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华衣》 第一章 所为所止(上) p>星辰华庭夜总会坐落于a市朝华路东靠希尔顿国际大酒店,北临燕莎购物中心,西临米其林饭店,南临世贸广场,是a城繁华高消费的金三角地区。傍晚时分,这全城最奢华的夜总会正做着营业准备。充满异域风情的调酒师们在酒窖里挑选着美酒;穿戴齐整的侍应们里里外外地拾掇着;歌舞陪酒女郎们聚集在化妆间细细勾勒出一张张精致妆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进行着。 就在这时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驾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走了进来。领班的经理忙上前招呼,“抓住了?”他仔细打量了那个被反剪着双手,却一脸倔强的少年,有些不信地指着他,“就是他?” “就是这个臭小子,”一个光头大汉捏起少年的两颊,恶狠狠道,“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小畜生,太岁爷头上也敢动土,真是不识好歹!” 那眉目清秀的少年用力挣开他的手,回骂道,“你个老畜生,有本事和小爷单打独斗,几个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 “啪”光头给他一记重重耳光,“死到临头还嘴硬,呆会有的你苦吃的!”他转头问领班,“陆哥呢?” 领班忙说,“早在’兰香阁‘等着了。跟我来 少年被一帮人推拽着朝前走,一路走来只觉得眼光缭乱。脚踏在光可鉴人的纯白大理石上,头顶上方悬挂着一盏盏水晶吊灯,光影变幻,如星辰璀璨。沿路遇见的好奇打量他的女服务生们一个个妩媚动人、风情万种。不知道绕了几个拐角,被带到一条一色洁白的玉石铺满的小路,尽头是个雅间。领班敲敲雕着精致兰花的紫杉木门,恭敬地叫唤,“陆哥,人抓到了 门开了,少年被拖了进去,里面没有开灯,昏暗中只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一颗心似要蹦出胸膛。 浑浑噩噩中站定,却听到耳边“霍霍”的刀起刀落。他几乎站立不住,听到边上抓着他不放的光头佬一声嗤笑,才回过神来。几乎铺满整面墙的液晶屏幕上播放骇人一幕:一颗被斩断的头颅连着筋脉骨骼,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滚动。终于静止,冲血鼓胀的眼球带着临死前的巨大恐惧。 “啊!!!”少年终于抑制不住恐惧大叫起来。 “叫什么叫,小兔崽子!”边上有人一把堵上他的嘴,不耐地说,“在陆哥面前给我老实点 电影停了,灯被打开。少年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白皮沙发。 入目先是个穿着紫色裙子的美貌女子,跪坐在白色的茸毛坐垫上瞅着他看,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边上是一副精美的中式茶具,整个雅间茶香四溢。 少年再看,一双黑色的皮鞋纤尘不染,往上是笔直的黑色裤管,他突然有些胆怯,垂下眼不敢再看。却听一声笑,那声音醇厚却带着戏谑。到底是少年心性,突然心中充满无畏勇气,抬起头就嚷嚷,“你的车就是我偷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倚靠在沙发里的男人,竟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二十五六的年纪。俊朗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整个人显得极为温文尔雅。穿着的白色衬衫,最顶端松开两个扣子,为他平添一丝慵懒气质。那琥珀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少年却觉得自己被吸入一汪深潭。 ( 第二章 所为所止(下) 第三章 佳人如月(上) p>陆为止上了车,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心想着,叶紫烟真是胡闹,非拉着他看什么《灯红酒绿杀人夜》,也不知道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看鲜血淋漓的恐怖片。杀杀杀,一路屠刀高举,杀个没完没了。要不是光头带着人进来,他再看下去估计就要反胃。 光头坐在副驾上,转过头来不解地问,“陆哥,那小子偷了你的东西你不怪罪,反倒让他跟你,真的没关系吗?他毕竟是路老三的人,华西区不归我们管 陆为止却连眼都没睁一下,“路老三那个缺德的老小子,几十年来拐带了多少妇女儿童,当狗一样养着,手脚灵活脑袋好使的教他们偷东西,老实木讷一点的就弄残了去行乞,又控制多少女的卖婬替他赚钱。这个下作东西底下却有这样一个通透的孩子,明知被出卖,也不供出路老三。这样的人在路老三那简直是暴殄天物。再说,路老三自己指明跟他没有关系了,我收了又怎样。我早晚收拾了他们华西那群杂碎!” 光头为他最后那句话里的寒意所摄,不敢再有异议。同时庆幸自己是他的手下,要是当初选了去华西混,以后怎么死都不一定呢。 车平稳行驶着,华灯初上,a市被霓虹夜灯点亮。不夜城,繁华似梦。陆为止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陷入沉默,柔和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他半个身体隐在这变幻的光晕中,若隐若现,绝顶寂寞。 光头却在前面大声开口,打破沉默,“陆哥,被那小子一耽搁,恐怕大老板的订婚宴已经开始了他见陆为止并不答话,有点讪讪,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绝代佳人,能把大老板迷得这样神魂颠倒。城中那么多名媛小姐都不得青眼,金屋藏娇三年才公开订婚。深怕谁抢了似的 最后一句他说得轻,陆为止却听见了,“不怕死的就到处嚷嚷去,老板的闲话也讲。我倒不记得自己借了你这么大一个胆 光头脸色一边,“啪啪”给自己几个耳光,那力道听得人都痛,“陆哥我不敢了 陆为止凝眉不语,一路无话。 霍家犹如宫殿般的别墅终于出现在a市海风习习的暮色中。霍家是a市著名大家族,商界政界黑白两道都广有涉及。霍家人才济济,如今掌握中心大权的却是长门长孙霍瀚廷,而霍瀚廷即为星辰华庭的幕后老板,今晚正是他的订婚宴。今晚,几乎全城的权贵,各路大佬都齐聚在霍宅。听说因为这场订婚宴,警方还在各关口设置了路障以防过多外地势力进入a市。而霍家虽高调举办这场宴会,却禁止了所有媒体进入会场。这也给一直被霍瀚廷保护着的未婚妻更添加了几分神秘色彩。 夜正浓,水晶宫殿般的大厅里聚集了穿着光鲜亮丽的各色人。觥筹交错,乐声悠扬。陆为止站在光线寂寥的角落里,浅酌一杯红酒,不漏痕迹地四处观察着。近一半的政要,a市几乎半数的黑道大佬,这是个奇怪的地方。黑白不明,正义与邪恶把酒言欢。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却没有找到今天宴会的主人以及他那神秘未婚妻的人影。他跟了霍瀚廷三年多,慢慢取得他的信任,开始被委以重用,离那最核心的地方只差一点点距离。生于巨富之家的人总是过分谨慎,尤其是霍瀚廷。所以只有接近他的生活,方能更进一步了解他。 ( 第四章 佳人如月(下) p>而此时的霍瀚廷正在二楼,高大的身影在卧室门外踱来踱去,侧脸的线条深刻俊朗,他一个抬头,深邃五官迎上璀璨灯光,唇边有淡淡纹路,一身定制礼服,说不出的器宇不凡。 “如月,如月你准备好了吗?”他敲着门柔声叫唤。 半响没有回应,他几乎想要推门而入,里面却有人率先打开了门,他急急往里走却被拦住,是霍家的老管家吴嫂,“少爷,按摩师正在帮少女乃女乃做按摩,你先下去吧。你越催,她越着急,待会又该头痛了 霍瀚廷沉吟片刻终于妥协,楼下的宾客的确等了很久。要不是如月突然头疼,订婚宴早该开始了。有佣人端着杯热水经过,他停止脚步看她进去。近来如月的头疼症似乎比过去发作得频繁,是不是换了新药的缘故?得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情,早点带她回美国去。 霍瀚廷终于下楼,一时之间宾客尽欢,好不热闹。陆为止趁着间隙上前,“大哥,恭喜你 霍瀚廷见到他,倒显得非常开心,“为止你来啦。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今天是我订婚,你就委屈下自己。吃好喝好,不想应酬的人就不必搭理 陆为止笑道,“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替你高兴,你倒操一份闲心了。嫂子怎么还不下来?” 正说间,鲜花簇拥的旋梯,缓缓走下一个人来。乐声依旧,场内的灯影变幻。那个身影徐徐走下楼来,纯白的长裙曳地,那飘逸的裙摆随步态款款而动。冰肌雪颜,全场寂静。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优雅的眉和星辰似的眼眸被一室的灯火照亮,小巧挺拔的鼻下如樱花唇瓣,下颌纤柔,颊边两点梨涡浅浅。青丝如瀑,素颜如月。大厅内万紫千红各路美人,却被这一抹极致的艳色夺去光彩。 霍瀚廷在所有人的屏息中上前,执起佳人递来的手,轻轻一吻,“各位,请容我介绍,我的未婚妻--欧阳如月 某个角落一声玻璃脆响,那散落一地的碎片声却湮没在如雷掌声中。陆为止手心上鲜血直冒,他却盯着不远处的佳偶天成一动不动。 有侍女悄然上前,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为他递上白色手巾,他木然接过。眼睛却依然直直地盯着前方的人。那女子一头青丝如瀑,她在霍瀚廷的臂弯里浅笑着垂眸,那盈盈的样子竟是这样熟悉。仿佛时光倒流,夕阳西下,少年时代的他穿着洁白的衬衣,牵着女孩的手奔跑在麦田间。清风吹拂着他的面颊,他闻到她发间的芬芳。他对着她笑,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扑闪,盈盈动人。 那是他的…… 霍瀚廷却牵着她的手,走到他面前,“为止,这是你的嫂子 他听到霍瀚廷又说,“如月,这是我的好兄弟陆为止,他曾经救过我 她叫如月,她看他的目光波澜不惊,他听到她说,“你好,我是欧阳如月那是全然陌生的客套。 嘈杂的歌舞人声中,他的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飓风。 那一夜从不多喝的他喝了很多很多,光头把他送回住所后就离开。一室的黑暗和寂寞将他拥抱。陆为止挣扎着坐起身打开灯,掏出那个旧旧的钱夹。钱夹的夹层里竟有一张微微有些泛黄的照片。那是个绝美的少女,长发如瀑,墨黑的眼眸中水汽盈盈,唇边有两颗梨涡。她边上搂着她肩膀的男子一身军装,军帽下的眉眼清朗若风…… 照片背面几个娟秀的小字:林华衣爱陆为止一生一世。 ( 第九章 错综复杂(下) p>林华衣。 欧阳如月有一点懵,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她微眯着眼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凌乱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娟秀的面容看着很是楚楚,但是这个女人和她说出的名字都那样陌生。 “林华衣”对方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我不是”欧阳如月下意识地摇头。 “这位太太你恐怕认错人了,”边上的欧阳环宇正色道,“这是小女欧阳如月 那人兀自不信,坐在欧阳如月身旁细细打量着她,“我是陆夕荷,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欧阳如月一双莹润双眸中有一丝疑惑,最终还是摇摇头,“我没见过你,我是第一次来a城 那叫陆夕荷的女子还是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放弃,喃喃着,“对,你不可能是她。她三年前就已经”她看一眼欧阳如月便不再言语。 孩子又在弱弱地唤着妈妈,陆夕荷起身蹲在她边上又是爱怜又是自责,“都是妈妈的错,怎么就没有把你抱稳呢” 车行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门口,有准备就绪的医务人员冲上来接应,很快就将孩子推进急救室。欧阳环宇跟了进去,欧阳如月和陆夕荷被阻在门外。 陆夕荷来来回回地走动,那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欧阳如月的心上。白色的墙面、大理石砖地板、明亮的白炽灯光,进进出出的护士和路过的病人,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杂音。更隐隐约约听到有童稚的哭声夹杂其中,那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她鬼使神差般转身,却只有紧闭的白色大门横亘在眼前。 陆夕荷眼神复杂地瞅着她瞬间苍白的脸,“欧阳小姐,你怎么了?不如你先回去吧 欧阳如月却只能看到陆夕荷的双唇一张一合,鼓膜好似在震动,耳朵里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而四周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然出窍,游离到了另一个空间。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到一个黑影靠近,身体顺着墙迅速下滑,却没有预期的冰冷。 那是一双惊痛的眼睛和一个温暖的怀抱。 “华衣——” 她做了一个亢长的梦,梦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白。她伸手去触碰,那片纯白却在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玻璃墙。墙的另一面和她面对面站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人。明明是透明的玻璃,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她突然胆怯后退,却感到有什么弄湿她的脚,她低头看到自己赤足站在鲜红的液体中。那水红得太刺眼她抬头,对面的女人满身鲜血倒在地上。她尖声惊叫,那整片的玻璃墙顷刻间崩裂开来,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如同冰冷的碎冰向她砸下来 “啊——!”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环住,欧阳如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说,“如月,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欧阳如月抬起头,霍瀚廷英俊的脸庞在她的泪水中抖动。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柔声安慰,“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 欧阳如月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惊魂未定,“michael,我刚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看到一个女人,满身是血躺在我面前。可是我看不清她的” “如月,如月!”霍瀚廷阻止惊魂未定的她,“那只是一个梦 “可是”梦里的那股惊惧犹在心上,她突然情绪失控,“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又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以前的事我都记不起来了!?” 霍瀚廷惊愕,眉宇深锁,狭长的眼睛里有复杂情绪。伸手拭去她的泪,将不安挣扎着的她紧紧环抱。 一下一下耐心轻拍她的脊背,欧阳如月终于在他怀中渐渐平复。霍瀚廷柔声说,“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三年前你出了那场车祸,所以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没关系,没有过去的回忆不要紧。如月,我们还有漫长的未来 没有过去真的没有关系吗?欧阳如月在他的怀里沉痛地闭上了眼。三年前她在洛杉矶的医院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这个男人给了她爱情,给了她承诺,唯独没有办法给她记忆 林华衣。华衣。 脑子里突然有一道光闪过 她猝然倒地的刹那,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那双墨黑的眼眸 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陆为止。 霍瀚廷哄着欧阳如月吃了药,看她睡着后起身轻轻带上门。走廊尽头是负手而立的欧阳环宇,霍瀚廷上前,声音沉沉,“欧阳医生,你的新药似乎并不太起效 欧阳环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霍少爷,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就算是患永久性失忆症的人也不是绝对就想不起过去的事情。只要她回到她过去所处的环境,遇上过去熟识的人,或者经历一些类似过去经历过的场景,她的记忆是有可能被一点一点唤醒的。我可以为她配置药物或者催眠去抑制她的记忆复苏,但是我无法保证她真的永远都想不起来。有谁会心甘情愿地接受没有过去的人生呢,哪怕她的过去荆棘丛生” ( 第十章 名门怨偶(上) p>夜雾沉沉,寂静的柏油车道上唯有一辆黑色轿车孤独行驶着。高耸的树木如巨大的屏障林立在道路两侧,由远及近,又快速后退。车开了很久才拐入一条曲折小路,远远听见浪花拍打礁石,再驶进去就见到独栋临海楼房。 三层欧式建筑,瓷白砖石在夜色下透着森然光亮,繁复花纹的铁栏杆上有斑驳锈迹。轿车停在大门外,车窗摇下,门口的守卫朝里面的人恭敬地行了个礼,“欧阳先生好并放行。 欧阳环宇停好车,由佣人领着走进屋。这是很有些年月的房子,并没有其他别墅的气派,有翻修的痕迹,但整体布置却非常温馨别致。大厅里摆放着新鲜的薰衣草,淡淡的清香萦绕鼻端。欧阳环宇深嗅一口气,示意佣人不用跟着,径自往三楼走去。 每一层的墙面上都间隔挂着油画,多是风景静物,笔触细腻,画风婉约。三楼的楼梯尽头是一大幅的薰衣草花田,在那一大片的绮丽紫色中,有一抹纯白。欧阳环宇走近去看,那是一个女子背影,优雅却寂寥。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向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敲门,没有回应。再敲,还是没有。 他转动门把,门开了。 纯白色调的房间布置得简约恬淡,入目先是大开的落地玻璃窗,风吹起淡紫纱帘,月色清辉,一架白色钢琴静静地伫立在窗边。 隐隐约约听到压抑的咳嗽,欧阳环宇大步走向露台。 有人靠在栏杆上剧烈喘息,修长身影,被黯夜遮掩。 “杜翊?”欧阳环宇似有疑虑。 那背靠栏杆的人自黑暗中走出,苍白脸色,消瘦身形,岁月纹路在灯下无处遁形,但那五官轮廓却是精致。一双琥珀色眼眸依然深邃耀眼,“欧阳,你来了啊 夜风瑟瑟,大海和黑暗融为一体。 欧阳环宇将杜翊扶到沙发上,起身给他端来一杯水。杜翊懒懒地接过,只喝一口却呛得停不住咳嗽。欧阳环宇一时之间找不到他的药正想要叫佣人来帮忙,杜翊一手捂着嘴,一手示意他去翻梳妆台。 欧阳环宇连忙上前取药,却瞥见妆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精巧木梳和首饰盒。 他喂杜翊吃了药,半响,杜翊才平复下来。 欧阳环宇掏出烟来想想又放回去,杜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我已然如此,你抽或不抽又有什么区别?” 欧阳环宇突然气急,高级知识分子出身,在国际上也算小有名气,此时月兑口而出的国骂三字经真是和他往日打造的儒雅形象全不相符。 杜翊任他在一旁忿忿,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在欧阳环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吞云吐雾。 “杜翊你这个疯子!”欧阳环宇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烟,杜翊也不反抗乖乖就范。这世上恐怕也只剩这一个人还敢对他指手划脚大呼小叫。他看着烟蒂那微弱的光亮被欧阳一脚一脚踩灭,就如同看到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在惨叫,只是他并不惋惜。 欧阳环宇定定看着他,突感无限悲凉。他们少年相识,如今却都已年过半百。他欧阳一介平民不得不操劳半生去抓那些虚无缥缈的名与利,权与势。可这个男人明明得天独厚,英俊无匹,财富权势统统握在手中,如今就已近油尽灯枯。他犹记得多年前第一次遇见杜翊,那时的杜公子狂傲孤僻,整个哈佛门萨俱乐部数他最跋扈却又最难对付。要不是自己救过他一命,恐怕也没有这一份终身友情。彼时的杜翊满心仇恨,执着地恨着他父亲在他母亲死后不久就迎娶的女人和自己的异母妹妹。后来他父亲和那女人意外身亡,杜翊回国继承家业。后来杜翊娶妻生子。再后来,他的异母妹妹死去……杜翊的人生就此颠覆。 “今天我看到姓陆的小子了欧阳环宇拉回思绪。 杜翊沉默半响,“临水那个?” “他三年前出狱了,”欧阳环宇推推鼻间的眼镜,“我调查过,他出狱后入了青门,也就是说他现在是霍瀚廷的手下。霍似乎很器重他 “霍知道他的过去吗?知道他跟……”他看一眼欧阳环宇,“知道他跟如月的关系么?” 欧阳环宇沉吟,“应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处理得很干净 “那她呢?他们遇上了?” 欧阳环宇皱着眉点头,“她的记忆似乎在苏醒……” 夜色更深,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更加清晰。 杜翊望着窗外黯夜开口,字字杀机,“那就让他永远消失吧 ( 第十一章 名门怨偶(下) p>欧阳环宇走出房间时,杜翊已经疲惫睡去。说来讽刺,从来不分白日黑夜的人,临到病重才有因为体力不支而合眼的时候。只是杜翊的时间已经不多 欧阳环宇给杜翊盖上被子,他连睡梦都不安稳,眉目纠结,喃喃唤一个名字。 一生偏执的杜翊,心狠手辣的杜翊,绝情又痴情的杜翊啊 欧阳环宇走到楼梯尽头,伸手触碰薰衣草花田中的那个纤细背影。半生匆匆,所有人都垂垂老去,唯有那个纯白女子青春不朽,在时光的间隙中,浅笑嫣然。 转身却见一双怨毒眼睛,欧阳环宇惊怔,半响才艰难辨认出,“弟妹!”是杜翊的原配庄琪。 只是眼前的这个老妇真的是曾经娇艳如玫瑰的庄琪吗?满头青丝已见斑白,下垂的眉眼,暗淡松弛的肌肤,毫无血色的双唇不过三年,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时她会有如此触目惊心的老态。她穿着有精致盘扣的艳色旗袍,衬着一张脂粉未施的脸,诡异非常。 庄琪却对他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那幅油画不放,那眼神骇人,似是要将整幅画卷洞穿。 “薰衣草薰衣草!他这一生就只喜欢薰衣草!”庄琪缓步上前,双眸赤红。 她的眼神这样骇人,欧阳环宇下意识抓住她探向油画的手。“你是怎么了庄琪,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扫到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青筋浮凸,早已不再柔女敕香滑她猛地挣月兑开。