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九公主的豪迈仙生》 第一章 一个和尚躺在残破的庙宇中。**********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光头上有九个戒疤,僧袍又脏又黑还全是补丁简直是个百衲衣,黑黑的脚上一双僧鞋,这当然是个和尚。 庙宇的顶盖已经全都破败了,就像一块被洗了几千遍的抹布,看不清楚原本的油彩。神台坍塌了一半,披红挂彩的女神像被岁月和冷漠侵蚀了,从美丽高贵的仙女像神女像变成了风烛残年的娘娘像。神台后天宫的壁画,环绕神台的青鸾彩绘,列在神台两侧的仙童玉女,都在这无尽的岁月中腐朽了。 和尚静静的看着房梁上的彩绘:这是十四年内修建的庙宇,因为在十四年前此处是敌国边境。这庙宇也曾大放异彩,在这荒芜的边境成为人们心灵的支柱,或许还有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以神女的模样为迤恋的对象,但现在,这庙宇连给自己挡风都做不到。十四年前的自己,正是率性仗义,在两国边关纵横驰骋的侠客。 和尚摇了摇头,轻蔑的笑了笑。拿起一块干硬无味的杂合面小饼子,费力的咬下一点,慢慢嚼碎,合着唾沫咽了下去。闭上眼睛都能想起那时候的样子,椎帽下那年轻而狂傲的面容,枣红宝马上翠绿的衣裳在飞沙中飘荡,纵然一切都是灰突突的,只有自己手中那把刀永远璀璨耀眼,急如惊雷快若闪电。 神台上的塑像和这个和尚一样,衣裳肮脏残破。神像脸上的粉彩在风雨过后斑驳,和这个黝黑的和尚一样,看不清楚面容。 神像缺了一条胳膊,或许是被顽童投掷石块打掉的,或许是恶棍为了炫耀胆大而砍下的。 啊,那胳膊在和尚的疤瘌头下当枕头。 黝黑的和尚,穿着一件洗了又洗,补了又补的僧袍,真是个苦行僧的模样,纵然不是得道高僧也是个贫穷简朴的僧侣。脚下一双露着肮脏脚趾的千层底百纳鞋。身上脸上手上都很脏,看不出本色也看不出年龄,更看不出男女。光头下,只能看到两道稀稀拉拉的八字眉,眉下是一双闭着的眼睛,睫毛短的像是剃去的。 破庙外,冷风呼啸,满地荒草,稀拉拉的病树之间有一两只瘦弱的麻雀有气无力的鸣叫。万物凋零的寂静。庙门半遮半掩,在这凄厉的荒野中,这破败危险的庙门露着一条缝隙似乎暗含危机,可是又再正常不过了。 和尚闭上眼睛,闭着眼睛,思考。 我在三天七个时辰前睡在描金百子拔步床上,在挂着女儿新绣的小笨荷包的销金帐中,枕着最柔软的丝绒鸳鸯枕头,盖着轻薄的如同不存在的纱被。床内侧的缝隙中,在最适合拔刀的地方放在一把短刀。床边的地毯上睡着四个值夜的女武士,冷了立刻有人关窗,热了有人打扇,咳一声就有人端上温水,要起夜时也有人拿来恭桶。 现在在荒山野岭狼狈逃窜。 和尚的僧袍撩开,露出月复部的绷带。空气中弥漫血腥的气息,浓郁的近乎死亡。 和尚似乎不觉得身上有什么痛楚,脸上冷静而沉默,露出一种沉思的神情,垂着的眼眸时不时的抖动一下,显示还活着。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生命特征,呼吸低弱的听不见,身子一个多时辰不动一下。 思考,拼命思考。现在除了思考,他没能力做任何事。 为什么我会落入这样的境地?因为受伤了。是谁伤的我?是丈夫,知情知爱的良人,被自己和弟弟一起养大的丈夫。丈夫为什么要杀自己?不知道,丈夫没有任何不满,夫妻间没有利益问题,关系也很亲热,自己没有挡他的路,他也没什么上进的空间。就算他想当皇帝,也不用杀我,他的权势地位圣宠让他已经是立皇帝了。杀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杀自己?没有答案。 任何一个女人,被自己相守二十多年成婚十多年的又感情甚深的丈夫一剑贯穿了月复部,没死,但丧失几天的思维能力,或者心乱如麻无法思考问题,这都是很正常的。 但方帝姬并不认为自己正常,正常女人达不到她的成就,做不到她做得到的事,也没能力匹配她的丈夫。 所以,她现在分析不出丈夫为什么这样做,这就是失败。三天过去还分析不出来,非常失败。她不能容忍自己有丝毫的失败。因为在她的一生中,绝大多数失败都代表着不用在担忧不用思考任何事——死亡。 是的,这个光头的又黑又丑,坦露着受重伤的月复部的和尚,是个女人。 是一个在两天前,高贵典雅,雍容华贵的女人。有着胜过皇后的权势和气度,也有和公主一样的地位尊荣。高车驷马,轻裘广厦,享人间至高富贵。 就算在现在,她的口中含着千金难买的稀世珍宝‘定神珠’,这是一颗可以吊住性命,让重伤之人只要不饿死渴死或腐烂掉,就能伤愈活下去的宝珠。她月复部抹的是药神存世的最后一瓶金疮药,药效自然高过其他金疮药千百倍。而裹住伤口的白布条,是在皇宫中都难得一见的火浣布,扔进火里毫发无损却被火焰洗的一干二净的布。那干涩难以下咽的饼子,实则是一种既饱月复又补气血的药丸子,饼状的药丸子。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被毒剑刺穿月复部割伤脊椎之后,又活了三天七个时辰……现在是八个时辰。 她艰难的动了动,有手臂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勉强看了看门外。门外依然是一片苍凉,幸好这里没有狼也没什么野兽,所有的野兽都被生活在这里的贫穷的人吃光了,就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否则重伤瘫痪的自己,只能靠着药粉的味道去躲避被活活啃干净的下场。 不得不说,儿子们,曾经的小公子现在的少将军们对我的伤势料理的很好。这样思虑周全的孩子,现在大概被人料理了。 接下来怎么办?不,我什么都做不了,以现在的伤势,就算逃到敌国得到援助和治疗,也会以虚弱无能的身份,被软禁和利用。甚至于,我的身份……一旦我进入敌国,留在本国中的所有力量和势力,都会被人监控,准备剿杀。 现在有几个选择。一,撑着活下去,或许最后一个义子也会死,或许我也活不太久,但不会让伤害自己的丈夫毫无损伤。二,把一切都交给王乾,让他代替我活下去,代替我报复,代替我杀了丈夫。三、慨然赴死,保住王乾的性命,却让陈良、金黑娘和十娘子白白送死。 一个猎户打扮的少年敏捷的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只瘦弱秃老的麻雀和一捆干柴。他身上行伍之气极浓,面上满覆尘土眉梢眼角带有疲惫,却掩不住干练霸气。“干爹,只有这么两个小玩意,一人一个吧 “你都吃了。我有药丸子就够了和尚的声音嘶哑干枯:“水喝完了 少年微微皱眉:“我没找到水他晃了晃自己腰间的皮囊,里面也没有水了。熟练的在麻雀脖颈上开了个孔,把血控出来滴在随身带着的一只小金碗里,端到和尚嘴边扶着那疤瘌头,喂了半碗血。血虽然不是水,却也聊胜于无,方帝姬喝完之后就没那么干渴了。少年见她脸上的表情舒服些了,高高兴兴轻手轻脚的扶着她躺好,连忙举起碗张大嘴,把碗底的几滴血控进自己嘴里。然后轻手轻脚的在下风口烧火烤麻雀。 “为娘舍不得你方帝姬嘶哑的声音在残破的庙宇中淡淡的飘散:“我虽无常人一般的童年,却也知道,似你这般年纪的少年,正是逍遥自在,仗剑江湖品诗论文眠花宿柳的时候 ( 第二章 三天零七个时辰前。******$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一乘杏黄色鸾轿落在威风凛凛的门楼前,一旁的宫娥彩女抢上前掀开帘子,露出一位丽人。随在鸾轿后的白衣少年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正了正头顶公子冠,整了整衣裳,走上前道:“母亲,咱们到家了 丽人头上簪环玉凤金钗错落有致,正中一只攒金红宝石七尾鸾随着步子乱颤,脑后一只九连环样的坠子压住头发,一侧插了白玉耳挖簪子,另一侧则插了两只纯金福寿簪子,发髻是居中庄正的妇人高髻,显得既威严华贵又美丽适宜,正合她的身份年纪。耳坠明珠玉环,脑后垂下两道束发红绣带,大红发带绣的是金方胜,英武与妩媚并存。 身上是翠绿色宫装,牛皮镶金宽腰带上没有环佩却有两只鼓鼓囊囊的荷包还拴着一把鲨鱼皮鞘的快刀。 足下蹬着一双鹿皮面牛皮底上绣五彩的快靴,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威风八面。 这身打扮,定是宫中贵人。 进了广亮的大门,方帝姬忙往正堂走,待听到身后朱红大门关紧的声音,忙不迭的说:“这些累赘架势真够麻烦的。我皇嫂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就凭她那一头的珠翠首饰就够累了 白衣少年一手抽出把扇子猛劲扇风,另一只手连忙扯开领口往里灌点风,道:“国母皇娘又不像您,用不着和人厮杀搏斗,也就不怕闪躲的不灵活,首饰沉点就当是强身健体了 “偏你会胡扯方帝姬笑骂了一声,脚底下不停,扬声道:“翟娘,内宅怎么样?” “回夫人,大小姐练剑已毕,吃了两碗麻将凉面三个枣馒头喝了两碗小米粥就去读书了。大少爷一大早被舅老爷接去了,小厮们都跟去了。二少爷昨晚上贪凉早起偷喝了杯冷酒现在有些发热,服了药刚睡下不久 方帝姬点点头:“老爷呢?”说话间已经到了中堂,白衣少年拱手作揖,就去一旁喝酸梅汤了。 方帝姬转入内室,几个穿着襦裙的仆妇伺候着她卸去头上的首饰,只留下清清爽爽的四只金钗一朵宝石花,身上的衣裳也从宫装换做深绿色的直裾,外罩同色纱氅,直裾上有些原本的暗花,纱氅上则是女敕绿翠竹。 一边被熟练的仆妇们又轻又快的伺候着,内宅管家翟娘道:“回夫人,老爷刚下朝回府,在书房里和几位清客吃饭。今儿老爷上朝的时候又被弹劾了,说是身为宰辅不举贤才不罚庸才,皇上当即让他挂冠自省,老爷面不改色的应诺。下朝之后弹劾老爷的一群人在五方楼设宴庆功,席间还说要让老爷再也拿不着兵权呢 方帝姬抽空呷了一口酸梅汤,笑道:“皇兄正叫我和他去郊外游乐宴饮呢,我还奇怪老爷那么忙哪有时间去宴饮,原来真有时间了。竖子不足与谋,那些人闹的再厉害,皇上知道老爷的用处,太子也知道不能重文轻武。得了,我去看看老爷现在怎么样,说不准又借酒浇愁呢她哈哈大笑,散着怀解下软甲丢给翟娘:“给我收着 翟娘按住方帝姬解刀的手,有些担忧的说:“夫人,您去见老爷解剑卸甲是没错,若有他人在场时,防备些 “翟娘说得对方帝姬顺手在她上拍了一下,哈哈大笑的开门离开:“翟娘真是个可人~” 翟娘红着脸跳脚:“多少年了你还没变!改改这坏毛病吧!” 一路上的丫鬟仆妇家丁院公纷纷打千施礼,她眉梢带笑脚步轻快。 方帝姬满面春风的站在书房外,听着里面几名轻客为了‘皇帝误信奸臣’唉声叹气,为了‘老爷被污蔑’痛心疾首,说了半天只是文人空谈。 方帝姬站在那儿,袅袅婷婷的翠绿身影和头上垂下的两缕红绸像是千娇百媚一枝花,她又偏是个豪爽大气不拘小节的人,一只脚踏在汉白玉的棋凳上,对门旁的小厮勾勾手:“都是谁?” 小厮跑过来打千:“回夫人,老爷托词身子不舒服去湖边清凉亭休息了,里面是几位老腐儒 方帝姬一挑眉,转身就走。只留下几名听见声音走出来的腐儒对着她的背影赞颂些“帝姬娘娘英姿飒爽“帝姬娘娘名不虚传”“帝姬娘娘英武不凡”的废话。 白衣少年由跟在她身边,走到了荷花池旁绕过假山的凸出处,就瞧见了一座石室,俗称雪洞清凉宫的就是假山中的石室,他道:“娘,我在外头 方帝姬嗯了一声,在荷香用宝刀拨开树枝,瞧见了丈夫。她一身绿衣站在绿树旁,恰好似淡妆浓抹总相宜,像个青翠可爱的山中精灵。方帝姬道:“你怎么在这儿呢?现在外头没那么热,这地方更冷了,你别着凉 雪白的石室中,他一身不染纤毫的白衣,清淡素雅的站在那里,恍若神仙一般。剑眉星目蕴含千种温柔,唇若涂朱吐露万般爱语,默默无言的站在那儿,那种浑然天成的威严与文武兼修的气质便足矣倾倒众生。这边是国中宰辅,以军功拜相,几经历练终成首辅。这是个中年人,健壮而英俊的中年人,他做到了任何女人对丈夫的全部要求,温柔体贴、权势地位、英俊潇洒、忠贞不二,无论在床上床下他都是极好的伴侣。他只属于方帝姬一人。 “我不冷他的声音轻朗而斯文,还带有一种军旅生涯造就的威压:“看见你我就热起来了 方帝姬丰盈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清澈的微笑,微微疲惫却欣喜的笑着,走上前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不必担心朝堂上的事,你是官场上的巨擘,我又是江湖上的总瓢把子,咱们夫妻二人相辅相成。皇兄虽然信你,可总不能让你一家独大,隔三差五的打压打压你,也让其他反对你但忠于皇兄的人有些喘息的机会。咱们俩对人客气,咱们手底下的人有时候做的挺过分的,反正我是尽力约束了,总不能因为办对了事罚他们 “我知道他的手很大,手指健壮有力,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她的笑颜依然美。 方帝姬倚在他怀里,忽然轻轻抖了下,这雪洞清凉宫可能太冷了,冷的她都有些失去知觉产生刺痛。但这是不可能的,以她这三十年的内力,绝不可能被这小小的凉爽冻成这样。她大叫了一声,猛的运掌拍向他的心口。 白衣少年听着这叫声不像**的声音,立刻探头过来,要问发生了什么的话说到口边就顿住了。 他看到方帝姬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片殷红从她身下晕染出来,在那白玉的地面上何等触目惊心。雪洞中还传来机关运转的声音,应该是杀人者逃跑的声音,但他无暇去追。 连忙从荷包中模出解毒丹和续命丹给方帝姬含在嘴里,看了看她身上的伤,被血和衣裳糊住看不清楚伤口,但从匕首没入的深度来看是重伤,而且伤了脊椎。只好先点住穴道止血,却发现此处受伤极重,就算点住了穴道也只能减少流血量。 白衣少年暗叫不好,把方帝姬留在原地不动,在这冰冷的地方还能让她的血流的慢一些,上前扣死机关暗门的开口。一转身到了洞外,点燃了三枚信烟。 凝而不散的黑烟中混合着红烟蓝烟有水缸粗细,却直冲云霄。 黑红蓝三色俱全,这是一等一焦急的信烟。 点起狼烟,又飞奔回去,从袖子中抖出金疮药和手帕,把金疮药全倒在她的伤口上,用手帕用力按住。 白衣少年在心中暗暗计数,可是却比他想的多了些时候才听见一阵飓风骤雨般的马蹄声。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却让之后的每分每秒都变得如此难耐。 一匹高头大马上骑着红衣少年,红衣少年身后是一众身着黑衣红裤的精干汉子。 少年马踏花园,身后一众汉子同样纵马驰骋,把好好的花园踩的一片狼藉,他来到狼烟近前滚鞍下马,厉声道:“谁出事了?” 白衣少年带着哭腔叫道:“弟弟,娘不行了!是义父下的手!” 