侧脸看了看她，问：“你是封晨吧？”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封晨全用来和傅如约聊天了。 据傅如约自己说，封晨和唐临聿婚礼那天她其实去参加了，但封晨却不记得了。 按理说她的五官非常惊艳，如果见过面，封晨不可能没有印象。 傅如约只笑了笑，没多解释，第一次见面彼此也不太熟悉，封晨便没再深问。 后来又遇到过几次，关系稍稍进一步的时候，傅如约才说那天她有点事耽误，所以去晚了，已经过了敬酒环节，封晨自然没见到她，但她却有幸见到封晨喝醉的样子。 说起这个封晨就窘迫，赶紧让傅如约别再讲了。 其实也是闹着玩，封晨对人有戒心，相处不超过半年很难听到她的心里话。 她倒是不怎么忌讳傅如约。 傅如约是个很坦然的人，什么话都敞开了说，不遮遮掩掩，也不背地里整什么幺蛾子，封晨只跟她接触过几次就对她很有好感。 只是醉酒那次实在太尴尬，所以封晨特别害怕别人提这事。 当然，封晨偶尔也会有些一点点不开心的时候。 比如，唐临聿莫名冷脸……比如今天的晚饭里又出现了她不想吃却被她“老公”眼神威逼着咽下去的蔬菜，再比如阔太太们的八卦话题戳到了她的痛处。 总之，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 俗话说日久生情，再加上封晨本来有点喜欢唐临聿，时间越长她越憋屈。 于是，在这个燥热的夏日，封晨头脑发热，几乎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壮烈感在唐临聿面前脱下了礼服。 本来她想着，要是她做到这份上唐临聿都不为所动的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安安心心守活寡吧算了，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了。 没想到她孤注一掷的豪赌，竟然赌赢了…… 一夜的暴雨过后，第二天仍是个晴天，湿润的空气中满是泥土的腥味。 卧室的窗帘拉开一道缝，明晃晃的阳光刺探进房间里，落在女孩安静瓷白的脸上。 封晨伸手挡住那恼人的光，略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顿时感觉到身体的异样。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她卧室的那块穿衣镜前不紧不慢地扣着衬衣的袖口。 似感觉到她醒了，唐临聿偏头望过来。 沉默的空当，唐临聿已经整理好衣着，戴上手表。 趁封晨还在怀疑人生，他走过来微微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又抚了抚她的头发，声音低沉，带着暧昧的喑哑说：“再睡会，等会我回来接你回老宅。” 封晨呆滞地看着他，直到他带上门，隐约传来下楼的声音，她才猛的打了个冷颤，盖好被子重新翻了个身。 ——老天爷，她一定是在做梦。 朦胧的又睡了一觉，封晨再次醒过来。 稍稍动了下腿，一种奇怪的感觉瞬间从脚尖窜到头发丝，浑身的毛孔好像都遽然打开了。 她惊吓地睁大眼，从床上坐起来，腰后和小腹一阵酸痛。 她机械地转动头颅，看见昨天穿的那件小礼服被揉成一团，正可怜兮兮地挂在床尾。 其他的贴身衣服更是不见踪迹。 封晨一阵赧然。 不是梦。 她坐着缓了一会，才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两条腿软绵绵的，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她忍着不适，找了半天才分别在床空和枕头下发现她的内衣。 浑身粘腻，封晨看了看外面的烈日，从衣柜里扒拉出一件吊带连衣裙来，拿着去了浴室。 宽大的空间里，水汽逐渐弥漫，封晨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眉头越皱越高。 她肩上的红痕和锁骨上浅浅的牙印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 唐临聿咬的？ 封晨又气又羞愧。 漂亮的吊带裙肯定是穿不了了，封晨只得换了件半袖的浅蓝色衬衣裙，看着外面的大太阳，还没出门，她已经感觉自己快要中暑了。 穿好衣服，封晨回到床边，垂头盯着皱巴巴的、带着某种可疑痕迹的床单直犯愁。 扔了吧，不知道怎么和如姨交代，不扔吧，她没脸见人。 正纠结着，封晨听见上楼的声响。 来不及多想，她拉开卧室的门，隐约看见如姨向楼上移动的发髻。 隔着书房，另一边是洗衣房，封晨快速走过去，把床单塞进洗衣机里，连洗衣液都没加，直接按了清洗键。 “少夫人，您怎么能做这个，放着我来就好。”如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大概是做贼心虚，封晨下意识抖了一下，再看一眼快速搅动的布料，她悄悄松了口气。 “小事情，没关系的。”封晨如释重负，咧嘴笑了笑：“如姨，今天早餐做了什么？” 第72页 “有烧卖、豆浆还有灌汤包。”如姨被一打岔，顿时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忙着下楼：“我去给您盛出来晾一晾。” 封晨点点头。 等如姨下了楼，她赶紧按暂停键，倒了洗衣液和消毒水进去，这才又重新开启清洗模式。 吃完早饭，封晨抱着ipad窝在沙发上瞎画，她休息了很长时间，最近终于有了新的灵感。 昨晚的片段在她脑袋里很清楚，具体到唐临聿说的每句话和她身体的每一次颤抖。 初经人事，封晨觉得自己实在不比唐临聿精神充沛，刚起床没多久，她又开始犯困。 看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也不知道唐临聿今天忙不忙，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连打了几个哈欠，封晨睡意朦胧，起身打算回房间补个觉再说。 刚站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引擎声，她转身，看见唐临聿把车停在了院外。 她拿上包，对如姨说：“如姨，我们出去了。” 如姨从厨房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剥了一半的玉米，应道：“好的。” 封晨换好鞋走出去，和唐临聿正好在门口碰上，她抬头看了看他，居然哑口无言。 明明是在一起生活了快半年的夫妻，昨晚还有了切肤之亲，封晨觉得他俩还不如一夜情的陌生男女。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两腿更酸更疼了。 恰逢昨夜暴雨，前面院子铺的石子路里积了一潭泥水，她穿着白色帆布鞋，身上又不舒服，站在坑洼前进退两难。 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她，过了两秒，他迈开长腿走过来，直接单手将她微微提抱起来，跨过了那道坑。 之后他也没有将她放下来，就这样抱着她，直到把她放在副驾上。 上了车，他点火启动，封晨缩在座位里一动不动。 “疼？”他把冷气的温度稍微调高了一点，问她。 封晨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这个疼是指什么，顿时耳朵都发起烧来。 这个问题让她怎么回答？疼或不疼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她还做不到这么坦然，索性什么也不说，紧紧抿着嘴巴。 唐临聿看着她泛着粉色的脸颊，好心情地勾了勾唇，缓慢而意有所指地说：“今天我会温柔一点的。” 封晨一脸不敢相信——今天还来？昨晚她主动的不错，可他不是性冷淡吗？？？ 搞什么，还上瘾了不成？ …… “太太，阿聿和晨晨回来了。”方姑姑红润的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是喜气。 老太太正逗着阳台上的鹦鹉，闻言便放下了专门用来逗鹦鹉的穗子，接过方姑姑递来湿帕子擦了擦手。 “看你笑的，有什么高兴事？”老太太看了方姑姑一眼。 “嗨呀，您猜怎么着？”方姑姑是个心态好的，爱说爱笑，这会子开心地直拍自己的胳膊，说：“他们俩今天是牵着手回来的。” “是嘛。”老太太挑着细眉，略感吃惊。 方姑姑眼尾的褶子往上翘，她两手大拇指对在一起往下按了按，笑得神秘：“怕是再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抱上重孙了。” 老太太被哄得喜笑颜开，忍不住夸起自己的孙子：“我就说我们阿聿聪明，长得又好，他一般是不哄女孩子开心，单凡用了心，哪有搞不定的。” 说着，她不免激动，催促道：“快扶我下去看看。” 方姑姑应了一声“好嘞”，赶紧搀起老太太下楼。 第34章 大雪（十七） 封晨有点热。 本来穿的就不凉快，手还一直被唐临聿握着，握到她掌心都起汗了。 她觉得有点可怕，怎么睡了一晚之后唐临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负距离接触真的增加人的亲密感。 老太太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穿着浅蓝色裙子的女孩坐得端端正正，身旁的年轻男人攥着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稳稳捏着一盏茶。 盛大的光芒透过干净的落地窗照进来，大厅里的所有物品都镶上金边。 两人光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就足够赏心悦目的了。 老太太看了一会，心里有点发酸，唐临聿从小就失去父母，是她和他爷爷一手带大的。 也许是世代经商的缘故，他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数字的敏感，有时候从早坐到晚，一动也不动，就只为了解出一道数独题。 高中毕业后，他出国留学，本硕连读，又在分公司积累了一年多的经验，这一待就是七八年。 他聪明、所有的难题在他面前总是能迎刃而解，时间长了，心气儿难免高傲。 但他又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开心还是低落，旁人并不能轻易看出。 别人家都害怕自己的孩子出去鬼混，老太太却巴不得自己孙子多在外面玩玩，只要不乱来，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老这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别憋坏了。 第73页 老太太对孙媳妇的要求不高，简简单单的就好，也不用大富大贵。 只是看唐临聿这样，常年扑在工作上，对别的什么事都不太上心，老太太也总怕他找不到体己的人。 如今看到二人如同其他的普通夫妻般相处，她心里不知多宽慰。 略欣赏了一会，她继续下楼，故意清了清嗓子，说：“回来了？” 封晨听到声音，赶紧站起来，却没成功，因为手还被唐临聿牢牢握着。 虽然这小动作不算过分，但长辈面前还是稍显亲密了，封晨恼怒地瞪着他，用力挣了挣。 唐临聿仍旧没有松手，但是站了起来，将就着她的身高。 封晨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在他俩交握的手上停顿了几秒，顿时脸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视线悄悄往下偏，看见那只包裹着她的修长大手，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干净，因为抓握的姿势，掌骨微微凸起，能看见白皙的皮肤下几条浅青色的静脉血管。 被美色暂时蒙蔽了双眼，封晨恨恨地想，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以前别说在公共场合了，哪怕是在家里，他都和她保持着适当的空间和距离，今天怎么老是一次次打破她吃惊的底线。 坐下后，唐临聿和老太太又谈起封晨不太懂的公司里的事，不过这次话题自然就转到了她身上，老太太问她：“封氏现在怎么样了” 封晨愣了愣，她和封家的关系一向很微妙，除了封太，别的人都不太关注她的生活，她对封氏的情况也不了解，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和唐临聿结婚后，封太倒是经常叫她回家吃饭。 封晨有自知之明，表面说是叫她回家吃饭，其实拐弯抹角地在暗示她应该和唐临聿一起回去。 听得多，封晨总是敷衍，在学校的时候她两三个月不回去都没人关心地问一句，这个时候的讨好不显得很可笑吗？ 见她发呆，老太太又提高音量叫了声：“封晨？” 封晨赶紧回神，不等她出声，唐临聿便替她说道：“封氏之所以一年不如一年，是因为中层中有太多浑水摸鱼的人，很多股东的亲属占着重要的职位却不作为，更有采购谋取私利，偷换材料。从下个月开始，所有员工的工资都将与业绩挂钩，完成不了工作量的人会受到相应的处罚，公司不需要坐享其成的人。” 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愤慨激昂，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 老太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早已活得通透，她先对唐临聿的做法表示赞同，又委婉地提醒封晨：“多关心家里的事，都是一家人，别生分了。” 封晨挤了个笑，点点头。 老太太看着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她究竟听进去几分，只好叹了口气。 今天应该是大家族的聚餐，后来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都是唐临聿叔伯之类的。 封晨刚才被抓着听教导，手机在包里振动了几下也没看。 这会唐临聿和他的叔伯们坐在一起，老太太正哄着几个小辈，封晨终于得空喘口气。 她拿出手机，看到半小时前傅如约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安好否？】 【昨晚我俩在酒吧被人拍了照片，唐临聿没找你麻烦吧】 最后一条是一个微笑脸配着一句话【我昨晚被我哥教训了】 封晨想了想，也发了一个微笑。 【倒是没被找麻烦，我跟他睡了】 傅如约秒回【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吧唐太太，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都神清气爽了呢？】 神清气爽？封晨扯了扯嘴角，她稍一抬腿便隐隐作疼，哪里神清气爽了？ 偏头看一眼和人说话的唐临聿，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才是真正的神清气爽吧...... 正想狠狠翻个白眼，唐临聿忽然目光沉沉的看了过来。 隔着大半个客厅，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然后，他缓缓的、缓缓的朝她笑了一下，连皱起的眉头都微微舒展开了。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皮相真的很好，就这么略带漫不经心地看你一眼，便忍不住沉沦进去。 封晨擦了下鼻尖，不自在地扭过了头，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那边，傅如约看到封晨的消息，忍不住想不顾形象地大骂一声“卧槽”。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唐总开荤，死而无憾了。 刚回完封晨的消息，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三声，这是她熟悉的、属于她的秘书秋沁的特有敲门声。 她把手机扔回抽屉，拉过镜子检查妆容，把刚才咧起的笑容压下去，直到表情恢复自然找不出丝毫破绽，这才把镜子放回去，平淡开口：“进来。” 第74页 办公室里冷气十足，秋沁一进来就打了个冷颤。 傅如约穿着一套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坐在办公桌后，翘着腿，骨肉匀称的手指间夹着一只金色的钢笔。 秋沁把文件放到她的手边，轻声说：“总监，这份方案被傅总驳回来了。” 傅如约表情僵了一下，不自觉提高音量：“为什么？” 秋沁摇摇头：“不知道，秘书处的人没有说。” 静了半分钟，秋沁以为傅如约不会再说什么，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傅如约突然推开椅子，抓起桌上的文件便往外走。 黑色的旋转椅撞到墙上，剧烈一声响，又反弹回来。 傅如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逐渐远去。 秋沁对于自己上司的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她低低叹了口气，扶起刚才傅如约起身时被碰倒的笔筒。 傅如约怒气冲冲按了电梯，三十一层一到，她踩着高跟鞋快步往总裁办公室走去，一阵风似的。 秘书处的小赵老远就看见傅如约走过来。 第一次见到傅如约的时候小赵就感叹怎么会有身材这么好的女人，一米七三的身高，大长腿，五官明艳而极具辨识度，小麦色的肌肤健康富有光泽。 她今天穿着休闲套装，里面是v字领的浅灰色吊带，外套同色系，底下是一条西装短裤，脚踩五公分的黑色一字带高跟鞋，走路带风。 她本就高，又穿着高跟鞋，极给人压迫感，小赵看她这副模样心道不好，赶紧扬起笑脸甜甜叫了声：“傅总监好。” 傅如约已走到跟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看着眼前女孩干净的脸庞，忍了忍，微点了下头，说：“傅总呢？” 小赵虽然在心里悄悄花痴，但本职工作还要做好，她如实汇报：“傅总刚开完会，现在在办公室里，您……” 不等她说完那个“请”字，傅如约已经风风火火推开傅而至办公室的门。 “傅而至，你什么意思？”傅如约站在门口，怒视着办公桌后的男人。 昨晚刚吵了一架，今天他就驳她的方案，这不是故意的吗？ 傅而至连头都没抬，语气有点冷：“进来之前不知道要敲门吗？” 傅如约噎了一下，她气糊涂了，竟然连基本的礼貌问题都忘了。 懒懒伸出手在门框上假模假式地敲了两下，她问：“现在能进来了吗？” 傅而至没说话，她自己便走了进来，站在他办公桌对面，也不说话，就这么耐心的盯着他签文件。 把她晾了一会，傅而至琢磨着她怒气消了，才瞟了她一眼：“要说什么。” 傅如约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已换了副模样，微微一笑道：“没什么。” 她刚才确实太莽撞了。 拿着文件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傅而至叫住了：“你的方案漏洞很多，有些东西不能只凭你的臆想，落到实处不一定完美，不要觉得我是在针对你，你是我妹妹，我希望你在工作和生活上都能做到最好。” 又在提醒她，她是他的妹妹。 傅如约回头灿烂一笑，仿佛不计前嫌似的，一字一句吐着发音：“那可真的要谢谢你了，我的好哥哥。” “哥哥”两个字她咬的特别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看着被带上的门，傅而至头疼的捏了捏鼻梁。 第35章 大雪（十八） 封晨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傅如约的消息。 太过于无聊，她点开了手机上的小游戏，是很久之前就流行的贪吃蛇。 经过这么多年的改版，这条蛇变得蠢萌蠢萌的。 她边打哈欠边玩了几把，直到身边的沙发往下陷了一块。 她侧头，看见是唐一山，脑袋空白了几秒，手指一顿，胖胖的红色小蛇来不及扭转身子，直接撞死在墙上，手机界面弹出“game over”的字样。 封晨直觉唐一山有话要对自己说，她把手机收了起来。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唐一山跟她唠起家常。 这个问题让她很难回答，如果唐一山是因为这个和她套近乎的话，她觉得他失算了。 不是不知道她和她爷爷关系不好，非得挑个这样的问题。 但到底是唐家的长辈，封晨想了想，点头：“还好。” 唐一山又说：“还记得很久以前我去你家，你才这么高一点，”他在茶几的台面位置比划了一下，又看她：“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封晨没说话。 她果然猜对了，唐一山才不是单纯的想跟她叙旧，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她压着性子耐心地等。 唐一山说：“公司年会的时候我就说你们俩般配，没想到你们俩真的能成夫妻，实话和四叔说，你和阿聿时候不是那时候就偷偷谈恋爱了？” 第75页 封晨谨慎地笑笑，仍旧不接他的招。 她和唐临聿结婚小半年，也不是没有在别的场合碰见唐一山，但都只是互相打个招呼罢了，她不明白他现在和她说这些干什么。 唐一山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宽和地笑了笑：“四叔没什么意思，你也知道现在阿聿掌管着公司的大权，平时在公司我和他说几句话都能吵起来，你看看你们好歹是夫妻，没事的时候能不能帮四叔说几句好听的话。” 封晨和唐临聿的事他平时也有耳闻，不过这其中的曲曲绕绕也只有他们当事人知道。 当初肯带唐临聿去封家吃饭不过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 人都是势力的，说实话，封家如今的状况，他还真不觉得配得上唐家，说封晨和唐临聿般配也只是生意场上人的一种客套罢了。 要是在一个月前甚至几天前唐一山根本都不会动这种心思，只是刚才谈话间，可能连唐临聿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视线总不自觉就落在了封晨身上。 唐一山隐隐觉得，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 封晨听懂唐一山的来意，心里颇有些好笑——还真是看得起她，什么时候她都成了能给唐临聿吹枕边风的人了？ 先不说她不懂b.o的内部情况，就算是懂，她也不会轻易和唐临聿举荐谁谁谁的。 唐临聿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一定是出于让公司变得更好的目的，既然撤了唐一山的职，那估计是在某一方面，唐一山确实触到他的逆鳞了。 面对这种在商海里摸滚打爬多年的老油条，封晨很显然不是唐一山的对手，这忙她不打算帮。 倒不是忘恩负义，有些事确实不能轻易突破底线，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n次的麻烦找上门来。 正苦恼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她肩上按了按。 她回头，唐临聿站在她背后，双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她的肩上，暗地里加重了力道。 他在提醒她什么？ “方姑姑给你煮了奶茶，去厨房找她吧。”唐临聿云淡风轻地说。 他表情掩饰得太好，封晨甚至猜不到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但她已经急于逃离这个环境，恰好唐临聿给她铺了一条路，哪有不走的道理？ 她一边整理裙角一边站了起来，像个温柔的妻子一样对他笑，说：“那我去找方姑姑了，你和四叔好好聊聊。” 唐临聿微微颔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进了厨房，才慢慢收回目光，绕过沙发坐了下来。 他双臂环在胸前，玩味地看向唐一山：“生意上的事封晨不懂，您刚才想和她说的，可以直接同我讲。” …… 封晨去到厨房，方姑姑竟然真的给她煮了一杯奶茶。 她端着瓷杯靠在流理台边，看见唐临聿和唐一山正说着什么，后者虽是长辈，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方姑姑在一旁查看厨师备的菜，见封晨看得出神，便蹑手蹑脚走过去，问：“我们阿聿长得好看吧？” 封晨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 回过神，见方姑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封晨窘然，赶紧低头喝了口奶茶压惊，并且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您这个奶茶是用金骏眉煮出来的吧。” 方姑姑果然被她带偏了，惊喜道：“喝得出来？味道不错吧。” 封晨憋着笑，点了点头，一指盥洗池里的青菜：“方姑姑，那个菜没有摘干净。” 方姑姑回头看了一眼，挑起菜叶一看，眉头立马皱起来：“老田你怎么回事，菜叶子都没摘干净，你是不是刚得了孙子，心思都飞了？” 她表情凶巴巴的，但语气并不重，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老田呵呵笑着过来，说：“方姐别生气，我马上重新摘。” 封晨看准时机，悄悄溜了出去。 吃过午饭，老太太要午休，小辈们坐了一会便散了。 外面日头正盛，封晨也困，窝在副驾正迷瞪，忽然感觉车子减速停了下来。 唐临聿下了车，没熄火，车里冷气充足，封晨见他没叫自己也就没跟着下去。 很快他就回来了，把一个写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放在她腿上。 封晨随意一瞥，瞌睡都没了。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外用消炎药……他在提醒她什么？ 封晨抿着嘴，攥紧了塑料袋，憋不出来一句话。 回了家，屋里静悄悄的，如姨他们应该正在午休，封晨提着塑料袋上楼，惊讶地发现唐临聿跟在身后。 想着人家有可能要去书房拿东西，她也没多想，进了卧室正准备关门，唐临聿伸手一挡，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挤”了进来。 封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第76页 什么情况？ “不是说疼吗，我帮擦药。”唐临聿悠然地挑挑眉。 她什么时候明确回答过他问的那个疼不疼的问题了？ 封晨尴尬地挤出个笑容来：“我自己来。” “你确定你自己可以吗？”他薄唇开启，重音压在“自己”两个字上。 封晨顿了顿，这个人在说什么骚话？ 她咬牙道：“现在好像又没什么事了。” “没事的话，我们做点别的。”唐临聿目光沉沉看过来，长臂一揽，将她抵在门上。 封晨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偏头视线飘忽，压低声音急道：“你不回公司吗？” 怕吵醒如姨，她不敢弄出太大动静。 唐临聿看她越害羞越想逗她，便说：“不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封晨倒不是要拒绝他，这种事情嘛，顺其自然就好了，只是她实在还有点疼，又是正中午，哪有人大白天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耳朵发红，却还板着脸用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语气说：“小唐先生，现在是白天。” 她又叫他小唐先生，唐临聿却并不生气。她虽然努力保持镇静，但话音的尾调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嗔意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唐临聿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飘飘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男人一旦开了荤，脑袋里就控制不住这些想法。” 他说完直起身子，带了点淡笑：“唐太太，逗你的。” 什么人啊，思想龌龊！！！ 封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男人之前的禁.欲都是装的，他知不知道他现在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 不对。 封晨看着他踱步下楼，直到窗外传来车子重新启动的声音，她眯眼思考了一下，刚才他说什么来着？开了荤？ 他以前真的没碰过别的女人？ 不适是不适，封晨还没娇气到需要擦药的地步，她洗了个澡，拉上窗帘裹着毯子在空调房里补了一觉。 傍晚，炽烈的太阳光逐渐收敛，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拉长了的蝉鸣。 封晨坐在餐桌前画漫画。 她休息了小半年，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灵感，十分有激.情，从三点多坐到快七点，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乎没有动过。 因为太过认真，连唐临聿回来了都没发现。 这么说也不对，其实一开始她是有所察觉的，但如姨一下午忙忙碌碌，在院子和客厅里来回走动，她也没在意，还当是如姨在打扫卫生。 直到那道影子在桌前站了足足一分钟她才意识到不对，抬起头的瞬间已经有感应般地合上了电脑，但看到唐临聿的脸的时候，她还是做贼心虚地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唐临聿一身正装，眉宇间带着淡淡的乏，他把车钥匙放进兜里，慢条斯理卷起衬衣的袖子，促狭道：“你慌什么？” 封晨理直气壮：“我看恐怖片，被你吓到了。” 唐临聿看了看她手边的数位板、压感笔，也没戳穿她睁着眼睛说的瞎话，略带嘲笑地说了句“胆子这么小还看恐怖片”就去卫生间了。 趁唐临聿去洗手的功夫，封晨把画稿保存起来，关了电脑。 两个人沉默无语地用完晚餐，唐临聿看了会晚间新闻之后就先上楼了。 封晨等楼上不再传来动静，才把第一话的最后一场分镜画完给木子李发了过去。 这只是个初稿，她想听听木子李的意见。 等了一会，木子李回了消息。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画风怎么变得这么甜。】 封晨笑了笑，在键盘上打字。 【没有啊，老阿姨不能偶尔有颗少女心吗？】 她以前的作品都是类似于少年漫那种热血十足的风格，这次的主题却是极具青春气息的校园恋爱。 这和她谈没谈恋爱没多大关系，只是突然想尝试一下不一样的风格。 木子李回了个心碎的表情。 【你都成老阿姨了，那我是啥？天山童姥？】 第36章 大雪（十九） 和木子李聊了一会，封晨收拾东西上楼。 路过书房的时候没有看见灯光她还略感疑惑，结果推开自己卧室的门，她傻眼了。 唐临聿已经洗完澡，穿着件黑色的睡袍，就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她的书桌前回电脑邮件。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唐临聿在思考的空隙里转了下脖子，就看见封晨抱着电脑站在门口，带着点欲言又止的呆愣。 他敲着键盘的长指停顿了一下，波澜不惊地说：“进来。” 封晨当然知道进来，这可是她的房间，但是看唐临聿这架势......不会是打算在她这里过夜吧？ 封晨动了动嘴皮：“你今晚睡这里？” 第77页 她承认，昨天是她想要结束这段不咸不淡的婚姻的，怎么看到唐临聿在她房间，她倒有点腿软了。 唐临聿的头发有点湿，软软的搭在额上，平时的冷漠疏离淡了几分，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温润贵公子的样子。 但封晨知道，这都是假象。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淡然的语气，似乎是对她的质疑不满，下颌线微微抬起，说：“当然。” 她默默走进去，把电脑放到唐临聿旁边的书桌空架子上，又默默走到浴室。 浴室里的东西基本上都变成了双份，亲密无间的挨在一起，像依偎着的一对恋人。 他这是把东西都搬到了她这儿来了吗？ 封晨心情复杂，洗完澡，把睡衣裹得严严实实地走了出去。 唐临聿已经处理好了工作上的事，正以主人的姿态占据了大床靠外面的位置，修长的手指翻着一本英文原著小说。 封晨倒吸一口气，不太确定地反问：“你真的要在这里睡？” 唐临聿语气平平，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是唐先生，你是唐太太，作为夫妻，我们难道不该睡在一张床上？” 封晨无言以对。 她很想踹他几脚，质问他：“既然我们是夫妻，那之前半年你睡客房干嘛，欲拒还迎？” 就这么尴尬地站着，封晨被唐临聿直白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 反正昨晚该做的也做了，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她暗自捏了捏手心，带着英勇就义般的决心在大床的另一边直直躺下了。 毕竟还是不够熟悉和亲密，封晨离唐临聿那边远远的，几乎是贴着床边了。 唐临聿关了大灯，只留床头柜旁一盏阅读灯，他仍然没有放下那本书。 对于习惯熬夜的封晨来说，时间其实还算早，但是她只能装睡，不然两个人同床共枕着沉默，也实在是太尴尬了。 空调的低声运作偶尔夹杂唐临聿轻轻翻过书页的声响，她在心里数着这是唐临聿翻的第多少页。 当她数到十六的时候，意识开始有些昏沉了，她稍微放松了一点，一不留神就沉到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封晨梦到自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一个惊跳反应，她倏地睁开眼睛。 床头的灯还亮着，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光似乎离她很近，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糊成一团的昏黄光影。 封晨伸手挡着光，烦躁地偏了下头，忽然间意识到不对劲。 她猛地低头往下看，自己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横在大床中间，双腿缠在唐临聿腰上，一只手还环抱着他的胳膊。 封晨睡相一向老实，不管是大床还是小床，她基本能保持一个姿势睡到天亮，顶多从平躺换成侧躺，绝不可能这么大喇喇地占据大床这么大部分的位置。 但唐临聿肯定不会主动贴上来，而且从这个姿势看，应该是她先动手的。 饶是封晨再努力保持淡定，终究有点难为情。 她琢磨着继续装睡，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滚回她原来的位置。 先把腿拿下来，再收回手臂，然而没有得逞，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唐临聿低低的嗓音响起来，在她后背的肌肤上洒下滚烫的温度。 他的手指从睡衣下摆伸进来，带着一丝喑哑：“醒了？” 封晨不开口，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醒？她必须是睡着的。 温凉的手指停在她的腰侧，那里有她最敏感的痒肉。 唐临聿微加重力道，她再没忍住，浑身一哆嗦。 男人从后面搂着她，亲吻她的耳垂和颈侧，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和揶揄在她耳边说：“不装睡了？” 她哪里装睡了？她刚才明明就是真的睡着了。 封晨气的脑袋疼，刚想开口反驳，便被人使了坏，出的一声是带着颤音的闷哼。 封晨一下子卸下防备，身子发软。 唐临聿随手拧灭了灯，将她箍进怀里，重复了下午他说的那句话：“这次我会温柔一点。” 月辉顺着窗台偷偷爬进来，映在地面两道痴缠在一起的影子上。 这是封晨第二次在睡醒后睁眼的第一时间看到唐临聿了。 两次机会，她已经能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了。 封晨记得前天晚上她从酒吧回来的时候，唐临聿似乎有说过她欲、求不满。 她看着唐临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着装，心里很不平衡。 凭什么每次爬不起来的都是她，另一个人却能精神十足地去上班。 封晨很想质问他：这位先生，是我欲、求不满吗？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你看着我的眼睛扪心自问一下。 她起了坏心，叫：“唐临聿。” 男人扣上皮带，眼神无波，侧脸静静看着她。 第78页 封晨抱着被子，朝他勾着手指：“你过来。” 唐临聿危险地眯了下眼，却还是从床尾绕到她这边来。 等他站定，封晨忽地坐起来，双手圈住男人的脖子，一双杏眼蕴着粲然的笑意。 她鲜少露出这种狡黠的笑容，大多数只是抿着嘴，笑的淡淡的，和谁都不亲热的样子。 唐临聿隐约感觉到她要使什么坏，往后避了一下，但封晨动作更快，一下咬在他的下唇上，是下了狠劲的。 唐临聿被咬得皱起了眉，等封晨松了口，他往唇上一抹，竟沾了点浅红。 封晨歪头看着他，装的很天真：“你也疼一下。” 