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长女》 设定【可跳过】 康汀奈特大陆 世界观: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但与现实世界,即“本”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康汀奈特大陆形状呈倒三角形,一共分布五个国家:北国(nrhunr),罗氏国(亦名萝卜国)(rbbunr),幽冥国(neherunr),中华城(hinan),花都(blsn)。 大陆之外都是黑色的大海,名叫寂海,据说顺着海浪可以飘荡到地狱。 五个国家中历史最长的是北国,历史最短的是幽冥国。 每个国家有可开采的特有矿藏,由国家的中高等祭司转化为可维持国家运转的资源。 康汀奈特大陆上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在“本”世界中存在过,有人定居在康汀奈特大陆,也有人在两个世界来回跑。 传送方法:携带大陆某一国家的通行证,在高速公路入口处通过e车道即可被传送至该国家。国家之间有铁道和公路通行。 两百年前大陆上爆发资源战争,战争结束后,花都从中华城中分裂,萝卜国由原本是北国的附属国而,幽冥国建国。五国签订《大陆协约》,约定互不侵犯。 一个世纪以来因为“本”世界中先后两次世界大战爆发,致使康汀奈特大陆人口激增,被称为“战争人口不正常增长期”。二战结束后,五国在《大陆协约》中补充相互不得使用火药武器和生化武器,国家内部使用则根据各国国法进行处理。 日期计算方法:同“本”世界一样,使用公历公元纪年。在中华城公历农历通用。康汀奈特大陆的历史从公元1年开始。无时差。 五个国家中重化工业最发达的是萝卜国,轻工业最发达的是中华城,军事最发达的是北国,第三产业最发达的是花都。幽冥国一切垫底,但储备有秘密武器。 国名英文名资源属性现任皇帝图腾方位 北方帝国nrhunr水晶矿火理查德五世十字架极北 罗氏王国rbbunr玫瑰泉水阿尔贝托一世矢车菊极西 幽冥王国neherunr亡灵金法伦一世眼睛中西 中华城(帝国)hinan玉石土秦丹华龙中东 花都(王国)blsn花魂木青田川俊古寺极东 幽冥国官职设置:国王之下有五位高阶官员:大祭司、小祭司、幽冥祭禳、先知、幽冥长女。每人拥有若干封地,多为贫瘠或寸草不生的土地;五位高阶官员之下是五位中阶官员,由高阶官员领导;其下还有二十位低阶官员,分管各地事务。 ( 楔子 诅咒之章 普希金写过这样的一句诗:“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它会死去,像大海拍击海堤 如果在很多年以后,王既晏还能记住西吉斯这个名字,她肯定会觉得在普希金的诗中,西吉斯的命运已经被一一谕示。 王既晏最后一次见到西吉斯是在2011年10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情。那时候她还是条苦逼大二狗,学院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强制要求学生每天必须上晚自习。有天晚上她正病怏怏地趴在自习室里打瞌睡,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为陌生号码。她从来不接陌生来电,啪的按了挂断键,不一会儿那个号码发来了短信:i’hijs,aiinshlsuhgae. 王既晏愣了几秒钟,然后便匆匆忙忙把书本都扔进包里,也不管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拎起包一溜烟从教室中跑没影了。 王既晏跑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无牌照别克悄无声息地开过来,停到她的身边。她四处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熟面孔,这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西吉斯就坐在驾驶座上抽着烟,整个车厢里云雾缭绕,衬得这厮一张俄罗斯毛子老脸充满传奇的沧桑感。王既晏讨厌烟味,但她坐到副驾驶座上时却什么都没说。西吉斯向来不抽烟,要是抽烟只能说明他的心情很差,或者相当差。目前来看是后者。 西吉斯是俄罗斯人,鼻梁高得让人看着就有一拳打断的**。所以王既晏观察对方脸色的时候,只能看到斑白的头发所遮住的侧脸,以及一个大鼻子。 在此之前,她和西吉斯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e-6听力中一个长对话。 打个比方,有一个公司,董事长之下有五位经理,王既晏是项目经理,西吉斯就是后勤经理。两个人的关系止于同事,工作范围交集不大,王既晏对他最多还带点“这货貌似说过我坏话,心里还是挺看不惯这货”的情绪,所以她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西吉斯冒着危险私下联络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学?”王既晏问。 “幽冥国人事部有登记,这些都归我管西吉斯吸了一大口烟,然后喷到方向盘上。呛人的气味让王既晏压了下眉毛。 “你过来找我,陛下知道吗?”她又问道。 西吉斯掸了掸烟灰:“他不知道 “有什么事情非要当面跟我说?”王既晏有点诧异。 “电话里说不安全,我必须亲自跑一趟。主要是想拜托你一些事情西吉斯沉郁地说。他将车窗摇下一个小缝,将烟蒂丢了出去,随即又关上车窗,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放在唇边。 “我猜不是什么好事情王既晏说,“陛下要是知道的话,对咱们俩都不好吧 “我考虑过西吉斯有些不耐烦,“你听我说行不行 王既晏不说话了。西吉斯吐出烟圈后才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因为我发现了幽冥王国的一些秘密,陛下绝对不希望这些秘密被别人知道,尤其是被你知道 “活不了多久?为什么?”她上下打量了西吉斯一番,虽然对方已经有白头发了,但怎么都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难道他接下来会像电视剧里常演的那样拿出一张化验单,眼泪汪汪地说“我白血病晚期”? “因为幽冥王国的诅咒西吉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他是天主教徒。 “嗯 “另外,我死后,拜托你照顾一下奥列格。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死了,不放心他 “没记错的话,他现在人是在北国是吧,别说我,就是大祭司虞伯舜,也不一定能照顾到他。除非——” “除非国王接下来,想要在北国动点手脚。奥列格是关键,北国亲王贝尔伦也是关键 “嗯。您刚才说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发现秘密的人,会被灭口,包括你也包括我西吉斯手指夹着烟摆了摆,“这是幽冥王国的诅咒,秘密内容关乎你和陛下。至于具体内容,恕我不能告知你。知道的太多,反而是比死亡还要难耐的残忍。我因此招来杀身之祸,因为陛下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在纸还能包得住火的时候,谁都会想要灭口。我不想害你 王既晏终于忍不住笑道:“先知大人故弄玄虚的特点,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 西吉斯也低下头笑了笑,斑白的头发掩住了鼻子之外的脸,看不清表情:“随便你怎么想。我就是拜托你尽量照顾一下奥列格,算我求你也行。康汀奈特大陆是个游戏,玩一玩,很刺激,但是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您这么信任我?” 西吉斯突然掐掉烟头,转过脸看她,表情凝重忧郁。 “王既晏,你我同为幽冥国五个高阶官员,我观察很长一段时间了。虞伯舜太阴险,林明思太固执,哈桑莱菲布勒太狡诈,时间紧迫,相比较而言,你最值得我信任 ……怎么都不像夸奖吧,好像是暗示自己智商需要充值了。 王既晏看着车厢里氤氲的烟雾晃了一下神,很爽快地说:“我会尽力 “谢谢你,幽冥长女 她勉强笑着冲西吉斯道别,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下车,车窗玻璃突然降了下去,西吉斯的声音传出来:“幽冥长女,你只需要记得两句话,第一,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地活下去;第二,与他的赌局,不要先认输!” 与此同时,汽车发动,转眼就驶入学校门前马路的车流中,追也追不上了。王既晏呆呆站在原地,目送那辆别克消失在城市的霓虹灯之下。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先知西吉斯,在“本”世界之中。随后她就听说,西吉斯带着这些所谓秘密和诅咒被处死了。 ( 第一章 幽冥国与王既晏 幽冥王国的先知西吉斯是在2012年1月初被处死的。那时还没有下雪,天气阴沉得如同魔鬼在沉思。头发已经斑白的先知被一把薄如蝉翼的镀银弯刀刺穿双腿动脉后,裹进黑色的麻布中投入冥王湖中。 冥王湖湖面静得像死者的眼睛,并不比裹尸布更澄澈的水面泛起大量红色的涟漪,随即连同惨叫或垂死的呻//吟都消融在夜色一般沉重的湖水中。 先知西吉斯在幽冥王国的地位并不低,甚至可以说非常之高,但幽冥国素来有残忍处死高官和贵族的传统。西吉斯的罪名是为一己之私欲蛊惑和煽动国王,象征他罪行和耻辱的白旗挂在湖边上足足有半个多月。 这天是1月下半旬了。两个手持樟木法杖,身披灰袍的幽冥低阶祭司走到湖边,简单的引魂仪式后,喃喃念颂祷告词,随后便把那面白旗收起,意味着先知西吉斯在幽冥帝国的存在完全被抹灭。 “他的确是个虚伪的老人,愧对他鬓角的白发年轻一些的祭司并不觉得这些话会对亡灵不敬,滔滔不绝地对死者品头论足,“他对我们这样的年轻人非常跋扈,甚至在私底下诋毁小祭司是卖唱的艺人,幽冥长女是卖笑的——对了,幽冥长女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年长的祭司表情始终凝重,似乎对年轻祭司的轻浮有些不满,但还是开口回答道:“你是说那个年轻姑娘,叫王……王既晏什么的?是的。处死先知后,幽冥长女向国王请了三个礼拜的假,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回来了 “三个星期的假期啊,”年轻祭司喟叹,“国王对幽冥长女真是好得不一般 “那又怎么样,等国君对她腻味了,她的下场能好到哪去?看看蒂娜的结局就知道了年长祭司把白旗卷好,拎在手里,转身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年轻祭司追上他,喋喋不休:“蒂娜?三年前嫁到萝卜国的蒂娜公主?我记得国王让她嫁出去,她就疯了。可惜那样一个美人。对了,她和大祭司好像关系并不一般,据说……” “住口,本杰明!”年长的祭司厉声喝止,“不要私底下议论高阶官员 年轻人吐了吐舌头,却不以为忤:“我和威廉打赌,赌两年之内国王会娶幽冥长女为皇后,赌注是一个金币 “那么恭喜你,你输定了年长祭司冷冷地说,“我昨天听说,国王正打算和北方帝国联姻,迎娶北国的德鲁伊公主,消息可靠 年轻祭司惨叫了一声。但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皇宫前的花园中,年轻人只好压低了声音。 幽冥王国的皇宫是幽冥国最宏伟美丽也是最具代表性的建筑,附带大片的花园和森林,建成于一百年前,在一切幽冥国对外的宣传物上都少不了皇宫的外景。 整个皇宫为典型的哥特式城堡建筑,只要一进幽冥国的外城三途城,就能看到皇宫数个瘦长的尖顶,在蓝天刻印下格外醒目。然而比起其他哥特建筑中的经典之作,幽冥皇宫终究还是粗糙了些,但肋架拱顶和玻璃花窗一样都不少。柳叶窗和玫瑰窗在阳光下反射令人感觉到眩晕的蓝色,双层飞扶壁设计得美观大方,尖券和透视门如同蛇怪张开的嘴,走近看,这座皇宫没有太多的细节装饰,颇带些庄严的意味,却让整个建筑近看来有种奇异的刻板与阴森。 