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冷香》 酒寮祸事 元玺珠老早听闻,善于说书的乐师父来碧湖了。 故此,玺珠一入夜就骚动起来,前后探查了冷香阁地形百次,叮嘱丫鬟按照她的指令乔装,躺进被窝。 换了一身男装,就猫着身子往冷清后院跑。冷香阁是江南一带权威震慑的地方,江湖上有一说:江南冷香、江北洗桐。 江南一带为冷香阁掌权,独揽晏城。江北一带为洗桐宫掌权,广居沾阳。 冷香阁把守森严,来回有好几拨侍卫巡视,玺珠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这些侍卫的换班点,乘着这个空隙就往回燕亭跑。 只要穿过回燕亭,就能自后门溜出去了! “谁!”有女子惊诧声传来,玺珠整个身子顿在原地,只瞧见漆黑长亭里隐约有抹身影晃动。一盏灯笼亮如黄豆,随着女子轻缓步履移出长亭。等近了,玺珠才瞧清楚来人。一袭绯袍裹身,长发细绾、未点半分脂粉,显得本就小巧精致的面容越发素雅起来。 女子瞧了眼面前一袭男装的元玺珠,良久轻笑出声:“元二小姐 “这么好认?”玺珠有些挫败,抬手挠了挠后脑。心头却也稳下来,原以为是被发现,没想到竟是宋清妤。 宋清妤是半月前来冷香阁的,宋家和冷香阁素来有些交情,因着处理要事便将她送来阁里小住些日子。元玺珠第一眼瞧见宋清妤时,就被惊艳。 “二小姐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宋清妤垂眸又打量一番元玺珠的样子,有些疑惑。玺珠笑着解释:“全天下最好的说书先生来了,我得去看看 宋清妤会意,抬手掩唇浅笑道:“今夜,清妤没遇见二小姐 元玺珠原本就知道她是知书达理的,没想到竟这样圆滑,一时心窝子里暖洋洋得感激:“宋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话落左右看了一眼,才穿过回燕亭跑出去。 宋清妤转身,瞧着元玺珠离开的身影,原本温雅的眸底闪过一缕寒意,握着灯笼的手骨一紧,唇角的笑敛得干干净净。 冷香阁内静谧无声,街上却喧闹繁华。 玺珠一路闲逛,东模西凑,屋檐低垂悬挂一路彩灯,远远望去绵延到了尽头。青石街边扫净积雪,融成水迹,往来游客步履踏水,十分清悦。 玺珠沿着街道一路小跑出了晏城边际,便是碧湖。碧湖,冷香洗桐划分界限之地,一汪湖水清澈碧绿。 岸边有一家酒寮,生意红火,老远玺珠就闻到一股女儿红味道。玺珠一进屋,就有小二哈腰迎上来:“小爷,里头请 小爷? 玺珠眉毛一挑,原己的装扮,还是有点用处的。玺珠一乐,随手掏出一锭银子甩给小二,故作豪气:“赏你的 “小爷贵气,小的这就选个好位置给您小二笑得更欢,一路领着上了二楼。选的位置当真是好,倚着楼拦坐下视线里就能轻易瞧见戏台。 小二一边倒茶一边说:“今天会有乐师父来小店说书,这位置包管小爷看得舒心 玺珠连连点头,拿出一锭银子道:“去暖壶好酒,再来一个炙肉 “好好,这就去!”小二赶紧拿起银子往怀里塞,嚷着嗓子下楼。玺珠环顾四下,发现今夜生意更见红火。 人山人海堵着楼下,乐师父未来前有一对父女上台表演。女的生得乖巧,着身满是补丁衣衫冷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抱着琵琶在弹奏。老父在一旁,哑着嗓子唱起慢调: 烟花三月 久别黄鹤楼 明月江水 孤帆下扬州 ………… 本以为年纪大,嗓子定是沧桑,没想到一开口唱腔字句圆润,很是入耳。小二捧着一壶暖酒上来:“小爷慢用 玺珠含笑,倒了一杯喝下,暖烈酒劲自咽喉一下滑入月复腔,灼得浑身暖洋洋。她是爱喝酒的,可是阿姐不让,阁主更不让。 想起阁主,玺珠本暖和的身子不禁一个寒颤。冷香阁主还有另一个身份,元家长女元碧容夫婿,元玺珠姐夫。 玺珠觉得阁主是讨厌自己的。 阿姐曾经同她说起过:“你姐夫素来有些洁癖,你可不要太过放肆 阿姐新婚,玺珠贪杯喝得醉醺醺,第一眼见到阁主时就吐了他一身。她至今还记得阁主本就生得清冷的脸上,有些铁青。 “这位爷,小女年幼不知事冒犯您,还请见谅啊!” 原本唱腔停住,取之是老父苍老的乞求声。玺珠自晃神里回过头,往下瞧,只见几个壮汉拍着桌子大喝:“老子喂她喝酒,是恩赐!” 老父弯着腰乞求,本弹琵琶的女子被壮汉紧锢在怀,一杯酒毫不怜香惜玉地往她嘴里塞。女子倔强地挣扎,惹得壮汉更是毛躁,一手板着她的脸颊,将酒倒了进去。 “真是可怜小二有些于心不忍地叹息。 玺珠有些奇怪地问:“怎么没人出手救那个姑娘?” “谁敢救?那壮汉是出了名的蛮横,人称刁吒天(作者:——……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了)他手下那帮打手更是出手不留情小二摇头说着,满脸的无可奈何。 “啊——!” 楼下传来一阵惨叫,刁吒天怀里的卖唱姑娘已经一口咬上他的手背。他一痛顺势把女子甩出去,老父见状赶紧把自个闺女拦在身后,一个劲赔不是:“大爷饶命啊!” 小二说:“我得看着点,免不了又要损些锅碗瓢盆 说罢噔噔噔下了楼去。 刁吒天看来是恼了,朝身后的打手一个眼神,一帮人围拢上去将老父揪起,一推往死里揍。女子哭着想要去拉老父,却被老父猛地一推,大喊:“二丫,快跑!” 二丫闻言瞧见刁吒天靠过来,赶紧往后缩,眼见门栏被死堵住转念一动只得顺着楼梯往二楼跑。玺珠不想多管闲事,因为听小二说刁吒天不好惹,她自个也没武功,爱莫能助。 肉在铁板上烧地兹兹作响,玺珠拿着筷子夹起一块肉就要往嘴里塞,整个身子一晃被人抱住腿,肉片掉在衣襟上。 油腻一片。 楼上人群退散开,玺珠感觉到不对劲,低下头看顿时头皮发麻。那个卖唱的姑娘,正抱着自己的腿,一脸哀求地看着他。 “姑娘,你不会觉得我淡定吃肉就一定武功高强吧,我不会武功的玺珠唇角一抽,有些尴尬地摇头。 楼下传来一阵哀嚎,玺珠闻声望去但见那些打手竟然一下子把老父打死。老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 二丫痛苦闭眼,抱着玺珠的腿越发紧起来,不要命地磕头。 “臭小子,最好少管闲事刁吒天已经追上来,爆着眼睛将大刀往玺珠眼前晃了晃。玺珠浑身一震,立马笑得狗腿:“自然,自然 顺势拿手想要把二丫的手松开,可二丫抱得更紧,玺珠无奈只得看着刁吒天,赔笑:“刁爷,你把她拖走吧 刁吒天觉得这个白面小子识趣,收起大刀,两手一上来抱住二丫双臂死命就往外扯。玺珠这样下来,整个身子也被扯得摇摇欲坠。 二丫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捏着玺珠的手,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只是酝满泪珠的眸子里都是绝望,咬着唇可怜瞧着玺珠不放。 这眼神像透了自己,曾经在娘亲离世时,爹要将她拉离娘亲遗体时,自己也是这副模样。像是受了蛊惑,玺珠猛地站起身,一手按在刁吒天用力的手上。 良久,咬唇道:“放……放手 刁吒天一惊,吼道:“你说什么!” 玺珠被喝得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竟然踏出了一步,悔得肠子快青了。只得故作强势,将话又重复一遍:“我说,放开这位姑娘!” 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刁吒天大笑起来,四周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刁吒天果真松手,二丫顺势站起身躲在玺珠身后。 “被你害死了!”玺珠低声道,拢在广袖里的双手握拳,抖得不成样子。 楼下的打手跑上二楼聚集在刁吒天身后,玺珠往后退一步,事到如今也只能想想办法了。余光瞧见屋外一池碧湖,猛地想起什么,挺正胸板大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刁吒天冷笑。 元玺珠气运丹田,报出阁主名号:“华禹浅!” 果真,刁吒天脸色一变,四周的看客也倒抽口气,低声低语:“冷香阁主,华禹浅?” “原来,阁主长得这个模样?像个白面书生 “刁吒天这次太岁头上动土了 刁吒天闻言,朝人群瞪过去,顿时人群里静下来不敢吱声。玺珠为了涨士气,拿起桌上的酒盏猛地一拍案,惊得四座一跳。 “不知刁兄可否给华某一个面子,喝下这杯酒这件事就算了结玺珠压着心跳故作豪爽,将酒盏递在他面前。 刁吒天伸手欲要接过,可到手却和杯盏擦过,上来拎起玺珠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就往后扔去。玺珠整个身子被丢开,装上几张桌椅才算停下来。后背痛得麻木,咧着嘴呼气:“痛死了!” 感觉脖子里一热,玺珠拿手一抹,竟然割到小瓷片破皮出了点血。 刁吒天哼笑:“既然是冷香阁主,武功怎么这样脓包!你当我是傻子啊!” 眼见他有一脚上来,二丫赶紧挡在玺珠面前,却被刁吒天伸手一揽,猛地往楼下丢去。众人大惊失色,玺珠瞪眼惊呼:“姑娘!” 只见余声里,有一抹白影跃起将坠楼的二丫稳妥抱住安然落地。那人一袭雪白,肩头披着厚重狐绒大氅,单自背影看一头墨发垂及腰际,如同皓白宣纸上浓重一笔水墨。酒寮外逐渐跑来一些手持刀剑的人。 “什么人!”刁吒天见有人来搅局,不禁火气上涌。 玺珠挣扎着站起身,望去。但见白衣人将怀里吓傻的二丫放下,转身。是一张清冷到骨子里的面容,淡眉深目里不带情绪仿若对世间一切都已看得通透。j□j鼻梁下的唇太薄,隐有寡情。 一半墨发轻绾以同等色系银白吞龙发冠竖起,显得整个五官更显清韵。唯有衣领口用明紫色丝线绣绘着海棠图腾,才不至于整体苍白。 若非不是亲眼所见,大多人以为是不染纤尘的谪仙将世。 可尽管如此,狭长眸子里却浸透血气。 玺珠心窝子里一跳,赶紧顿子企图靠着楼栏掩饰住自己的身影。阁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华禹浅根本不在意刁吒天的怒喝,只环顾四下,突然启唇:“珠儿,出来 像是一朵浮冰海棠,乍出一阵冰凌。 华禹浅的语气,都是冷的,周身一带本就是隆冬的天气越发苦寒起来。 “这下糟了玺珠咬牙,暗自心忧。华禹浅不是出城办事了吗?不会这么巧,今天回来吧?可……怎么知道她在这? 玺珠顺着人群,猫子忍着后背的痛楚随着人流在底下穿梭,企图逃过他的视线先行开溜。步子方移到楼梯口,就感觉后领一紧,有嬉笑声传来:“珠儿,你这下完了 玺珠听得出是谁的声音,回头瞪去,果真是华云川。 “放我下来!”玺珠觉得眼前景物颠倒过来,整个身子已经被华云川扛上肩头,怒喊着挥拳去揍他,还是纹丝不动。 华云川是冷香阁二少爷,阁主同父异母兄弟。容貌和华禹浅有着六分相似,脾气却大不相同。若说华禹浅是块千年寒冰,华云川就是炉火,偏要热情到死。 “胡闹!”一阵冷喝,吓得玺珠登时不敢再出声,只得安静下来。华禹浅眸子微斜瞧她一眼,眸光里都是火气。 刁吒天见没人理睬,火气越发大起来,抽出大刀对着华禹浅一声怒吼:“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冷香阁,华禹浅华禹浅垂眸,算是知礼回话。 玺珠想,他铁定不信。 果真,刁吒天一阵狂笑,指着华禹浅满脸鄙夷:“这年头,冷香阁的招牌不值钱,到处被人拿来冒领!给我上,今天一个别想竖着离开!” ( 血口喷人 那帮壮汉提刀冲过来,华云川退后一步将肩上的玺珠放下。华禹浅未动分毫,只闻长剑出鞘声身后一波侍卫像是鬼影一般涌上去。 酒寮里顿时惊恐喊叫声不断,刀兵利器互碰摩擦出的火花锐响,不消片刻便已宣告结束。玺珠头一次瞧见华禹浅那帮手下的剑法,所谓训练有素也不过如此。酒寮里的桌椅未损毫厘,刁吒天的那帮打手却皆已仰倒在地,捂着受伤部位叫苦连天。 冷香阁素来不轻易要人性命。 而且这酒寮也不在晏城,地处碧湖,便是两方不得干涉的。 “一群没用的东西!”刁吒天怒喝,双手握刀使了吃女乃劲冲上来,华云川将玺珠往后掩住,抬起一脚正中他的月复部,提出老远。 云川收腿的姿势里,衣袍揭起露出腰际一枚白龙盘云玉佩,混江湖的都知道这枚玉佩归属冷香阁所有。 自觉栽跟头,刁吒天忍着痛爬起来,赔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阁主海涵 “这里是碧湖,不归冷香阁地界华禹浅垂眸,冷眼瞧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刁吒天,言下之意便是尽可离去。 刁吒天立时满怀希望,连声道谢就要往出口跑。玺珠见状赶紧伸手拦住:“不许走!” 话落指了指不远处横死的老父和哭得一脸泪水的二丫,誓要讨回一番公道,况且自个后背还痛得要紧。 “平白要了一个性命,这么放你走也太便宜你了!”玺珠扬声喝道,直觉太不公平。江湖规矩她不懂,可杀人终归不能太轻易饶恕。 本在哭泣的二丫闻言,跑过来扑腾一下跪在华禹浅面前,合十拜托再连三磕头。刁吒天有些惶恐,连声冲着玺珠赔笑:“小公子,小人已经赔过不是了,之前得罪你也是有眼无珠啊 虚伪。 玺珠白他一眼,哀求目光投向华禹浅。孰知,他也恰好望过来,本以为也是赞同她这个道理的,没想到,开口却是这番话:“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说这句话时语调里带着一丝冷哼,玺珠立时咯噔起来。完了,今晚回去免不了要受些惩罚的。瞧着二丫苦巴巴的样子,她豁出去了,壮着胆道:“不行,这事非得讨一个说法不可。不然冷香阁还怎么在江南一带立足!” “云川,带她出去华禹浅沉声,目光移开,仿若她是块烂木头,多瞧一眼都觉得心烦。玺珠气得牙痒痒,就要张牙舞爪扑过去亲自掐死刁吒天,手臂被力度一带,云川哭笑不得将她几次欲要扑上去的身子拉回来,硬拖回屋外。 华禹浅这才抬眼,视线恰好落在她受伤的脖子里,一道长及触目的伤口,血珠子往外渗就着衣领一块染上颜色。 拢在大氅内的双手本在抚弄掌心玉石,突兀一紧,意有捏碎顽石的力度。等玺珠被完全拉出酒寮,刁吒天才算放心擦了把汗,总算捡回一条命。 