空洞地看着欧阳环宇眉头深锁的脸,喃喃道,“你是欧阳啊,你一点都没有变呢 欧阳环宇突然抓住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截枯瘦手臂,迅速往上撩起,那一个个细小的针孔密密麻麻排列,真正的触目惊心!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你竟然” 庄琪甩开他的手,灯光下她的面容凄厉,“这世上还有比罂粟更美的花吗,它艳丽无双,又能让人快活。只有它才能让我忘记许多事情,让我快活” “你疯了!”欧阳环宇被眼前状若疯妇的庄琪骇住,“你怎么能碰那东西,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 “我变成什么样?”庄琪抚模自己瘦到月兑形的脸,悲哀地轻语,“啊,我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啊 不甘和仇恨天翻地覆一般紧紧揪住她的心脏,疼痛,嫉恨,绝望种种复杂情绪袭上心头。 她扑到那幅油画上,尖利的指甲用力划向那绝美画面。欧阳环宇待要阻止已来不及 “砰”石破天惊的一声枪响,庄琪捂着左臂缓缓滑下。她抬起头看着走廊尽头那个逆光站立的人,嘴角浮现凄婉笑意,“你终于肯见我了啊 杜翊从阴影中走出,淡漠神情一如从前。犹记当年初见,他英俊温柔,举世无双,惑她甘愿跳入他编织的情网。可是自始至终是他处心积虑来勾引,到头来却是她一个人拼命爱他。她是那样的心痛与不甘人心难测,偏偏眼前这人是最最无情的那一个。 杜翊上前,乌黑的枪口抵着她的前额,“我三年前就说过,你我夫妻缘尽,不论生死,永不相见 “爸爸不要!”有尖利喝声闯入,杜翊浑身一震,扭头看向楼梯下的那个人。黑发红颜,泪流满面,正是他和庄琪的女儿——杜晚妤。 “是我带妈来的,爸爸不要,不要啊”那声声哀求终是打动了他的心,杜翊缓缓放下枪。欧阳环宇上前夺过他的枪,杜晚妤扶起受伤的母亲。 刚刚站定的庄琪却一下子向杜翊扑来,毫无防备的杜翊被她扑倒,她鲜血淋漓的手臂和那苍老的容颜都叫他厌恶。 “杜翊,我没有签离婚协议。就算你今天打死我,我也是你的妻子。名正言顺,堂堂正正。这是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位置” 杜翊用力去推她,她却如藤蔓将他牢牢环住,任鲜血横流,最好能汇成海,将他和她一同淹没。 “你这个疯子!”杜翊终于甩开她,转身离开,似是多看她一眼都嫌恶心。 “哈哈哈”庄琪放声大笑,那声音尖锐刺耳,一字一字刺入他的心间,“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疯子!?杜翊,爱上自己亲妹妹的那个人是谁?为她百般作践自己的那个人又是谁?!” 寂静。他木然转身,庄琪、欧阳还有他的女儿都在看着他。他却将目光移到那幅画上,眼中唯有那一片紫色花海中的一抹纯白。那抹他生命中唯一的白,飘出画框,变作月影下飞涨的潮汐,将他湮没 *********************************************** 重感冒中,我很疯狂,于是杜翊和庄琪都很疯狂 ( 第十二章 记忆碎片(上) p>陆夕荷坐在病床边,手中握着女儿小小的手,呆呆地凝视着那张毫无设防的童颜。陆为止轻轻推门进来,搭上她瘦削肩膀,“吃点东西吧,夕荷 陆夕荷摇摇头,“我要等曦曦醒来陆曦还罩着氧气罩,细小的胳膊上插着针管,那一大瓶的淡蓝液体一点点注入她小小的身体。 陆为止轻轻触模小女孩缠裹着纱带的头,那怜爱溢于言表,“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她很快就会醒的。倒是你这样不吃不喝,等她醒了你就倒下了 陆夕荷终于端起他放置在边上的饭盒,掀开盖子,热腾腾的水汽扑到脸上,她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入碗里,“我一直对她不好,总是漠视她的存在。她很乖巧,我很少抱她,她摔倒也不哭闹”她抬头看着陆为止,眼中满是歉疚,“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打她 陆为止心里溢满沉甸甸的苦涩,只能上前抱住她清瘦身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 “不是的,你对我很好,对曦曦也很好陆夕荷在他怀里直摇头,她抓住陆为止的手臂,仰起头,满眼的央求与希翼,“为止,等曦曦好了。你跟我们回临水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江南临水,梦里故乡。那里收藏着他最美好的往事,也承载着最痛苦的记忆,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别离他有一刻的恍惚,低头却见陆夕荷楚楚泪眼。目光微微一偏,她手腕处那道狰狞疤痕清晰可见。 撕心裂肺的哭声犹在耳畔,他闭上眼就能再见那年的惨烈。他欠夕荷的太多太多 他俯身抱紧陆夕荷,心在沉沉下坠,声音却坚定,“我答应你,等这边的事结束,我们回临水,再不分离 陆夕荷不会知道,三年前他就已经放手,任梦里的那缕绝色华衣翩然坠落 欧阳如月走在医院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适感,空气中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味,过往的人们无不愁容满面。那是自然,医院不比游乐场,这里每天都会上演惊心动魄的生死大戏。只是,她心底的恐惧源自她所缺失的过往还有那个诡异梦境。梦中的那个女人是谁,林华衣是谁?她寝食难安,霍瀚廷再多劝慰也是枉然,她想要知道的是他永远不会说的真相。 欧阳如月很顺利打听到陆夕荷女儿的病房,可是临到门口却迟迟不敢敲门。那个叫陆夕荷的女子,她复杂的眼神让她心惊。还有陆为止,那天他也到了医院,他跟陆夕荷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就是陆夕荷口中的孩子的“爸爸”?他们都叫她“华衣”,究竟她跟那个叫“林华衣”的女子有什么关系?太多太多的疑问,她就像被困在迷雾重重的森林,如果不能拨开那一层层白雾,并无法找到出路。 欧阳如月鼓起勇气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不期然撞见一双微红的双眼,对面那个女子月兑口而出,“是你!” 欧阳如月忙举起手中的水果篮子,“你好,我是来看看孩子的 陆夕荷却杵在门口,并不邀请她进来也不伸手接篮子,只是盯着她看,似乎想要从她脸上搜寻出什么。 欧阳如月难掩尴尬,“我可以进去看看曦曦么?” 陆夕荷却迅速往前一步将身后的门一带,“曦曦还没有醒 这样直接的拒绝是始料不及的,欧阳如月有点懵,一时进退维谷,“那那不打扰了 到底是心有不甘,转身两步就又退了回来,“陆小姐,或许我们认识?” 陆夕荷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强自镇定,“不,我们不认识 “可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到我就月兑口而出一个名字——林华衣?或许我跟你的那位朋友长得很相像?”欧阳如月盯着她的眼睛追问。 何止是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陆夕荷攥紧了拳头,直视她,“你不是她,虽然乍一眼有些像,细看并不一样。而且,”陆夕荷垂下眼,“她三年前就死了 是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我去过她的墓地,见过她的墓碑,照片上的确实是她。陆夕荷在心里拼命地对自己说。 欧阳如月闷闷离去,陆夕荷看着她走远反手开门,陆为止正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你和谁在外面说话?” 陆夕荷伸手替陆曦拢紧被褥,“值班护士 欧阳如月走到电梯口,神情郁郁。原来那个林华衣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心里跟压了石头似的。 电梯门开了—— 她下意识想要迈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如同鬼魅一样的尖利女声。 “杜颜落!” *************************** 今日两更记忆碎片(下)稍后奉上 ( 第十七章 暴风骤雨(中) p>今天下午最后一堂是美术课。铃声响后,林华衣和其他同学们一起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美术老师拿着画具走进教室,“同学们好 “老师好——!”稚气满满的孩子们扯着嗓子回应。 “上次老师布置的作业——我的家,大家完成了么?” “完成了——!” 林华衣一边跟着应着,一边翻开美术课本,拿出自己画好的那幅画。 美术老师踱着脚步,在一个个孩子身边走过,不时地赞扬几声,点评几句。等到了林华衣身边却停住了脚步。 紫色的薰衣草花田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一手拉着一个女人,另一只手拉着一个男人站在花海中,每个人物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虽说笔触并不成熟,线条也不精致,但那大胆的色彩和温馨的场景却叫人惊叹,这是一个八岁孩子的画作! 美术老师拿起她的画,赞赏地说,“华衣画得真好!” 很多同学都挤到老师身边来看,有人还忍不住对比一下自己画的,然后由衷地表示羡慕,“华衣画得好棒呀” 坐在最后一排的小胖子张俊也凑到前面来,突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大声嚷嚷开来,“林华衣骗人!她根本就没有爸爸!她怎么能画一个爸爸上去呢?!” 教室里一下子沸腾开来,哄笑声议论声,声声入耳。 林华衣涨红了脸,“腾”一声站起来,“我有爸爸,谁说我没有爸爸?!” 肥嘟嘟的张俊,吐着舌头,“你就是没有爸爸,就没有!不然你说说你爸爸是谁?” “我”林华衣的脑子一下子炸开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滚,却说不出话来。 同学们在起哄,老师大声地说,“安静,安静!”可是整个课堂已经吵得炸开了锅。 童言无忌。可是偏偏有时候,孩童肆无忌惮的话语最具杀伤力。 胖小子张俊自觉自己是个大英雄,揭穿了林华衣的谎言,大家都在为他喝彩。你看看她,平时高傲得像个公主,作业都不让他抄一下。实际上呢,她连爸爸都没有。 张俊是兰溪街上卖鱼张伯的儿子,张伯为人老实厚道,他的妻子却是镇上远近闻名的泼妇。夫妇两个人到中年才得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似的宠着。尤其是卖鱼婶更是无原则地溺爱,养成张俊小霸王一样的乖张个性。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又有多伤人,“我妈妈说了,你妈妈是个狐狸精!不知道被哪个野男人搞大了肚子,才会生下你!我妈妈说了,你就是个小野种!” 边上有不懂事的男同学跟着起哄,“哦哦,小野种,小野种!林华衣是个小野种” 林华衣脑袋嗡嗡响,浑身的血液倒流,一下子冲上去将张俊推到。 张俊还没有意识到他被一个个头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给推到了,就看到林华衣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小拳头一下一下向他袭来 林悦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外面“啪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她一下子跳起来,揭开窗帘—— 墨云遮蔽了半片天,窗外是大雨倾盆的世界。 “华衣”林悦喃喃着,惊慌失措地跑下楼去。 ************************************************ 今天两更,暴风骤雨(下)会在《新闻联播》时段播出 ̄ ̄ ( 第十八章 暴风骤雨(下) p>天已经黑了,林悦在湿哒哒的教学楼走廊里找到了林华衣。她蹲在角落里,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头埋在双膝间,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华衣”愧疚和自责统统涌上心头,“华衣!” 林华衣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神情,小嘴一扁,扑进林悦怀里,“妈妈,妈妈”泣不成声。 林悦心酸难抑,蹲来紧紧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林华衣泪眼蒙蒙地抬起头,那一脸的伤让她惊愕,“你的脸怎么了?”双手迅速在她的肩头手臂腿脚都轻按一遍,声音微抖,“你怎么了华衣?” 林华衣咬咬唇,将眼泪逼回去,“妈妈,我不小心摔倒了 林悦还要再问,却见她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妈妈,我肚子好饿” 超大风力的“凤凰”正在逼近 沿海地带,最怕遇上台风。每次台风过境,都带来伤害无数。地上的热气跟凉风搀合起来,夹杂着腥臊的干土,似凉又热。乌云如墨,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一切都惊慌失措。很多人家都忙着上屋顶铺雨布,铺户忙着关门面,商店也准备提早关门。又一阵风过去,街上的幌子,小摊,垃圾桶,仿佛都被风卷走了,全不见了,只剩下随着风狂舞的大树。往日热闹的兰溪街一片阴暗。 母女两人好不容易打到车,艰难地回到了家。林悦顾不上自己,哆嗦着给华衣擦头抹脸,小心不去碰她嘴角伤处。替她换上干净衣服,再把她抱到床上,拿出棉被将她裹紧。“妈妈给你下面条去 林华衣乖巧地点头,“妈妈换了衣服再去 林悦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浑身湿透,忙折回衣柜拿一套衣裤出来。 简陋的洗浴间内,林悦月兑下一身湿衣,用干燥的毛巾擦拭身体。手往颈脖下却顿住,白希的胸口上,赫然刺着一个血红汉字——翊。 过了多少年,都没有褪色。那是她灵肉分离、鲜血淋漓的前半生。 她终于逼着自己忽略心底那份苦楚,穿好衣裤,进厨房给女儿煮一碗面。 电闪雷鸣,她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身体却被无情贯穿。伏在她身上喘息的那个人有铁一样的臂膀,紧紧将她禁锢。她只有疼痛,铺天盖地。那人抬起头,极致的俊颜,琥珀色的深邃眼眸,嘴边是残忍而嗜血的微笑,“落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惊叫着坐起,才惊觉是一个逼真到令人心惊的梦境,犹如旧日重现。她睁大眼睛,黑沉沉的天花板好像要压将下来。“啪嗒、啪嗒”水滴打到她脸上,天花板漏水了,她终于清醒。伸手去模边上的女儿,触手滚烫,她一惊。 林华衣一张小脸不正常地潮红着,神情痛苦。 林悦慌了神,轻轻拍打女儿的小脸,“华衣,华衣” 林华衣烫的吓人,嘴唇蠕动着,“妈妈,我好难受” 林悦泪如雨下。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退烧药,喂她喝水,她却一下子都吐出来。她只能紧紧抱着她,听着窗外恐怖的呼啸声,祈求风雨赶快过去。 等待成为最煎熬的事,她听到华衣虚弱的声音,“妈妈,我的爸爸呢,为什么他不要我们,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林悦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的华衣乖巧又懂事,小小年纪就会看她的脸色。以前问过关于父亲的问题,她落泪不答,她也就不再提起。可是她又怎么忍心告诉她,自己是在多么不堪的情况下怀上她 就算不停更换华衣额头上的湿毛巾,她的体温还是惊人的烫。必须去医院!林悦尝试去打开门,但那风却如猛兽一般凶狠,刮得她一下跌出好几米,屋里的物件一片凌乱。费尽千辛万苦关上门,整个人都虚月兑了。恐惧和无助勒紧了她的心。 终于熬到到了第二天五六点,天还是灰蒙蒙的,但狂风离境,雨势也变小了。 她听到有人拍门的声音,“林悦,林悦!” 是担心她们孤儿寡母安危的齐彦,他住得不远,一整夜挂心林悦母女,台风刮走就迫不及待地过来看看。 林悦如遇救星,“齐校长帮帮我,华衣发高烧了!” 林悦抱着华衣坐在后座上,焦急地盯着前方,不停地叫着华衣的名字。 齐彦忍不住扭头安抚她,“不要着急林悦,我们很快就到了 林悦失魂落魄,一颗心七上八下,只能勉强点点头。 雨还在下,雨刷赶不上雨水瀑布一样的倾倒速度。 突然!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齐彦的车一个打转,狠狠地冲向了路边的消防栓! 水柱迸射,支离破碎。林悦抱着林华衣像弧线一样被巨大的冲力抛了出去 后脑着地,她的手却紧紧抱着胸前的女儿。一地妖艳的红 鲜血淋漓,迸射的鲜红,凄婉的天色,形成了往后多少年林华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 对于出生在台风肆虐地区的某狸来说,每个夏末秋初总有那么一两个超强台风,好恐怖!身边有认识的人发生过很悲惨的事。默哀……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狂风暴雨,是无法想象它们到底有多骇人的t-t! 本书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车祸------小狸,够了!!! ( 第十九章 孤儿怨(上) p>南方的冬天,没有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景观,有的只是阴嗖嗖的雨夹雪,那风吹到脸上,凉意直透到骨头里去。 车子在崎岖的乡间小道上艰难前行,终于在一个更偏僻的地方,看到了“雅乐儿童之家”。 像是刚翻修过的围墙,刷着一层又一层的厚重水泥,却又不均匀。墙面上几个污黑鞋印,远远看着像是一个个疮疤。墙墩上插着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墙外站着一棵粗壮的大槐树,底下一地落叶。 大门口的门卫约莫五十年纪,叼着烟嘟囔着,“还送来,都百来号人了,哪住得下”但还是开了门,让政aa府专用车辆开了进去。 育幼院的房子有两栋,前面的一栋有四层,窗口探出一些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停在楼前的车子。院子里有些陈旧的游乐设施,跷跷板,滑梯,还有几个孤零零的秋千。 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女子先下了车,慢慢地,车里挪出一个小身影。瘦小的身体埋在略显宽大的蓝色棉袄里,帽沿搭下来,看不清楚眉目,只有那露在外面的小下巴,尖尖的,白希可爱。 那个女子呵一口气,马上就聚结成白雾,她拉着女孩的手臂径自走进第一栋楼。 “雅乐”的院长是个年过五十的男人,戴着厚厚的老花眼镜,眉头紧锁,很有些威严的样子。他仔细浏览手中的法院文件,并不开口。 那个妇人喝了口热水,才觉得缓过来,“陆院长,你们这冬天也太冷了 陆院长也不抬头,“地方偏,边上也没有其他房子,风直接往我们这灌,能不冷吗?” “这么冷怎么受得了,该开开暖气的呀那妇人道。她办公的地方从早到晚没断过供暖,还真是不习惯来这样阴冷的地方。 陆院长这才抬头看他,“我不想啊?我这里一百多号人,房子破旧、供暖设备根本没有。跟上边申请了多少回,拨款的事情总是不了了之 对方讪讪,半响才说,“镇上也是不容易,每年财政拨款也就那么些,还要修路造房搞建设。大家互相体谅体谅嘛。再说,这通往镇上的公路不是马上就要开工了嘛 “哼,”陆院长冷哼一声,语带嘲讽,“也不怪上边不拨款支援,谁让来这的孩子个个都是苦命人。要是上边不管,在外面流浪迟早自生自灭,来这就该感恩戴德,还嫌什么挨饿受冻啊!” “瞧陆院长这话说的”那妇人觉得脸上挂不住,她毕竟也是公务员,这个陆院长真是如传闻所说,个性古怪,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陆院长不再理她,一双褐色的眼盯着一直安安静静垂着头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文件都齐了,今后你就住这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抬起头来,小巧而白希的脸庞,肌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一双大大的眼睛却一点神采也没有。 陆院长又问了一遍,她茫然地低下头去。 边上的妇人叹口气,伸手去模女孩的头,她却像被什么吓到,一下子偏过头去。 “林华衣,八岁那个妇人只好抽回手,“三个月前,她妈妈出车祸走了。查不到生父和其他亲人” 林华衣呆呆地望着自己交错的十指,耳边有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根本听不清。 她只记得那一天有人将她从妈妈怀里抱走,她想要抗议却没有力气。 妈妈躺在那里,脸好白好白,周围却是一片刺眼的红。 妈妈看她的目光没有生机。 湿冷中,林华衣只听到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 “妈妈,不要离开我” ( 第二十章 孤儿怨(下) 第二十五章 抉择路口(上) p>十八岁的陆为止,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目光友善、笑容明媚,往人群里随便一站就有种鹤立鸡群的独特气质,哪怕他穿着的只是蓝白相间的校服. 课间总会有女同学假借请教作业之名来找他说话,也有其他年级其他班的女生装作不经意地在走廊经过,不住地探头寻找他的身影。爱美重色的年纪,青春期的荷尔蒙满教室乱飞。那些羞涩的、希翼的或略带暧昧的目光,他只做不查,认认真真地讲解题目,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温文有礼。 邻桌的胖子对他的“艳福不浅”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你看看,他不过就是去趟厕所,一回来连自己的座位都挤不进去。 “唉,让让——,让让——”胖子去拉挤在他位置上的女孩,却招来一记白眼,那个原本还对着陆为止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同学瞬间变身夜叉,“死胖子你干嘛呢?!”还很是嫌恶地掸掸自己被他碰过的肩膀。 “大姐,这是我的座位胖子不甘示弱。 花季少女哪受得了平白无故被叫大了年纪,指着他的鼻子叫嚷,“你这个肥猪叫谁大姐呢?!” 无谓的口舌之争愈演愈烈,被围在中间的陆为止不禁头大,好在上课铃声响了,总算偃旗息鼓。 胖子愤恨难平,坐下来碰碰陆为止的手臂,“大帅哥,你可别再搭理这些庸脂俗粉了啊,我都烦透了!” 陆为止哭笑不得,只能专心听课。 沉闷的语文课堂,偏偏讲得还是文言文,老师站在讲台上照本宣读,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 “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十二:胡澹庵十年贬海外,北归之日饮于湘潭胡氏园,题诗云:‘君恩许归此一醉,傍有梨颊生微涡。’谓侍妓黎倩也。厥后朱文公见之题句云:‘十年浮海一身轻,归对梨涡却有情。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我们常用‘梨涡浅笑’来称赞女子美貌,但若以朱熹的观点‘梨涡浅笑’的女子都是狐媚之人” “老师,”陆为止打断语文老师的滔滔不绝,“朱熹是理学代表,标榜‘灭人欲’,他的一句话就要否定所有长梨涡的女子吗?” “当然不是,”语文老师推推鼻梁上的镜框,“但是‘梨涡浅笑’虽然是个很漂亮的词儿,但若细细追究其文化内涵,其实是不适宜于用来赞美人的 陆为止不语,笔尖沙沙响,在笔记本上画着什么。