唐临聿这人记仇，看着封晨这幅模样，他顿时想到结婚那天晚上，她喝的酩酊大醉，也是这么恶狠狠地拧他的鼻子。 她对他有多大怨多大仇？ 唐临聿无所谓地怂了怂肩，颇有几分无赖的痞气，说：“这下大家都知道唐太太在某方面很厉害了。” 看着封晨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下来，唐临聿勾了勾唇。 唐临聿走后不久，封晨接到慕卿卿的电话。 慕卿卿问她：“最近有时间吗，我要去滨城拍个广告，你要不要一起？” 滨城是靠北的一个海滨城市，很适合夏天度假，前几年她们俩就约定过毕业旅行一起去趟滨城，结果封晨结婚耽误了，慕卿卿这几个月又接了好几个杂志拍摄，行程安排的比较满。 封晨正被唐临聿气的头疼，惹不起她躲行吧，当下便置气答应了。 慕卿卿明天走，拍摄两天，封晨可以等到她工作结束后再去滨城和她会和。 到了晚上唐临聿回来的时候，封晨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学着他最典型的那种一脸冷漠的表情向他汇报：“我过两天要出去玩。” 唐临聿以为她说的是和朋友在市区逛逛，便淡淡地说：“让老张送你。” 她早上在他唇上咬的口子结了痂，别提多暧昧了，今天一整天尤辛和秘书处的那些人装作不经意又忍不住屡屡偷看的动作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到现在他还在生封晨的气。 大抵是后天就可以出门潇洒了，封晨颇有底气，挑眉斜睨着他，还有点挑衅地说：“不用了，我去滨城。” 唐临聿脸色一沉：“不行。” 看见封晨不满地看着他，他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迫切，闭了闭眼恢复冷静：“你是唐太太，到时候那些请柬送到家里谁去参加？” 封晨要被他气死，她是个犟脾气，你把她治得心服口服倒还好，否则她是憋不住这口气的。 之前封太逼她相亲时，她就是抱着去气一气闵江的想法，只是没想到后来反被气了，这事丢脸就不提了。 本来她只是和唐临聿报备一声，虽然她现在是唐太太，但她有自己的生活，有想做的事情，告诉唐临聿是尊重他，不是让他替她做决定的。 她顿时有点生起气来，但还是很平静地提醒他：“当初说好的，我们对彼此的私生活互不干扰。” 真是神他妈的互不干扰。 唐临聿被她这句话激起火来，却舍不得说重话，只好一瞥如姨：“晚饭做好了吗？” 还在当观众的如姨回过神，赶紧往厨房走，又听见封晨轻飘飘说了句：“要是有请柬送到家里来，还要难为唐总替我参加一下啦。” 如姨加快了脚步走到厨房，赶在唐临聿再次出声之前把晚餐端了上来。 今天晚餐后，封晨先起身，唐临聿跟在她身后上楼。 没多久，如姨听见二楼传来各种咚咚咚，乒乒乓乓的声响。 她和厨师老高是夫妻俩。 老高寡言，此时正细致地在水龙头下冲洗菜刀和砧板，见她咧着嘴小声地笑，也跟着傻笑起来，问：“老婆子，你笑什么？” 如姨挥手赶他：“你好好干你的活。” 她才不会说，今天早上她看见少爷从少夫人房间出来的，这俩人现在在干嘛，这不是明摆着吗？ 其实在封晨嫁过来之前，她和老高已经给唐临聿做了快半年的事了。 但也不是每天来，唐临聿经常不在家吃饭，她只用偶尔过来打扫卫生就行。 唐临聿和他们家女儿差不多年纪，她家小孙女都快上幼儿园了，他一大男人身边也没人，就这么一个人住着一个冷冷清清的大房子，如姨看着也心疼。 封晨刚来的时候，她还觉得他们俩相处怪怪的，话不多，也不睡在一起，哪像对夫妻？ 只是豪门的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懂，他们只用本本份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不该说的不说。 这半年来，她看着封晨和唐临聿逐渐从陌生人的客套疏离，到如今像小孩子过家家般能吵起来，不是不感慨。 第79页 有了烟火气，这才像一个家。 第37章 封城（一） 相比较厨房的温馨，二楼可算是鸡飞狗跳了。 沙发椅倒了，枕头扔在床下，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蹦得满地都是。 封晨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和唐临聿“打”起来。 其实也不算打。 刚才她上楼听见唐临聿跟在后面，就下意识把门关上，准备把他关在外面。 她没他脸皮厚，被撩拨会害羞，但是她有不让他进房间的权利吧。 奈何男女力气悬殊，一开始唐临聿只单手堪堪一抵，封晨就关不动了。 这种游戏其实很幼稚很浪费时间，但好像很久没人愿意陪她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她跟小孩子置气般，非要争个输赢，他越抵着她越用力。 后来唐临聿大概不想把时间花在这无谓的拉锯战上，便加大了手劲，封晨终究顶不住，门被推开的时候她由着惯性往后退了好几步。 最后撞翻了沙发椅，带倒了落地灯，唐临聿眼疾手快过来拉她的时候又把她搁在桌子上的一堆瓷娃娃全给碰到地上了。 幸好铺了厚厚一层地毯，东西都没有损坏，在地上咚咚咚响了几声就安静了。 但两人不知道怎么的都倒在了床上，而且因为唐临聿要保护她的原因，他的手还搂在她的腰上，他被压在下面，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气氛变了味。 封晨暗叫不好，刚要下去，就被唐临聿反客为主掉了个位置。 昨晚他倒是够温柔了，前戏做的足，两人都从彼此的身体找到了乐趣。 但封晨不打算让他碰。 没看见她还在生他的气吗？ 连着三天，他当真是才开荤不懂节制啊？ 封晨被他禁锢着双手动弹不得，她气还没消，挣扎的时候把枕头都给踹到床下去了。 原本早上被唐临聿调侃的事她已经没放在心上了，结果唐临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回来说的话不超过三句又成功把她惹毛了。 要说起来之前他俩可相敬如宾了，打了两炮之后这关系还真是不一样，她都敢发脾气了。 当然，到了最后唐临聿还是放了她一马，两人就这么各占一边，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晚。 在家待了两天，封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滨城，尽管唐临聿满脸不乐意，却还是中途回来了一趟送她到机场。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他们这也勉强算夫妻吧。 吵架的第二天唐临聿不知道从哪打探到她的爱好，给她带回来一整套新出的sonnyangle。 封晨不是小心眼，更何况唐先生都拉下脸面了，她就勉为其难顺着台阶下了。 当然，背地里她暗自发誓，以后要保持心情平和，尽量不和唐临聿发生争执，别看这男人寡言，要是怼起人来，封晨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在商场上，他肯定是能把对方给出的价格压到最低点的那种万恶资本家。 岚市不比滨城，虽然两城都是沿海城市，但岚市更靠近内陆，四季分明，夏季来临的时候尽管有海风吹拂，但也阻隔不了日益汹涌的热浪。 滨城是真正意义上的海滨城市，在祖国北端，几乎一整年的温度都处于全国平均值以下，是夏天避暑的最好去处。 滨城主要发展旅游业，空气好污染小，天空蓝到极致，一点杂质都没有。 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连着入海口的海港经常能看见成群的海鸥。 在老城区的红砖墙墙下，随手一拍都是一张赏心悦目的照片。 封晨下午的机票，到的时候刚好傍晚六点多，天还没暗下来，地平线尽头一道彩练似的晚霞贯.穿整片天空。 慕卿卿那边在收尾了，她给封晨报了个酒店地址，约好两人到那里碰头。 封晨拦了辆出租车，进了酒店大厅，慕卿卿已经到了， 她坐在酒店角落等候区的沙发上，戴着草编的遮阳帽和超大墨镜，正喝着咖啡。 封晨拖着行李箱环视一圈，没认出来人，直到慕卿卿朝她招手，叫了声：“晨晨。” 封晨走过去，接过慕卿卿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口，顺势把后者头上的遮阳帽又往下压了几分，揶揄：“哟，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位明星呢。” 慕卿卿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那当然，我好歹也是有二十五万粉丝的微博大咖。” “呵，还微博大咖，我听这四个字就头疼。”封晨推了推她，在一旁坐下来。 酒店是五星级的，大厅冷气十足，地面和墙面映射着水晶吊灯的光，锃锃发亮，金碧辉煌。 封晨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有点热，慕卿卿等她坐着缓一会，顺便跟她吐槽前两天拍摄为了节约经费住了个快捷酒店，结果半夜收工回来洗澡洗了一半没水了，气的慕卿卿一晚没睡着。 第80页 当然，这其中肯定有夸大的成分。 封晨睨她一眼，说：“你自找的，吃不了这个苦就别干这行了呗。” 慕卿卿夸张的表情瞬间收回来，讪讪道：“当我没说。” 等封晨歇好，两人去服务台办理入住。 姐妹好久没彻夜长谈聊八卦过了，慕卿卿当然想订一个大床房和封晨一起睡。 结果所有的大床房甚至是豪华套间都被订光了，只剩单人间。 慕卿卿震惊地反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情侣出来旅行，这种时候，她只恨自己家的酒店没有开到滨城来。 封晨没那么折腾，她对前台笑了笑，说：“那就要两个单人间吧。”又和慕卿卿说：“赶紧收拾了我们去逛夜市，你想跟我聊天我去你房间找你。” 慕卿卿撅了撅嘴，还是没说什么。 封晨从随身携带小挎包里拿出钱包打开，找到身份证放到大理石桌面上。 慕卿卿凑过来，从其中一格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卡看了看，轻哼：“你这唐太太当的舒服吧，都用上黑卡了。” 封晨随意扫了一眼，刚好前台已经办好房卡等着付款，她划开手机准备扫支付码，慕卿卿抢先把那张卡递了过去：“刷卡。” 封晨脸色微变，说：“这是唐临聿的副卡。” 前台已经把卡贴在刷卡机上，机器“滴”的一响。 慕卿卿接过打印的发.票、收据和银行卡，塞回封晨手里，满意地说：“你老公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看着封晨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意味深长地说：“夫妻俩有时候把什么事都分得太清楚，也不一定是好事。” 几千公里外远在岚市、因妻子外出而不愿回家的唐老板，正在会所里冷眼看着郑怿骁拿着游戏手柄大杀四方。 一枪爆头，屏幕上溅满鲜血。 郑怿骁操控的游戏人物直接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他愣了愣，低骂一声“卧槽！” “哎，老唐，”他把另外一个游戏柄扔过来：“陪我玩一把。” 唐临聿瞟了一眼落在他身旁的东西，冷漠收回目光：“无聊。” 郑怿骁可不乐意了，他长腿一迈，从茶几那端跨过来，愤愤不平：“老唐你什么意思啊，你老婆不在家我好心收留你，你还给我摆脸色，滚回去，老子不欢迎你了。” “你确定？”唐临聿微调上扬着反问。 郑怿骁一听这语气心里暗叫不好，紧接着唐临聿慢悠悠开口道：“刚好你爸最近想和我谈合作，你说我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郑怿骁脸色垮下来，没好气：“你爱答应不答应，只要你别跟他告我的状就行。” 唐临聿懒得理他，轻哧了一声。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白光，郑怿骁眼神好，就这么一扫就清楚地看见上面发来的一条短信写着：尊敬的用户，您尾号2988的账户于8月26日19：13支出xxx元（滨城希尔顿酒店） 唐临聿一直就在会所坐着，能用他卡的人，除了封晨还有谁？ 郑怿骁蹭了下唇角，坏笑道：“你老婆拿你的钱开房去了。” 唐临聿从他手里拿过手机。 封晨出去玩肯定要住酒店，他也不会怀疑她，只是这张卡在她手里放了半年，她一直没有用过。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他这样想，因为封晨从来不愿意用他的钱，所以他心里总会有点芥蒂，觉得她还是把他当外人，没有完全的接纳他。 但一旦她用了你的钱，她就是你的人了。 唐临聿低头看着手机，神色不明，其实内心已经开始泛起波澜。 被晾在一旁的郑怿骁成心膈应他：“听说滨城很适合艳遇，你说万一晨晨碰到个一见钟情的人，天高皇帝远的你也管不着，发展一段不一样的感情也说不准。” 说完，他偷瞄唐临聿一眼，果然见后者眼里正浓墨翻涌。 没过多久，唐临聿再坐不住，起身拿着车钥匙急匆匆的离开了。 郑怿骁在后面假模假样地捏着嗓音叫道：“这位爷，您不玩啦？” 唐临聿一个字眼都没赏给他，直接带上门出去了。 郑怿骁往后靠，闲闲的窝进沙发里，看着唐临聿离开的方向嗤笑。 要不是看在之前因为那枚戒指讨到封晨欢心、唐临聿送了份“大礼”给他的份上，他才懒得瞎操心。 就唐老板这又傲娇又臭屁毛病一大堆的人，没人在背后推一把，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 笑完，郑怿骁把头枕在胳膊上，面朝沙发背闭上了眼睛。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还真有点寂寞呢。 他直直躺了一会，翻身捞过扔在一旁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一开口就是不正经的语气：“你欠我的饭什么时候请我吃，是不是想耍赖啊？” 第81页 那头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便阴谋得逞般地笑了起来。 第38章 封城（二） 滨城的海鲜便宜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老城区一条接一条的小吃街，人群川流不息。 夏日的晚风、将黑的夜色、嘈杂的背景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极接地气的烟火人间。 慕卿卿是个杂食动物，什么都不挑，封晨又是爱这种小吃摊的，两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又穿插.进其他巷子，不仅吃到撑，还带了宵夜回酒店。 慕卿卿说她十一点有直播，封晨先回自己房间洗澡。 她们俩的房间只隔了一间房，洗过澡后封晨拿了手机和房卡就直接去敲慕卿卿的门。 过了好半天慕卿卿才来开门，封晨刚想开口便被她捂住嘴，小声地警告说：“我直播还没结束，你先别说话。” 酒店的光线不是特别好，她自己带了补光灯，手机支在桌子上。 封晨要想去角落的沙发坐下，就必须从镜头前经过。 慕卿卿让她先等一下，然后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镜头朝下盖在桌子上，又用手势示意她赶紧过去。 封晨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按照她的指示到沙发上坐下来了。 沙发前的小桌子上摆着她们从夜市带回来的战利品，封晨小口吃着椰子冻，看慕卿卿眼都不眨一下地和她的粉丝说：“不好意思哦，不小心把手机碰倒了，刚才我讲到哪了？哦对，说那个xxx的粉底液……” 结束直播已是半小时后，慕卿卿关掉手机揉了揉脖子，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灌了一口。 封晨指指她白嫩小臂上一排试过的粉底液色号，问：“你哥知道你还做直播吗？” 慕卿卿倒了点卸妆水，一边擦一边说：“应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估计能给我腿打折。” 封晨赞同地点点头：“也是，你要瞒就瞒好点。” 慕卿卿随手把用过的卫生纸、卸妆棉扔进垃圾桶里，不以为然：“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应该没空管我。” 封晨有点惊讶地问：“承颐哥交女朋友啦？” 在她的印象中，慕承颐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异性。 “是啊，”慕卿卿把自己收拾好，复又拿起手机刷了一下，说：“怎么，你不喜欢他，还不准他喜欢别人啊？” “慕卿卿！”封晨提高音量，赏了个白眼过去。 ——慕卿卿虽然性子大咧，但也是知道分寸的，自从封晨和唐临聿结婚后她就没拿这件事开过玩笑了，今天也只是随口一提。 她单手举起来投降：“好啦，我错了。”又恢复了正经语气：“我见过一次，剑桥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学霸一个。” 封晨笑了笑：“那挺好的，对你怎么样啊？” 慕卿卿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对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我哥好就行了。” 她说着，漫不经心地刷着刚才的直播页面，里面传出了一道娇滴滴的女声。 慕卿卿猛地打了个冷战，撇嘴道：“现在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开直播了，这谁啊，膈应死我了。” 封晨听这声音觉得耳熟，凑过去看了一眼，呵，竟然是楚霓。 她戴着个兔耳朵，穿着同系列的兔女郎裙子，正对着镜头卖萌，一双大眼扑闪扑闪，刷着唇蜜的樱唇微微嘟着。 封晨轻笑：“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女生的嫉妒心就是这么奇怪，慕卿卿虽然嫌弃着，却还是眼都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 封晨说：“之前我和唐临聿被爆出来那事就是她做的，听说她还跟过唐临聿一段时间。” 慕卿卿皱眉道：“不会吧，这么恶心人的吗？”她说着，赶紧从直播间退了出来，把手机扔到一边。 在床上坐下来后慕卿卿还愤愤不平地说：“不行，我得像个法子帮你整整她。” 封晨摆摆手：“你可别，有机会我自己来。” 她转移阵地，从沙发上下来趴在慕卿卿旁边，问：“你怎么想着做直播？很赚钱吗？” “赚钱？”慕卿卿哼笑一声：“直播赚的还不够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我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话，您老天天忙又不搭理我。” 封晨赶紧比了个停止的手势：“打住打住！” 她仰面躺下来，盯着酒店吊顶上的黄色灯带发了会呆。 慕卿卿用胳膊撞撞她：“哎，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开咖啡店吗？筹备的怎么样了？” 封晨说：“不怎么样，我手上还没有十万块钱，一年的房租都不够。” 慕卿卿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她从头到脚指了个遍。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看你这项链，你这镯子，哪一样不是好几上十万，你在这儿跟我装穷？” 第82页 封晨可怜巴巴望着她：“没装，真穷，这都是唐临聿的东西。” “封晨！”慕卿卿忍无可忍，抓狂的恨不得揪自己的头发：“我都跟你说了，你老公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真是服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的，自己老公的一毛钱都不花，你是不是拿他当外人啊？” 封晨眼神微黯，很快就掩饰过去，笑道：“你现在不是见识了吗？” “什么？” “我这样的女的。” 慕卿卿：“？？？” “哎，我说真的，你还差多少啊，你不愿意用唐临聿的钱我先借你？” 封晨笑道：“你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反正我也不是很着急。” 慕卿卿把胳膊挡在眼前，没好气地说：“随便你，真是个傻子。” 姐妹俩保持神同步仰面躺了一会，慕卿卿又说：“哎，你知不知道那个城东黎太太那事？” 封晨说：“知道啊，是不是她儿子最近喜欢上了一个空姐，大半夜跑去人家家里闹，说不和他好就要同归于尽，把人姑娘吓坏了，直接报了警。” “对对对！” 女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只要有同一个感兴趣的八卦聊，之前就算发生天大的不愉快转眼就能忘到脑后去了。 两人聊到大半夜，聊得封晨都迷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都快凌晨三点了，慕卿卿卷着被子睡得正香。 封晨轻手轻脚给她把被子盖好，下床穿拖鞋、关灯，回自己房间去。 这一觉睡得舒服，姐妹俩不约而同地睡到了近中午。 她们没有什么计划，反正是旅行，就当放松心情，慢慢悠悠的，不用特别匆忙。 下午打卡两个网红景点，拍了一堆照片。 封晨用其中一张拿着冰淇淋对着湛蓝的天空拍的照片发了条微博，配的文字是： 【天气好好（太阳） 新的作品马上就要和大家见面啦。】 她没有开私人微博，现在用的这个账号里基本都是和漫画以及漫画社官方活动相关的，没什么私人信息。 这次纯粹是心情好想跟人分享，顺便告诉那些潜水的粉丝她很快就要回归了。 发完后慕卿卿叫她过去拍照，她随手把手机塞回包包里。 虽然滨城的气温较其他省份都低一点，但是逛了一下午还是很消耗体力，慕卿卿口渴，拉着封晨随便进了一家冷饮店。 吹着凉丝丝的空调，等果汁端上来的功夫封晨和慕卿卿各自玩起了手机。 微信有一条消息，封晨点开，竟然是很少用这种社交软件的唐老板。 他消息画风简直和他这个人做事的风格一模一样，简短、只问重点绝不拐弯抹角。 【什么时候回来？】 封晨心情颇好地勾唇，起了坏心。 【不回来啦】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一直都没有再收到回复。 封晨百无聊赖地回到微博，发现多了几十个评论。 大部分画风都是这样的。 【大大终于回来了。】 【女人，你居然还记得密码】 还有一些是这样的： 【大大手好白好好看！】 【想摸】 【都闪开，这女人是我的】 封晨随手往下翻，看到不一样的评论。 【大大是土豪，手上的那条手链是xxx的新款，这个月已经炒到12w一条了。】 封晨吓了一跳，她原本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近况，也没注意这些细节，想了想她觉得不太妥当，就把那条微博直接删除掉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她之所以从来不在微博上提她自己的私事就是希望她的读者们能离她的作品近一些，离她的生活远一些，大家保持适当的神秘感，距离才能产生美。 在冷饮店坐了小半个钟头，等到太阳下山后，两人对于今晚的安排仍旧是小吃街。 给唐临聿发的那条消息一直没收到回信，封晨玩嗨了，转眼就给忘在了脑后。 虽然她骗唐临聿说不回去了，但其实慕卿卿手上还有工作，只能在滨城待四天，也就说第四天下午她们就要回岚市了。 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第三天慕卿卿决定去滨城最出名的胡沙岛蹦极。 早上出门的时候，封晨和慕卿卿看见彼此都是一愣。 肆无忌惮胡吃海喝的结果是，两个人都爆痘了，虽然只有零星几个，但看起来还是有几分滑稽可笑。 封晨问：“今晚还吃吗？” 慕卿卿英勇点头：“吃！” 封晨心里平衡了，好姐们嘛，不就是要一起吃垃圾食品，一起变丑一起变胖吗？ 这是封晨二十二年来过的最轻松的两天，什么都烦心事都不用考虑。 最好的姐妹在身边，每天睡到自然醒，也不用不用刻意维持身材什么都不敢吃，更不用顾忌唐临聿的想法。 第83页 如果可以，封晨还真想就在这儿呆着不回去了。 当然，做个梦就算了，人总归要回到现实。 胡沙岛是滨城靠近入海口处的一座小岛，岛上没有别的娱乐项目，只有一个废弃的瞭望塔。 在蹦极运动逐渐兴起时，开发商看中商机，将旧塔重新修缮，建成了现在的胡沙岛蹦极台。 胡沙岛离陆地有一部分距离，要想上岛，得先坐游艇。 岛上没什么树木遮挡，都是沙地，光秃秃的一片。 阳光直射，晒得皮肤灼热发烫。 上岛之后走去瞭望塔的几分钟路程里，坐游艇被溅湿的衣服都被烤干了。 升降电梯直达塔顶，慕卿卿突然问封晨：“你想不想玩？” 封晨从透明栈道往下望，小腿肚有点发抖，但这种极限运动很刺激肾上腺，封晨还是很想尝试一下的。 “我想，但是我有点怕。”封晨如实说。 慕卿卿抿抿唇，手心也在冒汗，一个人到底是勇气不够，她怂恿道：“跳吧，我们俩一起，眼睛一闭，几秒钟的事。” 恰好队伍已经排到她们，慕卿卿抓着封晨的手上前，对工作人员说：“两个人。” 就这样，封晨半推半就和慕卿卿绑在一起，站到了蹦极台上。 别看慕卿卿嚷嚷着要来蹦极，其实心里也没底，封晨和她的手牵在一起都感觉到汗涔涔的。 她紧张地对工作人员说：“我说一二三你再推，不许提前知道吗！” 晒得漆黑的小哥露出一口大白牙，说：“行。” 底下是呼啸的海浪，万一绳子断掉，就会粉身碎骨。 慕卿卿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半天都没出声。 封晨的紧张不比慕卿卿少，但太阳晒得皮肤发疼，这种等待太让人焦虑。 一直等不到慕卿卿开口，她内心的煎熬越来越强烈。 “快数吧，你不是说了吗，几秒钟的事。”封晨鼻尖上挂满了汗珠，后背的汗都被风吹凉了。 慕卿卿咬牙：“我数了啊，一、二……” 没等到她数三，小哥直接推了一把两人的肩膀。 “啊——”两人同时发出尖叫。 失重的一瞬间，慕卿卿没忍住大骂道：“骗人！我还没数三呢！” 第39章 封城（三） 坐在回滨城的游艇上时，封晨和慕卿卿皆面如土色。 慕卿卿痛苦地捂着头，虚弱得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 封晨软绵绵地叹了口气：“你说我们俩是不是花钱找罪受。” 慕卿卿摆摆手，一句话都不想讲。 精疲力竭回到酒店，这一天算是废了，休息到下午太阳落山两人才恢复过来。 剩下的景点也没精力再去打卡了，酒店附近有个环岛公路，慕卿卿租了辆小电驴带封晨兜风。 咸湿的海风很温柔，身边有骑行的人经过，即使不认识也会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天边的晚霞是粉红色的，海鸥成群结队飞过，一点也不怕人，慕卿卿带着玫瑰味的发丝从脸上轻轻拂过。 一切都是夏天最美好的样子，要是前面载着她的人再换一下就更完美了。 她忽然有点想唐临聿。 想得正出神，慕卿卿突然叫了声：“有狗！” 紧接着是捏刹车的声响，电动车剧烈晃了两下，重心不稳地往旁边歪去，两个人直接摔在地上。 路中间，一黄一白两条狗慢悠悠离去。 封晨和慕卿卿都挂了点彩，一个伤了胳膊，一个擦破了腿。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伤口处还火辣辣地疼着，她们俩却同时大笑起来，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自在过了。 原路返回退还了电动车，封晨和慕卿卿步行回酒店，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刚好对面有个药店。 慕卿卿的胳膊擦伤稍微重一些，外面血肉模糊，里面的嫩肉都露出来了。 封晨伤在膝盖，面积较大，但比慕卿卿伤的轻，擦伤的地方夹着血丝。 冲洗完伤口，两人也没了再玩的心思，便打算直接回酒店躺尸了。 封晨走在前面，慕卿卿在后面疼得龇牙咧嘴，封晨问她：“你过几天不是还有拍摄吗，受伤的地方要不要紧？” 慕卿卿把胳膊翻转过来检查了一下，叹气道：“估计是没办法遮住了，只能请后期大哥帮个忙。” 封晨提醒她：“你注意点不要沾水，到时候结痂了也别挠。” 慕卿卿说：“知道啦，我又不是生活低能儿。” 封晨在心里补了一句：也好不到哪里去。 掀开门帘，外面的热气一下子汹涌而来。 封晨支着帘子等慕卿卿出来，这时身边走过去一个男生，和慕卿卿擦肩而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胳膊。 慕卿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者脾气说了句：“拜托，走路能不能看一下啊。” 第84页 男生低下头看见她的伤口，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封晨上前查看：“没事吧？” 慕卿卿瘪着嘴摇头。 “封晨？” 男生回过头来，青涩单纯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有些惊喜地问。 封晨的视线从慕卿卿的胳膊挪到那人的脸上。 是她认识的，文学院的赵才子。 “你怎么在这儿？”赵才子掩不住兴奋地问。 封晨礼貌地笑了下：“出来玩，你呢？” 赵才子指指外面停着的一辆白色面包车：“做一个采访，同事有点中暑，我帮他来买藿香正气水。” 封晨点点头，看着挂在他脖子间的相机，开玩笑道：“你还会摄影啊？” 赵才子摸摸后脑勺，羞涩地笑了：“没有，那个中暑同事的，我只是跟着采访。” 也不是特别熟的关系，聊了两句封晨就没话说了。 她往门旁边让了一下，说：“你去买东西吧，我们先走了。” “那个，封晨......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赵才子虽是和封晨说话，眼神却是看着慕卿卿的。 慕卿卿也不是不懂这一套，她指了指不远处卖酸梅汤的小店，对封晨说：“我去那边等你，你快点哦。” 等慕卿卿走远后，赵才子才看向封晨。 他很害羞，每当封晨出于礼貌和他对视时，他就慌乱地移开目光。 静了一会，他轻声的说：“听说你结婚啦？” 封晨淡笑道：“是的。” 赵才子很急切地问道：“那你过得幸福吗，我听他们都讲你老公对你不好。” 听？ 听谁讲？ 封晨想了一下，哦，他之前说过他舅舅是岚市电视台的副台长，认识一些上流圈子里的人应该也不奇怪。 不过都有人开始说唐临聿对她不好了吗，这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啊？封晨有点头疼。 她很轻松地说：“没有啊，我过得挺好的，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瞎传这种事。” 但她这幅样子在赵才子眼中又带着另一种故作轻松的意味。 他涨红了脸，有些急切地握住了封晨的胳膊，却又被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烫了一下，匆忙收回手。 “要是，要是你过得不幸福......” “我和我丈夫关系很好，”封晨打断了他的话：“他对我也很不错，我不是为了要强装面子，这是真的。” 这个男孩子真的好单纯，单纯到......封晨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了。 而且他说的这些话还让她感到有点生气。 “总之，谢谢你的关心，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封晨说完，赶紧快步朝慕卿卿走去，连腿上的伤都顾不上了。 慕卿卿买了两杯酸梅汤，递了一杯给她，抬起下巴点点还在药店门口看着她们的人，贼兮兮地问：“那谁啊，是不是喜欢你呀？” 封晨头痛：“一个院系的同学。” 别的她也不想再解释了。 慕卿卿胳膊还疼着，也没心思再八卦，她喝了口冰镇的酸梅汤，顿时幸福地闭上眼睛：“爽！” “走啦走啦，回去了。”封晨避开她擦伤的部位，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慕卿卿睁开了眼睛，正准备跟着她走，表情却变了一下：“你老公。” 封晨没反应过来，以为她说的是追星女孩所谓的那种老公。 滨城景色优美，经常有剧组在这边取景，能看见明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没太在意，道：“我没老公啊。” “不是，是你老公，唐临聿。” 封晨咬着吸管一脸茫然地回头，见唐临聿和尤辛正站在她背后不到三米的距离，前者脸色微沉。 很显然，刚才封晨说的那句“我没有老公”已经被他们听见了。 慕卿卿冲唐临聿点了下头：“唐总你好。” 又用气音跟封晨说“我回酒店了，再见”后就很有眼力见地溜之大吉。 封晨也不知道怎么有点心虚，她左顾而言他：“你怎么在这儿？” “开会。”唐临聿盯着她，表情很不友善。 封晨不太相信，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尤辛。 尤辛微笑道：“唐总确实是来开会的，上午刚到，现在已经结束了。” 他在心里又加上一句：唐总为了来见老婆，特地安排加班，从岚市飞滨城就为了开了一场不到一小时的会。：） 唐临聿皱眉，将封晨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蓝白条纹的小吊带，高腰牛仔短裤......她就不能好好穿一件衣服吗？ 那锁骨下方露出的一大片白皙肌肤简直要把他的眼睛都给晃瞎了。 视线落在她的膝盖上，还有一大块擦伤，被碘酒擦成一块一块黄褐色。 更要命的事，刚才那个男的竟然还碰她的肩，再加上慕卿卿站在不远处，颇有几分帮她望风的架势。 第85页 每次都这样，他只要给她足够的自由，她就能干出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唐临聿感觉自己气得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的疼。 他咬牙开口：“你怎么穿成这样？” 封晨莫名其妙：“我穿哪样了？” 唐临聿冷哼：“你自己觉得呢？” 封晨看看四周来来往往同样穿着吊带裙的女生，都气笑了：“她们不都这样穿吗？出来玩穿的凉快舒服不就好了？” 大热天的，谁有功夫跟他站在马路上吵架？ 封晨想也没想，转身准备过马路回酒店。 她刚转身，忽然感觉鼻子一凉，抬起手擦了一下。 与此同时唐临聿跟上来，拉住她的胳膊，似乎还要说什么，但他的话停在喉咙口，表情微微凝固。 封晨瞄了一眼手指，见上面沾着鲜红的血迹，她有点懵了。 唐临聿抬起她的下巴，把手绢按上去，脸色依旧难看，声音却放低了几分：“自己按着。” 他说着，兀自牵过她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停在路旁的黑色奔驰副驾里。 尤辛提着公文包，看着呼啸而去的车屁股，又抬头望望对面高耸入云的星级酒店，终于下定决心般的走过去。 分公司安排的车子被老板开走了，酒店又没让那边订，他只好自作主张和老板夫人订同一家酒店了，反正可以报销。 至于老板今晚的落脚点，应该就不用他操心了吧。 …… 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有点像电影里唯美的画面，封晨松开捂着鼻子的手对着镜子查看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唐临聿：“没流血了。” 唐临聿冷淡地嗯了一声，脚下仍然踩着油门。 看来今天怎么着都得去趟医院了。 她不会很狗血的生了什么病吧，封晨胡思乱想着。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封晨把手帕没沾到血的部分折在外面捏成一团，接起电话。 “喂？” 傅如约的声音：“你今天有时间吗？” 封晨敏锐听出她情绪低落，歉然道：“我在滨城，等我回来再来找你可以吗？”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封晨点点头准备挂电话。 唐临聿忽然开口：“手机给我。” 封晨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你等会哦，唐临聿有话跟你说。” 她把手机递过去。 “给你哥回个电话，他找你好几天，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你手上的工作总要完成......” 没等他把话说完，傅如约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唐临聿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眼里要淬出火星子来。 这一个两个的，胆子都这么大。 第40章 封城（四） 医院里满目白色，空气中是浓烈消毒水的味道。 挂号检查，年迈的老教授询问了封晨这几天的饮食情况，便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有点上火，最近尽量清淡饮食，少吃辛辣的东西。” 也不用拿什么药，封晨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鼻腔，又默默跟在唐临聿身后回到停车场。 整个过程中他没跟封晨说一句话。 封晨以为唐临聿既然懒得搭理她，应该会很硬气地冷漠到底，结果到酒店她摁了电梯上楼回房间，唐临聿竟然很自觉的跟了上来。 关门之后，他把她抱了起来，本来是很温情的动作，但配上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跟浪漫一点都联系不上来。 他把封晨放到靠窗的圈椅里，半蹲下身子捉住她的小腿，准备查看她膝盖上的伤。 大掌贴着封晨的小腿肚，他手指的温度很烫，又很痒，封晨敏感地缩了一下。 唐临聿抬眼，眸子里隐约有一丝烦躁，声音让整个房间陡然降了温：“你就这么怕我？” 