刁吒天双手抱拳,朝华禹浅告辞:“阁主深明大义,小人这就走 “等一下华禹浅转身,望着浑身僵硬的刁吒天,复又看了一眼横死在地的老父,良久眸子里闪过一缕笑:“杀人终归要偿命的 刁吒天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只瞧见华禹浅抽出一旁侍卫手里的长剑,未等反抗,他速度极快一刀已经抹上脖子。 他连最后招架的准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命落黄泉。华禹浅刀法快,割下去时一滴血未流,等刁吒天瞪着双眼倒下,脖子里才渐缓流出血红。 玺珠撩马车幕帘时,瞧见刁吒天的手下连滚带爬地逃出酒寮,正当晃神视线里触及一抹白影,立马听话地钻进马车内。 是华禹浅专用的马车,内里十分温暖。车里铺就一层长毛绒毯,金丝绢绣海棠纹路软枕紧挨车壁。因爱熏香,车内有一只银顶纹龙雕刻熏炉,龙嘴大开,袅袅白烟便自口中飘散。玺珠瞧着一缕白烟在车内上飘,然后有风拂来消散殆尽。 华禹浅撩帘进来。 玺珠立马坐地端正,紧靠着车壁不敢有半分松懈。她是怕华禹浅的,华禹浅比她年长许多,沉稳又冷淡。 一旦做错事,总会比亲爹训斥的还要严厉些。 不光她怕,冷香阁里的人都怕他。有时候,玺珠真是佩服阿姐的心绪,成天伴着这样一个男人,怎么睡得着觉。 阿姐曾说过,她对华禹浅是一目就入了心。 华禹浅是长得好,但浑身都像是带着冰刺地,一碰就会出血。不若云川,在他面前,玺珠永远不会觉得拘谨。 “你阿姐,是越发管不住你了华禹浅月兑下大氅,目光望向一边坐姿端正到可笑的玺珠,沉声道。 没想到会扯到长姐身上,玺珠赶紧摇头认错:“不关姐姐的事,是我皮糙肉厚不听教诲,劳阁主忧心 “碧容身子不好,有些事不要让她太过发愁华禹浅边说瞧见玺珠在月兑外袍,下意识伸手要去替她接过,孰料指尖只触到一层布料,就被玺珠丢在一边。指尖略有僵住,却还是敛神不动神色地收回去。 玺珠在他面前,永远乖巧拘谨地不像本来性子。华禹浅感觉得到,只要和他共处一室,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会在她脸上表现地透骨。 就像现在,垂着小脸,一路焦虑。 华禹浅无奈,只得假意闭目睡过去。 感觉到安静,玺珠小心翼翼抬头,瞧见他阖门睡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得安稳。天啊,和阁主在一块也太压抑了。 若非姐姐身子不好又怕寂寞,阿爹要她陪着住在冷香阁,她老早就想回去了。闲下心思脑海里又记起酒寮发生的事。 不知道,二丫怎么样了? 马车一停,玺珠就最先冲出去,预备先行进屋子逃避一番。守门的侍卫瞧见,垂头唤:“二小姐 玺珠赶紧往里头钻,刚绕过大门就瞧见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丫鬟各立两旁手提灯盏。一人正是满面愁容的宋清妤,还有一人由着丫鬟搀扶,许是常年病痛缠身缘故,脸色苍白,可模样看起来还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阿姐玺珠站定,咬唇轻唤一声。元碧容向来端庄贤淑,难得今次没给她好脸色瞧,苦笑:“你还知道回来?” “这里有阿姐在,我自然是要回来的玺珠嘿笑,企图拿一向的撒娇蒙混过去。边说边上来去拉元碧容的衣袖,却被毫不留情地甩去。 玺珠有些惊讶,怎么这样生气? 元碧容显然被气到极致,一言一语惹得头上的步摇左右晃荡,一脸不敢置信地斥道:“过去你再顽劣,也终归胆小怕事。可今次你为了一己私欲溜出阁,竟然打昏宋姑娘!珠儿,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 打昏宋清妤? 玺珠有些莫名:“我没有!” “元二小姐,春桃发现昏倒在回燕亭的我,我并不是有心将你说出去的宋清妤一脸焦急,仿若与玺珠而言万般地对不住。和元玺珠想比,她模样乖巧举止得体,自然不会说谎。 人,都是注重表面的动物。 元玺珠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睁眼说瞎话到这种地步。阿姐一脸失望地瞧着她,比什么都要来得钻心,玺珠觉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扬声冲着宋清妤质问过去:“宋姑娘!你不要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打昏你了!” 许是说话声有点大,宋清妤满是惊恐更往苏碧容身边靠。 “宋姑娘后颈处现在还红肿着,难不成她自己挨自己一顿打吗?”元碧容气急,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丫鬟赶紧将她摇晃的身子搀扶住,玺珠想上前去搀扶却被挥开,眼角余光里瞧见宋清妤朝她轻蔑一笑。 很是得意的模样。 “宋清妤!”元玺珠本身就是一团火,本身年纪关系还是一包孩子气。现在动怒,嚷着就像握拳冲上去给她一拳。身子已经往前迈动一步,只觉得后领被人往后扯,险些摔个趔趄。 华禹浅皱眉瞧她,语调不温不冷:“是宋姑娘派人捎信来,才知道你在碧湖。不然,今夜恐怕已经被人打死在酒寮 “什么!”元碧容闻言,一脸错愕继而满是担忧地往玺珠身上瞧。 玺珠正在气头上,又见华禹浅这样偏袒,忘记往日是如何畏惧他,气愤道:“难不成我还要谢她告密,污蔑不成!” “珠儿元碧容大惊,企图唤回她的理智。 华禹浅不怒,贯来冷着脸深看她一眼,平静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过是溜出去一事,竟然闹地这样大。最亲最敬畏的人都为了小人这样怀疑她,没人愿意在乖巧懂事的宋清妤和素来闯祸的元玺珠之间选择相信后者。 玺珠想到云川,环顾四下却不见他的踪迹,委屈感骤然又加了一个度。 气氛压抑到极点,玺珠沉默一会,只觉的双肩颤抖,哇一声大哭起来嚷嚷:“我要回去,我要回爹身边去!明天就走!……” “你说什么?”华禹浅浑身一震,不动神色的眸底闪过怒意。 ( 罚跪道歉 玺珠根本就没注意到身旁的华禹浅情绪在转变,他厉声质问,她便当真重复一遍:“明天就回元家,我宁愿和阿爹在一起,也不要再呆这里!” “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华禹浅冷喝,将她遗落在马车里的袍子往她身上丢去。玺珠这才回过神,透过泪水朦胧的视线隐约瞧见他额角有青筋鼓起。 是真生气的样子。 元碧容觉得华禹浅是讨厌女子啼哭才这样生气,并未往心里去,只上前一步挨近华禹浅,柔声替玺珠说话:“珠儿太过孩子气,又爱哭都怪我,平日太宠她,爷不要往心里去 “我来冷香阁数月,的确该是回去了玺珠止住泪水哽咽道。并非存心想要气华禹浅,只是自长姐嫁来冷香阁三月,她便陪同照料三月,终归是想家的。 况且,阿爹也不太来看望。 她是无心而言,华禹浅却有心听得。怒气有增无减,回头眼角微眯望定满脸泪水的元玺珠,蹙眉冷喝:“你给我去佛堂跪一夜,谁都不许给她送东西吃!” 说完,意有所指看了身旁的元碧容一眼,才拂袖而去。 宋清妤十分得意,朝着元玺珠微笑又对元碧容施礼道:“夫人,既然二小姐平安回来了,天色不早清妤就先回去了 元碧容含笑点头,允。 玺珠是佛堂的常客,每次犯事都要在这里跪上一跪,或者抄写佛经。不过那些时候华禹浅没说过不让吃东西,贴身丫鬟素心就会带些糕点来吃。 可今次……模了模肚子,空洞洞地难受。原本准备晚膳在酒寮里吃些炙肉,没想到乐师父精彩的评书没看到,连块炙肉都没入嘴就挨了一顿打。 委实憋屈。 到后半夜,实在饿得慌,玺珠饥肠辘辘地盯着供台上的水果糕点瞧。想去拿又怕触犯神灵,就没敢去拿。到后面又想,佛祖本就是普渡众生与危难的,她现在就处在危难口,一定不会怪罪。 这样自我安慰下,立时伸手要去拿,指尖触及盘缘就感觉手背一疼,像是被什么狠狠挨了一下。立时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认错:“菩萨,信女不是有意冒犯啊,恕罪、恕罪……” “哈哈哈,原来你这么会磕头的佛堂里传来一声笑声,嗓音如玉却偏生没个正经。玺珠朝音源处望去,并见窗棂大开,华云川倚在门外朝她眨眼。 他生得一张冠玉面容,满眼桃花相,虽和华禹浅面容里有几分相似却完全没有一点冰冷。着的是一身收袖月牙白衣,领口墨黑丝线绣着繁华纹路,黑纱外罩衫外披有墨黑毛绒坎肩。 华云川单手撑着窗台轻身一跃跳进佛堂,笑着说:“听说你今晚特英勇,顶撞了我大哥。可你方才那副模样让我觉得这个消息可信度不高 “你是来奚落我的?”玺珠斜眼瞧他。 华云川点头,一本正经道:“偶尔来看看你落魄样,也会好睡些 玺珠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计较,倒是眼睛往他背后瞧:“带了些什么好吃的过来?” 以前只要这么一罚,华云川总会来救她水火之中,零星会带些好吃的过来让她填饱肚子。云川一手自后背捞出,是个卖相精致的食盒,缕空雕刻里透露着古朴。 玺珠正犯嘀咕,从来只会一个油纸包着两馒头送来的华云川,什么时候也懂得花些表面功夫了。打开食盒才发现里头是几盘点心。 玉蔻糕、柳蓉酥…… 瞧出她的迟疑,云川笑着说:“大嫂晓得我会送东西,就亲自做了这些要我送来 玺珠想起之前长姐一脸的失望模样,本是很生气的样子,可心里终究还是因为担心她才会气到。心窝里发酸,眼眶红起来。 华云川眸光里淌过温柔,揉了揉她发顶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些侍卫,你这样终归叫人不放心的 “嗯玺珠边点头,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原本难过的情绪也恰好缓和。 瞧着她一脸满足样,云川不禁暗笑,真是记仇来得快消失地也快,几盘糕点就能打发了,真是好满足的丫头。 复又想起事情来,说道:“对了,你在酒寮里救下的姑娘已经安排在冷香阁里了,她爹的后事冷香阁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真的!二丫在冷香阁?”玺珠闻言,满是惊喜。 他点头:“宋姑娘刚来正好缺一位奉茶丫头,就把二丫给支过去了 又是宋清妤。 玺珠觉得这女人真是不容小觑,嘴里一套背后一刀,让人防不胜防。想来二丫给她去做奉茶丫头,真是难为。 隔日,素心打了热水伺候玺珠洗完澡,换身干净衣物,才往偏厅预备用膳。元碧容已经在了,正帮忙布菜,泡普洱茶。 华禹浅每日清早,都要喝上一盏。 “姐玺珠跨进屋,唤了一声。 元碧容抬头,满脸笑仿若昨晚都是假象,抬手招呼她坐下:“难得早起,等爷来了就能吃了 “嗯玺珠点头,乖巧地趁着这个空档帮忙。 有丫鬟抱着一身衣衫过来,朝元碧容垂头施礼:“夫人,这是阁主的衣服 元碧容回头翻了翻衣物,里头压着两颗檀香珠,味道染着衣衫沁入鼻腔很是好闻。余光里瞧了瞧正在喝茶的玺珠,笑着唤:“珠儿,这衣裳送去书房给爷 茶水差点烫到舌头,一脸惊讶:“我?” “昨晚的事儿,总该要去道个歉元碧容边说,已经将干净衣物往她怀里塞。玺珠觉得像是烫手山芋,万分不情愿。 不过,昨晚的确自个太失礼,想着这里终归华禹浅当家,只能硬着头皮去。 磨蹭着绕过红廊,尽头就是华禹浅的书房,屋前回廊里挂着几只鸟笼,画眉低鸣在笼子里跳动惹得绳索轻晃。 书房门没关,敞着,檀香味就自里头飘出让人头脑都清朗起来。 华禹浅早起,立在案前铺张一纸熟宣,握着狼毫正在练字。许是方起的缘故,只着一身白色单衣,墨发未束披散在身后。 倾身书写时,几缕发自肩后垂落在纸上,衬着瓷白手腕十分养眼。 玺珠有些呆,原来他不怒不说话时,这样好看。 “什么事?”低沉嗓音裹着冰霜,将玺珠本在暖阳里的思绪一下子拉入寒冰地狱。赶紧抱着衣物进去,解释:“这是干净衣裳,阿姐要我给你送来 许是没料到是她,华禹浅手下一顿,启唇:“放下吧 玺珠听话地将衣服放置在一边矮桌上,双手搓着掌心,咬唇。华禹浅当她不存在,还是一笔一划流畅地描绘着字体。 她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处在劣势,凑过去看了一眼,赶紧世俗地赞扬:“好字!阁主真是厉害,清早起来就练字,写得真是不错!” “……” 他不说话,全当她是空气。 玺珠恨地牙痒痒,觉得很是尴尬,可多年厚脸皮的经验告诉自己,想要打破僵局就要继续厚脸皮下去。故,不罢休地赞扬:“阁主的字和人一样,一表人才,风度伟岸。拿出去和那些文人墨客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阁主真是文武双全……真是……” “啪 笔身摆放砚台声轻落,华禹浅侧头瞧她一眼,吐语:“你要说什么?” “说您的字好玺珠嘿笑,见他直起身子,赶紧退后不挡住他的路。华禹浅拿起矮桌上的衣裳,撩开帘子往内屋走去。 见他不在眼前,玺珠终于呼出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拍华禹浅马屁,真是没有半点用处。 不过现下不在跟前,说起道歉话来应该更好些。便扬声往里屋说:“阁主,其实……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昨晚,是我不对,自个犯了错还不知礼数冲你嚷嚷。你……不要计较哈!” “嗯里屋传来他一声浅应。 玺珠得他回应,心里也有些底气。扭头瞧见案头那张宣纸,笔墨苍劲有力。方才使劲夸他,竟然未仔细看一眼华禹浅的字到底写得如何。 她上前一步,凑近,窗棂里恰好吹来一股寒风。纸镇在她手里没压住宣纸,一个转圈印着未干笔墨的宣纸整个往玺珠脸上沾。 案台上顿时被吹得一乱糟。 玺珠赶紧将脸上的纸拿下,去关窗,尚未顾忌一脸黑。华禹浅就是这个时候穿完衣服出来,淡然看着满地宣纸。 “该去用膳了玺珠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回头瞧见他一张冰块脸,模模鼻头笑着说。 华禹浅挑眉,瞧着她七手八脚收拾东西的样子和一张带着墨迹的小脸,心头一颤。