年长祭司对着皇宫做了一个致意的动作:双手按在心口微微欠身,同时念念有词:“伟大的路西法一世在上,幽冥国的一切由您缔造,也属于您年轻祭司学着他的动作。 路西法一世,不是《启示录》中的堕天使,而是幽冥帝国第一位皇帝的托名。 “但愿幽冥长女能够月兑离‘本’世界,投身于康汀奈特大陆,以幽冥王国明日的辉煌为誓年轻祭司跟着念诵道。 “以后不用背这一句了,本杰明年长者纠正,“这一句是西吉斯所添加,但他已经被处死了,他的话自然也就无效。所以,幽冥长女究竟是‘本’世界的产品,还是康汀奈特大陆的子民,尚是未知数 此时此刻,被两位祭司所议论着的王既晏在学校停车场里刚找到爱车,一边骂任课老师出的题坑爹,一边低着头在包里翻车钥匙。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高跟皮靴,茫然地顺着靴子抬头,只见田蝶樱穿着鲜艳无比的桃红色风衣,眉目如画唇色如滴,一副都市白领丽人的德性,笑盈盈地看着她,更衬托出她刚考完试灰头土脸疲惫如狗。王既晏脸色沉了下去。 “考完试了?”田蝶樱没有理会对方神色的变化,笑容可掬。 “你怎么会来?”王既晏不回答她的话,绷紧了神经问。她终于找到了车钥匙,犹豫着要不要解锁。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来看你还不行么?”田蝶樱的语气越发甜蜜,左手支在车窗上,似无意般拂了一下鬈发,风情万种。 王既晏整张脸都黑了。 两个美女在学校停车场一辆破旧的东风雪铁龙爱丽舍旁边对峙,一者春风得意一者苦大仇深,很像上位小三挑衅苦逼原配的戏码,路过的人不免都大惊小怪看上几眼。 王既晏叹了口气,忍住了一拳揍上去的冲动。在自己学校的停车场上公然殴打社会人员,好像并不怎么占理。她拉开车门,冷冷说:“上车 田蝶樱坐在副驾上,优雅地系上了安全带。 “我要去康汀奈特大陆王既晏双手握着方向盘,看都不看身旁妖娆的女人一眼,偏偏那个奇怪的名词被她咬得很重,似乎是在强调。 “我也去啊,这不是就搭个车嘛田蝶樱娇嗔,从手包中掏出小镜子开始补妆。 “你是花都的,但我的通行证是幽冥国的王既晏还在挣扎。 “你把我带去幽冥国,我再搭个顺风车就行了田蝶樱有点不耐烦,“我说你这小姑娘就是废话多,愣着干什么,开车啊 汽车沉闷地在堵车的高架桥上一步步挪着。既晏绷着脸一言不发,车载音响正播放广播,是郭德纲的相声。两人谁都不说话。既晏专心致志地开车,眼光好像要把堵在前面的那辆车都烧出个洞,蝶樱百无聊赖地拈起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看。那个平安符是木雕,一个细长的眼睛图腾;她又看着王既晏的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有个红宝石所镶的一模一样的图腾。 快出城时,田蝶樱突然说道:“既晏,我等着你打败我的那一天 王既晏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道:“我从来没想着去和你比,我想痛扁的只有你师父 田蝶樱噎住了。她想了片刻,笑道:“也好 爱丽舍出城到了高速公路入口收费站。此时正是2012年1月20日周五下午,万家灯火的时候,高速路入口处排成了长龙。既晏没有排队领卡,直接过e专用车道。在通过收费站的瞬间,后视镜上挂着的眼睛平安符突然不自然地快速旋转起来,眼珠闪着强烈而诡异的蓝光,像是个led灯;既晏没有迟疑,一踩油门冲了过去,眼前景色刹那间变了,就像是乍通过一扇门,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本来高速公路两边都是农田,而现在她却在一条荒凉的山道上疾驰;道路一侧是万仞绝壁,另外一侧是无底深渊,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扑在挡风玻璃上;就着汽车大灯,路旁蓝色标牌上的字清清楚楚:“您已进入康汀奈特大陆,前方25公里幽冥国”;远处的山谷和山麓,能看到摊开的一片朦胧灯火。王既晏露出微笑,尽管车还在疾行,她却挂上了二档,轻轻舒了一口气。 王既晏,女,今年20岁,就读于某大学一个很不吃香的专业,现年大二,还有两年就可以卷铺盖滚回家待业。学习成绩尚可,不过还属于学渣范畴;长得不错,有点小姿色,但也算不上女神。爱好翘课和玩电脑。属性闷骚。 她和千千万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在名叫“本”的世界拥有这样的身份:庸庸碌碌的大学生,为着学分和绩点拼命,等混到毕业,拿一张学位证,考研工作嫁人,经历这世界所有的悲欢聚散,饮食男女。 当有一天,因为种种巧合,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突然发现了“本”世界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出于好奇推开了那扇门,冒冒失失就闯了进去,从此无论是她的生活,还是她的三观,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王既晏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掉到这么个神奇的大陆中去,在一个君主j□j国家里担任重臣,同时被唤起的,还有一段模糊而摇晃的记忆;当她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却还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更为神奇的是,她竟然还没有精分。 她的王曾经告诉她,这个世界名叫“天堂”。 请相信,这里绝对不叫天堂,上天堂的时候不可能身边还要坐着一个讨厌的人,此人还有个玛丽苏的名字。在经过一块写着“幽冥国境内三途城,减速慢行”的路牌之后,王既晏把车开进了那片灯火。这里像是一个稍大的市镇,稀稀拉拉分布着一些房屋,街道两边的路灯昏黄,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雾气四起,很像《寂静岭》的拍摄现场。 作为康汀奈特大陆五国之一,幽冥王国跟别的国家确实没法比,人口就是第一大硬伤。 “幽冥还真是荒凉啊田蝶樱叹息道,“我以为花都的人口已经够少,没想到还有幽冥垫底 既晏没有搭话,也没有减速,爱丽舍飚过三途城和内城,直到遇到“前方二百米火车站,直达中华城、花都,车票八折”的路牌,她才猛地一踩急刹车,停了下来,惯性把田蝶樱狠狠摇了一下。 “谢谢你了,小师妹田蝶樱知道她是故意的,却没说什么,理了理头发,拎着包拉开车门,高跟靴敲在石板路面上蹬蹬作响,“你的车技和两年前比真是没什么进步啊 王既晏看着桃红色的身影走远,无声地骂了一句bih。她关掉郭德纲的相声,掉头向皇宫驶去。 ( 第二章 国王与米琮 皇宫前有护城河,是当时随着皇宫一同挖掘的,直接从山上引来了山泉,绕着皇宫流淌,流入冥王湖,两百年来不曾停歇。如今的护城河作用等同于摆设,已经成为皇宫景观的一部分,吊桥也变成了坚固又美观的水泥桥,一次可供两辆小轿车驶过。 王既晏身份特殊,宫中的侍卫也都认得这辆破破烂烂的黑色爱丽舍是幽冥长女的坐骑,不会上前阻拦。因此既晏直接把车开进了皇宫花园,停在宫殿前的停车场里。 在夜色中,宏伟的宫殿倒更像是鬼屋,束柱旁照明的火把已经在几十年前换成了电灯,但是光线也不好,在走廊和墙壁投下阴森的影子;玫瑰窗后透来朦胧幽暗的光,好像吸血鬼在其中开番茄par,就差盘旋于城堡尖顶的蝙蝠了。既晏停下车后,对着汽车后视镜检查了下自己仪容仪表,然后才迈着紧张兼之激动的步子,走过蛇口一样的透视门。 宫殿的大厅装潢奢华,显得空荡荡的,比起皇宫,更像是一个教堂。悬吊拱顶玫瑰窗旁的水晶灯折射出梦幻而璀璨的光,照得墙上挂画《堕天使》中路西法的表情闪烁而狰狞。说实在的,既晏并不是很喜欢这里。在她看来,这就是教堂和皇宫的生硬结合,简直像把最好的东西和最糟糕的东西放在同一个房间中去。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金发男子坐在宫殿大厅的壁炉前,戴着金丝边眼镜,手中随意翻阅着英文版波德莱尔诗集。男子是法国波旁王朝贵族的打扮,暗红色外套上有着骑兵金黄色肋纽状装饰,但是他没有戴三角帽或者王冠,金色长发打着卷披在肩上,蓝眼睛带着冰冷的笑意。事实上,他从正面看如好莱坞男星一样英俊潇洒,从侧面看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和残忍,足以可见他是个复杂的人。他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法伦一世留心着身后的动静。他听到皇宫门口的卫士说:“晚上好,幽冥长女,王上正在等您然后有人进来,那个人脚步轻软,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亡灵一样,小心翼翼靠近他,在离他五米的地方单膝跪下行礼:“幽冥长女见过王上 他脸上笑意逐次刻深,却未转过头,只是淡淡说:“起来吧。我说过,你和我单独相处,不必这么拘礼 “不敢儹越 “你跟我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回学校考试了,既然你现在回来了,那么你仍然是幽冥长女,做你该做的事。你明白吧?” “我明白 “不必紧张。去给我弹一首曲子吧 既晏起身,向大厅一侧的三角钢琴走去。她识货,知道这架钢琴是施坦威-180,市价80万人民币,比她模过的所有钢琴加起来都要贵,即使放在这个装潢豪华空旷的客厅里也丝毫不显得突兀。 她掀开一尘不染的琴盖,弹起《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从外表上看,国王法伦应该有日耳曼的血统,金发蓝眼,很像她曾经对着的党卫军照片中某一位。据说在“本”世界中之中,他是美国籍但是多国混血,若干年前来到康汀奈特大陆后,承袭幽冥先王禅让而称王,总之设定很玛丽苏;虽然他中文说得十分流利,但为了让他更深入了解中国特色文化,既晏时常给他演奏这种极有乡土气息的曲目陶冶情操。 法伦听到琴声零落响起,他摘下眼镜小心地放在衣袋中,慢慢转过座椅,两手交叉放在下巴上,蓝眼睛含着笑,一动不动地盯着既晏。既晏余光瞧到了,心里不由有点发慌。她向来害怕法伦的目光,说不清楚是爱慕还是恐惧,但会本能回避着。 好不容易一曲终,既晏刚想扯个理由溜之大吉,就听到国王说:“既晏,我要与北国联姻,娶北国的德鲁伊公主,你觉得如何?” 她从琴凳上站起来,垂首恭敬答道:“能与康汀奈特大陆第一大帝国联姻,自然为陛下感到高兴 法伦好整以暇地走到她身边在琴凳上坐下,摘下镶着宝石的天鹅绒手套,修长的手指拂过琴键,如触模既晏指尖的温度,然后他慢慢开始弹奏巴赫平均律钢琴曲集中的某一首,语气轻松:“你是我最为珍爱的幽冥长女,是否愿意效忠于我?” “我当日已经立誓,当然愿意既晏虽然奇怪他怎么会谈起这个话题,但还是本能地回答道。她盯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上面用红宝石镶出了眼睛的图案,在灯下灼灼闪耀。 “在往后的某一天,幽冥需要你征战伐敌,你要习惯见千人头颅万人热血,方能为幽冥建功立业法伦语气温软平和,听在耳中和闲扯家常一样。 “陛下,自从二百年年前康汀奈特大陆之战爆发又平息之后,国家之间已经互相约定不得相互侵犯她瞟了眼随着乐曲节奏摇晃的金色大脑袋,小心提醒道。 “你若秉持这样可笑的约定,大战依然会爆发。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幽冥国是新生的国家,也当是康汀奈特中最为辉煌的存在法伦虽然语气平和,然而看他的侧脸,既晏总担心他会突然扑过来掐死她。 “另外,西吉斯已死,关于新的先知人选,你有什么建议吗?”法伦问。 “一切听凭陛下安排既晏觉得今天自家国王实在有点奇怪,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且这些话题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国王平日里是有点神经质,但像现在这么月兑线,还真罕见。 法伦回过头,手下依然演奏着练习曲,目光似直接看进她内心深处。 “我有事情想要交付给你,接下来的日子,你可能要辛苦一些。