封晨就奇了怪了，这个男人哪来的这么大火气，她被甩了一路的冷脸都没生气好吗，怕痒她还不能躲一下，这么霸道？ 她倒没想和他吵架，之前已经暗自发过誓不要和他发生争执，而且据她这半年来对唐临聿的了解，他们俩的性格是同样的吃软不吃硬。 其实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和唐临聿结婚这半年，如果说她感觉不出来唐临聿对她的好，那她一定是个傻子。 但是唐临聿给她太多的不确定，他的心思藏得太深，她很怕自己的以为是一厢情愿。 她的人生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赌局。 嫁给他，她赌；和他春风一度，她赌；现在她仍然愿意赌一把。 她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颈，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而后没有犹豫的，咬上他衬衣纽扣上方那处性感的喉结。 唐临聿脸上的隐怒还没来得及退去，转而变成震惊。 封晨清晰感受到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封晨，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按着她的手腕，嗓音有点哑。 第86页 以柔克刚，傅如约不是说了吗，试试就知道了。 赌，她还有赢的可能，不赌，什么都没有。 封晨退开一点距离，带着点淡笑看着他：“我有三句话要说。 第一，你不要误会，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是我同学，他对我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他没别的感觉。 第二，‘老公’这个词现在是追星女孩对自己偶像的爱称，我以为慕卿卿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说没老公。 第三，我觉得小吊带这么穿很好看。” 前两句她说得很是正儿八经，第三句的时候却不自觉带上得意洋洋的神气劲。 唐临聿喜欢看她自信的样子，半弯起来的笑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盛着一汪细碎的星芒。 他所有的脾气被她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瓦解。 “所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她说着，轻轻贴上他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唇角边之前被她咬过的地方还结着痂，封晨吻的仔细，带着点挑.逗的意味。 唐临聿染着浓墨情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要把她拆骨入腹。 他直接反客为主，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型，撕咬研磨。 其实在蹦极时身体坠落腾空的那一瞬间，她的紧张也许并不比慕卿卿少。 但是她告诉自己，跳下去，从此往后重新开始。 她没有选择出生在什么样家庭里的权利，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要背负着这样潦草的人生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她现在有很合适的婚姻状况，以后也会有不一样的未来。 她双手环在唐临聿的背上，两人分明动了情，最后唐临聿却放开了她，什么都没做。 看着封晨愕然的表情，他瞥一眼酒店的大床，用那副刻薄的语气说：“这里脏，我们回去再做。” 封晨：...... 他垂下眼睫，继续看着她腿上的伤，里面掺杂着沙子还没有弄干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清理的。 无奈地轻叹口气，他从封晨提回来的药品里找到棉签和碘酒，重新帮她把那些灰尘都清理出来。 “怎么弄的？”棉球轻轻从皮肤上扫过。 封晨“嗯？”了一声。 “腿上的伤。”他故意加重了力道，用棉签在她伤口的周围画了一道圈。 他有分寸，其实不会疼，只是条件反射有点害怕得想躲，不过唐临聿这次很有先见之明，直接扯住了她的脚踝。 挣不过，封晨老实了，也不嚣张了，轻声说：“骑小电驴摔的。” 唐临聿动作没停，嘲讽道：“活该。” 封晨抿唇，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她低头看着唐临聿。 空调的风吹起窗帘，几缕余晖偷偷跑进来，落在他认真的眉眼上。 封晨想，或许上天还是厚爱她的，因为在每一场赌局，她都能得到想要的回应。 回岚市的飞机上，慕卿卿和尤辛成了两个耀眼的电灯泡，结伴坐在唐临聿夫妻俩的后排。 慕卿卿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她一上飞机就裹着毯子假寐，一句话都不想说话。 尤辛坐在她身边，搭不上腔，只能抱着笔记本处理公务。 封晨给几个朋友分别带了小礼物，是滨城的特产，虽然都不太贵重，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正好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宋明月在加班，她半开玩笑地和封晨告状，说唐老板又在压榨员工。 封晨想着好久没见到她了，刚巧要把在滨城买的那些纪念品拿过去给她，便主动提出给她做顿好吃的，加上之前和如姨学做了蛋糕，还能让她做第一个品尝的人试试味道。 早上八点多等唐临聿出门后封晨就起来准备材料，一边烤蛋糕一边把西蓝花煮熟过水。 宋明月说过喜欢吃她做的水煮西蓝花和小炒肉，所以她今天还是做了这两个菜，外加一份小蛋糕。 如姨不知道她做这些是为了犒劳宋明月，还以为是给唐临聿做的“爱心午餐”，于是兴冲冲的过来帮忙，还让老高帮她指导。 忙碌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如姨随意看了眼时间，才一惊一乍地说：“哎呦都十一半啦，该出门了。” 于是封晨匆忙打包蛋糕、把饭菜装进保温盒里，拿上包包换鞋出门。 坐上车子，司机张叔早已得到如姨的吩咐，恭敬地问：“少夫人，是不是要去公司？” 封晨有点奇怪他怎么知道，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叔刚要发动车子，封晨突然间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在包里找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没拿手机，应该是刚刚她在网上搜过食谱之后就忘了收起来。 她匆忙让张叔停了车，说：“张叔，你稍微等一下，我回去拿手机。” 第87页 张叔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孩子做事总是丢三落四，便好心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给尤助理拨了个电话。 封晨快步回去找到手机，等她重新坐到车上，终于松了口气。 张叔从后视镜里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说道：“少夫人，您慢点歇歇，不用急，我已经给尤助理打过电话了。” 封晨不明所以：“尤助理？” 张叔憨厚地点头：“您不是要给唐总送饭去吗，我特地告诉了尤助理一声，他说等会在公司楼下等您。” 封晨呆住了。 可张叔也是一番好心，她也不能说什么，一路上她都在纠结这唯一的一份午饭究竟该给谁送去。 车子经过世纪广场的时候，她终于有了主意，让张叔把车停在一旁的人行道上，满含愧疚地在上学时宋明月最爱去的那家店里给她买了份龙虾饭，又顺带了好几种不一样的小吃。 封晨在十二点十六分抵达b.o楼下，尤辛果然已经等候在大门口。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前台的两个年轻女孩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入电梯后，忍不住熊熊八卦之心，在工作群里嚎了一嗓子：啊啊啊啊，半年了，终于见到活的唐太太本人。 …… 宋明月事先和封晨约定过，到了他们所在的十六楼就给她打电话，她只想好好工作，和唐总夫人是闺蜜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于是电梯即将到达时，封晨把装着保温盒的手提袋交给尤辛，说：“你先上去吧”，自己则拿过打包的餐盒和特产。 尤辛满脸不解：“您不和我一起上去吗？” 封晨说：“我要见我朋友，等会上来。” 电梯到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给宋明月拨了个电话。 封晨下了电梯并没有光明正大地去办公区，而是走向右边消防楼梯间。 不到半分钟，小跑的脚步声靠近，宋明月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来：“封晨？” “在这儿。” 宋明月从半开的门走进来，伸展双臂做出要抱的动作，叫道：“晨晨宝贝！” 封晨往旁边一闪，没好气：“要不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做贼一样。” “哎呀，”宋明月讪讪摸着鼻子道：“我来看看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这么一说，封晨也尴尬了，但还是很淡定地把好几个袋子同时递给她。 宋明月看见这大包小包，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哎，还是做姐妹的好，知道......” 她的话没说完，后半句卡住了。 “怎么是外卖？” 封晨眼皮一跳，心虚道：“你先将就着吃，我还给你做了蛋糕。” 宋明月脸色更黑了。 她把三个袋子同时在封晨眼前打开，问：“所以，蛋糕呢？” 封晨：...... 她懊恼地闭了下眼——蛋糕和保温盒装在一起，都交给尤辛了。 “你听我说，”封晨气势弱了下去：“我本来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但是我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司机给尤辛打电话，说我给唐临聿送饭来了，所以......” “所以，本该属于我的午饭，现在都成了唐总的盘中餐？封晨，我恨你！”宋明月佯怒地瞪着她。 封晨听宋明月说完这句话，顿时愣了。 她这是什么脑子，嗐，都搞错了！ 唐临聿不吃甜不吃辣，可那份午饭都是根据宋明月的爱好做的，蛋糕是甜的，小炒肉是辣的，唐临聿这得怎么想啊。 她歉然地看宋明月一眼：“这次真的抱歉，改天我给你做双份。我先上去了，原本给你的那份全是唐临聿不吃的，我可能要惨了。” 宋明月看她双眉紧锁，便大度挥挥手：“算了算了，没多大事，记得下次补给我哦。” 封晨点了点头，匆忙往电梯方向走。 宋明月跟在封晨身后，脸上勉为其难的样子慢慢敛去了，眼睛盯着袋子里的东西直放光。 都是她爱吃的。 吃不到封晨做的，龙虾饭也不赖嘛。 第41章 封城（五） 封晨第一次来唐临聿的办公室。 整个二十三楼的周围一圈都是透明的落地窗，视线平及处是属于夏季的湛蓝天空和明晃晃的烈日，向外望去，繁华的街景被人踩在脚下。 一出电梯正对着的是呈圆形状的会客厅，两边分别摆着一组黑色真皮沙发和火烧石的茶几。 靠右边的位置是秘书办，此刻正是午餐时间，一个人也看不见，偌大的空间静悄悄的。 封晨看见走廊尽头的门上似乎写着总裁办公室，便提步朝那边走去。 准备敲门的时候，尤辛正好从里面出来。 看见她，尤辛礼貌颔首：“您过来了。”又用手撑着门，等她进去。 封晨朝里面看了一眼，唐临聿低着头，因为电脑的遮挡，看不见他是在处理工作还是在吃饭，但是根据他胳膊摆动的幅度来看，应该属于后者。 第88页 封晨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她赶紧走进去，叫了声：“唐临聿！” 这一声太过迫切和尖利，唐临聿微微抬眉看过来。 封晨一边朝他走去，一边说：“那个，我也还没吃饭，要不我们下去吃吧。” 终于走到跟前，封晨定眼一看，手提袋已经打开了，蛋糕摆在一旁，饭盒盖掀了一半，露出里面看起来颇可口的饭菜。 “不用了，一起吃。”唐临聿说着，慢条斯理地把饭盒盖完全拿了下来。 低头，小炒肉里裹着红色、青色的辣椒。 他眯了眯眼。 共同生活了半年，封晨不可能连他的喜好都不知道。 “你做给谁的？”唐临聿淡声问着，用勺子挖了一口小炒肉，他修长的手指举起来，定在半空中就没有了别的动作。 封晨的视线紧张地跟着他的手指移动，很敷衍地“嗯？”了一声，说：“给你的呀。” “封晨。”他眼皮半耷下来，瞳子里有摄人魂魄的光：“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个眼神封晨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看见就会腿软。 她撇了下嘴，说：“好啦，本来是给宋明月的，结果张叔自作主张给尤助理打电话说我要给你送饭，你又不吃外卖，我只能把这份给你了。” 唐临聿脸色一黑，但没说什么，就这么沉默地望着封晨。 封晨被他盯的发毛，正琢磨着怎么挽回，他突然把勺子递到她嘴边。 “？” “你不是没吃饭吗？”唐临聿反问。 封晨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在他眼神的威逼利诱下，张口接住了。 “啊，好辣。”她吃了一口脸上便被辣出粉红色，不住吸气：“我明明没有放很多辣椒啊，你别吃了吧。” 唐临聿没说话，把小炒肉统统霍霍到一边，吃起白米饭和西兰花。 封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拆开蛋糕外面的纸盒，自己吃了几口。 这蛋糕是老高指导她做的，奶油味和甜度刚刚好，不会很腻。 她吃着吃着，用叉子叉了一大块举起来，问：“你要不要尝一口？” 她只是抱着一种尝到美食想要和人分享的想法，后来意识到唐临聿不是她的朋友，便有点失落的笑了一下，打算把手收回来。 唐临聿忽然俯身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把那块蛋糕吃了。 封晨一脸震惊…… 如果说刚才他喂她吃饭，她还能当作是要她帮忙尝味道辣不辣，那么他吃她吃过的蛋糕，除了他不嫌弃她，封晨真想不到别的借口了。 虽然更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但这种感觉好像让她在一瞬间有了真实感。 幸好脸上被辣出的红晕还在，不然就会发现她的脸又红了。 开玩笑，唐临聿其实是那种很沉默很闷的人，她自己不太喜欢花痴，怎么明明这男人只是无意间做一个小动作，就会让她脸红心跳。 她以前也是宋明月口中的高冷女神啊，现在竟然动不动就被撩得很害羞。 不过，唐临聿这张禁欲系的脸，她好像越看越顺眼了。 她东想西想，一心二用，等她解决完那蛋糕时，唐临聿早已放下了勺子。 饭盒里的饭和西兰花倒是吃完了，小炒肉除了她吃的那一口再没有动过。 唐临聿认真把东西收拾好，给她安排工作：“今天的晚饭你做？” 封晨摇摇头：“不行，我晚上有个宴会要参加。”又瞄他一眼，用商量的语气问：“要不改天？” 唐临聿淡“嗯”了一声。 坐了一会，封晨要回家，她下午还要去做造型准备参加晚宴。 其实她参加这种宴会活动真的很少很少，大概一周一次，但实际上几乎每天都会有请柬送到家里来。 她不太热衷于这种场合，也不喜欢豪门太太们各种明里暗里的攀比，早些年被封太带出去都带怕了。 这种毫无意义的社交会浪费很多时间，有这空闲功夫，她在家睡大觉都比挂一晚上的笑脸强。 但是作为唐太太，从来不出现在公共场合未免也太说不过去，所以只能挑着参加一些稍微不那么无聊的。 今晚这场，纯粹是因为宴会的主人和唐家颇有渊源，刚好傅如约也去，封晨前几天在滨城没和她见到面，便打算借着这个契机和她聊聊。 酒吧那晚之后，james加了封晨的微信，他这个人长了张巧嘴，又跟知道分寸，偶尔发两句话关心一下封晨的近况。 据傅如约说，她和james从高中就认识，刚好james他自己也是开工作室的，是傅如约私人造型师，加上他开玩笑说过几次让封晨去捧场他的生意，所以封晨看在傅如约的面子上，就决定去看看。 第89页 她要走，唐临聿送她下楼，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秘书办的人回来了，起先他们先看见唐临聿，微微鞠躬叫了声：“唐总好。” 又看见后面的封晨，赶紧补上一句：“唐太太好。” 封晨每次听人叫她唐太太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类似于别人叫她母亲封太太一样，好像她年纪已经很大了 但她还是还是好心情地笑着回应，露出一侧的梨涡和标准的扇形星星眼。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封晨和唐临聿并排站着。 她总是不爱穿高跟鞋，所以每次都只齐唐临聿下巴部分，是很合适的身高差。 电梯四周映出模糊的两道身影，看起来还挺般配。 封晨暗自欣赏着。 电梯上的数字一层层往下跳，唐临聿忽然靠过来，质地柔软的白衬衣袖口从她肌肤上滑过，轻轻一搂她的腰。 他一年四季都是西装衬衣，哪怕夏天也是长袖衬衣，领扣严谨地扣在最上方，好像不怕热似的。 一般人过夏天或多或少都会被晒黑一点，但他不一样，身上的皮肤比封晨都要白上好几度，封晨亲自证实过。 他微微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晚上早点回来。” 封晨尝过情爱之后身体变得异常敏感，他就这么只贴着她咬耳朵，那温热的呼吸就惹得她大脑皮层一阵阵发麻。 他这句话暗示性非常明显。 封晨装糊涂：“宴会什么时候散又不是我决定的。” “你可以提前走。”唐临聿落在她腰侧的大掌往下滑了几分。 封晨一个激灵，脸色微变。 她抬头看了看，咬牙小声提醒：“有监控。” “没关系，”唐临聿散漫地笑了一下：“不该看的，没人会看。” 封晨可没他脸皮厚，自己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点。 张叔还尽职尽责地在楼下等着，唐临聿看着封晨上车离开才转身回了公司。 封晨在家休息了一会，在四点多太阳光不再那么毒辣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james的工作室十分偏僻，在一条胡同尽头。 外面一道朱红色的铜环门，看漆的颜色，似乎颇有些年头了。 门上没有标识，右上角一块蓝色的铁皮牌子写着清堂弄13号。 封晨伸手敲门，结果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的风格比较混乱，房屋带着民国遗韵，天井上方搭了一块遮雨用的玻璃，庭院是仿日式的枯山水，角落还堆了几个模特。 这些东西混搭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只是不太习惯罢了，后来看顺眼了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还没到下班时间，也没有其他客人，工作人员都忙忙碌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主工作室的风格很鲜明，鲜明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你要是认识james这个人，再看这间工作室，就能直接对号入座了。 地面是马赛克格子，墙上的漆偏糖果色，画着夸张的涂鸦。 james正在给模特搭配衣服，封晨从门口进来也没故意发出声响，直到他收拾好，才发现屋子里多了这么个人。 他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惊讶道：“是什么风把您唐太太吹来啦，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种话听起来是很有拍马屁的嫌疑的，但从james嘴里说出来竟然显得很诚恳，除了表情太过夸张以外，封晨倒没有感到不舒服。 封晨说明今晚的来意，james立马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变得十分正经，看起来还有那么几分专业。 他给封晨挑了件红色丝绒的吊带裙，裙子设计和长度都中规中矩，不过吊带是两条细细的铁链子，增添了一丝俏皮和性感。 化妆师过来给她整理妆容，james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时提出一点意见。 封晨闭眼配合化妆师在她脸上施展各种技能，问james：“怎么没看到傅如约，她什么时候过来。” james宛如怨妇般地叹了口气：“傅大小姐忙着呢，好多天没来我这儿了，你估计等不到她，她说她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应该很晚才回过来。” 封晨噗嗤一下乐了，要不是知道james的性取向，她真的会以为他暗恋傅如约。 第42章 封城（六） 收拾妥当，封晨先一步出发。 今晚这场是个慈善晚宴，做东的林太太是z大林校长的夫人，因为有这层关系在，封晨才愿意来参加这个宴会。 封晨其实在唐家老宅里见过这位林太太，听说她和老太太小女儿是至交，只不过这位小女儿早些年就随夫家移居澳门，不常回来。 林太太长了张很和善的圆盘脸，额头饱满开阔，眉毛和眼睛组合在一起显得温温柔柔，是那种所谓的旺夫面相。说起话来的也是慢慢的，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第90页 封晨在门口签到处碰到林太太和林校长，和夫妻二人打过招呼后她自己进了场。 因为知道今晚傅如约会来，所以她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结果脖子都望酸了，却迟迟不见傅如约的影子。 她叹了口气，从侍者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杯柠檬水。 “封小姐。”背后响起一道有点低沉的男声。 很有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了，封晨微微一愣，才意识到是在叫她。 她回过头，站在眼前的男人个头和唐临聿差不多，封晨需要稍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他的身材不似唐临聿那样精瘦，反而带着一点力量感，衬衣下能看见隐约贲起的肌肉。 他五官还算俊朗，浓眉，眼睛漆黑有神，但被他这样不加掩饰地盯着，封晨觉得很不舒服。 她皱了皱眉。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他既然知道她姓封，那更应该知道她已经嫁给唐临聿了。 被叫了半年唐太太，封晨并不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封小姐是个好称呼。 “你好，我是杜江越。”男人率先伸出一只手。 封晨低头看了一下，伸手握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你好。” 她只是很轻的碰了一下而已，那个男人却握住了她的指尖，用力一按，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揩油。 她顿时一阵恶寒。 再看那男人，他脸上还维持着笑意，并没有什么异样。 封晨心里很是厌弃，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正在这时，又有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来：“封晨？” 封晨松了口气，仿佛看到救星般地转身，是慕承颐，他身边还并排站着一个穿水蓝色长裙的女子，两人亲密无间。 “承颐哥，你也在啊。”封晨说。 慕承颐点点头，转向那个叫杜江越的男人。 “杜总你好。” “小慕总，好巧。” 两个人客套地打着招呼，慕承颐不动声色的给女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意相通，女子走到封晨旁边，笑说：“你好，我叫尹阑，是承颐的女朋友。” 封晨刚才就猜到了几分，也不惊讶，礼貌地说：“你好，我听卿卿说起过你。” “我在卿卿朋友圈看到你们出去玩的照片了，是在滨城吗，听说风景和气候很好呢，”尹阑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极其自然地带着她离开这个圈子。 不一会，慕承颐回到两人身边。 封晨明白这两人的好心，便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慕承颐皱眉：“你不认识他？” 封晨摇头：“不认识，他自己上来搭话的。” 慕承颐朝原来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复杂：“他那个人很危险，你理他远点。” 封晨点点头。 慕承颐还想再说什么，台上主持人已经准备开场，灯光突然间暗了下来。 慕承颐便没有把话再说出口。 林太太这场慈善晚宴倒不是作秀，这些年她一直热衷于慈善活动，请柬上也申明这次的拍卖所得费用将全部捐献给自闭症儿童协会。 林先生夫妻俩共同上台致辞和感谢后，晚宴正式开始了。 慕承颐还有生意上的熟识要打招呼，不久便带着尹阑离开了。 会厅四周的玻璃展柜里摆着今晚的拍卖品，封晨自己逛了一圈，在一块玛瑙手镯前微微驻足。 其实这块镯子并不是封晨这种年纪衬得起来的，只是有一次在老宅那间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卧室里，她看见了唐临聿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唐临聿的母亲一头黑色卷发，笑的明艳动人，手上也戴了一块镯子。 后来方姑姑跟她说，唐临聿母亲手腕的那块，和老太太之前送给她的蜜蜡镯子是同一位工匠打造的，这两个都是老太太嫁到唐家时带来的嫁妆。 封晨略略一扫就想起这事来，但是细看这块镯子，其实和唐临聿母亲的那块还是有差别的。 她收回目光，打算去看看另一边的一副字画。 有三四个女人恰好也在这片展柜前停下来。 带头那个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穿着墨绿色的旗袍，身材略丰满。 她视线在展柜里的镯子上打量一番，又回到封晨身上，一笑：“唐太太，唐先生又没来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封晨觉得她那个“又”说得格外重。 封晨真有点想笑，唐临聿几乎只参加商业活动，很少出现在这种私人宴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问她这个问题？ 她还要维持着微笑，说：“是的，他最近很忙。” 那位太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围着展架转了一圈。 封晨没工夫看她装模作样，耸了耸肩，正打算提步离开。 第91页 那位墨绿旗袍的太太忽然开了口，也不知她是真要询问姐妹们的意见，还是故意想让封晨听到，声音有点拔高。 “这镯子很好看是吧，好马配好鞍，人啊就得找和自己身份相配的东西，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封晨笑了，再没有人比她更懂什么是自知之明了，这玩意她不仅有，还很多。 按理说，唐家势力庞大，旁人是绝对不敢轻易讽刺的。 大概是觉得封晨背后没有男人撑腰，她自己平时又从不回应这些，就被她们看轻了，觉得她好欺负罢了。 要是换作平常，封晨大概又只是无奈一笑就过去了。 可能唐临聿很久没给她甩冷脸，还总是让着她，所以她被养的也有了小脾气。 这会莫名心头起邪火，硬是咽不下这口气，转身脸上的神情便冷了下去。 她不慌不忙走回去，弯腰，葱白的指尖贴在玻璃上，顺着手镯的形状画了个圆。 她从这头画到那头，抬眼看人，因为这个动作，她眼尾往上挑起，带着种不屑的嘲讽，不自觉模仿着唐临聿平时的说话语气，冷漠而刻薄。 “您说的对，好马配好鞍，可是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所以才总喜欢说些令人觉得好笑的话。”她顿了顿，灿烂笑道：“其实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啦，最重要的还是家庭和睦，父子关系融洽。” 墨绿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封晨得感谢慕卿卿，这是在滨城那晚，姐妹俩彻夜长谈里的八卦之一。 据说，这位墨绿太太的丈夫姓李，九几年的时候契机好，炒股猛赚了一笔，之后开公司、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只是有了钱免不了在外面偷腥，听说今年在外面养个情人，不知道怎么就人被撞破了，结果发现父子俩竟然睡的是同一个女人。 慕卿卿说的时候膈应的不行， 封晨当时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没想到真有一天能拿这事戳人心窝子。 她之前只是懒得计较又没有底气罢了，还真当她没脾气的？ 讽刺完封晨只觉得浑身舒畅，她甚至有点后悔之前为什么一直要忍着，直接怼回去多解气。 封晨歪了歪头，带着一种趾高气扬的神气转身。 她听见这位李太太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叫来侍者，说要把这件镯子拍下来。 多好，又做了件好事。 封晨淡淡一笑，她本来挺好说话的人，干嘛非要把她惹生气呢，井水不犯河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 有人在给她鼓掌，封晨往旁边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如约静静靠在墙边。 “唐太太，看不出来啊，你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主儿。” 封晨笑眯眯的：“当唐太太的不能受这个气，突然发现我之前不作为实在太憋屈了。” 傅如约点头：“你有这个认知我很欣慰。”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裙，妆造都在向奥黛丽赫本在《蒂夫尼的早餐》中的造型致敬，连神情都有那么几分相似。 但是脸色和表情都不太好，走近还能看见眼下的黑眼圈。 两人很有默契地朝人少安静的阳台走去，路过桌台的时候，傅如约顺手拿了杯白葡萄酒，封晨不敢造作，老老实实喝果汁。 进入九月，秋老虎来势汹汹，夜晚的风还带着一点燥热。 傅如约趴在栏杆上，眼皮往下耷，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的泛着粼粼波光的泳池。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封晨问。 傅如约沉默了一会，笑了笑：“没有。” 但她神情黯然，眼里没有以往神采奕奕的光，连带着那笑容都显得很牵强。 封晨本不想问太深，但出于关心还是多嘴了一句：“听唐临聿说你和你哥吵架了？” 傅如约笑得更夸张起来：“我和他从小吵到大，很正常。” “哦。”封晨点点头，不再问了，她看出来傅如约根本就不想提这个。 “你今天这件裙子怪好看。”傅如约用指尖勾了勾封晨右肩上的细链子吊带，问：“james给你挑的？” 封晨笑说：“是啊。” 傅如约抿唇：“他最近的欣赏水平有所提高，不过最主要的是你人好看。” 女生夸女生比男生夸女生更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封晨说：“你也好看呀。” 傅如约这下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我们俩这样商业互吹，好虚假哦。” 封晨也跟着笑了。 “你看起来很累，听james说你最近都很忙。”封晨关心道。 傅如约抚了下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还是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说：“没事。” 两个人在阳台聊了一会，说起封晨和唐临聿的近况，又聊了外面那些拍卖品。 第92页 中途封晨去了趟卫生间。 解决完生理问题正要开门，封晨突然听见外面有两道女声在说话。 她听出其中一个是封太的闺蜜的声音，她准备出去打个招呼，不熟的那个却问道：“最近好像都没有看到封太了。” 封晨收回欲开门的手。 封太闺蜜叹了口气：“在家带那个孩子呢。” 另外一个沉吟：“封太还真是用心。”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 过了一会，安静了。 封太闺蜜又说：“能有什么办法呢，封晨现在嫁到唐家后也不怎么回去了，这个指望不上，总要另外再找个寄托。” 语气有点同情。 两道脚步逐渐离去，封晨站在隔间里，半天没发出声响。 很久之后，她开门出来、平静地洗手、重新回到宴会厅，像个没事人一样。 第43章 封城（七） 十点，宴会散，封晨和傅如约微笑着和熟人告别。 傅如约没开车过来，她伸手拦出租车，转头来问：“捎你一程？” 封晨在酒店门口站着，背后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那件红色的裙子妥帖地裹着她的腰身，恍惚一眼有种不同以往的妖娆妩媚。 封晨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傅如约没多说，上车了，冲她摆摆手：“你注意安全。” 封晨点头。 酒店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夏季人们的精神似乎总是很旺盛，十点多的光景，热闹喧嚣还在最鼎盛。 封晨拿着手提包，也没有打电话通知张叔，一个人顺着街道慢慢地走。 为了和裙子搭配，她今天穿了ferra□□最经典的那双红色3cm小方跟的鞋，鞋面柔软不累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购物中心。 巨大的荧幕还播放着各大品牌的宣传广告，kfc的冰淇淋买一送一。 封晨一手一个，在广场中间喷泉旁的长椅上坐下来。 吃第二个的时候胃里已经有点凉意，硬撑下去遭罪的是自己，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扔进了垃圾桶里。 哥特建筑上的钟敲响了十一声，情绪整理好了，时间也晚了，她站起身决定回去了。 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写着唐临聿的名字。 心里蓦地陷下一块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好像飘飘忽忽的又在一瞬间找到了依靠，她伸手接了起来。 “结束了？”那头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冷。 “嗯。” “在哪儿？” 封晨听见电脑关机的声音。 她抬头望了望四周，说：“在国贸广场。” 唐临聿应了声好，又说：“我离这儿近，过来接你。” 挂了电话，封晨复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夜晚的天空浓得像匹绸缎，鳞次栉比的高楼遮住了星星和月亮，冷冷清清的。 她想起刚才唐临聿那边关电脑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在公司，离这里确实很近。 不到二十分钟，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停在路旁的人行道上，一声短暂的鸣笛拉回她的思绪。 司机开的车，唐临聿坐在后排，封晨自然而然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等她坐稳，车子重新启动，唐临聿捏了捏眉心，一双淡眸望过来：“你今晚很漂亮。” 封晨兴致缺缺，平静地“哦”了一声。 因为她这敷衍地态度，唐临聿略微皱眉，正欲开口说话，封晨忽然主动靠过来偎进他的怀里，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枕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动，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改为搂住她的肩。 一路上，谁也没有打破这种宁静，连司机都尽量不发出声响，尽可能地把自己伪装成隐形人。 到了家，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唐临聿关上房门后转过身来去解领口的纽扣，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缠了上来。 封晨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异常明亮的光，她踮着脚，吻上他的嘴唇。 她这样，唐临聿哪会放过？ 