红衣少年厉声指派人手道:“你们二十人在周围布防擒贼擒王,你们三个在山顶上瞭望,你们倆去通知五娘抢震府三宝,十娘点起我们弟兄四个的全部人手,想法子让我们活着出城吩咐完这些,跟着他来的二十五名汉子应命动身,他冲进石室中跪在仰面朝天昏迷的方帝姬面前,道:“大哥,娘怎么回事?” 白衣少年:“义父他……” 红衣少年火爆的吼道:“陈良!你还管那老贼叫义父?在我们来的路上那老贼埋伏了人手,幸好他举动仓促调集的人手不多,只有两位弟兄受伤了 “王乾!”白衣少年忍不住也回嘴,可立刻就顿住了,说正经事要紧:“娘伤到了脊柱,刀上有毒 红衣王乾大吼:“你不早说刀上有毒?” 白衣陈良道:“我又怎么了?” 王乾冲出山洞,吼道:“留十人布防,剩下人去抢马车药材和一切解毒应用之物 陈良在山洞里叫道:“通知翟娘 王乾厉声道:“敌我未明!” ( 第三章 第四章 金五娘是个眉如钟馗、目似乌珠、肤色黝黑的少年郎,只是比他两位哥哥多了些纨绔子弟的轻狂。******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他头戴金冠斜插红绒球,身穿大红色虎鹤团花公子袍,怀揣百宝囊,袖口露出一点雪白箭袖,腰系八宝玉带,足下鹿皮快靴。 左手手里头拎着马鞭在空中一甩,啪的一声。 他笑嘻嘻的像个德胜还家的地痞:“爷们儿都注意着点,老子好容易打劫来的东西,别他娘的弄坏了。哪怕磕破点皮儿,你们当兔子也还不起 一众鬓边斜插红绒球的汉子齐声呼喊,把二十只阴沉木的箱子小心翼翼的搬进库房里。 一旁有给他抬着宣花板斧的两个小厮闲来无事,低声聊天:“公子这一趟走的很值啊,这样的宝贝都弄来了,夫人看了一定开心 “公子干的是替天行道的事,可夫人从不沾剪径这一行,” “不是的,夫人的老萱堂就是义匪。夫人见三公子做事做的这样体面,弟兄们又都全须全尾的,哪能不开心 “夫人娘家是义匪?难怪夫人行事霸道又公平,原来是聚义堂中人 “你这小厮不懂事,满嘴胡说!夫人受太后懿旨封为帝姬,哪能是聚义堂中人!至多是忠义堂罢了!” 金五娘阴着脸的拍了他俩一巴掌,拍的两人一个趔趄,他道:“天字号内库里头有块带血的聚义堂牌匾,就是沾了我外祖母断头血的寨子牌匾,你们俩要不要进去认认啊?说不准匾额日久有灵,把你们俩吸进去 两人又害怕又尴尬,左右乱看,其中一人指着远处黑烟道:“公子,那是什么?” 金五娘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脸色猛的一边,跳起来大吼:“球囊的!弟兄们抄家伙给我走!” 众人见那烟的颜色,也全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再耽搁说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模着腰间兵器,就随着他往外跑。 金五娘带着众人在院中狂奔,绕过几片竹林,那出府库院子的大门就在前方,半路上王乾派来报信的人从翻墙进来找三公子,看见了他,来人远远大吼道:“三少且住!二少叫您把府中三宝抢来 可金五娘的性子实在是太粗暴了,一心直奔着信烟所在的地方闷头狂奔,外加抬着宣花板斧的两名小厮吃力不过,脚步声如雷霆一般,那人所距离甚远又有无数杨柳竹林花草阻挡,竟然没听见远处那人的的吼声。 幸好他身旁有一人来是顺风耳,正是方帝姬担心他闷头莽撞发现不了周围敌情特意派去跟着他的。这人听见远处有人喊叫,又听出来人是二少所派,转身跑了过去:“弟兄,怎么回事?” “老兄,夫人受重伤,二少叫三少抢来府中三宝。三少跑的太快了 顺风耳一指来路:“我等从府库中过来,再回去不会被人怀疑。你去追三少,我去替三少拿三宝 “老兄莫开玩笑。这颜色的信烟一起,府中处处戒严,库房中生怕有人乱中取利。莫说你是三少的人,就算是夫人的人没有印信也进不了府库 顺风耳晓得对方所言十分在理,只是耽搁了这些时间,要追三公子可未必追的上。 二少的手下亮了亮肩上一道血痕,扯着他往四少背影追去:“各院子间都有重兵把守,三少不会跑的太快二人运起陆地飞腾法,真个疾跑如飞。 二人赶到近前,金五娘正哇呀呀暴叫如雷,拎着宣花板斧指着院门守将:“老子是金五!吓了你的狗眼,还不放老子过去!戒严别人也就罢了,我再怎么说也是这儿半个少主人!” 院门守将一脸苦笑连连抱拳道:“三公子,少将军,遇见黑红蓝三色信烟全府戒严,许出不许入,这是夫人下的死命令。违命者有功不赏有过重罚!” “放你娘的狗屁!这里是藏院,老子就是要出藏院!现在是你他娘的拦着老子!” 顺风耳连声大叫:“公子回来!小人与你有要事!公子快回来!此事关系重大耽误不得!” 金五娘一挥板斧,对身后众人道:“给老子冲!别死人他转回身道:“你小子叫老子干甚么!” 王乾派来的人狂奔了这一路,又几次走错路打听金五娘所在的位置,幸好内力强劲才能在这偌大的府邸中折返这几个来回,他急的满头大汗,面带焦急恐惧道:“回三少,二少要您夺取震府三宝,救夫人性命。夫人是被老爷伤的。您小心 前文书未曾提过,金五娘父母双亡却天生神力,两膀有千斤之力,万夫不当之勇。他六七岁那年就能推着一头驴都拉不动的大石碾子满山乱跑,村中人都当他是妖孽,克死了父母,要杀之而求平安。丞相在各地奇闻中从一堆祥瑞中抽出这个孩子,心说娘子一定喜欢这样的小怪物,就叫人用一百斤枣泥糕一百斤红豆糕骗到京城,然后名列三公子。给起了五娘这么个弱气的名字,因为他小名五儿,方帝姬希望他能别这么粗心大意,能像女孩子一样细心仔细,又担心他这样的暴躁单纯和神力会像李元霸一样死得早,所以起了个女孩名儿克一克。 话不多言,金五娘带着人从回府库,劈开各种他知道在哪儿就是记不住怎么开的机关,毁掉各种明锁暗锁,拿了‘定神珠’‘药神遗世药’‘火浣布’三样东西,又瞧着药神所留的最后一瓶药这一屋子里都是各种成药,就让人拿了几个箱子进来,把‘续命’‘解毒’‘毒药’‘’‘补血’‘止血’‘变声’‘易容’‘却疤’各种乱七八糟的成药,每种拿了一堆。他也说不准什么用得上,只是心想:娘平日里隔三差五的就唠叨几句让他做事细致点,我这次把啥都拿全,她看了一定高兴,夸我比王二细心。(王二,二公子王乾) 等他拿完了药,又看见兵器铠甲两库房,知道里头全都是些吹毛断发的刀兵、刀枪难入的铠甲,抢过斧子来劈碎了紫金连环锁,大声嚷道:“兵刃都拿走,待会大家分,铠甲挑不起眼的拿,能拿多少拿多少 能进丞相府中刀兵能有多少?不过是两箱子短刀匕首,几十把寒光凛冽稀世罕见的宝剑,几十把紫巍巍蓝瓦瓦霞光万道瑞彩千条的宝刀,还有一排排宝弓,其他的奇门兵器就更少了,只有几把,却很全。金五娘抢上前拿起唯一的一把斧头,鬼面混金熟铜斧,瞧着斧刃明晃晃耀人眼眸,模模斧柄,果然寒气森森煞气腾腾,挥了两下,又趁手又轻便,只轻轻一碰,削豆腐般把石桌削成两半,这斧头简直就是给他量身打造的一般。金五娘哈哈大笑:“快动手!” 在土匪作风的金五娘带领下,他手下这帮土匪们风卷残云般把两个屋子洗劫一空,人人都是怀里揣着、腰上系着、身上带着、靴子里别着、手里拎着,在不影响打斗躲闪的前提下尽量多拿。 都知道如今情势不妙,却人人兴奋个个争先,不肯露出一点贪生怕死的模样。 金五娘拿了新斧子,也舍不得旧斧子。干脆一手一个,身后带着一群塞的像蒙古人一样的弟兄,还抬着几个箱子,又到了守将面前,这回不再废话。 金五娘拿斧刃一迎守将的长枪,混铁枪立刻断为两节。 “金五!你手里的,啊!这是府库中的珍藏,前朝瑞王的兵刃啊!你怎么配……”他剩下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金五娘反手一挥,斧背像个竹竿似的把他挑起来扔到树梢上,就像个女孩子挑起手帕一样容易。 闲话少叙,不多时金五娘一路一马当先见谁挑谁,没见血就让所有守将纷纷躲闪,带着一群藏了不少东西的人跑过两从院落,打散了百余好手,到了狼烟近前。 远远传来他吼声如雷:“娘!我是五儿!娘你在哪儿呢?” 王乾在石室中听见他的吼声震得墙壁微动,连忙跑出来大吼:“老三别喊!娘昏倒了!东西都……都拿来了他看见一手一斧,怀里踹的像怀孕的金五娘和他身后这一串浑身都是东西的弟兄,就知道什么都拿来了。 金五娘跑到近前,丢下两把斧子扑到王乾怀里,扑的他运足内力还往后退了三步。金五娘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火浣布定神珠还有药神药,都在这。娘呢?娘呢?” 王乾道:“在清凉宫里,你拿这些东西进去让哥哥给娘包扎伤口然后他就被冲进去的金五娘推到一旁,勉强站稳,指着金五娘身后这帮土匪们,道:“你们把东西弄结实了,跑的时候若掉了不许捡。把拿不了的给别人 王乾转身进了石室,看见陈良把拿稀世珍宝般的药粉洒在她虽然经过包扎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上,火浣布包住伤口,又等了片刻,没再见血渗过白布,陈良和王乾这才都松了口气。 金五娘傻傻的看着地上一滩血,红着眼圈:“娘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哥哥,二哥,你们说话啊!” 陈良瘫坐在地上,顾不得什么仪态,用雪白的锦袍给自己擦汗:“含住定神珠就绝不会死。可能会留下旧伤,能活下来就行 金五娘连忙道:“娘活着就行!咱们往后怎么办?” “等十娘 ( 第九章 金五娘两臂有千斤之力,捕快用来捆他的却不过是普通的麻绳,要换做旁人固然需要费些力气,他只要轻轻一挣就裂成两半。**********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他在大牢一角落的小牢房里,坐在一个冰冷梆硬的土台子上,双手悄悄挣断了绳子。 栅栏外的狱卒转过头来,看到他不知怎么的弄开的绳索站了起来,立即拔刀大叫:“好贼子,尔” 金五娘箭步上前,左手捏住他靠近监牢的刀背让那刀像是被大钳子夹住一样动弹不得,那狱卒用力挣扎了几下,拔不出来捅不进去,只觉得这刀仿佛不是自己的,被狱中这黑脸小子的力气吓住,就连松手都忘了。 金五娘左手抓着刀把他拽到靠近自己地方,从监牢的木柱缝隙中伸出右手,抓着惊慌失措连连喊叫狱卒的发髻用力一跩,硬生生把他的头拽了下来。只听狱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满腔鲜血像是喷泉似的喷涌而出,再就悄无声息了。金五娘哈哈大笑,把监狱中碗口粗细的栅栏杆子折下两只,大刺刺的走了出来。这监牢外已经汇集了十几名狱卒,如临大敌的举刀围着他,谁都不敢动。正如方才他们不敢去救那个被他抓在手里的同僚。 “你们要拦我?”金五娘大刺刺的横扫一眼,目中无人的哼了一声。 狱卒互相看了看,苍白着脸,脚步轻移,让出离开监牢的路,却尽忠职守的把通往大牢深处的路堵住。 “让老子瞅瞅,你们这般龟儿子藏了什么宝贝,这么见不得人金五娘把两根又重有结实的木棍抗在手里,像个德胜还家的寨主,迈着不伦不类的四方步,逼向狱卒们。 狱卒中有个五十多岁的老狱卒,满脸凝重:“大爷且慢,您要走俺们送您,可进去就要冒犯丞相了 金五娘轻哼一声,清清嗓子一歪头往墙上呸了口唾沫。 又有一健壮的中年狱卒道:“丞相和帝姬娘娘你都不放在眼里吗?你有天大的本事,能比得过林胡吗?林胡屡次犯我国境,可是在丞相和帝姬娘娘的神威之下,还不是俯首称臣退避千里 金五娘怒从心头起,吼道:“你们让不让!不让者死!” 狱卒们齐声道:“好小子,竟敢劫狱!并肩子上!” 狱卒们挥舞着百炼钢刀冲了上来,金五娘双手挥舞着粗粗的木棍,逢着谁都只要轻轻一碰,轻者骨断筋折,重者命丧当场死无全尸。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打兔子一样轻松随意。 金五娘打发了这群狱卒,冲进去一看,最里面的囚牢中只有一口铜钟。他一见,顿时瞠目欲裂。 这铜钟乃是方帝姬几年前为了押解要犯亲手设计的,铜钟真个儿是一口厚实清脆用料结实的大钟,够装三四个人进去,却另有用意,钟里面的人无论喊叫什么外面一分都听不见,声音全憋在里面,而外面的人要喊什么,里面的人也听不见。虽然钟上面有气孔供犯人呼吸,但铜钟外的铁链不断摩擦钟身,钟内的人会不停的听见被放大了百倍的摩擦声和兹兹声,带上十分钟之后任铁打的汉子,也要神志不清耳朵轰鸣。若是里面的人想要寻死,钟里面却是滚圆没棱角的,若没撞死,反倒要被那自己造出来的钟声轰的七窍流血半死不活。 钟下面用的锁乃是一套链子锁,没有钥匙,是九连环般一环套一环,从大到小把钟系的结实,锁头用料却是极其珍贵的天外陨铁,若是知道其中的诀窍还则罢了,不知道的,只怕到死也解不开,反倒要把钟内的人活活关死。若要用暴力硬性打破,打破铜钟之前里面的人就被震死,更何况钟声传出百里之外,更好引的追兵的来此。 金五娘绕着钟走了三圈,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一身娇娥打扮的章华踏着血泊风摆荷叶似的进来:“还没好?” 章华看见这钟,大吃一惊,道:“怎么会,他仓促之间怎么能想起来去刑部拿这东西?” 金五娘双手抱胸,蹲在土台上闷闷道:“这就是防备着我呢!” 章华走过去,接下白缎丝绦,从里面模出一张薄绢铺在地上,蹲开始轻轻摆弄如同璎珞般从下往上笼住半个铜钟的链子锁,素手纤纤,巧妙分解。 金五娘大喜,等他稍稍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才问:“你怎么会解这玩意?” 章华微微一笑,擦了擦头上的薄汗:“我上个月才去刑部借用过这东西,一时好奇偷偷记了解法,还没放下 金五娘差点对他这种瞧见啥都喜欢记下来的习惯顶礼膜拜,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章华转着圈的解链子锁,把九十九个连环都用巧劲解开了了,直接瘫坐在地上,道:“把钟举起来 这时候就轮到金五娘出场,他把钟举起来,陈良王乾都在里面相互抱紧,闭目傻等。 金五娘哈哈大笑:“你以为是那老贼来了,是不?” 陈良王乾道:“多谢二位贤弟救命之恩。哥哥没齿不忘他二人连忙站起来活动了筋骨,搀起章华,拾起薄绢带走了连环锁,同着金五娘往外走。 四人出来监牢的门,之间这大姐之上好热闹卖酒的卖饭的,单挑卖馄饨面的;卖乳鸡的,切肉片的,卖烧饼的带加茶鸡蛋的,炸油条串成串的,水煎包子外带卖绿豆稀饭的,喝茶的赶宴的,还有肯火腿带嚼大蒜的,有吃的有看的,抢劫的张碗要饭的,坑蒙的拐骗的,三只手偷你看不见的。唱曲的混饭的,五个钱听一段要给欠的,推车的流汗的,还有叫人打扇的,叫街的气快断的,扯着喉咙喊着老爷太太行善的,聊天的扯蛋的还有喝醉了酒躺在大街上装蒜的。鼻子烂的,骨头贱的,赌博输了巾壁站的,腰里空的把气叹的,赶考的住店的,念文章念的天晕地暗的,来衙门口东游西逛闲看的,哎呀这可热闹透了。 