你可愿意?” “当然,我乐意之至既晏想都不想,冲口而出。 既晏满脸晦气地从皇宫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雪却越下越大,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早就该有觉悟,一回来准没好事。 为什么她只要一面对法伦,智商和情商就会通通降为负呢?只会说“是的,明白,属下当尽力而为”,恐怕法伦对自己说“你去死一死”,她也会回答“eslrd”吧。 难道那货会催眠? 她心里明白,自己她对法伦的感情很复杂,绝非单纯的“对老板的敬畏”,“对男神的”,或是“对精神病患者的同情”,好像兼而有之,也好像都不是。 如果有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她拉进了另一个世界,她总会对那个人有些特别的感觉吧。 既晏抹去爱驴挡风玻璃上的积雪,正准备拉开车门,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周遭气流不太对劲。朔风刮着,却在她面前五六步形成一个漩涡,雪花贴进地面打卷慢慢升腾起来,逐渐形成了堵白色的风墙。既晏双眼能辨视阴阳,她看到风眼之中阴气大盛,黑气成团,凝成一个人形。 既晏疑惑地想,八成是自己平时亏心事做了太多鬼找上门,但在皇宫里拦道,还真第一次见这么白目的鬼魂。 风墙渐散,立在其中的鬼魂身披黑色长毡衣,低头垂手,他离既晏只有三步之遥,既晏甚至能看到血从衣服下摆汩汩流下渗入雪地。 “原来是已故先知西吉斯,真是好久不见既晏笑出来,“这么晚,找我有事?” 先知不说话,只是慢慢抬头盯着既晏。他的头颅只剩覆盖毛发骷髅,在黑夜中更显可怖,深黑的眼眶如虚无之门,令人与其对视便觉深陷其中。她想起三个月前西吉斯曾经去学校找她,如今变成鬼还要找她,恐怕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你是先知,我不想跟你动手。你交代我的事情我会尽力既晏心想两个人这样没效率对峙到天亮恐怕还在这大眼瞪小眼,“有事说事,没事让路 先知鬼魂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染了他的血而发黑的雪花盘旋而起,寒风如雕刻者,瞬间雪变形成刀刃尖锐的形状,破空直刺既晏。 “非要动手既晏叹息一声,不慌不忙抬起左手,于身前空晃一下,如抓住一把从天而落隐形的剑。她无名指戒指上红色的眼睛猛地亮起,在黑夜中光芒大盛,雪刃在她身前猛地停滞,随即消散,黑色的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王既晏手微收,又蓄力欲向西吉斯鬼魂击去;对方向后疾退,随即消失黑夜之中,四周恢复沉寂。 “莫名其妙的王既晏掸了掸落到衣襟上的积雪,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一阵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发动汽车在夜色中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下。这里是她在幽冥国的家。 既晏在楼底下翻了一下信箱,空的;又径直上了楼,推开自己的寝室“狗宅”的门一看,房间里乱七八糟,衣服鞋子书本丢的满地都是,跟被贼翻过一样。她有轻微洁癖,看到此情此景就上火,偏偏墙上还贴着一张bl高h海报,画面中小攻正冲着她邪肆狷狂酷霸拽地笑。王既晏再踹开里间门,一瞧架子床的上铺,室友米琮那厮床帏紧闭,其后只闻噼里啪啦键盘敲击声。 “米虫,我期末考试的这几天不在狗宅,你看看,这都乱出翔了心情不好,开口也就不客气,既晏顿时开启唠叨加暴走buff。 米琮把床帏掀开一个角向外看了看:“期末考试结束了?” “结束了既晏痛苦不堪地说,“我们代课老师跟我说,同学你走错考场了吧,我这个学期从来没见过你。我明明去上过几次课的 “目测你平时成绩要悲剧了,真是喜闻乐见!”米琮幸灾乐祸。 既晏不想再谈这个亲者痛仇者快的话题。她看到桌子上有份蓝头文件,《关于加强幽冥国与北国交流联系,做好两国政治联姻工作》,看看日期,昨天才发的。 “国王要娶北国的公主了既晏叹息了一声。 “看样子是。鲜女敕多汁的公主最有爱了~”即使横在既晏面前的只有米琮菊花色的床帏,王既晏也能想象得到米琮那菊花色的笑容。 “过上几天我要带着聘礼去北国,不知道能给我报销多少路费既晏抱怨,“才刚考完试回来累成死狗,就要去出差 “出差啊。算了,我早就习惯独守空房的日子了,你个死没良心的就出去找相好吧,不用管我死活……”米琮的话虽然充满怨念,但听她语气,那真可叫一个高兴。 其实以既晏的身份,完全可以有一个更好的住处。据她所知,已故先知西吉斯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在三途城外的那落迦镇弄了栋日式二层小别墅——先知的地位还没有幽冥长女高呢。 可是既晏偏偏就和米琮王八绿豆对上眼,哪怕一个有洁癖一个爱邋遢,也非要住在一起。除了她们有大量的共同话题,比如两人都是大学狗,对**兴趣浓厚;此外米琮还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她可以在王既晏想要翘课的时候,预测到老师会不会点名,准确率高达七成以上——对于翘课成癖的既晏来说,这绝对是外挂一般的存在。 ( 第七章 婚礼与出逃 “感谢北国皇帝这两日的盛情款待。愿今后北方帝国同幽冥帝国多相往来 幽冥国的使者于翌日向理查德五世辞行,带着德鲁伊公主和少得可怜的嫁妆离开。 理查德又恢复了他那骄傲而散漫的样子。他似乎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眼睛通红,头发也没有打理,乱得像只刺猬。他只把使者们送到宫殿的门口,目送三辆高档轿车和一辆轿车绝尘而去,在积了雪的街道上留下数行车辙。 国王这个样子送行远嫁的公主多少有些失礼,不过幽冥使者没有计较,他自然更不会在乎。他望着雪晴后白得发亮的天空,把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抓得更乱,随后像受不了那光一样,闭上眼喃喃自语:“贝尼,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既然如此,那么我就陪你玩到底吧。看一看,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的王……” 尽管雪已经停了,但公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清理,汽车轮胎上上着雪链,道路非常难走。本来开车十个小时就能抵达幽冥国内城,结果他们活活开了一天一夜。等到了内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既晏看到晨曦勾勒出自家皇宫黑色的尖顶在天空中的轮廓,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倒在方向盘上睡一觉。 在接风宴上,既晏趴在盘子里睡得天昏地暗,一口饭都没有吃。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皇宫大厅顶悬挂的水晶吊灯和高高的五彩玫瑰玻璃窗。自己正躺在皇宫大厅里一张长沙发上。她吓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白色大衣从身上滑落下来。那是法伦的大衣。 “陛下!”她有些惊慌地擦掉嘴角的口水,看着背对她坐在壁炉前低头不动的法伦,不知道是先道歉还是先行礼。 “辛苦了,幽冥长女法伦头也不回地说,“休息得怎么样?” “抱歉,陛下,我……” “不必道歉。毋宁说,该道歉的是我法伦站起来,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走到她的面前, “你是否会不悦,因为我即将迎娶德鲁伊公主 既晏扯起嘴角干笑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这么跟她说,她肯定会顶一句你丫有病啊;但是自家bss面前也不好造次,她只能垂下眼睛,恭敬地说:“不敢。我应该恭贺陛下 法伦的眼中闪动奇异的光芒,就像是小孩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那样的兴奋神采。 “你还愿意再为我弹奏一曲的,对不对,幽冥长女?”他的语气那么诚恳,就跟挂了科的学生央求任课老师多给点平时分一样。 既晏心情复杂地走到钢琴前,这次弹的是唯美忧伤版神曲《爱情买卖》。她觉得也许这样能唤回自己的神志。不该奢望的事情,最好就不要去想。 法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伸臂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她。既晏大惊之下,手指碰错了一个音,随即停了下来。 “别停,继续弹,我喜欢听……”热气喷洒在耳朵后的皮肤上,既晏觉得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会浑身哆嗦。她甚至感觉到法伦的脸凑近她的头发,也许轻轻吻了她的头发也说不定。他离她这么近,可是她却忍不住战栗。 说实在的,《爱情买卖》有什么好听的啊,就算是唯美忧伤版…… 恰好在这时,窗外炸开璀璨的烟花,灿烂热情,却转瞬消失在幽冥国度的夜空之中。 这一天是2012年1月22日,农历大年三十。没有团圆饭,没有和家人聚在一起,没有春晚可以看,只有冰冷的幽冥皇宫,颤抖着音符的钢琴,还有法伦的拥抱…… 既晏回狗宅的时候还晕晕乎乎的,走路时好几次撞到路边的墙。她在楼底下的信箱里看到有好几封寄给自己的新年贺卡,有田蝶樱寄来的,有中华城的司谏李昭落寄来的。她把李昭落的贺卡拿上楼,田蝶樱的贺卡直接扔垃圾箱。 她打开手机,想要给在“本”世界的父母打个电话拜年,犹豫片刻,还是发了短信过去。她总觉得,和他们说话有种奇怪的尴尬。 法伦一世和德鲁伊公主于公元2012年1月25日举办婚礼。婚礼评价大致可总结为三个字:冷,无聊。 这并非因为幽冥国的平民对于国王漠不关心,而是因为幽冥国人口实在太少了,从内城城门到皇宫之间的道路两旁,只稀稀拉拉站着一些看热闹的,想必在幽冥国婚礼相关报道的新闻稿配图上,围观群众还需要ps上去……林明思和哈桑全部被抓去充当壮丁,身穿轻骑兵制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婚车前面开道,既晏跟在车队后面压阵,甚至不用刻意去观察都知道德鲁伊公主的脸色有多难看。想来也是,德鲁伊是个贵族小姐,娇生惯养的,后半生却这样草草扔在个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能高兴才怪。 康汀奈特大陆的信仰各有不同,幽冥国信仰堕天使路西法,也是指当年幽冥国的开国皇帝路始皇。愿路西法保佑她…… ----分割线---- 贝尔伦亲王焦急地在软禁他的房间里踱步,又刻意装得如以往那般自然。 康汀奈特大陆遥远的北方,当黄昏如垂死的美人终于恋恋不舍地阖上她的双眸时,夜色便降临了。他暗自做好了打算:幽冥国的使者已经同他通气,自己的副官也会派人在今晚接应自己。只要他能够逃出去,逃回皇后森林,联合幽冥的势力,组件起一支军队,南下占领几个富有的郡县,然后宣告——等到时机成熟,他甚至可以篡权夺位,再也不用受到哥哥的牵制和压迫。 只要他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整个计划表面看起来的确万无一失。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不安,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他一遍遍梳理着整个计划,脑海中一会儿是皇后森林皑皑的积雪,一会儿是自己副官埃里克纵马在雪地里狂奔,一会儿又是哥哥虚伪而跋扈的笑容。 到底哪里不对劲? 