感觉到凉凉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自己,玺珠赶紧加快手下速度。 等收拾完一地纸,连声呵笑像个傻姑一样,转身往外跑。 等走了好远,华禹浅才将目光自她背影收回,唇角一弯,竟是笑了。 华云川路过时,将他这一笑收入眼底,颇为新奇:“大哥,竟然笑了?” 自记事起,他便没见过华禹浅暖笑过,大多都是阴笑或冷笑。 ( 话不投机 苏碧容遣丫环来采菊院时,玺珠正捧着热茶在吃糕点,丫环施了礼数后说:“二小姐,夫人喊您过去一趟 “好,就来 闻言是姐姐传唤,赶紧把手里剩余的糕点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再喝口茶下去。玺珠来时,元碧容正在泡茶洗净瓷盏,袅袅茶香颇为香甜。 “姐玺珠跨进屋子,凑近闻闻茶香,笑着说:“普洱呀,太苦 “你自然吃不得苦,便另泡了杯蜜饯茶,尝尝碧容摇头笑着将一旁方才泡开的茶盏端过去,玺珠咧嘴笑着接过,揭开茶盖喝一口,果真又甜又香。 等一壶茶见底,玺珠才想起要事来,好奇道:“姐,你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喝茶吧 元碧容摇头,朝着身后的丫环点了点头,便见丫环会意绕进里屋,捧着一只红木檀香锦盒出来。锦盒里是只累金点凤臂钏,凤尾有细小翡翠镶嵌,羽毛镂空雕刻,似腾空在臂钏上,栩栩如生。 玺珠记得,这是当年晏城手艺上乘的巧匠所做,全天下只有两只。 一只在当今盛宠的燕贵妃那,一只做了元碧容的嫁妆,很是珍贵。 元碧容将锦盒放置在她面前,柔声道:“这个待会你给宋姑娘拿去,尽管赔个不是 “为什么?” 玺珠惊讶,像是踩到尾巴一下子跳起来。 “宋姑娘到底是客人,前些天的事,终归你有些不像话元碧容知道她毛躁,便解释下来。宋家把清妤送来冷香阁小住,表面上是世交委托,真实的意图,她很是明白。 玺珠天性简单,完全想不到那些方面,死活觉得长姐还在觉得那天都是她的不是,气得甩袖固执道:“这是姐姐的嫁妆,平白送给那个坏女人,我不去!” “宋家和冷香阁有深厚的羁绊,江南一带若非宋家帮忙料理事务,你姐夫也会忙不过来元碧容说这些利害关系给她听,嗓音也有些提高。 可玺珠压根就不想知道这些,她觉得宋清妤就是不配拿姐姐的东西,更何况她暗地里瞧见过很多次,阁主偶尔会在宋清妤的屋子里逗留。 原先只觉得,阁主生得冷又对长姐极好,只是礼数上去照顾宋清妤生活不便。 如今得知宋清妤的性子,自然觉得不会这样简单。 “不去,我若真去瞧见那张脸,怕克制不住自己会去揍她一顿!”玺珠沉气,俞想俞觉得胸闷。这话真是不假,若是当真去指不定会又闹出乱子来。 元碧容显然被气到,捂着胸口:“你……!” 话未说完就咳起来,一声重过一声,错觉就要把五脏六腑全数咳出来。丫环惊慌上前搀扶住她发软身子,玺珠转身只见她拿着绢帕捂住嘴巴,咳地脸颊生红。 只得妥协,慌着手脚答应:“好好,我去,我这就去!” 说罢,拿起桌上的锦盒抱进怀里,跑出屋子。 算了,既然这样,索性去看看二丫,记得云川前天和她说过,二丫被安排在宋清妤那做了奉茶丫环。 拐进小院,还未进园就听到一阵响亮碎瓷声。 春桃正在责骂底下丫环:“臭哑巴,我家小姐收留你当个奉茶的丫头,你就该千恩万谢了!” 哑巴?奉茶丫头? 难道! 玺珠一惊,闯进去恰好瞧见春桃扬手落下,一巴掌重重扇在跪地丫环的脸上。那丫环原地没动,只是瑟缩着身子,磕头。 春桃觉得嫌弃,又要一手打下。 “住手!”玺珠跑过去喝止,春桃见来人是她,斜眼零碎屈了屈膝。 匍匐在地的丫头抬眼,见是玺珠微皱眉,须臾想到是酒寮里的小公子,笑着去拉她裙摆。春桃见状,抬脚就往二丫肩头踹。 二丫没防备,咚一下往后仰倒,模样滑稽。 “没规矩,主人家的身子岂是你能随意触碰的!”春桃凶悍,言语倒有些正主的架势,全然将玺珠当成空气瞧。 玺珠一怒,赶紧去抱二丫起身,扬声道:“把你家主子请出来,我要问问,二丫做错什么要跪着还得挨下人的耳光?” “这贱丫头,端个水泼了小姐一身……” “我是让你家主人回话,你插什么嘴?还是说,你才是这里的主人?”玺珠冷笑,睁着杏目瞪过去,言语讽刺。 春桃有些语塞,垂头:“小姐在午睡,元二小姐有话告诉奴才,就好 “我不和狗讲话的玺珠挑眉。 “元二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春桃显然觉得受辱,气得发抖,只因身份关系不然早想扑上去扇她一耳光。可冷香阁,到底不是宋家。 玺珠觉得她问的好! 一面捂住嘴巴,一面惊诧:“呀,你方才打骂二丫时好凶,我突然记起醉香楼福姐养的阿旺,也是这个模样,一时就闪了眼,把你们误以为一类了 话落,抿唇想了一会,又道:“福姐是醉香楼红牌,所以阿旺沾了主人光特别凶,后来咬伤了客人,老鸨才命人毒死了它 春桃一张脸由红变白,险些要哭出来。 好在宋清妤缓步挪出屋子,听着玺珠一番话,不禁冷哼:“二小姐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见长 “没有啊,我说的故事,是真的玺珠笑,瞧着她一脸娇弱的面孔被煞到,十分爽快。宋清妤冷眼扫过一地的碎瓷,复又瞧着被玺珠拦在身后的二丫,启唇道:“还不去沏茶?” 二丫哆嗦一子,点头要走,被玺珠拉住:“二丫是我外头救回来的,我要带回采菊院 说着就要拉她走。 宋清妤脸色不好:“二小姐这是强人所难,二丫是我的奉茶丫头 “宋姑娘的意思是?”玺珠垂眸瞧她,但见宋清妤唇角绽出一抹弧度,启唇:“不、给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玺珠损人会些却远不及宋清妤来得能说会道。几番话语下来早就话不投机半句多,玺珠本是来送礼道歉的,事态发展下去,便早把长姐的叮咛抛到脑后。 到后来一番胡闹下,竟然缠打起来。 宋清妤是大家闺秀,却暗地里会写旁门左道的功夫。元玺珠也是大家闺秀,却素来喜欢溜出府和市井泼皮打架。 原以为,拿下宋清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姐,绰绰有余。 没料到…… “痛!”玺珠大叫,觉得后背处受宋清妤一拍,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毫无还手之力挨着揍,院子里的丫环吓得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二丫想上前,又进不得身。 好在二丫还能想到阁主,便火速去搬救兵。 可远水终归救不了近火,玺珠还是被揍得一脸红肿,像个猪头。宋清妤是真狠,指甲抓破玺珠脖颈,好长几道红痕。 等华禹浅赶来,宋清妤抬手往玺珠后背一拍,解开穴道。 穴道一解开,玺珠就觉得能动,扑上去就把宋清妤压倒在地,挥拳就要揍下去。 “住手!”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声,玺珠后背爬了一路鸡皮疙瘩,扭头去看,果真是华禹浅。宋清妤见状,赶紧哭起来。 华禹浅眸底阴沉,玺珠这个姿势正跨坐在宋清妤身上,大有武松打虎的架势,委实蛮横。可瞧着宋清妤哭得险些背过气的模样,又是一阵闹心。 嘿!她被揍得像猪头,浑身疼都还没哭,宋清妤只是挨了她两耳光子就哭成这样。 实在会做戏。 华禹浅望着她,命令:“你给我下来 “哦玺珠应声,直起酸疼后背从宋清妤身上下来,扯了扯嘴角,惹得一阵痛,不禁嘶了一声。 春桃赶紧去搀扶抖得不成样子的宋清妤起来,埋怨看着元玺珠。二丫来扶玺珠下台阶,被抬手挣月兑开,她笑得一脸没心肺:“没事,就脸疼 宋清妤这泼妇,招招往她脸上挨。 她说这句话时,听到一旁的华禹浅鼻尖逸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冷哼,着实寒颤。 “你来这里做什么?”华禹浅蹙眉,有些奇怪地问。 玺珠这才想起来长姐吩咐的事情,四处去找,才在花丛里找到锦盒,捡起来拍了拍上头沾上的泥土。等检查里头的臂钏完好,才松了口气。 玺珠指了指锦盒说:“给姐姐送东西过来……”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了。 原本以为,华禹浅定是要责备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沉静一会,便打发:“回去吧 像是得到特赦令,玺珠乐得合不拢嘴,转念想到二丫,赶紧顺着不错的时局把事情全数说一遍:“阁主,我想讨了这名丫头回去伺候 华禹浅眸光移向垂头的二丫,点头。 宋清妤有些气结,脸色苍白。 “谢谢好阁主玺珠得了便宜就爱卖乖,本笑起来甜美的脸,因为红肿怎么看都猥琐起来。华禹浅眼角一跳,挥手要她离开。 等院落里安静下来,宋清妤赶紧挂起笑来,挨近华禹浅身边抱怨:“二小姐下手真狠,把我都打疼了 话落,只觉一冷,华禹浅低头对上她的眼,竟是一眼怒气。 宋清妤自觉不对劲,只得站直身子随着华禹浅进屋,亦步亦趋跟上去。春桃会意避开,去泡茶水来。宋清妤等两人进屋,阖上屋门。 方转身,一耳光毫不留情扇下,力度着实重,惹得宋清妤两耳嗡嗡作响。捂着被打左脸,宋清妤一脸惊诧:“阁……阁主 “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华禹浅冷声说道,狭长眸眼里酝酿起滔天怒火。宋清妤是会武功的,这点大约除了玺珠以外,大家都是知道的。 宋清妤有些腿软,整个人也显得软弱下来,带着哭腔:“清妤知错,不该冒犯二小姐 华禹浅是恶鬼,不若外表多出尘月兑俗,内心阴沉污秽到极点。平常的华禹浅像块冰,拒人千里之外,发怒时却是修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稍不留意,就要性命。 对于元玺珠,他保护欲过分的强。 这些,宋清妤早先领教过。 记得有一次,华禹浅正与她缠绵,忘情时嘴里却在喊元玺珠的名字。以为听错,便笑着调侃几句,颇为讽刺元玺珠。 不料,华禹浅竟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满眼血红。 那段记忆太可怕,当初差点没了命。至今想来,都后怕。 “你若再敢伤她一分,我要你的命华禹浅靠近,垂头唇角微翘覆在她的耳旁,说这句话时都能听到他细微呼吸声,近乎要吻上她的脸。 可这样暧昧的姿势,语调却如当头冷水,浇得浑身如坠冰窟。 宋清妤抖颤几下睫羽,点头。华禹浅黑脸抬手一把推开她的身子,推门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春桃恰好端茶过来,就瞧见宋清妤挨着门栏滑倒在地。 惊呼一声,上去搀扶。 “原来如此自言自语一般,宋清妤边嘟囔,苦笑在唇角四溢。 原来竟是这样…… 华禹浅这样的男子,也会有心吗? 往日就算再生气,可事情没碰上元玺珠,华禹浅便不会对她说出这样威胁的话。今次,不同。 ( 酒醉轻吻 说来元碧容身子不好,昨晚又闹了一场虚惊,隔日却强撑着要去晨醒,接受二夫人的敬茶。玺珠劝过却没得到应有的效应。 但她记得清楚,昨夜自个守了长姐一夜,倒是华云川陪着她挨到天亮,华禹浅却始终没出现。搀扶着长姐去正厅,反倒被华禹浅冷眼注视地头皮发麻。 她没得罪阁主吧。 元碧容含着笑,端坐在一旁,恰好春桃端着一盅茶跟随在宋清妤身后进来。一身扎眼地喜红色,青丝绾起盘发。堆云砌雾的发髻间以银器精美发簪固定,额前一枚白玉环,盈盈步履间闪出夺目光泽。 她本生就美,如今好生打扮起来叫人惊艳。 玺珠白过去一眼,鼻尖溢出冷哼。 元碧容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她的衣袖,示意不要胡乱又惹是非。宋清妤行至正前蒲团,跪下,接过春桃递来的茶盏,交给华禹浅。 等下一杯茶盏递过来给元碧容时,她笑着说:“大夫人请用茶 元碧容点头,噙笑要去接过,指尖方触及温热茶盏边缘,对方却恍惚一晃,未完全盖住的茶盖里突兀洒出热水,烫了元碧容一手。 感觉到烫手,元碧容下意识缩手,茶盏应声落地,破碎,溅起几缕细小碎片险些割伤脚踝皮肉。在场人皆吓得一跳,莫名瞧着这边。唯独宋清妤突然哭咽起来:“姐姐这是嫌弃清妤的茶吗?我一个孤女,的确是讨人嫌弃的 元碧容有些哑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只能瞧着四周人的眼色里带些嘘唏。华禹浅始终坐在一边,不怒不言仿若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玺珠有些上火:“你别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你心思不正,故意打翻的茶盏!” “元二小姐,我没有宋清妤一张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摇头为自己辩解。 “你有!我瞧你是纯粹来示威的!”玺珠边骂边准备撸起衣袖上去大干一场的架势,可这番下来宋清妤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始终哭着摇头。 元碧容觉得心闷,拿手捂住胸膛位置,摆手:“罢了,只当敬过 长姐这样忍气吞声,实在叫她难过,便也顾不得多少扬声吼:“不行,既然是当了冷香阁的二夫人就必须什么事都照着规矩来,敬茶是礼数便不可以随便就乱了。宋清妤,你端不稳茶盏,就一直跪着端茶盏,直到稳稳放在我姐姐掌心!” “珠儿元碧容小声唤她名字。 “宋清妤,你敬不敬?”玺珠正是火气缭绕整个脑门,瞪着眼一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样子。终归什么事摊上自家长姐,她永远没有分寸。 华禹浅沉气,终于开口:“散了吧 玺珠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他,这分明就长姐处在被欺负的档口,他没帮就算了,竟然还要说这种话。分明就是在纵容宋清妤的无法无天。 一时郁闷到点,也顾不得面前的人是一向自己最怕的阁主,喝道:“阁主!你怎么可以事不关已的样子?