他四人到了客栈门口,转道去小巷子里寻找打扮成穷和尚样的方帝姬。 穷和尚似的方帝姬正撇着嘴懒洋洋的躺在一个小乞丐的腿上,给另一个中年穷汉看手相:“你们父子俩啊,有一句话说得好,小马轧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本来呢,是良善本分的人家,只是一时间昏了头做了不该做的事。嗯,贫僧算一算,应当是为利而行,失于小人。啧啧啧,这天底下啊,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穷汉激动道:“对,大师父说的都对!别人都说我是一辈子穷算命,谁知道八年前我还是富贵人家的大管家,就是一时猪油懵了心和本家借钱出来做生意,没想到钱赔光了,沦为乞丐,现在也不敢主家。您说我以后怎么办?” 方帝姬撇嘴歪眼,神神叨叨的模了半天:“灯油耗尽,漏声滴澈,一听鸡鸣,逍遥自歇 穷汉忐忑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帝姬道:“你呢,也别想发什么大心,踏踏实实的能干什么就干什么,挣点钱带着你儿子好好过活。早起晚睡凡事简朴勤劳些,日子自然慢慢就好了。多则三年少则半年,定大有改观。早晚有一天,你还是个大管家 她刚松了这穷汉的手,另一个又干又瘦的小乞丐连忙把手伸到她面前:“大师父您帮我看看 陈良王乾从乞丐堆里挤过来,俯:“圣僧,弟子有事请您 方帝姬神神叨叨的说:“贫僧方才掐指一算,你二人也该来了。正好正好,贫僧正有些饥饿 陈良恭恭敬敬道:“圣僧伸手,弟子扶您出去 话到此处,陈良王乾俩人把方帝姬架了出去,一众乞丐在背后挥手;“大师慢走,弟子一定听您教诲“大师您还没给我算呢“大师您太准了!” 方帝姬扭过头来,呵呵一笑道:“往后好了的,再瞧见贫僧要请客。今日没算的,日后有缘再会 把方帝姬抱进车厢里,章华也躲进车厢里换回男孩儿的衣服,对方帝姬轻轻笑道:“娘,神算啊!” 方帝姬舒舒服服的枕着一袋白米上,恢复了几丝精神:“很多年以前,那时候我娘还活着,她曾经教过我怎么扮成算命道姑去富庶人家踩点。我虽然没当过土匪,但又一次受重伤又没有余钱的时候,就靠算命撑了一个月 章华道:“娘,有空也教教我嘛 方帝姬挠了挠脖颈,道:“我叫你背了巧连神数又学了周易、麻衣神相、紫微斗数、玉簪记,有这些蒙人就够了。学多少都不大重要,主要是看人得准,得会套话她又挠了挠脖子:“我给太后算都是一算一个准,其实我根本背不下来什么周易紫薇星宿,就是察言观色,和中医那套望闻问切差不多 忽听车厢外金五娘的喊声:“老四抱住娘!” 车子的顶盖似乎被撞了一下,然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方帝姬知道自己丹田被废,连带着眼力耳力都消退的不如普通人,纵然有什么也听不出来,便去看抱住自己的章华的脸色。 章华的脸上惨白一片,比死人还难看。 随即又有陈良王乾一声高叫:“金五!” 与此同时,又有动天彻地一声轰隆,似乎有什么千斤之重的东西砸在地上。 方帝姬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此时已经出城,忽然明白了,道:“他把城门千斤闸放下了,是不是?” 章华嘴唇颤抖,道:“是 金五娘两膀有千斤之力,可是怎么可能真有千斤? 千斤闸号称有千斤之重,可又何止千金。 方帝姬叹了口气,默默地把脸转向角落。她那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的神采,又僵若死灰。她已经懂了,什么都不必再说,更不需细问,她已经明白了。金五娘的生死,自己一行人的生死,他如今的计谋,已经全都懂了。 章华也懂了。如果当时自己解不开链子锁,那么两位哥哥还在丞相手里,到城门口再用千斤闸逼得金五娘赴死……剥丝抽茧般的让方帝姬落入形单影只的境地,真是易如反掌。 ( 第十章(修)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方帝姬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她的义子干儿也不是什么君子,但好歹混迹于京城贵胄之中多年,对外的时候也摆出一副文修武备的世家公子样,为了不落伍孩子们也学过这最为风尚的驾车、赛车。虽然他们学的是怎样驾驭有四匹骏马的崭新战车取得最快的成绩,但现在换成三匹劣马拉的土车,也可以胜任。 陈良驾车,王乾坐在他身边,何如掀开车厢帘子,探头进去:“娘,您莫嫌我栝噪。到这个境地也只能去杀了他,保你平安 方帝姬默然不语。 章华淡淡道:“谁去?要刺杀他,只有金五最有可能成功……他也知道 方帝姬脸上的肉跳了两跳,咬了咬牙,紧闭着眼睛不肯开口。 章华偷眼瞧着方帝姬,故意说:“金五虽然死无全尸,总算死的痛快,没怎么遭罪,娘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章华并非逞能任性或为了给金五报仇才故意激她,他仔细想过,什么时候去杀丞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不趁着现在她身受重伤又干死了个最喜欢的义子的时候逼她下定决心,等到伤势好转金五被淡忘的时候,若是丞相见方帝姬难以诛杀又设下阴谋诡计天罗地网捉拿她,娘她心软又重情一定会答应的。如果能杀了丞相固然很好,如果杀不了他,也能让方帝姬日后不与他重归于好,以免再次上当。 娘她未必能立刻就答应派人去杀他,但娘的心若彻底离开他身上,如同鹰跃长空龙入大海,再没什么能拘束她的。 陈良却不曾想那么多,只是单纯而温柔的说道:“娘,孩儿知道您是为了亲儿子的安危和地位不舍得下手,生怕他死后您独自一人压不住朝堂江湖绿林三方面,会让家人陷入危险,可是您不能一味顾念旧情。一旦您死了,难道他会留着您的血脉吗?他对孩子的感情难道会对您的感情更深吗?您一辈子和他生死与共相互扶持,这在江湖上庙堂上都是伉俪情深的佳话,可实际上呢?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 “您觉得他不会伤他和您的儿子,可是您也认为他永远不会对您兵刃相向,所以每次去见他的时候都为了让他知道您的心意卸下软甲,哪怕情况再危险局势容不得一丝喘息您也要和他交心,可是他呢?他懂么?他对的起您吗?娘!他不在您的预料之内。您对他用情太深,猜不透他会怎么做 王乾安耐住焦躁的心,认真道:“大哥说得对!娘您别和他讲什么情面 章华耐心道:“大哥说得对。您月兑出夫妻情分来想想,以他的性情,会留下三个极有可能为母报仇的孩子吗?虎毒不食子,人却不同 “我对他没什么情,否则我不会为了清净给他置办姬妾。孩儿们,娘在乎的是武功、权势、财富,他只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方帝姬淡淡道:“但是现在我失去了在乎的东西,金五死了,怒令智昏啊,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 方帝姬微微有些苦涩却十分坦然的说:“我从没陷入过这样难堪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现在不是少年了,以前我无论做了多少事逃了多远杀了多少人,都不会觉得有一点疲倦,有时面对的困难和危险越多,精神反而越好。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永远也用不完的。但我也只不过是个人,而且现在是个满身疼痛,满怀忧虑的老人 “我辛苦挣扎奋斗了一生,流的血和汗比别人十个加起来还多。但现在却要像一只被猎人追逐的野兽一样,不停地躲闪,逃亡……我曾拥有过这世上最大的一片土地,但现在却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最可气的是,追逐我的猎人是我训练出来的,追逐我的猎狗也是我训练出来的 “我的家业,我的名望权利,我的仆从,我心爱的一切,如今都是别人的方帝姬道:“但只要我能活下去,这些我还能夺回来。金五死了,我不希望你们步他的后尘 王乾连忙道:“娘,我们弟兄四个都不怕为您去死,我们只要您为了,为了啥都行,只要您活着,和以前一样有呵天骂地,横冲直撞的虎胆,逢山开路遇水填桥,一路斩将夺旗的活下来,我们也算死得其所。您是当世英豪,您不能一蹶不振 “我知道。我不会对不起金五和你们三个。我的好儿子,你们真是好孩子方帝姬闭了闭眼睛,道:“章华留在我身边,陈良王乾,你弟兄二人,拼尽全力想尽办法,杀了丞相。假若不能,也要把杀妻一事宣扬出去 王乾大喜过望,连声应诺。杀气腾腾的整肃行装,擦刀涂毒,易容改扮。 陈良一如既往的温顺,心里头有些忐忑的说:“娘,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方帝姬仰起头:“我过去什么都知道,因为有足够的消息。现在什么信息都没有 陈良微微有些黯然道:“娘,您广交好友广施恩惠,人缘是出了名的好,谁提起金刀帝姬都是挑大指称赞,哪怕是大您一辈的武林人士都称您‘帝姬娘娘’‘金刀霸王’,又在三山五岳九州暗藏了无数的人手,现在却” 章华把一口银牙咬碎,低声道:“娘的朋友,还不都是他的朋友。受过娘恩惠的人,不也欠他一分人情。他在明娘在暗,寻常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娘待承他的地方太多了 方帝姬淡淡道:“朋友不是要你能看见,才叫朋友。一路上要不是有朋友替我遮掩,接连有人给我传功,我们走不到这里来 王乾狐疑道:“娘,您哄我们吧?” “被我拉着手算命的穷汉,你还记得么?他是青凤剑掌门的父亲,我的故交,他刚试着帮我打通丹田 王乾依然不肯信:“可我听见你和他说话了,运功的时候你们俩怎么能说话?” 章华嫣然一笑,道:“那不是穷汉说话,是给娘当枕头的少女用月复语冒充的。那姑娘就是青凤门新任掌门,容貌极美性情贤淑功夫高超,是王二哥妻子的人选之一。走吧,哥哥们该走了 王乾最后问了一句:“舅父,魏国公为什么不来救您?” 章华道:“舅父以捉尽天下贪官污吏为己任,身兼刑部与御史台两职,舅父眼里只有国事没有家事 王乾叹了口气:“可恨我派去给舅父送信的人也被杀了,要不然,丞相也难逃法网 方帝姬从袖子里抖出一包药粉,淡淡道:“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客栈时,掌柜的是我的故交易容来相见,我叫他给我拿的东西。你尽管放心用,是那些人用惯的东西。他在擒住你俩的时候,扮成了捕头的样子。他得到信息知道你们带着个穷和尚,他见了我但没认出来是我。你带上三只响箭,用响箭惊扰来人,可以分辨身份 陈良和王乾从马车上跳下来,跳到车边上拴着的两匹马身上,陈良拨转马头,大声道:“娘,你会活着吗?” 方帝姬斩钉截铁的说道:“会!” 王乾大喜,道:“我们也会活着回来的!” 换做章华在马车外驾车,过了一会,他低声道:“娘,你是不是想留在京城?” “嗯 “为什么?就因为您有足够保密的地方躲藏?” “因为命中注定,我居京城则生,远京城则死 “说话的人可信么?” “他说我娘会被杀,我娘就被杀了。他说我会嫁给弟弟,我就嫁给结拜弟弟了。他说我走匪路入绿林,最终直登官道,也准了。他说我有一女六子,算上你们确实如此。他说我命中注定夫妻反目,子女成仇 章华微不可查战栗的一下:“我们把你带离京城,反倒会害死你?娘!我不知道会这样 方帝姬淡淡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章华带有一丝期冀:“那人也有算错的时候吧?” “那人是大罗金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能点石成金,在万军中救过我的性命方帝姬带有一丝冷笑:“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一定会准。可谁知道大罗金仙会不会骗人 “他会骗人么?” “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耍我。把我气的要杀人,你知道我一向很少杀人 ……………… 陈良王乾离了方帝姬,拨转马头预备迎接丞相。 王乾四处打量,盘算了半天,提着一双熟铜锏爬上路边一颗百年老树上。 陈良的宝刀上涂了毒药,箭尖儿上也沾上毒液,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过去从不用毒药,但要保住方帝姬的性命,要给被压成粉末的金五报仇,淬毒又算什么? 要解心头恨,亲手斩仇人。 说起功夫来,他们因为太过年轻,只是丞相府中二流好手的水平,但就算丞相府中的一流好手,也不知道丞相府惯用的兵阵布防,更不知道在兵阵中怎样接近丞相和帝姬娘娘所在的位置。但这些最为机密重要的知识,陈良王乾可以说是烂熟于心。 这就是他们的依仗。 ( 第十一章 追踪方帝姬的必经之路的三岔口,王乾带着熟铜锏趴在盖住半条路的巨大老榕树,随时准备跳下来杀人。*******$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陈良却没有这样,陈良趴在八十步外的小矮山头上,山色叠翠却平坦,并不适合埋伏杀手,他瞧了瞧自己身上微灰但还算干净整洁的白色袍子,一点都不可惜的月兑下来,放在尘土飞扬的土堆上一顿揉,把带着土色土气的衣服穿回身上。头顶上的发髻被人巧手梳理,结实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开。他摘了许多的树叶,横七竖八的插了一头。 陈良手里握着一把雕漆宝弓,这是他最心爱的弓,在他八岁那年母亲送的生日礼物,从哪之后这把弓一直为了他和方帝姬射猎物,掠夺荣耀。他身边放着二十支染成绿色树皮色的羽箭,还有三只响箭。 一行捕快飞快的来到三岔口,为首一人指着其中一条有车辙的路说了些什么,挥挥手似乎要下命令。 陈良手中扣住一只用草木汁液染成翠绿色的,帝姬娘娘下令j□j的在树林中埋伏必备的羽箭。这箭头上刚被他淬了毒,单手一松,箭矢如流光疾驰,为首那人捂住胸口,翻身落马。 一行人大乱,有几人想要追上前去,但另外几人拦住他们,僵持片刻,都纵马回程,似乎要向上司回报。 陈良没有再放箭,他只有二十支毒箭必须省着用。但他还是十分得意的,方帝姬给他的毒粉混上水之后淬毒,他在附近没找到水,也舍不得把喝的水用在这上,就在一旁撒了泡尿,中间往毒粉包里抖了一点,恰好好处。 片刻的功夫不到,大地微微颤动,陈良王乾都伏在高处,看到远方乌压压一队人排山倒海似的向此处进发。 