夜色越来越深了,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天气并不好,但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远去报时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世界逐渐陷入沉寂。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踢里哐啷的巨响,好像有几十个盘子摔碎在岩石上,深夜中几乎将整个城堡的人都惊醒了,骚乱声响了起来,有人踩着重重的脚步跑来跑去,还有交谈声“怎么回事?”“好像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之类的。守在贝尔伦房门前的侍卫匆匆跑到楼上去查看怎么回事,只留下一个坐在走廊中低头打瞌睡的年轻人。 就是现在! 贝尔伦推开房门趁着大家都上楼查看的混乱之中向宫殿外跑去,那个年轻侍卫被惊醒了,慌乱地想去阻拦他,贝尔伦对着他的脸一拳打了上去。他在皇后森林与严寒和饥饿的野兽们争斗了十几年,拥有强健的体魄,加之出其不意,竟然将那个年轻人打昏。 冬青花园的积雪上印下一行凌乱的脚印。 狂奔时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感觉不到冷,反而是要爆炸了的热度。只要跑到皇宫之外,自己领土的人就会接应自己,然后他就自由了!跌跌撞撞的脚步,急促的呼吸回响在天穹和雪地之间。为什么今天冬青花园中这条路是这样的长…… 他看到了,在皇宫花园后雕花的拱形石门,外面好像停着一辆轿车。 埃里克果然派人来了!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大门越来越近了,一个小个子的男人站在车头那里,战战兢兢四处张望。 “贝尔伦亲王,我……我是卡尔,埃里克将军的近卫,他派我来……” “别废话,快上车贝尔伦低声道,暗自抱怨埃里克怎么派了这么一个蠢货过来。卡尔手忙脚乱地去帮贝尔伦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然而贝尔伦却僵住了。 砰。 贝尔伦感觉擦着他耳边好像高速掠过一阵炽热的风,就连那声巨响也被钝化了,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已经溅了温热带着腥味的液体。 北方帝国的亲王贝尔伦,头一次失去了冷静。他颤抖着看到卡尔倚着没有打开的车门滑到在地上,踩在被血染红的雪地里,他甚至没有抹去溅到脸上的血,慢慢回过头。自己的哥哥如同死神一般从雪地彼端向自己走过来,浅蓝色的眼睛中犹有嗜血的疯狂,脚印深深刻在雪地中,手中端着的那杆步枪在路灯的映照下,枪口还在冒着烟。 贝尔伦没有空再去想更多有的没的,但他还是在心里狠狠地埋怨幽冥使者:送什么不好,非要送步枪。 “贝尼……”理查德五世甚至是称呼他的昵称,但是他脸上所咧开的那个笑容,却让贝尔尼觉得这是他最为陌生的一个人,“你想去哪里?” 《大陆合约》规定国家之间不得使用火药武器,但并非国家内部不可使用。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已经都没意义了吧。 幽冥国中文每日快报更新微博: #兄弟相爱相杀#昨日午夜,北国亲王贝尔伦策划谋反被镇压并发生流血事件,国王理查德五世拒绝采访,北国外交部发言人称北国已派遣军队前往皇后森林镇压反动势力,局面暂时得以控制。殴打事件为何会进一步升级,人伦悲剧,兄弟情深,该怎样挽救迷途的孩子? 既晏走在自己的领地鬼王山被白雪覆盖的山道上。天气很冷,她不由竖起了大衣的领子。这时候大约刚过零点,上一波暴风雪刚刚平息。白雪在夜色下泛着森蓝的光,而山下皇宫中,正在举办尽可能盛大的婚礼舞会。 既晏把手伸进大衣口袋中,戒指上红色的眼睛蠢蠢欲动,在黑夜之中闪着诡异的光芒。戒指与皮肤相贴合的部分,一股似水似气的暖意流入她的身体。起初,每戴上这枚戒指,便是一次难以忍受的折磨。伴随着身体的痛苦和纠缠不清的回忆,纷至沓来,如在火海冰山之间挣扎。王既晏硬是凭着那一股执着劲儿熬了过来。当她从幻境的荆棘中跋涉而出,以意志克服了这一切,她发现自己得到了多少,便失去了多少。 她素来倔强。大约是过分的自卑,总是在渴求一份不凡的力量,得到机会便不肯放手。越是痛苦,越要走下去。 为了得到幽冥长女的资格,王既晏一次次把戒指套进左手的无名指,在“本”世界中也是如此。有一次她在学校宿舍过夜,晚上戴上戒指后强抑的闷哼把她的室友们吓坏了,那次闹得差点拨打120。 到了2011年春天,这样的情况才有所好转,眼前浮现的画面不再是令她难过的往事,而是一些陌生的画面。黑发的女子,尸骸满地的战场,深色的湖面,山崩地裂。她曾询问过大祭司虞伯舜,虞伯舜回答她,那可能是以前某位幽冥长女向她传达的信息。 直到有一日,戒玺上红宝石所镶嵌的眼睛在黑夜中亮了起来,灼灼闪耀,长明不灭。幽冥长女的戒玺终于承认了王既晏,第一层封印被她所打破了。 然后,她慢慢地从中感受到了幽冥长女可怕的力量。陌生的记忆接踵而来,她莫名就学会了使用魔法和吟唱咒语,只要她控制得当体内流转的气息,她便可以轻易举起上百斤的重物……源起于戒玺中那种奇异的气流像是顺着血液抵经她四肢百骸,如被附身一样,在指尖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 这便是幽冥长女的力量,也是幽冥长女的可怕之处。她在黑夜之中打量着自己的掌纹,真想不到啊,两年前尚躲藏父母的殴打,众人都说她孤僻又可怜,还是爱上老男人的怪物,短短两年后,就站在了一个国家顶端。 在深夜中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片段,她好像看到自己被冻在一块冰中,惨白的脸在冰层之后流泪,有一个金发男子守在冰塑的前面,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她有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以前的幽冥长女想对她传递什么消息吗? “王既晏 她听见黑夜中有人沉沉地这么呼唤她,因为此时此刻是暴风雪来临前夕奇异的平静,因此她听到了这声呼唤,转过身,看到了黑夜中那个带着兜帽,像是个缩水版摄魂怪的身影。 “大祭司?”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舞会结束了虞伯舜淡淡地说,“国王说你不见了,我猜你是去了你的领地 “大祭司是来找我的?” “不,我只是散步,恰好碰到你了 如果他不是虞伯舜,既晏一定会呵呵他一脸。半夜三更跑上雪山散步,闲得疼? “快要刮暴风雪了,大祭司还是下山吧既晏说着往山下走去。与虞伯舜擦肩而过时,感觉他在兜帽下正认真地打量她。 “王既晏,你知不知道你和蒂娜公主有些相像?我是说长相 “我听说过既晏的声音从前面的山道传过来。 “她并不叫蒂娜。她本来是中国人,中文名字叫秋雅虞伯舜低低地说着,“和你一样,国王将她带进了皇宫,养着她 “口胡,国王没有养我好不好?我是自食其力的好不好?”既晏没好气地反驳道。 “别打断我。后来,国王却说,小雅她不是真正的幽冥长女,便将她送去萝卜国联姻了 “大祭司请节哀……”既晏心里也是一阵无奈。三年前虽然既晏还不知道康汀奈特大陆的存在,也不知道虞伯舜和蒂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从米琮她们的八卦中,不难猜出虞伯舜好像和蒂娜公主有一腿之类的。虞伯舜如今用这样文艺伤感的语调说出来此事,让她感觉很凌乱。 “哈,我有什么可悲哀的?”虞伯舜哂笑了一声,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同既晏一起下山了。 林明思在幽冥国呆的时间比较长,他以前跟既晏说过,以前国王是隔一两年就从“本”世界往幽冥国带一个女孩子,她们的共同点便是:年轻,长得相像。至于长得像谁,那可说不清了,反正都是黑头发的中国女孩。然而通常过上一段时间,国王就像是厌烦了她一样,或者降为平民或者远嫁出去,蒂娜公主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了。既晏虽然表面平静,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国王控长成自己这个样子的女孩么?为什么要一个一个收集起来?如果最后国王也对自己厌烦了,那么她的下场会不会比蒂娜还要惨? ( 第八章 九歌剑与叶戈尔 据说皇宫下的地牢会比地面更暖和一些,即使在寒冬的北方帝国也是一样的。这是从地上那些华美漂亮童话建筑完全相异的另一个世界,对比鲜明得令人心寒。 贝尔伦坐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默默地看着黑暗。他的左手边五步是一个朝上台阶,他就是从那里被推下来的。然后厚重的木制牢门锁上,连最后一点人造的光线都被挡在了外面。牢房里一片死寂。这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有一种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失明了的错觉。 他从来就不属于这个童话,就算硬是跻身其中,最后也落得这个童话最残酷的底层牢狱。 然而他现在却无暇去感慨这些。他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幽冥使者,自己的副官,还是哥哥。 他听到头顶好像有一阵骚乱的声音,听不太清楚。然而那扇木门忽然被推开了,光线一刹那照进来的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有几个身强体壮的狱卒把他拖了出去。镣铐拖在地上叮当作响。然后他意识到这群人把他拖进了刑房,自己的哥哥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好像等待一场歌剧开幕那样悠然自在。 “贝尔伦,我的弟弟,我希望你能认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他甚至是玩味地看着贝尔伦被固定在刑房中央的十字架上。 十字架是北方帝国的象征和图腾,代表了神圣、贞洁与信念,也用来净化有罪之人的身体和心灵。 “自从我们的父亲去世后,这里的门就一直没有被打开过,你知道我是个仁慈的君主理查德五世语气的平静与眼中闪动的疯狂让贝尔伦莫名心惊不已,但他表面上依然是不为所动的冷酷。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们都看得很明白——你准备逃。你要逃回皇后森林,率领你的部下们推翻我 “我并没有这样想贝尔伦沉着地说。即使双手被缚,他也保持着镇定。 年轻的侍卫递过来来一个托盘,里面有一封信。理查德不慌不忙地拿过信展开,在贝尔伦面前抖了抖:“很不幸,我们从那个被打死的杂种身上截获了一封信,是埃里克将军亲手写的,这里面提到你曾在几天前给他去信要求他派人救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信寄出去的——我需要追查此事,但我现在至少知道,你和他商量逃出去,然后的事情 贝尔伦怔了怔,当他在晚餐的面包下面发现一张小纸条后,他认为那是幽冥国的使者同埃里克商议好将他救出。这个计划被哥哥识破时,他就有点起疑;如今哥哥提到了这封他根本就没有写过的信,他心头突然涌起一阵恶寒,如同被投入阳光永远照射不透水面的寂海之中:要么是哥哥蓄意陷害自己,要么是自己被幽冥使者狠狠摆了一道。 他宁愿相信后者。 他回想起幽冥国那个女孩红色的晚礼服和红大衣,夜色中她忧郁的笑容,温柔的语气,此时此刻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和轻信一般。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我的弟弟?”理查德挑起眉峰。 “我们恐怕是中了幽冥国的圈套贝尔伦沉吟片刻。他本来应该身着威武闪亮的铠甲,以亲王、公爵的身份对理查德说出这番话,而不是像眼下这种情况,像个白痴一样被绑在十字架。 “少跟我谈政治,贝尼。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不是亲王,不是公爵,不是领主——最多,只算是我的弟弟。凭这一封信,我就可以把你送上断头台,你信不信?” 贝尔伦沉默着。