到最后，她忍不住，很小声地问了句：“下次宴会，你能陪我参加吗？” 唐临聿轻轻笑了笑笑：“看你的表现。” 夜深了，封晨终于沉沉睡去。 唐临聿将她糊在脸上的发丝拢到一旁，拉高被子把人裹好，这才拿起一旁的浴袍穿上下了床，拿着手机轻轻离开卧室。 书房正对楼下的花园，绿化带里的地灯彻夜不眠，多少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形单影只地站在这扇大窗前，漠然等着黎明的曙光渐渐来临。 站了一会，他伸手在手机上按了一串数字，几秒过后，那头接起。 唐临聿的嗓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冷淡：“查一下今晚林夫人的晚宴上，是不是有人和封晨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第93页 那头接到命令，很快去挨个挨个排查，等待的功夫，唐临聿左手撑在窗台上，很有耐心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食指。 不多时，那人收到消息，一字不漏地汇报给唐临聿。 男人静静听完，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收了线，唐临聿重新回到卧室，在大床左侧躺下，过了片刻，伸手把熟睡中的女孩揽进怀里。 他半闭着眼小憩，感受着封晨在他胸膛前发出的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另一只手在她后背轻拍。 是他疏忽了，总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宴会会占用太多时间精力，也从来没有问过封晨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场合，更不知道原来在背后她都这样被人轻视。 尤辛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一条邮件，来自他的顶头上司唐临聿。 他没敢耽误，一边点开文件，一边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眼镜。 视线明朗的一瞬间，他看见邮件上有一张股票涨停板的截图。 底下一串黑色小字自带音效，他仿佛已经看到唐临聿就站在跟前，平淡地向他传告命令。 他跟着念出那串字：衡创地产近三个月的股票都是一路飘绿，留着应该也没什么用了，下个月不要让他们的名字再出现在股市上…… 尤辛：？？？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衡创地产也不知道怎么惹着这位爷了，阿弥陀佛！ 封晨醒来的时候，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她眯眼，窗帘拉了一半，透过薄薄的轻纱往外看，只能瞧见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 动了动身子，腰眼和大腿内侧一阵酸麻，她不自觉轻哼一声，感觉搭在她小腹上的手更加收紧了一些。 她浑身软绵绵的，整个人紧贴着唐临聿。 空调凉丝丝地吹着风，她用发顶蹭了蹭他的下颌，往下缩进天鹅绒被里，懒懒地问：“你今天没去公司？” 虽然没看手机，但外面的阳光已经告诉她现在时间不早了，向来勤劳敬业的唐老板竟然还陪着她赖床，是不是颇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堕落感？ 她想着，闷闷笑出声。 她声音慵懒，还带着起床气，这种无意识的依赖感让唐临聿颇为受用。 他在封晨腰上轻捏：“没去，家里有人需要我陪。” 封晨察觉男人身体的变化，顿时欲哭无泪，裹着被子往旁边滚去，不满低哼：“谁要陪啊，反正我不需要。” 很快被人抓回来按进怀里，唐临聿有意无意摸着她小巧的耳垂，声音危险：“你说不就不，那我是不是太吃亏了点。” ……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卧室，在地板和被子上打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室内温度急剧升高。 封晨反复清醒到昏沉，昏沉又清醒，唐临聿霸占了她一整天，一直到傍晚，两人才从房间出来，还是因为老太太催他们回老宅吃晚饭。 封晨走在前面，下楼梯时小腿肚都在打颤，她紧紧抿着唇，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如姨本想和她说两句话，但看着她这幅表情，便默默把话咽回去了。 唐临聿不紧不慢的走在后面，嘴角带着满足的淡笑。 他伸手去牵封晨，被甩开，再牵，又被甩开。 唐老板无奈一哂，直接上前揽住她的腰身。 封晨继续挣扎。 唐临聿微低头，对她耳语：“如姨在看。” 封晨下意识往身后看，果然见如姨笑眯眯地看着他俩，看见她回头，还开心地摆了摆手。 封晨便没再躲开，只是暗自在唐临聿手上狠狠捏了一把，咬牙切齿道：“你无不无聊。” 唐临聿淡淡道：“昨晚是你先动手的，今天反怪起我来了，封晨，你这么说我很冤。” 他和她说的是同一个问题吗？ 他还冤？ 封晨深吸一口气，勉强拉回理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昨晚是她心情不好放纵了一次，但他拉着她消磨了一整天时间又怎么回事？ 他是神清气爽精神十足了，她从头到脚没一处是舒服的。 封晨懒得再和他理论，反正说不过他。 恰好到了车库，封晨毫无气势地瞪了他一眼后，转身上了副驾。 到老宅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天幕下只剩一道稀薄的光。 老太太端坐在沙发上，见两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封晨当然没这个胆子上前去哄，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自然落在唐临聿身上。 别看唐临聿这人寡言少语，但他哄老太太很有法子，不一会老人家就忍不住，云消雨霁了。 吃过晚饭，封晨陪坐在一旁和老太太聊天。 方姑姑见她穿着折领的长裙，便笑：“之前你穿的那种小裙子不是很好看吗，怎么最近和阿聿一样，都穿得这么正正经经，热不热？” 第94页 她说着，想要帮封晨把散落的袖口折上去，刚凑近，就见微微括起的领口往下，锁骨一片密密麻麻的红印，她咳了咳，不太自然地走到一旁，提醒封晨：“晨晨呀，你袖子散了，弄一下吧。” 封晨低头，她穿着件白色的裙子，袖子是需要往上翻用暗扣固定住的，左边的那个正好散开了。 她伸手打算折起来，唐临聿已经自然地拉着她的胳膊，帮她把袖口整整齐齐卷好。 唐临聿和老太太说着公司的事，封晨听不懂，只能强打精神尽量做出认真听的样子，却还是遏制不住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方姑姑看不下去了，走到老太太身边弯下腰来，对着她一阵耳语。 而后老太太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一番，便说：“算了算了，阿聿你先带你媳妇回去吧。” 封晨莫名其妙和唐临聿被赶走，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心不在焉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因此更懒得搭理唐临聿。 回家的路上经过封氏的大楼，熟悉的蓝色玻璃窗后有人影忙忙碌碌。 今天被唐临聿折腾了一天，她没有时间分神，这时突然想起昨晚封太闺蜜的一番话，心里顿时又不是滋味了。 其实人家也没有说她什么坏话，但那些字眼却像细密的针，扎进她自以为冷硬的心。 封太再怎么不是，再怎么逼她做不喜欢的事，但总归是她的母亲，如果没有她，就没有如今在任何宴会场合游刃有余而不出错的封晨。 想起之前封太反复提醒她多回家，她却熟视无睹，好像一下子，她真的成了千夫所指的没有良心的女儿。 心里不是一点难受都没有。 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封氏大楼渐渐后退，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自言自语道：“我想回家看看我妈妈。” 唐临聿“嗯”了一声，腾出右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想让我陪？” 封晨困惑地看着他，反应过来，试探地轻声问：“可以吗？” 唐临聿笑了笑：“能为唐太太效劳，唐某人荣幸至极。” 第44章 封城（八） 封晨是在宴会后的第三天才知道衡创地产即将破产的消息，彼时她正坐在国际广场二楼的某家甜品店里，身旁的沙发座椅上堆满了各类手提袋。 因为说过要回封家，所以她给所有人都挑了礼物，从老到少，无一遗漏。 有的人总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窥探她的私生活，那她当然很愿意把自己过得很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傅如约给她发了张图片，一张股票涨停板的截图。 弯弯曲曲的绿色折线，最开始还呈上升状，在一年前达到顶峰后，又陡崖式降落，近几个月一直维持着下降的趋势。 封晨一个不关心金融的人也看懂了这是一支亏损的股票，图片的左上角写着衡创地产。 她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和这个公司没什么关联，才回了个问号过去。 傅如约说：“衡创的股票跌停了，很有可能要面临破产。” 封晨还是没明白：“所以衡创是？” 傅如约耐心地打字：“你忘了，林太太慈善晚宴那晚，你怼过的那个李太太就是衡创的老板娘。” 经她这么一说，封晨终于有印象了。 第二条消息紧接而来：“你家那位当真是下了血本了，一点委屈都不舍得你受。” 封晨看着这句话发了会呆，她在唐临聿心目中真占了这么重的分量？ 不过衡创这次是背锅了，她倒没有因为李太太的话而不开心，相反还找了个乐子，真正惹她不开心的，其实是她自己。 于是傍晚唐临聿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迎接他。 都是家常菜，刀工也不够精细，一看就不是出自老高之手。 再看某人，穿着简单的白色卡通短袖，粉色短裙，脑后扎着一个丸子头，若无其事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但鼻尖的汗珠和腮边两团红晕以及咕噜噜转着的双眼还是泄露了她的小心思。 唐临聿不动声色挑眉、解袖口，从卫生间出来，闲闲在餐桌前落座。 这次的菜肴都是符合他胃口的，清灼虾、素三鲜，海参蘑菇汤。 见他拿起筷子，封晨眼角余光偷偷瞟过来，被逮了个现成。 唐临聿一口没尝，又把筷子放下来，双手环在胸前，散漫道：“唐太太，你有什么话直说。” 封晨撇嘴，从沙发那端跑过来，在他跟前坐下，笑得讨好：“唐临聿，谢谢你啊。” 哦，这么快就知道？ 唐临聿对她的甜言蜜语很受用。 所谓得了便宜就卖乖，他喝了口清淡的汤，正要发表意见，就听见封晨说：“但是……” “但是？”他尾音上扬。 第95页 封晨音量降了下来，观察着他的反应：“其实吧，我和那个李太太也没有产生什么矛盾，直接让他们破产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 唐临聿盯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一如既往冷冷淡淡地说：“你该不会以为衡创破产是我做的吧？” 封晨：…… “因为你？” 难道不是吗？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那个闲心。”唐临聿面无表情地说完，端起盛凉的碗，慢悠悠喝了口汤：“衡创这段时间的财务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高层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破产是迟早的事。” 他只不过是在后背顺便推了一把，加快了破产的速度罢了。 封晨微笑看着他，在心里冷嘲：装，继续装，这男人真是骚的很，明明很关心她，非要逞嘴上快活。 行吧，她就勉强维护一下小唐先生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吧。 封晨耸肩，在餐桌前落座，拿起筷子，仰头一笑：“吃饭吧。” …… 周三，唐临聿如约陪封晨回封家。 是阴天，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一整个下午都闷沉沉的。 唐临聿的车驶进大门后封太就已经收到消息，抱着昊昊等在门口。 封晨从车上下来，去后备箱把准备的东西拿下来，有给封太、大伯母准备的燕窝、给封笛的最新款包包、男士也有照顾到，茶叶、手表、雪茄，还有昊昊的玩具和衣服。 人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以前越是没有的，如今越想炫耀。 她想告诉封家的人，不被重视的她现在依然可以过的很好。 但下车之后看到封太的一瞬间，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挺可笑的。 她过的好不好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地秀出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眼睛，彼此心照不宣。 眨眼间已是九月，封晨记得昊昊才来封家的时候还不到百天，现在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走路了。 即使很久不见，他对封晨还有天生的亲近感，伸手抱住封晨的大腿，要抱抱。 封晨这次没太抗拒，也许这半年来她的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 她把手里的袋子腾到一个手上，有点吃力的去抱昊昊。 唐临聿正好从车上下来，长腿一迈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大包小包，封晨抬头冲他笑了笑，才把昊昊抱了起来。 封太看见唐临聿，眼睛很明显地亮起来，并催促下人去准备晚饭。 唐临聿淡淡看着前方的身影，没发表意见，也没拒绝。 昊昊趴在她的肩上，嘴里模糊发着“啾啾”的音，封太在一旁纠正：“是姐姐，不是啾啾，昊昊叫姐姐。” 封晨笑了笑，没说话。 小孩子软软的一团，靠近了有股淡淡的奶香，别看刚到一岁，实际上抱着还颇有份重量。 封晨没带过孩子，图新鲜抱了几步路手腕就开始发酸，封太立刻手法娴熟地把昊昊接了过去。 封晨甩了甩手臂，看着极为亲密的“母子俩”，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心里有丝窒闷，转念一想又坦然了，她这一辈子可能真的做不到别人口中所谓的孝顺女儿了，既然做不到，何必为难自己，没人规定她一定要适应原生家庭的生活方式。 她缓慢叹了口气，正好走到门廊下，忽一抬头，餐厅的水晶灯开着，外面的天阴沉沉，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和唐临聿初遇的那一天。 时间过的真快，原来不知不觉中，一年就快过去了。 她下意识回头去找唐临聿，刚一转身，发现男人一直就无声站在她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 好像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他看起来不那么耐烦的俊脸松懈了几分，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拍了两下。 封晨把屋子打量了一边，问：“我爸呢？” 封太讪笑：“他和朋友出去钓鱼了。” 三十多度的天还有闲情雅致顶着太阳去垂钓，好兴致呀，封晨轻笑一声，了然于心的样子。 封老爷子去南边避暑去，家里只剩封太和用人在，倒让封晨少了些压力。 昊昊虽然喜欢封晨，但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脾气性格之类的存在很大的问题。 他在沙发上爬来爬去，搞得一团乱，还突然伸手扯住了封晨的头发。 封晨没料到他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头发被这么一扯，小小低呼了一声。 这孩子是家里的宝贝，娇惯的很，谁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打。 封太见封晨脸色不好，想要庇护，一边不太认真地说着“昊昊不听话，”一边很有先见之明地伸手欲把他抱的离封晨远远的，免得惹她更生气。 唐临聿眼疾手快地把孩子提溜起来，也没恐吓，就这么拎昊昊的衣服领子像拎着牛奶瓶子一样，上下晃了晃。 第96页 起先昊昊还觉得好玩，咯咯直笑，没一会他就笑不出来了，受了惊吓扁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平时有老爷子护着，加上孩子年纪又小，大家都惯着他。 经不起唐临聿这么摇，昊昊脸已经哭得涨红，封太看得心惊，又不敢说什么。 唐先生向来记仇却又是不屑做这么幼稚的事情的，为什么整昊昊，封晨能猜到。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刚想说话，昊昊一张嘴，吐出一口奶来，那水迹顺着唐临聿衬衣胸口缓慢地滑下来。 唐临聿脸色阴沉，一把把昊昊塞回赵妈的手里，昊昊还在嚎哭，封太赶紧挥挥手，让赵妈把他抱走。 封晨忍不住笑了，拿了两张卫生纸出来帮他把牛奶擦干净，但打湿的痕迹是怎么也遮不住了。 封太生怕唐临聿因此发怒，连晚饭都不吃就离开，于是赶紧去叫下人：“前几天不是给先生送了一套新的衬衣过来吗，快去拿。” “不用了。”唐临聿冷淡地说。 他的衣服从来都是手工定制的，哪里会随随便便穿一件流水线上产出来的大批量货。 封晨憋着笑，拍了拍他：“喂，我的衣服你穿不穿？” 唐临聿转过脸来看她，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你再笑一个试试。 “说真的，我穿很大，你应该能穿下的，”顿了顿，封晨又强调了一句：“私人订制的。” 唐临聿冰冻的脸色略有松懈，封晨顺势拉着他站起来：“你确定要这样穿着？” 两人拉拉扯扯上了楼，封太坐在沙发上有点发怔。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封晨笑得那么开心了，难怪自从嫁给唐临聿之后，她就很少回封家了。 封太突然不知道自己从前那样逼着封晨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她也只是想要为她求一个安稳的未来，为封家谋取一个靠山，一举两得的事情，难道她不对吗？ 第45章 封城（九） “私人订制？”唐临聿看着封晨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脸色沉静如水。 封晨笑得很无辜：“是啊，人家店铺上明明白白写的私人订制。” 她两手各拉着白色棉质短袖的一只肩膀，往唐临聿身上比去。 这件短袖其实是封晨他们班的班服。 大家深谙大四之后全班就很难聚齐了，所以将拍摄毕业照的日子提前到大三下学期末。 班长是尼姑庵里唯一的一朵奇葩，虽然长得清秀斯文，实际骨子里也是个中二少年。 私人定制，顾名思义，图案是根据每个顾客的来图订制的。 而封晨班上的班服就是班长同学定的图案。 女生是白色棉t打底，正面带有和风白鹤图案，背后的下方绣着各自的名字。 男生，也就是班长一人，是黑底t恤，正面是两尾红色的锦鲤。 大家那个时候都忙着找实习工作，懒得在上面花心思，班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没什么要求。 班长大人为了省事图方便，直接要了一批均码的衣服，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背后绣的名字不同。 封晨本来就瘦，这衣服显然不合身，穿着拍了次毕业照后就随手把它扔封宅了。 赵妈是这个家最不势利眼的人，永远记得封晨的喜好，定期收拾她的屋子。 这件被封晨随意扔回来的衣服也被她熨烫得整整齐齐的，挂在柜子里。 衣服上还留有一股淡淡的清新果香，和封晨身上的味道很像，仿佛一个清冷中又带着些许甜意的少女。 世界上大牌的香水很多，这是封晨偏爱的一款香水，hermes的屋顶花园，之前没用完的一瓶留在家里，赵妈总会习惯性的在她的衣柜和床单上喷一点留下香味。 也许是那味道令人舒服，唐临聿神情缓和，还是有那么一点勉为其难的意思。 封晨越看越想笑，起了坏心思：“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瞧不起棉t是不是，我跟你说，棉t可舒服了，不比你定制的那些西装差，真的。” 她说的像模像样，衣服上粘腻的一坨牛奶痕迹又实在太别扭，唐临聿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把衬衣脱了，换上封晨所谓的“私人订制。” 这衣服穿他身上果然刚刚好，衣角下摆塞进皮带里，虽然配着西裤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不过有他颜值撑着，倒还看的很顺眼。 他平时总是穿西装，郑重又刻板，乍一穿这种休闲类的，身上冷锐的气质都削减了几分，有种温润的矜贵。 封晨仿佛古代调戏民女的纨绔公子，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满意点点头。 “还不错，真的，你要不要看看。”她说着，把唐临聿推到旁边的落地镜前，从镜子问他：“对吧？” 第97页 唐临聿看了一会镜子里贴在一起的两人，淡淡点头，然后走到一边去了。 靠飘窗的位置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琴盖上滑过：“你会这个？” 封晨望过来，不太在意：“会啊，不过是个半吊子。” “也会画画？”视线从书柜里的颜料和画板扫过去。 封晨顿了顿，抿起唇。 他继续说：“还会跳舞。” 说完后，他定定看着封晨，仿佛看透一切。 封晨突然心生烦躁，转身道：“下去吧，应该快吃饭了。” “封晨。”唐临聿拉住她的手腕，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一个动作，封晨怎么都挣脱不了。 她眼里有委屈，有不甘。 唐临聿低低叹了口气，转而把她揽进怀里，说：“没事，以后有我给你撑腰。” 封晨知道，他其实也在提醒她，这么多年即使封家对她不够重视，但却也不曾亏待过她，是她太耿耿于怀，一直停留在原地，不肯往前看。 她过不去心里的坎。 封晨勉强笑了一下，没说话，自己默默下楼。 晚饭封清海仍旧没有回来，唐临聿礼貌问了句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封太讪笑着说：“不用了，我们吃就行。” 昊昊坐在儿童椅上捣乱，整个客厅出奇的安静。 饭吃到一半，大雨落了下来，噼里啪啦发出清脆声响。 外面的天色暗下来，浓的跟墨似的。 封太犹豫了一会，看向封晨：“要不，今晚留在家里过夜吧。” 她瞧出了门道，虽然唐临聿在气势上处于主导地位，但决定权还是在封晨手上。 在豪门这么多年，她已经非常习惯观察人的脸色说话，看着如今的封晨，她不禁感叹自己女儿挑男人的眼光，确实比她毒辣得多。 封晨慢慢咀嚼着一块胡萝卜，她不说话，封太便紧张地望着她。 直到把胡萝卜咽下去，她才平静地“嗯”了一声。 封太这才松了口气。 饭后，封晨在客厅的泡沫垫子上和昊昊玩了一会，直到快十点她和唐临聿准备上楼时，封清海都没有回来。 昊昊被赵妈带着先去睡觉了，封晨上楼前看见封太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沙发上。 周围的家具是封家还没败落之前添置的，处处彰显着豪华气派，她坐在用金钱堆砌出来的物品中间，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孑然又落寞。 封晨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她难道要这么耿耿于怀一辈子吗，自己的母亲也不过是豪门婚姻里的受害者罢了，她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把封晨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自以为是地安排她认为正确的生活方式。 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恨的。 她在这段丧偶式的婚姻里尽心尽力地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还要时不时地替他的男人打圆场。 可怜又可悲。 封晨叫了声：“妈妈。” 封太看过来，以为她有什么不满意，表情都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做出这样的反应，只是因为她现在是唐太太。 可是被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着，封晨既心酸又愤怒，人都是趋炎附势，她是女儿，有什么好怕的？ 她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微微一笑道：“早点休息。” 封太似不意她这突然的关心，稍稍一愣，忙说：“你们也早点休息。” 唐临聿在封晨“闺房”里那间不大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她正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雨声淅沥，打落在树叶上。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已经进入九月，这场雨之后，气温应该会逐渐降下来。 封晨在他之前已经洗过澡，发尾半湿，在背后的睡衣上洇湿小小的一片。 发呆发的正入神，一块毛巾兜头罩了下来，视线瞬间陷入黑暗。 她伸手欲扯下来，一双大手按了上来，一点轻重都没有，在她头发上胡乱揉搓。 封晨蒙在毛巾里，什么也看不到，但熟悉的木质香让她很安心。 她皱了皱鼻子，冷哼：“唐先生，你这个服务态度不行啊。” 唐临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是戏谑：“那唐太太就多担待点，勉强做一下唐某的试验品。” 封晨没再跟他贫嘴，安静的坐着。 唐临聿的手法渐渐变慢、变得轻柔，过了几分钟，头发差不多擦干了，他把毛巾拿下来。 封晨只看见视线里有一双长腿。 唐临聿就穿了条内裤，她从下往上这个角度看，身材真是好的让人流鼻血。 上一秒还很忧郁，下一秒她立马呼吸急促，赶紧把脸转到一边。 虽然说那啥好几次了，封晨还是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唐临聿一点也不害臊，他这人就是有在什么场合都能拿捏住气质的本事，明明身上就一块布，还能整出一副高贵的不得了的样子。 第98页 封晨往床上一躺，滚到里面盖上被子：“我先睡了。” 半天没动静，她睁开眼，发现唐临聿还站在刚才那个位置看着她。 又是这种眼神，封晨头皮发麻。 唐临聿上了床，见封晨还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看来这几天把她折腾坏了。 唐临聿“嗤”地笑了一声，慢悠悠关了灯躺下来，说：“睡吧。” 过了一会，封晨在黑暗里很轻很轻地翻了个身。 下一秒，唐临聿的大手探过来揽着她的腰身，但也只是这么规规矩矩的放着，什么都没做。 “想什么。”他用下颌蹭了蹭她的耳朵。 封晨在他怀里拱了一下，情绪低低落落：“不知道，心里有点烦。” 唐临聿当然知道她在烦什么，却什么都没问，只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轻轻顺着。 在这温暖舒适的怀抱里被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封晨很快意识昏沉。 睡着之前，她听见唐临聿说：“封晨，以后不喜欢的事情可以跟我说。” 封晨迷迷糊糊的，心里好像有一面平静的湖，突然一块石头扑通掉进去，泛起一片片涟漪。 她“嗯”了一声。 唐临聿的作息精准的可怕，他起身的时候封晨有所感觉，但眼睛实在睁不开，又眯了一会。 浴室传来刻意放低的洗漱声，然后有人敲门，把洗干净熨烫妥帖的衬衣送来。 过了一会，她感觉唐临聿的气息靠过来，手指伸进被子里使坏。 她继续装睡，赖着不想起。 唐临聿把她两只胳膊挂在他的肩上，反手拉着，慢慢直起身，封晨被他这个动作带着，不得不跟着坐起来。 根据她的经验，现在可能还不到七点钟。 简直太痛苦了，这个人为什么可以做到三百六十四天都雷打不动的按时起床啊。 至于为什么是三百六十四天，因为有一天他连公司都没去，缠了她一整天。 封晨半阖着眼，呆坐着半天没动弹。 “需要我帮忙吗？”唐临聿表示虚假的关心。 封晨指指衣柜：“需要，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呵，她还真使唤起他来了。 唐临聿从她衣柜里“精心”挑选了一条裙子出来，又返回去解她睡衣的扣子。 她一下清醒，捂着胸口，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我自己来。” 唐临聿轻松扭住她的两条细胳膊，面不改色地说：“我帮你。” 于是在封晨别别扭扭，半推半就之下，他硬是给她扣上了内衣，穿好了裙子。 他选了条白色的连衣裙，封晨觉得好像他好像很喜欢自己穿这种温柔系的裙子，但是她自己始终如一地坚持小吊带最好看！ 不过，以后穿的机会可能会越来越少了…… 等封晨洗漱完两人下楼，碰上封清海正在餐桌前吃早饭。 封晨不知道他昨晚几点回来的，反正她睡着之前一直没听到动静，封太坐在一旁喝粥，赶紧招呼用人去给唐临聿和封晨准备早饭，还体贴地问了句睡的习不习惯。 唐临聿淡淡“嗯”了一声，替封晨回答了。 饭桌上，封清海和封太对唐临聿的热情远比封晨高的多，特别是封清海，一直夸唐临聿派来的人管理有限，这几个月封氏各方面的宣传都跟上来了，资金也开始周转了。 唐临聿吃饭不说话，微皱眉听着，很少发表意见。 封晨搅着碗里的白粥。 本来早上想吃点清淡的就要了碗粥，结果这寡寡淡淡的一片，看起来就很没滋味，她叹了口气。 坐在身旁的男人突然把手边没动的牛奶推到她面前，然后端过她的白粥。 封晨不解望他一眼：“我喝过……了。” 唐临聿神色如常，用勺子舀了一片粥放进嘴里。 封晨、封太、封清海集体石化。 第46章 封城（十） 平静地用完早餐，唐临聿去开车，昊昊见她要走，张嘴就哭。 封太在一旁旧事重提：“晨晨啊，你看昊昊这么喜欢你，以后多回家知道吗。” 封晨到嘴的一声拒绝硬生生变成一句无奈的“我尽量吧”。 封太见她这次没表现出太抗拒，也不敢再趁热打铁，只欣慰地连应了几声“嗳”。 怎么说呢，封晨还是愿意给她撑这个脸面的。 封晨以为唐临聿只是把她送回家，结果到了之后他还洗了个澡，又重新换了身衣服才去公司。 因为起来的早，上午的时间就变得很充足，封晨干脆让老张载着她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分别按照宋明月和唐临聿的喜好各做了一份中餐送去。 封晨初定稿的这本青春校园漫叫做《见你不分阴雨天》，上次木子李给她提了几个意见后她稍微修改一下，打算这段时间就开始准备连载。 第99页 但是距离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四年了，她对现在的一些政策和信息都不太了解，所以从b.o出来后她直接去了市图书馆查阅资资料。 按照大厅自助机器的引导，她在三楼找到高中教辅区，一排排看过去，随手翻开一本练习册，满眼的函数求导。 封晨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赶紧把书合起来放回原位。 打扰了，她一数学渣凑什么热闹。 她换了本高中三年历史事件的梳理手册走到一旁的阅读区坐下，粗粗浏览了几页，木子李就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 在书店不适合放外音，封晨转文字。 【你那本《御风少年》有卖版权的意向吗，有大佬看中了，想拍成动漫。】 这不是她一次卖版权了，之前还有一本以电竞少年为主角的漫画也卖过，不过是广播剧。 作为原创者，当然愿意看到自己的作品影视化，封晨也不例外。 出于关心，她多问了一句：你知道是哪个公司要买版权吗？ 木子李说：“我帮你问问，” 过了几分钟，她又说：“叫三清和影业，我们主编说这公司蛮靠谱的。” “三清和......”封晨默念了遍，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她打开搜索界面，输入“三清和影业”，之后弹出百度百科的长串字条。 她越看神情越难看，最后她给木子李回了条消息：“抱歉，我不卖版权了。” 她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那天晚宴慕承颐提醒她杜江越很危险之后，她手贱去搜了一下他的名字，发现杜家也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但他手下还涉及文化和娱乐行业，这个“三清和”也是他名下的公司之一。 封晨实在不喜欢他，更不会让自己和他扯上某种联系。所以不管开出的报酬有多诱人，她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木子李想不明白，明明封晨问起购买版权的公司，这证明她应该是有意向的，怎么突然又不同意了呢。 木子李问：【为什么啊？】 封晨说：【我自己的私人原因，不太想卖，】 虽然出于朋友方面她应该尊重封晨的意见，但作为员工，也要努力配合上司的工作，于是她劝道：【对方开的价真的非常诱人，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封晨这次的回答变得客套：【真的抱歉，还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个人资料泄露给对方。】 木子李：【我除了知道你笔名叫日月星辰以外，别的一切无所知，我能泄露你的什么私人信息？】 封晨想想也是，她把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事情分的很开，知道她笔名的绝对不知道她的真实信息，知道她真实信息的人也没听她提起过“日月星辰”这个马甲。 封晨倒不觉得可惜，虽然她很想卖出去赚一笔，这样咖啡店的租金应该可以先凑够，但是以后的机会还很多，每一本漫画都是她付出了心血的，以杜江越的人品，她很不放心。 这事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木子李，她是封晨责编，说服封晨卖版权也是她的工作，封晨认真跟她道了个歉。 木子李说：【算了，你不想卖就不卖吧，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封晨：【谢谢，不过我应该不会后悔的。】 …… 俗话说的好，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第二个星期封晨要去参加一个拍卖会，时间在下午三点。 她抓紧时间睡了个午觉，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竟然看见唐临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文件。 “你怎么回来了？”她刚睡醒，脑子还有点懵，语气带着娇憨。 唐临聿揉了揉鼻梁，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微微一笑：“那晚你表现的不错，所以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办到。” 封晨一想到浴室那晚，在洗漱台上的种种，顿时口干舌燥。 唐临聿眼底浮起笑意，站起身来，伸手做了个绅士的邀约动作：“唐太太，请。” 封晨手抵在鼻尖轻咳一声，怪不好意思的。 她以前是对人冷冷淡淡的，但是没有感情经历真的经不起撩，唐临聿随随便便一个动作都能惹她脸红。 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出了门，她又匆匆忙忙往回跑：“不好意思，我忘了拿包包。” 再次光临james的工作室，正是昏昏沉沉的时段，院子里很安静。 封晨推开门，门上的日式风铃轻轻响了两声。 james手里拿着剪刀，回过头来：“哟，唐太太来了，好久……哎，唐先生也来啦。” 封晨“扑哧”一笑。 james是个颜控，喜欢长得帅的男人，但是平时也只敢跟封晨挖挖唐某人的八卦，然而本尊站在他面前，他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也不敢放肆。 封晨要做造型，唐临聿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翻杂志。 第100页 james借着给她吹头发的姿势，小声凑近道：“你好厉害，怎么做到让唐先生在这里心甘情愿虚度时间的？” 在他的心目中，唐临聿那种有钱人都是按分秒挣钱的，他在沙发上翻了半个小时杂志，啧啧，多少金钱从指尖流逝了。 