见来将,好威严;身体健壮是正当年,头戴亮银盔,千锤打万锤针,二龙戏珠美玉衬,双头簪缨上下分。戴上能壮英雄胆,治国安邦会敌人。 看脸面似银盆,目如朗星耳有轮,天庭满地格称,牙白似玉红嘴唇。 穿一身甲龙鳞,绕目增光冷森森。护心镜如月轮,刀砍箭射不伤身。 素罗袍把甲衬,起秋霜压白云,佳人剪女子针,盘龙飞凤绣麒麟。 太阿剑龙口吞,剑长三尺惊人魂,削铁如泥不卷刃,鲨鱼鞘上袢黄金。 无处找无处寻,论价也能值千金。昔日里张良赠韩信,力逼霸王自刎身。 j□j骑马龙鳞,白似雪亮似银,细看杂毛没半根。 犹如蛟龙窜出海,大将骑它保明君。连人带马一块玉,好似平地起瑞云。 陈良纵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赞一声,这位丞相、曾经的义父的容貌气度举止,那真是一等一的神仙风度,举手潇洒抬脚风流。满朝文臣儒雅武将英豪,可任谁站在丞相身边也得自惭形秽。 等丞相催动j□j马,到了老榕树下时,一道响箭直冲云霄。 一道响箭上天,丞相身边立刻被一众亲兵卫队包裹的严丝合缝,别说是一支箭,就连一只蚊子都到不了近前。 这响箭也是给王乾的信号,按照约定好的过了十数,王乾从十几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直扑丞相。 近卫们连忙拔刀竖枪,用刀枪林迎接这从天而降的刺客,纷纷大喝:“贼子找死!” 陈良连发两只响箭,前阵连忙列队接阵,防备着可能回来敌人。所有人都知道响箭就是信号,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有两个人。丞相就在前队,他在打仗时一向身先士卒,没想到在追杀妻子的时候也是这样。 王乾身上穿着方帝姬珍藏的一套软甲,并不在乎刀枪林立,但还是把双锏一摆,尽量扫开身下的几把刀枪。 在王乾和丞相之间,只隔着一个人。丞相骑在马上,侍卫们也骑在马上,人和人之间可以没有缝隙,但骑在马身上的人则要被马和马之间的距离限制住,王乾虽然落入侍卫们的包围中,却也落在马背上,恰巧因为距离太近,他所用的双锏比侍卫们的短刀长枪更适于交战。 陈良捏起两只箭,用连珠箭的时候他最稳妥的数目是一手抓两只箭,一只达弓一只备用。一箭射死了挡在丞相和他之间箭道的某个侍卫,陈良忽然红了眼圈,这侍卫他认识,他从小到大都和丞相与帝姬的侍卫们玩。 但现在顾不得任何私情,任何的感情和任何朋友,都不如方帝姬重要。 陈良一箭射死侍卫,侍卫倒下的时候身边的人就在努力凑近挡住这个缺口。但来不及,第二箭就在那侍卫倒下的时候呈一道绿线,穿过临近两个侍卫之间的分析,飞驰而至。 丞相在侍卫中箭死掉的时候,就连忙一个蹬里藏身。毒箭划过丞相避之不及的手臂,却没能划穿他的外甲,十分可惜的射入了另一名侍卫的手臂上,那人当时中毒而亡。 和王乾交手的侍卫们都认出他了,见刺客是他,都觉得十分震惊。这些人年纪大些的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年轻些的也和他关系亲昵,若非知己也是朋友。丞相扮作捕头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跟来,所以不知道其中内情。 王乾手持双锏,苦苦应付众人的围攻,他的武功并不是丞相府内的佼佼者,也没有金五那样的力气,几次都要支持不住。幸好在他还差几招就要落败被擒的时候,众人都认出了他的面容,不约而同的放轻力气。 王乾趁机大喊:“丞相杀妻,天理不容。帝姬娘娘已死,我为母报仇!” 乱中忽然有一人道:“你不敌我等,亦不敌丞相 王乾肃然道:“死也要对得起我娘 丞相本来已经离开了一些,兜转马头,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道:“她没有死 王乾咬着牙,抡起熟铜锏拍开一把钢刀,嘶吼道:“毒药发作,她死了 陈良又是一箭,射向丞相在人群缝隙中露出的脖颈。箭矢击在他后脖子上,发出叮的一声,丞相被冲力压的往前俯身,箭矢却软绵绵的落在地上。丞相穿的软甲,是方帝姬请人定制的,除了脸以外全都包住了。 直起身来,丞相玉颜如故,不喜不悲,头盔下那一如既往清澈而可亲的目光看着王乾,淡淡道:“你叫她回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王乾一拧身打到另一个想要偷袭自己的人,叫道:“她死了!真的 丞相微微一笑,正如百花盛放之时飘来的微风,他的笑容就那样温和而令人沉醉。他的眼神轻轻的看着王乾,从怀中掏出三块金牌放在手中,不急不缓道:“如果她真的死了,皇帝不会连发三道金牌逼我收兵还朝他似乎毫不介意的说:“相守二十年,我从不知道她和皇帝的关系如此亲密 又一只毒箭袭来,依然被丞相的甲胄挡住。陈良只恨母亲给他做的铠甲太结实了,主将一般不会中箭,把铠甲做那么结实干什么。 王乾继续和人搏斗:“皇帝知道我娘死了?” “不,你这孩子又不听我说话丞相无奈的微笑,轻轻的摇头:“她用暗卫传递消息给皇帝,说我在追杀她,而且已经在重伤了她。皇帝震怒,半日连发三道金牌,逼我放弃一切行为回京请罪。我知道她不会死 王乾看着他淡然的样子几乎发狂,狂吼一声,拼命冲向丞相的方向。 众侍卫能收起力气放慢攻势让他有机会逃跑,可是决不能让他到了丞相身前,杀了丞相。 王乾手中熟铜锏用力一荡,把侍卫们稍微逼开一些,另一只手猛的一论,熟铜锏月兑手而出,直奔丞相天灵盖。 与此同时,陈良手中又有三只箭扣在手中,瞄准了丞相的后脖子,三支箭连成一线飞驰而至。 丞相单手微举,轻描淡写的接住熟铜锏,扔给一旁的侍卫拿着:“这是娘子的珍藏,你们拿好他轻轻叹了口气:“王乾,我自幼和她在一起,和她一起当土匪当骗子当山贼最终投军入伍,二十年我不可能不会武功 丞相这次在马背上往后仰,三支箭在他的头顶上空划过。此时众人都知道这是毒箭,自然用盾牌迎住。 王乾已经因为失去手中一只熟铜锏而被擒。 丞相拈起落在盾牌上的箭矢,催马来到被反剪双臂的王乾面前。依然是那种明亮而悲悯的神情,还是那样万众瞩目的俊美无双,他轻轻模了模王乾的头,用毒箭在他脸上轻轻划了一道,能见血的一道。 然后对着陈良的方向,高高举起毒箭,单手把筷子粗细的箭杆一折两半。 “不用抓陈良丞相不染凡尘的微微一笑,如同谪仙降世:“他会告诉娘子我想见她 ( 第十二章 陈良既没有去找方帝姬,也没有再试着杀丞相。******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他消失在人群中,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没入人群。 夜色已晚,丞相命人在这里安营扎寨,点火喂马做饭,明日清晨拔营起兵。暗中派出十只二十人队,去追击章华与方帝姬。 他换上素罗袍,头戴文生公子巾,足下一双鹿皮快靴,安安静静的坐在中军宝帐的金交椅上。 他虽然人过中年,却仍然清秀俊美,气质有种少年人都没有的清灵。头发乌发如墨,眉如远山眸似秋水,鼻梁高挺,唇色殷红。面容洁白如玉细腻似羊脂,举止优雅风流,云雾般的素罗裹着高而消瘦的贵体。 方帝姬虽然是朝野闻名的女将女侠,豪迈英武令人敬仰,但和他相比却显得容貌粗鄙、粗俗鲁莽、举止轻浮。她只是凡间的英姿飒爽,他却是仙人般高洁出尘的姿态,无论何时何地,都仿佛不染纤尘,永远清幽冷傲。 可人不可貌相,方帝姬虽然出身草莽,容貌中等,喜怒全都写在脸上,却从没有杀害过有恩于自己的人,更没有把刀子j□j过信赖自己的人肚子里。 相反,她可以为了好兄弟奋不顾身,是可以在战场上交付性命的好战友,在生活中托妻献子的好朋友。 方帝姬能够有今天的成就,不仅在于她的头脑,更在于她的为人。她是个重情义,重信义,表里如一的人。在绿林中的同伴、杀场上的士兵看来,丞相像个飘渺的仙人,而她则是有血有肉够义气的带头老大。比起丞相的多疑,她却更相信别人,也更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信任。无论谁和她说话,都感到自己受到注视和尊重,无论谁在她手下某生,都会认为自己深得信任不会蒙冤被疑。在方帝姬手中,无论是十几人的队伍,还是三军将士,从没有发生过赏罚不均、藏污纳垢的事,方帝姬也只有在论功行赏和以过处罚的时候才会斤斤计较。 她养马时,能把马养的膘肥体壮,她酿酒时,能把酒酿的醇香入味,她打劫时,也会给人留些谋生的钱财,她俘获敌国士兵时,也总会尽量不杀人。 方帝姬不爱杀人,也不爱财,更不是追名逐利或沉溺享乐的人。她喜欢交朋友,在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报!!!金牌到帐外有人大喊了一句,惊醒了沉思中的丞相。 “进来丞相均匀而修长的手中拿着一件绿色霓裳,一双不悲不喜的妙目静静的看着霓裳,神态沉静安然。待来人进来后,淡淡道:“皇上又发了一道金牌?” “回丞相,是这裨将打扮的人一抱拳:“皇上急招您带领人马回京 丞相依然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件绿色霓裳,忽然拿到鼻端轻轻嗅了嗅霓裳上沾血的破口。心中暗道:“好个娘子,竟和皇帝暗通曲款。你们姐弟二人把持皇帝,暗中掌控朝廷。这都无妨,但你,你” 裨将见他不说话,只得催促道:“丞相,末将该如何处置?” 丞相不动声色的抹了抹霓裳上的暗红色血迹,如玉容貌上淡淡的带上一点笑意,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非常令人信赖而舒心的微笑:“我写奏折,你们不用管 帐外传来一个威严而愤怒的声音“你写奏折?我不用管?”帐们掀开,一个身影站在那儿,气度威严而神秘,篝火在他背后不远处燃烧着,让他的面容不易看清楚。丞相眯了眯眼,看到这人头戴通天冠,身穿日月山河五色玄袍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站在门口,容貌是国字脸,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一双亮的耀眼的眼睛,身量适中。 丞相轻轻放下绿色霓裳,轻盈的转过条案,飘然下拜:“臣方落拜见我主 皇帝那有心思管什么君臣之分,迈动龙行虎步,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你敢杀帝姬?” 丞相一如既往的安稳冷静,气定神闲的说:“容臣禀报内情。伤娘子的人不是臣,是她的螟蛉子。贼子陈良等人裹挟娘子意图叛国投敌,臣在追击贼人救回娘子,而并非贼子所言的杀妻 皇帝松开手,用那沉稳威严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道:“以何为证?” “臣与内子之情为证丞相坦然的看着皇帝,他的睫毛一颤也不颤,明亮的眼睛中满是坦然和坚定,薄唇中吐出的声音轻朗诚恳:“贼子捋掠相府宝库后易容改扮,陈良等人以真面目示人,我娘子却由人假扮 “呵皇帝冷冷的哼了一声,深不可测的乌黑眸子中满是痛心和愤怒:“朕的丞相,朕的宰辅,你不知道你说的这番话最大的纰漏是什么。帝姬的身份只有在你临死前才能告诉你……朕所知道的一切,是朕的密探送来的。丞相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朕的密探,帝姬的义子也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和密探中人知道 丞相一向沉静如水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惊慌:“娘子给皇上训练过密探?” “这是朕的事皇帝坐在金交椅上,看着中军帐的布置,质疑道:“你的私军人数不少,朕在这里安全吗?” “皇上是天下共主,臣,不敢犯上 “丞相方落,可知我国律例,大宅驯养家仆过二百人,有罪。驯养家仆过五百人,杖主三十,罚金三十两或银二千两。武将、王侯依职养亲兵不等。你这三千余人律令鲜明进退有度,不是绿林中的好汉吧?” “臣有罪虽然是请罪的话,可在丞相口中却永远那样举止有度。这位皇帝严守法度,稍有些嗜杀贪官,十分的威严可怖,但丞相在面对他的雷霆之怒时,却从未露出过一丝惊慌。他淡淡道:“这些人,是内子的兵马 “不错,帝姬有三千亲兵,朕特许的。朕未允你假借为帝姬报仇、追杀假帝姬的名义,煽动士兵谋害帝姬。帝姬私下里给你培养的密探,朕知道,用来彻查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可也。朕不曾允许你利用密探毒杀陈将军之子陈良、王义士之子王乾的亲兵皇帝垂着眼眸隐住泪光,淡淡道:“忠良之后,节烈之子,由不得你栽赃陷害 皇帝看那件绿色霓裳有几分眼熟,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宫装款式。他仔细想了想,似乎帝姬最后一次进宫来给皇太妃请安的时候,曾来到御书房外给自己磕头,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丞相,拎起霓裳的双肩,却在此时看见了那一寸宽染满鲜血的破口,那显然是刀口。“丞相,帝姬若在,你流放荆楚。帝姬若亡,朕准你乞骸骨,朕会特派寿王给你督造坟墓祠堂,择良辰吉日下葬 丞相方落猛的抬起头来,玉颜上一片不可置信。 皇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肮脏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只被折成两半的箭,他把残箭丢在丞相面前。 方落长身玉立,衣袂轻浮,发丝微动。他本是容颜无双的男子,此时此刻眉头微蹙,莫说是女人看了就算是男人见了也要心疼他如此多烦忧:“就因为她是魏国公之姐,不仅不问出身卑贱更获封帝姬,如今伤及帝姬皇上竟要臣死?外戚真真难惹。臣不敢居功自傲,外戚却能以美擅权 皇帝勃然大怒:“帝姬于国有功,于朕有恩,对你亦有恩泽!若非她倾力相助,你当不上丞相。提及出身,方帝姬世代草莽你方落却是孤儿 “丞相一职皇上一直都想给魏国公!魏国公以色侍宠,又把持御史台……” 皇帝拍案而起,怒道:“仅凭色相,你胜魏国公百倍,朕从未对你起过一丝迤念。丞相可知,朕为何信赖魏国公极其姐?魏国公清正廉洁,持身极正,才胜子房,义逾专诸,若无魏国公姐弟,朕无今日。朕得魏国公,如刘玄德得诸葛孔明。是朕存心不良情难自禁,但魏国公没让朕成了汉武汉哀,每每见面都谈及朝政。朕生逢外戚、门阀、诸王三足鼎立,若不是魏国公与方帝姬,朕、、、”皇帝突然一阵哽咽,慢慢坐了回去。 