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同时脑子快速地转着,想要理清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自从他走进了温特城,就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成为砧板上的肉,处处都被算计。这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好啦,你不用这样瞪着我理查德五世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收敛了嚣张的神色,却更显骇人,“你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杀你,但我不会放过埃里克将军——在我看到他的头颅之前必须要委屈你。我要杜绝一切有可能的后患 贝尔伦奋力挣扎起来:“理查德,你不能这么做!埃里克为北国立过功,你要弄清楚情况再杀他!” 理查德怜悯地看了贝尔伦一眼,随即对狱卒们吩咐道:“十字架上的人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但也是我的弟弟。你们只要不把他弄死了就行,至于别的不需要我教了吧?” ----分割线---- 既晏在“狗宅”的架子床下一箱箱往外搬着杂物,灰尘乱飞。米琮掀起床帏的一角,好奇地看着她。 “亲爱的,你找什么呢?” “啊,我要去拯救世界,所以要先找到我的宇宙无敌天马流星锤她随口应着。 “这样么……壮士,请干一杯翔,记得我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 王既晏没有搭话。她找到了在箱子底下压着的那个长形的布包。她慢慢地打开外面的塑料纸,再一层层摊开裹着的棉布,是一把三尺来长的剑,剑柄却有五寸长。剑鞘为桃花心木所制,呈红褐色,上有吉普赛镶的黑曜石装饰,阴刻三字:九歌剑。拔剑出鞘,剑刃锋利,剑身有云纹状血槽,不知淬了什么东西,也呈暗沉的红色。在靠近剑柄的地方,刻有一个小小的名字:丁释忧。 既晏盯着那个名字许久不语,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模着,突然,一滴泪落在了三个字上,就像天空骤降的雨一样。 丁释忧,丁释忧,就算念一百一千遍也不得释忧——那是她师父的名字。师父死了,给她留下了这个东西,就像楔在心中的一根刺,温暖而疼痛。 屈原《九歌山鬼》中有这样一句: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谁华予。既晏为暮色已至的意思,也是她的名字。或许师父将这把剑命名为九歌剑,便有这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思量。 而她如今,就要拿着这把剑去遥远的北方,但愿剑上不会因此而染血。 ----分割线---- 北方帝国皇宫下的地牢中,一个新来不久的年轻狱卒很懂规矩地正在给众狱卒分发香烟。 “长官,这是我从本世界带来的阿波罗联盟牌的香烟(coю3Апoллoh),没错,没错,我家是莫斯科的,从窗口就能看到美丽的克里姆林宫……还有这位老哥,您也来一根,来,我这有火……” 这个狱卒是上个星期才新来的,名叫叶戈尔,二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倒挺讨人喜欢:棕褐色的头发紧贴头皮打着卷,斜带着鸭舌帽,总是在快乐地傻笑或哼着歌,看起来勤快又懂事。 然后他就像所有好奇心充沛的年轻人那样打听起关押在这座地下监牢里身份显赫的囚犯了。 “陛下授意我们,在皇家军队进驻皇后森林之前,那片土地以前的领主要老老实实呆在这个监狱里,但他又不能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一个络腮胡子的狱卒说道。他带着叶戈尔在牢房里巡视了一圈,特意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神秘而厚重的木门,让他看了看贝尔伦的惨状。 叶戈尔打着手电仔细看了看蜷在地上的人。贝尔伦穿得破破烂烂的,那头浅金色的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种令人讨厌的褐色。高大的身躯倒卧在地上,紧贴冰冷黑暗的石墙,从高高的阶梯往下看去,倒像个小孩似的。地牢中太黑,看不清楚他哪里受了伤,但总之他的情况肯定不太好。 囚犯在昏睡之中似乎感觉到了手电的光,他不安地动了动,却没有抬起头看着阶梯上的刽子手们,好像已经没有力气,或者说,没有勇气了。 “真是奇妙叶戈尔啧啧赞叹,“监狱,果然聚集了这世界上的残忍,形成了一套严谨而美丽的,关乎折磨和死亡的艺术!您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像魔鬼摧毁贤者,塞壬摧毁水手那样摧毁他的身体和意志,却留下他空洞的灵魂驻留躯壳之中!” 大胡子狱卒裂开嘴一笑:“小子,别跟我掉书袋,我听不懂 叶戈尔说:“我确信我看到他是不能动了,但为防止他是在迷惑我们而装出这样的可怜样,为何不直接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这样来得快?” 狱卒摇了摇头:“挑断手脚筋的话,弄不好留下终身残疾,国王会不满意的。我们就连卸下他的关节都要格外小心 叶戈尔说:“如果及时地把断掉的手脚筋接起来,并不会造成残疾;在那之前,我想他是逃不出去的 狱卒嘲笑道:“老弟,你看起来像是精谙此道!” 叶戈尔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坦率承认了:“我之前在俄罗斯太阳帮中给一个头目当过小弟,然后我结识了一个家伙,能把这世界上所有的酷刑都如数家珍地讲出来。什么三千刀杀死一个人啦,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刮掉;或者是德国纽伦堡的铁处女啦,不一而足 “你对这很感兴趣吗,老弟?”那个狱卒转过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叶戈尔。这个年轻人的容貌挺普通的,并不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显得幽暗,好像没有一点光一样,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乍看过去,让人觉得他的表情似笑非笑,捉模不透。 “说不上感兴趣叶戈尔耸了耸肩,“有人把酷刑当做唯一的乐趣,但我认为这种看法是错误的。刑罚只是一种手段——不过对于这个贵族犯人,我倒想试一试他转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鞭笞不需要用力就能让他感觉到疼痛,烙铁可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留下疤痕,至于对付女巫的铁鞋,用在男人身上也有奇妙的效果 络腮胡子的狱卒没有说什么。等他回到脏乱无比的办公室时,他从乱七八糟的空酒瓶中找出一份监狱职工名单,新添加的那个名字叫叶戈尔扎伊采夫,北方帝国第二大城镇斯诺城,职业为铁匠。但是这个年轻人,一点都不像铁匠。 贝尔伦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噩梦之中。他明白这群狱卒顾忌到他是国王的弟弟,并未给他动用酷刑,包括那个年轻人叶戈尔,虽然他总是把各种各样的酷刑经挂在嘴上。 叶戈尔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最喜欢做三件事情:第一是叼着烟在地牢里晃荡,第二是大段地背诵莎士比亚作品中的对白,第三是捏着嗓子唱怪腔怪调的歌曲。 当有一次别的狱卒喝醉了东倒西歪地在办公室睡大觉时,他偷偷拿着钥匙来找贝尔伦。 “贝尔伦林奈尔。我没有叫错你的名字吧 贝尔伦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台阶上逆光而立的叶戈尔。 “希望你不要怪我们叶戈尔说道。贝尔伦感觉到他一身酒气,但叶戈尔却并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你的土地,到头来还会属于你。连带这个国家。国王罔顾手足之情,不遗余力地除掉你,我想你不会甘心叶戈尔索性在冰凉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贝尔伦憔悴的脸庞。 “……你想怎么样贝尔伦冷冷地问。 “我只是提前跟您打声招呼,别忘了,您本来是谁叶戈尔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踩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留下贝尔伦在黑暗中若有所思。 叶戈尔的话别有深意,当然,贝尔伦不能排除这是年轻狱卒的醉话。但身处绝境之中,只要有救命的稻草,他都要拼命攥住。这是生活在北方寒冷地区人民的本能。 即使这样,叶戈尔只是个小狱卒,又能做什么呢?而他贝尔伦,在寒冬的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天天挨日子也真是够呛的。皇后森林怎么样了?埃里克又怎么样了?他亟欲知道,意志却在身体的疼痛和虚弱中逐渐消磨。 ( 第九章 吻与封印 幽冥王国内城。 狗宅里,难得放假的王既晏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教务网后台成绩查询的页面怒拍桌子。 “有没有搞错!劳资英语才61分!卷面44!平时分90!我就算用脸滚卷子也不至于得这么点分吧!” “淡定吧。分不在高,及格就行,我这学期大物高数线代三门全挂了你信不信米琮坐在床上忧伤地叹了口气,“累感不爱啊 “你不是具有预言功能吗?难道预测不到考试重点?”既晏半疑惑半挖苦问道。 “我是能预言,可是我连课本都看不懂,预言顶毛用。就跟我有汽油没汽车一样,难道指望我用汽油炒菜……”米琮痛苦地说。 既晏正想再笑话她几句,手机又响了。 “套马杆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既晏一看来电显示:虞老大,顿时头都大了。虞伯舜打过来电话,十有j□j都没好事,要么是批评她最近工作懈怠,要么是让她收拾收拾滚去皇宫面圣。她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王既晏?陛下有事找你,你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出现在皇宫里啪,电话挂了,整个过程简单利索,通话时间十秒钟。 “我相信,虞伯舜他上辈子一定是一头欠了话费的折翼天使既晏咬着牙说,她合上电脑,随手从衣帽架上拿下大衣,“国王召我进宫,恐怕我又有得忙了 王既晏,女,二十岁,学生,兼职幽冥长女,害怕的事情之一,和她家国王单独相处。 就她的认知而言,法伦特别喜欢单独召见她,谈国家大事社会福利人民生计偶尔也可能会出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情况…… 既晏不相信法伦喜欢她,她当然更不可能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法伦的。 比如说现在,法伦挂着慵懒而迷人的笑容坐在既晏面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此时是下午两点一刻,可是透过王宫大厅玫瑰窗的光线却少得可怜,整个大厅都是靠头顶的水晶灯照明,显得室内的一切都带着淡淡金色阴影,光线不可企及的地方阴森森的,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如画皮一般朦胧摇晃,恍如梦境。 暖黄的灯光柔柔铺洒下来,照得坐在既晏对面这厮眉眼英俊,棱角硬朗,身材美好,金发灿烂,简直让人不能直视、无法拒绝。既晏不敢跟他蓝色的眼睛对视,只好一直低着头盯着面前摊开的康汀奈特大陆地图,不规则的三角形大陆怎么看都像是条花裤衩,幽冥国恰好在裤裆的部位上。