胖子按耐不住好奇,伸长了脖子—— 线条流畅,一个少女的简笔素描跃然于纸上,唇边浅浅的两点,犹如画龙点睛,整个人物都生动起来。正是传说中的“梨涡浅笑”。 傍晚时分。陆夕荷一眼就看到站在校门口的陆为止,立刻飞奔过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一晃一晃地笑得甜蜜,“哥哥 ̄” 陆为止宠溺地笑笑,“放学了啊 陆夕荷喜滋滋去拉他的手,“我们走吧却不见他动身,一双眼不住往身后逡巡。 “华衣怎么还不出来?” 又是林华衣。 陆夕荷老大得不高兴,嘟囔着,“谁知道她,磨磨蹭蹭的 终于在人群中看到林华衣的身影,低着头走路,小小的脸,尖尖的下巴。 “华衣——”陆为止朝她挥手,她抬头看到他灿烂笑容终于也笑了,陆为止只觉得她脸上的两颗梨涡可爱无比。 心底隐蔽的一角有什么要破土而出,那是最初的少年情怀。 上了高中后,陆为止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陆夕荷和林华衣一人在前,一人坐在后。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晚霞的光晕下,陆为止淌着汗的脸就像渡了一层光,清新、耀眼。 林华衣轻轻抱着他的腰,一张漂亮的脸上笑容洋溢。 这时的他们都不会想到,似乎被世界遗忘的“雅乐”迎来了一个一身军装的男人,他的出现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雅乐”的院长办公室,深色的窗帘掀起一角,将三个少男少女的身影尽收眼底。 “还真是很像穿着军装的那人微眯着眼,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 陆校长站在他背后,神情沉重,终于还是开口,“他成绩优异,还喜欢弹钢琴,不如就” 那人转身盯着他看,“当年你执意要提早退伍,带着这个孩子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就已经约定好了他注定要成为一名军人 “可是” 那军装威武的人负手而立,眼神咄咄,“你可别忘了,那年的惨战,牺牲多少人才换你我九死一生我每每闭上眼就看到血腥满地、惨不忍睹的一幕幕他上前握住同样陷入痛苦回忆的陆院长的手,“陆年,不要再犹豫了。如今那人在边境根基稳固,势力壮大,我们这十几年下来都拿他束手无策。总是需要有人打入” “这对为止不公平,他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陆年沉痛。 “人生从来不公平那人回转身看窗外清俊少年,“弹钢琴的手也可以拿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再说,让他读军校又不是送他去死,你焉不知他愿意。前途光明的军校学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人生吗?” ( 第二十六章 抉择路口(下) p>陆为止停好自行车,正想跟着林华衣和陆夕荷去食堂,却听到陆年的叫唤,“为止.” 他自觉停下脚步,“怎么了,爷爷?”这才看到陆年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黝黑的皮肤,一身军装,双眼炯炯有神。 他走到陆为止面前,“你就是为止?” 陆为止点点头,“是的,您好 那人说,“我叫秦汉时,我能跟你聊聊吗?” 林华衣看着陆为止跟着那个叫秦汉时的军人走进了大门,却不明白在他们身后的陆院长那声叹息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晚饭结束也不见陆为止出来,林华衣坐在秋千上不时抬头看院长办公室紧闭的窗户。心里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终于看到陆为止走出来,林华衣跳下秋千迎上去,“为止哥哥……” 陆为止这才看到她,她的脸庞稚气未月兑,五官眉目却是精致,一双眼睛水雾蒙蒙的。他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拈开她额前发丝,突然又想到什么忙把手收回。 “那个人是谁?”林华衣看他脸色沉沉,小心地开口。“是警察吗?”她自己马上又摇头,“看衣服不像。是军人么,陆院长的老战友?” 陆为止点点头,却皱起了眉头不说话。 林华衣从未见他这样凝重神情,不觉踮起脚尖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她的指尖沁凉,陆为止反手握住,“手怎么这样凉?”初秋的夜,她在这坐了多久? 林华衣问,“你进去了好久,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为止却展颜一笑,依然是那个阳光少年,“别乱想,能有什么事?那个秦伯伯跟我说了些他们在部队的往事,挺新奇的 林华衣却兴致缺缺,“先去吃饭吧她牵着陆为止的手就往食堂走去,口中却低声念叨着,“也不知道我要的东西有没有 食堂连灯都关了,黑乎乎的一片。两个人模索着进到厨房,开灯找食材。林华衣很自然地系上挂在门后的围裙,陆为止不禁失笑,“你做吗?” 却听她月兑口而出,“当然是我做 陆为止站在边上看她打蛋的动作并不熟练,切菜的笨拙刀功更是让他不敢恭维,他忍不住要上前帮忙却被她推开,“为止哥哥你耐心等会儿,我会做的,保证很好吃她撅嘴皱眉的样子都这样好看,陆为止只好退到一边静静看她认真模样。 一大碗的面条,热气腾腾地端到他面前。林华衣笑吟吟地凑到他跟前,“为止哥哥,生日快乐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有一个开关“哗啦”一声打开,溢满温暖感觉。 人生第一次有人对他说“生日快乐”。他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生日”这件事,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陆年收养的孩子,父母不详,他就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他甚至怀疑上户口时陆年随意填写了日期。 不知不觉他已经十八岁了。而十八岁,是人生转折点。 “你怎么知道的?”他抬头对上她如星眼眸。 林华衣模模鼻子,这是她难为情时最常做的小动作,“那天我跟你一起去领身份证的呀来到“雅乐”转眼已经六年多,陆为止为她过了好几个生日,而她呢,竟然这样迟钝。 心下懊恼的林华衣看见陆为止大口吃面的幸福表情,心里泛起微微的酸,“好吃吗?” 陆为止连连点头,盐搁得重了,鸡蛋有点焦,但这是他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林华衣专注看他灯下侧脸,明朗轮廓已经逐渐有成熟的影子,陆为止真是好看。林华衣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一啄,如飞鸟触水。 陆为止呆呆看她,他的脸比她还要红。 林华衣转身去收拾案板,心里的小鹿“突突突”地乱撞。也没有觉察到陆为止什么时候已经起身站在她身旁,水声哗啦啦,他洗碗的动作很熟练。 “华衣”陆为止打破沉默,“你有没有想过长大后要做什么?” 林华衣转头看他,沉吟片刻,“不知道” 她陷入过往的记忆中,眼泪慢慢涌上来,“小时候我很喜欢画画,可是那天要不是我因为那幅画跟同学打架,我就不会留堂,就不会发烧,我妈妈就不会” 那是她最深切的疼痛,每每想起,就如拨皮剔骨一般。 陆为止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华衣,那不是你的错” 林华衣在他怀里抬起头,满眼的泪刺痛他的心,“我没有妈妈了。为止哥哥,就因为我画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我失去了我妈妈。我妈妈那么好的女人,她那么美,那样善良。我有她就够了,我为什么要去奢望一个父亲!?他连我妈妈这样的女人都可以抛弃是他害死我妈妈的!”心底的恨不是没有的,对那个“父亲”,她有着无尽的怨和不甘。林悦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只觉得酸涩难抑,只能紧紧抓住陆为止的臂膀,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陆为止轻轻拍打她颤抖脊背,有无限的怜惜在胸腔里翻腾。她这样美好又这样脆弱,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 他想起白日里秦汉时说的话,你以为弹弹钢琴就能衣食无忧吗?你确定你有莫扎特的天赋贝多芬的天才么?钢琴是富人的消遣,穷人要更懂得什么是现实。 陆为止抱紧林华衣,心中的选择就此落定。 ( 第二十七章 曼曼情歌(上) p>孤儿院的陆为止被国防大学提前批录取的消息在临水小镇引起了轰动.一座沿海小城镇,在偌大的疆域版图中只占那小到忽略不计的一点位置。这样的地方出了一个重点军校学生,就好比旧时穷乡僻壤走出一个状元郎。 陆为止几乎成为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的对象。兰溪街头刻薄的卖鱼婶都不禁恨铁不成钢地数落起自家胖儿子,“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你个不争气的混小子,怎么就不学学好的样。看看人家陆为止,没比你大几岁。还是孤儿院出来的娃子,没爹没娘的。现在考军校以后就做大官了 陆为止俨然成为全镇学子榜样。他以高出重点线一百多分的成绩成为全县的高考状元,又因为他顺利通过层层测试被国防大学录取,临水高中特意召开表彰大会。在颁发奖学金之余,也让他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些经验和秘诀。 偌大的阶梯教室挤满了人,除了本校的学生外,还有很多镇上的父母带着自家孩子来一睹资优生风采。 陆为止坐在主席台,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他在人群中逡巡,看到了很多孤儿院的孩子,看到了朝他挥手的陆夕荷。他朝她微笑点头,四处扫视,墨黑眼眸光华流转,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边上有人轻轻推他手臂,他回神,教务主任低声提示他有人提问。他报以歉然一笑,“同学,不好意思。你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他笑吟吟的脸庞当真是耀眼的,那个戴着一副厚重眼镜的女孩紧张到口齿不伶俐,“陆……陆学长,请问……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去读军校,当军人是你的志愿吗?” 陆为止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在我们孤儿院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孩子,从小被遗弃,而我认为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没有父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父母没有保护好我们,我们却得对自己的人生负责。选择去军校,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林华衣隐匿在人群中,他的话质朴,没有保家卫国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有最真实的初衷。眼角有一点湿,她低着头,慢慢退出庸碌人群。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兰溪街。六七年的光景,往日古朴风貌的兰溪街也大变了模样。青石板路变作柏油宽道,原本低矮的民房都已经改建成几层高的楼房。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也不在了,眼前是显目的便利超市。她站在超市前面,突然就迈不开步子。很多年前,母亲总是牵着她的手在这个菜市场里穿梭。她气质月兑俗,容颜美丽,明明与这腥燥的地方格格不入,却安之若素。 街道尽头是她们过去的居所,低矮的房子竟然还在。多年不见,更显斑驳,那阁楼上的窗户紧闭,只是再也没有记忆中茂盛的枝叶花朵。时光却仿佛回到多年前,母亲打开窗,对着放学回来的她展颜一笑。 素颜如月,岁月静好。 在她恍惚的当口,门却开了,出来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林华衣浑身一震,记忆中的容颜在现实的叫嚣下如潮退去,她逃也似的离开。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陆为止。 可是,陆为止却不在学校了,偌大的阶梯教室已经人去楼空。她失望之极,幽幽地走到操场上。晚霞的光晕,铺了她一身。 她只觉得害怕,她没有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会不会连陆为止都不见了。 她蹲去,紧紧抱住自己的臂膀。她是多么的软弱,像藤蔓依附着大树,她多么害怕被抽离,往后的每次狂风骤雨,每个梦魇,她都只有她自己。 “华衣 林华衣蓦地抬头,在昏黄的夕照下,陆为止脸上有漂亮的阴影。 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拥抱他,如同拥抱整个生命。 陆为止有些诧异,他的身体僵硬,半响才笨拙地回抱她,“怎么了华衣?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气我放弃了钢琴,还报考了那么远的学校 林华衣哭泣不止,他满是心疼与无奈,“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好不好?” 林华衣自他怀里抬起头,流泪的眼晶莹剔透,“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在那之前不要爱上别人好不好?” 陆为止浑身一震,眼前只有这张脸,这双泪眼。 他俯身紧紧拥抱她。 ( 第二十八章 曼曼情歌(中) p>九月的一天,陆为止踏上了北去的火车,从此水北天南,林华衣努力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没有他陪着上下学,没有他的琴声相伴,没有他的温暖目光原来没有他,生活是这样的没有光彩。 而更糟的是在陆为止离开的第二个星期,上天像故意似的送来了一场狂风暴雨。那个雨夜,风雨肆虐,她蜷缩在断电的房间里,双手紧紧攥住被子,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阴影摇摆的窗外。 记忆重叠,她咬着牙克制内心的恐惧。夜深了,风势却更加强劲,她手脚冰凉。就在这时被子一掀,一个温暖的身躯靠近她。她本能地想要惊叫,耳边却传来陆夕荷凉凉的声音,“是我 从来不和她亲近的陆夕荷,连讲话都带着淡淡敌意的陆夕荷,以一种僵硬的姿势靠近她。她们谁都没有讲话,就这样互相倚靠。陆夕荷的身体柔软温暖,林华衣终于转身抱住她,“谢谢你 陆夕荷却半响不开口,黑暗中她在林华衣脸上逡巡的目光如炬,终于恨恨,“林华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林华衣尴尬,却只能轻轻应着,“嗯 陆夕荷看她娇艳眉眼,想起陆为止临行前的嘱托,心里五味杂全,“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你总是一副脆弱无助的样子,他怜惜你,你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保护。所以你这么多年就只能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也拼命牵制他,谁不知道那年中考他明明可以去县上最好的高中,他他的眼睛总是离不开你。为什么我们都是一样的孤儿,你却一副公主的姿态,你有什么资格一直霸占着他!” 陆夕荷愤怒的脸庞在眼前晃动,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打在心上。是啊,林华衣。谁没有痛苦的过去,谁都在前进,为什么只有你在原地徘徊。而陆为止,他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她想起那个黄昏里的拥抱,自己说的那些话,起初心里是酸涩的,慢慢却像被凉水浇面,整颗心都通透起来。不该是叫他等她,她林华衣只能自己成长,然后紧紧追着陆为止的脚步。不能像藤蔓依附大树,她应该长成与他并肩的另一棵树。而爱一个人,就必须为他勇敢起来。是的,她爱他。她八岁那年遇到烛光下弹一曲月光的他,这份爱就已注定。 林华衣艰难地转变着,起初很痛苦,但当转变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她也就适应了。人,往往没有想象中脆弱。每个人都需要成长,而成长本身是件孤独的事,其间你可以因某人而改变,但成长最终的走向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当向来孤僻的林华衣突然开口主动打招呼,所有同学都惊呆了。当从来不笑的林华衣尝试多弯弯嘴角,她收获更多善意微笑。十几岁的年纪,内心多是澄澈的。对善恶有着分明的归类,对美丑有着偏执的认知。林华衣的抽屉里开始出现一封封情书,那些匪夷所思的措辞让她想起过去陆为止收到的那些信纸。原来每个人的成长都会有相同的轨迹,被别人喜欢,却只能喜欢一个人。没有陆为止陪伴的这一年多,林华衣终于没有如她自己所担心的那样萎靡退缩,她在时光漫步中,长成在街上能引起驻足的绝美少女。 陆为止的每一天都很忙碌。学习、操练,实战演习这是他不曾想过的生活,但当习惯在黑白琴键上敲打的手熟练地组装枪支,再打出一发发命中率极高的子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适应新的生活。他在努力成为强大的男人,而华衣呢?他仔细阅读她寄来的每一封信件,字里行间,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点点成长。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年也很习惯地在接到他每月一次的电话时匆匆嘱咐上一言半语,就将话筒递给早早站在边上的林华衣。 陆年瞅着林华衣欣喜的眉眼和不自觉绽放的笑靥,心里却有沉甸甸的重。两个孩子的情愫他尽收眼底,只是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林华衣会不会成为陆为止人生的一个变数?他无从预见,谁都不知道,谁改变了谁的命运,谁混乱了谁的人生 ( 第三十三章 临近幸福(上) 第三十四章 临近幸福(中)为假想君写的xxoo p>三天后,国防大学的救援部队返回学校.从z市到l市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却经历一场场生死,所有人都是身心俱疲。 林华衣和陆年坐在秦汉时的军用吉普里,不时转身从车后窗看紧跟着的军用卡车。即使看不到陆为止的身影,心里也是安慰的。至少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大年夜到底是和陆为止一起过的。陆年和秦汉时等老战友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回忆峥嵘岁月。陆为止撇下所有的同窗、师长,带着林华衣去看满城烟火。 渡轮在江的另一头靠岸,林华衣刚刚抓住陆为止的手站定,就见一江烟火灿然,仿佛时空变幻,波澜江水映照着辉煌灯火,刹那芳华,美不胜收。 璀璨烟火里,她眉目如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陆为止如同被蛊惑,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含着那红唇,缱绻缠绵,吻进她的心。一江绝美烟火,退做身后幕布。 到焰火表演结束已是夜深,渡轮满载,排队等待的长龙缓慢前进。陆为止的风衣只能勉强裹住他们两个人,林华衣半个脑袋露在外面,挺翘的鼻翼冻得通红。 陆为止心疼得要命,犹豫着开口,“不然我们找个旅馆先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林华衣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再等下去我要冻死 陆为止转过头去,掩饰着自己不自然的脸色。华衣还真是一点都不懂 事情却偏偏这样巧。找了许多地方,不是没有房间就是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陆为止固执地找了好几家旅馆,最后看看林华衣瑟瑟发抖的小模样,终于放弃。拿房卡后他训练有素的听力更是表现出常人难以匹敌的敏锐,那个做登记的男侍应嘀咕道,“想什么呢,放着这样的大美女,还问我有没有两个房间?!是不是有毛病啊!” 陆为止满脸黑线,却被毫不知情的,在某些方面又特别迟钝的林华衣连拖带拽推进电梯。 用房卡刷了下,门立马就开了。很好,入目只有一张大床,连张小沙发都没有。 林华衣这时候倒意识到了一丝暧昧,一张脸绯红。憋了半天才说,“你放心,我不会抢你被子的 陆为止怔怔看她半响,终于无奈摇摇头,“你先洗澡吧 等林华衣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出来,却看到陆为止伸展着长腿,半个身体陷在床边的椅子里。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睡熟了。他眼底依然有淡淡的青色,林华衣心底都是怜惜,伸手轻轻抚模他的眼、继而他的眉、他的鼻,最后到他的唇。紧抿的薄唇有坚毅的弧度,却有着温柔热度,她鬼使神差凑上前去亲吻。 紧闭的双眼一睁,下一秒,她就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陆为止反客为主地吻回去,霸道灼热,全然不同往日的温润。全是他的气息,他的温度,林华衣只觉得身上像着了火,燥热颤栗,却隐藏着丝丝欢愉。 她的颤抖让陆为止动容,他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停下动作,他抬眸看她,那目光幽深似海,暗藏着浓浓**。 陆为止眯了眸,放开她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林华衣紧紧抓住右手。她双颊红醉,眼神迷离,“不要走 ( 第三十五章 临近幸福(下) 第三十六章 痛彻心扉(上) 第四十一章 灭顶之灾(下) 第四十二章 命中注定(上) 这桩命案让临水小镇一下子炸开了锅。“雅乐”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大门口却挤满了人,悉悉索索都是议论声。 “作孽啊作孽。” “就是啊,听说那把刀直接插在心窝上,救都没得救。” “这个孤儿院风水不好啊,刚刚死了一个陆院长,现在又” 开来一辆“三菱”,车身上“xx市法治新闻”几个字鲜红醒目。一名记者拨开人群向门口的警察出示了证件,“你好,我们是市里法治新闻频道的,可以采访一下这次案件的负责人吗?” 负责这次案件的是个中年警察,负手站在凶杀现场,一脸凝重。褚一帆的尸体已经运走,原来他躺着的地方画上了红色的人体轮廓。一室狼藉,地板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昨晚整个“雅乐”只有两三个看护和几个年幼的孩子,案发现场在六楼,几乎与二楼的婴幼儿寝室**开来。加上雷雨天的关系,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六楼的异常。