丞相忽然走到帐门口,月光轻轻打在他脸上,更显气质高洁恍若玉人。他想起了十几年前的时光,想起那时候艰难而危险的时日,想起了各自早出晚归却互相给对方带点心的时候。那时候方落以脸蛋和文采风度、武功胆识说服了三党之间并不太坚定的文武群臣忠于皇帝,并探听清楚外戚之间的亲族、恩怨、好恶,门阀的倾向和站队,诸王对皇帝的心。那时候方帝姬却频繁失踪,经常数日不归,谁也不清楚她做了什么。 “臣听说皇宫中有一位神秘莫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内卫统领,是方帝姬吗?” “不是皇帝深深的叹息一声,黯然道:“那是受过方帝姬恩惠的一位老侠客。她曾经为朕散尽家产,招募武林中人隐姓埋名充任内卫,并自掏腰包安顿他们的家眷。方落,你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整顿后宫,招募勇士,训练侍卫,培植亲信,散布密探,遍访九品六部。再其后,就是易容改扮随军出征,为朕连夺十六城,杀敌无数 方落淡淡道:“皇上为什么信任她?” “朕为什么不信任她?她可信,魏国公同样可信可靠。她姐弟二人,为朕为国呕心沥血,朕凭什么不信他们皇帝沉声道:“帝姬方氏,丞相方落,魏国公方牛,三方占据兵部吏部御史台,朕知晓你们的所作所为,朕也知道你们的心性。朕信你,也信帝姬。如果帝姬杀了你,朕会为朕的贤相报仇,你杀了帝姬,朕一样为她报仇。要不然,朕不仅对不起良心,也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边关十六座城池 方落垂首不语。 皇帝道:“帝姬还活着么?” “臣不知道。她既然能给皇上传话” 皇帝打断他:“那时候帝姬活着,现在她还活着么?” 方落不语。 皇帝站起身,拎着绿色霓裳大步离开,和他擦身而过时留下一句话:“方落,你真是虎狼之心,不堪善待 …………………… 车厢内,蒙面的黑衣人悄悄的接近穷和尚,伸出手,手中握着尖刀。 车厢外,章华狂剑灿若银花,全然不顾任何章法招式,无论正派剑法还是下九流的贱招,他只求夺人性命。十几个人围着她,四人挥舞着五勾铁索,与他远距离打斗,铁索轮起来打得到章华,章华的剑递出去却触不到他们。十余斤的铁索,三米长,顶端带有倒刺铁钩,若被勾住衣服则立刻被擒。 章华猛的一拧身避开一道铁索,腮帮子一鼓,一口血对着铁索人的眼睛喷了出去。那人捂着眼睛哭嚎着倒在地上,立刻被同伴捂住嘴拖走医治。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是方帝姬的血,是他一路上从方帝姬的伤口上吸出来,为了避免暴露行踪所以没有丢弃,而是放在水囊里贴身保存的毒血。 章华趁着其余三人微微一差神的功夫,剑尖一拨,将其中两人的铁索勾在一起,跳上勾紧用力绷直的铁索,剑尖如毒蛇吐信,割断了另一人的喉咙。轻飘飘落地又一转身,剑尖抹断了并在一起抢回铁索的两人脖颈。 穷和尚闭着眼睛,咂咂嘴,口中一呼一吸的打着呼噜。在黑衣人举起尖刀刚要落下的一刹那,一把短刀,一把短短的刚好可以刺入丹田的短刀,就刺入了黑衣人的丹田。 穷和尚睁开眼睛,挤挤眼睛。 ( 第十七章(修加) 金母屈尊降贵,出现在她面前,方帝姬失血过多视力模糊,恍惚看到了母亲,痛哭跪地:“娘,娘,孩儿错了,孩儿真的错了。*****$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儿不该嫁人……” 方落被三条牛筋绳子拧在一起,五花大绑,背扣绳结。熊飞黑走南闯北多年,比泥鳅还滑比鬼还精明,和外号皮总兵的同僚一起出手,点住了方落的周身大穴,又收了士兵们携带的十二支毒针,封住了他周身十二道经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押送重刑犯的法子来的。这些人里地位最高的是方帝姬带了二十多年的皮总兵,其次是想杀方帝姬又被差点被方帝姬杀了、误会澄清后救过方帝姬方帝姬也救过他的熊飞黑和方帝姬的金兰兄弟,这三千人马是方帝姬的铁杆嫡系,骨肉至亲一般。方帝姬和他好的时候,这些人也尊崇他的命令,他伤了方帝姬,这些人自然就是他的冤家对头。 方落浑身瘫软,却因为内力还在耳力依然出众,听见方帝姬所说的话,满嘴银牙咬的咯吱吱之响。 方帝姬双拳拄地,仰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模模糊糊飘在空中的幻影,涣散的目光中满是悲伤孤苦,声音殷切如同啼血:“孩儿不该违逆您的话,方落少义寡恩。二十多年的夫妻情谊,他到下得去手!” 金母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懊恼,怜悯叹息了一声。心说:我的勃遂也会这样懊恼吧?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在燃烧的庙外,有十几匹高头大马被杀,却没法把血都盛出来灭火。如果划伤马匹把它赶到火中,又怕战马性烈伤了无法躲避的方帝姬。 方帝姬像被水打湿的纸人一样,一点点软了下去,期盼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飘在空中的身影。她想要骗方落,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没有一丝一毫出现偏差,直到这个是鬼魂或仙人的人出现……听到的声音严厉冷傲,和母亲旧日的口吻一模一样,见到的人影高昂着头有种目空一切的骄傲,也和母亲在虎皮金交椅上的风骨相似。其实少年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记忆中的母亲也经过二十多年淡淡的美化,只是她真的很想见到母亲。 在空中这个人影出现、用母亲的口吻说话的一刹那,方帝姬震惊惊喜的丧失了思维和谋划的能力。 方帝姬一点点的软下去,整个人都靠在章华身上,却用最后一丝力气盯着空中的人影,满是幸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儿临死之前能再见娘亲一面,全赖王母显灵。您与我阴阳相隔二十多娘,儿思念娘,可没梦见过您,今日重逢,娘亲是来接孩儿走么。孩儿真没想到只是暗暗祝告,王母也能慈悲感应,令儿死而无憾。章华是孩儿的干儿,儿只怕他遭了方落的毒手,他斗不过方落。娘亲,您在天有灵,救他一命 章华看不到金母,以外是方帝姬自言自语,听到最后落下泪来:“娘,方落已经被擒,这三千人马是你的亲兵,已经证明身份了您不要怕!十娘与您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十娘誓死守着您。娘,您别闭眼,您别……” 金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轻轻道:“方依土,本宫会给章华善终 “娘!”方帝姬道:“您的杀身之仇,儿给您报了。县令、府尹、总兵由皇帝下旨斩首,诬告者灭满门,皇帝推翻了他父亲的诏书,推波助澜者都被我杀了,朝野内外都洗清了您的声誉。娘,儿只能做到这样。您满意么?” 章华见火势被渐渐压制住,抱着方帝姬道:“娘,娘您清醒清醒,你不会死的您把定神珠咬住了!你别松口,娘,你别死!” 金母抿了抿嘴,狐疑的看了眼章华,这人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可疑,但又没什么可疑。温声道:“你让皇帝下旨,本宫很满意嗯,凡间百姓,总归也是天庭的子民,让你安心吧,可怜样。别再自称本宫了,免得她问为什么自己还得说自己是金母,或编个仙宫仙子的身份,麻烦。 方帝姬苦笑两声:“那娘也不会回来,一百七十三条人命血祭您,娘都没给儿托梦。儿让您失望了 “没有金母挑剔的看了看她,除了丑了点蠢了点功夫差了点外,是个守忠、遵孝、节义的好凡人。 “这庙是儿修的,为您祈福求超度。儿修了很多庙,供养僧道布施经文,冬施衣夏舍粥方帝姬喘息了几声,眼神渐渐散开,金母又给她一道生气让她把话说完,真的很好奇她会说什么。 金母见过太多权倾朝野的权臣、冲冠后宫的后妃、称霸天下的帝王弥留时的心声,可是他们说的都是想要挽回失去的权利、地位,不想死。就算看到了先人或仙人,也只会求寿,地位卑下的人也是一样,只是更舍不得财富和家人而已。 方帝姬只觉得自己要散的这口气又回来了,此时此刻无暇顾自己的死生,趁着娘还在赶快把话说了:“有三件事求娘原谅。第一,方依土这名字实在不吉利,依土就是下葬,儿弃了这名字。第二,方落的事儿娘说准了,再有来生,儿的婚事定由娘做主,娘不愧是镇黄河西北八十一路总瓢把子,看人就是比儿这没见过世面的准。第三,您恨六扇门讨厌官场皇家,儿却是给皇帝打造密探的人,几次戍边,弟弟和丈夫都是高官,这是儿无奈之举” “我知道金母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了龙吉公主送来的方帝姬一生概况,道:“被朝廷下令剿灭,总兵、府尹联手执行,把诬告叛国投敌的事昭告天下明正典刑。要给这样的母亲洗月兑罪名,你只在绿林中兴风作浪是不够的。况且老皇年迈昏庸,太子放逸,敌国虎视眈眈,官场里皆是贪官污吏,朝堂上三分天下,你匡扶社稷救世济民,做的很好 金母心说:昏君啊!奸臣啊!倒霉皇子!果然是乱世出英豪,在治世时你不会有这样的成就。三个姓方的都很能干,啸傲绿林的方依土,铁面无私的方牛,还有一个善弄权术知人善任的方落,最妙的是这三人都是举贤不避仇、使劲给皇帝推举贤臣、劝谏皇帝弹劾大臣。喜欢推举贤人劝谏皇帝,又不贪财受贿还有能力,真不错,明明你算是盗匪,方落是奸佞,为什么都做了和名臣一样的事呢?是为了得财又得名吧。 “君王任用贤能施行仁道,摒弃人欲而立贤后,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重臣以刑,才使得国家富强。儿只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方帝姬有些害羞的说:“娘,如果皇帝一直都这样贤德,可以给他延寿么?” 章华抬起头仰望破庙的房梁,他是看不到金母的,但他听方帝姬所说的话也听出来了,如果不是娘亲眼前出现幻觉,那就是他姥姥在,章华红着眼圈低声道:“方老夫人,如果您真的在这里,保佑您女儿活下来呀!别让她死别让她死 金母抿嘴,微微一笑,摇摇头:“这种事得由陛下,由昊天上帝做主,我说的不算当然可以呀,有不少百姓给皇帝求寿呢,皇帝就算这辈子不得到太多寿数,下辈子也会福禄双全长命百岁,如果很是贤明,或许还有机会位列仙班,做陛下的臣子呢。 金母拿着龙吉公主送来的长卷,看过了《方依土列传》,开始看三公主整理的长达三十册、每册一百回的三千回长篇人物志。 说是看,其实只要用眼睛一扫,就知道了整本书的内容。刚看完了《绿林五册》,又看了《尊王篇1~3册》,接合自己对当时凡间的情况:方依土实在是太谦虚了!如果没有她数次深入虎穴的搏命支持,当今皇帝继位的时间最起码要推后五年,这五年之中国家必定在蠢太子和奸佞、外戚的通力合作下大乱。真是太谦恭了。 三公主正铺开雪宣,手执凤毛笔,沾了沾月墨,开始写:《第二十四回,遵节义帝姬无奈奔塞外,焚古庙困局中得见真神》书接上回…… 方帝姬笑了起来,痴痴的看着金母,眼中满是儒慕:“娘,儿死之后,可以去侍奉您么?”她看到这人影有些迟疑的样子,满是失望和歉意的说:“还是儿妄动杀伐” 金母立刻制止她:“你杀的人都该杀。保家卫国从来都不算杀,杀奸臣有功德,上天亦有风雷雨露赏善罚恶。方依土,如果你死了可以随侍我,但你还有孩子,不要求死 方帝姬看向庙外,垂着眼眸,有些倦怠:“他和列女传的中所写的帝辛一样,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距谏,辩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只是他外在的德行很好,不储财货珍玩、不蓄良田宅院,不取美婢,不忘旧不慢故,富贵与贫贱不改性情,礼贤下士谦恭谨慎。他一生真伪,天下人都看不透,儿也捉模不透。娘,儿在人间拼搏了这么多年,受最痛的苦,挨最大的累,享最好的名,嫁才色兼备的人。儿真的厌倦了 方落被浸有麻药的布球堵住嘴,可还是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 金母皱眉道:“真的么?” “儿已剑指龙城,马踏焉支,声震诸国,成人间至大功业。儿拥高车驷马,轻裘广厦,封号帝姬,享人间至高富贵。儿有读书万卷,倚马千言,安邦定国,晏子在世般的丈夫。儿使盗跖洒扫,庄屩执辔,遍收天下鸡鸣狗盗之徒,驱财货为我用,翻家国于股掌……娘,儿所求至乐不是这些,是能和娘团聚。儿用什么都换不回您 章华叫道:“娘!您别走!” 熊飞黑大喊道:“方老大,您挺住啊!兄弟们永远都是您的人,您要是不跑我们也不会伤您的!每一个冒充您的人都是验明正身之后才杀的!方老大!”众人一边救火,一边大叫方老大、方帝姬、帝姬娘娘。 金母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方落,你明明有机会杀他不让你跟本宫走吧,有些可惜了你这样的孩子,让你跟本宫走吧,又有些唐突……本宫要怎么解释冒充你娘的事儿呢?本宫只想安慰你一下,可没想一直都当下去。 “女子的品行,会彰显母亲的德行。母亲的德行,会表明儿女的品行。我费劲千辛万苦,为我母亲洗清了污名,怎么能用杀夫这种不合乎道义的行为去玷污她的清誉。我自己经历过那种情境,又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再被我这个目前的恶名损害前程,让我的儿子被父母互相厮杀这件事困扰一生。我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为我的死讨个公道,既然如此,我何惜一死全节,”方帝姬促狭的笑了笑:“和娘说实话,我不杀他,他自然会因我而死 章华脸色微变,抬起头看了看外头,显然众兵丁因为群情激动没听见她这句话。章华附耳道:“对对对,娘您说的都对,您活下来,儿子把您弄进列女传去,您别抛下十娘不管。十娘还需要您教育 金母点点头,心说知道和娘说实话,还是个好孩子。又从长远的角度开始找碴:“身为重臣,罔顾君王的任命而顾全家族私利,这种行为可不能称为忠义。为求个人嘉誉,把尚未成人的儿女弃之不顾,也不可以说是慈爱。你为了沽名钓誉而死,有什么值得嘉美的地方?” “为了顾全个人性命,使得君王的重臣、国家的良臣死于恶名,使得国家颜面扫地、君上承担了识人不清重用小人的恶名,这并非忠臣的行为。