她恍恍惚惚地想,如果有人在幽冥国上狠狠踹一脚,整个康汀奈特大陆肯定都会很痛…… “你知道,我一直策划在北方帝国搞场政变,迎娶德鲁伊只是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法伦干净修长的手指指着裤衩北边的裤腰,声音慵懒,话语却很坦率,“理查德五世锋芒毕露,又不避讳恃强凌弱,是我幽冥国最大的威胁。幽冥国国力并不如北国,所以我要比理查德更先出手 “贝尔伦亲王已经入狱既晏说,“陛下是打算再度挑拨北国国王和亲王,让国王杀死亲王吗?” “不,不法伦说,“正好相反,我要利用贝尔伦杀死理查德五世,然后由贝尔伦继位,成为新的北方帝国君主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既晏问道,“就算贝尔伦登基,北国也不太可能成为被幽冥所挟持的傀儡政权 “在事情发生之前,不要贸然地说‘有可能’或是‘不太可能’。因为,我现在有四张牌,只要我合理地一一打出去,就算是双王也不能奈我何法伦慢慢地往桌子上放了四张扑克牌,三张是j,一张是q。他把黑桃q推到既晏面前:“这个代表的是你 “黑桃q,上面的皇后是战争女神帕拉斯雅典娜既晏看着那张牌,“四位皇后中唯一一位手持武器的 “不错。黑桃j,丹麦人霍克拉,代表我的大祭司虞伯舜;红桃j,服侍查尔斯七世的拉海亚,代表小祭司林明思;梅花j,亚瑟王的骑士兰斯洛特,代表祭禳,法国人哈桑 “您还缺一张方块j,对吗?” 法伦站起身,在桌子旁踱着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西吉斯被我处死了,先知之位暂时空缺,但迟早都会有的。我暂时拟定让奥列格罗曼诺夫顶替。但更重要的是,我现在需要好好利用这几张牌 既晏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怪不是滋味的。她对于国王而言,不过就是一张牌而已,平时虽然被他收在手里,在合适的时候却会被毫不留情地打出去。雅典娜就算拥有智慧和力量,也只是印在硬纸片上的符号,牺牲了又何妨。 执迷不悟如她,早就该清醒了。她低着头偷偷看自己放在桌下的手,左手戒指上的红眼睛微微发亮,好像是个悲伤的眼神。她的眼前骤然又出现了那个幻觉的画面:她在冰层之下流着眼泪……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备说点什么打破这古怪而尴尬的局面。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那手白净匀称,骨节修长有力,一看便知握惯了权杖与他人的生死;王既晏惊愕抬头望着法伦,头顶水晶吊灯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让她有想流泪的冲动;但对方却敛了笑容,温柔而怜惜地看着她,就像是不得不面对两人的离别一样。那双蓝眼睛有如极北雪盖之下深蓝的冰层,在纯粹的冰冷中却令人忍不住沉沦其中,如同美丽的黑洞。 “幽冥长女……”法伦叹息了一声。既晏感觉他的脸突然间在眼前放大又缩小,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法伦形状优美的下颌和上下滑动的喉结,额头有一种奇异的触感,好像有个柔软而微凉的东西贴在上面,又离开了…… 以前既晏的母亲高兴的时候,也会吻她的额头。除此之外,二十年来,再没有人曾吻过她。 在西方,吻额头好像也是一种礼仪。 她却不知道国王亲吻自己额头的真实含义。她坐在那里,睁大眼睛望着法伦,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脑中一切思考都静止了。 两年前,冻得半死的王既晏被国王从下着雪的沙漠里捡回来;两年来,两人无数次单独相处过,国王调戏过她,拥抱过她,但这是第一次吻她。 这个吻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 法伦为什么要吻她,她也不知道。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爱一个男人,那就是她的师父丁释忧。金毛的外来品种,还是封建统治者压迫者神经病患者脑残者,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在她看来,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既晏就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匆匆忙忙挪开眼睛,继续盯着放在桌子上裤衩地图,还有散落的几张扑克牌,雅典娜好像正在纸片中嘲笑着她,明明是美丽的智慧女神,此刻她却看到撒旦躲在雅典娜的裙裾后尖声诅咒。她的脸涨得通红,鬓角隐约渗出汗水,大约是室内太热了吧。 “幽冥长女,有时候面对你,我会想起一些往事法伦半眯着眼睛坐到她对面,攥着她的下巴,黑色和蓝色的眼睛隔着一层眼镜片对视着,一者探求,一者躲闪。两人之间是花裤衩般的地图。 “陛下想起了蒂娜公主?”既晏想都不想,掩饰般月兑口而出。随即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这么酸,语义听起来这么蠢,语境又是这样不合时宜! “不是蒂娜,是很早以前的事……”法伦的神色有些痛苦,然而他还是那样凝视着既晏,仿佛要将心中某个模糊的影子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上,水晶灯轻轻摇曳着,折射出镜片后那双蓝色眼睛中钻石一般的碎光,“幽冥长女,这次终于没错了,你就是幽冥长女。我已将幽冥长女戒玺的第二层封印打破,从此你就是真正幽冥长女了……” 既晏疑惑而惶恐地看着他,法伦脸上再没有优雅的笑容,而是显出深深的疲态,那种忧郁而憔悴的表情倒有几分虞伯舜的风采。然而这样的表情很快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抱歉,刚才我有点失态。现在我们继续谈北方帝国的事情吧他咳了两声,正襟危坐。 王既晏突然有点想笑,笑这样仓皇掩饰的法伦,也笑自己自作多情。不过也好,她恍惚地想,既然戒玺第二层封印被打破,她总算是从临时工熬成正式工,不知道可不可以申请更好的福利待遇呢。 两个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谈着,一直谈到下午四五点。法伦再没有其他逾矩行为,一副“我是正直廉洁好领导”公事公办的德性,让既晏莫名想要抽他。 这回,既晏从皇宫里出来,就不是满面晦气,而是满脸大便了。 法伦静静地看着既晏走出皇宫,他又蹬蹬跑到二楼,从楼上起居室的窗子中向下望,看着既晏独自走在皇宫的花园里,雪里留下一行脚印。穿着红色大衣的身影映在白雪上,如同扎在木头里的钉子。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贴在耳边,好像是在打电话。 法伦摘下眼镜,神经兮兮地扯自己的领巾,忽然仰面倒在地毯上,双手捂着脸,疯子一般笑着,可那声音听起来分明又是在哭;他又爬起来冲到楼下,坐在钢琴前毫无章法地弹起拉普兰《猫和老鼠》。 德鲁伊和一个侍女下楼查看的时候,琴声已经变成了款款的小奏鸣曲。 “陛下,你怎么了?”德鲁伊见法伦低头弹琴,看都不看她一眼,语气带着点不满。 法伦抬了下眼皮,目光越过三角琴支起的琴盖望向德鲁伊,嘴角深深勾起,十分秒杀苍生的一个微笑。 “我今天,碰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呢法伦指尖下熟练地流淌一串琶音,“俄狄浦斯王一般的命运悲剧,每天都在上演。你说是不是,德鲁伊……” 德鲁伊灰色的眼睛迷茫地扑闪了一下,但也不以为意,她挥手遣退侍女,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向法伦。 “陛下,我……”话未完,她双臂已经从后搂住法伦,玫瑰花瓣一样的双唇急不可耐地吻着对方,随即扬起形状优美的颈项,喉中溢出欲拒还迎的j□j。 法伦的眼神黯了黯,马上恢复一贯优雅的微笑:“乖,德鲁伊,让我好好弹琴 “陛下,您已经……”德鲁伊委屈地咬了咬嘴唇,“我知道您是和北国联姻才娶的我,可我们无论如何也已经是夫妻了 法伦弹琴的速度慢了下来,语气却带了些不耐烦:“既然知道是联姻,你也应当明白你的处境。上楼吧 德鲁伊不敢再说话,灰眼睛中含着泪。她并没有上楼,而是蹬蹬蹬径直地沿着走廊朝皇宫的中殿跑过去。然后她被坐在中殿沙发上无声看书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虞伯舜抬起头,看着梨花带雨的德鲁伊公主站在中殿门口犹豫地看着他,似乎因为虞伯舜坐在中殿里,有点不敢走进去。 “为什么要犹豫呢?公主虞伯舜站起身温柔地说,张开双臂迎向德鲁伊,“何必让自己痛苦?” 德鲁伊愣愣地看着虞伯舜,又低下头。眼泪滴在地板上。她啜泣着,提起裙子扑进了虞伯舜的怀里。 ----分割线---- 幽冥长女戒玺的第二层封印被打破了。 既晏跌跌撞撞地走在内城的街道上,一直念叨着这一句。她扯下围巾,摘掉手套,随手从路边拢起积雪敷在自己的脸颊上。雪非常冷,简直要把手和脸皮一块都冻掉,她却浑然未觉。 从皇宫出来之后,既晏便开始察觉身体不对劲。随着情绪变动,体内好像有锅开水要沸腾了,她感到自己的血脉筋肉都慢慢凝结,非是僵硬,而是更为强韧。简而言之,她觉得一股新的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源源不断窜入体内。而那力量的来源,正是不祥的戒玺。 幽冥长女的戒玺上的眼睛像快被打死的奥特曼一样拼命闪着红光,第二层封印解开之后,一如沉睡亿万年的凶兽被唤醒。她感觉到有种无法控制的气流和难以言说的情绪如狂潮涌进心房。血脉丹田间“气”四处乱窜,仿佛逼迫她接纳从戒指中流出的热,几乎要反噬她自身。她又攥起一把雪,稍一用力,雪全部化为水汽消失于掌心。她拼命默念于“本”世界所学得的神霄心法,调理呼吸,方觉得稍微平静了下来。心脏鼓动,眼前发黑,耳边有如钟磐嗡明。这一关总算是让她熬过去了。 她的国王法伦破除第二层封印,终于完全将幽冥长女之位完全赐予了她。既晏想着国王在她额头所印下的那个吻,无悲无喜,只觉得疲惫。 只是个吻而已,怕也就是个打破封印的仪式,没有别的含义。就像黑桃q雅典娜,一张纸牌,谁还会把她当做真正的女神。 在她每一次呼吸吐纳之间,她听见冥冥之中有人在对她说话:“永远都不要爱上他……” 既晏知道那声音于先代的幽冥长女。 如警告,如谶语。 永远、永远都不要爱上他…… 尽管未曾明说,既晏却清楚地知道,“他”指的是谁。 ( 第十章 暴风雪与伏特加 北方帝国首都温特城皇宫的地下监牢。 贝尔伦已经算不清楚这是j□j的第几天了。起初,他会根据吃饭的次数而收集稻草来计算日期,但是后来他放弃了这种记数方式。 j□j的日子没日没夜过着。哥哥理查德五世来看过他几次,有时候会同他谈起两人小时候的事情(大多数是他们曾经相互厮打得有多激烈),有时候甚至亲手为他包扎被拷打出的伤口——绝对不是出于关心或是别的什么兄弟间崇高的情感,他看着他哥哥充满恶意地按压或是抚模那些还渗着血的伤,就知道理查德只是为了确认他现在被折磨得有多惨。 他现在并不像计较这些——计较了也没用。 “你没有杀埃里克吧他最想确认的是这个问题。 “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大胡子强盗?”理查德直接把酒精浇到他绽裂的皮肤上,疼得贝尔伦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因为镣铐加身,他会一拳就冲着哥哥招呼过去。 “他不是强盗,他是将军,我的副官贝尔伦压抑着火气,开口时语气依然平静。 理查德挑高了眉毛,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贝尔伦,见对方眼睛里都蹿起了火苗,随时可能冲上来暴揍自己时,才懒懒开口。 “如果强盗够聪明的话,也不会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他这话似乎别有所指,浅蓝色的眼珠里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余一片平淡,如同讨论今天天气有多么的好。 