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记者一连串的提问,中年警察只是含糊地回答,一再强调案件还在侦查,不便透露太多。 那记者无计可施,最后只能再问一个问题,“听说嫌疑犯是个国防军校学生,这会不会对这次案件的判决有所影响?” 中年警察皱眉,“案子还在调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至于嫌疑犯的身份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犯了罪,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冠冕堂皇的话总是让人兴趣索然,那记者敷衍几句就和摄影师下楼采访去了。 军校学生杀人,而且还是他从小长大的孤儿院的院长,这恐怕会成为一件轰动的案子,更何况一大早中年警察就接到上面的电话,这个褚一帆自己本事不大没什么官阶,但是却有一个在市里担任要职的姐夫,还真是开罪不起。这个案子还在审讯阶段,偏偏还发生在人大会议期间,真是让人头大。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叫陆为止的小伙子,如果落实了罪名就前途尽毁了。 中年警察不由地惋惜。国防军校毕业就有中尉军衔,国家工作包分配。眼看着就是似锦前程,难道就要这样轰然倒塌? 林华衣从一个亢长而诡异的梦中挣扎着醒来。一身的冷汗,喉头火辣辣,头痛欲裂。 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恶狼闪着绿光的眼冒着森森冷意,她被逼至绝境。万丈深渊就在脚下,往前一步便要粉身碎骨。陆为止却突然出现,猛地推开她,他和那匹狼厮杀,然后一同坠落 昏眩之前那句“人是我杀的,和她没有关系!”盘桓耳际,心好似已经裂开来,疼痛让她的眼里盈盈蓄满泪水,伸手揉一揉,指间冰冷。 为止,陆为止。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林华衣翻身想要下床,手背上还输着液,她一下子扯掉,鲜红的血液冒出来也不管不顾。脚步却是虚浮的,软软的没有力气。有听到动静的护士走进来,“你现在还不能下床,高烧还没退呢。” 林华衣整个人昏沉沉的,那护士来搀着她,把她往床上带,她急得想哭,想大叫 林华衣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将手轻轻搭在咽喉处,触手是一层纱布。她慢慢地张口—— 她发不出一个音节。 *********************************** 那啥,关于法律之类的东西,本人杜撰加借鉴法制栏目,经不起推敲。大家轻拍 ̄ ̄ ̄ 今天开始存稿!越多越好! 第四十三章 命中注定(中) 第四十四章 命中注定(下) 幽长的走廊,顶灯晃眼,照得静夜中行走的人无处遁形。所过之处,有值夜的护士诧异打量,又小心翼翼交头低语,“就是他,陆为止” 终于在病房外停步,秦汉时朝身边的警察示意,那警察不敢怠慢忙解开陆为止拷着的手铐。 秦汉时拍拍陆为止的肩,“十分钟,不要叫这位警察同志为难。” 陆为止换了干净衣服,嘴唇和下巴上却有青色胡渣,下颌线条紧绷,平添几分沧桑韵味。点一点头,他轻轻推门进去。 小小的床上,林华衣似蜷成一团的小虾。 陆为止走近床边,就着走廊上的灯光看见她一张清瘦小脸陷在半明半灭的光影中。微微颤动的长睫毛,紧蹙的眉心,她连睡梦都不安稳。目光移至她苍白的唇还有透着异常潮红的脸颊。陆为止心尖微颤,伸手贴上她光洁前额,触手滚烫。 轻轻地叹气,不忍心开口叫醒她,但形势逼人。 陆为止俯附在她耳边,“华衣。”温柔呼唤,一如往昔。 林华衣于混沌的梦境中惊醒,蓦然睁大了眼睛,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却分明是那个熟悉轮廓。呆呆望着,待眼前的朦胧雾气散去,视线终于清明——她猛地坐起身,瞪着一双水汽莹莹的眼,微凉指尖滑过他的脸,高蜓鼻梁,温热薄唇,刚毅下颌,深邃的墨色眼眸真的是他!是她的陆为止! 芳心大乱,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却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眼泪顺着陆为止的颈脖向下流,喉头却干涩,一张口就是火烧一样的疼,发出的却是支离破碎的单音。 陆为止浑身僵住,握着她的肩膀急道,“华衣你的声音”这才看清她脖子上的缠着的白纱。 秦汉时说她高烧未退,可是情况比他想的要糟的多。 林华衣却猛地咳嗽起来,伴着颈脖的伤,痛得一张脸憋得通红。 陆为止束手无策,她现在的样子让他想起陆年当初挖心掏肺般的咳嗽,真真切切,痛不欲生。 他下意识要转身出门叫护士,却被林华衣抓住衣角。她紧咬着下唇,压抑着咳意,那眼神,如迷途的幼鹿,她朝他连连摇头。陆为止一下子把她抱紧,揉在胸膛里,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时间却是奢侈。他抱着她,把这一次见她的初衷说明。 言简意赅,却句句揪心。 林华衣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唇哭,抓着他的手不停地摇头。 陆为止捧着她的脸,目光灼灼,“华衣,你听我说。褚一帆是我杀的,他是我杀的。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我,所以你不要争。也不要担心我,有秦伯伯帮忙,最多就是个过失杀人” 林华衣嘴唇都咬出血来,看着他脸仍是不住摇头,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陆为止心痛难抑,低头吻她的唇,尝得满嘴血腥味。 像是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炽热非凡,刻骨铭心。 “华衣,如果要我看你坐牢,我一定会死的。”他吻她紧蹙的眉心,满眼的悲伤映入她的眼帘,“所以救救我。” 爱至深处,痛并极致。 秦汉时站在门外,透过缝隙看着昏暗中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心下凄然,背过身去叹气。 老陆,看来是命中注定,他终究没得选择。 两天之后,《xx日报》上有一版面——《孤儿院长意图强()暴,军校学生过失杀人》 原本是随意翻着报纸的人,突然全身震住,手中的咖啡都溅了出来,滴落到那张在版面角落里小小的照片上。长发如瀑的少女,穿着宽大的病服如画眉目,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重叠。再看正文,触目惊心。他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电话,“杜翊,你听我说” ***************************************************** 第一卷《临水旧梦》逼近尾声,鉴于新年在即,不适宜悲伤,接下来几天会更甜蜜番外,欢迎亲爱的妞们于百忙之中来阅读 ̄ ̄ ̄新年快乐,可爱的姑娘们。 第四十七章 尘埃落定(下) 杜翊缄默不语,将穿着囚服的陆为止细细打量。 俊朗面容,绝好皮囊。年纪轻轻倒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气韵,那与他对视的眼,不卑不亢。 而陆为止也在观察着杜翊。那深刻五官之中依稀可见林华衣的影子,舅甥亲缘,并非无中生有。秦汉时说的都是真的,华衣不再是孤儿。 “我们这次来临水,就是为了将华衣带回去。”坐在边上的欧阳环宇倒是先开了口,“只是,华衣不愿意,希望你能劝劝她。” 林华衣心结难解,癔病性失声症可大可小,陆为止、杜颜落双重打击,她一直情绪激动,不愿意配合治疗,再拖下去只怕要不好。 陆为止还未开口,就听杜翊冷冷说道,“她不愿意无非是因为你,你深陷牢狱,那傻丫头竟然要等你五年刑满。临水早已成是非之地,我断不可能让她留在这。你劝得动固然最好,她如果不听,我也总有办法带她走。”他杜翊最擅长强迫不是么?捆绑、软禁,胁迫,哪一件他没有做过。如果时光倒流,他宁愿一辈子面对那个人的怨怼愤恨,也不会再让她有逃跑的机会。疯爱成魔,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倒流,他依然会选择去爱那个人。 陆为止有片刻的怔松,杜翊的话如刀锋,字字凌厉,却不无道理。他原本将华衣托付给秦汉时,也是希望华衣远离临水。刑满之后,他就真的自由了吗?他比谁都清楚,黑暗森林里劈开的两条路,他已然选择了人迹罕至的那一条,不能回头,只能一路向前。华衣怎忍心叫她过担心受怕的日子。现下却有另一个选择,保华衣平安,令他无后顾之忧。代价却是不止五年的分离心下已做取舍,但那来自心底的沉重锥击,一下一下,痛得刻骨。 杜翊见陆为止神情郁郁,嘴角勾起凉薄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支票簿,刷刷大笔一挥,将三百万推到他面前。 “谢谢你为华衣做的。这张支票你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兑现。我只希望你们可以两清。” 陆为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杜翊挑眉,“华衣还小,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你替她顶罪,她心里感激,错把感谢当感情,耽误起来就是她的一生。只要她离开你,她慢慢就会想通的。” 三言两语,将他和华衣的情意全盘否定。陆为止目光灼灼,将支票推回,“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杜翊从来不良善,看陆为止推回那张支票,眼底尽是轻慢鄙夷,“不满意?那你要多少?” 却是提笔在那串数字后面再加一个“0”,轻轻笑,满满讥讽。有权有势真是好,将他人的自尊践踏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陆为止接住杜翊扔到他脸上的支票,轻飘飘,可以忽略的重量。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这片纸撕碎,“杜先生,你恐怕付不起我要的价码。因为华衣对我来说,是无价的。” 两相对视,电光火石,势均力敌。 走出看守所大门,欧阳环宇叹气,“你何苦这样,我看得出他们的感情是真的,你为什么不成全呢?” 杜翊冷冷一笑,眼睛里却是肃然,“那个秦汉时的背景你已经查过陆为止只判了过失杀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陈永仁,怎么能让华衣跟着他” 第四十八章 泪别临水(上) 第四十九章 泪别临水(下) 第五十章 绝色歌姬(上) 如果你爱一个人,送他/她去美国,那里是天堂。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如果你恨一个人,送他/她去美国,那里是地狱。 王俊祺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人间天堂。半年前他以优异成绩获得公费留学资格,位于旧金山的斯坦福大学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世界级学府。他是临水的又一个传奇,人人称道。 他一直向往的旧金山,正是他想象中的样子。没有纽约、芝加哥金融大城中处处彰显的紧张忙碌,也不像迈阿密、新奥尔良,到处充斥着慵懒闲散的气息。宏伟的金门大桥、世外桃源一般的sosalito小镇、音乐与美食交融的渔人码头、风情浓郁的小意大利、彩虹旗飘扬的castro区这是个自由自在的地方。 而他正漫步于旧金山的华人街。这应该是除了中国本土以外全世界最大的华人聚集地,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国内。处处都是亚洲面孔,或许也有不少人来自韩国和日本,但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让身处异国他乡的王俊祺感到非常亲切。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王俊祺在一家甚为地道的中国茶馆里出来,准备去对面街道提车,却见一辆白色轿车迎面而来,那车灯刺眼,他惊慌之下闪避不及好在那辆车子一个急刹,总算是有惊无险。探出一张亚洲脸孔,中年司机破口大骂,“你丫走路不带眼睛的啊!”很好,中国人,还是个操着北方口音的大老爷们。 王俊祺惊魂未定之下还未还嘴,却听到车内有个女子低低开口,“算了,老张。他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慢点开,反正我们已经迟到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了。”那声音轻柔悦耳,典型的中国南方口音。 那司机堆起一脸笑,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粗声粗气的一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好的,小姐,咱这就走。” 王俊祺让在一旁,那车子与他不过一尺距离,缓缓开动。霓虹街灯掠进后座,点亮一个女子的淡淡侧颜。她似有若无地往车窗外的王俊祺瞟了一眼,仓促间的惊鸿一瞥,王俊祺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 眉目如画,熟悉得惊心动魄 王俊祺回过神来,那车子堪堪驶出路口。 他按捺着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匆忙奔向马路对面。飞快地开车门,开动,追着那辆白色轿车而去。 有车子一辆又一辆呼啸着过去,王俊祺顾不得理睬飞逝的景物,只是睁大了眼盯着不远处的轿车。 终于看到车子在前方停驻,一个穿着蓝色风衣的女子迈出车子。在暮色中的背影,纤细绰约,王俊祺看到她很快闪进了一道小门。 他也很快下了车,快步走近。才发现道路两旁梧桐林立,四周是精致典雅的中式庭院建筑。林荫间的路灯通明,他看清了道路两旁停靠的各式豪华轿车、名贵跑车。 一时踟蹰,却听到有悠扬乐声从朱红的大门之后传来,他抬起头,看清了明黄的牌匾—— 静夜轩。 第五十五章 名门杜家(下) 第五十六章 痴爱成疯(上) 林华衣一向浅眠,而这个城市总是苏醒得太早,她推开阳台上的门走了出去。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甫暗下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 晨风微凉,她浑然不觉,张开双臂于虚空中拥抱自己。 每一天的心愿都是一样的,希望时间快点流逝。 下了楼来,客厅里已经有人。一身剪裁流畅的深色长裙,乌黑的发高高挽着,踩着金色细跟的高跟鞋,背对着在逗弄鱼缸里的热带鱼。 林华衣深呼吸,“舅妈。” 那个身影微微一僵,慢慢转过身来,精心勾勒的妆容,透着高贵端庄。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林华衣,眸光深处是深刻的厌恶。 林华衣悄悄攥紧了手心,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见到庄琪都会感觉快要窒息。 庄琪终于收敛了目光,只微微点了头,继续背过身去,“一会儿吃了早点再走吧。” 林华衣轻轻地应了,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到一边。和庄琪共处一处,分分秒秒都是难捱。好在还有佣人进进出出,麻利收拾着。 “美女——”林华衣听到亲亲热热的叫唤,还未回神就被一个人揽住了肩膀。 十七八岁的男孩,眼睛像极了庄琪,轮廓又有几分像杜翊,一张脸有种刚柔并济的美。 林华衣不动声色地挣开来,“彦成。” 杜彦成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继续伸手去揽她的肩,勾着嘴角笑得灿烂,“表姐想我没有?” “杜彦成!”庄琪眼底有隐忍的风暴,“规规矩矩坐着。” 一时尴尬,这是让林华衣很不舒服的地方之一,只要杜彦成对她表现出亲近,庄琪总是会突如其来地喝止。看她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厌恶,就好像她是要勾引自己表弟的坏女人。 身后脚步笃笃,是杜翊!林华衣如遇救星,比起神经质的舅妈,她宁愿呆在阴郁的舅舅身边。 长型的纯白大理石餐桌,杜翊坐在上席,各人依次入席。 林华衣默默吃着三明治,头低低的。 “大小姐呢?”杜翊凝眉问边上的管家。 “大小姐还没有起床”管家偷眼看庄琪。 庄琪接茬道,“时差还没倒过来,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杜翊不语,也不曾看她一眼,执起了酒杯微啜一口。 餐桌上陷入沉默,连一向活泼的杜彦成也不敢造次。 林华衣很快吃完,“舅舅,舅妈,我先走了。” “表姐等我——”杜彦成急急起身去追她。 “彦成!”庄琪柳眉蹙蹙,看着他一溜烟跑远。 “你是什么意思?”回头却见杜翊摇着酒杯,目光森冷。 “我什么意思?呵,”庄琪冷笑,“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担心自己的儿子被狐媚蛊惑不行吗?!” 还不够,这一刀捅得远远不够深,他还不够痛。 庄琪盯着他的脸,嘴角泛起恶意的笑,如毒蛇吐信,“狐狸精一样的脸,跟她妈一模一样。我可不想我的儿子重蹈你的覆辙!” ****************************** 上架前的最后一章明天00:00更新~~~ 第五十七章 痴爱成疯(下) 话刚说完,咽喉就被一双手勒住。杜翊的脸在眼前放大,额角暴起狰狞青筋。 “我叫你侮辱她!”庄琪看清杜翊眼里的沉痛和恨意,很好,他们这样互相折磨总好过他将自己视若无睹。 管家忙不迭上前去拉杜翊的手,“老爷,老爷您快勒死夫人了!” 庄琪的细长指甲几乎刺进他的肉里,生疼。他们对视,庄琪眼中有报复的块感,杜翊胸膛内翻腾滔天怒意。他急于宣泄,心上的那个洞已经越来越大。他没有在时光流逝中复原,反而在失去多年之后,更加清楚自己有多深爱。 庄琪的脸逐渐胀成紫红色,终于理智回归,杜翊丢开她,扯了领带坐回座位。看着庄琪的目光淡漠,全无情意,“念在你给我生了一儿一女,杜夫人的名分还是你的。但是如果你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或者想对华衣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 管家扶住瘫软在地的庄琪,庄琪大喘息,咳得眼泪都流下来。而后依旧抬起头来,看着他挑衅,冷笑连连,“自从那个践人死后,你连装都不装了。人人背后议论我们‘貌合神离’,如今你倒是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了。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不过是因为当年我安排她离开。可是我告诉你,当年是她苦苦哀求,是她一心一意要逃离!你这个傻瓜,疯子!她根本不爱你,她亲口跟我说,一切都是你强迫她的,是你拽着她走入兄妹相歼的地狱,她恨你入骨,只盼着远远逃开,死生不复相见!你念念不忘又有什么用?!” 死生不复相见。 致命一击。杜翊脸色发白,神情委顿与适才判若两人。庄琪字字刺心,终于扳回一程。 但又如何?面对杜翊,她终究棋差一招。即便她语出伤人如何,一再挑衅又能怎样,他不爱她,这样的事实足以击垮她。杜翊是疯子,她比他更疯。 庄琪整整凌乱的发,斯斯然站起身离开。却在开启餐厅大门的一刻惊愕,“晚妤!” 门外站着紧咬着下唇,脸色发白的杜晚妤——她和杜翊的女儿。 拒绝乘坐杜彦成骚包的红色法拉利,她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依旧坐着张飞的车到了学校门口,林华衣戴上一副黑框眼镜,隐入人群中。 呼吸着校园里的新鲜空气,一个早晨的郁结终于舒缓。 当有一天你无意间发现你的生活是早早摆好了一盘棋,那看似无意的一步走棋都别用心,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刻意接近你的朋友,将你的行踪一五一十报告的司机,监视你一举一动的佣人半年前当她唯一的朋友张岳琳出于良心谴责告诉她真相后,林华衣萌发了离开的念头。 她不属于杜家,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 她势必要离开 思绪还在飞扬,目光却突然定格。 心脏剧烈跳动,脑子瞬间像被抽空,等林华衣反应过来她已经拨开人群朝前方拼命跑过去。 无力思考,只看到那个背影,挺拔出尘,那个侧脸微微含笑,一如从前。 世间不过须臾,但对于林华衣而言,没有他就是亘古洪荒。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心里酸涩难当,拼了命抱住眼前这个背影。用力地,抱紧他。 对方有片刻的错愕,慢慢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hello,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泪眼婆娑,眼镜早已在奔跑间跌落。紧咬着唇抬起头—— 有三分相像。但不是他,不是他! 胸月复中空洞洞地痛,铺天盖地的空虚和无力袭来。林华衣抱紧了双臂,靠着街灯弯下腰来。 陆地的陆,有所为,有所止。 陆为止,我好想你,想你想得快窒息了。 ******************************************* 姑娘们,明天欢迎来订阅~~陆为止要出现鸟~~~ 境外风云 第五十八章境外风云 湄公河上雾气蒸腾,白茫茫的一片叫人看不清前路。小男孩马桑跳下竹筏,朝撑蒿的父亲挥手,“阿爸,你先回去吧。”利落地走上甲板。 渡轮开动,马桑看到他阿爸挥手的身影,在朦胧雾气中逐渐远去。 安宁的清晨,可以听见低沉的波声,湄公河的河水静静流淌。 马桑蹦蹦跳跳地朝火车站方向而去。十一二岁的少年有黝黑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机灵又乖巧。一大早就提着一大筐昨天和阿爸一起采摘的新鲜椰果,到火车站叫卖。听说今天有来自中国的旅行团,或许能卖个好价钱,然后他就可以买那支他一直心仪的至今还摆放在商店橱窗里的仿真玩具枪。 这样想着,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太阳慢慢出来,雾气渐渐淡去。 马桑站在出口处翘首以盼。终于听到汽笛长鸣,火车到站了。 火车站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很多像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围到前面去,叽叽喳喳叫唤开来。马桑踮起脚尖,看到戴着红色鸭舌帽的人三五成群走了出来,连忙卯足了劲往前面挤,“椰果喽,新鲜的椰果,三百缅币一个。”一口汉语甚为流利。 可是没有人停下脚步来买他的椰果。那一大队的人,穿清一色的运动服,胸前统一有个方形标志,马桑认得那是五星红旗。中国客人是出了名的大方的,马桑不死心,扯开了嗓子叫卖,“新鲜的椰果喽,三百缅币一个喽。” 马桑抓住一个男人的一角,“先生,买一个椰果吧。” “不要,滚开!”只听到一声怒喝,就一下子被那个男人甩开了手,力道之大,小男孩一坐在了地上,椰果四下里散落。 手肘触地,马桑吃痛惊呼,火辣辣的疼。他又委屈又愤怒。 眼前伸来一只宽大的手,手心和虎口处都有厚厚的一层茧。 马桑微眯了眼抬起头来—— 落入一双若黯夜星辰的眼眸,那张脸庞,如玉温润。 明明是一样的旅行社队服,他穿着却是那样挺拔俊逸。 “小朋友,你没事吧?”嘴边浅浅笑意,毫无恶意。 马桑不由自主伸手握住那只友好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那人稍一用力就把马桑拉了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这个人长得很高,足足比自己高了好几个脑袋。