方落虽然罔顾夫妻情义,却无愧于君王重托 “儿女的君王十分仁爱,舅父慈祥且高风亮节,其他的叔伯也是顾念旧情相互扶持的义士,士兵们虽然有些鲁莽却又非常忠勇可嘉。儿的长女长女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智勇双全,貌美德高,足以承担家业。次女十岁,由可靠的朋友抚养,是隐藏起来的血脉,她虽然富贵却不骄横,谦恭又有主见,是个善良而聪明的侠女。幼女两岁充做公主,在宫中由只有一子的皇后抚养,皇后是个足可以列入列女传前三卷的好女人 “长子八岁,性情浮夸好储财帛,油嘴滑舌却还算仁义,现在由舅父魏国公教导,不承担大事就不会招致祸患。次子五岁,资质平庸性情木讷,但待人宽容守礼,我已经为他选定贤妻,有贤妻在侧绝不会招致祸患 “儿受了这样重的伤,就算不死在这里,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就算不能战死沙场,也实在不想缠绵病榻虚弱而死。修建边关这座天母庙,是我否极泰来振兴家业的初期。但物胜必衰,日终必移,胜始于此,亦结于此 金母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方帝姬,难怪皇帝重用你,三公主没有夸大 章华在她说话的时候,虽然听着她声音微弱,还是一直把一只手虚掩在她嘴上:“娘您清醒一下啊,您把精心安排、托付给可靠君子的血脉都说出来了。娘!” ( 第十八章 瑶池金母盯着她的脸看着,身旁那泥塑的神像沾满血污,如果方帝姬口中没含着这颗定神珠,她一定死了。******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金母的脸色忽然渐渐阴沉了下去,过了片刻,缓缓道:“孩子都这样,没有危难就不会想起母亲。而母亲一旦拒绝了孩子的要求,又会被怨恨和敌视勃遂一副心志高远的样子说也不说一声就嫁人了,本宫责备她惩罚她,她就寻死觅活的和本宫和天条对抗,只说是断绝关系贬为凡人,现在生活困难了又来信埋怨本宫。坏孩子。 方帝姬微微一笑,慢慢说:“儿现在没有危难,可儿还是想随您去了 章华始终只能听见方帝姬一个人的话,可他除了坐在那儿让方帝姬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怀里以外,做不了什么了。最好的药,早就用在她身上了。周围的火,正在扑灭。哀求的话,早已说尽。内力不断输入她体内,无用。 外面的嘈杂已经进不了章华的耳朵了,他拥着方帝姬,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儿无论是假死月兑身,还是回去养病,都能给自己弄个贞节牌坊,官封诰命不变。方落一路没对我下死手,就轮到十娘替我杀了他方帝姬喘息了一声,脸上露出苦涩的活泼:“兵马围住庙宇的时候,我就没有危险了,在这里他们必定会辨明我的身份,因为如果不是真正的方帝姬是不敢逃到这儿来的 她尽量不去想死去的义子:“世上的金钱、名誉、地位,只有我赐给别人的份儿,从不用向别人祈求。儿什么都不要,只愿一生一世追随母亲。就像儿小时候,您吃饭,我盛饭,您练刀,我捧刀,您抢劫,我踩盘子 金母脸色稍缓,可又突然变得更难看:“我不是责怪你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山大王的孩子都比本宫亲生的小七懂事!气煞本宫……罢了罢了,这些事已经看过了,三公主的所著的方依土列传里写的很清楚,嗯……但肯定有些地方被三公主夸大了,她不可能做的这么好,居然没在大事和中等重要的事上出过错,凡人不可能做到,回去查查是不是有仙人为她祈福暗中护佑。 过了片刻,章华哑着嗓子道:“娘,您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事情安排好,儿的嫌疑没法轻易洗月兑 方帝姬猛的睁开眼睛,道:“火势以弱,叫他们都围过来她心里头埋怨娘不肯信自己,却也知道她为什么不信,因为这么多年己没有在牌位面前说过什么,只是做完了就在心里头抹掉一个要达成的目标。方帝姬知道怎样才能让娘相信自己是全心全意在乎她的。她正要这么做。 除了三位千夫长冲进残垣断壁尚有余火的庙里,距离近的有地位武功好的人都冲进来了,围跪在方帝姬身边。 众人屏气凝神,静听她的吩咐。 “把我的脸擦干净水囊中的清水打湿了火浣布,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污垢油腻。 那张脸面如白纸,浓眉凤目气度豪迈,容貌端庄却又平常,虽然近乎死亡却虽仍有余威。方帝姬淡淡道:“你们认清楚了,我就是方帝姬。待我死后把我的尸身制成不腐,押送方落并扶灵回京,交由陛下及魏国公 “娘!十娘记住了……” “我的家业传给长女,但现在由章华和长女一起执掌,我这把金背砍山刀也给章华,我的女儿将来也会嫁给章华。众位弟兄扶保我的小儿女,方帝姬铭感五内 “娘……”章华咬着牙把脸埋在她手中。“尊令“方老大,别说丧气话“将军,应该由您押送方落回京 她的话声并不严厉,但却似乎是一个统帅在百万军中下令一般,有一股凛然不可拂逆的神情,这刹那间,众人只觉得她虽不是美艳如仙,却是气度高华,既像笑傲江湖的侠女,又像尊贵之极的女王,这两个印象本极矛盾,但眼前的情景,这两个矛盾的印象却揉合为一,再难找到第二种适当的形容。 她摇摇头:“我死后重修此庙的事不要交给别人,你们知道怎么回事。章华,索性你叫了我那么多年的娘,我也不算没见过姑爷。善待我女儿,若不和不婚也可,随你章华自然是满口答应,立誓宁死不伤方帝姬长女。 “不要把方落和我葬在一起,一切守礼即可,别薄葬也别厚葬。陈良王乾金五娘给我陪葬 “好的娘,十娘记住了“遵命“方老大一切您说的算 方帝姬想了想,没什么可说的,就把口中的定神丹吐了出来,章华手疾眼快的接住了。 定神丹刚刚一离口,方帝姬立刻就萎靡了下去,眼眶深陷,目光涣散,喉咙中咯咯几声,牙关紧咬,脸上痉挛了几下,魂魄散出体外。 章华在接住定神丹的一刹那就想把它塞进去,可方帝姬牙关紧咬,他又不敢肆无忌惮的用力,捏不开她的嘴。刹那间方帝姬气息全无,章华有心放声痛哭,却知道这时候不该哭。可是周遭哭声一片,他又怎么压得住悲伤。痛哭一声,拔出腰间的短刀冲出庙宇,一脚踹倒了方落,执刀就要挑了他的手筋脚筋。 方落纵然被封住了穴道,可还是筋骨强健,有多年的江湖功底。当下就他的力气往后一滚,虽然压动了几枚封住穴道的毒针以至于半边身子酸麻疼痛不能动,却还是跳了起来。 长身玉立,气宇轩昂,那面容直如潘安再世,宋玉复生,一双眸子灿然生光,寒意森森。 章华提着短刀高叫一声:“擒住他!” 众兵士一拥而上,可还是抵不住方落左冲右突,一时间竟然抓不住这个被捆的结实的文人。他们都忘记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在方落还不是个文人的时候,他和方帝姬练一样的武功、做一样的事。无论是拦路打劫还是和山寨火并,亦或是抢掠告老还乡的贪官,方落都和方帝姬并肩冲在最前。他的武功并不比方帝姬弱多少。 章华高声道:“帝姬娘娘薨了,你若不束手就擒,我就命人放箭他一声令下,两千多只箭瞄准了方落。 瑶池金母无暇顾及飘在空中的方帝姬,她手中突然出现半张粗麻布,白皙丰润的素手展开来只看了一眼,就气的浑身抖若筛糠。 方帝姬有些茫然的飘在空中,她盯着金母,搔了搔眉毛,犹豫的问:“我没认错人吧?”这回看的清楚了。好像,好像不是我娘。嗯……难怪刚才说话的时候有些不像,还以为是娘这些年有长进了,原来是认错人了。她大概是看着自己重伤可能会死,一时好心安抚一下吧? “认错了”金母咬着牙,七窍生烟的攥着粗麻布道:“错有错着。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宫的女儿,行九好孩子,小七你真是好孩子,你等着我收了她当女儿让你看看你都失去了什么!公主的名号和勃遂你无关了。 方帝姬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敢问您是?”我的天啊,认错娘了,还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真丢脸。呜呜呜,我一直是不怎么信鬼神的,没想到被鬼神骗了。还为了清清楚楚的见娘一面,基本上算是自尽了。丢脸啊!后面有华盖凤辇及大队宫娥彩女,看来这位女仙地位很高。 金母飘回凤辇上坐定,淡淡的看着她,等她磕头:“本宫乃是女仙之首,昊天上帝之妻,瑶池金母 “呃……”方帝姬瞠目结舌:“哦,这不太合适唉?拉车的真的是凤凰吗?好美……现在不能走神。 金母瞪着她,咬牙切齿:“有什么不合适?” 方帝姬连忙跪下,作为一个凡人一个凡鬼见到王母娘娘的基本礼仪也就是这个了。 方依土跪在地上,谦卑柔顺的盯着地,万分诚恳的说:“凡俗之人得见天颜便是三生有幸,小人自幼福少德薄,后又穷兵黩武把持朝堂,才德不足,不堪高位。究其一生,作孽甚多,造福甚少。莫说成仙,若能侥幸成仙,也当之有愧 瑶池金母不语,心说:你倒是很懂得谦虚,不过是推让几次么,真是无趣,本宫知道你想同意,当年凡间的帝姬称号就是你和皇帝要来的。瞒得了庸庸凡人,可瞒不过本宫。 方帝姬依然垂首,跪着的身姿笔直,十分谨慎的说:“恕小人信口雌黄,娘娘面含怒色” “住口!”金母喝了一声,顿了顿,道:“胡班,季友,你二人扶方仙子随本宫回宫 凤銮回转,众仙家手中捧定华盖、宫扇、拂尘、花篮、宝盒、宫灯等物,裙裾飘飘,依列随驾。两名端庄女仙过来,一左一右的轻轻扶住方依土的灵魂。方依土低声道:“有劳二位仙子两女仙微微一笑,颔首适意。 一路无话,只是凤辇中不时有一位极其美丽的红衣仙子探头出来,看几眼随在队列最后的方依土。方依土见众人熟谙礼仪行事有度,又随在金母驾后,不敢放肆,摆出一副平时进皇宫时的规矩样子,面含春风一言不发。 方依土直接被带到一处宫殿中,带着她灵魂的两名仙女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双手交叠:“方仙子。妾身名胡班,这位仙子名季友,妾二人皆是金母驾前随侍玉女 方依土一副彬彬有礼样子,深深万福:“在下方依土,区区一凡人,二位仙子降身相扶,在下感激不尽 胡班轻笑:“方才娘娘所言方仙子不记得么?娘娘说您是仙子,您又何必自称凡人,自甘下贱呢?” 季友淡淡道:“方仙子,凡夫俗子讲究再三退让以示谦恭,可王母娘娘最厌恶假仁假义,您若是再退让拒绝,非但当不上九公主,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方依土颇为感谢的说道:“多谢二位仙子提醒,止归记住了 “说什么呢?”金母用华贵的声音冰冷冷的说:“接着你的信口雌黄往下说啊七女儿勃遂的第二封信,气的她七窍生烟,看谁都可恨。 “是方帝姬非常坦然的继续跪下,对于金母的威严视若无睹,保持一份礼仪上的谦恭道:“娘娘面含怒色,匆忙言道认止归为女,不过是一时意气,并非本意。依土若是应允,未免趁人之危 金母怒极反笑,非常刻薄的说:“做儿女的本分就在于讨取利益,趁人之危又有什么关系?本宫一时愤怒,正该你趁虚而入,讨个大便宜张勃遂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要不是本宫生的早就把你千刀万剐了! “夫妻之间如天和地一样,是世上关系最亲密的人,依土和夫婿之间共患难同富贵,比世上绝大多数夫妻关系更亲密,但他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方落做出这样的事,因为依土行事不直,为人不正,如今生死一遭往后自然痛改前非。曾以为女儿和母亲在女儿出嫁后关系逐渐淡漠,但家母是因为依土被擒而甘心受死,在那之后依土从不拿母亲、义母这关系骗人。娘娘在依土临死前屈尊了了死前心愿,此事终生难报 方帝姬虽然不喜欢依土这个名字,但这却是自己的‘名’,而止归却只是‘字’。平辈相交或熟悉的上官前辈面前可以称‘字’,但在尊贵之人首次垂询时就称‘字’是很失礼的。 对君主自称‘名’已经有些狂傲了,凡人就算见到普通的仙人也应当顶礼膜拜,更何况所面对的是女仙之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自称‘小人’还是‘小仙’,称‘臣’也有些不太合适,所以不得不称‘名’以避免失礼。 如果和金母关系亲昵或许可以逾越到称‘字’,但现在绝对不行。再怎么讨厌依土这个名字,这是礼。 金母神色稍缓,还有些不满:“你在凡间获封帝姬的时候,可不曾这样推让算你不是个混蛋,别以为本宫做什么都是分内事,本宫只要不乱杀无辜就做到分内事了。 方依土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明朗爽直的笑容:“依土被皇上封做帝姬,因为被诬陷下了天牢严刑拷打,最终被胡乱定下秋后处斩,后来查明是被冤枉的,皇上既要安抚军心也要抚慰重臣。止归要皇上封依土做帝姬,一来是为了表忠心以便继续执掌军权和密探,二来是为了在地方上擅权专政更加名正言顺,三是为了公告天下姓方的这辈子人倒旗不倒,四是为了在清流和氏族面前不那么卑微 “刚刚还说封做公主你当之有愧,怎么在皇帝在说的时候就不客气?你还说不拿拜义母来占便宜……哼 “并非止归居功自傲,但我的功勋足以封为异姓王,女人称王总不如做公主方依土神色黯淡了一分,又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在皇上只是不受宠的皇子时,依土就救过居于慈恩寺中的先帝妃嫔,后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皇太后虽然是皇上的生母,但先帝皇后当今的张太后却还是外戚之首,门阀之女,诸王嫡母,皇上众妃的姑母姨母,皇太后在宫中要与张太后分庭抗礼并不容易。皇太后生于贫家,三子之中只有皇上成人,依土并非只为自己谋利 三公主跳出来,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书卷,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方帝姬,你和皇太后关系好吗?” “敢问这位仙子是?”方帝姬笑道:“既然熟知依土的家世,总不会是天庭太史令吧?” 金母头疼的侧倚软枕上,低声道:“这位是三公主,你如实回答 “太后是止归的义母,她很喜欢依土,依土也很喜欢她,太后一片慈母心怀,待止归极其和善关怀 三公主用笔的尾端搔了搔眉毛:“可我看你对太后还是颇有微词的 “太后是也是寻常妇人,看到张太后外戚权势滔天,也会意动,皇上不提拔舅家人,太后也会不满,但依土支持的是皇上,所以稍有摩擦。