贝尔伦的瞳孔猛地缩小:“你绞死了埃里克?你骗我!”他咬紧牙,声音仿佛是受伤的野兽从喉管中低吼出来的,锁链被他扯得哗啦响了一声。 理查德冷哼着松开手,站起身后退了几步,顺便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贝尔伦是个什么脏兮兮的东西一样。 “总而言之,我知道你很坚强,我的弟弟。但我可以和你较量耐性,我手中的筹码可比你要多得多 贝尔伦扭过脸对着牢房里黑色的石壁,似乎再多看他哥哥一眼,就会由于极度的厌恶继而引发悲剧**件。 理查德有些出神地望着他弟弟的后脑勺,对方浅金色的头发已经失去了光泽,显出一种不甚健康的颜色。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总说贝尔伦比理查德长得好看,让理查德一下子记恨了十几年。如今,就算他不刻意去想,他也明白:英俊的相貌比起权力来,短暂且脆弱。回过神时,他竟然已经笑出声,顺手抹了抹因为太激动而又乱了的头发,带着猖狂的表情扬长而去。 理查德趾高气扬地走出地牢,马上换上一份郁闷的面孔。乌云在温特城上空迅速堆积,就像大军压城一样,风贴着地面卷过去,仿佛将一切都要卷到天上。暴风雪就要来了。 北方帝国的皇宫还是如同童话城堡一般。无论发生过多么残忍和血腥的事情,在音乐响起的前一秒,美丽的主人公便能在其中翩翩起舞。理查德命人将壁炉的火弄旺,正当他打算坐下来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侍从进来说最高公爵巴尔德尔先生要见他。 “他来得正好,让他进来吧被打扰了休息,理查德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悦。 “巴尔德尔见过陛下一个头戴水仙花冠,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进来对着他行礼。 巴尔德尔,在北欧神话中是光明之神的名字。他在北国威望很高。理查德的父亲在位时,巴尔德尔就尽心尽责地为北方帝国所操劳。即使上了年纪,腰板仍然挺得笔直。他总是惦记着国家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导致脸上过早布满了皱纹。 理查德并不太喜欢巴尔德尔仁慈宽厚的施政手段,他更偏向于雷厉风行,当断即断。然而作为北国元老级的人物,理查德还是非常尊重他的。 巴尔德尔和理查德寒暄了几句之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贝尔伦亲王?” 理查德说:“如您所见我们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覆水难收。我的弟弟通敌、妄图造反,即使我的父亲在世,也不会宽恕他。我将他j□j在皇宫监狱,没收他的封底,剥夺他的爵位,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光明之神、守护十字在上,愿你们兄弟俩得以护佑巴尔德尔声音颤巍巍的,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我看着你们俩长大,从小你们就天天打架闹别扭,没想到有一天会到手足相残的地步。我真有罪 如果不是对方是长辈,理查德一定会对他翻个白眼。他和贝尔伦兄弟俩的事情,轮得上巴尔德尔说“我有罪”吗? “兄弟之情比不上北方帝国的利益和荣光理查德生硬地说,“第一公爵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决定呢?” 老人像是被理查德的话吓了一跳,连连鞠躬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理查德看着对方满头的白发,有些于心不忍,只好安慰了他几句,承诺不会把事情弄得太糟,然后便盘算怎么把他打发走。 “陛下,我虽然从不以智者自居,但我好歹也在康汀奈特大陆活了几十年巴尔德尔似是劝告又似是警示,“北国已经不复三个世纪前的强大,每一个国家都在对北国虎视眈眈。在我看来,您最需要提防的是南方的幽冥王国 “为什么?”理查德皱起了眉头。他才把德鲁伊公主嫁到幽冥国,举行婚礼的翌日他在报纸上看到了婚礼实况记录,其中有张发自幽冥国新闻社的照片,国王和公主的婚车开过幽冥国内城的干道,路两旁围了很多祝福的人群,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群是处理上去的……婚礼在严寒的一月份举办,街道旁的民众却都穿着短袖衬衣和短裙,简直侮辱读者智商。 这样一个可怜的国家,能给他折腾出什么? “扮猪吃老虎,陛下。二百年前,花都就是这样从中华城中出去的,花都用了同样的伎俩 “如果只是这个问题的话,那不必担忧理查德断然道,“幽冥国人员匮乏,连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都能当什么幽冥长女,一旦发生战争,她就得上战场。您能想象到吗?” “在‘本’世界中,法国的圣女贞德率兵打仗时也不到十八岁巴尔德尔忧郁地说。 “好啦,我明白了,我会多加留意幽冥国的动作理查德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巴尔德尔,然后坐回壁炉前扶着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头发乱乱地炸在头顶,比之炉中的火焰更显张扬。 他叫进来一个侍从:“去把提尔将军给我请过来。就说我有事要吩咐他 待侍从离开了,他慢慢踱到装饰的矮柜前,其中一格的玻璃后放着两个并肩而立的旧锡兵,一个穿着红色的军服,另一个穿着蓝色的军服。理查德打开柜子,将那两个锡兵拿在手里。他也说不清楚在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两个小玩具,大概是哪国的使者赠给他的小礼物,或者是他们父亲小时候随手送他的,如今已经锡兵闪亮的军服已经发黑,一层层落着灰,就像在影射他和贝尔伦一样。 在号称北方帝国的战神,提尔将军走进来时,理查德将那个蓝色的锡兵扔进了火中。脸上犹带着笑容的锡兵被火焰所舌忝舐着,逐渐融化,成为灰烬的一部分。 “要坐稳皇位,我究竟还要干出多少残忍的事呢?”理查德五世看着跳跃的火苗想。 “喂,你真相信你哥哥杀了你的副官?”叶戈尔坐在地牢的台阶上问道,提灯放在他身边,自下而上照得他伟岸的身影有如西伯利亚地下矿工。他满身的酒气,手里还拿着不锈钢的伏特加酒壶,一口接一口灌,跟喝水似的,没有丝毫的醉态。 贝尔伦倚墙而坐,抱着膝盖不语。牢房里太冷,他已经确信自己中年之后一定会罹患关节炎。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喝一口驱寒叶戈尔把酒壶朝底下一抛,贝尔伦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上面还残留着暖意,“苏联绿牌伏特加,掺了一点水,凑活吧 贝尔伦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感觉咽喉到食道都火辣辣烧着。 “别告诉我你是过来关心我的贝尔伦捏着酒壶,嘴上却并不领情,“我记得昨天是你提议用带倒刺的鞭子抽我。我不知道你他妈是哪来的主意 “别这么说,兄弟。有时候我碰到喜欢的事情会变得比较容易失去控制,你知道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有人看见美女就匆忙月兑裤子,有人看见金钱就两眼冒绿光,有人看见权力就化身为豺狼 “你不应该呆在这里,你应该去做一个变态诗人贝尔伦说。 “哈,变态诗人?变态我是做到了;至于诗人,那是我十岁之前的梦想,我父亲因此赏了我一巴掌叶戈尔说,“我呢,这辈子就没做过一件让他满意的事情。我十四岁就离家出走,最后我索性就来康汀奈特大陆,把这里当成了家。除了偶尔回一趟莫斯科买点东西,我几乎都忘了‘本’世界的存在 “你刚才说我哥哥并没有杀埃里克?是这样吗?”贝尔伦又喝了一口酒,觉得身体似乎暖和了一点。 “据我得知的是,陛下派出了几名使者先到皇后森林要求埃里克将军交出兵权,尽量不动武。你哥哥脾气不好,但他也不是战争狂 “不可能。埃里克不可能乖乖听他的话贝尔伦摇了摇头,语气悲哀。 “所以国王派了一万大军,估计这两天就要出发,踏平皇后森林。埃里克是你的副官,他迟早都要杀 贝尔伦把最后一口酒狠狠灌进嘴里。酒精灼得他胃痛,竟忍不住想要流泪。 “皇后森林有多少军队?”叶戈尔问道。 “常备军四千,加上一点外国雇佣兵和当地民兵,五千多吧 叶戈尔若有所思地说:“五千。不算太凄惨 贝尔伦拿着酒壶就朝叶戈尔砸过去,叶戈尔一伸手臂抓住了凌空飞来的金属酒壶:“别这么激动,我是想要帮你。我冒着生命危险来跟你通风报信:你的哥哥已经下令,让我们就在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你永绝后患,你信不信?” 贝尔伦猛地转过头去看叶戈尔。年轻人在昏暗的提灯映照下看着阴森森的,那双眼睛在压低的鸭舌帽帽檐下发亮,让贝尔伦莫名心生恐惧。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这么做我有好处啊叶戈尔的语气非常自然,听不出丝毫的言不由衷,“投资你比投资你哥哥划得来 贝尔伦挑了挑眉毛。叶戈尔就着提灯微弱的光打量着这位亲王,他和理查德其实长得颇为相像。叶戈尔想,不管结局如何,都是一个无限循环开始。 “当然,我需要一点外界的帮助和你的配合酒壶已经空了,叶戈尔索性抛起酒壶玩杂耍, “你确定你恨你哥哥,因为你想要自由,想要土地,想要权力,想要荣耀——别急着回答我,你只需诚实地回答你自己,你的哥哥这样对你,你应该怎样去回敬 牢房一时陷入寂静。只有贝尔伦的喘息声。他的后脑勺抵在墙壁上,闭紧眼睛想着许多久远的往事。叶戈尔静静瞧着他,似是在欣赏他的心理斗争。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开口打破这平静:“另外,你是被幽冥国的使者算计,反过头来,他们也可以帮你,安心吧 “我知道了,你是幽冥国的,潜伏在北国,对不对?”事已至此,贝尔伦马上反应过来。 “虽然我真不想承认,但我必须要给你肯定的答案叶戈尔摇了摇头,情绪却突然低落下去。 “何必这么不坦率,你是幽冥国人与否,我都不会对你不利贝尔伦嘲讽地说,“我明白,你要我怎么做?” 叶戈尔却不再理会他,也不说话,似是回忆起了不悦的往事。 从贝尔伦这个角度来看,叶戈尔正望着虚空的牢房出神,嘴巴半张着,眼睛灼灼映着提灯的光,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快要被忘却的往事。过了一会儿,叶戈尔在牢房之中轻轻唱起了一首俄文歌。贝尔伦听不懂俄文,他只觉得叶戈尔在唱歌的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喉咙中如呓语般哼唱出一个个听不懂的词汇,眼神捉模不透,表情却专注而投入。 老旧的花园闪著金色的露珠 我不在的时候它在晨光中泣哭 终于回到你的身边 不想再去他乡异土 厌倦了身处异乡 那些误解和陌土 终于回到了我的家 还是家的感觉舒服 早晨的天空喷射出灿烂的朝霞 你是我的岸、我的俄罗斯是我的家 无论我在什么地方都相信叶落会归根 俄罗斯,你是我的岸,俄罗斯是我的家 贝尔伦在黑暗中所看不见的是,叶戈尔唱着唱着,一滴眼泪从他发亮的眼中滑下,滴在牢房冰冷的石阶上。 ( 第十五章 枪声与歌声 理查德五世从睡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噩梦,自己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弟弟贝尔伦拿着步枪打他的脑袋,砰砰砰直响。等他惊醒,发现那敲击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拼了命的擂门。 “陛下,陛下!”门外的人几乎带着哭腔,“有敌军打进皇宫了!” 理查德扯落睡帽,头发乱得跟火焰一样。他跑到窗前,一把拽下窗帘擦掉玻璃上的水汽。窗户对着皇宫的后花园,也许敌人还没有攻占到这里,大雪纷飞,举着火把的人在雪地里四处乱跑着,女人张皇的尖叫声和乱糟糟的呼喝,混作一团。 “敢打进皇宫里?