我姐姐昨晚重病吐血,你在哪里?” 元碧容苍白着脸:“珠儿,不要说了 “你就这样喜新厌旧,把结发夫妻晾在一边,连起码地探望都没有!还是金屋**,忘记了昔日的情分……”玺珠话未完全说完,只感觉一耳光扇下来,左脸火辣辣地痛。等缓和下来回头看,不敢置信地瞧着长姐气得铁青的脸,扬着手,带有颤抖。 姐姐…… 玺珠张了张嘴,最终说不出一个字来。 华禹浅惊讶地瞪眼。 “珠儿……”元碧容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下作了什么,伸手要去拉她,却被猛地拂开。玺珠倒退两步,眼底蓄泪转身就往外头跑去。 元碧容急得心焦,唯独跪在地上垂首的宋清妤唇角扬起抹笑,阴沉古怪。 一路冲出院门,就没头没脑往街上撞。自幼都没挨过长姐的打,唯独顽劣倒是被阿爹暴揍过几顿。如今为了一个宋清妤扇了她耳光。 不明白,姐姐到底在维持着什么? 等跑过几条小巷,纷乱的心绪才算缓和下来。回望四周,倒是有一家酒馆。地处晏城,她又爱酒故此这一代的酒馆掌柜都是认得她的。 玺珠一进屋,掌柜是个中年女子,笑得一脸和善:“珠儿,怎么又偷溜出来买醉?” “安娘,我要一壶好酒解解愁玺珠哭丧着脸,抛下这句就往二楼雅间走去。那里安娘总会给她留一间,推开窗棂就能瞧见满街繁华喧闹。 像是画师笔下缠绵得景致。 安娘回了一声,忙去后院拿花雕,复又对着忙碌的小二说道:“晚些去冷香阁给二小姐报个平安 “好小二点头。 安娘酒馆里的酒都有些年数,喝起来味道极其上口,一不小心就会贪杯。玺珠就屡屡会贪杯,酒劲又大,便几次三番会醉倒。 安娘才会每次都给她预留一间房。 等玺珠喝得晕晕乎乎后,安娘问:“你喝的太猛,小小年纪哪来烦心事?” 不问还好,一问玺珠就觉得左脸上本消退的痛楚一下子重现,然后竟然哇哇哭起来。拉着安娘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她怀里撞。 左右扭着,生把满脸污秽擦了她一身。 安娘嫌弃地拿手将她脑袋推远些,孰料玺珠整个身子摇晃,轻微一推整个人就从凳子上滚下来。摔在地上,不哭不闹,竟然睡死过去。 安娘无奈,只得将她拎起来,往床上抱去。等盖好锦被,屋门外恰好有人进来。华禹浅一脸淡然悠闲迈入,安娘朝他施礼:“醉酒睡下了 华禹浅点头,徒步上前靠近挨着床沿坐下,安娘识相地退出去,阖上门扉。睡梦中的玺珠估模是做着不好的梦,双眉死死皱着,一脸挣扎。 左脸颊上尚还残余几缕嫣红,华禹浅想,那一耳光一定很重,她一定很痛。 “珠儿他推了推睡梦里痛哭的人儿,轻唤。 玺珠完全没能听到,只吱唔一声将被子往上拉盖过脑袋。华禹浅无奈,只得再唤一声:“珠儿,我们该回去了 见实在唤不醒她,只得月兑下自个狐绒大氅将玺珠整个人包裹住,伸手一揽将裹成一团粽子样的玺珠抱进怀里,往屋外走去。 元碧容那一耳光,肯定是伤到她。华禹浅寻了许久,都不曾见到人影时有些慌,幸得安娘托人传了消息来才稳下心绪。一来就瞧见这个小酒鬼,已经醉倒。 华禹浅记得,初次遇见她时。真是个小鬼头,偏生喜欢捣乱贪杯,吐了他一身。他素来洁癖,被气得当即就有想拿她往冷水里按的冲动。 世上人这么多,为什么偏生就她入了自己的眼? 元玺珠,这样普通。 屋外青顶马车等候,华禹浅抱着她疾步踏进马车内。将她小心翼翼放置下来,可玺珠梦里只感觉有一堵温厚的怀抱,双手死死抱着怎么也不缩手。 这胸膛的温度,让人安心。 华禹浅只得由着她抱着自己,维持着僵硬地姿势一动不动,可笑又滑稽。 等回到冷香阁,华禹浅直接抱着她回采菊院,素心和二丫见状赶紧去厨房打水、端糕点去。华禹浅由着她们忙,轻手将玺珠放上床榻,盖好锦被。 末了,黑眸认真观察起她的样子,贯来寡淡到面瘫的脸颊随着玺珠皱眉,吸鼻子的动作,挑眉弯唇。若然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像是绝对权势遮天的男人,满目宠溺地瞧着床上的小人儿,近乎有种想要将她捧在手心哄着的感觉。那股阴沉冷漠的气息,荡然无存。 华禹浅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玺珠便一痒,咧嘴骂骂咧咧几句梦话,惹得他差点笑出声。 屋子里的气氛静到都能清晰听到她酣睡的小呼噜声,带着几声砸嘴偷吃模样的声。华禹浅,本点在鼻尖的手指下滑,沿着人中下去,停顿在她红润小嘴上流连。 像是描绘一幅绝好的丹青,纤细指尖一点点抚上玺珠唇线,最后索性摩挲起来,瞧着手指按上去失了颜色,松开又恢复红色的唇,心头想被虫蚁密密麻麻啃食着,既痒又钻心。 玺珠感觉到唇上的动静,梦里的一番景致是,酒盏里的最有一滴酒顺着唇滑下。便模模糊糊,红润唇微启嘟囔:“好,好喝……唔……” 梦话未说完,只觉唇上一软有重力压上。 华禹浅瞧着她微启朱唇,眸色一沉,猛地倾身吻上去,堵住她胡言乱语。方才喝酒的缘故,隐约能尝到一缕清酒味,在唇瓣上弥留。 华禹浅舌尖轻探,滑过她唇缝,惹得玺珠浑身一颤。 两人暧昧身影尽数落入珠帘外伫立的元碧容眼里,惊得差点后退踩中裙裾摔倒。元碧容因惊讶,双目瞪大,拿着绢帕的手使劲捂住自己嘴巴,生怕会哭出声来。 怎么会? 爷……和珠儿……! 元碧容放轻脚步走出采菊院,整个身子虚浮起来,双腿软的险些失力。本听闻玺珠回来,急着赶来想要为自己那一巴掌道歉,没想到竟然撞见这个画面。 胸口猛地一痛,未等咳嗽,已是吐出一口血来。 珠儿,是她的亲妹妹。阁主怎么可以这样! ( 香消玉殒 宿醉转醒脑袋便是剧烈地疼痛,玺珠呲牙咧嘴地呜咽着睁眼,一手抚着额头。感觉到床沿坐着一个人,睁眼去看便见长姐一动不动盯着她,满脸无神仿若十分陌生。 “姐姐?”玺珠有些奇怪,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元碧容这才回神,吸了口气虚弱道:“醒了?头还疼着?” “姐,你……不舒服吗?”玺珠瞧着她一脸苍白,双眼无神仿若一个油净灯枯的人,濒临死亡。再者昨日才甩了她一耳光,怎么又这样若无其事。 可长姐终归是疼她的,便也不多想。 元碧容朝采云点了点头,便见后者端着一盅热汤过来,元碧容接过,拿勺子舀了一匙轻吹了吹往玺珠嘴前递过去:“这是醒酒汤,喝了就不疼了 “好玺珠含笑张嘴咽下一口,元碧容眸底荡起光泽,却越发哀伤起来。醒酒汤刚下肚不过几口,屋外就传来一阵问安声:“阁主 像是听到最可怕的事,元碧容整个手一抖,递在玺珠唇边的汤匙滑落,溅起一片汤水。玺珠眼角被溅到几滴,觉得发酸。 未等反应过来便感觉整个身子被长姐挡在身后,元碧容像只护雏的老鹰,一向温柔的面容泛起怒色瞪着华禹浅尖声道:“你来做什么?” 华禹浅一头雾水:“碧容,你怎么了?” “珠儿头疼,不便人多打扰,爷无事还是先回吧元碧容缓下神色,语调却还是淬冰分外不善。玺珠有些惊讶,一向温柔的长姐怎么会这样动怒? 而且,还是对阁主……实在奇怪。 华禹浅也不做多余停留,只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香包递过来交给玺珠,柔下声来:“答应你的 真是好看的香包,布料上绢绣着叠层佛陀花,一根殷红流苏缠绕滑下,在指尖流转细滑却抓不住。玺珠目露惊喜。 华禹浅瞧在眼里,目光化容。 唯独元碧容面色越来越不好,将醒酒汤递过来塞给玺珠,命令道:“快些喝,不是头疼着吗 “好好,我这就喝玺珠笑着接过,复又对华禹浅含笑道谢:“多谢阁主的好礼 华禹浅点头,垂眸瞧着元碧容一脸烦躁模样,只得转身往外走。元碧容感觉得到他的离开,拢在广袖内的双手紧紧握住,捏得掌肉生疼。 回头看着捧着瓷碗将醒酒汤喝个彻底的玺珠,满满都是悲痛,阖眼深吸口气觉得胸腔里有热流四溢。感觉到难受,元碧容赶紧站起身:“不舒服再睡会,我先回去了 “姐……” 玺珠喊叫声一半,元碧容已疾步往外走,半点没有回头的准备。总觉得,长姐今日有些奇怪。 元碧容方出门,猛地一个弓身搀扶住廊柱,吐出一口血。再无半点力气虚软下来,采云赶紧去搀扶住她:“夫人 “扶……快扶我回去元碧容示意她不要大声惊到屋内的玺珠,整个人像是具毫无生气的布偶,四肢耷拉垂落。只有采云晓得,昨晚元碧容就已经病入膏肓,吐血半夜已经不行。 今早突然好转,便有些回光返照的模样,现下真是竭力。 元碧容病危的消息在近晚传来,宋清妤最先赶去,满脸悲戚撩帘,疾步挨近床沿握着她早已无力的手,哽咽道:“姐姐,你这一病我担心的不得了,可要撑住啊 话落握着手劲加重,惹得元碧容眉心一皱,奈何毫无半分力度只得由着她凌虐。宋清妤手劲下移扣住她手腕命脉,越发用力按下去。 元碧容咬唇,张嘴想要喊却费力地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瞧见冷汗细渗,额角青筋微凸。等快要气绝片刻,屋外忽地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玺珠老远就喊过来:“姐姐!” 宋清妤还来不及起身,只觉肩头一重元玺珠火急火燎赶来一把将她推开,她没来得及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惹得笑话。 望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长姐,玺珠心如刀绞,眼底溢出泪珠:“姐姐,早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元碧容张嘴喘息,似要说话。 玺珠赶紧将脑袋凑近,却只能听到一阵呜咽声,再无其他。元碧容恨自己无力,只能由着泪珠一颗颗往眼角滑。 屋外传来丫环执礼声:“阁主 不过寻常一句问安,元碧容颓然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本无力的身子突地一跳。苍白的手没来由地力气大,一把拉住玺珠的胳膊,眼珠瞪地吓人。 玺珠顾不得疼,凑近,听到长姐像是用尽全力地说道:“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元碧容余光里瞧见华禹浅撩帘而来,喉间一热,合着血低喊:“离——开——冷香阁!” 话落果真再无力气,抓着玺珠胳膊的手松垮下来,一下子滑落在床沿,整个脑袋也往一边倒去。玺珠怔住,看着长姐阖眼流泪的脸,轻声唤:“姐姐……” 没有回应。 “姐姐……”玺珠抖着声,复一遍。 床上的人再无任何反应,安静地像是沉睡一般。玺珠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扑上去,哭喊:“不要!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珠儿一个人!” 华禹浅上前,去试元碧容脖颈脉相,良久垂眸低叹:“她走了 玺珠像是最后的希望被捅破,抱着元碧容尚存余温的身子,哇哇大哭起来。此生,华禹浅都没瞧见原来一个人伤心起来真会这样哭喊。 像是嗓子都要哑掉,止不住地眼泪,看得他心疼。 宋清妤退隐角落瞧着眼前这一幕,眸光里掠过欢喜,对着身后的丫环示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摆设灵堂那日,天下起雪来,像是扯碎的棉絮纷繁落下,洒了一地青石街道白雪皑皑。玺珠一身素袍,头戴白巾跪在棺木前,捏着手里的冥纸红着眼眶。 连夜哭尽泪水,现下竟是一滴泪也流不下来。素心和二丫端了点心来,都未见动弹一分,连最爱的女儿红也打动不了她。 到晚间,无力之子摇摇欲坠却恰好落入一方温暖怀抱,华云川的手温暖,掌心隐有薄茧却意外让人有安全感。 瞧着她本圆润的脸,只一夜下来消瘦的发尖,猛地发疼:“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 玺珠摇头。 “这样折磨自己,大嫂若是知晓会担心的华云川安抚,尽力想要让她吞下点东西。玺珠却倔强地很,怎么也不肯,只满目疮痍瞧着面前素白一片的灵堂棺木。 实在没办法,他只得将怀里一只素白羊脂玉镯拿出来,拉过玺珠的手,将镯子套上去。冰凉的触感贴上肌肤,莫名起一团疙瘩。 玺珠有些疑惑地瞧他:“为什么给我戴这个?” “大嫂昨日清早来找过我,亲手把这个镯子拿来说……若是我真心实意喜欢你,便邀得你同意替你戴上这个镯子。娶你为妻,隐居山岭小镇退出江湖纷争华云川越说脸上越是泛起一抹可疑潮红,捏着玺珠的手心也渗出一层薄汗。 长姐……知道华云川喜欢自己? 见她没反应,华云川有些焦急,本不是嘴笨的人却突然不敢乱说一句话,生怕触上什么忌讳,平白要她拒绝了去。 好半天,实在憋不住,启唇问:“珠儿,你愿意同我执手一生吗?” 玺珠觉得心里头漏风清寒的地方突地被一股暖流堵住,望着华云川的脸,满满都是感动。先前就曾被坦白过一次,心里已经乱得不可开交。 如今又这样直白,一时无力招架,只得垂头咬唇,略微点一下头。 像是不敢确信瞧见的,华云川俊逸脸上满是错愕,良久才反应过来:“你方才……点头了?” “没有玺珠蹙眉,有些觉得尴尬,极力反驳。 脸颊一凉,华云川一手捏上她的小脸,笑着说:“你若没同意,这脸怎么这样红?” 玺珠瞪过去一眼,唇角弯起一抹淡笑。华云川握着她的手,对着元碧容的灵柩,磕头,模样诚恳:“大嫂,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今生今世唯珠儿一人不娶,若有违背甘愿受尽情思苦楚,寸断余生 话落,又柔着眸光对上玺珠澄亮眸眼:“等我同大哥禀告,就娶你,离开这里 “嗯玺珠点头,恍惚想起长姐临终前的话。 离开这里,离开冷香阁。 这一幕带着灵堂的凄凉,竟然徒增暖意。瞧得隐在屋外的人,心头怒火燎原。本听说玺珠未进半点膳食,担忧她的身子挨着雪来瞧她。 竟然碰上这样的画面,真是“羡煞旁人”! 华禹浅整个手有些僵硬,本就犹如雕刻般俊美的面容越发阴沉起来,鹰利眸光一闪尽是愤怒。他在嫉妒,像是一颗逐渐萌芽的种子,愈来愈繁盛,快要叫嚣。 末了,敛紧身上银绘狐绒大氅,纤薄唇线轻扬,鼻尖逸出冷哼。极为缓和地转身离开,一步步隐没在密雪深处。 有些东西,不动手抓住,就会逃得太快。 ( 香包藏毒 长姐过世的消息已经飞鸽传书告诉元家,推测过两日阿爹就会赶来。灵堂里前后来了些江南一带在江湖上举有名分的宾客,赶来上香叩拜。 