更何况太后善良懦弱,不通兵法政事,总想让依土辞王命,做老实女人方依土颇有些戚戚的说:“当时只觉得太后对依土管束太多,现在才知道是太后高瞻远瞩,可惜悔之晚矣 三公主把这段话写下来,又道:“你既然洗清了母亲的罪名,也击退外敌,为什么总是忙于各种水利,赋税,田地,官员任免,大小凶案,天灾,还要去调节绿林和江湖的争斗呢?” “这天下万民虽不与我沾亲带故,却又与我息息相关。人活一世管不了子孙万代,总得让儿女见一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见到可爱又孝顺的三女儿,瑶池金母她冷静下来了一些,忽然想想方依土说的也对,盛怒的时候说要收她做女儿是为了气勃遂,可勃遂并不会为此生气,反倒是本宫可能不得不想法子把不该有的不称心的九公主处理掉……让九公主转世轮回总得找个好名目,实在麻烦。 方依土说话时一片坦诚,并不是故作谦逊的拒绝,大概也是看出来本宫并非真心实意吧。她眼力倒是很毒辣,比那些睁眼瞎似的不会看人脸色的小仙好多了。 这句息息相关说得好,很好,似她这样的朝廷重臣本就有机会留在天庭为官,她又拦住本宫一时冲动收她这个心思复杂手段老辣的人当女儿,也算是个贴心又善于自保的臣子,难怪皇帝喜欢用她,看在这事儿以及她很孝顺又有才干、平素德行尚可的份儿上,就留在本宫身边做个女仙吧。 封她个好听的名目…… 金母忽然笑了起来,道:“尧舜时有官位忠孝侯,方卿不许推辞这种闲散的封号,仙人大多都有,既有面子又无实权,很好。忠孝这样的称号,比封地和吉号荣耀的多,也很合适。 “臣方依土谢娘娘恩典方依土三拜九叩,站了起来。 虽然不了解为什么鬼也有形态能站能跪能喜能怒,但忠孝侯的位置并不耀眼,如果这职位被撤掉并不丢人,王母现在也冷静下来了,而她大概也不会再过后后悔。 方帝姬暗自庆幸,我就知道是这样,如果那时候真拜了义母,娘娘肯定对我满怀偏见,看见我就得怀疑我居心不良。现在这个悄悄模模的散职好,有多大能耐出多大名,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只要德行不出问题就不至于颜面扫地。 ( 第十九章 七公主私配凡人(上) 忠孝侯暂住在一座宫室中,胡班季友两位女仙暂时调过去服侍她。*******$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说是服侍,也不过是给她拿了一套在天庭穿的衣裳,外加金母赐下的金丹一枚。方帝姬对于道士炼的丹药不信,但神仙炼的能吃。 在玉池中象征性的洗了一下,方依土低头瞧着穿过自己身体的水,忍不住用手穿过自己的身体玩。但重新得到身体的诱惑是抵挡不住的,她飘了上来,抓起金丹,只觉得喷香扑鼻,放在口中一口咽下,随即失去知觉。 等她感受到身体的存在,连忙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两位仙子移到云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绢被。 胡班坐在云床边的绣墩上,百褶裙如云般散在地上。美玉似的手里拿着个翠竹花绷,柳眉微蹙,慢吞吞的上针下针,侧脸便是极美,极温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打发时间还是在做活,方依土眯着眼睛看了看,只能看到似乎是绣一座宫殿的模样,好奇怪,绣这样细致的宫殿做什么用? 她刚要走过去看看,却在坐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j□j……这倒没什么可脸红的。方依土只是一手用薄绢掩着胸口,一手去勾放在床角的衣裳。拿过来一看,嗯,真是天衣无缝,在皇宫大内里混了几年,也没见过这样轻柔绵软的衣服,这样精美细致的刺绣。拿过来亵衣,穿上绿色的中衣中裙,拎着一侧呈长三角形的长衣裳挠头。 “胡仙子方依土轻轻唤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沙哑,她的声音一贯如此。 胡班放下刺绣揉揉眼睛,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道:“忠孝侯有什么吩咐?” 方依土客客气气的笑着,她身量高壮举止也有些雌雄莫辩,站在纤瘦苗条的胡班面前,倒像个男人一样:“胡仙子叫我止归就行了,止归有很多事要请教胡仙子 胡班点点头:“那妾身托大了,也请止归别这样客气,叫妾身一声胡姐姐。这曲裾一人穿起来确实麻烦,妾身帮你 方依土整了整身上的中衣,道:“不满胡姐姐,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衣服。曲裾似乎是秦汉的服饰吧?” 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接过方帝姬手中的湖绿色松柏纹曲裾,让她套上双臂,把没那么长的右襟系在左侧系带上,又把长三角形的左襟掩向右腋系带,将右襟掩覆于内,长三角在她腿上绕了两圈,这就是双绕曲裾。 穿好衣服后,方依土谢绝了胡班给自己梳头的提议,飞快的把头发盘成一个怎么打架、怎么滚扑撕咬都不会轻易散开的发髻,插了三对短簪固定住,又抓起挂有玉锁的金项圈戴在脖颈上,就这样就要起身。 胡班拿着花绷子,坐在窗边看着她,柔声道:“你脸色不好,脸上用些胭脂会红润一些 方依土抿了抿薄唇,虎目低垂,满月复哀愁的说道:“胡姐姐有所不知,我此时,应当给丈夫守丧才是 胡班惊讶道:“当日情形妾身也见到了,前因后果略有些了解。既然是那方落负了你,便是他被枭首也理所应当,你何必为这样的人守丧呢?”虽说妻子应该给丈夫守丧,但你的事,,,就算你不守丧也在情理中。 方依土道:“好歹夫妻一场……两年而已嗯,我知道我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我知道怎么保持清誉,只有忠臣孝子节妇义士才能得到上天垂怜,啧啧,我已经占了三个了,不能因为守丧的小问题叫某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人说我妇德有亏。虽说名义上是给方落守丧,实际上是给陈良王乾金五娘守丧,谁让世上没有义母给义子守丧的道理,只好假借个名义顺便给自己抹掉一条可以被非议诋毁的重点。 胡班的目光中除了柔和外还多出一丝敬佩,她的声音忽然有些低哑的哭音,随即忍住了。 季友和另一名女仙走了进来,季友绷着脸,漂亮的眼睛始终瞧着地下,不冷不热的说道:“娘娘宣召忠孝侯 方依土欠身一福,告别了胡班,随着一直冷冷淡淡的季友走过几重小径,穿过些奇花异草,绕过几道宫墙,方依土不经意的偷眼一瞧,却如遭雷击的顿住脚步,呀了一声。 季友轻哼一声。 陈良、王乾、金五娘三人目不斜视的站在墙角一侧,恢复了白衣公子的打扮,和其他女仙一样,也是垂首恭候的样子,听到方帝姬的声音不由得想要回头,又碍于利益不可左顾右盼。 在方依土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三个孩子也险些叫出声来,方帝姬轻轻摆手,叫他们注意。 一直到走进殿堂的时候,方依土还忍不住回头去看同样满脸惊讶的三个孩子,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 翟娘悄无声息的站在门侧,垂手而立,看到方依土一脸惊讶的傻眼样,微微抿嘴,似乎刚刚哭过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金母高居宝座,看着方依土强忍激动和疑问的上前几步,恭恭敬敬虔诚感激的三拜九叩,淡淡道:“免 方依土的声音听起来激动的都快哭了,她趴在地上顿了顿,才起身:“臣方依土,谢娘娘隆恩 金母微微笑了,道:“天庭上的生活还适应吧?” 方依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天宫是极乐之所,臣实在感激不尽 金母道:“本宫有一件事教给你去做,这件事全天庭的人都做不来,也只有让你去试一试了她雍容华贵的脸庞微微黯怒:“前七公主张勃遂,叛下天庭私聘凡人,你去吧这件事做个了结 方依土道:“敢问娘娘,应该做什么样的了结?” 金母倦怠烦躁的说:“你尽力而为吧 方依土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干练:“娘娘想要什么用的结果,臣就能为娘娘弄成什么用的结果 金母想了想:“让勃遂跟本宫认错……”金母的容貌盖世无双,柳眉微蹙,凤目含泪,瑶鼻若悬胆,朱唇轻抿,说不出的美艳端庄。气度依然是威严无双,只是声音却没底气的说:“最起码不许再指责本宫……其余的去问三公主 “臣遵旨 金母叹了口气,恢复了威严雍容的语气道:“你的管家自尽殉主,本宫念她忠烈,也将她超拔成地仙,你死去的三个义子也是一样。退下吧 方依土再拜,恭谨的倒退着离开了殿堂。翟娘也叩拜金母,随着她离开了。 方依土退到门口,关上大门,拉着翟娘避到一旁,迫不及待的问:“你怎么来了?难道京中有变故么?” “没有变故,除了你不在了翟娘呜咽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哽咽的拉着她的手臂,仰起头,那双满是泪水的大眼睛看着方帝姬,有伤感,有喜悦,有依恋,也有爱慕。她的声音清脆若黄鹂,称得上燕语莺声:“方落在东市公开处斩,皇上下诏为你立祠,也把你的排位送入太庙祭祀,魏国公率众守丧。我守着你的坟过了半年,不能不来找你 方依土在她刚跪下的时候就抱住她,拎了起来,低声安抚道:“没事没事,因祸得福了。别哭,这不又见了她的声音并不娇柔,反倒有种淡淡的沙哑,听起来十分厚重可靠。 季友淡淡道:“忠孝侯,有话请回去再说。此处乃是瑶池,这样拉拉扯扯、哭哭啼啼有失礼仪 方依土回头对三个孩子招招手,对季友道:“季仙子说的是,请仙子带路她挽着翟娘的手臂,最终还是得搂着她的腰,才能把因为震惊和狂喜而浑身无力的翟娘扶回去。 三公主从一个路口叉出来,叫道:“止归!我娘叫你对七妹干什么?”这话听起来不客气,可她语态娇憨神情单纯,十分可爱。 陈良等人只看了她一眼,就被那超凡月兑俗的美丽迷住眼睛,掐了自己一把,红着脸连忙低头。 方依土松开搂着翟娘的手,叉手万福:“拜见三公主。娘娘是有些吩咐,臣正要去请三公主指点迷津 “快请起三公主眨巴眨巴明亮深邃的眼睛,红了脸。三公主的容颜,在天庭上也是无双,此时此刻红了脸更显得娇羞美艳,方依土虽是女人却也看呆了。三公主道:“我哪能给你指点迷津,你那么聪明……咦?这不是翟娘么?你怎么上天了,是方止归的家业出了什么问题么?” 翟娘随着方依土一同下拜,她不了解天庭上的人物,也只能落落大方的勉强应对,绝不肯给方依土丢人。收敛愁容,从容应对,用那清脆干练的声音恭恭敬敬的说:“回三公主,方落被斩首示众,皇上下诏为方帝姬立祠,魏国公率外甥女外甥守丧,一切都好 三公主惋惜的看着方依土:“除了你死了之外,剩下的都挺好的 方依土无所谓的笑了笑,微哑的声音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道:“生死注定不必强求。三公主若不吝赐教,臣去拜见您,请您启佐愚心,无使有枉。不知可否?” 三公主道:“我闲着呢,去你那儿坐坐吧。止归你脸色不好,是身上难受还是怎么了?” 方依土收敛笑容,叹了口气,道:“臣在为方落守丧,虽说有,,,夫妻一场,他除了最后捅了臣一刀外,其他都很好。况且守丧乃礼也,贞专为德,礼不可废她一只手背在身后,从长长袖子里挣扎出来,对三个孩子掐了个闭嘴的手势。 季友的脚步微微一顿,恍若未闻般的继续往前走。 三公主摇头惋惜:“真不值!你要是娶了翟娘,可比嫁他要好 方依土爽朗的摇摇头,轻笑道:“臣若是男子,必定娶翟娘这样贤良干练的女子。可惜臣也是女儿身,有些不便说话间就到了她暂居的宫室,躬身请三公主先进,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吩咐三个义子:“三公主太美,你们不许看,去打坐静心 胡班奉茶过来,翟娘见方帝姬摆出一副要谈政事的神情,就去向胡班请教礼仪规矩,避开一切。 方依土端起薄若蝉翼的玉杯,抿了口醇香清雅的茶,道:“请问三公主,那前七公主张姑娘,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香柚,掰开来递给她一半:“我们有时候会下凡去游玩,没想到勃遂她前些日子下凡的时候一声不吭的嫁人了,娘叫她回来,她不愿意,还说什么从此往后就是夫家的人了,还生了个孩子呢。娘很生气,把她贬为凡人了。全天庭上的人除了杨表哥没去劝过她,其他的人都去劝了几次,前些天勃遂写了几分怨恨的信,娘气的够瞧,气炸连肝肺,锉碎口中牙 方依土目光明亮举止大方有礼,把柚子放在一旁,看着三公主,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欠身道:“不知道除了劝说之外,用了哪些奇招呢?” 三公主咬着一瓣儿金黄喷香的香柚肉,想了想:“威逼利诱,花言巧语,恐吓,美人计,,能用的都用了。她的夫婿倒是不错,舍得下富贵,胆子又大,还能坐怀不乱,我娘派人把七妹抢回来,俩人约定自尽那是真自尽啊 方依土一副拉家常的样子,喝着茶吃着香柚,颇有些亲昵的说:“呦,那可不坏。她有孩子了?多大年纪呀?” “少跟我套话,我了解你三公主抓着她的手,两眼放光,兴奋的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就直说!我知道你每次拉家常都在转心眼,快说快说快说,是要绑架七妹的儿子么!” “计划虽然有了却不周详。臣不知道七公主的性情,更不知道娘娘能接受什么样的结果方依土剑眉微挑:“若是三公主肯施以援手,稍加点拨,臣就能一举功成 三公主一拍她肩膀:“我闲着呢!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去跟大姐姐要 ( 第二十章 七公主私配凡人(中) 方帝姬的祠堂塑有帝姬及三义子的像。******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方依土担心陈良王乾金五娘抵挡不住仙女们的诱惑,就把三个孩子打发回京城祠堂中修心养性、吐纳修真,顺便主管香火和感应之类的事,只留了翟娘在身边。 自古以来,在朝见天子之前都有去礼部演礼的规矩,在没设礼部之前有鸿胪寺之类指导礼仪的地方。天庭上自然也有,季友和胡班给她讲了全套的天庭礼仪,熟悉了一下天庭上官封几等、爵分几品,自己又是几等几品。 