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整个人看着精瘦但不孱弱,有力却不粗鄙。 这是马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小朋友,你的椰果多少钱一个?”对方含笑问道。 “三百缅币。”马桑机械地答,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小朋友!我阿爸说了我们克伦族的男人十岁就算成年了,我已经十二岁了!” “哈哈哈,十岁就成年?!那个时候你还在流鼻涕吧,男子汉!”有哄笑的声音,马桑这才发现那个如玉一般的男人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看着凶神恶煞的就是刚才推他的那人。 马桑敢怒不敢言,紧抿唇不语,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倔强。 那个英俊的男人脸上也带着笑,但和其他人的讥诮不同,他眉眼间的笑意温和,叫人看了心里舒畅。 他半蹲与马桑对视,“小男子汉,你叫什么名字。” 马桑骄傲地大声说道,“我叫马桑,我阿爸给我起的名字!” 那人郑重地伸出右手,“你好马桑,我叫……”他停顿了一下,“你可以叫我念华,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马桑第一次得到一个真正的成人的尊重,即使是阿爸,都不曾这样平等地对待过他。马桑又是紧张又是骄傲,郑重地和这个叫“念华”的男人行了握手礼。“念华,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念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货币塞进马桑手里,“你的椰果我全买了。” “可是,可是我的椰果都掉了呀!”马桑是很有骨气的孩子,他认得这是一张面额很大的人民币,阿爸说了好男儿是一分要一分,做人不能太贪心的。他把那张百元大钞递上来,“就算买我一篮子的椰果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啊。” 念华却不接过,伸手模模他的发,笑道,“我的朋友不小心推了你,你的椰果才会掉了的。这钱算是我们的赔偿。” “陆子,我们走吧,还有事情要办。”念华身后一个压低了帽沿的男人低低地开口。 念华剑眉不易察觉地一动,对马桑展开一个灿烂笑容,“马桑,再见。” 马桑看着他们一行四个人月兑离了旅行社的队伍,快步走向对街。 他耳朵尖,听到那个凶悍的男人说,“我们怎么去曼德勒,到了曼德勒又该到哪里找敏贡……” 马桑连忙提着篮子追上去,“念华——” 那个人终于转过身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气喘吁吁的马桑身上,“你们要去敏贡吗,我就是敏贡来的,我可以给你带路。” 湄公河上的雾气都散去了,明媚的阳光照到水面上,波光粼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对岸的景物。 码头有渡轮。马桑领着四个大人上了船。他专业地像一个导游,“过了河就是曼德勒。一定要到乌本桥看落日,因为那的落日是全世界最美的。要去马哈木尼佛塔,那有全缅甸最好的佛像。还有……” 那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马桑听到他们称呼他为“阿力”。他不耐烦地打断马桑的介绍,“你只要带我们去敏贡就可以了。” 马桑暗地里吐吐舌头,遇到一个不懂欣赏美景的粗人还真是无趣。他同时又很不解,那样俊雅出尘的念华,怎么会跟这样几个粗野凶恶的人走在一起。而且,他们去敏贡是要找一个人,什么人呢? 他偷眼去看站在船头的念华。他月兑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迎风而立,颀长挺拔的身形,铺了金黄一层日光。觉察马桑的注视,他转过头来,澄澈的眸子,熠熠闪耀明亮光辉。 他含笑向马桑招手,马桑欢欢喜喜地跑到他边上去。 渡轮缓慢行驶,沿途的风景说不出的别致。 马桑看着念华的眼睛说,“念华哥哥你不开心吗?” 念华微微一顿,剑眉不自觉地皱起,“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呀,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上去很孤单。”念华惊讶于他的汉语造诣,他竟然会用“孤单”。又不得不感叹,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孩童的眼睛。 “因为啊,哥哥在想念一个人。”念华对着虚空叹气,”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是一个姐姐吗?”马桑的眼睛亮晶晶,说得笃定,“哥哥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念华眉宇间有淡淡苦涩,遥望着远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还不到时候呢。” 马桑看到他伸出双臂,在空气中拢着,像是一个拥抱。 他突然有些难过,或许是因为念华瞬间布满哀伤的眼睛。 “念华哥哥,等你找到那位姐姐,你一定要带着她去看乌本桥的落日。因为乌本桥在我们缅甸又被称为爱情桥。我阿爸说了,如果一对男女能够牵着手在桥上看落日,并且走完这座桥,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念华的眼睛一亮,倒映波光潋滟的水面,浅浅的笑意点亮他整张脸。 “好,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她来乌本桥看落日。” 是船总有着陆的时候。马桑率先下了渡轮,“我们到了曼德勒,你们要找的敏贡就在不远。” 念华一行四人也跟着下了船。 念华看到很多穿亚麻布衣的当地人掬起一捧湄公河水浇到自己身上,他刚想询问马桑,就见马桑奔到河边朝他招手。念华走了过去,马桑掬起一捧水洒到他身上,“湄公河的河水会给你带来好运,你很快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阳光下,男孩的笑容无比灿烂。 念华心下感动,也弄了些水洒到他身上,“你也是,心想事成。” 曼德勒是个奇妙的城市,古老的建筑,充满法兰西风情,那是久远的殖民时代的印记。明黄色的砖墙,巨大的佛像,透着神圣味道。没有大都市的喧嚣,亦不见钢筋水泥的冰冷。这是个宁静的,远离浮华的城市。 而缅甸又是个奇特的国度。贫穷但美丽,没有悠久的历史,却又好像从来都不曾年轻过。连年的战乱、动荡,这个国家经受的磨难太多太多。东南亚金三角,湄公河畔多少惨烈故事,曾经上演,正在继续。 念华微垂了眼脸,掩去眼中的一点痛惜。 经过一家商店,马桑的眼睛盯着橱窗就不走了。念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一把玩具狙击枪,轻笑,“你喜欢?” “嗯!”马桑重重点头,对他展开一个笑容,“我长大后要当一民军人,然后保护我的国家。” 念华怔住,不知该说什么。马桑充满希翼的小脸,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行人跟着马桑东绕西拐,终于找到了敏贡村落的入口,一个格外宁静的地方。沿着一条小路,看到前方炊烟袅袅。马桑兴奋道,“到我家了!不如去我家,我阿爸是万事通,他一定能帮你们找到你们要找的人!” 那个把帽沿压得低低的男人看来是他们一行人的决策者,只见他微微沉吟,道,“好吧。” 马桑拉着念华的手跑向自家的房屋,他多想让阿爸见见他的新朋友,一个愿意将他当成男子汉的朋友。 寻常的亚热带地区常建的房屋,门前又一颗芭蕉树,屋前晾着渔网。一个相貌姣好的妇人坐在一旁补着渔网的破洞。 马桑叫声“阿妈”就奔过去,双手比比划划的,原来对方是个哑妇。 “阿爸,阿爸。”马桑冲着大门叫唤。 “诶,怎么了儿子?”一个高大的男人拎着烧菜的大勺走了出来,半个袖管空空,竟然没有左臂。 原本笑吟吟的人和屋外的一个男人四目相对,马上变了脸色,马桑看到父亲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你,你……” 那个一直压低帽沿的男人摘下头上的帽,蛇一样的眼睛,嘴角是冷冷笑意。 “刘志东,别来无恙。” ************************************************ 在少年马桑的心里,父亲马泰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却比所有健全人还要厉害。他高大健壮,看着也比其他人都伟岸。他是个优秀的猎户,擅长制作陷阱,即使开不了猎枪,他制作的电网依然让他每天出门都能扛回许多猎物。他还编一手好网,捕得一手好渔。马桑经常可以吃到阿爸亲手烧的鱼。阿爸会的东西还有很多,他用一堆在废铁厂弄来的零部件为马桑做出了一辆自行车。他自制的水力发电机在夜晚给他们带来光明,还有他为马桑在大树上造的一间小屋,茂盛的树叶遮掩,那是马桑的秘密基地。在马桑眼里,阿爸是个魔术师,拥有一只神奇的右手。 而现在阿爸握着他的那只手竟然在微微颤抖,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马桑感觉得到。他抬头看看阿爸的脸,发现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马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自己也有些紧张,抬眼偷偷去看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个男人。 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并不高,头发很短。相貌一点也不突出,看着像是曼德勒街头常见的车夫。左边的眉骨到脸颊位置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几乎要毁掉整张脸。那一双眼睛……马桑和他四目相对,瑟缩了一下,躲到了父亲身后去。这个人的眼睛叫他想起了更小的时候他跟阿爸去森林里打猎,遇到的那只豺狼。 “刘志东,没想到我会找到你吧……”那人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让人看着心里发毛,“久别重逢,不请我喝一杯?” “我阿爸叫马泰,不是什么刘志东!”马桑的头从父亲身后探出来,不满地抗议道。 “呦呵,这是你家小子吧,”男人伸手来碰马桑乌黑的发顶,“叫什么来着……哦,马桑!” 马泰一下子握住他的手腕,“秦爷,不要动我的儿子,我们有事进屋谈。” 秦爷对那个长相凶狠的大汉说,“阿力,你在外面看着这孩子和那婆娘,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秦爷,凭什么这小子可以进去,我还得在门外吹风!?”阿力指着念华嚷嚷道。他早就憋着一口气了,这一路上秦爷对这个小白脸青眼有加,这个姓陆的小子年纪轻轻的,眼看着地位已经在他之上了。 秦爷一个斜眼过来,“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光甩到阿力脸上去。马桑吓了一跳,肩膀瑟缩了一下,看到阿力偏过了头去,嘴角都被打出血来。秦爷冷冷道,“我叫他陆子是因为他比我年纪小,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叫陆哥。陆子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救过我的命,你们谁能跟他比?!” 阿力唯唯诺诺地应了,恭恭敬敬对着念华叫了一声“陆哥”。念华神色间却只是淡淡,只略微点一点头,让秦爷先进了屋。 马泰低头模模马桑的脸,那严肃面容是前所未有的,“马桑,不要担心,阿爸是你的北极星,北极星永远都不会走的。” 马桑震动,马泰抓住他的手捏捏,声音沉沉,“记住了?” 马桑终于点点头。 马泰站起身,经过念华的身边,突然转身直直盯着他的脸,神色间有着犹豫和狐疑,“你……” 念华回视,眼底不见一丝波澜,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马泰皱皱眉走进了屋。 “念华!”马桑在念华进屋的那一刻叫住他,他的眼睛黑亮,似有穿透人心的能力,“你不是坏人,对不对?” 念华微微侧着头,阳光照亮他半张脸。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就进了屋。 马桑的母亲看着像是个地道的缅甸女子,穿着粗布长裙,颇有几分姿色。看到这么多陌生人闯进家里,神色间并不友好,又见丈夫一个人和那些人走进屋里,不由得心急。咬咬牙跑上前去拉关着的木门,却一下子被阿力甩到地上。膝盖擦到粗糙的石块,疼得眼泪都出来。 “你这个坏人!”马桑冲向阿力,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 “小兔崽子!”阿力的脸狰狞,一脚踢到他的肚子上,“不想活啦。” 马桑抱着肚子滚下台阶,他的母亲再也顾不上自己,疯一把冲过来把他抱进怀里,心疼不已地“啊啊啊”直叫。 马桑痛得眼前直冒金星,心里却更难过。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是出于好心给他们做向导,带他们到家里来,可他们……他们会对阿爸做什么呢? 瓦顶竹墙的旧屋,里面倒是一尘不染。秦爷负手将内室打量,这才坐到房间中央的木桌前。桌上摆着三副碗筷,一盘鸡,一碗酸汤,还有一碟白女敕女敕的豆腐。 秦爷执起筷子夹一口鸡肉,啧啧称道,“云南汽锅鸡,一看就是你的手艺,地道!” 马泰坐到他对面,“秦爷说吧,有何贵干?” 秦爷放下筷子,吧唧着嘴,像是在回味,“刘志东你这样隐姓埋名,倒是有几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味道啊。只可惜……”毒蛇一样的眼睛看向马泰,“敏贡不是桃花源,你也不是武陵人。我在监狱呆了快二十年,去年还差点死在里面,要不是我这位陆兄弟,我恐怕是没命再来看一眼我的好兄弟你了。” 马泰脸色沉沉,看着他并不接话。秦爷站起身,隔桌将有疤的一面脸颊凑到他面前,“你看看,这就是去年在监狱被人暗杀留下的疤,要不是我陆兄弟替我挡了一下,那一刀直接就削去我半颗脑袋!”蜈蚣一样的可怖疤痕,近看更是狰狞。“可怜我陆兄弟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马泰不着痕迹地看着站在门边的陆为止,他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他的高蜓身形…… 思绪却被秦爷打断,“我秦启向来恩怨分明,我陆兄弟救我一命我就和他肝胆相照,祸福相依。但同样,谁出卖过我,害我吃了二十年的牢饭,我也要他……”秦爷一下子抓住马泰的肩膀,“双倍偿还。” 马泰一个反手,噼噼啪啪,碗碟碎了一地。秦启被他踩住咽喉按在饭桌上,他手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对着秦启的心脏插下去。却有人更快,马泰只觉得左肩膀一痛,被人往后一击,堪堪跌坐在椅子上。他的虎口和手腕发麻,尖刀刀柄被人信手接住。 将刀锋直直对着他的人,玉一般的面容,竟是那样熟悉! “刘亚东啊刘亚东,你别忘了你已经是个废人!”秦启在他耳边低语,像毒蛇吐着舌头。“做久了山野农夫,又只剩一只手,你连杀人都不利落了。” 马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久远的记忆在脑海盘旋,他几乎以为那个人跨越了生死走到了他面前。 他是隐居山林的马泰,也是刘志东——曾经全东南亚排名第二的掮客。 不同于经济、政治及其他领域的掮客,只负责替人牵线买卖从中赚取佣金。他们是行走在刀锋上,用生命豪赌的掮客。 多年前的卢浮宫名画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不翼而飞。 百年沉船中打捞起的绝世珠宝,一夕之间被偷梁换柱。 美利坚国家生物研究中心的濒危幼兽,人间蒸发。 还有那一份越战中的前苏联核武器手札…… 都是他和那个人的杰作。 从云南到泰国,两个卑微少年并肩作战,历经残酷搏杀,站到了最顶峰。 也曾叱咤风云,所向披靡。 但最后的湄公河畔,就只有他一个人隐姓埋名,孤独存活。 他此生唯一的伙伴,唯一的朋友,最重要的人,连他都自叹弗如的最好的掮客,早早化为白骨…… “刘亚东,当年要不是你出卖我,我不会被查宁将军舍弃,那一批军火不会被海警缴获,我不会被抓,不用做二十年牢。将军也不会因为怀疑我将那半份手札交给中国政aa府,而要杀我灭口。”秦启逼近他,将那锋利尖刀靠近他颈间动脉,“你说这一笔账,我们怎么算?” 查宁将军。传说中地狱修罗一样的人物。跨国大毒枭,独裁大军阀。东南亚到处都有他的据点,神出鬼没,令世界不安的恐怖分子。他至今还记得他那双猎鹰一样的眼睛,还有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的残忍。 刘志东倒是面不改色,“秦启,当年出卖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他目光灼灼,“你私自招募人马购买军火,将军已经怀疑你有二心。云南落网,不过是将军借他国的手排除异己。” 秦启脸色微变,却瞬间想到了什么,不无恶意地说道,“但是如果我能为将军献上那另一半核武器手札……或者如果让将军知道真正背叛他的你还没有死,你说他会怎么做。” “还有,你的老婆孩子……”秦启冷笑,“我是先杀谁好呢?” “将军可能还不知道,陆浩然死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其实是你。他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把另一半手札交给你了。如今你只有一个选择,交出手札,我保你老婆孩子不死。” 第六十一章 勾魂夺魄(上) 杜晚妤的生日宴会,因着杜翊的身份,倒变成了各界商绅名流政要的聚会。杜宅的花园里灯火辉煌,鲜花锦簇,香槟美酒。三五成群的绅士名流来来回回地走动,与熟识的人相互寒暄问候,与不熟识的人快速熟识。人人盛装,高谈阔论。 杜晚妤穿着鸢尾花似的红色长裙,衬着精心勾勒的烈焰红唇,端是明艳非凡,引得花园里很多名门子弟纷纷上前献殷勤。杜家的千金,圈子里拔尖的美人,又有那样一个父亲,谁人不趋之若鹜。杜晚妤却是冷淡,一双眼睛四下里逡巡,眉心微蹙,已经有些不悦。 “姐,”杜彦成递上一杯红酒,“笑一笑,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摆个臭脸给谁看?” 杜晚妤斜他一眼,“要你管。”却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他,“有没有看见霍瀚明?他向爸爸妈妈问好后,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想起那个总是淡漠疏离的人,心里就来气。她和他是圈子里公认的一对,人人都说杜霍两家实力相当,霍瀚明杜晚妤郎才女貌,青梅竹马,缔结连理是迟早的事。可是他们不知,从小到大,总是她追着他跑绕着他转,他还一副不情愿不耐烦的样子。她杜晚妤论美貌有美貌,论家室有家室,到底有哪里配不上他,他凭什么总是对她冷冷淡淡,这样不上心。 这样想着心里就委屈起来,可是谁叫她不喜欢那些殷勤主动的,偏偏认定一个他。感情的世界里,先爱上的总是输。 “瀚明哥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到他往顶楼方向去了。”杜彦成靠近她,语重心长地点拨,“姐,你别追得太紧了。小心他又一个人满世界乱飞,到时候你想找都找不到。男人嘛,总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的。” 杜晚妤冷哼,“我给他空间,岂不是给别的女人钻空子的机会?”翩然离去,连背影都是傲气满满的。 杜彦成无奈摇头,他跟她从来沟通不良,只能叹气,“还真是跟妈一模一样。”杜家的女人,从来爱得霸道,爱得太凶猛。 顶楼的收藏室里,霍瀚明闭着眼弹钢琴。乐声流泻,一双浓眉却越锁越紧。想起月前原本一个人在亚马逊流域取景摄影,野生丛林的绮丽风光原本让他忘记很多不快,可是大哥的人马却像是从天而降,硬是逼他来了旧金山。他一直以为自己行踪飘忽,大哥未必能够轻易找到他,却原来自己所有的动向都在他的掌握中。就好像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始终被一条引线牵着。 不甘心,始终是意难平。指尖变幻,原本轻柔和缓的肖邦夜曲顷刻间转为贝多芬激越的《命运》。琴声一泻千里痛快果决,好似最顽强的英雄对抗命运,是他心底激烈呐喊。 什么声响?霍瀚明指尖停顿,霍然回头。 有白衣女子倚门而立。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霍瀚明看不真切。 “谁?”霍瀚明微微皱了眉问道。 对方却不回应,只慢慢地走近—— 一簇簇烟花在窗外绽放,五光十色。他看到那一袭白裙在夜风里摇曳,如一朵轻灵的云,直直投入他怀里。 温绵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 霍瀚明全身震住,几乎以为自己在某一个绮丽的梦中,怀中的人抱紧了他的腰,声若天籁。 “为止。” 胸前有丝丝凉意,有液体渗透他的前襟。 “我······我不是。”这场景这样熟悉,霍瀚明心里一动,轻轻拉开怀里的人。 琥珀色的眼眸,泪眼中星光般闪烁的,是泪。这一张含笑带泪的脸,仿佛暗夜里勾魂夺魄的妖。 “是你!”霍瀚明心“砰砰”跳,却看到她倒映着璀璨烟花的眼中,那光华渐渐黯淡。 林华衣一下子推开他,失望的眉眼掩饰不住。她大约是入了魔障,相思成疾,才会将旁人一再错认为他。 又一次遇见,这一次的心动来得汹涌,霍瀚明抓住她纤细手腕,“你是谁?” 她挣月兑不开,只皱了眉看他,那一双琉璃剥光的眼,蛊惑他的心。 他不放手,“你好,我叫霍瀚明。” 她依旧沉寂,面无表情,仿佛适才动情落泪的那个人不是她。 霍瀚明喟叹,“人生真奇妙,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相识相见,我却可以在短短一天内,再次遇见你。你也一连两次,把我错认成别人······这一次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林华衣怔立片刻,随即扬起眸子,眼中点点冷辉,“你放开我······” 一语未毕,“你们在干什么!?”有尖利的女声闯入,两个人都惊怔,不约而同看向门外。 灯光俱亮。杜晚妤震怒的脸越来越近,“啪”一声脆响,林华衣被打了一个结实耳光,偏过了头去。 “杜晚妤你做什么!?”霍瀚明一下子抓住杜晚妤的手臂,力道之大,杜晚妤深深皱起了眉,“痛!” 霍瀚明甩开她,紧张地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林华衣。林华衣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她苍白脸上赫然一个掌印,杜晚妤下手不轻。 霍瀚明怒极,转头对杜晚妤怒目而视。 杜晚妤如何受得了他这样的怒视,还是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尤其这个女人还是林华衣······ “林华衣,他是我的男朋友!你们孤男寡女的,在这做什么!?” 林华衣累极,身心俱疲。这个夜晚,如梦一般。从一个美梦变作噩梦,从希望到失望,头还疼着,她实在是无力再做纠缠。 杜晚妤却不放过她,霍瀚明心疼的目光刺痛了她,她满腔的怒意妒意急需宣泄,“林华衣,你安得什么心思?不是说自己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林华衣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红,低垂着眼睑,那睫毛如蝶翼一般,一下一下扇动。 “狐狸精!”