却唯独宋清妤一步没有踏进灵堂,说是元碧容的死至今都让她难过至极,回去后便发热起来,还未痊愈不便拜祭。 素心对着低头烧冥纸的玺珠说这些时,她只冷笑两声:“她若来,我还嫌脏了姐姐的清净 屋外的雪稍有缓和,枝桠朱檐早已凝结冰凌,花叶残落化为泥泞。天气越发冷起来,屋外有丫鬟冒着细雪跑来,走近瞧是元碧容生前贴身丫环采云。 采云朝玺珠施礼:“二小姐 玺珠点头,难为小丫环还记得每日来给长姐叩拜。采云屈腿跪下,挨着蒲团后自怀里掏出一个香包。玺珠定眼瞧,正是长姐生前时常佩戴的,香味宜人且奇特。 当初拿走,阁主还对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夫人,采云把你最爱的香包带来了采云含泪说着,将香包移进火盆。 玺珠瞧着火舌一点点吞噬香包锦面,那股香气便越发浓烈起来,仿若参杂在白烟里袅袅浮在屋子四处,绕着房梁打转。 玺珠屏息嗅一下,只觉得脑袋里的痛楚也消减几分。 等香味还未散去,屋外有一郎中挪步而来,手里一柄土黄油纸伞面沾上霜雪。素心将他拦住,问明来意,才晓得是过府给宋清妤诊脉的。 他说:“二夫人称小姐久守灵堂身子虚乏,命小人来给小姐瞧瞧 “不必,我的身子好得很玺珠冷笑,随口打发。宋清妤可真会做起好人来,自个未来,倒还挂念着她的身子骨啊。 二丫拿了几锭碎银给郎中,请他离开。郎中瞧见不好多呆下去,只得点头转身,步子方迈出一步,整个身子猛地顿住。 像是寻思这什么,转而折身使劲嗅了嗅。 “这香味,好熟悉郎中蹙眉,捞手抚过一缕长胡低声道。 素心有些奇怪,复又做了手势:“大夫,这边走 郎中恍若未闻,等素心再三催促下猛地想到什么,顾不得丫环的阻拦,转身折回灵堂。拎起一旁的茶壶,不由分说就往火盆里浇。 玺珠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火盆里冒着遇水滋滋声,郎中自觉失礼赶紧弓腰解释:“不瞒小姐,这味道闻不得 “闻不得?”玺珠有些疑惑,继而想起采云烧的香包,就是这个味道。 郎中指着火盆,面露忧色:“若小人没猜错,这香味乃是末茴草。这种草药有止痛凝神功效,却极其容易上瘾,此草药本身藏有毒素,长期依赖毒素囤积人体,便会减短寿数 什么! 有毒,减短寿数。 玺珠猛地自蒲团上站起身,隐约感觉脑子里像是什么崩断,嗡嗡作响。她记得清楚,长姐说这香包是阁主亲自送去的。 恍然想起之前拿走香包,阁主莫名的怒气,嚷着:“这是我送给你姐姐的东西,她的东西你最好不要随便拿!” 腿脚一下子虚晃起来,险些摔倒,幸得二丫眼明手快将她搀扶住。 素心有些担忧:“小姐,怎么了?” “怎么会?”玺珠有些震惊,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下来。素心正觉奇怪要劝她去歇会,孰料被猛地推开,玺珠像是发了疯一样,不顾屋外骤雪跑出去。 华禹浅在正厅同一些江湖人士商讯洗桐宫一事,玺珠闯进去时惊得里头的人交头接耳。屋门大敞灌进来一股冷风,合着雪纷扰而落。她一身丧服扎眼,站在门口险些就要和屋外漫天一色的银白融为一体。只有那张脸是红的,愤怒渲染下有的薄红,牵连着一路到了耳根。 “大家先回去吧华禹浅不动神色,对着在场诸位说道。 宾客连连点头,起身不敢多说是非拿了厚袍就往外走。如鱼贯出经过玺珠身边,不忘抬眸瞧一眼。玺珠整个背脊挺直,手掌微颤。 等人全数走完,华禹浅才起身,有些不悦:“这个地方不许随便乱闯 “我问你,姐姐的香包里是什么草药?”玺珠克制住快要咆哮的情绪,浅声质问。 华禹浅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掩饰地完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玺珠难以置信地走近,原因华禹浅太高,她仰头对上那张俊美蛊惑人心的面容,第一次觉得入目发疼。红着眼眶,她的嗓音近乎发抖:“末茴草,那是有毒的,你处心积虑送给姐姐,是不是早就知道的!” 华禹浅唇线紧抿,忽地感觉心头漏空一拍,本以为垂眸不语定是愧疚,没想到却一脸面无表情,言语寡淡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是,我知道 话一落,玺珠便像是上了发条的疯女人,一下子扑上去,握拳狠狠往他身上揍去。末了,连带着脚毫不留情地提上去。华禹浅却纹丝不动,僵着脸由着她的施暴。 一拳一脚上去,玺珠连带着哭喊:“姐姐身子不好,你送她这个东西就是要她的命!姐姐这样喜欢你,爱着你,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 哇哇大哭,玺珠其后再无力气,整个人蹲下来抱头痛哭。姐姐爱阁主,一心善待夫君。可没想到竟然被最爱的人伤害,到死都不知道。 胸腔里的愤怒,像是一颗燃起火苗的种子,一点点倔强长出。 华禹浅瞧着地上双肩剧烈颤抖的小人,喉结滚动,有些发酸。伸手想要去搀扶,指尖还未触碰上她的肩,就被猛地挥开。 玺珠冷眼看他,那眼神华禹浅最熟悉不过。 过往刀剑厮杀里,惨死在他剑下的人,临死那一刻都用这种眼神瞧着他。那是恨和愤怒,带着吞噬人心的晦暗,一点点剥离华禹浅心头的血肉。 现在,元玺珠这样看他,是在……恨? “珠儿他轻声唤,双手握拳。 玺珠站起身,陌生的眼光看着他,末了一字一句像是无数密箭往他心窝子里戳,疼到入骨。她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泪水一颗颗往眼角滑落,玺珠抬手抹去,唇瓣颤抖。 华禹浅动了动脚步,玺珠赶紧回身往屋外跑去,他只望着那抹渐渐消失在雪色下的身影,没有去追。只单手撑在桌上,吐出一口气来。 这件事后,玺珠闭门不见人。连早膳也不愿意出去吃,厌恶遇上华禹浅。她想,等阿爹来了,就一同回去。长姐病逝,这冷香阁对于她本身就没什么关系。 早膳刚过,素心却急着跑进屋子,大喘气:“小姐,不好了!” 玺珠奇怪:“怎么了?” “今早早膳,少爷同阁主说起要娶您的事……”素心喘着气,脸色不好:“阁主没说同意,却要他立即出发去沾阳,暗查洗桐宫 噔——! 玺珠一下子站起身,裙袂牵扯到椅子,应声倒地。她顾不得去扶正椅子,大步按住素心肩头,确认:“当真?!” “千真万确!”素心不敢瞎说,肯定地点头。 华禹浅是疯了。 竟然让自己的弟弟去沾阳,那是洗桐宫的地盘,洗桐狡诈办事血腥,根本就是羊入虎穴的事情。玺珠念着,赶紧往外跑。 想着,兴许华云川还未走。 事出突然,华云川也没来得及告诉玺珠一声,便命下人晚些传消息去采菊院。马匹备好,随从装备齐全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出发。 华云川看了一眼门口,有些犹豫,这一去凶多吉少,可若是成功回来定是能让大哥松口,娶了元玺珠。最后离别,始终挂念着想看玺珠一眼。 “早去早回华禹浅沉声,唇角微弯是抹深不可测的笑。 云川点头,握住缰绳,夹马月复正要出发,耳边传来一声喊叫。云川惊喜回头,果真是元玺珠,显然是跑着赶过来的,小脸泛红一个劲喘气。 华禹浅皱眉,有些不悦。 “等一下!”玺珠边喊着,边跑近队伍跟前。华云川立即下马,有些惊喜:“出发前能在看你一眼,真好 玺珠连连摇头,拽着他的衣袖:“不要去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云川瞧着她的模样,晓得是担忧,满满都是幸福。 可玺珠却是打定主意不要他去,红着眼乞求:“云川,不要去,求你 不知怎地有种预感,这一别,华云川便会自她生命中消失一样,整个冷香阁里除了长姐就是华云川,如今一个过世,一个远赴敌营。 孤单和恐惧犹如细密毒液,一点点侵蚀全身,往四肢百骸里流淌。 华云川浅笑,伸手揉了揉她眉角,凑近耳边小声说:“放心,这一去我一定安全回来。等回来大哥就会答应我们的婚事,珠儿,等着做我的妻子 他心意已决,只是因为华禹浅曾经答应,要是平安回来就能娶玺珠。 玺珠抖着身子回头去看始终站在一边,冷眼厚袍的华禹浅,他眸光生冷,比这酷寒气候都要来得渗人。一瞬间的错觉,玺珠觉得,他在盘算着什么。 无法劝说下,玺珠只得松手自袖袋里拿出一根红绳。当初云川说,若是愿意接受他,就把红绳给他系上。她扬唇,迫使自己溢出抹甜美笑容:“我给你系上,愿你平安归来 华禹浅一震。 这个红绳……她是接受了华云川的意思! 华云川脸上溢出笑,像是得到心仪已久东西的孩子般,都是兴奋:“珠儿……” “你要平安回来,娶我她启唇,将小红绳细心给他系上。华云川点头,猛地将玺珠抱进怀里,紧地生怕方才一切都是幻觉。 华禹浅板着脸,低喝:“还不快走,耽搁时辰!” “好,就走!”云川呵笑,同玺珠简单说了几句才跨上马背,扬手,英姿飒爽:“出发!” 马蹄声踏地声,合着一阵尘土往前移动。玺珠望着尘土里的队伍,心头总是落不安稳。华云川是不是回头朝她摆手,咧嘴笑地欢快。 握着手,触到手腕上的玉镯,念着:“姐姐,一定要护着他啊 ( 吞药缠绵 华云川的身影渐行渐远,融为一点消失在烟尘里。玺珠鼻头一酸,捂住嘴巴险些落寞到哭泣。身后一众家仆往府里走,门口空荡起来。 华禹浅站在原地,终上前,一手抚上她肩头:“天冷,当心身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说话声就是玺珠的恶梦。玺珠浑身一颤,往后倒退几步月兑离他的手掌,未说一言转身就往屋里走。 徒留伫立原地的华禹浅,深吸口气,目光里有伤感。 一回采菊院,未等丫环来侍候,玺珠赶紧翻箱倒柜将衣裳首饰搬出来,铺着一层长锦布,全数倒进去收拾完整。今夜就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直觉阁主定有打算,伤害长姐又支开华云川,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收拾东西时,玺珠又记起长姐临终前拼尽全力说出那句要她离开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虽然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可事到如今非离开不可。 细软收拾完,盘算着入夜怎么潜逃。等夜幕低垂,屋子里还是安静地出奇。素心和二丫也都不在,也是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屋外有半点风吹草动玺珠都能轻易察觉。 是脚步声,沉稳笃定。 末了,指节轻叩屋门声,三下缓慢有节奏。 玺珠手里抓着包袱,心一下子跳到嗓子口,结巴道:“是……是谁?” “是我低沉回应声,透着沁入骨髓的孤寒。玺珠立时慌了神,竟然是华禹浅,这么晚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脑子一动顾不得想这么多,赶紧将包袱往被褥里塞,理了理衣裳清嗓子:“进来吧 屋门推开,一手白衣广袖外罩紫纱,衬着一手瓷白最先入眼。华禹浅跨步而来,仪态优雅谦和,只是一张脸没有多余表情。 玺珠分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情绪。 “有什么事吗?”玺珠虽然对他存有怨念,爱理不理,可华禹浅这人终归给她一种极度阴郁的感觉,不敢轻易违抗。 华禹浅未言,转身阖门的举动惊得玺珠又是一跳,赶紧道:“夜深,我犯困的很,要睡了 这话里的逐客令显而易见,华禹浅自然听得明白,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等关好门,见他转身而来玺珠登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华禹浅勾唇笑:“今早,云川同我说一事 “……”玺珠顿住,猜得出就是云川要娶她的那件事,可这大可不必深更半夜跑来这里说吧。瞧着她一脸防备的样子,华禹浅淡眉轻垂:“他说喜欢你,想娶你,我不同意 “为什么!”玺珠扬声有些惊诧,既然不同意又为什么要云川去沾阳? 华禹浅如若无人,往里屋走,玺珠瞧见方才慌乱下藏匿于被褥的包袱一角露出,赶紧先他一步往里屋走,一下子坐上床沿压住包袱角。 华禹浅眼神锐利,早一步便已瞧见,眯眼嗓音带些暗沉:“没有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自然没有要让给别人的道理 像是听错,玺珠忙于塞包袱角的手猛地僵硬住。不敢置信地抬头,但见华禹浅一脸清冷仿若没有人间七情六欲的仙人,而错觉那些话根本不是他说的。 可屋里,只有自己和他。 “你说什么?”玺珠错愕。 他像是丝毫不避讳,大步上前逼近床沿,以俯视得姿态注视着水灵双目瞪着的玺珠,重复:“珠儿,你要离开这里?” 话落未等玺珠阻拦,他下手极快一手滑进被褥,猛地将藏匿在被子里的包袱拉出来。确定手里的东西当真是包袱,华禹浅本还寡淡的眼底染上青红。 玺珠扑上去,嚷:“还给我!” 华禹浅太高扬手便任着她怎么跳也拿不到,等实在费力再无力气去拿,玺珠索性放弃白过去一眼。华禹浅一手将包袱往地上扔。 零碎收拾玉器闷响一声,滚落出来散了一地狼狈。玺珠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要去重新收拾,身子越过同时手臂一紧,被一股外力猛地挟持住。她没来得及站稳,结结实实被甩在床榻上,整个身子往下陷。 想起身,华禹浅已迈前一步,屈膝抵在床沿整个身子倾下,撑手将玺珠困住。墨发自肩头滑落胸前,恰好垂落在玺珠脖颈里,有些发痒。 这样暧昧的接近,吓得她脸色发白:“你……你要做什么!” 华禹浅垂头,轻微呼吸声在玺珠耳边清晰可见,等他鼻尖触上脸颊皮肤,玺珠一下子像是受了刺激,猛地抬手去推他的胸膛,整个人开始疯狂挣扎。 恐惧在心头一下子扩散,几乎哽咽:“素心和二丫就要回来了,你放开!放开!” “灵堂守灵还缺些人手他嗓音醇厚,一语打消玺珠的念想。 玺珠这才觉得奇怪,怎么屋子里这样安静,原来被差遣去了灵堂。华禹浅这样做一定是预谋的,玺珠觉得心头发紧恐惧像是虫蚁攀满全身。 