封晨倒是惊讶，她怎么做到的？她什么都没做呀，小唐先生自愿的。 她冲james勾勾手指：“我教你。” james果然很上道的把头靠的更近。 封晨张张嘴，正欲说话，唐临聿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因为在做发型，她的头不能乱动，只好从镜子里看他，发出询问。 “嗯？” 唐临聿抿着薄唇，却没说话，目光沉沉盯着她。 封晨反应过来，好吧，她和james靠的是有点近，但是james是女性之友嘛，她也没想这么多。 小唐先生真是一如既往的注意细节问题。 她往后靠了靠，摸了下发梢：“james，我觉得这里好像有点散，你帮我再看看。” james在时尚圈这么多年摸滚打爬也是人精，赶紧转移阵地，恪守职业道德，一心一意帮封晨做好造型。 唐临聿今天仍然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裤，只不过加了条领结，比平时稍显正式。 不知道james是不是故意的，给她挑了件黑白拼接的长款礼裙，最巧合的是裙子是斜单肩的，绕到胸前正好打了个蝴蝶结，乍一看挺像和唐临聿穿了一件情侣装。 车子是从家里开来的迈巴赫，这辆车基本上都是张叔在开，唐临聿自己用的是那辆宾利。 在酒店门口停下后，老张照例下车欲替封晨开门。 唐临聿先一步下车，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然后绕到另一侧，亲手拉开门。 封晨的高跟鞋寂静无声地落在柔软的红地毯上，她冲唐临聿一笑，挽住了他的小臂。 光这样还不够，他甚至拉过她的手，十指交握。 封晨：...... 好了，大庭广众之下不用秀了。 快到开场时间，门口已没什么人，封晨挽着唐临聿的手走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正在高谈阔论的人群的一瞬间的安静。 大家的目光从她身边的男人移到她脸上，几秒过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只是偶尔还是有人忍不住偷瞄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今天站在唐太太身边的，确实是唐家正主的那位。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封晨跟着唐临聿穿过人群在第三排欲落座的时候，发现隔一个走道的旁边坐着两个令她厌恶的人。 一个是杜江越，一个是楚霓。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起来楚霓应该是他的女伴。 这两人竟然能混到一起，还真不是一般的巧。 “唐先生，唐太太，好巧。” 杜江越这次没再大剌剌地叫她封小姐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封晨继续讨厌他。 楚霓也跟着不情不愿叫了声“唐先生、唐太太好”，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唐临聿，企图引起唐临聿的注意。 她今天化的淡妆，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大眼扑闪扑闪。 唐临聿只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便移开了。 封晨浑身不自在，她往唐临聿那边凑了凑：“我们能不能换别处坐，我不想坐这儿。” “怎么？”唐临聿微微挑眉。 她和李太太发生矛盾的那晚，他让人去查，所以那天她和谁说过话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想听她怎么说。 封晨也没想隐瞒，垂着脸，看都不往杜江越那边看：“那个杜江越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还有，楚霓。” 她原本是打算说他的老情人的，不过一想他之前说过没有和楚霓发生过什么，所以就换了个称呼。 唐临聿不动声色看了看杜江越，后者正好看过来，两人客套一笑。 他问：“你之前和他认识吗？” 封晨摇头，末了还是忍不住跟他告状：“那天我跟他握手，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握着不放。” “他握你的手了？”唐临聿眼神有点阴鹜。 封晨“嗯”了一声。 如果按照封晨说的，她和杜江越并不认识，那么这之间的种种，说明这个男人是冲他来的。 有一件事他从来没和封晨讲过，之前西江那边的项目出事，尤辛怀疑是慕承颐做的，他和慕承颐正在谈合作，便觉得另有人在其中插手，后来发现果真如此，是杜江越的人。 他俩被楚霓曝光的那次，有一条关于西江项目出事的话题也悄悄有了热度，虽然他已经让公司的负责人和家属协商好了赔偿金额，但这件事的责任方确实是他们，所以那天他找人悄无声息地把这个话题给删掉了。 在楚霓接触的几个月里，她除了聒噪以外，心思还算单纯，又懂得分寸，不会过多奢求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唐临聿勉强让她跟了自己一段时间。 第101页 但是以他对楚霓的了解，她是想不到那么多歪门邪道的，现在看到她和杜江越共同出席宴会，好像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这件事他没想让封晨知道，他只想让她开开心心的，没有烦心事，做个让人羡慕的唐太太。 杜江越那人太复杂，他来应对就好。 封晨见他一脸沉思，不安地四处张望，企图换个位置。 然后有对夫妻在她身边坐下来了，女方似乎还认识她，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封晨心里叹气，这下是换不成位置了，搞得很排斥人家似的。 今天的拍卖会是由岚市最出名的拍卖公司发起的，藏品都是真迹，拍卖性质也是纯商业的。 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做个名媛，也没有人说过做名媛的人必须样样精通，所以封晨从小到大没有一点经济头脑。 她只是对这些文物感兴趣，但是又不知道其中的价值，所以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拍卖行的人讲解。 前几个拍品展出的时候，唐临聿都没有发表意见，直到第四件明朝官窑瓷器成交时，他忽然侧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想不想试一下他们俩？” 他们俩？杜江越和楚霓？ 封晨来了兴趣，眼睛一亮：“你说。” 唐临聿探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第47章 封城（十一） 封晨听完后，笑了起来，有点不相信这话是从唐临聿口中说出来的，反复询问道：“你确定？” 男人下巴朝台上微微扬了一下，稀疏平常的语气：“试试。” 第五件展出的一件松香玛瑙石项链，拍卖师报出底价：“49000元。” 封晨尝试举牌：“5w。” 这是她第一次举牌，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与激动，尾音都在往上扬。 众人感到惊奇，这条项链差不多也就值这个价，但大家都觉得能被唐太太看中的应该是件很不错的玩意，于是有人开始跟价。 第二轮的时候封晨喊价的时候已经到了六万五千元。 眼角余光里看到楚霓和杜江越正在说什么，然后楚霓举了牌：“六万八。” 封晨朝唐临聿笑了一下，没再继续加价，楚霓也没跟，最后这条项链被一名收藏家以七万两千元的价格拍下，送给了自己的妻子。 后来又相继展出了几件展品，确实证实了唐临聿的猜想，凡是她喊价的藏品，楚霓一定会跟。 若是那些珠宝首饰也就罢了，还能勉强说是两人审美差不多，直到一件维多利亚时期的珐琅彩壶被托上来的时候，楚霓仍旧跟着她喊价。 原本起拍价只有八万块，硬生生被封晨喊到十二万，观望的人大多放弃了，只有楚霓契而不舍地跟价。 这种只喊价而不考虑实用成本的感觉让人血脉喷张肾上腺加速，头脑发胀，就和有人心情不好会用疯狂购物来消除压力的原理相同。 封晨看明白了，楚霓是在和她抬杠，对于她成为唐太太的这件事，有的人恐怕心有不甘。 包括杜江越默许楚霓跟价，应该也是想借此来打压唐临聿。 但是没必要，唐先生夫妻俩可都不是这么有闲情愿意陪着玩的。 于是到十五万的时候，楚霓已经开始犹豫，却还是硬撑着脸皮在封晨报价的基础上又加了八千，她大概以为封晨还会继续喊价，然而封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倏地一笑，慢悠悠放下了号码牌。 竞拍卖师看着楚霓方向，重复道：“十五万一次，十五万两次......还有人要加价吗？好，十五万三次，成交！” 楚霓目瞪口呆地看着拍卖师敲下木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虽说十五万对于杜江越来说并不算一笔大数目，但是让楚霓那傻丫头替他拍了个毫无用处的瓶子回去，封晨想想还是觉得挺解气的。 之前楚霓做的那档子缺德事她就不计较了，反咬一口也不是她的作风，就让楚霓吃这个哑巴亏也不赖。 她身体放松，往后靠在座椅上，不再凑这个热闹了。 拍卖接近尾声，压轴上来了一件某c牌私定的鸢尾花发卡，起拍价就是五十八万。 这枚发卡小巧别致，花枝呈玫瑰金色，花骨朵由细碎的彩钻镶嵌而成含苞待放的模样，虽是彩钻，但并不显杂乱，大致色彩和花枝相符。 其他拍品大多都是几万、十几万起拍，这件光是起拍价就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在座的都是岚市有头有脸的人，倒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大家都是商人，倘若是颗全钻那还有收藏的价值，但是一堆碎钻，即使出自某大牌设计师之手，说难听点，也并不具有保值的意义，只能当个装饰品罢了。 但是这枚发卡封晨很喜欢，被礼仪小姐呈上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了。 第102页 有时候眼缘就是很奇怪，明明之前也不乏有比这枚发卡更高贵奢侈的首饰，相比较那些大克拉的钻石项链，这件可以说这是极其普通了，但封晨就是觉得很可爱。 但是她私心里觉得五十八万的起拍价确实太高了。 虽然她很喜欢，却没有举牌，有些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把这份喜欢藏起来。 拍卖师报出起拍价后，安静了将近一分钟，终于有人犹豫着加了一千，之后再无人跟价。 拍卖师觉得有些可惜，尝试着问了一遍：“有人跟价吗？” 寂静的宴会厅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越悦耳的男声：“六十万。” “六十万，36号先生直接喊价六十万。”竞拍人语气中难掩激动。 封晨不敢相信地拉了拉唐临聿的袖子：“你疯了？这个价不值的。” 她都不知道唐临聿跟着喊什么价，钱多没处用么。 一口气还没叹出来，隔一道走廊的杜江越悠悠举起号码牌：“六十一万。” “六十一万！”拍卖师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场座中也渐渐响起众人看热闹的唏嘘。 之后这两人就跟暗自较劲般，一路喊到七十八万，封晨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以前封家还没走下坡路时她也没这么大手大脚花过钱，为一枚发卡花费七十八万，想想就觉得奢侈。 唐临聿似乎一定要争个输赢，直接加价到八十二万。 封晨坐着连手心都在冒汗。 男人的购买欲到底比女性理智。 八十二万为一枚发卡，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杜江越遥遥望过来，耸了耸肩，还算绅士地对唐临聿做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让给他了。 拍卖师一木锤敲下去，八十二万成交价。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满面笑容地将支票送了过来。 唐临聿垂眼一扫，抬手签了字。 虽然不是用的封晨的钱，但工作人员笑眯眯把支票拿走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肉疼了一下。 有钱人真是不拿钱当钱啊...... 拍卖继续，封晨拿出手机给慕卿卿发消息：【唐老板财大气粗，八十二万买了枚发卡】 过了会，慕卿卿回她：【发卡？这么女性的东西，送给你的吧。】 封晨看着这行字，摇头兀自笑了笑。 为她一掷千金？这事她想都没敢想。 【应该是送给家里长辈的吧。】 封晨打完字，点了发送。 散场之后有个social，主持人正在对今天下午的这场拍卖成果做总结，其中免不了对在场各位拍一波马屁，众人心思游离，整理着装准备离场。 封晨收起手机正欲起身，忽然感觉到一只温暖有力的手从她的发丝间穿过。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碰到唐临聿的指尖，他握着她的手往旁边移，准确无误地落在他替她戴上的那枚发卡上。 心里的答案模模糊糊，封晨抬头不解地看着他：“送给我的？” 唐临聿单手插.在裤兜里，淡淡道：“嗯，你不是很喜欢吗。” 他说完，转身往另一边的宴会厅走去。 封晨落在后面，她手指碰了碰别在发髻上的发卡，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浅笑。 封晨：【不好意思，是送给我的（娇羞）。】 世界第一小可爱：【带着我的祝福滚，有多远滚多远！】 今天来同封晨搭话的人格外多，什么李太太王太太郑太太赵太太，一波接一波地往她身边凑，并夸奖唐先生眼光好，挑的这枚发卡很适合她。 连花了十五万拍了一件自己完全欣赏不来的珐琅彩瓶的楚霓都目光艳羡地看了她发间好几次，看得封晨忍不住挺起胸膛，把头仰的高高的。 唐临聿有自己的交际圈要维持，没陪她都久就被人叫走了。 封晨被一群年纪和她妈妈差不多的女人簇拥着，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她们各种各样的赞扬和吹捧。 半小时后，封晨找了个借口离开，她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莫吉托，半倚在桌台前，看着唐临聿擎着酒杯与人谈笑风生。 这男人的气质是真的好，这么多人里她一眼就能找到他，眉骨高挺，侧颜睫毛鸦黑，薄唇抿成冷峻的一条线，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严肃，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当然，也不乏有年轻貌美的单身名媛试探，但他也只倾斜杯口，与人轻轻一碰便离开了，再无多的交流。 封晨视线随着他动，在心里小小的酸了一下。 啧，第六个了，结了婚的小唐先生依然魅力不减啊。 看得正起劲，唐临聿忽然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偷窥。 封晨也不心虚，朝他眨眨眼睛，粲然一笑。 水晶吊灯的光掩落在她周身，带着绚烂夺目的细闪。 第103页 唐临聿眼底顿时幽深如古潭。 他遥遥擎着酒杯，冲着封晨的方向微微一点。 封晨亦明了，举起酒杯。 两人在半空中碰了个杯，就这么旁若无人的。 cheers？ cheers。 傍晚七点，拍卖正式落下帷幕。 封晨去卫生间补了个妆，出来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拐角处的半扇窗前。 天色将黑未黑，外面的璀璨霓虹与室内的暖色灯光交相辉映，男人长腿窄腰，姿态慵懒的单手撑着窗台。 封晨恍然间生出一种，不管她去做什么，他都会等着她，一直在原地等着她的错觉。 这种感觉是她这二十二年来从未有过的，可以称之为幸福感的东西。 原来喜欢一个人着这么简单，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她心生欢喜。 封晨抿唇浅浅一笑，伸手把散落的头发挽至耳后，拾步朝他走去。 听见高跟鞋的轻响，唐临聿回过头，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像是蓄势待发的豹子。 待她走近，他忽然长臂一展揽住她的纤腰，手臂微微发力，将她压向自己的怀里，长指绕着她的发梢，在她耳边轻呵气，声音低沉又诱惑：“唐太太，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封晨歪了歪头，眼神单纯无辜，指尖却略带暧.昧地从他喉结上轻轻划过：“这么明显，唐先生你看不出来吗？” 唐临聿呼吸重了几分。 她刚才在宴会上的那个眼神已经撩拨了他整晚了，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勾.引他了。 “我要你，”他故意一顿，咬着她的耳垂：“自己说。” 封晨只是觉得逗他好玩罢了，现在正是宴会散场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她不敢再放肆，怕唐临聿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什么羞耻的戏码。 她往后躲了一下，抵着他的胸膛，笑盈盈地又眨了一下眼：“是wink。” “wink？”唐临聿眉间一蹙：“是什么？” 封晨：......好吧，唐老板只顾着挣钱，已经落伍很久了。 她不说话，手指往下，在腰间寻到他的手贴上去，他很快反握住。 封晨没再继续解释那个wink是什么意思，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说：“走吧，回家。” 第48章 封城（十二） 回去的路上，唐临聿一直把玩着她右手，把她那枚戒指翻来覆去地欣赏。 九月的天，晚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已经不需要再开空调，封晨把车窗开了一半，任由晚风轻柔地灌进来。 唐临聿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封晨，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刚才看见她对拍卖很感兴趣，忽然间就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样的工作。 他倒是很乐意养着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要圈养一只金丝雀，封晨也绝非甘愿在家侍弄花草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问起，她也不曾说过。 温柔的风从脸上拂过，封晨舒服得半阖起眼，坦诚道：“说给你听你可不许嘲笑，我啊，想拥有一家咖啡店。” 唐临聿轻轻勾唇，不是嘲讽，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笑：“那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实现，找不到合适的地段？” 封晨一哂：“因为，贫穷。” 唐临聿嘴角的笑容沉下去：“我给你的那张卡呢？” 封晨睁开眼睛，又不敢看他，视线飘忽：“那是你的钱。” “封晨，你知道男人挣钱是为了什么吗？”唐临聿表情寡淡，声音又恢复了冷：“是为了家，为了所爱之人。” 专心开车的老张耳尖，瞬间抓住重点，并在心里牢牢记下，想着回家说给媳妇儿听去，女人嘛，就是要靠哄，他媳妇听见这话一定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封晨想的却是——唐总已经好久没看过偶像剧了吧，怎么会说这种土掉牙的台词啊。 她打了个岔，犹豫道：“所以？” “我爱你。” 封晨：！！！ 不是，她耳朵出现幻听了吧，唐临聿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机械地侧过脸，唐临聿双手环胸，仍旧是一脸漠然地望着前方，彷佛刚才若无其事说出那句“我爱你”的人不是他一样。 封晨脑袋发懵。 她这半年来，其实能感觉到唐临聿对她的靠近，但她觉得，那顶多算是有好感，夸张点说是喜欢。 爱是一个多么深刻的字啊，她以为这个字永远都不可能从唐临聿口中说出来，而且还是这么的云淡风轻。 至少在一个很严肃的场合下，她也不会表现得这么震惊了吧。 要是再向他确认一遍，岂不是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封晨摸出手机，深吸一口气，在上面打字。 第104页 【唐临聿刚才跟我说，他爱我，我应该不是做梦吧，你告诉我！！！！！！】 世界第一小可爱：【八十二万买了枚发卡送你，要是他不喜欢你我才觉得奇怪好吧。】 世界第一小可爱：【今天也是为他人爱情流泪的一天呢，笑着活下去：）】 直到车子在门前停下，封晨都还在纠结唐临聿那句我爱你是不是真的。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有点缓不过来。 唐临聿替她拉开车门：“下车。” 板着一张脸。 看看吧，就他这么个表情，谁敢相信他刚才说过“我爱你”啊。 封晨撇撇嘴。 今天回来得早，如姨以为他们会留在晚宴上用餐，连晚饭都没准备，这时见人回来了，忙要往厨房去：“歇一会吧，我让老高做饭去。” 封晨踩着拖鞋上楼，走了一半，她回道：“不用了如姨。”又偏过头去看站在客厅里的唐临聿，来了兴致：“我们去逛超市吧？” “逛超市？”唐临聿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抬眼，见封晨眼底带着期冀的光，眼巴巴看着他。 唐临聿心中郁结，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晨便满足地笑了，一边拆着盘起来的头发，一边迈着雀跃的步子上了楼。 她在卧室的洗手间里卸了妆，头发束成马尾，脱下繁杂隆重的礼服，换上奶茶色的打底小背心，白色a字短裙，外面套了件薄衬衣外套。 她整张脸素面朝天，就涂了点浆果色的唇釉提气色，看起来却神采奕奕，整个人都是鲜活而灵动的。 两人都沾了酒，晚风中带着微醺的醉意，张叔把车停在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封晨经常来这个超市，唐临聿不熟，只能跟着她走。 超市里冷气还开着，凉凉的，倒也不冷。 一楼是食品区和生鲜区，二楼百货区。 女孩子对好看的瓶瓶罐罐碗碟筷之类的有着天然的亲昵，平时封晨都是匆匆买完食材就离开了，今天却很有闲情，干脆地忽略了唐临聿的臭脸，一圈一圈地逛。 正是下班晚高峰，超市里年轻的男女和大爷大妈交织在一起。 唐临聿虽然一直沉着脸，却没表现出不耐，甚至在她看得忘神差点撞上货架的时候及时拉了她一把，责备地睨着她。 后来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就没再松开过。 路过零食区的时候，不知不觉封晨就落了脚步，唐临聿走出一段距离才恍然回头，皱眉道：“走啊。” 封晨举着一袋柠檬味的薯片，讨好地看着他：“唐临聿，我能买这个吗？” 他就喜欢听她叫他的名字，柔柔的。 他推着装了一大堆物品的推车走回去，连着在货架上拿了好几种口味的薯片，统统放进推车里。 现在来征询他的意见惹他心软，她以为家里藏在柜子里的零食他不知道？ 这么想着，他便微微笑了一下，低下头来，见封晨还戴着那枚发卡。 她看着他，眼里有莹润的光，眼角弯下来，是带笑的模样：“你笑了。” 唐临聿一怔，迅速抿了下唇，大掌按在她头顶上，她不得不垂下脖子，不能再看他。 她轻轻挣了下，语气娇嗔：“干什么？” 唐临聿扶了扶发卡，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发卡松了，我帮你弄好。” 封晨果然不再动，小声道：“也是，毕竟是八十二万的发卡，不能弄丢了。” 他俩静止似的站着，背景音是小孩的哭闹和情侣间的嬉笑。 身边有人来来往往的经过，末了总会看一眼这两个长得跟明星似的人物。 这种充满烟火气、令封晨羡慕已久的幸福，好像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唐临聿像模像样替她弄好发卡，推着推车，高冷地转身沿着货架往前走，还顺手挑了几袋看得顺眼的扔进车里。 封晨看着，眼眶渐渐热了。 超市的灯光明亮温暖，仿佛是一个远镜头拉近了，唐临聿高挺的背影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突然叫：“唐临聿。” 男人回头，手里还拿着一袋威化饼干，有点疑惑又有点冷漠地冲她挑眉。 封晨低头一笑，跑过去把他的胳膊挽住了。 “怎么？”唐临聿语调上扬，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封晨摇摇头，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没事，就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傻子。”唐临聿说完，微微笑了。 封晨感觉自己心里的那面结了冰的湖破出裂纹，春天将到的暖流将柳絮吹进湖面上，扰乱了平静的湖水。 她从毫无生机的寒冬里走出来，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她忽然有一种想法——因为有唐临聿在，所以有关她人生中的每一场赌局，即使不知道牌面与筹码，她也确信自己势在必得。 第105页 回到家中，如姨要来帮忙，封晨没让，让她歇着去，自己煮了两碗饺子。 紫菜做汤底，白胖的饺子浮浮沉沉，上边飘着几颗葱花。 唐临聿吃惯山珍海味的人竟然吃得有滋有味。 下午的工作堆积在一起，晚饭后唐临聿去书房处理公务。 腕上冰冷的机械键盘的指针悄无声息转过十一点，他合上电脑，闭眼稍微休息了一会，才推开旋转椅回到卧室。 房间的大灯还留着，床边的阅读灯也开着，封晨穿着条墨绿色的真丝吊带裙子，抱膝坐在床上，唇边带着浅笑，正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字。 其实是唐临聿今天为她一掷千金的事情传了出去，傅如约宋明月她们打电话来打趣她。 封晨想，那些闲着无事的太太们到底是肤浅了，仅凭唐临聿陪不陪她参加宴会就能判断她在她丈夫心目中的分量。 他之前耍她玩，恶劣地让她一次又一次孤身赴宴的时候，难道对她一丝真情都没有？ 她同时回着几个人的消息，忙得不得了，突然间感觉到有点异样。 抬头，唐临聿环抱着手臂依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气定神闲地走过来，站在床边解腕表、袖口，然后捞起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裤。 回过头时，他眼里有了一种近乎妖冶的光，促狭地说：“不许睡。” 不许睡，等他么。 封晨在心里想。 …… 从浴室出来时，房间的灯暗了，只剩床头柜旁的一小盏阅读灯散发着柔和的黄光。 唐临聿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下意识往床上扫了一眼。 没人。 竟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他眯了眯眸子，视线在空气中忽然定住，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封晨墨绿色的裙子贴了过来，白皙带着点凉意的两条手臂从他脖颈间环过去。 真丝的裙子滑溜溜的，从他的肌肤上滑过，无声地暗示着什么。 他掐着她的腰，单手把她抱起来，步调沉稳往床边走去。 毛巾啪嗒落在地上，一串带着水迹的脚印蔓延至床底。 封晨这次格外大胆，配合他的各种动作，纤细的指尖揉着他半湿的发。 明明眼神已迷离，却倔强的睁着眼睛看他。 唐临聿被她看得恼了，手按在她的肩上，或轻或重的继续使坏。 封晨脸颊泛着红晕，偏偏不发出一丝声响。 唐临聿俯身，揉着她的耳垂，淡淡的语气：“我说我爱你，你的回应呢？” 原来从宴会回来到逛超市，一路上他都是在气这个。 封晨有点好笑，搂紧了他的脖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她的吻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涩，唐临聿立刻占了上风，带着侵略意味，一遍一遍地问：“你爱我吗？” 温香软玉之中，封晨的声音柔得化成了一抹缥缈的烟：“你说呢。” 唐临聿压着嗓，声音在夜里中显得喑哑又性感：“我不清楚，你自己说。” 他哪里不明白，非逼着她说罢。 封晨赧然，白皙的指尖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点着，说：“嗯，我也爱你。” 第49章 封城（十三） 封晨的作息算是被唐临聿严重影响了。 不过他还算有点良心，健完身回房间洗澡收拾清爽，才站在床边俯身来捉弄她。 封晨蜷在被子里，向左边滚，被拦住腰挠痒痒，往右边靠又被拎住胳膊。 她欲哭无泪，徒劳地挣扎了一会，负气地睁开眼：“别闹了，我不赖床，眯一会就起来。” “我帮你。”他去碰她的睡裙的下摆，故技重施。 封晨一下子坐起来，学聪明了，踩着被褥从另一边跳下床，伸手从衣柜里扒拉出衣服，幽怨地朝唐临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这人真的有毒，她一无业游民起这么早干嘛？！！ 看着她顶着一头乱发乖乖进了浴室，唐临聿这才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下楼去了。 封晨洗完脸，对着镜子使劲眨眨眼睛，和瞌睡做最后的抗争，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浴室走出来，听见手机在震动，心想着谁这么早给她打电话，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慕承颐。 “喂，承颐哥。” “没睡醒？”慕承颐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唐总说你已经起床了。” 封晨脸热，说：“他找你干嘛？” 语气里有责怪，甜蜜更多一点。 慕承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才说起正事：“我们慕氏现在和b.o在合作，占用了唐总的地，自然要答应唐总一个小小的要求。” 封晨疑惑：“什么要求？” “唐太太，慕氏新开商场的店面，请随便挑选。” 嗯？ 第106页 封晨想了一想，哦对，去年b.o拿下了市中心的一块地，慕承颐和他谈了合作，在那块地上建了座综合性的商场。 快一年了，商场马上就要竣工，各大品牌正准备入驻。 原来唐临聿非要这么早把她弄起来，就是为了让她接到慕承颐的这通电话。 但是…… “我要你们商场的店面干什么？” 慕承颐鼻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唐总不是说你想开一个咖啡店吗？” 又说：“那待会在商场门口见面？” 封晨正欲说话，慕卿卿在旁边插嘴道：“别犹豫了，你老公在帮你实现梦想呢。趁现在还没开始招商，你还能随便挑，到时候只能选别人挑剩下的，有你哭的。” 封晨：“......” 这么夸张？ “我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先陪你看看，等会我和我哥一起过来，不见不散！”慕卿卿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抢先挂了电话。 封晨听着那头一连串的“嘟嘟嘟”，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突然想到唐临聿昨晚一脸傲娇的样子，指不定现在正百爪挠心等着夸奖呢。 她踩着拖鞋，飞快下楼。 客厅里空荡荡，安安静静的。 如姨从院子外浇花进来，见封晨站在楼梯上，便说：“少夫人，早。” “早，”封晨问：“唐临聿呢？” “走好几分钟了。” 怎么这么快，他平时不都是在家里用早餐吗，今天怎么没有？ 算了，既然走了，就不用和他说好话了，封晨捏着手机点点头，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老张把封晨送到商场，封晨下车前让他先回去，说等会自己逛逛再回去。 商场在做收尾工作，四周用铁皮做的围栏还没撤走，工人们挑着木板和一些废渣从她身边匆匆忙忙走过。 岚市的秋季，天气变化无常，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阵雨，这会虽然出了太阳，但路面上还有水汽在蒸发。 封晨走到跟前，只看到慕卿卿和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男人。 慕卿卿的衣品很好，作为时常出席各大宴会和活动场所的慕家千金及时尚宠儿，即使在私下里，她的打扮也不会出任何差错。 比如今天她就穿了一条自己代言的一个日系牌子的连衣裙，走温婉知性路线，搭配的驼色贝雷帽略显俏皮，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如果她不开口的话…… “宝贝晨晨，你终于来了！” 封晨收回到嘴边的一句夸赞的话，往四周看了看：“承颐哥呢？” 穿西装的男人马上解释道：“刚才有同事找小慕总汇报工作，他让我在这儿等您，您可以叫我小陈，有什么问题您都可以问我。” 三人一起进了商场。 大厅里保洁正在做卫生，因为刚刚装修完毕，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和木材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慕卿卿被这味道刺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她一边皱眉一边问：“你们用的材料都是合格的吧，怎么这么大味道？” 小陈正色道：“慕小姐您放心，我们慕氏绝对用的是市面上最好的材料，不会偷工减料的，有轻微的味道是正常现象，等到收尾工作全部结束后，我们就开始准备通风吸甲醛。” 慕卿卿听完，这才点了点头。 封晨笑了：“终于见你关心了一下自己家里的事。” 慕卿卿撇嘴：“可别说了，我爸昨天又骂我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你说都有我哥了，我还跟着凑什么热闹呀，我又不在行。” 她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封晨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据小陈介绍，商场一楼一分为二，分成化妆品专柜和休闲娱乐区，二楼是服饰区，但考虑到消费者的心理，所以也打算隔出两三个店面出来作为甜品店和奶茶店，所以这两层封晨都可以选。 逛了一圈下来，她心里约莫有了底，回到一楼，她径直往东南方向靠角落的位置走去。 她问慕卿卿：“你觉得这间怎么样？” 慕卿卿仔细看了看，说：“挺好，这个方向正对cbd大楼，有市场，在一楼也比较显眼。” 封晨点头：“而且到时候可以把墙砸掉，往外扩一个室外露台出来。”她说着，转向小陈：“墙可以砸的吧？” 小陈在随身的本子上记了一笔，说：“可以的，我会向慕总汇报。” 这间店面因为靠最里面，所以位置比其他店面都要大一点，差不多有整整一百一十平米左右，比封晨以前预期的大了不少，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别的问题了。 封晨随口问了句：“你们慕总打算给我免多久的房租？” 小陈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您可真会开玩笑，这间商铺是唐总送给您的礼物，只要商场不倒闭，您可以一直使用。” 第107页 慕卿卿睨了他一眼：“小陈你怎么回事，我们慕氏的商场还没开业你就说倒闭，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小陈连忙“呸”了一声，讪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卿卿哼笑：“逗你玩呢。”她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语气不满：“我哥怎么还没回来？” 她扭头问封晨：“你决定好了吧，要不我们去逛会商场？” 她们现在就在市中心，周围都是购物广场，用不着走几步路。 封晨想着回去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慕卿卿便漫不经心地冲小陈摆摆手：“我哥事情多，就不等他了，你跟他说一声，我们先走了。” 小陈十分热情：“不再多看一下吗？” “不看了不看了。”慕卿卿虚掩着鼻子，忙不迭从商场里退出来。 入了秋，天气日渐寒凉，又给慕卿卿找到了疯狂购物的借口。 在慕卿卿的带领下，封晨一个没忍住，囤了两个包包和一套乐高积木。 后来在van cleef&arpels陪慕卿卿挑首饰的时候，封晨忽然看到一对袖扣，银色的扣身托着一颗低调沉稳的黑曜石，几乎让人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想到唐临聿。 小唐先生如此大费周章的送了她一份礼物，她是不是也应该回礼？ 慕卿卿试了条灰贝母五花手链，凑过来准备问封晨好不好看，却见她正仔细看着一对袖扣。 慕卿卿瞟了眼标价牌，打趣道：“哟，下血本了嘛。” 