杜晚妤恨恨,将林华衣的解释置若罔闻。 脸颊疼着,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明明是要躲开这浮华是非,明明最不喜欢热闹,到头来还是做了别人的假想敌。如果杜晚妤再早一步,看到她主动拥抱霍瀚明,今天说不准会有怎样的一场风雨。其实女人最爱为难女人。 也不再说什么,更不愿意去争辩。杜晚妤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的。出生豪富之家,衣食无忧,诸事不愁。名门千金,骨子里的公主病,心气比谁都高,稍有不顺心都是大事一件。心眼不见得有多坏,但绝不好相处。至少是对她林华衣,她从一开始就摆好了高姿态,对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表姐有着莫名的敌意。 林华衣也不愿深究,她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生活习性不一样,性格特点截然不同,有些事勉强不来。 “杜晚妤!你······”却是霍瀚明怒极,指着杜晚妤就要发作。 还好,救星来得及时。“姐,瀚明哥——”霍瀚明一脚踏进收藏室,看到脸色苍白的林华以后吃惊道,“表姐,你怎么也在这?” 林华衣舒一口气,走向他。杜彦成看到她脸上的掌印,一时踟蹰,“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林华衣不动声色,上前挽起他的手,声音软软,“彦成送我回房间吧。” 杜彦成看看杜晚妤阴沉的脸,还有霍瀚廷欲言又止的神情,终于什么也没说,扶着她就走。 良久,杜晚妤上前攀住霍瀚明的手,声音糯糯,“好了好了,我们下去吧。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霍瀚明却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杜晚妤强撑的笑容再也挂不住,“霍瀚明,我还没问你,你们孤男寡女在顶楼做什么?你跟她怎么认识的?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一连串的追问,如最强势的妻,盘问自己的丈夫。 霍瀚明冷笑,“杜晚妤,你算我什么人?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杜晚妤怔住,这是她的软肋。他提了分手,是她单方面不接受。 “我跟她只不过偶遇过两次,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是你表姐。我们能做什么?” 霍瀚明转身就走,杜晚妤紧张地从身后抱住他,“瀚明,是我错了。我草木皆兵,不过是因为我太紧张你了,我太爱你了。” “是吗?”霍瀚明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指,回头,“那么杜晚妤,求你不要爱我。” 杜宅的晚会还在继续,霍瀚明避开热闹聚集处径自离开。上了车,闭上眼将头靠进椅背里。那一双琥珀色的清眸熠熠,她眼中的哀伤丝丝缕缕缠绕着他,渐缠渐紧。 “林华衣,林华衣,林华衣······”霍瀚明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带着无法控制的心动。 原来,她的名字叫华衣。 *********************************************** 今天好苦逼,晚上八点才有时间码字t-t 下周要出差一个礼拜,不断更,但更新恐怕都会比较晚一点 ̄ ̄ 第六十二十章 新的抉择 第六十二章新的抉择 杜晚妤的生日宴会,最后彻底沦为一场普通舞会。悫鹉琻晓 因为女主角中途离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杜晚妤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大哭,卧室里“咣”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门上,又滚了一地。 乒乒乓乓,那动静大得隔了好几间房的林华衣都听到了。夜深了客人都相继离开后,杜晚妤的哭声似乎更加肆意。庄琪劝慰的声音,杜翊怒斥的吼声······声声入耳。 脸颊还疼着,头也还痛着。林华衣缓缓捂住了耳朵,却不知要往哪里躲藏才能避开这铺天盖地的声音。恍惚里,听到杜晚妤尖利的声音,“她跟她妈一样都是狐狸精!” 有片刻的死寂,随后爆发杜晚妤歇斯底里的哭声。 吵吵吵,闹闹闹,没有安宁。 林华衣闭眼,只觉得心头像被钝刀一点一点剜着,分明在痛,却没有血流出。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是她如影随形的噩梦,那一段她刻意回避不敢触碰的过往似乎朝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远走高飞、改头换面,母亲怀揣着怎样的秘密离开杜家,最后又永远离开她······ 第二天为避免相见两厌,早早就起了床,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有的时候真希望自己变作隐形的人,也好比这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却在底下看到剑眉紧锁的杜翊。一夜之间,杜翊眉心的皱痕似乎比往日又深了许多,显出了沧桑的味道。那一双玄黑的眼将她禁锢,仿佛已等她许久。 “舅舅。”林华衣几不可闻地叹气。 杜翊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看她一眼,那眼神复杂,终于开口,“等用了早餐,我送你去学校。” 车里好静谧。杜翊开着车,一臂之遥的副驾位上,林华衣正襟危坐。 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打破僵局,“舅舅,你这次会呆多久?” 杜翊眉心一动,偏头看她,“怎么,不想看到我?” 林华衣偷偷攥紧手心,扯一个生硬的笑容,“不是,只是问问,您那么忙······”却语塞,他们之间总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 杜翊目视前方,“这半年不走了,a市的工程已经竣工,很多事也不需要我亲自出面。还有一个和霍氏的并购计划,但······”杜翊微微一顿,意识到这样的话题她并不感兴趣,只能重复,“这半年不走了。” 林华衣心里微微一沉,终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微微侧身看杜翊俊美如裁的侧脸,“舅舅,我想要搬出去住。” 片刻的静默,随后响起的刹车声被映衬得无比尖利。 杜翊转头看她,利落的脸部线条紧绷,薄唇紧抿,眼睛里有一丝隐晦的薄怒,“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杜晚妤的多疑敏感一定遗传自杜翊,林华衣淡淡地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没有,只是住得太远,上课总归不方便,我也厌倦了早出晚归。再加上这一年课业更繁重了,所以······”林华衣迎上杜翊灼灼目光,“我想搬去和张岳琳住,芬嫂的女儿,您知道的。可以吗?” 她满怀希冀的目光叫他不忍拒绝,他终究是点了点头,“好。” 林华衣心里松了一口气。做得很好,华衣,慢慢的、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抽离······杜翊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就算搬离杜家也不代表就能挣月兑他的管制。但至少不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用天天面对庄琪戒备的姿态,杜晚妤毫不掩饰的厌恶,就轻松不少。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都很顺利。 快了校门口,杜翊停下了车。林华衣有一丝紧张,以为他要改变主意。却听杜翊开口,“华衣,关于你的父亲,或许你想知道些什么······”杜翊深邃眼神糅杂进幽暗,包含太多复杂情绪。 林华衣浑身一僵,这个话题于她是禁忌。杜翊似乎也从来不曾跟她提起过母亲的那段过往······对于那个“父亲”,她始终是恨的,无端的恨。她过去有多渴望,现在就有多恨。恨他的负心薄性,恨自己曾经的痴心妄想。如果她没有奢望没有过幻想,或许母亲还活得好好的,一直都还陪着她······ 林华衣心下狠狠地痛,终于闭上眼,却掩盖不了心中那叫“悔恨”的情绪。她开口,带着几分决绝,“我不想知道,我没有父亲。过去不曾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林华衣开门下车,始终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杜翊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熄灭。 次日,林华衣搬出了杜翊的临海别墅。 ************************************************ 《缅甸小镇遭恐怖组织血腥屠城,中缅边境冲突四起》 身着墨绿军装,佩戴少将军衔的秦汉时放下手中的军事报纸,站起身踱到窗边。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秦汉时皱眉,“进来。” 来人是军用武器计划材料组的负责科学家,“首长,到底是晚了一步。从缅甸官方发来的武器残骸中提取的材料分析后可以基本肯定,对方已经研制出了新型核武器。尽管从材料的抗酸碱腐蚀性来看,尚有缺憾。但是对方持有的手札记录了最重要的构造方程式和冶炼方式,就算因为配方比例有出入,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依然杀伤力惊人。如果对方成功研究出核原子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汉时脸色沉沉,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分析资料,一页页快速翻阅,终于沉痛地闭上眼,眼角有微微的湿润,“牺牲了那么多人······” “首长!”老科学家也是心情郁郁,他多年来致力于那一份前苏联遗落在中缅边境的核武器手札副本,只可惜副本破损太过严重,研究一度停滞。现在好不容易得到半份真实手札,却让恐怖分子捷足先登,实在是平生第一憾事。 老科学继续说道“但是对方的研发团队一定也发现了,抗腐蚀能力若无法超过传统太空材料钛皓合金五十倍以上,原子弹的构造依然存在致命缺陷。这或许就是对方一定要抢夺另外半份手札的原因。” 秦汉时睁眼,双目如炬,“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边境国防军医院,某病房内。 陆为止满头是汗,似乎有人在呼唤他,试图将他从梦中唤醒。有人为他擦汗,那双手轻轻触碰她的额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华衣——”陆为止一把抓住那只手贴到脸上,他低语,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好想你······” “醒醒,醒醒,你该吃药了。”年轻的护士仔细看着眼前双眸紧闭的男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脸颊不自觉地发烫,他可真是个英俊的男人。虽然受了重伤后脸色略显苍白,静静躺着也有了一丝羸弱,但温润如玉的气度怎么也掩盖不住。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这个人心里住着怎样一个女人,生死之间,依旧念念不忘······ “他怎么样了?”年轻护士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秦汉时站在门边。 “首,首长好!”小护士差点紧张到舌头打结,忙挣月兑了陆为止的手,站直了身体,“病人恢复情况良好,只是因为术后并发症的关系还有些高烧发热的迹象,吃吃药就能好。” 秦汉时示意她退下,亲自端了温水和药丸走到陆为止的床边。 陆为止皱着眉苏醒过来,“首长。”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秦汉时轻轻将他按回床上,“你肩膀的伤口还在愈合,不要乱动。”他将药丸递过去,陆为止忙接了吞下,秦汉时仔细地喂了他喝水,“为止,这里没有别人,你还像从前那样叫我秦叔就行。” 到底是年轻,又有军校里模爬滚打练出来的体格。陆为止的精神比前些天看着又好了很多,秦汉时坐在边上仔细打量他俊朗的眉眼,说道,“为止,这次行动你辛苦了。这几年在重刑犯监狱也委屈你了。” 陆为止摇头,“我是军人,这些都是应该的。” 重伤昏迷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曼德勒的一天,比一生还要漫长。那最后一眼的乌本桥绝美落日,深深印在陆为止的脑海里。 “秦叔,你们找到马桑了吗?”陆为止皱眉,肩膀的伤还痛着。 秦汉时的话却熄灭他眼中的希冀,“查年军队屠城,敏贡生灵涂炭。缅甸境内纷乱,美军已介入,我方不便再干涉。但据收到的情报看来,马桑幸存的几率不大······” 这是怎样的无力感,纵使你拼尽全力,很多事却不尽如意,很多人你也无法守护。 马桑还年少,浓黑的眉乌黑的眼眸,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温暖春风,全然是生机勃勃。 他还记得他握住自己的手,骄傲地宣称自己是“马桑”时的模样。记得他掬起湄公河的水洒到自己身上的样子,记得他含笑带泪地感恩自己不是坏人的样子,记得······陆为止也记得自己在生死关头对马桑的承诺,我们一起活下去。可结果······ 热泪盈眶,胸腔里满满的都是悲愤和愧疚,还有,对那个人的仇恨。 秦汉时握住他另一边肩膀,俯来目光灼热,“陆为止,我们面对的是最狡诈的敌人。他有军队,有新型武器。他还控制金三角毒品交易,富可敌国。他比**还要狡猾,也更危险。为了瓦解他的组织,我们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 秦汉时一咬牙,说, “你还可以选,退出或是继续。这一次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尊重你的决定。” *************************************** 第六十三章章 神秘男子 第六十三章神秘男子 “xx电视台12月6日消息,前段时间发生的曼德勒事件,在全球引起轩然大波。悫鹉琻晓东南亚正义自卫军领袖查年宣称对此次事件负责,尽管有拥有最新科技的美国政aa府协助,缅甸官方依然无法从查年方寄来的秘密录音带中破译出查年的行踪。而来不及撤离的自卫军死士部队纷纷采取自杀式袭击的方式和缅甸政aa府军同归于尽。以查年为首的东南亚正义自卫军多年来在东南亚地区蛰伏,缅甸国内政权更迭频繁,使得缅甸边境丛林成为查年的军事秘密基地之一。该组织拥有人数庞大的军队和杀伤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已俨然成为世界级恐怖组织······” “请看下一则新闻,今日凌晨我国缉毒部队在中缅边境城市临沧市查获了价值一亿美元的冰毒和海洛因。此次特大毒品案件,据说是由东南亚正义自卫军通过国际地下网络贩卖给我国境内名为‘host’的犯罪集团,再由该集团将毒品扩散至美洲地区。目前该集团所有负责人都已被刑拘,该事件的最新进展请关注我台追踪报导······” 电视蓦地被关,酒杯在手中摇曳,杯中红酒漾漾。男子的脸色阴沉晦暗,英挺的眉狭长的眼,目光里泛着流动的红。 挺直的鼻梁,冷峻的下颚曲线冷酷漠然。他轻轻放下酒杯,走到窗边,犀利深邃的目光射向窗外。 手机铃响,男子微微皱眉,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说,“大老板,查年部队已经退回安全区域,所有制毒工厂都没有暴露。host方面已打点好一切,这次事件不会暴露我们。” 男子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冷漠,“好,近期不要有任何行动,也不要再和查年方面有任何联系。host只是最初级的一环,舍弃也就舍弃了。但是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有行动等过了这次风声再说。 “是。”对方恭恭敬敬地挂了线。 “micheal,求你见见我!micheal——”他刚收了线,就听到办公室外传来尖利叫喊,只一会儿就有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低胸绷带裙紧紧裹着奥凸有致的身体,推门而入的女子一张妖娆的芙蓉面,此时却是惊慌失措的,“micheal——”几名黑衣保镖迅速拦在她前面,不让她再靠近。 那女子几番推挤之下,鬓发凌乱,双眼通红,“micheal,我不要——” 男子终于摆摆手,保镖恭敬退到一边。那女子一下子扑到他腿边,跪直了身体。却见他皱着眉俯来,“顾涟漪,我都还没找你,你到自己先送上门来了。你不要什么?” 他寒冷锋利目光咄咄,顾涟漪几乎招架不住,身上已经渗出汗来,只能强自镇定,抬头迎上去,“micheal,不要雪藏我,我······”说到伤心处,眼泪一直流,全然没有往日风度。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她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演艺圈当红影星顾涟漪。她一下子抱住男子的腿,“求求你不要封杀我,我的新戏明明要上线了,你突然停止我所有演出,还对媒体封锁我的一切消息,那我的演艺生涯就全毁了!” “涟漪,”男子却一点不为所动,声音沉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吗?“ 顾涟漪怔住,眼神四处躲闪,却一下被他擒住下颚,“顾涟漪,我能一手把你从服务生提拔成当红影星,也就能把你从云端直接踢到地狱。说,是谁借给你的胆,让你敢背叛我?!”他原本还笑着,越说到后面,一只抓着顾涟漪下颚的手越收越紧,那脸色也阴冷得吓人。 顾涟漪此时已经顾不得痛了,玲珑有致的身躯瑟瑟发抖,“micheal,我,我······”心里积满极大恐惧,她是知道他的手段的,但是她的那些事,那样隐蔽,那样小心,他是怎么知道的?! “micheal,你听我解释,我,我没有······我是你的女人,我怎么敢······”对方射来的目光太过骇人,顾涟漪再也不敢说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声泪俱下,“micheal,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跟了你都三年了,求求你饶了我这次!是那个人襁坚我,都是他的错······”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对方重重打了她一记耳光,“顾涟漪,你应该知道我最恨欺骗和背叛,刘导演都已经坦白,是你主动勾引的他。”他一脚踹开她,径自转身坐在沙发上,那气势叫她大气都不敢出,“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脏!你还敢背着我胡搞,你就那么缺男人吗?” 他声音明明不大却吓得顾涟漪面如死灰,那个姓刘的,是她这部新戏的导演。虽然没有micheal有钱有势,但总说些甜言蜜语,人又温柔体贴,对她又殷勤,叫她怎么不动心。micheal跟古时帝王似的,有那么多的女人,她就像那些深宫妃嫔,一年就被他宠幸几次。她约莫也是太过寂寞了,才会跟那个导演······ 男子执起放置在茶几上的酒杯,红酒香醇,他的目光森冷,“背叛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顾涟漪浑身一凛,双脚并用爬到他面前来,“micheal,求求你······”整个身体已经抖得像是漂浮在寒风中。 男子却冷笑,“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叫我‘micheal’?” 顾涟漪忙不迭改口,头磕在地上,砰砰响,“老板,我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 男子阴沉着脸,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就你这样肮脏的东西,我看一眼都嫌恶心。”他是有洁癖的,别人碰过的女人在他眼里比什么都脏。 顾涟漪浑身僵直,却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要不是你对我还有点用,我早就把你跟姓刘的一起剁碎了扔进垃圾填充站······” 顾涟漪昏厥,极大的恐惧击倒了她。 男子悠然瞟一下腕表,“真是没用的东西!”摆手向站在门边的保镖示意,“把她送到星辰华庭交给黑木,以后的事让黑木看着办。” 终于一室清净。红酒在杯里流淌,潺潺如血流。 “女人,真是麻烦。” ****************************************************** 林华衣披散着长发,戴上的宽大黑框眼镜堪堪遮住半张脸。她微微低着头,将自己掩埋于人群中。 一只细长手臂伸过来,直接揽住她的肩,“大美妞 ̄”一口东北腔,带着点调戏的味道。 林华衣摇摇头,对上一双凤眼高挑的眼,笑道,“岳琳。” 张岳琳是个高挑的中国北方女子,性情耿直,毫不扭捏。读的是严谨法学院,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却是鉴赏各式美男美女。她皱眉看林华衣脸上的死板眼镜,连连摇头,“我做梦都想要拥有一张你这样的脸蛋,偏偏你却不懂珍惜,暴殄天物。” 林华衣不置可否,只淡淡地笑,“一起回去吧。” 张岳琳目光一变,笑得狡黠,“那个,我还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还是让别人送你回去吧。” 林华衣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一个人含笑走向前来。 “张岳琳——”林华衣蹙眉,张岳琳吐吐舌,“他这半个月来天天学校,还跑到家里来,我实在是磨不过呀。再说,他长得那么帅······”好吧,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抵抗不住“美男计”吧,谁叫这个人长得跟杂志里的模特似的,她没有免疫力也是正常的。再加上对方三天两头的各种演唱会话剧歌剧表演各种美食you惑,她很快就沦陷了——卖友求荣,其实并不难。 林华衣心下有一丝恼怒,张岳琳却已经跑开。林华衣转身就走,却一下子被那人拦住了去路,“林华衣,你就这么地不待见我?” 他并不比记忆中的那个人矮,背对着夕阳,那轮廓模模糊糊,当真是有几分像他的。 林华衣吸气,“霍瀚明,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华衣,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当然不止想做朋友那么简单,但是她的冷淡他近来是天天领教的,实在不敢造次。 林华衣错身想要离开,“霍瀚明,我不想被晚妤误会。她很爱你,你对她好一点吧。” 霍瀚明一下子抓住她的的手,目光熠熠,“林华衣,不要拿杜晚妤当借口。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华衣甩开他的手,不顾他眼底的受伤,淡淡地说,“请你不要高估自己,你和晚妤有没有关系都跟我没关系,我有选择交朋友的权利。你凭什么强求一个不愿意跟你做朋友的人?!” 眼前的她素颜不染脂粉,生就一段风流。那目光冷淡,他却已弥足深陷。霍瀚明原来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是她于他,可不正是一见钟情?