像是绝望的小兽,玺珠扬手胡乱挥舞,指甲来回抓终于抓伤他脖颈,三道血痕。她用力很大,华禹浅皱眉。乘着这个空档,玺珠猛地将他推离,哧溜着险些摔倒在地,往屋门跑。像是在躲避最恐怖的东西,她吓得小脸生生失了颜色。 “救……!” 呼救声只出一字,她却已经忘记华禹浅是谁,江湖打滚多年武艺登峰造极,玺珠尚还只逃出一步只觉后背被人按住点穴。 华禹浅脸色阴沉,眸色已无早先的清心寡欲,相反带着血红充斥暴戾。她真是感觉到害怕了,也不敢再胡乱再喊乱叫,只委屈着脸乞求:“姐夫,不要伤害我 她的乞求似乎毫无效用,华禹浅拦腰将她抱起,裙摆顺势拖曳及地,纹路随着向前的步调趋于前行。等身子被小心翼翼安置在床底温软锦被上,玺珠整个人有如惊弓之鸟。 不敢想,却不得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华禹浅永远站在长辈的位置训斥教导着自己,怎么也察觉不出另外超越伦常的情感。整个人无法动弹,只能艰难喘着气,眼角湿润地哀求:“你是我最尊敬的姐夫,不要……求你 “我不会强迫你华禹浅漠言。 玺珠这才稍显松了口气,想着他或许只是想要说些什么话,怕她吵闹才会点了穴道。上一刻她在为自己龌蹉的想法感觉羞耻,下一刻华禹浅却拿着一颗陈色红润的药丸抵在她唇上,伸手扣住玺珠双颊,迫使她将药丸吞咽下去。 药散味道带些苦烈,玺珠有些惊讶:“你给我吃的什么?” “益多散华禹浅像是丝毫不觉羞愧,一语坦然。 玺珠瞪大双眼,只觉得喉间猛地发涩吓得心口差点停滞跳动。竟然……!终于明白之前他的那句话,华禹浅说不会强迫她,意思是……要她在药散发作时,不知廉耻地求他吗! 卑鄙。 “你说不会强迫我的玺珠眼角终于落下泪水,整个唇色都褪却红润。 耳边传来衣料窸窣声,华禹浅自床沿站起身,往不远处的桌椅走去。翻起茶盏,执壶倒下一杯温茶。茶水入杯声里夹着他清浅一句:“我是不会强迫你,若你挨得过去 他在一边饮茶,举止儒雅。目光安宁望着床榻方向,等待药性发作。他喜欢玺珠,不是一见钟情。起初对待这个性子顽劣不知礼数的丫头,多的是厌倦。 华禹浅自幼坏境因素,对待顽劣烈性的东西,有想要驯服握拢掌心的挑战感。对玺珠格外关注,一言一行严厉对待,妄图想要改变她的底子。可就是因为这样的格外关注,对玺珠的观察便会格外上心,潜移默化下竟然会被她的言行举止,明眸善睐吸引。 越是深入越是不可自拔地沦陷。 这样做他很清楚后果,玺珠或许会更加怨恨仇视自己。可,华禹浅实在了解元玺珠的薄弱,胆小。玺珠的观念里,华禹浅是长姐的相公,自己的姐夫,就不能有别的感情存在。 他栓不住她。 手里的茶水饮尽,耳边清晰捕捉到一声轻吟。 华禹浅落杯在案,起身往床沿走去,入目是玺珠一张染满嫣红的脸颊,额角因为炙热已经沁出汗水来,几缕额发紧贴有些狼狈。 玺珠感觉全身像是被热水蒸着,发热又闷燥。华禹浅替她解开穴道时,自己整个身子立时往后退,挨到床尾整个身子蜷缩成团戒备地瞧着床前长身玉立的华禹浅。 “你别过来玺珠哽咽,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动,仿若当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 热得要紧,玺珠觉得脑子里哄乱成片,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大喘气声。实在热得要死,便有些丧失理智主动开始宽衣解带。 凉气触上hi果的双臂,玺珠浑身一激灵,视线里都是模糊。华禹浅挨着床沿坐下,像是笃定的捕兽师,瞧着已在掌心还四处挣扎的小兽,柔着嗓音唤:“珠儿……” 玺珠已经颤栗地厉害,听到声音抬头望去,丝毫不记得自己上身只剩一个淡紫肚兜就往床沿爬。像是受着痛苦的刑罚,难受的快要发疯。 一手猛地拽住华禹浅的手:“……难受,好难受 “要我帮你?”华禹浅活像拿着糖果诱骗单纯孩子的怪人,唇线下垂语调里带些蛊惑。他声音本就醇厚,如今带些沙哑愈发让人居的心头骚扰。 玺珠整个人颤抖,连连点头:“帮我……帮帮我,好热 话落张开双臂猛地环住华禹浅的脖子,身子往他怀里撞,因为发热面部也有些灼热一个劲地往华禹浅脸上蹭,嘴里是快要哭泣地呜咽。 华禹浅瞧着她这幅模样,诱惑到极致,几近hi果的上身肤色雪白,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醉人的潮红。狭长眸眼一暗,华禹浅伸手一揽将玺珠捞进怀里猛地压进床被里头。 “好难受……难受……”她呢喃,发髻早已松散,青丝滑落贴着脖颈薄沾汗水,衬得整个后仰的脖颈线条妩媚撩人。 红唇微启,还未重复说出难受,已感觉被封住。同样柔软的唇瓣,带些薄凉激得玺珠整个身子弓起更往上贴近。药散作用下,她着实主动到撼人。 华禹浅唇舌扫过她唇线,一手滑进她身后,指尖感觉到手下的细腻,挑开肚兜细绳松解开。感觉到身上最后一丝掉落,浑身一凉神思也在游离,嘴上配合着他唇舌交缠,眼角却落下泪水来,一颗接一颗,险些湿透枕巾。 “……!” 身下猛地一个撞击,玺珠感觉有什么搅着心窝痛得彻底。华禹浅占着绝对主权地位,大掌包住她纤弱小手,紧地窒息。 意识模糊里,玺珠察觉等适应疼痛,整个人竟配合着缠绵起来。这一夜里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怎样的翻云覆雨,只记得一次次暧昧缠绵,变换着姿态贴着华禹浅。 她终于完全明白长姐为什么死都拼着最后一口气,要她离开。 玺珠感觉做了一个深沉的梦,梦里带着无尽恐惧和悲哀,且安慰自己醒过来就好。等真的醒过来,最先闻到的一股清幽瑞脑香,缓和痛楚。屋子里有轻微动静,玺珠侧头望去,便见华禹浅正在往海棠花盏香炉里点香。像是受了惊吓,玺珠浑身一个颤抖动弹身子,便惹得一阵钻心剧痛,不禁低哼。 玺珠这才惊恐低头,自己只着素净单衣躺在锦被里,仿若没有发生梦里的一切。可移动身子就能清楚感觉到ia体的痛感。 痛让人记忆清楚,玺珠恍然想起昨晚发生一切,益多散。而自己受药散迷惑,竟主动攀上华禹浅,共此缠绵惹得毫不羞耻地shen吟。 许是这边动静惊动点香的华禹浅,扭头朝这边望过来,吓得玺珠整个人瞪大双眼裹紧被子。他目光晃动,良久才启唇:“醒了 瞧着他走过来,玺珠瞬间顾不得痛楚跳起来,裹着被子往床尾躲,整个人恨不得缩成球体,瑟瑟发抖。华禹浅本想去拉她,入目是一双蓄满泪水的眸子,像是受了天大的灾难般盯着他。 而他十恶不赦。 “饿不饿?”华禹浅抿唇维扬,轻声问。 玺珠红着眼眶,哽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华禹浅:“我怕自己留不住你,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原本最尊敬的人,竟然会对自己做这种事,且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玺珠像是喘不过气来,鼻头发酸,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像个孩子一样,抖着双肩摇头哭泣:“你是我最尊敬的姐夫,姐姐刚死你就要这样对我!……云川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自己答应过云川,等他回来就成亲。 眼前这个人模样清心寡欲,内心却如恶魔般肮脏狡猾。这分明就是支开一切,有预谋的准备对她下毒手。她伤心欲绝,华禹浅心头苦涩。 他说:“我会娶你 ( 是福是祸(三) 尽管玺珠说不相信华禹浅,可他最后还是把华云川找到。那是云川失踪第九天,渡恶在一处村落的僻静山谷找到他。 玺珠在佛堂祈福,素心堆满笑容跑来告诉这件事时她惊得拿佛珠的手颤抖:“云川,回来了?” “是的小姐,过会马车应该就到了素心连连点头。 这话像是在心上打了镇定剂,她赶紧向菩萨磕头谢恩,就连裙摆上的褶皱都没抚平就往阁外跑去。满脸的笑,像是从来没有这样欢笑过一样。她的云川,终于回来了。等她跑到门口,檀紫装点的马车恰好到,马夫勒住缰绳,车上四檐环佩叮当作响。 侍卫拿着小台阶上前摆放马车边,玺珠笑着跑上去可下一刻那弧度在唇角僵硬住。是一双手自幕帘里伸出,纤细葱白是女子的温柔。等帘子完全撩开,玺珠眼前一亮。是抹紫蓝色身影跳下来,每一动里身上的银饰铃铛便会传来清脆声。 是一身苗疆的服侍,因为背对着,玺珠只能瞧见女子在繁琐头冠下一袭墨发披散在背后,像是涓溪里熏染的墨水。女子将帘子撩高,小心翼翼将马车内另一身影搀扶出来。 华云川脸色苍白,略带疲倦。紧挨着女子,由着她搀扶下来。其余丫环上前要去帮忙,女子摆手推辞:“不用了,我来就好 华禹浅扭头朝玺珠看去,眸色晃过叹息。 等女子往这边靠近,玺珠才看清楚那面容,是乖巧灵气的模样,小鼻大燕小嘴自然微嘟,好看里带些俏皮。华禹浅最先靠近,云川垂头唤:“大哥 “这位姑娘是?”华禹浅将目光落在他身旁搀扶的女子身上。未等云川启唇要介绍,女子已经扬着黑眸笑:“我叫阿蓝,阁主安好 阿蓝嗓音清脆像是玉器互碰的感觉,颇为欢喜地朝华禹浅微屈膝施礼。玺珠始终站在原地,想往后退却来不及,往前走又迈不开,不尴不尬。华云川目光抬起自散开的人群里瞧见呆愣原地的元玺珠,本苍白单薄的唇抿出抹笑来:“珠儿,我回来了 阿蓝眉头一皱,看过来。 云川往前走,靠近玺珠跟前,抬手要去抚她的脸,玺珠也伸手要去接过他快要触碰在脸上的手掌。却在两人指尖快要碰到,云川手被猛地拉下,阿蓝挡在他面前祥装埋怨道:“一路颠簸,该去休息喝药了!” 玺珠的手有些尴尬扬在半空,只觉凉意滑过掌心。 “我身子没事云川对身旁的女子含笑,提醒。孰料阿蓝面色露出不悦,嘟嘴鼓腮:“才不过几日,你身子还没调理过来会落下病根,你怎么答应我的!” 云川有些叹气又有些发笑,抬眸对上玺珠的脸,方要启唇却被玺珠先一步说了出去:“快去歇息吧,你脸色不好 “珠儿……”感觉到她眼底的难过,云川轻唤。 玺珠咧嘴一笑,像是没心肺的人挑眉笑:“你若落下病根,我可不会照料你 瞧她这样,云川才算安心下来由着阿蓝将她扶进里面去,擦肩而过时玺珠仿若在余光里瞧见阿蓝也侧头瞧了她一眼。 耳根子里都是身后的细语低喃,云川和那女子关系很好的样子。玺珠像是一尊雕像,完全没有知觉一样。他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身边带着一个姑娘。 额头有温热传来,头顶有醇厚嗓音传来:“不舒服吗?” 玺珠抬眸瞧见是华禹浅在试探她额头温度,猛地往后倒退一步,有些变扭地躲开他。她在害怕,害怕华禹浅这样的举动引起别人的猜忌,更加是华云川。也在担心,那个叫阿蓝的苗疆姑娘,到底是谁? 恍惚里记起那天的恶梦,那根断裂的红绳变成毒虫在她血脉里游走。 像是不详的预兆。 “别碰我玺珠皱眉有些厌恶地瞪他。华禹浅喉结一动,颤动眼睑伸手握拳往后退开。玺珠转身就往里走,不带一点留恋。 渡恶自马车外走来,目光落在玺珠身边的二丫身上,那丫环走得极快,像是在躲避什么。渡恶微皱眉,有些疑惑:“走在右边的是谁?” 华禹浅回过神来:“阁里的一个丫环,珠儿的奉茶丫头,怎么了?” “没事,二少爷平安回来,我也该离开了渡恶告辞,最后凝望了二丫离开的背影,直觉熟悉。像是以前自己十分在意的一个人,亲手给他划下脸上刀疤的女子。可转念一想,又是苦笑,那个女子现在应该还在自己心爱人身边,全心全意付出吧。 玺珠没有直接回采菊院,而是去了趟西苑去看华云川。步子刚靠近屋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嬉闹声,夹杂着云川笑声和阿蓝埋怨地怒喝声。阿蓝说:“你若再不好好喝药歇下,我就放毒蛇咬死你!” “好,我喝云川妥协。 玺珠觉得脚下生根,没有力度再往前走,仿佛屋子里的嬉闹和谐美好,她若是走入必会破坏其中。自己像个外人,完全插足不了半分。两人的气息竟然,能这样契合到不忍别人破坏。 素心感觉到这一切,小声道:“小姐,要不先回去吧 “我是要回去的,不想打扰云川休息而已玺珠抿唇强调,有点不打自招的嫉妒感显露无遗。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玺珠刚转身就被唤住:“珠姑娘?” 珠姑娘? “我说,珠姑娘!”阿蓝见眼前离开的身影未停驻,赶紧跑上去拦住玺珠的去路,重新唤一遍。玺珠这才意识到那句珠姑娘是在叫她,不禁一愣。 “你在叫我?”玺珠有些惊讶,这样凑近,发现阿蓝长的真是精致,像是个瓷女圭女圭。阿蓝眼角微抬,点头。玺珠差点笑出来,摇头纠正:“我不姓珠 意识到自己失礼,阿蓝脸色一红,憋气调整尴尬继续解释:“我听云川一直唤珠儿,以为你就姓珠呢 “元玺珠,我全名玺珠将名字全数告诉她。 原来,云川还是一直念着她的,不然别的女子怎么会晓得。阿蓝点头,搓了搓掌心像是在犹豫,继后等喘息几口起,她复又抬头笑着说:“云川身子还需调养,这些天元姑娘尽量少来吧 像是一下子被呛住,玺珠惊讶,这么直白! 倒是素心有点憋不住气了:“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家小姐一来,我怕云川会不安分扯裂伤口就不大好了阿蓝扬下巴,不喜欢别人这样问,顿时白过去。 玺珠握住衣袂,舌忝唇觉得有点发涩,良久才点头:“好,我等他好起来再来看望 “小姐!”素心惊呼,阿蓝十分满意地抱胸点头,目送她离开,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下来。元玺珠……这个名字,这个女子就是云川一直梦里来回唤的人? 他的,心上人吗? 阿蓝在崖谷里碰上满身刀伤奄奄一息的华云川,那时她正在山林里抓毒蛇。华云川像是具死透的尸体,一半身子在水里,染红身边的水。有几条毒蛇慢慢靠近他,阿蓝赶紧撒一把硫磺上去,几条蛇赶紧躲开往四周跑。 她救下这个陌生男子,磨药照顾好些时候。 玺珠回采菊院时有丫环先一步出来,禀报:“阁主在屋里 这句话吓到她,带着心慌加快步子走到屋子里,他坐在案前,洗壶泡茶。感觉到玺珠回来,唇角噙笑:“恰泡了壶茶,尝尝 说罢将茶盏递过去,玺珠目光泛冷没有接过,只有些胸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他吐地直白。 “云川回来了,你不要总是往采菊院里跑好不好?”玺珠咬唇,企图和他谈判这件事。她最怕什么,华禹浅十分清楚,把柄握在手。 华禹浅清楚这个原因,将茶盏放回桌上,落盏声低沉惹得玺珠骤然一跳,小心翼翼抬眸果真瞧见他有些不悦的脸。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说过会娶你华禹浅将话说的露骨,仿若存心要将这件事推上风口浪尖。玺珠瞳仁瞪大,跑上前抬头看他,带些哽咽:“只是你的气话对不对?” 华禹浅垂眸,摇头,一脸认真。 她瞬间像是被丢进湖水里的野猫,一下子炸毛差不多要上去抓破敌人的脸:“华禹浅!你,你不要逼我!” “你觉得我在逼你?”华禹浅叹息,咬牙眸底血红,给玺珠错觉下一刻他说不定就会拎起她一顿暴揍。可他是华禹浅,喜欢她的华禹浅,便不会这样做。 可他显然也真有些生气,一手猛地扣住玺珠的脸颊,倾身下去盯着面前使劲瞪眼害怕的玺珠,他说:“你还准备嫁给云川?不要忘记,你已经是我的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玺珠有些发抖:“是你……是你逼我的 “逼你?元玺珠,你好好想想,那天晚上是不是我强迫的华禹浅眯眼,话语带着十二分的邪恶企图将她建立起来的围墙推倒。她太脆弱,那堵围墙也才建立一点,被他这一说整个塌陷。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晚上自己主动缠住华禹浅,甘愿在他身下缠绵shen吟。 玺珠被击败,泪水一颗颗掉下,扁着嘴哭出来:“华禹浅,是你给我吃药,你这样提醒,是告诉我自己有多jian吗?” 没料到她会拿这个字来说自己,华禹浅眸色一震,掐着她脸颊的手劲松开,缓过神来赶紧替她去拭泪却被玺珠猛地挥开。 她说:“华禹浅,你根本就是禽兽!” ( 爱恨纠葛(一) 玺珠去厨房准备点心,本想做着给云川送去,恰好瞧见丫环在捣药预备要煎,便问:“这药是给谁的?” 丫头朝她施了礼:“是二少爷的 得知是华云川的药,玺珠由着打发了丫头自个去煎煮,便有了极好的理由去探望云川。等一碗药汁煮好,便端着去了西苑。阿蓝不在,院子里也少许清净,丫环各归各在洒扫闲聊。瞧玺珠缓步走来,略略欠身。 打帘入内,许是闻到药汁的苦味,云川半倚在床沿头也没抬皱鼻道:“阿蓝,你煮的药太苦 玺珠整个人顿住,脚下像是生了根再也挪动不了,笑前一刻在唇角后一秒却敛得干净。本还有些欣喜地心情被浇熄地彻底,吸口气屏息扬声:“是我,元玺珠 听得是她,云川猛地自床上坐起来,隔着一层垂纱瞧见她身影绕过来,一脸清楚略带不悦。云川自知方才唤错人,连连呵笑:“这些天你去做什么了?都不来看我 “现在不来了玺珠扬笑,将药碗往他手里塞:“趁热,喝下去 他极为听话,这汤药哪怕极苦,阿蓝逼着他喝好久都没办法。云川抬手端药碗,瓷白的手腕在光下泛着莹白,那条红绳却不见。她觉得奇怪,蹙眉问:“红绳呢?出发前我特意给你系上的红绳呢?” 她歪头问,惹得云川有些心慌,像是在遮掩将手腕往衣袖里缩了缩。良久,他目光游离有些抱歉:“珠儿,红绳在我坠崖那天,不小心掉了 玺珠也没多想,既然那天情况危急,定然是遗失也是可能的。云川一口气喝光药汁,苦的眉头紧皱下一刻就仿若要骂咧起来。玺珠拿手去擦他唇角沾上的药汁,眉眼里都是笑。云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轻揉眸光里带些感叹:“坠崖时,我就想到你和离别时那番话,就想着一定要活下去的 玺珠含笑点头:“我相信 “屋子里怎么一股药味?云川你喝完药了?”屋外传来一阵碎亮说话声,紧接着珠帘一揽一抹紫蓝身影就跳进来。阿蓝一眼对上挨坐在床沿的玺珠身上,垮下脸来:“珠姑娘,你怎么来了?” 珠姑娘,玺珠一头黑线。 “你瞧,你一来云川就不安分阿蓝走上前,跨上白玉踏无意识般将玺珠挤兑一边,床沿空间被她推搡的太小,玺珠险些掉下去连忙站起身伫立一旁。她又将云川一把推回软枕上,抿唇埋怨:“小心伤口又裂开,快躺好!” 这本有点小生气,但也没什么。孰料在替云川掖被角时,玺珠瞧得真切,阿蓝手腕上玺珠一条红绳。因她整体都是紫蓝加银饰,这条红绳便显得格外显眼。这红,像是一抹钝刀,割得不深却还是让玺珠心窝里一疼。 尚不确定,玺珠问:“你手上的红绳……” “云川的她话未问完,云川未来得及阻拦,阿蓝已经将话说了出来。这一下刀尖不是锈钝的,而是方才打磨好的锋利,一下子划伤心头肉,滴血。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慌乱的云川,胸腔里冒着一团火苗:“你不是说坠崖时遗失了吗?” 原来遗失到了另一个女子手上? “珠儿,其实……”华云川来不及解释,玺珠转身就走,步伐紊乱却快显然不想他追过来。云川急得不成样子,连鞋也顾不得穿就要追过去,被阿蓝一把拦住:“你身子还没好,不能乱动 “她误会了云川轻声道。 可身子几次三番站起来都被阿蓝抱住压下来,她小脸一鼓有些强硬:“一根破绳子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破绳子?你知道这代表什么,非要装得口无遮拦在她面前说这话吗?”云川脸色发凉,有些生气地瞪她。阿蓝印象里,华云川是温柔偶尔雅痞,这是头一次这样生气,眸子里有些发红。 “我,我只说是你,并未说是你送我的。她自己误会,我又没做错!”阿蓝睁大浑圆眼睛,仰头颇为趾高气扬。其实,心底的确是故意这样说的,那又怎样?她喜欢华云川,华云川却喜欢元玺珠,那她自然是要讨厌元玺珠的。 这就叫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这不代表你可以在我身边任意妄为!”云川冷哼,说完就往外走。徒留呆愣在原地的阿蓝独自舌忝舐这句话的杀伤力。 的确,她不过只是个萍水相逢又救下他性命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可华云川也并不会知晓,同他说,是偶然救下重伤坠崖的他。并未说,她听闻他遇难,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奄奄一息的他。 装作捕蛇,恰巧遇上,救下性命。 玺珠一路跑回采菊院,途遇华禹浅正和几名门派长者闲聊攀谈,老远瞧见她红着眼眶跑过来,冒冒失失。本以为好歹得行个礼数,却只当没看到擦肩而过。 华禹浅猛地拽住她手臂,将她牵制住,沉声问:“怎么哭了?” “放开!”玺珠瞪过去,却怎么也甩不到他的手,反而握得越发紧起来。她像是踩到命脉,一下子像只斗气地猫,恨不得扑上去往他寡淡的脸上揍一拳。 门派长者见状会意,悄无声息退下。 “你是不打算告诉我,怎么哭了?”华禹浅挑眉,狭长眸线下垂有些阴沉。 玺珠撇开眼,冷笑:“眼里进了沙子,没哭 仿若会意,华禹浅轻哦一声:“那粒沙子我也认得,叫阿蓝 没料到他会猜到是在那受了气,玺珠扭头生怕被他瞧透眼底的慌张。她是在生气,心里酸溜溜地难受,又会疼,像是刀尖刮肉。 长姐曾经说,那是嫉妒。 她,在嫉妒和生气。 见她不说话,华禹浅缓下心神抬手去帮她拭泪,可温凉手掌刚抚上脸颊,她就像是被当头猛地打了一棍,混不得一下子跳开老远。玺珠怕他,这点一直让他难过。 他说:“一个阿蓝就让你这样,你是真喜欢他?” “喜欢,我是要嫁给他……呃这话未落地,脸颊已被一脸怒容地华禹浅掐住,手劲有些大,将她略带肉的小脸鼓起来一块。 像是恶鬼,华禹浅眼底透着渗骨的血红,最经不起这些话,可这丫头却每每都晓得怎么激怒他,实在玩火。玺珠勉强踮起脚尖,他倾身凑在耳边,嗓音不轻却也不大地说:“珠儿,我是要娶你的,那件事,我不介意告诉云川 像是一层薄纸轻易捅破,玺珠震惊地瞪眼,拼命摇头。 “嗯?”他沉声,音调上扬成疑惑。 玺珠连连摇头:“不要,不要说 得到满意地回应,华禹浅才松手,唇线一边上笑得好看却让玺珠觉得浑身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未等缓和下惊惶,就听身后传来云川的疑问:“那件事?大哥要告诉我什么事?” “没,没有玺珠猛地回头,摆手摇头,脸色当即就苍白起来。华禹浅眸光滑过她小脸,对着云川淡淡启唇:“没什么,这件事以后知道也可以 说罢,拂袍离开。 玺珠双手握拳,拇指狠狠掐在食指肉背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提醒到自己,已经没资格嫁给华云川,自己已非完璧。 瞧她抖厉害,云川赶紧上前将她搂住,一手抚上额头试探温度:“怎么突然抖成这样?” 她不说话,只是将脑袋整个埋入他胸膛。云川笑着说:“你还这样怕大哥?虽然是严肃冷酷了些,心底却是极好的 “不要提他玺珠难受地闭眼,低咽。 “珠儿,那红绳阿蓝好奇才会被抢了,本要还过来的。我怕你误会,才会说掉了云川见气氛合适,连忙解释。 可玺珠现下根本就顾不得这些,只点头,良久慢悠悠得问:“云川,倘若……倘若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你还会喜欢我?想要娶我吗?” “珠儿就是珠儿,怎么会不是原来的你?”云川有些奇怪,心里一团疑惑。方才就瞧见,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大哥的举动有些怪异。 像是对,最亲密人才会有的动作。 “你会吗?”玺珠急着仰头,问。 华云川望着她眼,低头鼻尖恰好抵在她额头,笑着说:“当然,珠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不会嫌弃的 得他允诺,玺珠才算安下心来。 可这件事,终归像是处在楼宇高台的纸鸢,摇摇欲坠。有些人本该在一起就注定要在一起,有些人注定今生无缘,无论怎样争取,也是逃不开命运作弄的枷锁。 云川本在陪着玺珠用晚膳,丫环匆忙跑来,将一封信和红绳交给云川禀报:“少爷,蓝姑娘留下这封信就不见了 “怎么会?”云川一愣,接过信,每阅一行眉间就深皱一番。末了,霍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玺珠惊讶道:“云川 “白日里我语气过重说了她几句,才留信离开,我去找她云川回头安抚,转身就走。玺珠本拽着他衣袖的手,在他离开瞬间擦过衣袂滑落下来。 像是错觉,总觉得这一下,像是两人的命运,就要在指尖流失。像是一瞬间有火气在脑海里冒上来,玺珠猛地站起身,望着云川的背影喊:“你为什么这么担心!” 云川背脊一僵,须臾回头面露焦虑:“冷香阁地局她不清楚,若是胡乱跑进淬毒山就糟了。阿蓝,是我恩人,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话落,再无犹豫转身就往采菊院外跑。 玺珠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苦笑:“不是还受伤吗?” 还跑这么快。 脸上凉意过盛,玺珠抬手一抹,竟是一脸泪。二丫端着菜色过来,没瞧见华云川身影有些疑惑瞧她。玺珠回过神来,朝她说:“把袍子拿过来吧,我去找阁主 既然是淬毒林,他去不是一样没办法吗。淬毒林这样毒,只有阁主有办法。 ( 爱恨纠葛(二) 玺珠裹紧袍子就往东苑跑,竟是下起零星小雪,青石砖缝里掺了细白,像是谁撒了一地细盐。屋子里还亮着,人影投射在窗页上显得有些巨大。 “阁主玺珠叩门,唤。 屋门知啦一声拉开,华禹浅一身衣装尚白日模样,瞧是她,脸上略有惊愕闪过。玺珠也不管之前多厌恶和华禹浅的肢体接触,上来拉起他手臂就 往外拽。倒是华禹浅被她拖了三四步,疑惑道:“去哪?” “阿蓝不告而别,怕她误入淬毒林,你去救救她她边说,步子也越发快了些,冷不防被身后猛地止步的力度拉住,差点往后摔。华禹浅眸色 有些兴味:“救了她,又该和云川纠缠不清,你不生气?” “会,但也不能放着一条性命不救玺珠咬唇,使劲拉了拉他手臂。可他像堵高山,怎么推搡也不见半点动弹,徒留玺珠一个人又拉又拽热得 后背一层薄汗。等实在无力,玺珠有些怨恨瞪他,他才启唇语调平缓:“不后悔?” 第一次,华禹浅的眸子里有选择遗留给她,她下意识一愣,良久点头:“不后悔!” 那时候,她认为云川是喜欢自己的,哪怕出现另一个女子也不会耽搁到彼此。华禹浅给她选择,她选了一条注定要将自己推向悲惨的道路。 华禹浅和玺珠赶到淬毒林外,华云川已经进到林口。四处烟雾迷障,透骨阴寒像是九泉深渊。可这林子一到白日却是另一番景致,漫山遍野的花朵 鲜红的不俗艳、淡薄的不温柔。季节轮回交替,这些花色变枯萎再凋谢,颜色转换再重生,比石缝野草还要坚韧。也是应了那句,越是好看的东西 越毒。 这些花草,蕴有剧毒。 刚来冷香阁是,长姐就谨慎叮咛,这个地方万万来不得。可她性子好奇不听话还是偷模着去了,沾了一身露水三分毒液回来。当夜就高烧不退满嘴 含糊。华禹浅救了他,喂了丹药。 也是那时候,他对自己严厉起来,有些近乎不近人情地冷漠。 “呆在这华禹浅朝她说完,闪身往前,像道影子鬼魅转移瞬间到了林口深处的华云川身边,手掌搭在他肩头猛地一拉将云川整个身子生生往后 掷去。云川落地施展轻功,才安然退至林外站定。 玺珠上前将他搀扶住:“没事吧?” 他摇头,回以一笑,眉间的愁绪却丝毫不减,目光望着林子,可惜一片雾障再也瞧不清楚里头的状况。玺珠抿唇,心里苦涩。约莫半会,雾团里就 走出一抹影子,因着白衣有些分不清楚。等靠近些才瞧清楚,是华禹浅抱着昏倒的阿蓝,一步步走出来。 阿蓝像是完全睡着,四肢垂落像是没有生命体质的布偶。 “怎么回事?”云川跑上去,望着昏迷不醒的阿蓝,问。 华禹浅余光里看了玺珠一眼,复将目光放回怀里的人身上:“稍许呛到几口毒烟,没大碍 话落将阿蓝递交给他,云川抱着阿蓝预备回去,转身对上玺珠的脸有些叹息地说:“我带阿蓝先回去 未等玺珠点头,已经越过离开。 像是彼此陌生一样,再未有从前的温暖,玺珠凝伫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兀觉得身子冷得厉害。