幸好她当年磕磕绊绊的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凡间面君的繁文缛节,到了现在也只要悄悄记了一张官表,附加一份爵位等级,用红圈儿圈出自己所在的位置,知道那些人比自己地位高更尊贵就行了,只要对上不失礼对下多客气些,就不会出什么错。天庭上其实更宽裕些,除了对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在朝会上三拜九叩外,其余时间只要一拜足以,对公主和重臣上仙,只要不是管辖自己的上仙,和平辈见面一样稽首或抱拳、万福就可以了。 至于天庭没官服这一点,方依土也不知道是好是不好。没官服,就不用记各等级的图案。穿衣服也不用注意颜色是逾越还是卑微了,但没官服也认不出某个穿着道袍的究竟是大罗金仙还是地仙。 对女仙的要求是:举止端庄,哭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不摇头,站不倚门,踱不过寸,坐不动膝,立不摇裙,目不斜视。不苟言笑,举止娴雅,内敛随和,喜怒不形于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实际上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这样就行。 彻底了解了礼仪后,她就按照三公主的话,去见那位‘代行天庭权柄’的龙吉公主。 方依土一身青衣,不施脂粉,凝然下拜,沉声道:“臣忠孝侯方依土,拜见龙吉公主 龙吉公主端坐在龙书案后,手中正翻阅一卷文书,淡淡道:“免这位龙吉公主好相貌,有赞为证: 青丝巧梳盘龙髻,髻中横别碧玉簪;簪旁金银二花盖,盖花中间是珐蓝。 兰花下面元宝耳,耳中垂吊八宝环;环绣乌云满天滚,滚边内衬罗裙衫。 衫内系的罗裙带,带串垂吊小金钱;钱儿摆动叮当响,响声好似弹三弦。 弦如满月桃花面,面似芙蓉柳眉弯;弯眉下面杏子眼,眼内秋水把情含。 含情再看玉柱鼻,鼻下樱桃似蜜甜;甜樱未露牙排玉,玉里艳色是天仙。 方依土站起来,道:“臣请暂任张勃遂所在地的城隍她已经了解官爵等级,知道忠孝侯比城隍高了几十等。 龙吉公主道:“按理,此事孤当应允她顿了顿,拿起另一只朱红色的笔,在长卷上勾了几个名字,面沉似水:“勃遂虽是凡人,却与孤有姐妹情谊,断不能坐视她由人欺辱。孤晓得方卿的本事,狠辣决绝用在旁人身上是正理,用在张勃遂身上,孤没法等闲视之所以,把你的计划取消了,别想逼迫伤害勃遂。 方依土不卑不亢的说:“岂敢。臣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龙吉公主皱眉:“方卿此言何解?” 方依土道:“娘娘所憎的,乃是张勃遂满月复怨怒。张勃遂所怨怒的,乃是娘娘不恤小儿女私情。昔年一为母,一为女,有天地之差,张勃遂自然无法理解慈母心扉。如今她亦有子,若是经历儿子私聘凡人一去不回的事,定会幡然悔悟,推己及人不再怨恨娘娘。臣所做的,就是将她儿子聘为姑爷,再不放回 龙吉公主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了几分:“这如何做得到?” “自古以来生死异路,不可相近。鬼神亦不可与凡人聚首,臣做城隍,聘她子为婿,母子自然异路 龙吉公主道:“天规森严,神不可娶凡人,凡人亦不可娶神。此事不通 “张勃遂也知道此事么?” 龙吉公主露出几分好笑,道:“此规自有天庭起就有……所以勃遂才被贬为凡人 “臣要做的,是只接魂魄为女婿,并非凡人也 龙吉公主呀了一声,脸上显出笑容来道:“方卿果然聪慧,还要什么?” 方依土道:“臣任城隍,须由眷属翟娘暂任夫人。还需一可爱女童,充作女儿 龙吉公主道:“始珠,你随忠孝侯走一朝一十四五岁的少女出列,对龙吉公主叩首:“臣遵命又对方依土深深一拜,朱唇微启,吐气如兰:“始珠见过忠孝侯 方依土躬身还礼:“仙子不必多礼上下打量这少女,真是千娇百媚粉雕玉琢的一位俏佳人。 方依土道:“此事还有一条,至关重要 “方卿但讲无妨 “张勃遂被贬为凡人,确实是凡人么?毫无法术么?” “方卿放心,勃遂确实道法皆无,只是她还有许多鬼神的出入捕捉之法记在心中,这需待转世投胎方能洗去 “既如此,那边是万事俱备 龙吉公主勾勾点点,笔走龙蛇,写了一道封忠孝侯方依土为某地城隍的旨意。 方依土再拜:“臣领旨随后就和始珠一同离开了。 龙吉公主待她走后,还是心慌,叫来二公主道:“二妹,你紧盯勃遂的安慰,一刻也不可放松 二公主惊诧道:“娘又要兴兵讨伐了么?上次倒是把七妹抓回来了,可她服毒自尽后还用了颗金丹才救活 龙吉公主微微有些焦躁,道:“并非如此。娘把勃遂的事,教给忠孝侯了 “谁啊?娘又封了谁?” 龙吉公主道:“方依土,方帝姬,三妹总唠叨姓方的杀了多少人,姓方的暗杀了多少人,姓方的陷害了谁” 二公主接话:“姓方的陷入危险又逃出危险了,姓方的把自己弄成乞丐给人算命去了,姓方的和谁义气相争大打出手了。原来就是那天的穷和尚,她可真够,像个男人的。三妹莫不是看上她了?” 龙吉公主道:“那无所谓,天庭禁的是男女私情,旁的不管。二妹你想想,这方依土是个师出有名杀人如麻的人物。她能对勃遂客气么?” 二公主道:“好姐姐,你怎么忘了,她也是个聪明人。别说她现在刚来天庭,立足不稳,万不敢得罪你的时候,就算她在天庭年深日久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天庭上咱们姐妹七人同气连枝,勃遂有靠山呢。哪怕她为了在娘娘面前立功争宠,不择手段,那要对的也是董永,不是咱们那叫人愁叫人疼的勃遂妹妹 龙吉公主拉住她的手,哀求道:“我没时间,你就辛苦几日,看顾好勃遂,算我求你 在城隍庙内,此处香火尚佳,方依土到任后见过当地土地山神,就命整治小菜,备下好酒。 方依土居中,翟娘、始珠围坐在左右。方依土倒了两杯酒,递给始珠一杯:“方某受命,不敢有违。只是此事需仰仗仙子,方某敬仙子 始珠接过酒杯,目光扫过方依土高大的身形,听着她微哑而中性的声音,略有些羞涩的垂眸,细声细气道:“公主命始珠听从忠孝侯调遣,您若有吩咐,始珠定当从命 方依土看了眼翟娘,微微一笑,沉声道:“张勃遂与董永之子董仲年方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若有仙子这样千姿百媚的少女让他瞧上一眼,此事成也 始珠愕然:“就,只是如此?” 方依土哈哈大笑:“对仙子来说只是如此而已,对某方止归而言,确是难比登天。以方某和夫人的姿容,呵呵,更何况董仲之母亦是国色天香,若无仙子再次,方某万万不能施行此计。方某先干为敬 始珠还没喝酒,就已经红透双颊。勉强喝了半杯,就不得不放下酒杯,却已经醉了,陶陶然的说:“有酒无乐,不成宴席啊。我来跳舞吧~” 方依土大笑:“翟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也跳得好六幺,始珠妹妹擅跳什么舞?” 始珠扑在她怀里,咯咯娇笑,放浪形骸:“妾也跳得好绿腰呢~” 翟娘酸溜溜的看了她一眼,去抱镶玳瑁的琵琶。翟娘心说:你曾说若是男子,娶我为妻,一生不二。我对你情根深种,你却只把我当做好朋友……到如今你若不和女子相好便把,你若是弃了我另择美人,我翟烟儿也不是心慈手软善罢甘休的人。这位始珠仙子,未免太过美貌了……天仙为什么都那么美啊!我这蒲柳资质…… 方依土饮了两杯琼浆玉酿,月兑衣起身,接下曲调接着跳绿腰舞。 始珠歇了片刻,起来与她共舞。 那真是: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自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廪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秋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董仲在他那美艳无双的娘和老实肯干的爹联手管教下,一向是勤奋读书、下地干活、不问杂事的。 可是村子里沸沸扬扬的宣扬开了,这样众口相传的事,他也不得不听了几句。 “城隍庙内,总是出现一位仙女 “城隍庙里的仙女实在是太美太美太美了,就是年纪小点,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城隍庙里的仙女只让人看一眼啊!我守了三天都没看见第二眼!” “虽然那个女孩年纪小点,但实在是太美了!身上的香气也很香 “如果我能娶到那样的媳妇,那真是祖上积德啊!” “那个女孩比董永他媳妇还美啊!” “嚯~!” “董仲~”一起读书的王安国勾勾手:“今晚上咱俩去城隍庙吧,我算了一下,一般都是在晚上出现 董仲淡定锄地拔草:“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不是怪力乱神,那是大美人大美人啊!”王安国跺脚:“董叔那副呆样娶了那么漂亮的婶子,你也这么呆,去试试说不定可以弄回家当媳妇呢,我听说她和你年纪相仿 董仲抬头,鄙视的看着他:“如果我要看美人,看我娘就够了。我这辈子不可能娶到比我娘更漂亮的娘子 “哎你这话说的就不讲道理了,简直就是,嗯这个词儿不适用王安国拉着他的锄头:“好多人都说哪位城隍仙女比你娘漂亮呢,那是真仙女哟!算了算了,书呆子,和你说不通。要么你今晚上跟我去,要么我抢走你的锄头,今晚上你爹打你一顿 董仲怒,退后几步,神色惊惶的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王安国得意洋洋:“小子别想跟我动手,我大你五岁呢!” 董仲出现在城隍庙里,方依土正在厨房等着翟娘炸蚕豆,蚕豆是山上的野蚕豆,她摘了一大捧。 始珠敲了敲门,恭谨客气的说:“忠孝侯,董仲已经到了庙外她醉后虽然活泼了许多,但酒醒后却什么都不记得,方依土也不说,各自相安无事,平日里各自修炼互不干扰。 方依土拉开门走了出来,猛的关上门,把翟娘和油烟一起关在厨房里:“烦劳仙子在董仲面前多显一会 “遵命始珠轻轻一拜,变成那玉女圭女圭似的女童,飘然而去。 月圆挂树梢,银光普照大地。 王安国抓着董仲低声道:“她怎么还不出现?” 董仲拿着本《尚书》对着月光眯着眼睛看,懒洋洋的说:“我爹在这儿少点了一点,嗯?急什么,陪你等着就行了 不多时,一阵青烟飘过,顺着风来了一种如兰似麝的香气,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轻轻露了一面,见有生人转身要走,却又忽然转了回来,站在雾中用扇着掩着脸,羞涩又迷人。看打扮,夏月间戴着银丝鬒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襟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翘翘小脚。 王安国只顾着一阵猛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仲平日里看惯了张勃遂的美艳,勉强定了定神,走上前深施一礼:“小生董仲,拜见仙子 始珠微微一笑,欠身还礼,并不多言。只是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又亮又清澈,始终看着他。 董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在始珠面前站着。若要看她的面容,唯恐唐突仙子,若要守礼不看,却又怎么能移开眼睛呢? 片刻后,方依土换上城隍官服,附在泥像上,唤了一声:“我儿回来 始珠应声消失。 董仲和王安国遥望许久,才对视一眼,长叹一声。 王安国非常郁闷的说:“如果我没拉着你一起来,或许我就能求她嫁给我 “国色天香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董仲喃喃道:“人神异路,不可相近 王安国呸了他一口:“你凑那么近,还说什么不可相近。伪道学,我问你,要把她给你当媳妇,你要不要?” 董仲斩钉截铁道:“要!不要我就是傻子!” 王安国揍了他一拳:“那你说什么不可相近!混蛋,哎呦我怎么就没敢上前呢!” 过了两个时辰,方依土穿着城隍的官服,抱着一匹绢两锭金子,去给张勃遂托梦:“我家的女儿容貌丑陋,希望可以侍奉良善君子。承蒙令公子不弃,愿意娶她为妻,择日我就来迎接他去成婚。一点薄礼,送与亲家 张勃遂在梦中一急,立刻醒了过来,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一转眼看到床边上的绢和绢上两锭金子,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董永吓醒了,跳起来道:“娘子,怎么了!进贼了?咦?” 张勃遂脸色苍白,目光悲戚:“城隍给我托梦,说要把女儿许配给董仲 董永松了口气,下床去给娘子倒杯水压惊,笑道:“那是好事啊,城隍爷的女儿就是庙里偶然出现的可爱女童吧?那配咱们儿子,再合适不过了 张勃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糊涂啊!你难道不知道人鬼异路,不可相近的道理么!城隍要召仲儿当女婿,就得把仲儿的魂魄召去,仲儿就是死后成婚。我怎么能同意!” 董永愣住,道:“那,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张勃遂三下两下穿好衣裳,系着丝绦:“我去和城隍商量商量挽起袖子趴在地上从火炕的炕洞里模索了几下,带着满手黑灰拿出一把宝剑,急匆匆的出屋而去。 董永连忙披着衣服抓起锄头跟上。对于神异之事,娘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始珠也急的拧手帕:“忠孝侯!自古以来仙凡不婚,违者重惩不怠。我修行多年好不容易成仙,您这是要害我前功尽弃啊!” 方依土刚要开口,始珠又道:“无论如何,无论为了什么,这婚事始珠绝不同意 方依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沉声道:“张勃遂也不同意。方某绝不是要促成婚事,也万不敢触犯天条,始珠仙子尽管放心,此时我与龙吉公主商量过,仙子若是不放心,现在您可以回天庭去了 始珠心下稍安,有些不好意思:“始珠一时急迫,冒犯忠孝侯,还请见谅 方依土道:“仙子言重了,仙子恪守天规,爱惜自身,方某敬佩不已 翟娘推开门,皱着眉道:“张勃遂剑指城隍像,大骂你暴虐无道呢,止归你快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