她的两次错认,两次拥抱,两次流泪······已经被拨乱的心弦,如何静止? 霍瀚明猛然伸手抓住林华衣的肩头,他低头,目光里有执拗的坚持,“那个‘为止’,那个你两次把我当成他的人,究竟是谁?” 夜幕降临的时候,霍瀚明怏怏地回到自己名下位于繁华路段的公寓,打开电子锁,偌大的客厅一派通明。 “回来了?”低沉的嗓音响起。 霍瀚明右眼皮跳跳,意识清醒。 “大哥。” 第六十四章 霍家瀚廷(恢复日更,欢迎订阅~) 第六十四章霍家瀚廷 旧金山的夜晚,霓虹灯照亮了整个城市。ai悫鹉琻霍瀚明心头酸涩涩似挤满了沙子,眉间尽是郁郁。 打开门后,一室通明。他看到一个熟悉背影,心下微微一凛,意识倒清醒了几分,“大哥。” 对方却迟迟不回头,手指间执着一张照片,慢条斯理地欣赏着。 霍瀚明骤然睁大了眼睛,疾步上前抢过那张照片,“大哥,不要动我的东西!” 他身上酒气浓烈,双眼也是醉意迷蒙,对方皱眉,“喝了不少啊。” 狭长的眼锐利有神,幽深眼底隐隐带着一丝冷酷气息,正是霍瀚明的兄长霍瀚廷。 霍瀚明向来是对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兄长又敬又怕的。他的家族a城霍家······旁人对他的出身艳羡不已,他却宁愿自己生于平凡人家。所谓名门世家,表面上处处彰显“高贵”,内里却是污秽不堪的。不过是现代文明外衣下的封建家庭,一个屋檐下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恐怕比电视电影里的剧情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家庭,注定男人是天,女人沦为附属品。即使出身高贵如他们的母亲又怎样?父亲明里暗里多少女人,他又有了多少兄弟姐妹?一房二房三房的,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把所有人情都淡漠。家庭的温暖他是没有感受过的,记忆里只有父亲冷漠的眼睛,母亲哀怨的泪眼,大哥忿恨的眼神。还有,围绕在周围虎视眈眈的“亲人们”。他是嫡出的幺孙,虽然不比大哥嫡出长孙的身份扎眼,但是在霍家的深宅大院里,谁不是将他们两兄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和大哥毕竟不同,不同于他的排斥和逃避,大哥永远是坚强的,隐忍的,野心勃勃的。眼下大哥虽然坐上了霍氏董事长的位置,但叔伯跋扈,其他兄弟也是野心勃勃······大哥其实是很辛苦的。 “你到底在杜晚妤的生日宴会上做了什么?” 霍瀚廷目光沉沉,却不知道霍瀚明的心也在下沉。果然,他的行踪大哥了若指掌。 脑袋里翻涌着醉酒的混沌,突然就不耐烦地嚷嚷起来,“大哥,你既然想通过联姻获得杜家支持,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娶杜晚妤?!” 霍瀚廷却不以为意,凑近了他,“我是愿意的,反正女人都一样。娶一个能帮我巩固地位助我铲除所有障碍的女人,何乐而不为?只可惜,她偏偏喜欢的是你。” 他波澜不兴的话语叫霍瀚明恼怒。在某一点上,大哥和父亲真像。他们都没有心,所以不懂什么是伤害。就因为杜晚妤喜欢,他就得娶她?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到最后,不幸的何止是他?还有杜晚妤······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紧紧捂着脸的身影,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叫······霍瀚明倏然闭上眼,恐怖的记忆复苏,他只要想起她过去做的那件事就禁不住毛骨悚然。杜晚妤的爱情是占有,是不顾一切,她那恨不能毁天灭地的情感实在叫人窒息。 霍瀚明心里的厌恶无法掩饰,“你明知道杜晚妤是什么样的女人,你还要我······” 话未完却被霍瀚廷打断,“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不过是个意外,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杜晚妤纵然有千般万般不好,你也不得不承认,她将你看得比谁都重。” “我宁愿不要被她看中!”霍瀚明蓦地转身直视他,“大哥,杜晚妤不懂爱情,你也根本就不懂,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心里想着,嘴巴也已经不受控制。或许是白日被拒绝的痛,或许是醉酒的难受,他反倒不怕总是叫他捉模不透的霍瀚廷了。 霍瀚廷皱眉,唇边一抹冷笑,“霍瀚明,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你怎么会这么天真?爱情,呵,”霍瀚廷眼底是嘲讽的恶意,毫不掩饰,“整天将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的男人永远成不了大事。爱情是什么?不过是一种错觉,人体在荷尔蒙分泌,支配下的头脑发热。而女人,不过是男人发泄生理的工具!女人不是用来爱的,你懂不懂?”他想起父亲过去的那些莺莺燕燕,想起自己身边的女人,工笔描绘的精致妆容下都是谄媚和别有用心的嘴脸,只觉得意兴阑珊。 霍瀚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大哥,你真可怜。你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霍瀚廷闻言皱起了眉,幽暗的眼底有隐隐风暴。 霍瀚明却醉意上涌,脚步虚浮,一下子扑倒在他怀里,喃喃地说着话,“大哥,我知道妈妈死后,你有多辛苦。我是你的弟弟,不仅不能在事业上帮助你,反而成为你的累赘。我很内疚,我也想补偿。可是,能不能不要拿我的婚姻当筹码。爸妈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吗?”他抓紧了霍瀚廷的手臂,眼底有细细碎碎的脆弱,“我真的想好好爱一个人,可是,呵呵,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不会爱我的人······” 那个女子婷婷立于他面前,一双眼睛不复往日的通透,变得灰暗朦胧,她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眼里的悲伤转来转去。 他问,那个令她一再将自己错认为的人是谁。尽管不甘,霍瀚明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那个不曾见过的,又分明和自己有着相似外貌的男人······ 她失焦的眼叫他心里沉沉甸甸的,既酸涩,又无望。 为止······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盘踞在她心上,让她不时浮现这样寂寥的神情。 霍瀚明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肩头,紧紧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华衣,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比那个人更爱你。” 结果可想而知。她陡然回神,剧烈地挣月兑出他的怀抱,那神情也由悲伤转为冷然。 “霍瀚明,我是不可能爱你的。” 深深的挫败感来袭,霍瀚明颓然瘫倒,手里还握着那张照片,“华衣······” 霍瀚廷皱眉看着显然为情所困的弟弟,心下涌起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将目光飘向霍瀚明手中的照片,那一袭白裙徐徐,因为奔跑的关系,裙摆绽放如飘荡在画卷中。那个女子有云一般柔软的长发,纤细背影看着倒很是楚楚。 “女人,真是麻烦!”霍瀚廷伸手抽出照片,眉宇间有显而易见的不耐。 记忆里有一道门打开了,暧昧的申银和喘息在耳边响起,小小的男孩躲在衣柜里目睹了一出污秽戏码。他在柜子里抱紧了自己,全身颤抖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那些声音真是恶心,他紧紧闭上了眼睛也用手捂住耳朵。门却突然被拉开,他无处可逃,惊慌目光与那个赤luo着身体的女人相遇,她餍足后的脸瞬间换上惊恐神情,“瀚廷!” 霍瀚廷蓦然握紧了拳头,目光森冷,隐隐透出杀气。 他不会,也不可能爱上任何女人。 *************************************************** 大雨肆虐着大地,天空一片阴霾。 “啪嗒、啪嗒”,站牌屋檐下的积水在乱舞,一脚踩下去就溅起水花无数。 由远及近,一道纤细身影从不远处奔来。原本精致的妆容因为被雨水淋湿晕开而显得有些狼狈,她胡乱擦了一把脸,抱紧双臂看着公路上疾驰而过的汽车。 下班高峰期又赶上大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心里不免焦虑起来。冬天的雨冰冷,身体也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今天因为来面试,特意冒着严寒穿了一件轻薄的裙子,只在外面套一件修身的毛呢大衣。时尚剪裁勾勒出她的美好曲线,还踩着十公分高的鞋子,美则美矣,冻得够呛。 她不停地双手十合揉搓、呵气,眼睛不经意地扫向对街,却突然怔住—— 只觉得指尖发凉,灵魂像要被抽空。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横穿马路朝对街跑去。好在正堵着车,公路上的车子缓慢挪动。于是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急冲冲地跑过马路,再一直跑向街角。 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喘息。是他,是他!那如玉温润的眉目,和刀削般挺直的鼻梁跟记忆深处那个人重叠在一起。她站起身,已经顾不得一身狼狈,就往拐弯处走去。好在她的职业是穿惯了高跟鞋的,行走也算敏捷,一个拐弯就看到了一条幽长胡同。 暧昧的桃红色灯光刺眼,阴暗角落里的鬼祟的人影······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a城,繁华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国家政治经济枢纽······这个全国最大最强势的城市,隐藏着大大小小的红灯区。就像是华丽外衣下的丑陋疮疤,任你如何遮盖它都存在。天堂地狱本是两个同时存在的极端。 她常常听人说,这些地方常常出没的都是下三滥、吸毒者和抢匪歹徒······ 身体在发抖,她已经窥见水沟边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佝偻身影,很恶心,更恶心的是他们说,“瞧,送上门来的小妞。” 她转身逃离,腿却软软的没有力气。恐惧攫住了她,她看到那些龌蹉的脸孔越来越近。几乎要晕过去,却突然被人扯住手腕,一下子拉倒身后去。 高大挺拔,那背影分外熟悉。她突然泪如泉涌, “陆为止。” 第夜六十九章 夜长梦多 第六十九章夜长梦多 林华衣扶着韩游从侧门出来。最新更新:苦丁香书屋悫鹉琻晓寒风袭面,梧桐的树叶都快落光,这个冬天这样冷。 韩游几乎站立不住,那难以启齿的痛让他下脚的每一步都显得虚浮。他比华衣高不少,虽然瘦弱,但是全副身体靠她支撑,叫两个人都吃力。 “华衣!” 林华衣一惊,迎面却见目瞪口呆的霍瀚明。他皱眉看看林华衣,又上下打量脸色苍白的韩游,“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是谁?” 林华衣无暇理会他的提问,也无意去追问他问什么会出现在这,心下急切,“霍瀚明,求你什么都不要问,现在麻烦你先送我们去医院。” 霍瀚明凝眉却不再说话,上前将韩游从她身上揽过来,将他小心翼翼放进后座,转头对林华衣说,“上车吧。” 韩游将头枕在林华衣肩上,安静闭上了眼,只是他额际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楚。林华衣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韩游,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 这是霍瀚明还不曾见过的,温柔的林华衣。除却她将自己错认为另一个人时展现出的脆弱和依恋,她大部分时间对他是冷脸相对的。话语也是强硬的,神色间更是似有万般戒备与抗拒。 此时却见她对另一个年轻男子柔声抚慰,那眼神都是怜惜的,霍瀚明心头涩微微似挤满了沙子。他从后视镜里偷眼看她,她纤白手指轻轻抚开那男子额前乱发,楚楚姿态让他莫名心痛。而韩游一张过分魅惑的脸也落入他视线,霍瀚明皱眉,怔忪间欲言又止,终于转开眼,踩下油门,一路疾驰。 挑了距离最近的,私人性质的医院。规模不大,林华衣反倒松一口气,这样的境况,越低调越安全。毕竟,人言可畏。但已是深夜,连值班护士都不多。一个护士粗略检查了下韩游的伤势,皱眉,“我去叫医生来。” 片刻后随护士匆匆赶来的却是一个很年轻的医生,亚洲人脸孔,戴着着细边的眼镜,斯文而俊秀。这个人,林华衣不是不熟悉的。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一愣之后立即回神,“林华衣!”正是一个多月前曾大闹“静夜轩”的王俊祺。 真的是······好巧。但眼下林华衣已经无法选择,也无暇理会满脸疑惑的霍瀚明,只能默认,“王医生,请帮我看看他。”韩游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更重要的是,残破的衣裤遮不住他身上那些伤痕。 王俊祺俯身仔细查看躺在担架床上的韩游,半响蹙眉正色道,“你们报警了么?” 韩游身上的伤,怎么瞒得过专业人士的眼? 林华衣脸色一僵,不知如何作答。 “医生,请你先医治病人吧,其他事我会处理的。”一旁的霍瀚明接茬。 王俊祺这才打量他一眼,眼中有一丝疑惑,终于将目光放在林华衣身上,“事实上我是助理医师,还没有获得美国行医执照,但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你。”林华衣却没有半丝犹豫,望着他点点头。 她咬唇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王俊祺柔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林华衣叹息,“这个病人······”她直直盯着王俊祺,带着央求,“希望院方不要声张。” 对上她星光点点的眼,王俊祺如同被蛊惑,“好的。” 韩游很快被推进了急诊室,林华衣看着那白色的大门关闭,终于重重吁出一口气。 良久才转身,却见霍瀚明站在角落,直愣愣盯着她看,指尖一支烟,烟蒂的一点火光刺眼。她下意识蹙起眉,走近了抽掉他置于双唇间的烟,“你怎么抽烟了?” 那埋怨口气带了一点点娇嗔,于她精神防备不济之时泄露。 几乎是一开口,林华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一个错误。后悔莫及,却叫霍瀚明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眼角眉梢带了隐隐一点恨,“林华衣,你看清楚,我是谁?” “对······对不起。”林华衣垂首,心底满是歉意,还有······疲惫。思念是腐肉蚀骨的慢性毒药,日积月累,她已近毒发,而她的解药,迟迟不来。 霍瀚明不领情,一双眼死死望着她,胸中气闷,“林华衣,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你明明拒我以千里之外,却偏偏一次次地把我当做那个人的影子。你有多爱他,伤我就有多深······” “对不起,对不起······”林华衣只觉得累极,强撑了一个晚上,所有的恐惧担忧都不及这一刻的思念却无望更有杀伤力,“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她的泪滴落在霍瀚明的手背上,像是一团火,烧得他的心似爆裂一般疼痛。霍瀚明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圈住。她哭叫,他却不放手。只是更紧地拥抱她,恨不能将她揉进胸膛,把她关进身体里。林华衣放肆地哭,慢慢将力气都耗尽,只能咬着唇抽泣。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又很快被他的胸膛捂热。抽抽噎噎间,她唇齿间依然溢出那个名字,“为止······” 霍瀚明苦笑,却没有放开她。怀中的她这样羸弱而悲伤,明知道她心里爱着另一个人。这一次他却甘心做一个,影子。 这一夜这样漫长,而梦多。 林华衣哭得双眼红肿,脑袋昏沉。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她拦腰抱起,她半梦半醒间依然挣扎,而后落入柔软的包围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触她的眉间,她下意识蹙眉,混沌间似乎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她弓起身体,将自己抱紧,在淡淡的消毒水味中坠入黑暗。 这是注定无法安稳的睡梦,满满都是陆为止的影像。他在阳光下意气风发的笑脸,他弹钢琴时落到墙上的暗影,他拥抱她时满足的神情,他亲吻她时毫无保留的情深······林华衣辗转,一滴一滴泪水润湿被面。 ********************************************** 夜未央,a城,大雨倾盆。 繁华都市的西郊,坐落着一片片低矮平房。似一个完全被分离在城市之外的地界,亦如被忽略在绮丽都城之外的荒蛮之地。 破落房屋,污秽遍地。 雨声淅淅沥沥,淅淅沥沥落入泥泞土壤。 名贵的房车在这样的画面出现,突兀异常。 银色的车子再往前,更深入的地界竟然出现偌大一块场地,中央有一栋圆顶的房子,像是有一两千坪。场地的空地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奥迪,法拉利,路虎,劳斯莱斯······这些动辄百千万的轿车,和贫穷的西郊显得格格不入。 银色的车子挤进一个车位,有黑衣大汉跑下车,恭敬地跑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铮亮的皮鞋先落入眼帘,继而是笔直的黑色裤管,驼色的大衣,再来是一张倨傲的面容。高目鹰鼻,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大汉撑起的伞下。 另有两名黑衣人快速跑下车,跑向那圆顶的建筑。拉开厚重的铁门,恭恭敬敬地对伞下的男子鞠躬行一个行礼。 门后是一个嘈杂的世界。打斗声,喝彩声,咒骂声······声声入耳。烟味酒味汗味,还混着血腥味。 穿着坨色大衣的男子皱皱眉,“明天一早找人给我打扫干净,消消毒,去去味儿。” 身边的一个男子,长着厚厚的络腮胡一脸凶相,面对他却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是是是,老大,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 那男子走上熙熙攘攘的高台,有认出他的人纷纷问好,或客客气气或谄媚笑脸相迎,都自动为他让出道来。他走到最高处,终于看到那个处于人群包围中央的拳击擂台。上面有打赤膊的两个男人近身搏斗。a城最大的地下自由搏击场,原始的兽性格斗,引得无数人抛金掷银,全城豪赌。 高目鹰鼻的男子仔细看台上风云,远远看到一个矫健身影,动如月兑兔,稳如泰山。他指着那个身影,勾勾嘴角,“就是他?” “是的,就是姓陆那小子。”边上的络腮胡大汉忙道,“签了生死状,十场不败,我们已经有很多高手折在他手里了······” “嗤,”却挺老大一声嗤笑,“败兵之将,也算高手?” 大个子不敢多言,退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姓陆的,什么底细?”那男子眼睛没有离开过擂台,貌似不经心的一问,让络腮胡出一身冷汗。 “还,还······还不清楚,只知道是外地来的。到到······到这才一个礼拜。” “已经一个礼拜了呀······”男子侧头看他,笑得冷意森森,“你的日子很清闲呀。” 络腮胡一惊,却听到他继续,“这样吧,缅甸那边需要人手做牵线交易,不如你也去吧。活动活动筋骨,也不至于把脑袋都弄钝了。 去缅甸,就意味着,有去无回的流放。 络腮胡“扑通”一声跪下,“老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马上去查!” 那男子居高临下,冷笑连连,“还不快滚?天亮之前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也就别回来了。” *** 第 七十章 西郊日出 第七十章西郊日出 天蒙蒙亮,西郊的海边,人们已经忙碌开来。悫鹉琻晓大黄狗扇着肮脏的尾巴,吊着长长的舌头盯着被一筐一筐搬上岸来的鱼虾。活蹦乱跳的兴许送到渔市还能有个好价钱,那些死鱼眼翻白的,叠在一起如一层又一层的浮尸,会在西郊的贫民窟贱卖。 吊丧似的哭丧着一张脸的码头马仔仔细查看着海味,啐一口浓痰,絮叨叨地骂着,“你们这些废物,捕的海鲜越来越少越来越小了。”他抄手下去掐住一尾半死不活的秋刀鱼,拔高了音量,“这一批货是要送到‘星辰华庭’的,就这质量,你们都不嫌丢人?!” 底下的渔夫唯唯诺诺,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陈哥,最近不是禁海吗?我们的船也不敢往深海离开啊。海警巡查力度比平时要严得多,而且昨晚还下了场大雨,所以······” “啪”的一声,直接被迎面而来的秋刀鱼打给正着,脚步踉跄,一就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来不及呼痛却叫人一下子踩住胸膛。 “不想干就给老子滚蛋,老子出钱是让你干活的不是来听你找借口的!”那陈碌脚下又是使劲一跺,力道狠狠,“叫你没事给老子废话!” 中年渔夫几乎要背过气去,却更害怕失去这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忙不迭跪起身体抱住陈哥的腿,“陈哥别见怪,是我多话,下次再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西郊地界,鱼龙混杂。有权有势方能作威作福,前世没投个好胎的,只有卑卑微微,小心翼翼,要生存要活命,就不能有骨气。a城的繁荣与这里无关,世界本就不公平。 陈碌冷笑,自己好歹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是要仗着这一点优越感,欺辱所有混得不如他的人。横肉丛生的一张脸,笑起来比鬼还要难看,“这个月工钱面谈,看你下回还多不多嘴。” “陈哥,求求您了······”抱肩看弱者苦苦哀求,不为所动。还要伸腿狠狠踢踹,真是痛快,难怪人人要做强者,因为强者可以主宰弱者命运。 “哈哈哈哈哈······哎呦”放肆的笑声却突然被痛呼替代,“砰”一声,肥胖身躯被一股巨大力道冲开,趴倒在污水中,恰似一块风干的腊肉。 “谁,谁敢打老子。”陈碌动作笨重地爬起身,有些慌乱地打量四周忍俊不禁的人们。在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人背对着他扶起刚才被他痛殴的渔民,陈碌老羞成怒,抡着拳头扑过去,“他***,敢打老子!” 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陈碌连他的衣角都还没碰见,就一下被他抓住整个拳头。转过身来,是极为清俊的一张脸。对方稍稍使劲,胖子陈碌“嗷嗷”大叫。 陈碌底下的小马仔们目瞪口呆,陈碌破口大骂,“他娘的你们还站着干嘛!” 一帮马仔如梦初醒互相对视,终于都扑过来“救驾”。原本仗着人多势众,不想一眨眼的功夫却是“全军覆没”,人家一脚一个,全给他们打趴下。更要命的是,在打架的同时,他抓着陈碌的那只手压根没松开过。 陈碌负隅顽抗,举起另一只拳头,发狠了抡来—— 对方微微皱眉,一拳击在陈碌肥胖的脸上。