回去后,大夫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煮了几碗给阿蓝服下,到近夜才醒过来。那时候,屋子里只有玺珠还呆着照料。 “嗯……”小声呜咽,玺珠探身去看见她缓缓睁眼,才算松口气。等适应四周的环境,阿蓝有些无奈地开口:“我怎么还在这里?” “你进了淬毒林,晚一步恐怕小命不保玺珠提醒。 阿蓝这才注意到床沿坐着的玺珠,惊讶道:“珠姑娘?” 尔后似乎觉得胸腔里难受,玺珠瞧见她脸色仍不见好转捂着胸口大喘气。玺珠赶紧去扶住她:“怎么了?那儿不舒服?” “老毛病,隔三月发一次,今次中了些毒烟提早要发作了她笑,像是漠不关心可双手却死死握拳一脸的惊恐。 老毛病?她自个不是会治病吗? 外屋传来脚步声,玺珠回头去看见是二丫端着糕点来,却在快要绕进里屋时,二丫猛地顿住躲在珠帘后。玺珠觉得奇怪,唤:“怎么不进来?” 二丫还是踌躇在外,良久等玺珠再唤才脑袋压低杯盘举过头顶进来,阿蓝有些奇怪地打量她,却见二丫速度将糕点摆放在一边,转身就走。 “你丫头长很丑吗?一个劲低头阿蓝低喃。 玺珠见不得人说她,淡言:“二丫长得清秀,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一听不会说话,阿蓝恍惚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低笑一声:“我也认识一个人,不会说话。只是,下手狠地出奇 玺珠没功夫听这些,默然。床上传来一阵衣料窸窣声,便见阿蓝掀开锦被就要下床,玺珠连忙拦住她:“你下床做什么?” “当然趁着没人赶紧离开啊阿蓝嘿笑,歪着脑袋朝她笑。 没人?她不是人吗?玺珠伸手拦住她,有些气结:“你这样上哪里去?等会又要害我们好找 听到这句话,本还挂着苍白笑颜的脸褪下颜色,阿蓝煽动睫羽有些悲伤。玺珠以为自己说话有些重,正要道歉却听到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语:“珠姑娘,我会死的 玺珠猛地抬头瞧她,却见她一脸笑,仿若那句忌讳的言语压根不是出自她口中。可等玺珠确定是自己听错,她又说:“珠姑娘可知,我是什么人?” “云川的救命恩人玺珠有些迷糊。 她却摇头:“洗桐宫下有百毒谷,我是百毒谷门下小生。洗桐宫宫规,入宫弟子必须服用九功散,三月一次施与解药 没料到她会是洗桐宫人,玺珠有些震惊,不明白为什么要将这番话说给她听。又听到九功散,略感觉不详便问:“要是……没解药呢?” “七日,七日后化为脓水死无全尸阿蓝扬唇,笑得美好像是故意要扯出一个最美好的笑脸来抵御内心的寒冷和孤寂:“毒烟让九功散提前发作,我为了救云川,叛离宫规,就算不等毒发也会有人来杀我 末了,阿蓝扭头朝她坦言:“一个女子不顾性命也要救这个男子,你说,为了什么?” 阿蓝不是在崖低第一次遇见华云川,早在沾阳便有过几次照面,几次三番遇上些事情。可惜,华云川没太将自己印在脑海里,反而是那场坠崖,她早躲避耳目去崖底将他暗中救起,免于洗桐宫搜崖发现尚未死去的华云川。 玺珠愣在原地,感觉浑身僵硬,连同指尖都有发抖。阿蓝在她发呆空档,靠着虚弱身子越过往外走。玺珠没有去阻拦。 因为她说:“我不要云川内疚 泪水在眼角酝酿,玺珠觉得下唇微颤,眼泪便滚落下来滑过下巴。 她一直维持着伫立床前的姿势,良久屋外传来云川和华禹浅的声音,双臂被猛地拽住,云川有些惊讶地瞧她,指着空荡的床榻问:“珠儿,阿蓝呢?” 她没说话,只是眼泪越来越汹涌。云川不明所以,越发紧张起来:“你哭什么?人呢?” “云川华禹浅低喝,示意他不要太冲动。云川这才反应过来,去替她擦眼泪,满脸愧疚。玺珠觉得眼疼,愧疚? 阿蓝之于云川,是什么? 良久,等喉咙里逐渐干涩起来,才启唇:“她说自己会死,不要你愧疚 云川不明白她的话,可须臾脑子里转动几下意识到什么,转身就往外跑。华禹浅要去跟上,却感觉衣袂被拉住,回头是一双红眼的玺珠,她说:“带我一起去 果真是阿蓝口中的那句,不等毒发,自然会有人来杀她。 阿蓝没走远,在淬毒林不远处的荒原里和一个黑衣人缠打在一块。黑衣人武功不凡,招招致命,步伐跳跃出鞭里灵动如蛇。 阿蓝原本就体力透支,在几番下来有些力不从心,且武功上和黑衣人本就悬殊。红亮的鞭身在空中呼啸,一下子裹住阿蓝将她拉进,抬脚用力将她踢得十步开外。 “阿蓝!”玺珠惊叫,跑上去搀起口吐鲜血的她。 黑衣人显然一惊,回头瞧见华云川和华禹浅赶来,毫无恋战的犹豫,转身就施展轻功逃开。华禹浅望着远去的黑影,眉心一皱。 华云川上前抱住口吐鲜血的阿蓝,身前银饰裂开大半,伤口血肉外翻淌着血。云川有些震惊:“你一个人又想不告而别去哪里?” “我都要死了……怎么……这么凶阿蓝苦笑,血顺着唇角滑落,泪水也一并搀和下来。 玺珠将她抱紧,摇头。 阿蓝叹息,艰难的握住云川的手,靠近脸颊摩挲几下,幸福地笑着说:“云川,我一直做梦……梦到自己穿着喜袍嫁给你……你……你说我好美……好美 “我带你去找大夫云川眼眶泛红,没由她再说话自玺珠怀里将她抱起,往冷香阁方向跑去。背影里满是焦灼和恐惧。 玺珠瘫坐在原地,摊开掌心,一片血红。阿蓝的血…… “她会死吗?”像是憋足了口气才问出这句话,玺珠垂眸。华禹浅晃动眼波,瞧她这个模样,蹲子要去抱她,可指尖触到她衣料猛地缩回去。 玺珠,是讨厌他碰的。 “她是洗桐宫的人,中了九功散,只有七日的寿命了。可为什么不放过,还要人来杀她玺珠呢喃,这才觉得洗桐宫可怕。本在往来人口中听闻冷香阁和洗桐宫,深知洗桐宫婬邪,杀人如麻却没太在意。如今才真觉得彻骨透心的恐怖。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不会滞留太久华禹浅低吟,目光幽深像是在洞悉什么。 ( 爱恨纠葛(三) 玺珠赶不上云川的步伐,他满脸焦急抱着阿蓝一路冲进院子里,昂头大喊:“快请大夫!”屋子里乱成一团,丫环端着热水干净衣裳忙进忙出。玺珠站在珠帘外瞧着内里的一切,心都揪起来。等大夫到来,把脉诊治也只是开了几副暂缓痛楚的药方,摇头叹息:“这毒江湖上少见,老朽医术不精 九功散的确算是稀有,唯独洗桐宫宫主常年懂得制这种毒。玺珠想,若非实在阴毒的人怎么可能研制地出这样骇人的药物。 几碗药灌下去,勉强撑住阿蓝虚晃的身子,脸色白的像是一张纸。云川的表情是痛苦和束手无策,玺珠看得难受索性提裙跨出屋子。院子的几株梅花开得殷红,蕊苞带雪点缀地越发清俗起来。越是天寒地冻,霜雪压枝这梅花开得越是美好。 应是那句,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花瓣落地,一地雪上一片红,扎眼地痛到眼睛。她站在梅花树下,冷风拂来吹起发髻上的飘带,契合着衣裙扬起竟像是要驾风而去。华云川这样觉得,心下空洞又不安。 “怎么出来了?”转身,见是云川,玺珠多少有点惊讶。阿蓝这个样子,他满脸不放心现下怎么舍得出来了? 他不说话,只是定眼看她,仿若要将她的美好全数印在脑子里。良久,他眉目带些清霜,眸底都是艰难,可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他说:“珠儿,我负你了 “什么?”玺珠惊诧,多少能猜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是惊到试问一遍,企图抹杀这抹幻听。人在不愿接受事实的情况下,多数会把话当幻听。 玺珠就是。 不是没听清楚,只是希望不是真话。 华云川有些低迷,站在不远处已无往日的雅痞温柔,一下子像是被时光消磨数载:“阿蓝的毒已是回天乏术,她最后的心愿,我想替她完成 “你怎么知道她的心愿?”玺珠有些急,鼻头隐约发酸。 他点头:“我知道,她一直想嫁给我 像是所有的后怕在顷刻全数实现,玺珠猛地合眼,泪珠顺着眼角滑落。良久,透过氤氲视线里望面前这个逐渐陌生的面孔。酸味冲上鼻腔,抖声痛苦:“我呢?那我呢?” “珠儿,我……”云川欲言又止,神态痛苦。 红绳在,姻缘在。她等着云川回来娶她,幻想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可现实却残酷到令人窒息,他在自己面前,说要娶别的女子为妻。 虽然,阿蓝快死,这个心愿本该大义成全,可她还是觉得翻江倒海地痛。云川捏着拳,咬紧牙关克制住抱住她的冲动。 良久,四下静寂到荒凉,玺珠却意外没有嚎啕大哭,只看着他问:“若你执意如此,日后断不能后悔!” “……”云川握拳紧得骨节发痛,他点头,像是许下最铿锵地誓言:“不后悔 玺珠感觉整个人松散下来,所有的力气全数流泻,她险些站不住,勉强扶住身旁的梅树才站定,不想见他的脸,玺珠猛地转头大喝:“走!” 云川步子动了动,垂眸痛苦转身,步伐艰难往屋子走。玺珠回头,瞧着他的背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毫无形象的模样,泪水止不住往下掉。蹲子抱着膝盖埋头大哭,双肩随着哭声颤抖地厉害。 云川瞧见,痛苦阖眼,往屋里关上门扉。 珠儿,我负了你。 华禹浅站在梅花烂漫的暗处瞧着这一幕,毫无波动的面容猜不透情绪,唯有逐渐上扬的唇线透露出他的心思,残忍到冷血。拂一手落梅,捏碎一场爱恨。 玺珠拖着繁重的身子,像是无主游魂在雪地里走,等回到采菊院。素心跑上来,惊呼:“小姐,你的鞋呢!” 这才意识到右脚沁入骨髓地冷,低头瞧,右脚上的绢鞋不知何时没了。二丫抱着厚袍给她裹上,替她搓了搓掌心。 玺珠望着她,乌黑环髻上插着一支墨绿珠钗,在她举动里晃荡出弧线。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玺珠猛地跑进屋子里,像是发了疯一样翻箱倒柜将首饰盒搬出来,一个个打开。抓起一把把珠宝首饰往素心和二丫怀里塞。 素心瞧她这模样有些吓坏:“小姐,你怎么了?” “全部,全部给阿蓝送去,一件不剩送去!”玺珠喊着,顾不得步簪尖锐一端刺得掌心出血,钗子上沾了血显得悲情浓烈到骨子里。 等实在无力这样下去,她滑坐在地,拿手捂住脸丝毫不顾血擦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她抖着嗓子说:“我不需要嫁妆,不需要……” 素心二丫不敢去劝说,只能站在原地静静陪着她,听着一屋子里安宁里满是她的哭声,绝望至极。 考虑到阿蓝的身子原因,婚期在第二日就张罗开。时间紧凑来不及一一通知江湖门派,虽简洁却还是装点喜气满是殷红富贵花朵。鞭竹炸天,劈啪声不断合着欢笑像是最伤人的利器,割得伤心人断肠。那个时候的玺珠,一身冷汗躺在床上满嘴胡话。 和大厅完全不同的气氛,清冷地可怜。 华禹浅拿替她擦拭额角涔涔汗珠,照顾在旁。等丫环来催:“阁主,该去前厅了 长兄如父,既是云川娶亲,是要合拜地。华禹浅正要站起身,衣袖被拉住,玺珠半合着眼,乏力地启唇:“不要走……” 华禹浅看她,伸手握住拽住衣袖的手,好凉。沉默一会,他对着丫环沉声道:“就说这边有事月兑不开身,不去了 丫环犹豫一会,只得领命往外走。 玺珠的手拽地很紧,几乎要将他衣袍捏碎。宠溺地抬手抚上她脸颊,华禹浅柔声安慰:“我不走 得到这句答应,她苍白的唇角终于满意扬起弧度,眼皮沉重合下,她呢喃:“云川,陪着我……” 眼角一跳,华禹浅深吸口气。 成亲后第二天,玺珠身子好转清早起来用膳,桌上空着两个桌位。等一匙薄粥入喉,远处才姗姗来迟两人。华云川一改往日的模样,规矩得体。阿蓝换掉一身苗疆服,一身碧蓝缎衣,衣襟绣着兔绒滚边衬着一张苍白的小脸越发透明。 发髻盘得流云,步簪点缀摇弋间互碰咯咯作响,像是一把锤子敲在玺珠心头。 云川搀扶着她进来,丫头赶紧将屋内四角燃着的火盆重新挑起添些炭火,屋子里一时暖起来。两人对着一旁为玺珠夹糕点的华禹浅行礼:“大哥 “坐吧华禹浅扬声,示意丫环上热茶。玺珠接过递来的茶盏,捧在手心始终低垂着头,不敢也不想抬头,但尽管这样还是能感觉到云川的目光投过来。像是心慌,一口气将茶水喝下去,等滚烫触到舌尖喉头,她惊呼一声,摔落茶盏,碎一地。 “疼不疼?”华禹浅连忙去问,玺珠捂住嘴只是双眉紧蹙摇头,刻意避开他。 “珠姑娘,压一压吧阿蓝将一盏凉茶递过来,玺珠这才抬头对上她明眸苍白的脸颊。像是在躲避什么,她简单道谢,接过茶盏却未喝。 “珠儿云川声音传来,玺珠猛地站起身,连声话也没说就往外走。走得有些急,险些撞上赶来的宋清妤,她哎呀一声埋怨:“元二小姐,看着点 玺珠瞪她,恰好入眼宋清妤身后的几名衣着浅红的女子,其中一人手捧锦盒,几人手捧锦料珠宝。原以为是宋清妤拿来讨好新婚燕尔的把戏,却听到她说:“阁主,几位声称是弟妹熟识,知晓弟妹大婚特来送贺礼的 阿蓝好奇望去,眼光一厉:“洗桐宫” 这几名女子她不认识,但这一身衣裳认得,正是宫主宫内女官的衣着。一听这名字众人皆是戒备起来,玺珠有些惊讶。遂见一名女官上前,将锦盒举过挑开锁扣,里头是颗雪白丹丸,泛着股幽香。女官浅笑:“宫主知你大婚,特送来贺礼些许,这颗是九功散解药 什么! 玺珠一震,江湖上不是说,九功散没解药吗! “不可能,九功散根本就没有解药阿蓝低喝,轻咳。 女官笑地阴瑟:“不是没有,只是宫主不愿意给而已,这是仅此一颗信不信随姑娘意愿 说完,身后几名女官配合上前将贺礼摆放一侧,转身再无犹豫地离开。整个都是模不着头脑,满屋子的唏嘘。 阿蓝缓步靠近,捏起那颗药丸,云川阻拦:“实在诡异,先前派人来杀今次却大方送来解药,一定有诈 “这个节骨眼上,洗桐宫不敢造次华禹浅启唇,使得四周压抑的气氛松懈下些许。阿蓝回头瞧他,良久唇角噙笑对着云川,拍了拍他的手安抚:“反正也是死,不若试一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 玺珠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坦然,丝毫不怀疑药物有诈? 像是,知道不会出事一样……还是真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在偏锋走势地搏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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