小唐先生对于封晨不用他钱的这事一直耿耿于怀，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刚才封晨用他的卡刷了包包和玩具。 既然是要送礼物给他，封晨肯定不会再用他的卡，但是她现在几乎不用封家给她的那些钱了。 如果这对袖扣如果用她自己的积蓄购买的话，确实不是闭眼轻轻松松一刷卡的事情，所以慕卿卿才会调侃她说下血本了。 封晨耸了耸肩，把袖扣放回盒子里交给导购：“装起来吧。”又对慕卿卿道：“就当付了店面租金。” 慕卿卿看着她，脸上放佛大写着一个“酸”字。 封晨不再刺激慕卿卿，刷自己的卡付了钱，手机短信进来显示卡上余额还剩两万三千块。 她扫了一眼，将卡收回钱包，心里很平静。 以前她会觉得钱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她不必依附封家的底气，但是现在不了，因为唐临聿就是她的底气。 从店里出来，唐临聿掐着时间来了电话。 封晨一看到来电显示，眼里下意识就带上了笑意。 “喂？” “慕承颐那边你看的怎么样？”男人的声音低沉，每一次都能准确狙击她的心跳。 封晨语气柔柔的：“看好了，店面位置也选好了。” “要过来吗？”唐临聿问。 封晨看了眼时间：“我还要陪卿卿逛一会，等会看吧，不用等我吃午饭。” “好。” 慕卿卿没有一点作为单身狗的自觉，一边对着商场墙上的镜子整理贝雷帽，一边模仿着封晨的表情无声重复她对唐临聿说的话，被后者无情地赏了颗爆栗。 那边唐临聿说完，没有挂掉电话，这边封晨也奇异地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直到尤辛的声音遥遥传来：“唐总，待会有个会议。” 唐临聿淡声应道：“好。” 封晨赶紧说：“那你忙去吧，我先挂了，等会见。” “好的，等会见。”慕卿卿在封晨挂断电话后，贱兮兮地附和一句，她这声学得太肉麻，封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作势冲挥了挥拳头。 “哎，真好。”慕卿卿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说：“我还怕姓唐的欺负你，怕你吃亏，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封晨快要不记得当初唐临聿突然向她求婚时，她那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了。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就算不知道结果，她也许还是这样的选择。 因为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也许这么说对唐临聿不公平，但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还是感谢他向她伸出的橄榄枝，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对彼此的信任，都没有被辜负。 想到此，封晨便好心情地对慕卿卿说：“没关系，甜甜的爱情也会到你头上的。” 慕卿卿：“你以为我想听的是这个吗？？？封晨，从现在起，半小时内不许和我说话，我生气了！” 第50章 封城（十四） 封晨和慕卿卿在外面吃过午饭，才不紧不慢地晃到b.o。 她径直上了二十三楼，唐临聿不在办公室里。 她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来，安静等了一会，来了个秘书模样的女孩给她倒了杯柠檬水，说唐总开会去了，马上回来。 第108页 封晨心想，他整天开会开会的，难怪一天到晚都懒得说一句话。 等的无聊，她索性把乐高积木给拆了，拼了一半，困意上来了，眼皮强撑着，大脑越来越不听使唤。 “吱呀”一声门开了，封晨条件反射坐直身体。 她现在已经不怕唐临聿了，但每次面对他都会有一种犯错被抓包的窘迫感。 抬头，果然是唐临聿，后面还跟着尤辛和一个男秘书，正在给唐临聿汇报什么。 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封晨，尤辛和另一个秘书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停下脚步，等着自家老板发号命令。 然后唐临聿说：“报告给我，你们俩出去吧。” 尤辛长松一口气，把手里的几张a4纸递给他，拽着一旁的秘书麻利地滚出去了。 唐临聿关上门，先把那几张报表放在办公桌上，才走到封晨身边坐下来，柔软的真皮沙发顿时陷下一块。 他摸了摸封晨的头发：“困了？” 封晨自发往他怀里靠，语气慵懒：“嗯。” 她指了指桌上拼了一半的积木：“还没拼完，你帮我，拼的好的话有奖励。” 唐临聿一手扶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身体前倾，一手随意拿起一块积木看了看，轻笑：“什么奖励。” 封晨困极了，眼皮半阖着像只猫：“你拼完我再告诉你。” “好。” 唐临聿捏了捏鼻梁，漫不经心地继续搭着积木。 几分钟后，怀里传出女孩平稳绵长的呼吸，他侧眼，修长的手指从眉间到鼻梁，顺着她的睡颜描摹，烦躁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这是他的王后，他愿为她摇旗呐喊，为她俯首称臣。 封晨从睡梦中醒来，视线平及处是拼好的积木。她揉着脖子坐起来，看见唐临聿端坐在办公桌后垂眸看着一沓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银色的钢笔，正无意识地点着。 封晨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才想起来上午给他买的谢礼。 一个宝蓝色的绒布盒子放到手边。 唐临聿笔尖微顿，抬起眼，似笑非笑：“奖励？” 封晨笑盈盈地点头：“也是为了谢谢你。” 唐临聿表情沉了一下，手指在盒子上轻轻敲了敲，语气不悦：“以后不要和我说谢谢，我不爱听。” 封晨一点都不怕他这幅凶恶的样子，颇有一丝恃宠而骄的意味：“我又不是跟你客气，礼貌而已。” 唐临聿这才傲娇地“嗯”了一声，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封晨摸摸脖子，赧然：“没钱了，以后都只能傍着你了。” 唐临聿拇指向上一推，丝绒盒子打开，露出来里面的一对黑曜石袖扣。 他噙着笑，缓缓地说：“唐某十分乐意。” ...... 十月结束后，离唐临聿的生日越来越近。 当初登记结婚的时候唐临聿嘲讽封晨连对方的信息都不事先了解清楚，自那过后，她就牢牢记住了某人的生日和血型。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单衣变成了厚外套，封晨的香水也从爱马仕的雨后屋顶换成了祖马龙的牡丹与麂绒，这香温暖又甜，无形中带着撩人的魅惑，是退去青涩后的沉淀。 封晨这段时间一边忙着画连载，一边在各大市场挑选材料，还抽空画了个咖啡店的大致布局图。 虽然慕承颐告诉她大概过完今年商场才会开业，不过她兴致十分高涨，唐临聿也就由着她去了。 十一月，岚市已经进入冬季，天气越来越冷，人也跟着进入了冬眠模式。 封晨极怕冷，早早的就穿上了羊绒大衣。 周末，唐临聿带封晨回了趟老宅。 刚进了屋老太太就碰了碰封晨的手，责怪自己的孙子不会心疼人。 半年多的相处，封晨已经摸透了老太太的脾性，也比小唐先生更懂得如何哄老人家开心。 今日老宅来了几位唐家在海外管理各分公司的长辈，趁他们聊这一年企业的发展状况时，封晨悄悄向老太太取经，问送唐临聿什么生日礼物好。 老太太沉吟着，还未开口，方姑姑便笑呵呵地插嘴道：“有晨晨这么好的姑娘在身边，阿聿还要什么礼物啊，偷着乐吧。” 封晨被打趣一番，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了好一会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是来求助的，怎么反倒被调侃了，所以到底要送个什么给唐临聿呢？ 她皱起娟秀的眉，咧嘴笑得像年画上的福娃，讨好地看老太太。 老太太成心逗她玩，摆手道：“奶奶老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要不自己去问问阿聿吧。” “哪有这样的。”封晨嗔道：“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老太太可喜欢看她这副娇憨的模样，嫩生生的，不再是挂在墙上冷冰冰的一副仕女画。 第109页 老人家笑道：“要我说啊，阿娟说的不错，你陪在阿聿身边，他什么礼物都不用了。” 方姑姑应和两句，两人反过来又开始拿封晨说笑了。 封晨讪笑着望着唐临聿的方向，心想：得，今天算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家里来了客人，今天热闹，所以老太太留他们吃了中饭和晚饭。 傍晚，唐临聿载着封晨回家。 车里的暖气驱走了属于寒冬的一切，封晨靠在副驾上，对着车窗玻璃左右照了照，说：“今晚喝了两碗鸡汤，我感觉我好像长胖了。” 唐临聿听她这么说，好笑地嗤了一声，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哪有这么快的，不胖。” 封晨凑近仔细瞧着玻璃里的自己，最后自我催眠地点点头：“嗯，不胖。”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昼短夜长，六点多就完全黑了下来。 唐临聿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回家后封晨就去书房陪他，一人一台电脑，安静做着各自的事，气息纠缠在一起。 封晨总以为自己耍的那点小聪明天衣无缝，直到有一次半夜她突然有了灵感，偷偷爬起来画人设，结果被唐临聿逮了个正着。 自此，她也就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在他跟前画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玩意。当然，掉马这事是不存在的，打死封晨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笔名。 不过唐临聿倒也不关心她这些，只要求她按时睡觉就行，绝对不能熬夜。 后来封晨主动坦白杜江越曾经想买她的作品，但是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唐老板从那个时候起才突然有了危机感，于是每周都要抽出时间去陪封晨参加各种无聊的宴会，即使封晨偶尔也会嫌弃他妨碍自己和小姐妹聊八卦，不让他跟着，他也总有各种理由坦荡荡地出现在宴会上。 大家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面也就习惯了。 十点半，封晨准时关上电脑，坐在一旁的唐临聿还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利眸蓄着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 封晨没打扰她，轻手轻脚离开书房回卧室。 房间的温度在26度左右，封晨只穿了件打底毛衣，她先把头发扎起来，然后在衣帽间拿了换洗衣物，再回浴室卸妆。 洗面奶刚搓出泡沫，听见唐临聿进卧室的声音。 封晨没在意，继续在脸上打着旋。 放在外面的手机唱起歌，封晨手上还沾着泡沫，只好叫唐临聿：“帮我看一下是谁？” 不一会，唐临聿拿着她的手机走进来，语气极度生硬：“神仙姐姐打来的。” 封晨老脸一红，赶紧解释道：“是傅如约。” 她洗了手，把手机接过来，眼角余光瞥见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她背着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手机是放的外音，幸好傅如约说话很有分寸，从来不会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是约封晨周末一起去看一个画展。 她答应后，两人闲聊了几句，平静地挂断电话，一转头发现唐临聿竟然还没走，就倚在门边散漫地看她。 封晨把手机扔给他，推着他往外走，没好气：“出去出去，我要洗澡了。”然后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合上了浴室的门。 唐临聿一哂，捏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没过多久，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某人皱眉盯着手里的手机，似乎很纠结，过了片刻，他终于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眉头松开，慢条斯理按了几个数字，顺利解锁。 他直接点开微信，最上面刚刚聊过天三个人的备注分别是：神仙姐姐、世界第一小可爱、最爱小宋，他在脑海里迅速一番搜索，分别把备注和人脸对应上了。 他很少用微信，距离上一次给封晨发消息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往下翻了好几页才找到自己。 没有任何爱称或者神秘代号，只有三个简洁明了的黑字组成的名字：唐临聿。 毫无感情可言。 和之前的那三个备注对比，似乎还有点可怜。 唐临聿：...... 封晨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觉得空气有那么一丝凝重。 她擦着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唐临聿白衣黑裤，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 她没多想，走到床尾坐下，心无旁骛地吹着头发，吹风机的噪音掩盖了外界的声响，也压过了唐临聿靠近的脚步。 直到略带侵略性的手指划过她的颈线，她才受了惊般地回神，不满表示抗议。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抗议无效被推倒。 今晚的唐老板一点也不温柔，像是故意要警告她什么，但眼里却含着笑意，连声音都低低的，一如既往的好听。 他在封晨耳边低哄：“给我改个备注吧。” 封晨不懂他的套路，很谨慎地询问他的意见，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他的心意会被折腾得更惨。 第110页 “改什么？老公挺好的，你觉得呢？或者唐老板？饲养员？” 事件的男主角不发表意见，等她说完了，才以吻封缄，压着她的嘴唇道：“全世界我最喜欢他。” 封晨在一片颠乱中敷衍点头，这种时候，他哪怕让她改成金.主爸爸，她都不会有异议。 到结束后封晨躺在浴缸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幼稚的唐老板怕是又犯病了，竟然连女生之间的宠都要争。 第51章 封城（十五） 凌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白光，刺耳的震动声划破寂静的夜，让人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封晨枕在唐临聿怀里，睡梦中嘟囔一句：“你的手机响了。” 唐临聿撑起身子，微眯起眼找了一圈，才发现响的是封晨的手机。 他探身，伸长手臂从封晨那边的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眼备注，接通放到封晨耳边：“傅如约，找你的。” 封晨紧闭着眼，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喂？”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蓦地睁开眼，一双瞳孔有些呆滞的放大。 电话挂断，她坐起来怔了几秒，才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赤脚往衣帽间走。 唐临聿被她搞懵了，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封晨这才想起他来似的，回过头来惶恐地看着他，声音有点抖：“傅如约她出车祸了。” 初冬的夜带着萧瑟的寒冷，封晨裹了件羽绒服，哆嗦着坐上副驾时才发现自己可笑地穿着毛绒绒的粉色拖鞋就跑出来了。 唐临聿熟练地发响车子，拨了个电话出去。 “傅如约出车祸了，在市二医。” 封晨猜他应该是打给傅而至。 挂了电话，他启动车子，黑色的宾利如同蛰伏在黑夜中的豹子，敏捷迅速地从空荡荡地大街上一路疾驰而过。 快到医院的路口，他侧眼看见封晨还怔在座位上，便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别自己吓自己，到医院再说。” 封晨抿唇，恍惚地点点头。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明明睡觉前傅如约还约她改天一起去看画展，怎么一会功夫人就出了车祸？ 封晨心脏一阵阵狂跳，喉咙眼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有点难受得提不上气来。 电梯一路上了九楼的手术室，漫长的走道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二医是岚市知名的三甲医院，但年代久远，刷着白漆的墙壁都开始泛黄，白炽灯因为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旁的窗户大开着，一道挺拔高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夜里的风吹起他的黑发。 是傅而至。 他竟然来得比他们都快。 封晨和唐临聿走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傅而至站着的那块地面上落了好些烟灰。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回头，一双凌厉的眼睛里布着几道血丝。 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他呆怔着看了两人好几秒才回神，掐灭了烟，把大开的窗户也顺手关上了。 他低头，视线落在封晨脚上那双粉色拖鞋上，声音干涩：“抱歉，这么晚让你们跑一趟。” 唐临聿不咸不淡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种时候就别客套了。” 傅而至勉强地勾了勾唇。 封晨侧过脸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又转回头来，问：“傅如约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傅而至沉声道，声音透着一丝疲倦和颓唐。 唐临聿脸色凝重，问：“你父母那边知道了吗？” 傅而至摇头：“他们年纪大了，我怕急出什么事来，想先等如约情况稳定下来再告诉他们。” 三人相顾无言站了一会，封晨腰酸腿痛，便自己走到一旁的长椅上默默坐下。 医院的暖气驱不走冬日深夜深入骨髓的寒意，封晨抱着胳膊，心里高高悬着一颗石头。 凌晨一两点，正是人精神最倦怠的时候，她靠着长椅坐了一会，脑袋昏沉，困意缓缓侵占了躯壳。 勉强撑着眼皮子，担忧却让时间变得更加漫长。 思绪将要抽离时，走廊的转角处响起一串脚步声，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 走在左侧的男人体型偏瘦，右边那个相对壮实一些。 两人走到跟前，其中一个冲封晨微微颔首，询问道：“封小姐？” 封晨点头：“我是。” “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那位警官一边说，一边拿出纸笔准备做记录。 “出事的那位傅小姐在车祸发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你们聊了什么？” 唐临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一张漠然的清俊脸颊上透露出对警官这种不加掩饰的质疑和试探的不赞同。 第111页 警官们虽然天天忙着为人民解决麻烦，不太了解商场上的事，但也觉得眼前这位气质斐然，看着还有些面熟，料想或许是岚市哪位公司的大人物，也不敢随意得罪。 他的视线在唐临聿和封晨之间转了一遍，客气地询问：“请问您是？” 封晨抬头看了唐临聿一眼，解释道：“他是我丈夫。” “免贵姓唐。”唐临聿淡淡地说。 “哦哦，唐先生您不要误会，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情况。”警官在本子上记了几笔。 封晨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没聊什么，她说过几天约我去看画展。” 警官点点头：“那她当时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很亢奋或低迷？” 封晨想了想，如实说：“没有，她的语气很正常，就像我们平时聊天一样。” 之后又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偏胖的警官合上本子：“好的，谢谢配合，请问伤者的家属到了吗？” “我是。”傅而至直起身子，嗓音沙哑。 “是这样的，事故现场我们的同事正在勘查，肇事者留在那边，待会有了结果我们再通知你们。” “好。”傅而至微微点头，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便又转头紧紧盯着手术门。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安静地离开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漫长的走廊寂静无声，唐临聿在封晨身边坐下，用大掌包裹着她的手。 封晨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皮子沉下去。 “要不你们先回去吧。”在封晨眼皮将要合上时，傅而至忽然开口。 封晨顿时清醒过来，忙摇头：“没事，我们等傅如约出来。” 傅而至垂下视线，盯着一地的烟灰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没再劝说。 不知不觉的，天边渐渐露出鱼肚般的白色。 走廊上又响起脚步声。 封晨抬头，还是那两个警官，不过这次多了一个穿灰色夹克中等身材的男人。 三人走过来，胖胖的警官道“我们调取了现场的监控，傅小姐当时顺着最左侧超车道行驶，行驶过程中未见任何异常。事故发生原因是对面来车压双黄线占用逆向车道超车。当时车速过快，在超车过程中才发现对面车道有车，刹车不及。傅小姐紧急向右打了方向盘避免撞车，但是动作太猛，所以直接撞上了最右边第三车道上的防护栏。” 封晨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听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傅如约在驾驶过程中是没有任何过错的，因为对面的车占用了她的车道超车，导致她避让之时撞到了护栏。 她正想着，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夹克中年男子突然走近。 在警官说话的时候，夹克衫男子就一直不安地搓着手，等警官说完，夹克衫立马看向傅而至，言辞恳切：“这位先生，您是傅小姐的家属吗？您放心，钱多钱少不是问题，”说到这里，他暗戳戳看了一眼男人质地柔软的大衣、纯手工定制的皮鞋以及精瘦腰间那条显眼logo的皮带，声音心虚地低了下去：“总之，这个责任我一定会负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傅而至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神情冷然地看着手术室方向。 夹克衫说了半天，没得到一点回应，只好讪讪闭上了嘴。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倏地变成绿色，穿天蓝色手术服的小护士拉开门，一边摘口罩，一边说：“手术结束了。” 几个医生推着移动床走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过去，封晨也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她眼前黑了一下，脑袋有点发晕，赶紧扶着椅子缓了片刻。 唐临聿很快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皱眉：“没事吧？” “没事，”封晨摇头：“头晕。” 唐临聿抿着薄唇，声音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严肃：“等会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封晨心虚地点点头，说：“先去看看傅如约吧。” 傅如约躺在病床上，脸上的几处擦伤处理过，伤口有些深，看起来触目惊心，嘴唇也没有血色。 搁在被单外的胳膊上缠着十多公分长的纱布。 看起来是主刀医生的中年男人走在最后，指尖沾有水珠。 他甩了甩手，抬起头来问道：“病人家属呢？” 傅而至望过去，一夜未合眼让他英俊的面貌看起来有种颓废的美感。 虽然没说话，但这种担忧的眼神已经让医生看懂了。 他说道：“脸部四处擦伤，肋骨轻微骨折，病人呼吸或者咳嗽时可能会有些疼痛，胳膊处有十二公分的伤口也处理过，这几天尽量不要沾水。” “谢谢。”傅而至说道，身体弯下来看着傅如约，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样？” 第112页 “疼。”傅如约有气无力地说了声，眼睛便眨了眨，疲惫地想要闭上。 “好，不说话了。”傅而至对她说着。 几个人陪着把傅如约送到单人病房，之后交警和夹克衫男子及傅而至留在走廊外讨论车祸的一系列后续问题。 唐临聿也没跟进来。 封晨搬着凳子坐到床边，傅如约的头发散得乱七八糟，脸上的妆还没卸掉，被紫药水擦的东一块西一块，和以前那个精致的傅如约相差甚远。 即使是这样，她的脸还是好看的。 封晨帮她把头发梳理整齐放到一侧，看着她脸上斑驳的痕迹，想着要不要帮她弄干净，傅如约应该不喜欢自己这样狼狈吧。 但是医生说不能沾水……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买条毛巾帮傅如约擦一下。 见她出来，傅而至很快看过来：“如约她有什么事吗？” 封晨觉得男人心思应该没那么细腻，而且傅如约又是他妹妹，总归有些不方便，便说：“她这住院这段时间可能要换洗。” 傅而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好，我等会回去拿。” 封晨点点头：“我下去买毛巾给她擦擦。” “我去吧。”傅而至说着，已经转身走向电梯。 唐临聿走过来，眼神锐利地落在她身上，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冰凉一片。 他看着她脚上那双粉色拖鞋，语气不悦：“冷不冷？” 封晨刚想逞强说不冷，一抬头看见他难看的脸色，顿时蔫了，小幅度的点点头。 唐临聿不说话，拉开大衣把她裹了进去，握着她的双手放进外套的衣兜里。 男人的体温高，暖暖的，公众场合封晨也就没扭□□出声响。 傅而至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堆日用品，他把袋子交给封晨：“麻烦了。” “没事。”封晨接过来，准备从唐临聿怀里跑出去，结果被拉住了胳膊，他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快点，等会我送你回去休息。” 封晨敷衍地点头，进病房里，掩上了门。 第52章 封城（十六） 病房因为只住了傅如约一个人，所以显得很宽敞。 封晨把东西拿到卫生间，打开一看，顿时笑了，傅而至还真是什么东西都买了一份，用不用得着的都有。 封晨笑着摇摇头，把毛巾拿出来先浸了一遍，再蘸水拧干，才回到傅如约床前，避开那些涂了药的伤口，慢慢把她脸上的妆容擦干净。 快擦完的时候傅如约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是用气音说的：“能不能帮我个忙？” 封晨低头：“什么事？” 傅如约一字一字说得艰难：“身上有血水。” 她说的还算委婉，但是说完之后，说话的人和听的人同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封晨轻轻咳了一声，去卫生间重新把毛巾洗了一遍。 傅如约自己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封晨到底没好意思脱她的衣服，只是把袖管和衣角掀起来，简单的擦了一下。 她以为这事挺容易，结果做完一切，额上和后背都出了汗。 她给傅如约把被子盖好，问：“还有别的事吗？” 傅如约缓慢地摇摇头。 她便把床边的灯关掉了，说：“你睡一下，我先回去了。” 傅如约点点头，吃力地说了声谢谢。 封晨觉得有点心酸。 虽然和傅如约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但她朋友少，傅如约的真心相待，她是牢记在心的。 封晨羡慕傅如约的光鲜亮丽，羡慕她的果断勇敢，也羡慕她的敢爱敢恨。 无论哪一种，都比现在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样子好得多。 封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窗外的天色蒙蒙亮了，封晨揉了下酸涩困倦的眼睛，对傅而至说：“她睡了。” 傅而至微颔首，说了今天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谢谢。 封晨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要跟傅而至说一声，便斟酌道：“你家里那边……应该还是要告诉的，傅如约这样总得有人照顾。” 倒不是她想操心这么多，只是傅而至有自己的事业，兄妹俩这个年纪也懂得避嫌了，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不方便，就比如刚才傅如约需要有人帮忙梳洗，就算傅而至有时间也不一定帮得上忙。 傅而至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好。” 唐临聿揽过她的肩膀，对傅而至道：“我们先回去了。” 傅而至迈开脚步。 唐临聿轻挡了一下：“别送了。” 傅而至闭了下眼，沉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病房里。 封晨没有立刻就随唐临聿离开。 她站在门口，透过小玻璃往里看。刚才心里惦记着傅如约没注意，现在松懈下来，才发现傅而至看他妹妹的眼光好像不太一样。 第113页 “走吧。”唐临聿揽在她肩上的手指按了按。 封晨回神，应了一声。 等电梯的时候封晨还在发呆，唐临聿刮了下她鼻尖上悬着的一颗汗珠，声音也有些倦：“想什么？” 封晨犹豫道：“我就是说一下我的想法啊，如果我说的不对，你也别生我的气。” 唐临聿皱眉：“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封晨想反驳。 他生她气的次数还少吗？ 但她觉得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说了啊，”她顿了顿，抬头看唐临聿：“我觉得傅而至看如约的眼神很奇怪……” “嗯，真聪明。”唐临聿轻轻笑了一下：“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封晨只惊讶了几秒便了然地点点头：“这样啊。” 再联想之前提起傅而至时傅如约的异常，好像一切都能解释清楚了。 电梯上来了，唐临聿如同拎小鸡一般轻轻松松勾着她羽绒服的帽子把她拉进了电梯里。 四五点的光景，远处地平线隐隐透出红色的霞光，两人驱车回家，心情较来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不少。 到了家，唐临聿催封晨先回卧室休息，自己在厨房里捣鼓。 封晨累极，眼睛刚合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被唐临聿轻轻摇醒，男人捏着一碗姜汤凑在她唇边。 封晨皱着眉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伸出舌头尝了一口，温温的，姜味十分重。 她知道自己在医院待了一宿有点着凉了，只好强忍着，一口气儿喝了个干净。 唐临聿满意了，把碗随手搁在桌子上。 封晨迷糊着去拉他的大衣外套：“你怎么不喝？” 唐临聿轻轻笑了一声，在她嘴角吻了一下：“那我尝一口。” 封晨咕哝道：“你躺一下吧，还能休息一会。” 唐临聿应了声好。 在医院折腾了整晚，他洁癖，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洗衣房的脏衣篮里，回房间重新换了身衣服才躺下。 封晨感觉到他的靠近，便凑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腰，不知道比平时黏腻多少倍。 傅如约突然一出事，让她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之处，珍惜当下，然后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爱的人。 这一觉睡的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总能梦到在医院的那些事。 一会是傅如约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一会是胖胖的警官嘴巴一张一合，说些什么，以至于唐临聿轻轻拉开她环在腰上的手的时候她立马就醒了过来。 唐临聿拉着天鹅绒被的一角正要替她掖好，猝不及防和她突然睁开的、湿漉漉毫无攻击性的眼眸对上。 “怎么不睡了？”他声音有点哑。 封晨怔怔看了他一会，才说：“还躺一会。”又问：“你今天还要去公司吗？你只睡了两个小时。” 唐临聿“嗯”了一声直起身，拿起消毒过的手表戴上，又从抽屉最底层拿出封晨之前送他的那对黑曜石袖扣扣在衬衣的袖口位置。 封晨盯着他微微凸起的腕骨，想起还没给他准备礼物这事儿，诚恳发问：“唐临聿，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唐临聿正要转身的背影顿了一下：“做什么？” 封晨说：“你要过生日了呀。” 小唐先生睨了她一眼，很冷酷地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但是封晨想到睡着也没想出来他究竟想要什么，上次想不出来，这次还是毫无办法。 像唐老板这么不差钱又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宝贝，恐怕什么都不缺吧，只要他想的，多的是人愿意双手捧上。 封晨一觉醒来已经日晒三杆了，她翻身去拿手机。 昨天出门急没带手机，在医院等了一整晚，回来后直接补觉了，一直也没来得及看。 挑了几个重要的消息回复，她突然想到昨晚睡觉之前答应过唐临聿要给他改备注。 结果往下翻了好久都没找到唐临聿，她顿时有些困惑——不会是他们俩之间太久没发消息，被误删了吧？ 封晨一边困惑着，一边在搜索栏直接搜唐临聿，只在和几个姐妹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他的名字。 还真是奇了怪了。 她端起柜子上的玻璃杯抿了口温水润润吼，把信息翻到最上面，挨个挨个一个都不遗漏的仔细看了过去。 翻到第三页的时候，她迅速往上拉，终于找到了唐临聿。 他已经自己把备注改了过来，在“全世界我最喜欢他”后面还加了个很可爱的亲亲。 难怪封晨第一次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要不是看到头像那个熟悉的照片，她可能又遗漏了。 他的头像是封晨给他画的q版画像，她那时候闲的无聊，她自己的头像也是个她自己画的q版人物，所以就想着给唐老板也画一个。 第114页 她试探地问傲娇的唐老板要不要和她用情侣头像，唐老板果然很傲娇地说不要。 封晨想想也是，他整天板着个冰山脸，这么可爱的头像和他的人设不符，不利于他平时很好的管理员工。 然而过了好久，久到封晨都忘了这事的某一天，她突然发现唐老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以前那个一团黑的头像换成了她画的q版人物。 这么一想，小唐先生还真的是死鸭子嘴硬的典型代表。 封晨笑了笑，把备注又改了。 老公今夜不回家^_^ 她这么含蓄的人，怎么能这么正大的秀恩爱呢。 几分钟后，封晨的列表好友在朋友圈不约而同地刷到了她少见的一张露脸照片。 照片上不仅有她，还有唐临聿。 是之前在某个宴会上被人随手拍下的一张照片，唐临聿一身挺拔黑色西装，臂膀松松环着她。 