陈碌避无可避,被那一拳打得嘴角开裂,鼻骨歪斜。 那人一下子推开他,陈碌一坐在地上,输得分外狼狈。 陈碌半天回过神来,“扑”一声吐出一颗混着血水的黄牙,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你······你什么人!?” 对方俯身过来,陈碌却对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恐惧不已,身体忙往后退,“你,你你别过来!” 有一个马仔摔坐在他边上,凑近了在陈碌耳边低语。不过须臾,陈碌就瞪大了一双三角眼,指着面前的人颤声,“你,你就是陆······陆为止?” ****************************************** 陆为止沿着海滩走。活络了一夜的筋骨,刚才又动了手,说不累是假的。 旭日从海上升起,碧波荡漾,大地重获新生。西郊的空气中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鱼腥味,他闭上眼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临海的小镇。大衣被海风充盈,他迎风张开双臂,在虚空中环在胸前,似在拥抱一个隐形的人。睁开眼,墨黑的眼珠光华熠熠,对着海天交接处微笑。 他,迎来了新的一天。 等到了住所,天已大亮。 简陋的三层房屋,倒还算干净。楼下的房东老阿姨正坐在屋里等水烧开,看到他忙站起身,在污黑的围裙上擦擦手,脸上掩不住担忧,“小陆,你怎么才回来。” 陆为止递上一个袋子,鲜活的鲫鱼,老阿姨皱眉埋怨道,“又瞎买什么,乱花钱!”这样的絮叨却暖心,陆为止笑笑,“别人送的。”他出手打了陈碌和他那一帮手下,陈碌畏畏缩缩全无神气,他提的要求忙不迭地答应。受伤的渔民工钱和治伤的钱全有着落,他又高调了一把。陆为止自嘲一笑,形势所迫,短时间内要引起注意,做人做事必须张扬再张扬。 老阿姨将鱼倒进盛水的脸盆,笑着说道,“中午阿姨给你做一道拿手的鲫鱼汤。” 陆为止温润地笑,“好的。” 老阿姨拍拍脑袋,叫住正准备上楼的他,“哎呦,差点忘了一件事。那个姑娘昨天又来了,一直在你房间等着呢。” 陆为止蹙眉,脸色有一点凝重。 老阿姨却顾自继续,“挺好的姑娘,长得漂亮,对你也很上心。听她说你们一块儿长大的,可不就是青梅竹马。那感情好······” 陆为止上楼,老旧的楼梯发出“嘎嘎”的颤声。 他轻轻转开门把—— 他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而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人,裹着他的大衣蜷缩着,连被子都没盖好。白净的脸上不染尘埃,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陆为止轻轻叹气,伸手将被子抽出将她的身体盖严实。对方却醒过来,惺忪睡眼在看清他的面容后瞬间睁大,眼中尽是欢喜,“你回来了,为止!”正是不久前在华东红灯区遇见的陆夕荷。 陆夕荷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个在大雨中出现的背影,熟悉得令她落泪。她掩着嘴流泪,如在多少个他眼里只有别人的日日夜夜,她站在背后专注地望着他。 她不再怕对面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瘾君子,也不怕这片陌生的区域,甚至不再怕寒冷。 混杂着雨水的泪眼中,她看到那些人倒下。她看见他走到她面前,高瘦一如从前。陆为止月兑上的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他眉宇间温润如玉的气度经年不变,陆夕荷忍不住再次鼻酸,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陆为止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夕荷,你怎么又来了?”陆为止蹙眉,打断她的回忆。 陆夕荷一愣,随即坐起身,“因为我想见你,我不能来见你吗?”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受伤。 陆为止心下不忍,毕竟他把她当妹妹看待,尽管他一直也知道她的心思。但是,西郊毕竟是是非之地······ 陆为止正色,“西郊太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家少在这里走动。” 陆夕荷何尝不知,a城的华东和西郊是怎样复杂的地方。华东红灯区成片分布,扭动的腰肢与耸动的**纠缠不休,那是瘾君子和好婬者的温床。西郊海风瑟瑟的夜晚,澎湃的荷尔蒙与海腥味交织,鲜血和汗水相容,这里是暴力和赌博的摇篮。 只是她不懂,陆为止为何要选择到这样暴虐的地方,而且······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工作? “你不用上班吗?”陆为止问道。 陆夕荷下了床,拍拍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轻微静脉曲张的腿,“我们做模特一行的,不需要朝九晚五地去上班。只要有合适的活就接,工作时间还是相对自由的。而且我也想休息几天,这两年都没怎么休息······” 陆为止揉揉太阳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陆夕荷皱眉,“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陆为止点烟的动作停顿,终于还是微微垂首将烟点燃。深吸一口,淡淡道,“我早就不是原来的我了。”他的生活,早就已经变了样。 陆夕荷目睹他这一刻的黯淡神色,情不自禁伸手去按他眉间皱痕。他曾是那样阳光温润的男子,终究被那一段过往拖累······ 陆为止浑身一震,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总是在他皱眉时踮起脚尖抚平他眉心折痕。他忘不掉,她的脸。 他抓下陆夕荷的手,眼底的淡淡忧伤和震动散去,“夕荷,不要再来找我了。” **** 第七十一章 黑市拳王第 第七十一章黑市拳王 日夜颠倒,陆为止已是累极。悫鹉琻晓胡乱吃了些东西,关了门窗,推上插捎,脑袋沾上枕头就沉沉入眠。 梦中女子长发如瀑,回眸时笑靥悱恻动人。她朝他挥手,一双黑亮的眼睛满满情意,颊边梨涡点缀,语笑嫣然。 她说,林华衣爱陆为止一生一世。 海风细细亲吻她的面颊,她柔软的长发微微浮动,一丝一缕拂过他的掌心。而她面容恬静,那红唇水润饱满,如鲜艳欲滴的花朵。他伸出双臂想要将她紧紧拥抱,她飘渺身姿却变得如雾般淡薄、消散,最终掌心空空。 陆为止骤然睁开眼,斑驳的天花板在上方提醒他什么是现实。心口紧缩,他掀被下床猛地打开窗门。湿漉漉的海风袭面,仿佛还闻到了淡淡的鱼腥味。风声过耳,美梦被碾碎在这物欲城池中。 陆为止掏出皮夹,将夹层里的照片取出,手指轻轻摩挲画面里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而后轻轻将手贴在左肩上,缅甸九死一生的伤疤注定与他终生为伴。但有她的誓言,他什么都不怕。 换了一件黑色立领大衣,下了楼去,老阿姨正把饭菜端到桌上去。看到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忙道,“吃了饭再走。” 他拗不过,终究也不是铁打的,于是乖乖坐下来吃饭。那一大碗鲫鱼豆腐汤倒是鲜美的,入口即化。陆为止埋头吃很多,老阿姨笑得欣慰却不忘在边上絮叨,“那个姑娘走了,走的时候我看她眼睛红红的,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陆为止拿筷子的手一顿,上午的事还历历在目。 他拉下陆夕荷放置在他眉间的手,对她说,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看到她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却兀自强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夕荷,我坐过牢,一切都不一样了。而我今后要走的路,跟过去也截然不同。你认识的陆为止已经死了。” 他说得这样决绝,她却听出绝望味道,强忍着心痛微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愿意······” 款款深情却叫他无情打断,“夕荷,你知道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一个“她”不言而喻。陆夕荷的笑容僵在唇边,眼中低垂着落寞。 林华衣,终究是林华衣! 至此而至,由始至终,独独一个林华衣,妖颜惑众,成为她陆夕荷无法逾越的孽障! 心里翻腾冲天妒火,陆夕荷面上讥讽,冷笑连连,“你对她这样念念不忘,可是她呢?你在法庭上被判刑的时候,她在哪?你三年牢狱,她在哪?你现在在黑市打黑拳,她又在哪!?她根本不配你这样爱她!” 陆为止正眼看她,他鼻翼坚()挺,玉面生寒,看似平静却冷冽骇人,“陆夕荷,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包括现在打黑拳也是为了赚钱去找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甘之如饴,你无权过问。” 含笑饮砒霜,他的情深真是傻得可怜可恨!而自己既不是更可悲?陆夕荷红了眼眶,夺门而出。 陆为止听房门“砰”的一声响,叹息,他到底是把话说重了。但也只能这样伤她的心,叫她离自己远远的,越远越安全。 出了门沿着海岸线走,搭上一辆的士,沿着海边一路向前,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西郊的另一面。近些年来政aa府填海为陆地,高楼拔地而起,a城版图越扩越大。 高楼林立,不再是小小的街市。没有满满鱼腥味,也没有嘈杂喧嚣。 陆为止将立领竖起,微低着头快速拐进一栋崭新的商务楼。从安全入口的楼梯上去,一直走到十几楼,换坐了电梯,一直等到顶层平台。周边没有更高的建筑,四下环视,所有景观一览无余。 而等待他的人就在此时转过身来—— 肥胖的一张脸,带着隐隐一丝丧气,腼着啤酒肚白白糟蹋一件名牌大衣。天台光线足,他颈脖间粗大的金链子显目异常。盯着陆为止低咒,“他娘的,给老子配一个这么帅的搭档······” 陆为止蹙眉,很快就将他认出,“是你!” 对方哈哈大笑,拍拍脸上的一块青紫,“你上午下手可真狠。” ************************************** 西郊的夜晚,朝日已死,百鬼夜行。 今晚是新一轮拳王争霸决赛。外来的一个年轻小子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崛起,令关注赛事的许多盘口、赌注都乱了阵脚。人人都在打听这个姓陆的来历,各种版本的传言都有。特种兵编外部队的退伍军人,境外雇佣兵出身的,国际刑警通缉的逃犯······总之不是寻常人。虽然陆为止引起了a城关注黑市自由搏击赛的各方势力好一阵骚动,但是骚动过后,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今晚的决斗之上。每天一场,连赢九场,赌徒们惊叹同时纷纷揣测他今晚能不能再赢?暴力的狂热拥护者们几乎疯狂,千金一掷,巨额赌资也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离开场还有十分钟,早已经没有空位。穿着紧身皮裙的女子在台上跳着艳舞,白花花的大腿灯影里晃动。擂台下人声嘈杂,嘻嘻哈哈,污言秽语。 高目鹰鼻的男人坐在休息区,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温文男子看。 有手下小心看他脸色,试探道,“老大,不如还是让杰森上,您没必要亲自······” 对方斜眼看来,如鹰目光打了他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言,直挺挺地退到一边去。 男人站起身,一身古铜肌肉显眼,走到陆为止面前。对他伸出手,裂开嘴,笑意并未到达眼底,“陆为止,久仰大名。我是高木。” a城的高木,坐拥整个西郊黑道势力,甚至是缅甸反政aa府势力在国内的一条暗线。他也是这次行动的第一只老虎······陆为止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久仰。” 相握的两只手掌都在使力,不露痕迹的台下较劲不过是先探虚实。高木先方的手,一笑,“场上见。” 旧金山内线电话响起,秘书忙用双手将听筒递给坐在白虎皮沙发上的男人。对面的巨大屏幕放映着实况转播,那个清俊的男人有一双坚毅的眼睛,他的左肩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裁判举起他的右臂,可擂台下的震耳欲聋的各种声响掩盖了裁判的话。 男子扫一眼屏幕上瘫坐在一边的另一个男人,浮肿的眼睛和开裂的嘴角让原本长相凶恶的他看着有一丝滑稽。 “废物。”男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boss······”秘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着,男子终于接了电话,“喂?”轻轻一个字,带着一丝冷意。 “不算之前的,一夜之间损失我几个亿······我倒是养了一帮好手下。” 电话那端战战兢兢,男子揉揉眉心,狭长的眼底尽是寒意,“高木张狂惯了,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这个陆为止我要定了,你们谁都别动他。这个人,值几个亿呢·····” 痛、痛、痛。陆为止强撑着走出赛场,扭曲的左肩勉强复位,凄迷月色下,身如鬼魅,行走烈狱。 有人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忍痛转头,是哭得双眼红肿的陆夕荷。 “你怎么······”开口却牵动嘴角伤口,吃痛。 陆夕荷收了眼泪,眼神倔强,“我在地铁上听到有人谈论你······所以我又回来了。这次就算你再赶我也不走,你可以不顾一切爱她,我管不了。可是你是我哥哥,我不能任凭你糟蹋自己。” 眼下陆为止实在是没有气力和她痴缠,只能任由她搀着打了车去了附近诊所。 等回到住所,惊动了房东阿姨,老太太见他一身伤“天呀地的”叫唤,受惊不小。他是一战成名了,尽管代价不小,旧伤差点复发。 月兑了衣服躺在床上,整个身体陷下去,才觉得浑身都要散了架。这个高木,真的不简单,下手快狠准,看身手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而高木身后的人,应该快浮出来了。 手机铃声响,是接头人的号码。他眯着眼长舒一口气,“喂?” “上面说这次派来的是个不要命的,还真是。年轻人,没牵没挂的,都不懂得珍惜自己。” 陆为止不置可否,胖子得寸进尺,“你们这些名校出来的,就是一股傻劲儿······” 陆为止打断他,“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对方正色,“这次黑市拳赛高木损失惨重、颜面全失,却没有找你麻烦的意思。看来是惊动大老虎了······” 引虎出山,痛得值得。 电话里的人语带调侃,“你可成名人了,拳王。” 第七十二章 路狭路相逢 第七十二章狭路相逢 林华衣想起在“雅乐”的第一个春天,紫藤花一树一树炸开来,那颜色鲜艳。悫鹉琻晓陆为止灵巧地爬上树给她摘了一大束,他下来的时候却并不顺利,脚下一滑,连滚带翻摔得狼狈。紫藤花在他掌心碾碎,他的脸上有浅紫色的汁液。林华衣慌忙上前,你没事吧?他明明摔得生疼,那一张稚气未月兑的脸上有强撑的笑容,啊哈,没事。我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你看这些花。他那样惋惜与不甘,不顾疼痛也不听她的劝阻,硬是又一次爬上了大树。这一次他摘到了更漂亮、更大的一束,他站在树上对她笑,那笑容比阳光更灿烂,华衣,你看。 林华衣展颜微笑,在失去母亲后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有笑容了。她在树下喊他的名字,陆为止,陆为止—— 满满都是他的名字,他的脸。 睁开眼来,再不见旧时那个少年。只有一个眼角眉梢有三分相似的另一个人,坐在她床沿,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却一点神采也没有。 那一夜的惊魂难定后,林华衣发起了高烧,一连几天都不退烧。王俊祺给她拍了片,竟然查出了急性肺炎,需要留院治疗。韩游还未痊愈,她自己却是这个样子。唉······ 霍瀚明给她倒一杯温水,“药等饭后吃。”他下颌有淡淡一层青色胡渣,加之血丝明显的一双眼,便有了几分憔悴意味。 “霍瀚明······”林华衣叹息,“我有话对你说。” 他却好似没有听见,径自站起身出去,不一会就端了热腾腾一碗米粥进来。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递到她唇边。他一个大少爷,做这些事有些生涩和笨拙,倒显得更为难得。无论换做哪个女子都一定会被这样的男人打动。可是,他的殷勤和情深却成为林华衣的负担。 林华衣推开他的手,抬起眼睛,大而分明的眸子在他脸上转,那目光中慢慢疲惫,“霍瀚明,你不要这样。” 霍瀚明僵着背坐着,手里端着碗,面色黯然。病房的百叶窗切割着阳光,一条一条落在他身上。林华衣穿着宽大的病服,有一种孱弱的美。他听她梦中都在叫唤那个名字,醒来又这样抗拒他的殷勤。这一段单恋终是无望,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可是心病难愈的,又何止是林华衣? 他这样黯然的样子倒叫林华衣于心不忍,终于还是把快到嘴边的狠话咽回去。一时之间,病房尴尬地静谧着。 这样僵持不下的时候救星来了,张岳琳推门而入,“华衣,我来了。” 她看到一脸凝重的霍瀚明一怔,“霍公子比我还早啊。” 霍瀚明站起身将碗塞到张岳琳手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岳琳指指霍瀚明的背影,用眼神征询,林华衣顾左右而言他,“去看过韩游了吗?” 一听这个名字,张岳琳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你看看,我今天怎么样?” 她刻意转了一个圈,让裙摆翩翩扬起。林华衣几乎要失笑,从不穿裙子和高跟鞋的张岳琳今天真是叫她大开眼界。经典淑女款,这是要做什么呀。 “很奇怪吗?”张岳琳很有些不自信。 林华衣笑道,“不是奇怪,只是不习惯,这和你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 “哎呀,”张岳琳的脸微微泛红,“我偶尔也要改变一下造型的嘛。哼,韩游上次说我像个男人······”也就是上周,她来医院看林华衣,惊遇了一身外伤的韩游。韩游原本精致脸庞上的青肿淤血,让她有把施虐者大卸八块的冲动。当时她在医院走廊里张牙舞爪、义愤填膺的表演引来许多患者频频注目。韩游有片刻的错愕,看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怪,“你怎么比男人还男人?啧啧啧,北国姑娘就是不一样。” 张岳琳是典型的中国北方女子,又在美国生活多年,情感表达向来坦率而直白。只是面对容颜几可与林华衣媲美的韩游,倒是生出了几分小女子的羞涩胆怯出来。 张岳琳对韩游的芳心大动,林华衣又怎么察觉不出。只是,韩游······张岳琳并不知道韩游遭遇了什么样的事,好在韩游的伤虽然不轻,但都是外伤。他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遇上抢劫的了”却叫张岳琳大为愤慨,她是学法律的,于细枝末节尤为敏感,王俊祺帮着好一顿解释才让她打消“行侠仗义”的举措。而且张岳琳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取向。她的这一腔柔情蜜意,终究要付诸东流水了······ 就这样胡乱想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林华衣皱眉,屏幕上的“游茜”两字不断闪动······ ********************************************** 近傍晚的时候,林华衣不顾张岳琳劝阻硬是起身换了衣裤。戴上一副黑色墨镜,堪堪遮住半张脸。张岳琳皱眉看她,“你这是要上哪去?” 林华衣低垂眼脸,“我舅舅从欧洲回来了,总得回去一趟。” 张岳琳凝眉,“怎么没听我爸提起······” 林华衣打断她,“可能刚到吧,我很快就回来。” 在走廊遇见王俊祺,他一眼认出她背影急急拦到她面前来,“你怎么出来了?”又见她穿戴神秘,正色道,“华衣,你还不能出院。” 林华衣摘了墨镜,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灯下醉人,她轻声央求,“我就出去一会儿,不碍事的。” 林华衣错身要走,王俊祺怎么肯,伸手就抓住她的手。他脸色一变,林华衣高烧未退,手掌微热,这些又怎么瞒得过他? 好一番唇舌,实习医生王俊祺还是丝毫不为所动。林华衣叹气,歪着头轻笑,“难怪有人说,大夫都是铁石心肠的。” 她这一笑,分外娇俏,王俊祺几乎要迷失在那两颗梨涡中。微微红了脸,假意咳嗽两声,“生病了就该听大夫的话。” 林华衣抬腕看看表,沉吟片刻,正色道,“一个小时,我保证只去一个小时。我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非去处理不可。” 王俊祺依然想要拒绝,却听林华衣说,“学长,求你了。”这一声“学长”听得他一愣,时光仿佛回溯到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在孤儿院老旧的储藏室里,她礼貌而疏离的一声叫唤,他却已经动心。尽管,她的世界没有他。尽管他知道她的眼中只有另一个少年······ 王俊祺不说话,只微微点点头,像个傻瓜。林华衣感激一笑,翩然离去。等王俊祺回过神来追上去,林华衣已经坐上一辆出租车走了。王俊祺心下懊恼,连连咒骂自己的愚蠢。明明知道她肺炎未愈,他怎么能被她轻声细语的几句话就迷了心神。也不敢再耽误,急急拦了一辆车,学着电影里常有的情节,“跟上前面的车。”开车的老黑一脸迷茫,王俊祺懊恼地拍打一下自己的脑袋,用英文再说了一遍。黑人司机说了一声口哨,瞬间入戏,“yes,sir!” 旧金山的夜幕这样干净,闪烁的霓虹迷人眼。一路开过金门大桥,驶向北面。来往车流不止,很快就跟丢了那辆同色系的车子。黑人司机大骂了一句,“shit!”,报价器的数字“蹭蹭蹭”往上跳,司机转头征询王俊祺的意思。 车窗半开着,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王俊祺穿着单薄的白大褂只觉得冷,心里却一霎清明,“沿北海岸开,去‘静夜轩’。” 天已经全黑,眷眷灯影聚集在“静夜轩”内,星光魅影,闪烁迷蒙。林华衣脚步微微有些虚浮,忍着隐隐不适走向里间。她不久前为了韩游大闹“静夜轩”,今天再怎么低调也是引人注目的。其中有一人还差点跟她撞个满怀,一身侍者的装扮,微低着头,长相极为普通。林华衣也不在意,和那高个子的男人错身,完全不知道身后的那一双眼睛慢慢眯起······ 一路畅通无阻,疾步直入。繁复花纹的华丽木门一道又一道,林华衣终于推开游茜的办公室。房间里一片大亮,明晃晃地刺眼。林华衣本能地抬起手臂,用手背遮着眼睛,好半天才能视物。一室寂静,她踩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只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 “茜姨,我来了。”林华衣试探着开口。 窗帘微动,偌大的办公室里响起低沉的笑声。 林华衣警觉,连退几步,身后的门却”啪“一声从外面被带上。她皱眉直视前方。紫竹藤椅轻晃,那个站起人来的人高大英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熠熠,似笑非笑。 林华衣皱眉,“是你!”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