她一身粉色的曳地长裙，那天有穿高跟鞋，但在他怀里仍旧显得玲珑纤细。 配了一句话：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封晨洗了个澡出来的功夫，一共收到了七十八个赞，三十多条评论。 她点开一个个看。 郑怿骁调侃：都出太阳啦，还月色呢。 james：唐太太文化人，带头鼓掌！ 慕卿卿：【柠檬】【柠檬】 宋明月：真.霸道总裁与他的小娇妻 木子李：【惊恐】星辰辰，你掉马了……你放心，我绝对保密。（举手发誓） 傅如约也在底下回复了一条：我做错了什么，伤口还疼呢，大早上的又要吃一波狗粮。 封晨发了个笑脸给她——好好休息，下午来看你～ 时间不早了，她下楼吃了个早午饭，告诉如姨中午不用给她准备午餐，就收拾出门了。 老张把她送回封家。 她这段时间倒经常回封家了，基本上一个月回去看一眼。 封氏现在步入正轨，唐临聿上个月把他原本持有的那些股份全转到了她的名下，但管理的人还是留在封氏。 封晨当时很惊讶，因为之前封氏的股份就是唐临聿以他自己的名字向封老爷子购买的，他这样转到给她，就相当于送给她了。 唐临聿当时只是轻嗤了一声，说封氏那点可怜的利润，他真看不上。 封晨气得不行，但唐老板确实财大气粗，没法比，转头就让人把转赠手续拟好了，所以封晨现在在封氏也占了很大一部分股权。 她不是想耀武扬威什么，心态放平静了，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她经常回家，无形中给了封太几分底气，不知道平时怎么样，至少她回去的时候，她的父亲大人都会按时回来吃饭。 封老爷子从南方休养回来了，封晨进门时见到他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里看电视上的新闻。 她叫了声“爷爷”，把带来的礼物放下，到屋后的花园里去找封太和昊昊。 她那一声“爷爷”叫得太过风轻云淡，好像她一直这么叫了好多年一样，一直到她袅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老爷子才嘴唇抖了一下。 第53章 封城（十七） 封晨留在封家吃了午饭。 早饭吃得晚，午饭没吃几口她就饱了。 饭后昊昊和老爷子去午休，封晨同封太聊了会天。 封太骨子里的温柔还在，只是之前那段时间太过歇斯底里，郁躁和被丈夫冷落的那种恐慌将她撕扯得太厉害，让她变得不像她自己。 封晨现在过得好，昊昊一天天长大，她经常跟着傅太太去做公益，不再把自己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丈夫身上，人也看开了。 人生倥偬几十年，总不能事事都计较。 封晨坐到两点多，便离开封家去市二医看傅如约。 她去的时候傅如约正坐在床上以一种近乎狼吞虎咽的架势喝一碗红枣百合粥，傅太太在一旁给她削苹果，脸上表情愁苦，嘴里念叨个不停，看着几乎要哭了似的。 傅太太中年得子，如今年逾六十，虽然保养得宜，但到底看起来有种力不从心的状态。 封晨叫了声伯母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傅太太很知趣，知道闺蜜间有话题聊，她一个长辈不方便在场，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封晨在傅太太之前坐的凳子上坐下来。 傅如约喝了口粥，笑了：“没把你吓到吧。” 封晨点头：“吓到了。你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如约潇洒挥手：“伤的地方都疼呢，不过疼了一夜，习惯了。” 封晨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在心里敬她是条汉子。 傅如约很平静，和封晨说起之前想去看的那个画展的事，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封晨起身告别。 傅如约说她大概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如果画展没结束的话，还是要和她一起去看。 第115页 封晨忍俊不禁，点头答应了。 她从病房出来，没看到傅太太，便也没多想，转身朝电梯走去。 护士站左边有个窄过道，通向杂物间，封晨经过的时候看见傅而至、傅先生傅太太背对过道的方向站在杂物间旁边。 封晨刚想叫他们，就听见傅而至低沉且稳重的声音说：“我想跟你们谈谈我和如约的事。” 他和傅如约的事？ 封晨心里一惊。 如果和她猜想的一样，傅而至的这些话说出口后，他和傅如约就不能再做兄妹了。 一阵安静过后，傅而至重新开口：“我喜欢如约。” 傅先生气得声音都在抖：“你个孽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约她是你妹妹。” 傅而至身姿挺拔，站得直直的，一点都不肯妥协的意味：“她不是。” 傅先生被堵得无言，宽厚的手掌举起来，眼看着就要落在傅而至脸上，傅太太赶紧拦住了，又气自家儿子，又心疼，劝道：“算了算了老傅，你好好说。” 傅先生把脑袋转向另一边，愤愤道：“我没什么跟他说的。” 傅而至火上浇油：“我要说的也就这一句，您知道了就成。” 封晨没敢再听，悄悄离开了。 她希望傅如约幸福，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会尊重她的意见。她也替傅如约高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爱着她。 不过她已经不会因此感到失落了，因为有一个人，也会这样爱着她。 …… 唐临聿生日那天，封晨破天荒比他起的还早，没让如姨帮忙，她自己给唐临聿煮了碗长寿面。 这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未来应该也将一直是她，她决定霸占唐太太的头衔一辈子不放了。 唐临聿像以往一样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餐后，带着淡淡的满足笑意出门了。 封晨上午在家烤了个生日蛋糕，下午的时候也出了趟门去挑食材。 经过长达十几天的深思熟虑，封晨觉得封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有她封晨在，唐临聿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不过说是这么说，封晨因为给唐临聿买了那对袖扣，已经濒临破产边缘，封氏的股份还要等年终分红，她只能挑着给唐某人买了支钢笔。 很符合他高冷的人设。 当然，这礼物看起来有点敷衍，小唐先生一定不好糊弄，封晨决定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给他做一顿幸福的晚餐。 老张载她去了趟超市，新鲜的食物逐渐填满购物车。 封晨去生活区拿吸油纸时路过卫生用品货架，下意识拿了几包常用的卫生棉放进篮子里。 然后她顿了顿，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她的大姨妈向来准时，前后不会超过三天，但是她这次好像快一个半月没来过了。 不会是…… 她一瞬间紧张起来，动作突然变得小心翼翼，排队结账后，她在超市出口右边的药店里买了三盒不同类型的验孕棒。 没人看出她的异样，连她自己都把自己骗过去了。 下午六点半，往常这个时候唐临聿快要回来了，在如姨和老高的指导下，封晨完成了精心准备的晚餐。 冷菜先上桌，热菜如姨温着。 封晨见两人在厨房和餐厅间忙活着，便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深吸一口气，把三个四方纸盒塞进大衣口袋里，上楼回房间。 六点四十七分，客厅的座机响起来。 如姨放下手中的盘子，用毛巾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喂？” “封晨呢，”是唐临聿的声音：“我给她打了三个电话都没接。” 如姨抬头往楼上看了看：“在卧室呢，我帮您叫她？”她带着笑意，没了往日的拘谨，主动说：“您什么时候回来？少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天气冷，我替您热着。” 唐临聿听罢安静了一瞬，才淡淡地说：“不用叫她了，我稍晚一点就回来。” 如姨应了，电话那边很快掐断。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如姨在厨房收拾着，禁不住屡屡抬头朝外看，咕哝道：“少夫人上楼好一会了，怎么还不下来？” 老高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别管主人家的做什么。” 如姨狠狠横了丈夫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八点左右，唐临聿从会所暗色的沙发上起身，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对屋里的七八个人说：“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在场的都是和他关系较铁的，有的是生意伙伴，有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每年他们其中有人过生日，剩下的人都要替他攒个局，好多年的规矩了。 唐临聿原本准备带封晨过来的，但如姨说她替他做了一大桌的生日晚餐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116页 他心知今晚这场局他不会呆很久，所以就不折腾封晨这一趟了。 他要走，郑怿骁第一个不同意，起哄着说：“老唐你不够意思啊，你的生日宴怎么还能提前跑呢。” 傅而至因为他和傅如约的事情不痛快，坐在一旁一口接一口的灌酒，闻言轻轻嗤笑：“你没看阿聿心思都不在这儿了吗，放他走吧。” “嘿，你还逞英雄来了。”郑怿骁踢了踢傅而至的脚，勾唇无赖地笑：“你们俩可真有意思，一个想走，一个在这儿买醉。” 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递给唐临聿，杯中浅褐色的液体晃动。 他东道主似地喊道：“兄弟们，来来来，唐总娇妻在家里等着呢，今晚就放过他，我们一起敬他一杯。” 唐临聿警告地看郑怿骁一眼。 郑怿骁歪着头直接忽略了他那个眼神，嬉皮笑脸地冲他举起酒杯。 唐临聿抿唇，到底没说什么，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接过了郑怿骁递来的玻璃杯一口饮尽酒液，而后把杯子搁回桌上，不轻不重一声清脆的响。 “痛快！”郑怿骁没心没肺地赶他：“你走吧走吧。” 唐临聿皱了皱眉，没忍住，靠近在郑怿骁耳边警告：“我看你皮又痒了。” 他一瞥已有醉意的傅而至，提醒郑怿骁：“你把他看着点，结束后把他安全送回家。” 郑怿骁比了个“ok”的手势，又嫌弃又酸地说：“回你的温柔乡去吧。” 唐临聿上了车，解开衬衣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喉咙口还堵着刚才烈酒下肚的烧灼感，他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一块喉糖喂进口中，才轻轻舒了口气。 司机问他：“唐总，直接回去？” 他“嗯”了一声，便闭上眼不再说话。 日子日复一日，他身上承担的一切并不如常人所以为的那样轻松。 偶尔也会有很累很累，疲于应付各种琐事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回到家里，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或在厨房忙忙碌碌，或缩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画画改改地等着他。 于是他所做的一切，好像又有了意义。 车停在门前，屋里是如往常一样的明亮。 唐临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任冬日凛冽的寒风把身上的酒味冲淡了些，才拾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却不见往常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转身朝厨房走去，在餐厅停了脚步，桌上孤零零放着一个蛋糕，是精心准备的，奶油小人做的栩栩如生。 他不自觉轻轻一笑，恰好如姨从厨房出来，看见惊喜道：“您回来啦，我把热着的菜端出来？” 唐临聿问：“封晨呢？” 如姨朝楼上指了指。 唐临聿垂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从我打电话到现在，她都没下楼？” 如姨点头。 “好，我知道了。”唐临聿说：“把菜端上来吧。” 如姨应了声“好，”赶紧进了厨房。 唐临聿在原地站了一会，压着莫名的情绪上了楼。 第54章 封城（十八） 二楼没有光亮，唐临聿径直走向卧室。 手指搭上金属质感的把手，轻轻一推便开了，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黑漆漆的一片。 唐临聿心里往下一沉，“啪嗒”按亮房间的大灯。 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空调的暖风吹动窗帘。 也许是出于直觉，唐临聿转身拉开了浴室的门，里面仍旧一片昏暗，只有月辉从窗边泻露几分，照出靠墙浴缸边缘上坐着的一团模糊的影子。 唐临聿忽地松了口气，心里那种恐慌的后劲还没缓过去，他曲起手臂拍亮了灯。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封晨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唐临聿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带着几分隐忍的怒火：“黑漆漆的你坐这儿干什么？” 他很少很少对她发脾气，平时他尽量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让自己处在被动的位置上，今天是真的被这种充满不确定的虚无感给吓到了。 封晨慢慢抬起头，眼里逐渐聚焦，漆黑的瞳孔里映着一束小小的光。 她松开掌心，白嫩的手指间捏着三根纸棒状的东西，睫毛紧跟着颤了颤。 “我好像......怀孕了。” 她坐在浴缸边沿，两条纤细的小腿支在地上，抬头望着唐临聿，声音也是轻轻的。 从验出怀孕的那刻到现在，她在浴室坐了将近两个小时，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想了很多事情。 一开始是在封家的餐桌上他侧颜冷漠，发觉她和封笛小动作时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轻蔑的笑。 到后来慕爷爷七十寿辰上，从花园的窄楼梯下去时他朝她伸出一只宽厚的手掌。 第117页 紧接着是在人群熙攘的街头，他问她：“你很适合做唐家的女主人，要不要考虑一下？” 再然后是某次和他朋友私下的小聚上，他领着她向众人介绍：“这是封晨，我的妻子。” 自此，她的一生好像就和这个叫唐临聿的男人绑在了一起。 在还没成年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的未来做好了规划，她觉得自己肯定会成为一个女强人，在二十五岁之前不考虑任何和感情有关的问题。 结果到最后她也没能成为一个女强人，并且早早将自己嫁了出去，甚至有了孩子。 命运不会按照你所设想的道路走下去，她一边成长，一边探险，想要看看究竟是意外多一点，还是惊喜多一点。 在路程快要过半的时候，终于遇到她的王子把她从一片荆棘地里抱起，为她开疆扩土、披荆斩棘。 其实从第一次同房起他们就做了避孕措施，但不是刻意的，有时候情正浓，哪还管得了这些，就算封晨真的怀孕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在想，唐临聿这样讨厌一切噪音的人，会不会不喜欢这个孩子？ 又想到封太在她少女时代带给她的影响，她害怕自己无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 想到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却先听到唐临聿的责备。 她忐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爆发，眼眶瞬间红了：“我本来给你准备了惊喜，没想到现在惊喜成了惊吓。” 唐临聿从她那句“我怀孕了”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向来运转灵活的大脑，却当场死机了，愣了好几秒才冷静下来。 看着封晨一副脆弱又受惊的样子，顿时连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多可恶，在刚才竟然对她说了那样的重话。 他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形象地在浴缸边边上坐下来，把封晨抱进怀里，手指在她眼睫上刮了刮：“哭什么，嗯？” 封晨咬着唇，硬把眼泪逼回去，定定看着他：“我想要这个孩子。” 唐临聿失笑：“你想要就要，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可信吗？” 封晨低头看着脚尖想了想，声音低下去：“那你会爱它吗？” 唐临聿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会，但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他。” 坐得太久，腿脚发麻，封晨窝在他怀里一下一下地转动着脚腕，有点相信他说的话了。 她突然发问：“你喜欢我什么，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唐临聿嗤笑了一声，反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封晨回答不上来，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原因。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记仇地说：“我才没有喜欢你，我每次都是被你逼的，我说的很违心。” 唐临聿不以为然：“小骗子。” 四周太过安静，只能听到窗外萧瑟寒风卷着树叶的声音，两人依偎着，久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封晨忽然站起来：“我们下去吧，你给你准备的烛光晚餐都要冷掉了。” 她踩着拖鞋从浴室跑出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放慢了脚步。 她从柜子里拿出那个“敷衍”准备的礼物——一支装在黑色绒布盒子里的钢笔塞给唐临聿，催促他赶紧和她一起下楼。 唐临聿拉住了她的手腕，他浅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那是一双令人深陷的眼睛。 “那天在俱乐部，你明明不愿同姚征说话，却倔强地咬着唇，对他硬挤出一个脆生生的笑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自己有点喜欢你。” 一开始他反感她；后来对她有了兴趣，想要离她更近一点；那天他在会所见到她，突然间就生了要永远拥有她的想法，他不想看见她对别的男人笑，即使很勉强也不可以。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封晨想了一会才记起姚征是哪一号人。 她喃喃道：“原来这么早啊，”说着，她抿唇浅浅一笑，眼睛好像一弯月，拢着寒凉萧瑟的冬。 她轻声说：“要是知道一开始你就喜欢我，我当初一定不顾一切地奔向你。” 顿了一下，她又道：“原来我这么幸运。” 唐临聿无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牵着她下楼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口说出来的“幸运”二字，其实是他的处心积虑、蓄谋已久。 但不必再多言，这样已经足够圆满。 这是如姨和老高第一次和主人家的同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唐临聿叫他们的时候，他俩都吓了一大跳，说什么都不肯上桌。 后来封晨挂着一张笑脸，和夫妻俩好说歹说，才终于把人哄骗着坐下了。 封晨很开心，点了蜡烛要给唐临聿唱生日歌。 第118页 唐老板笑得很无奈，但还是任由她瞎闹。 于是在这样一个很普通的晚上，唐临聿在如姨夫妻俩略带略带口音的歌声中，吹灭了生日蜡烛，度过了他不普通的二十七岁。 用餐结束，唐临聿挽起衬衣衣袖，亲自分了蛋糕，把其中一块递给如姨的时候，他突然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 如姨和老高惊恐不已，一个劲地说：“您这是说什么话，我们应该做的。” 唐老板今晚特别平易近人，淡淡笑道：“以后你们还要更辛苦一点，封晨可能有小宝宝了。” 他说“小宝宝”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下，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卷过，说不出的温柔。 如姨一愣，紧接着便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啊，那可真要恭喜你们了。” 唐临聿说：“谢谢。” 当天晚上，某唐夫妻俩同时失眠了。 当封晨第n次翻身的时候，唐临聿终于忍不住了。 娇妻在侧，身体触碰，唐老板难免心猿意马热血上头，偏偏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对她做。 他把封晨抱进怀里不让她再乱动，手搭在她腰间：“想什么？” 封晨轻飘飘叹气：“万一我没有怀孕怎么办。” 唐临聿淡淡道：“没有就没有。” 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封晨：“哦。” 当然，被三根验孕棒证实的结果是不可能出错的，第二天唐临聿带着人去医院，确认封晨确实怀孕七周。 后来唐家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封晨也主动打电话告诉了封太。 老太太别提多高兴，隔三差五让人来送补品，又怕把封晨吓到了，改去旁敲侧击封太这个做母亲的要多关心封晨。当然，这个自然不用老太太交代。 要说封晨之所以发觉自己长胖却没往怀孕上面想，是因为她一直没出现反胃的现象，什么都能吃，不挑食。 她当时还得意地跟唐临聿说这孩子很乖。 结果确认怀孕的第二个月开始，她该有的反应全来了，吃什么都吐，情绪还时常崩溃，爱哭鼻子。 要问当事人小唐先生的那时的感受，唐先生表示后悔，那是相当的后悔。 如果时间能回到那个浓情蜜意的晚上，他一定不会让这孩子有机可乘，弄出一条人命。 （还没出生的小小唐：？？？）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封晨的身体受不住，有一次晚上他在书房看文件，听见卧室一声响，叫了两遍封晨的名字都没得到回应。 他一下慌了，生怕封晨出什么事，到卧室一看，女孩正蹲在地上捡碎掉的玻璃杯，耳后和脖颈上皮肤雪白，看起来乖乖巧巧的。 他脑子当时就炸了一下，把人直接从地上拉起来抱到沙发上坐下，自己沉着脸收拾一地的狼藉。 封晨呆呆地看着他，有点无措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知道唐临聿关心她，怕她出什么事，但有时候她也会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总让唐临聿担心。 唐临聿冷静了一会，洗干净手过来抱她，克制情绪安慰她没事。 他活在世上二十七年，第一次意识到怀孕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 他接受这个孩子的来临是因为封晨喜欢，但一切是以封晨的身体状况为前提。 那是封晨整个孕期中他唯一崩溃的一次。 后来他抽了几天假期带封晨去滨城散心，回来的时候岚市落了很大一场雪，新的一年很快又来了。 等到春天的时候，慕承颐负责的那个新商场开业了，但封晨没法再亲自看着咖啡馆从脑中的假想图变成实际的存在，于是唐临聿把她画的那份图纸拿过去，让人修改了几次方案，便没再让封晨操心。 但封晨这时候情绪敏感，闲下来容易东想西想，唐临聿又专门请了个会做咖啡和西点的厨师来家里教她。 就这样，封晨在唐临聿的提心吊胆中，终于熬到了孩子出生。 小小唐叫唐辰炎，夏天出生的，但脾气一点都不火爆，和他爹很像，情绪很少波动，出来的时候也没太折腾封晨。 怀孕的时候一开始封晨喜欢吃甜，后来封太去看她给她带了几次樱桃和西梅，她便爱上了酸的，到了后期她又嗜起辣。 有时候封晨恶心得厉害，唐临聿就会冷冷地说这崽子不让人省心。 到最后封晨哭起来，他自作自受，还是得放轻语气甘之如饴地去哄。 唐辰炎小朋友当然不会不让人省心，相反，他很聪明，长得白净惹人疼。 虽然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遗传了封晨的好基因，但认真起来的模样却和唐临聿如出一辙。 有时候唐辰炎小朋友也会很苦恼，他觉得他应该是他妈妈亲生的，但是不是他爹的，还有待考证。 第119页 因为他漂亮的妈妈总会抱着他叫他小朋友或者亲亲宝贝，但他爹就只会叫他“唐辰炎。” “唐辰炎你好好吃饭了吗？” “唐辰炎你再黏着你妈妈我就把你扔出去。” “唐辰炎乖乖去睡觉，我数三声。” 就连他摔倒了，他爹都只会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淡淡地给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敲敲他的小脑袋：“男子汉，不许哭。” 唐辰炎小朋友表示，他才不会哭鼻子呢。 唐辰炎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有一回他母亲大人带着他在院子里玩积木。 后来封晨抱着他，指指隔壁院子里骑木马的小姑娘，哄他：“妈妈再给你生个妹妹怎么样？” 妈妈身上香香的，唐辰炎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恰好他爹从他们母子俩身后走过，轻描淡写留下一句话：“你想都别想，不可能。” 唐辰炎很委屈，有苦说不出的那种。 小小唐小朋友三岁的时候上了幼儿园，封晨那个咖啡厅之前请了人专门打理，现在终于能腾出时间去做自己的事。 某天傍晚，咖啡店收拾完准备打烊，兼职的小盈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机灵鬼似地笑道：“晨姐，你老公和儿子来了。” 这段时间唐老板兼任司机工作，每天准时下班，去幼儿园接了儿子，便来咖啡店等封晨。 咖啡店大部分都是附近大学的兼职生，短短几个月唐老板已经收获了一批小迷妹。 听到小盈的打趣，封晨笑了笑，把手中洗干净杯子挂到沥水架上，才挽着耳边的碎发抬起头来。 唐临聿牵着唐辰炎站在朝外扩出的露台边，天边灿烂的霞光把一大一小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她笑着朝两人招了招手，扬声道：“再等一下下。” 小盈说：“要不你先走吧，待会我锁门，不要让你老公和儿子等太久哦。” 封晨把钥匙递给她：“仔细检查，那我先走啦。” 小盈接过钥匙，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yes，madame！” 看着封晨走出去，小盈又扭头看了看静静等在外面的父子俩，忍不住捧脸小小花痴了一下：“晨姐上辈子真是拯救了银河系吧，人生如此圆满，让人好生羡慕呢，嘤嘤嘤。” 封晨从商场正门小跑出去，温柔的风轻轻吹过她的长发。 跑到跟前，她停下来喘气，碰了碰唐辰炎软乎乎的小脸，问：“你今天在幼儿园有乖乖听话吗？” 唐临聿拍着她的背，语气严肃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跑什么。” 封晨吐吐舌头：“怕让你们等太久。” 她蹲下来欲抱唐辰炎，小朋友悄悄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摇手拒绝：“我自己走。” 封晨也跟着仰起明艳的脸庞去看唐临聿，笑眯眯地把唐辰炎抱起来，做了个鬼脸：“小屁孩。” “给我吧。”唐临聿淡淡说着，单臂就把唐辰炎接过来抱住，另一只手牵起封晨。 封晨立马甜腻腻地叫了声：“老公～” 唐临聿绷着脸：“叫我做什么？” 封晨说：“你真好。” 唐临聿严肃的表情终于还是崩塌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小朋友：我啥也没听见，啥也不懂。 很久以后，封晨一直记得她怀孕那一年的十二月，唐临聿和她从滨城回来，飞机落地的时候岚市飘起了雪。 那场雪下了整整三天，是这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新闻里播报积雪量达到了32mm，交通一塌糊涂，出门几乎是寸步难行。 市里发了紧急通知，让所有的学生、非特殊部门职员全部暂停了工作，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出行。 唐临聿因此得了三天假期，在家里陪封晨。 连续几天的雪让天地间蒙上了干净到极致的一层银白，屋里的暖气轻轻地吹，窗面上凝着一层雾气。 封晨用手指抹净一小片，站在窗边朝外看。 唐临聿从背后搂着她，修长美丽的手递来一杯温热的牛奶。 他轻轻贴在她耳边，清浅的呼吸拢着她，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他说：“世间最好的事无非是——十二月，大雪，封城（封晨）。” 全文完 第55章 如约而至 番外一 夕阳西下，偌大的国际学校空荡荡的，只看得到零星几个人影。 漫长的铃声划破天际，这并不是放学铃，而是提醒所有的学生该离校准备锁大门了。 傅而至坐在车子后排，膝盖上放着的一套雅思试卷写了三分之一。 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鸦睫下一双眼透着冷淡和几分不耐烦。 “傅如约还没过来？”他盯着校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会，忽地淡淡开口。 平时放学，她可是最积极冲出校门的那一个。 第120页 何伯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忙压着声音说：“要不我给小姐打个电话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拿手机。 傅而至已经按亮自己的手机：“不用了。”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三十秒后自动挂断。 傅而至一张脸上辨不出喜怒，坐了片刻，他摔了笔和试卷，抓起手机下车：“我去找她。” 十月的傍晚，干枯的树叶落了一地，傅如约单手提着一把竹扫帚靠在操场的铁栅栏上，低头瞥一眼无所畏惧完全不顾形象坐在地上的清秀男生。 “姓詹的，要锁门了，这地你还扫不扫？” 坐在地上的男生正值青春期，个子窜得老高，声音却没变，细细的，像个女孩子，连发起脾气来都没有一点架势：“不扫了！” 傅如约气笑了：“詹鸣你吓唬谁呢，都没人跟你一起打扫卫生，我主动陪你你不谢我就算了，还在这儿给我甩脸子。” 叫詹鸣的男孩子瞪着地面，脸色铁青：“不要你可怜，我和你很熟吗？” 傅如约望了望天，默默忍住想要暴走的心情——她也真是犯贱了。 她今年上高一，开学不到两个月。国际学校里的学生个个家里不是富就是贵的，隔三差五就有谁不服谁而引发一场争斗。 要不是她顶着傅这个姓，加上她哥傅而至和他那几个同在高二的发小名声在外，她才没法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国际学校随心所欲活得这么舒坦。 正在青春期的孩子习惯抱团取暖，这个叫詹鸣的是他们班的一个例外，男生嘲笑他娘娘腔，女生觉得他变态，他融不进任何一个圈子。 开学到现在的这么多天里，傅如约一共只和他说了三句话，真不熟。 上个星期三的体育课上，班上的男生分成两队打篮球。 别看詹鸣瘦得弱不经风，反应却很快，在球场上好几次都截住了对方的球。 下课后他被对方的队员堵在教室后面打了一顿，一直到放学都没人敢和他说话，以至于安排卫生时只有他一个人被孤零零落下了。 傅如约原本和同一组的人都出了门，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主动拿了扫把和簸箕跟在他后面，一起去打扫操场。 不是傅如约圣母，如果她不姓傅，她也许会和班上其他的女孩子一样，绕詹鸣远远的走。 可惜她哥叫傅而至，她永远能顶着傅而至妹妹的头衔为所欲为，多的是人愿意捧着她，排挤是什么滋味，她从来不懂。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提出和詹鸣一起值日，反正和谁一起都躲不过要打扫值日，女生娇气又麻烦，一个男生总能充当点劳动力，她还是很懂得权衡利弊的。 这周又轮到这个姓詹的。 他们学校虽然是国际学校，但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少，打扫卫生、中午不能出校、每天都得穿校服等等等等，家境再优渥的学生都必须遵守，没有例外。 轮到谁值日，该他负责的那片区域早中晚要去检查三次。 傅如约早上、中午和詹鸣一起去操场检查卫生的时候他都还挺正常，路过超市甚至请她吃了盒冰淇淋，这会不痛快了，她猜应该是放学后他和班上一个胖子一起出门时被骂了句“死变态。” 他说完那句“我和你很熟吗”之后，傅如约沉默了几秒，然后诚恳地摇头：“不熟。” 詹鸣没再怼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这话乍一听还有那么一丝负气的意味。 傅如约犹豫了一下，用扫把尖戳了戳他脚上那双崭新的球鞋：“要不你跟我混吧，我哥罩着我，我罩你。” 詹鸣扬起秀气的脸，惊恐地看着她：“你，你不会喜欢我吧，我不喜欢女的。” 傅如约翻了个白眼：“巧了，要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女生我还懒得搭理你呢。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到底愿不愿意啊，过了这个村可没这店了，到时候你别哭着来求我。” 詹鸣这下倒认真地打量起她：“你要跟我做朋友？” “看你可怜罢了。”傅如约耸肩：“反正又没人会孤立我。” “哦。” 哦？哦就是同意了吧？ 傅如约伸出手：“行了，快走吧，我可不想待会被关在学校里。” 詹鸣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会，伸手握住了，借着这股力量站起来，拍拍校服上的灰，再次正经重复：“我不喜欢女的，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喜欢你这种娘们唧唧的小男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就这一会功夫傅如约已经和他熟起来，大概确认了他的性取向，她不再有所顾忌，蹦起来像摸宠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还手知道吗，姐姐给你撑腰。” 第121页 她抢过詹鸣手里的扫帚放在围墙角落，拉着他的校服：“快点，要是锁门了我们俩就完了。” 少女柔软的手拉着他的手腕，似有若无的橘子香气钻进鼻腔。 詹鸣对傅如约真没什么非分之想，但看着她澄澈真诚的眼眸，他的心还是稍稍软了一下。 他抬起头，视线从少女的肩膀望向她身后：“你哥来了。” 傅如约回头，果然看见傅而至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 她眼里的开心瞬间褪去，面色如常地叫了声：“哥。” 手指按在詹鸣的腕上没有收回，她压低声音警告：“你不许打他的主意。” 詹鸣没来得及回答，傅而至已经淡淡叫了她名字：“傅如约。” 她眸色加深，无声用眼神威胁他，要他保证。 僵持了一会，他点点头。 傅如约这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背着手倒退着走：“那明天见，拜拜。” 说完后，她转过身，快步朝傅而至走去，马尾在半空中甩出一个流畅的弧度。 何伯见两人从校门走出来，立马启动了车子。 按照以往的习惯，傅如约先上车，坐在里侧，傅而至靠右坐在外面。 像往常一样，一个看窗外的风景，一个沉默着做试卷。 路程过半，傅而至第n次从松怔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刚才做过的八道题，错了三道，史无前例的糟糕。 他今天已经看到过傅如约和那个男生一次了，那时候他们俩并肩从超市走出来，她手里拿着一盒冰淇淋，笑得很甜。 傅如约正发着呆，突然听见身旁的人说：“你最近和那个男生走得很近。” 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她转过身子，少年仍旧盯着摊在膝盖上的试卷，侧脸线条坚毅，睫毛是纤细的鸦羽，鼻子是秀挺的山峦。 她嘴唇动了动：“嗯。” 还想继续说下去。 傅而至又说：“不许早恋。” 她到底没再说，塌着肩膀，棕色的小皮鞋蹭了蹭。 过了会，她想到什么，伸手在书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浅蓝色礼盒：“我们班许茜茜让我给你的。” 他没说话，眼神仍然停留在印着密密麻麻英文单词的试卷上，干净的指尖捏着一支再简洁不过的黑色签字笔。 傅如约看见他手背上紫色的血管动了一下，然后在题序号前画了个弧。 这题他选了c。 空气是安静的。 傅如约抠着纸盒边缘，血液在身体里平静流淌。 她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没什么新意的放着一封粉色的情书和一块godiva黑巧。 没动那封情书，她把巧克力拿出来，故作轻松地说：“那还是按老规矩，我帮你处理了。” 傅而至顿了顿：“随你。” 到家的时候，巧克力还剩最后一小块，舌尖沾着些许苦涩。 傅太太见到两人回来，端了果盘从厨房出来。 傅而至咬了块苹果，淡淡道：“谢谢妈。” 傅太太点头，不用她再叫，傅如约已经主动靠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妈妈，我给你吃个好吃的东西，张嘴，啊——” 傅太太宠溺地看着她，照做。 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口中。 傅如约狡黠一笑，提着书包往楼上跑：“我先写作业去了。” “傅如约！” 傅如约一口气跑回房间，关上门。 她小口小口平静了呼吸，才走到书桌前蹲下，从最下面的柜子里抱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按了密码解锁，她从书包里拿出许茜茜的情书放进去。 小臂高的箱子里，没有拆的情书整整齐齐分成两摞，堆了快一半的高度。 不同颜色的信封、不同的字迹和署名，这些从未被男主角吝惜过一个眼神的少女心事，全都被她妥协的安置好。 每一个女孩的真心，都值得被珍惜。 楼下。 傅而至脱了校服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在一旁坐下来，随手拈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 漫不经心翻了几页，他脑海里全是刚刚傅如约拉着那男生的手，两人深情对望的画面。 他揉了揉眉心，抬起眼顺着楼梯往上看。 楼梯侧面的墙上挂着一副20世纪意大利某抽象派大师的得意之作。 杂乱的线条揉合在一起，像是一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讽着他。 第56章 如约而至 番外二 傅而至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八岁之前他户口本上的名字叫做傅粲。 傅如约原本也不叫傅如约，她从小生活在福利院，被院里的人唤作阿熙。 过完五岁生日后的某一天，她被一个慈爱得像妈妈一样的女人接到宫殿似的大房子里，从此改了名叫傅如约。 第122页 在这之前最开始的时候，傅先生忙生意，夫妻俩结婚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 傅太太想尽了办法，喝中药、做试管，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 幸好傅先生对她关爱有加，只是有时候也会有一点遗憾，偌大的家产将来没人继承。 过了三十五岁，傅太太几乎已经放弃了要孩子的打算，不过她不太热衷于舞会打牌之类的社交，后来经一个姐妹介绍，她逐渐将生活重心转移到了公益事业上。 也许是福报来了，转眼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傅太太怀孕了，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很健康。 傅先生高兴坏了，给他取名叫傅粲。 傅太太觉得是积了善行菩萨保佑，因此更热衷于做慈善，在傅粲七岁时，她在一家福利院见到了阿熙。 她和傅先生一直想再要个女儿，但不是事事都能如他们所愿，后来见了几次阿熙，她觉得这女孩很合眼缘，回家和丈夫商量过后，就把阿熙接了过来。 为了讨个好彩头，夫妻俩把“如约而至”拆开，分别给一双儿女重新取了名字，才有了现在的傅如约、傅而至。 听起来，还真像兄妹。 一开始傅而至并不喜欢她。 那时候她刚被从福利院接出来，长得又黑又瘦小，像猴儿似的，因为营养不良，一头杂毛枯黄，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就算了，傅而至本来就嫌家里用人太多，这下好，再来一个，傅如约就成了他的眼中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 更可怕的是傅太太给她安排了学校从一年级开始读书，那所学校恰好和傅而至是同一个。 在学校里，郑怿骁第一次见到傅如约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幸灾乐祸地问：“这就是你那个新妹妹啊。” 傅而至板着脸，冷漠地说：“不是。” 再后来，傅太太送她去跳舞，还请人专门照顾她的饮食，不知不觉的，傅而至去美国参加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回来后，突然发现她变好看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厌烦她了。 与此同时，女孩的身体带着破竹般地气势一下子抽出了芽，变得纤细而修长，学校里关注她的男生也越来越多。 不过她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些，总是跟在他身后，既不太亲昵亦不疏远地叫他“哥。” 他长她两岁，从国际学校小学部一路直升到高中部，从小到大，每到晚上放学时间，他总是要到学校门口等着她，直到她从教学楼走出来，小跑到他跟前，两人再一起上车。 初一的时候，傅如约主动跟父母提出想要跳级，她那时候成绩并不算顶尖，勉勉强强稳定在班级前十，跳级并不适合她。 傅而至并不想承认自己的好奇心，但私下里他确实有问过傅如约为什么要跳级。 她笑了笑，说想快点长大。 他冷嗤一声，反问：“跳级就会快点长大吗？” 但那个暑假，他到底是帮她补了课本，并且在她整个初三期间都一直帮她课后辅导，毕业考的时候才维持在前两百名内直升本部。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傅如约说她想快点长大的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离你更近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许是有一次她看他们打球，郑怿骁的篮球不小心飞过来砸到她的额头，他过来揉了揉，凶巴巴的表情问她疼不疼的时候；也许是每一天、他做的每一件小事不经意就渗透到她心中。 但这个隐秘的心事，她只能埋在心里，无法启齿。 当天晚上，傅如约在餐桌上提起詹鸣。 傅先生傅太太夫妻俩虽然年已过半百，但对待儿女一向开明。 傅先生是典型的在外严厉、对待家人却很温柔的人，傅太太别的都好，但社交是她自己都承认的短板。 但不幸的是，傅而至遗传了夫妻俩的缺点，对待外人总是冷冷淡淡捂不热似的，也懒得维持交际，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就只有几个世交家的儿子。 傅如约恰好相反，她开朗活泼又爱笑，像个小太阳，并且无论应对什么样的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因此，傅太太很乐意并且主动提出让她请朋友到家里玩，还很八卦地问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傅而至坐在对面，慢条斯理把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不咸不淡地瞥了傅如约一眼。 她有所感应似的，立马挺直了背脊，连忙解释：“不是的，我没交男朋友。” 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提起这事，她挺不好意思的，解释起来磕磕巴巴，显得很无力。 傅先生默认她是害羞，便笑呵呵地说：“没关系，你年纪还小，先把学业放在首位，过两年再谈恋爱也行。” 第123页 傅如约：“……” 她索性不解释了。 于是傅太太又说：“那就带你朋友来家里吃个饭吧，咱们也见见。” 傅如约：“……” 傅而至突然放下了筷子，“叮”的一道清脆声响。 “不准来家里，吵。”他说完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俯着身看向傅如约：“你的眼光……” 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只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像嘲讽。 傅如约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在拆她的台。 傅太太赶紧给她夹了只虾：“没关系没关系，不来家里，你们出去吃饭也行。” 傅而至正欲跨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那男生我见过，长得不像好人，你们就不怕她被人骗了吗？” 詹鸣听了想打人系列。 傅如约心想，詹鸣好像也没有长得很猥琐啊，经过她一个星期的观察，要是詹鸣人品不好她也不会想和他做朋友了。 她听不下去了，委婉申明：“我跟他只是朋友，他比较喜欢跟女生玩。” 傅而至嗤笑：“沾花惹草。” 傅太太却没注意他俩的拌嘴，只是很感兴趣地问：“你见过啊，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而至说完，直接上了楼。 于是詹鸣在傅如约父母心中成了一个谜，然而詹鸣本人每天和傅如约混在一起，比傅如约还关心美容养颜，并且很慷慨的把家里用人熬的燕窝、桃胶分给后者喝，并且告诉她女生从小就要做好护肤。 以至于傅如约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詹宝宝，因为他活得简直就是精致的猪猪boy，傅如约根本没把他当男生看。 就这样，到傅如约读高三的时候，傅而至去了英国读书，这是很早之前他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他的生活没有出现任何偏差地进入了正轨。 母亲也有问过她想不想出国，她委婉的说想照顾他们，于是毕业后她留在国内，在一所顶尖学府读工商管理。 很巧的是，大二时他们系和伦敦一个大学有合作项目，有三个交换生名额。 本来在大学每个人的学习能力也都参差不齐，特别突出的毕竟是少数。 一开始傅如约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直到有一次为了响应一个什么号召，学校组织全校学生看了一场纪录片之后让每个人都写一份观后感。 网上这类影评一搜一大堆，认真写的没几个，大家都是几篇揉在一起自己“加工”一下就完事了。 恰好他们班辅导员是个电影迷，特别喜欢看影评之类的，便很有闲心的把每个人的观后感都看了一遍。 大都是千遍一律的谈人性、谈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各种阴暗面。 后来他从一堆没有感情的观后感里看到了傅如约的。 她结合了专业知识，写管理制度和经济政体，从辩证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她那篇观后感写的并不算好，有些词语甚至弄错了用法，但“阅片无数”的导员一眼就看出这是她自己写的。 至少对待这种小事上，她的态度是认真的。 后来导员就注意到了她。 她平时表现不错，性格开朗大方，导员愿意给她机会去提升自己，这次也优先考虑了她。 傅太太知道后，专门打电话过来，让她一定珍惜这次机会。 经过整晚思考，第二天她认认真真填好了那份申请表。 之后的一切都无比顺畅，学业证明、签证都在预期中准备好，暑假结束后她就直接飞到英国。 傅而至得到傅太太的嘱托，特地到机场接她。 他快一年没回过家了，五官更硬朗了些，褪去了少年感，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接到傅如约之后在回去的路上，他问起了她的近况，傅如约也仔细地回答了他。 他开着车，淡淡听着，并不时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 虽然话还是不太多，但明显比以前健谈了，并且不会在言辞间露出年少时的那种不屑一顾，变得很稳重。 这一切对傅如约来说都是陌生而熟悉的。 她要在伦敦待半年，傅而至没有替她租房子，而是把她带到他自己的家——一栋二层楼的小洋房。 他说他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做课题，屋里空着，让她就在这儿住下。 傅如约压抑着心里的雀跃和喜悦，答应了。 伦敦秋冬多湿雨天气，傅而至把最朝阳的那间卧室留给了她，放下东西后，他说带她去吃饭，顺便见个人。 他语气平常，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傅如约没有多想，以为是他的朋友，便跟着去了。 直到她从餐厅的旋转门走进去，看到一个穿杏色长裙的女孩子面带微笑冲他们挥了挥手，她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第124页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他的女朋友，心里的那种平衡感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崩塌了。 不管之前她纠结也好，抱着一丝渺茫的期冀也罢，这一刻她明白，他们之间其实是有一条明确界限的。 他就是哥哥。 而她只能做妹妹。 第57章 如约而至 番外三 后来，傅如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那顿饭的。 傅而至的女朋友是个英籍华人，长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是笑起来很温柔，会说一口好听的英伦腔。 和傅如约打过招呼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兄妹俩长得好像不太一样。” 傅如约低头借喝水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复杂，没有接话。 她想如果当时有一面镜子，她应该能看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虚假和僵硬。 傅而至语气如常地应答：“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他女朋友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冒，转而问傅而至最近在忙什么。 从他俩的谈话中傅如约知道他们交往刚刚满一个月。 这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 当谈论起各自的专业，女孩子说自己是学导演的时候，傅如约微愣了一下，眼里有些惊奇有些羡慕。 这只是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却被傅而至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 女生又问她为什么会想学工商管理，她笑着说是因为喜欢。 其实不是…… 没有人知道，当初她能认认真真写下那篇受导员关注的影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同样喜欢电影。 而傅而至的女朋友，正读着她喜欢的专业，学习着她所羡慕的知识。 可是她不后悔，这么说也许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从始至终她都认为她学工商管理是再合适不过的。 傅而至学金融她学管理，未来她能替他分担很多事情，也能让父母高兴。 从小她就活得清醒又明白，尽管傅太太傅先生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可她毕竟不是亲生的，父母只会对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无条件付出。 所以即使傅而至什么都不会，他们仍然会爱他。 但她不行，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她和傅太太傅先生之间没有血缘维系，所以她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拿同等价值的东西去交换。 她想要获得的关注与爱是需要她自己用努力和讨好去争取的。 傅太太以为她喜欢笑、喜欢和一群人建立从不熟悉到熟悉的关系，喜欢用自己的交际手段去维持人脉。 其实不是的。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一无是处，这样傅先生傅太太会看在她可爱的份上，多爱她一点。 回去的路上，傅而至问起她真的喜欢管理这个专业吗？ 她无所谓的笑笑，说：“反正都差不多，有什么区别吗。” 傅而至沉默了一会，自然而然地转过话题，问她觉得他女朋友怎么样。 她垂眼看着包包上银色链条的纹路，牵起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精准量好的。 “挺不错的呀，不过毕竟是你的女朋友，你喜欢就好。” 傅而至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凝神看着路况，突然间问起了詹鸣。 “你男朋友呢？”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詹鸣就是她男朋友。 她觉得很累，什么话都不想说，也懒得再解释：“在国内，学服装设计。” 傅而至还想再问什么，但她已经侧过身背对着他闭眼靠在座位上，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戒备状态，他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傅如约在傅而至的家里住了下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之间最亲密的一段时间。 有时候她会为这样暂时的靠近而开心许久，但大多时候她总是会想到父母、想到他的那个女朋友，那点微末的幸福就像是偷来似的，留不住，过不了多久就要归还给主人。 傅如约来伦敦的第二个月，傅而至和他的女朋友分了手。 很奇怪，傅而至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一点喜悦都没有。她平静问起两人分手的原因，傅而至说性格不合适，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傅如约因为他一句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莫名有了怒意，质问他人家和他在一起两个多月，分手时换来的就只有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他就不会觉得惭愧吗？ 他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很淡地笑了，说：“成年人之间谈个恋爱罢了，不合适就分手，谁也没吃亏，谁也不欠着谁，我为什么要惭愧。” 他这话说得倒是对，冷漠也是真的，傅如约被他气得自己郁闷了一个星期。 其实傅而至说了谎，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合适，而是在这段关系中，他始终是处于被动的、淡然的那一方。 第125页 虽然是女孩子主动追的他，但他总有各种理由推掉约会，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和对方的聒噪对比，他总是显得那么漫不经心和冷静。 小姑娘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被他这么不冷不热地对待，一气之下提了分手。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傅而至会回去求她和好，但傅而至知道，他不会。 及时止损是每个成年人都应该懂得的道理。 站在现在的角度往回看，他会很羡慕年少的自己，那时候他有血有肉，有浓烈的感情色彩，会因为她和别的男生靠近而闷闷不乐，会欺负她，但只能他欺负——就好比郑怿骁不小心用篮球砸到她的头的第二天，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和郑怿骁打了一架。 但这几年，他越发意识到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他以后会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她也会找到一个很爱很爱他的人。在某一个时间点，他们短暂地触碰过，然后变成无限延伸的平行线。 在傅如约来之前，他尝试着开始一段感情，并且以为自己能够经营好，但事实与他想象的偏差太多。 傅如约的到来打破了他的宁静，他突然就不想再继续下去，对他、对那个女孩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感情的事，从来强求不了。 …… 半年期限到了，傅如约回国，之后她也交往了三个男朋友。 之前她并不乏追求者，是她自己一直很抗拒，总觉得自己能抓住什么似的。 虽然在伦敦和傅而至在一起有过短暂而快乐的时光，但她好像一点一点醒悟了，这么久她总活在自己虚幻的假想世界，终归有一天要回归现实。 他们共用着同一个姓氏，叫同一对父母爸妈，未来的责任也需要他们一起去承担。 仅仅是兄妹。 那几段感情，其实回想起来也有美好的一部分，但全部以分手告终。 有的是因为一点小事的摩擦，有一个是她觉得对方太虚荣，甚至还有一个因为想吻她，当晚她便直接把人拉黑了。 她好像总是有意无意的拿着傅而至的标准去和他人对比，心里就会有落差。 后来她终于明白傅而至说的不浪费彼此的时间是什么意思了。 她这样，如果不把傅而至从心里剔除，也许永远也无法喜欢上别的人。 大三的时候，傅而至从英国回来，父亲安排他进了傅氏。 但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父亲亲自教他，带他去各种宴会结交人脉。 有好几次周末傅如约回家，都能碰上傅而至穿着正装准备出门，他淡淡地对她笑笑，说：“回来啦。” 她点头，犹豫地看着他，还是忍不住说：“少喝点酒。” 傅而至总是会轻轻拍一下她的头，像哥哥那样温柔地答应：“好。” 这样的时候，她的心就柔软地陷下去一块，不会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因为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就高兴整晚。 这样的关系在傅如约毕业的那年结束了。 起先是她在秘书处工作，经常跟着他出去参加宴会，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灌酒的那些人会手下留情一点，偶尔也有不敢明着对她动手动脚，但嘴上总要占点便宜的。 有几次傅而至直接当场发作了，后来便擅自做主把她从秘书办调出去。 那时候公司职位饱和，只有产品策划部还缺人，他只能临时给她塞了进去。 傅如约一个读工商管理的，对产品策划一无所知，调令下来后她和傅而至大吵了一架，傅而至安慰她的情绪，说等将来人事有空缺再调她去那边。 她一下子火了，觉得自己就像别人不要的东西，随便安排在哪里都可以。 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他们其实只想看到对方过得好好的。 傅而至不想看到她受一点委屈，但她却愿意跟在他身边，为他解决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本来就是她的初衷。 可是后来好像一切都变了味。 因为这事，她心里憋了口气，像是硬要在策划部作出一番成绩来，网上搜各种课程学习，慢慢的竟也进入了这个角色，并且比很多人做的还要好。 那个时候詹鸣出来开了家工作室，傅如约有时候会在自己的圈子里帮他推广，之前的几段恋爱都是傅而至还在英国的时候谈的，傅而至以为她和詹鸣还在一起。 傅如约二十三岁这年的跨年夜，恰逢傅而至的发小唐临聿从德国回来，一群人嚷嚷着出去庆祝。 傅如约在家陪父母看春晚，熬到十二点两位老人先去休息了，她裹着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在各个群里抢红包。 她手气不错，一整晚抢了小两千，看着时间不早了，她打了个哈欠，准备上楼回房间睡觉，结束这平静的一年。 第126页 郑怿骁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那头吵得厉害，郑怿骁火急火燎的，连脏话都飙出来了：“你没睡吧，快出来，你哥他妈的跟人打起来了。” 傅如约以为他们在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她想象不出来傅而至这么淡定的人会因为什么跟人打起来。 郑怿骁声嘶力竭地吼了个地址，说：“他打的是你男朋友，你爱信不信，出事了别赖我。” 挂电话后，傅如约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他说的男朋友，不会是詹鸣吧？ 到底是放心不下，她从车库把车开出来，直接去了郑怿骁说的那个酒吧。 正是新年，场子里热闹得很，音乐声震耳欲聋，这是属于年轻人的狂欢。 傅如约拨开人群往里挤，上了二楼，终于在其中一个包间里找到了他们一伙人。詹鸣躺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瞪着眼，嘴角和颧骨上都挂了彩，一看就不是傅而至的对手。 他旁边坐着个奶油小男生，圆圆的鹿眼红着，看起来要哭了似的。 傅而至毫发无伤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枚骰子。 人基本上撤完了，只剩下郑怿骁和唐临聿陪着他在等。 傅如约打量了一下当下的状况，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詹鸣一看到她，立马从沙发上蹦起来，委屈地看着她：“你哥非说我背着你在外面玩，你自己跟他解释。” 傅如约侧过脸，发现傅而至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之前她为了顾及詹鸣的面子，把话说得很委婉，只说他喜欢和女生玩，可别的人还是就这样一直误会下去了。 这次她认真又申明了一次：“我和詹鸣不是男女朋友，他喜欢男生。” 詹鸣自己补充了一句：“我是gay。” 郑怿骁反应过来，看了看傅而至又看看詹鸣，险些笑喷了。 傅而至脸色有些难看，到底没说什么，捡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外走。 傅如约把詹鸣送回去，等她折腾完回到家里时，看见傅而至正坐在客厅等她，茶几上还堆着她没吃完的零食，电视里无声放着春晚重播。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服软叫了声哥。 两人沉默看着电视上的画面，傅如约心里千回百转。 如果往深处想，傅而至为什么会因为看见詹鸣和别的人在一起而生气，不就是害怕她受到伤害吗？ 她心里酸酸胀胀的，不知道他对她好，究竟是因为她是他妹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脑袋发热的一瞬间，她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傅而至，我喜欢你。” 男人瞳孔骤缩，仿佛从来没听过这么震惊的话，怔了一刻，才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漠然道：“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爸妈听见了怎么想。” 他在这样的时刻提起父母，疏离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说不清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傅如约自嘲地笑了下，平静地起身上楼。 但从此之后，他们的关系莫名其妙就变得僵硬了。 傅而至好像在躲她似的，以工作忙为理由，搬到了市中心的一套单身公寓里，傅如约还是照常回家，因为分属不同的部门，两人连在公司见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傅如约一向要强又努力，来年春天，设计部的总监因私事辞职回了老家，她便直接顶替了这个空位。 但是她又特别记仇，所以升职宴她只叫了几个发小，没有和傅而至讲。 那天晚上她有点亢奋，好像终于扬眉吐气了，喝到后半场的时候，傅而至突然来了。 再后来的事她有点记不清了，直到第二天早上酒醒，她才隐约想起她后来说了很多胡话，但傅而至什么都没说，也没对她发脾气。 如果只是酒后失态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她记得在回家的路上，她又笑又闹，竟然第二次跟傅而至说了喜欢这个词，并且吻了他。 不过她并不是很想回忆这一段“光荣史”。 她傅如约从来高傲，却连着在傅而至身上栽了两次跟头，这一下子伤了她的自尊，以至于傅而至的每一个眼神，说的每一句话对她来说都变得异常敏感。 有时候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讲理，但她心里有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傅而至从来不拆穿她，任由她闹。 他越显得大度，傅如约越要咄咄逼人，到最后连家里人都看出他们闹了矛盾。 后来在一次家宴上，父亲提起来，说傅而至是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工作上的事不要对她太严厉，女孩子脸皮薄。 傅而至说好的时候，傅如约讽刺地对他笑了一下。 唐临聿结婚的那天，傅如约刚因为一个项目和傅而至吵了一架。 第127页 老生常谈的话题，傅而至觉得她的想法太片面，无法立足于实际。 傅如约一边加班改方案，一边恨恨地想，要不是因为要等他批准拨款，她才不受这个气，他一学金融的，懂什么设计。 等她把方案通过企业邮箱传给傅而至后，瞥了一眼电脑下方的时间，才发现已经过了七点。 手机也关了机，差点错过了唐临聿的婚礼，所以后来封晨才会说在婚礼上没有见过她。 她记得有一次，封晨很温柔地看着她，说：“你从小是被你哥哥宠着长大的吧？” 她愣了愣，问：“怎么会这样想？” 封晨说：“你在他面前好像很……”她纠结了一下，想了个说法：“像个小孩子一样。” 后半场她一直在想封晨说的那句话，有点沉默。 那晚过后，她一下子想开了，她主动去和朋友介绍的一些男生见面，好好工作，乖乖回家陪父母吃饭，也不找傅而至吵架了。 他们终将会各自成为别人的爱人，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至少那些美好的回忆是真的，傅而至对她的好也是真的。 这一天的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加完班，独自驱车去常去的那家日料店吃了宵夜，从高架下来时遇到对面一辆货车占用她行驶的车道超车。 她下意识往右打了方向盘，思维有点混乱没来得及减速，直接撞到了护栏上，安全气囊抵住她的胸腔，瞬间剧痛。 昏过去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去他妈的傅而至，要是还能活着，老娘一定重新做人。 果然，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她没离开这美丽的人世，当然，也没能重新做个人。 一觉醒来，世界变了个样。 父母面色沉重的问她喜不喜欢傅而至，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她决定忘掉的人，每天下班后就守在她病床前。 好多次她都和傅而至解释：“你不要愧疚，我出车祸不是因为你，你该干嘛干嘛去。” 男人温和地朝她笑笑，笑的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过了好几天，傅太太一脸憔悴来医院接她回家，路上，傅太太小心问她，如果她亲生父母还在，她愿意见吗？ 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听不出来傅太太语气里的假设其实就是事实。 她平静地点头，说愿意见。 傅太太一路上和她说了很多，虽然母女俩关系一直好，但能说心里话的毕竟是少数时候。 傅太太讲傅而至那天同他们说的话，说他喜欢傅如约，想和她在一起。 之前他有太多顾虑，怕傅家被人不齿，对傅如约名声也不好。 但人就是这么奇怪，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快要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傅如约被送去医院的那晚，他在手术室外一直在想，如果人没了，或者她伤的很严重，他该怎么办。 他很坦诚却笃定地告诉父母，他愿意照顾傅如约一辈子，她勇敢了那么多次都得不到他的回应，该有多失望。 他白天正常去上班，下班去医院，然后再回家陪父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异样，但作为父母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傅先生夫妻俩也纠结了好多天，终于松了口，说要不就成全他们算了。 旁人的指指点点是一时的，儿女的幸福是一辈子的。 傅太太和傅如约说起她的亲生父母，三岁之前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 傅太太说她原来是临市的，两岁多的时候她和父母回乡下探亲，在客运站走丢，跟着坐车的人来了岚市，后来被好心人送去了福利院。 她十二岁的时候父母辗转打听到了她被傅家收养，偷偷来看过她。 其实那时候他们也没想把她找回去，只是想看看她。 因为本来她上面就有个哥哥，她走丢后父母又生了个弟弟，两个儿子负担本就重，看到她过得好，父母心里的负罪感减轻不少，拿了傅先生夫妻俩给的钱就回去了。 傅如约安静的听着，内心没什么波动。她现在已经成年了，能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也不是非要找回原本的那个姓。 傅太太同她商量，说她和傅而至在一个户口薄上，法律上是不允许他们结婚的，所以他们和她父母商量好了，先把她的姓改回去，再重新把她的户口添在原本的那个家里。 她都应了，说好。 到了家，父亲和傅而至都在等他，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吃了晚饭。 饭后，她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想着这么多年的种种过往，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傅而至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撇了撇嘴，傲慢地说：“怎么？后悔了，想追我？” 傅而至笑了笑，眼里都是她：“是啊，从小到大，你朝我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换我来。” 第128页 傅如约勾唇一笑：“我这个人呢，很小心眼的，又记仇，想追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傅而至没所谓地耸耸肩，露出年少时她最熟悉的那种顽劣的笑容来：“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等着你。” 冬天的晚上，空气中带着凛冽的寒，夜空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竟然还缀着几点星子，月亮圆圆的像个银盘。 有人说，人生最好的三个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但在傅而至心里，还有比这三个更美好的词，就是如约而至。 他所珍视的，都按时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