简直找死!”理查德暴跳如雷,但他立即想到提尔将军已经带着一万军队去踏平皇后森林,连近卫军队都被抽调了大半,如果敌人是有备而来,他根本无还手之力。 “中计了理查德的冷汗顺着额头淌下,他并没有着急换睡衣,而是阴郁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白雪纷纷。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突然竟牵出冷酷而决断的笑容,那双浅蓝色眼珠中迸出丝毫未加掩饰的疯狂和凌厉,若是有近侍见到国王这般神色,恐怕会尖叫出来。 理查德打开卧室中的柜子,从里面掏出幽冥使者赠予他的那把步枪,掂了掂,脸上始终都保持着微笑。 这把枪是从“本”世界中来的,康汀奈特大陆并不公开生产枪械。他父亲以前曾千辛万苦搞来了一支旧手枪,他爱不释手地把玩过好长一段时间,最后由于内部严重生锈磨损而坏掉了。 这一把,却是全新的俄罗斯生产sv-40步枪,弹匣是装满的,正好十颗子弹。他用其中一颗打死了接应贝尔伦的那个小子,还剩下九颗。 理查德打开房门,叫进来一个仆人帮他更衣。他的目光在枪和窗户之间相互逡巡,眼中慢慢凝结成冰。 “很好,很好,贝尔伦林奈尔。你一定要逼我,那也别怪我……”他整理妥当,从床头柜上拿起王冠,捧着那沉甸甸的东西,犹豫许久才抹平头发,郑重地将王冠戴了上去。然后他脸色铁青地提着枪走出寝宫,看着宫中当值的侍卫队长正贴着墙根哆哆嗦嗦地徘徊。 “伯恩!”理查德一声厉喝,“到底是哪帮混蛋打进来的?” 伯恩见国王走出来,吓得差点跪到地上。侍卫队长一米九的个头此时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不敢看他:“回陛下,是幽冥国……幽灵军队,看来幽灵军队确实存在 理查德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 幽冥王国……一个德鲁伊公主的筹码还不够,所以他们丧心病狂地想要争取贝尔伦。 还是因为轻敌,开始太过小看这个国家了;不是小看幽灵军队的战斗力,而是小看了他们国王的胆量和脸皮厚度。 “还剩多少个侍卫?”他一边问一边检查着手中的步枪,把弹匣拆了又安上,安上又拆下。 “回陛下,还有四十个人,但幽灵步兵粗略估算怎么都在一千以上,和他们硬碰硬的话……” “你他妈没长脑子啊!谁让你硬碰硬了!”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老虎,理查德大声斥骂,枪口猛地对准了伯恩的脑袋,作势要开火。好在走廊中刮来一阵提神醒脑的穿堂风,让他及时地冷静下来。他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颓然将枪口垂下。 “四十个人,全部从皇宫后的秘道到阿历克斯宫,在大厅中埋伏。然后派一个人——不管是谁,去把巴尔德尔公爵请过来,记得走皇宫后花园的地道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伯恩战战兢兢地说,“我想最高公爵应该已经快过来了 “很好冷风刮得人心里都像裂开了个口子一样,理查德出乎意料的镇定,只是脸上的狞笑暴露他强作平静之下的狰狞。他有条不紊安排道,“现在跟我去阿历克斯大厅。不管是幽灵还是鬼魂什么的,都迈不过大厅的门槛 阿历克斯大厅,ilehall,是北国皇宫建筑群主体阿历克斯宫中灵魂所在,亦为“冬青大厅”。 这是北方帝国皇宫的御用厅堂。理查德五世八年前在这里接受加冕,戴上那顶王冠后,又在这里接见各国的使者。这个大厅装潢之华美,设计之精良,除了中华城,没有任何国家可与之匹敌。它也是北方帝国荣耀和财富的象征。 如今幽冥国的秘密武器在门前徘徊而不敢进入,小祭司林明思亦在大厅门前止步。 凌晨三点。林明思感觉到领口吹进的寒风混着雪的寒意,但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他甚至还有点微微的困倦。 “路西法、幽冥先王在上,幽冥祭司于前,唤游魂为军,驱厉鬼为用。祈佑禳灾他默默念诵着,右臂平举将祭司之剑横于身前,命令所有的幽灵步兵退后避让,然后蓄力于左手,独自推开了那扇饰有北国十字架传说图案金色华美的大门。 ----分割线---- 北方帝国的北方,皇后森林。 如果说温特城皇宫是陷入了刀光剑影的苦战,皇后森林虽然集结了大批部队,除了暴风雪咆哮之外,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埃里克将军既然将皇家使者的尸体挂在军营外,也早有觉悟直面提尔将军率领的皇家铁骑。当然,两军对骂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有人愿意因此冻坏肺叶。 暴风雪刮起的时候,他为埋伏在森林深处的年轻士兵们忧心;随即就猜测着自己能否看到明天的太阳。皇后森林能拖一秒是一秒,在失去所有挣扎机会和回转余地之后,便是全部灭亡。 他在黑夜中像是狩猎巨蟒的猎人一样静静等待。他的背后就是皇后森林空荡荡的城镇。他猜测提尔将军带来的部队经过在暴风雪中的长途跋涉后,一定会钻进城镇躲避风雪,到时候埋伏在四周森林中的士兵们就可以包围剿杀。如果他的战士们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被冻死,还有力气拿起武器的话。 腰间别着的无线电对讲机响了。瞭望塔上的哨兵惶恐的声音夹杂寒风呼啸,变了调似的传过来: “将军,敌军来了!” “好,准备出战埃里克握紧了拳,站起身扛起双刃斧,突然哨兵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奇怪,将军,不知道从哪儿冲出了一支骑兵队把敌军冲散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森林里埋伏的提前动手了?”埃里克皱起眉头,冲出军营攀到瞭望塔上。暴风雪中能见度极低,即使兵临城下,他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能听到厮杀声似要划开夜色的幕布一样,即使混杂在风中也能听得清楚。 “不对劲埃里克喃喃。瞭望塔顺风,他所听到的不是行军的脚步声,而是两军交战,人声嘶吼,战马哀鸣。雪稍微小了一点;在狂风吹开朦胧的雾霰时,他看到国王的军队已经溃不成军,一支黑色的骑兵部队像是楔子那样硬生生卡进来,又如噬骨的蚂蚁将国王军队一点点啃食。埃里克打了个哆嗦,他竟会想到“啃食”这个词语。 埃里克孤身一人骑着马,逆风飞奔向那个莫名其妙的战场。 黑色的骑兵部队到底是什么来头?看似强悍善战,然而远看却是在国王的部队中胡搅蛮缠,并未有明确的前进方向,也看不出什么战术,隐隐透出诡异的气息。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由哪个国家的顶尖魔法师所制造出的幻影部队。但幻影部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一般只是两军对垒时增加士气。如果幻影部队也能如正规军队那样具有杀伤力,整个康汀奈特大陆现今恐怕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得到。 埃里克拔出双刃斧,冲进了战场,风把斧刃刮得锃亮。当他看清楚战场的景象时,竟也目瞪口呆,怔在了当场。战马受了惊吓,长嘶着欲掉头就跑,埃里克急忙拉紧缰绳。 那些黑色的骑兵们,根本就不是人。 他们周身上下覆盖着黑色战甲,连同战马都被战甲所包裹。但是埃里克却看得到沉重的战盔下,都是一张张骷髅的脸。骷髅们不惧皇家军队的进攻,连刀剑劈到身上也毫无反应。 有几个骷髅骑兵发现了闯入战场的埃里克,乍觉察到鲜活而勇敢的生命,就像是嗅到了血腥的猎豹,纷纷围了上来。埃里克拔出巨斧,大吼一声,迎面一击将一个冲向他的骷髅战士头颅砍落。斧刃与骨骼相碰撞,竟撞出火花散在雪中。埃里克神色凝重。寒风影响了他的速度与力度,虎口被震得生疼。 当第二个骷髅战士挥舞锈迹斑斑的铁剑向他砍来时,他显然就力不从心了。筋肉腐烂殆尽的白骨,伴随着死亡的恶臭,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力呢?还好他反应足够迅速,猛地弯体躲过横扫而来的剑风,同时斧子斜向上劈去,脖颈青筋暴起,硬生生将白骨的手臂斩断。 骷髅骑士似乎毫无影响,而是趁机近身,以另一只手臂捏住埃里克的肩胛,顿时钻心的疼痛涌上,埃里克睚眦尽裂,斧子差点月兑手。他不愧是皇后森林最骁勇的战士,大喝一声,硬是凭借意志将斧子挥了出去。骷髅骑士顿了一顿,却并没有推开。与此同时第三个骷髅手提着锈蚀的长矛向他心口刺来,咣当一声,矛尖与他的铠甲相撞,火花四溅。埃里克觉得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忍不住弯下腰来咳嗽。 这时候他感觉到似有似无的一阵热流擦着自己的脸颊飞了过去,好像谁往这边扔了个火把一样。同时他听到有人在吟唱着听不懂的语言——应该是咒语。 骷髅骑士全部退离埃里克,似是致意一般对他点头行礼,如果那算是行礼的话。骨头吱嘎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埃里克抬起头,看到众骷髅簇拥着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手中擎魔杖的人,逆着风雪缓缓向他走来。埃里克挑了挑眉梢,对方是个活人,而且是个法师。 “幽冥王国祭禳哈桑德莱菲布勒,奉吾王之命支援阁下。初次见面,很荣幸 法师双手置于胸口躬身行礼。华丽的法杖顶端所镶嵌的水晶发出淡淡的紫色,像是一盏小小的灯,照得法师的面容充满神秘雍容的色彩。当他抬起头时,眼睛藏在乱蓬蓬的刘海和头巾下看不清楚,只能看得到高挺的鼻梁和线条俊美的下颌,还有拉碴的胡子。 哈桑打了个哈欠,冷风夹杂积雪像刀子一样争先恐后往他喉咙里扑。他赶紧用衣领捂住口鼻,表情痛苦地咳嗽起来,一手牵着缰绳,顺便骂了两句粗俗的法语。 他这时候格外羡慕林明思和王既晏。虽然三个人都领的是苦差事,但起码他们是在首都温特城攻打皇宫,而自己却是跑到康汀奈特大陆极北的皇后森林,入目尽是黑夜和风雪,跟鬼王山暴雪时有得一拼。风混着雪粒挂在脸上效果不啻于真的刀剑割划,他心疼地想自己的脸颊肯定已经被吹出无数细小的血口。 皇后森林的将军埃里克神色凝重地站在他身旁。显然他对于哈桑的身份和来意还有所怀疑,两千战力惊人的幽灵铁骑更是让他心生敌意。 哈桑裹着一件灰色的长袍,没戴帽子,围巾缠在头上,垂下来挡着脸,让他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因为他的法帽已经被风所刮走了。他骑在一匹覆着黑色铁甲的高头大马之上,马的眼眶只剩两个空洞,暴露在外的部分皆是累累白骨。埃里克将军也骑着骏马跟在他身边,铠甲锃亮生寒,映衬其表情凝重沉稳,颇有海格力斯之风。两个人在山毛榉森林中并肩而行搜寻敌人踪迹。看到有身着皇家军队制服的游兵散将,或者由哈桑唱动咒语夺其性命,或者由埃里克挥舞双刃斧管杀不管埋。热血洒在被踏乱的雪地和树干上,很快就被冻硬了。 “没有找到提尔埃里克似是有些遗憾。 “不必赶尽杀绝,战神提尔将会为贝尔伦殿下效命,猎杀只是乐趣的一种。我们最好在天亮之前赶到都城,你知道我的军队见不得阳光哈桑温和地说,紧接面部表情就变得着异常狰狞:“阿嚏!” “国王的军队和我的军队呢?全部都扔在这里?”埃里克问道,“或者起码让我带几个亲兵?” “没有必要哈桑的遥望着南方,“有黑夜庇护的地方,就没有在幽灵骑兵铁骑下活着的生灵。至于皇家军队,未必然能征服这里 埃里克本来想要辩驳,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严寒的天气仿佛连他的思考和舌头都一起冻掉了。就着微弱的光源,他看到这个法师的眼睛都是紫色的,那是种深邃而骇人的色彩。 埃里克觉得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点头表示同意:“好吧,我听你的 两个人向南策马狂奔。辽远的天空中似乎传来一阵阵歌声,像是声音最为纯洁的伶童们在轻声合唱无词无调的颂歌,与风声的呜咽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埃里克立即勒马停步,回首望去。 风雪茫茫。歌声像是流水渗过了疾风,听起来令人哀伤。 “那是什么?”哈桑偏过头去问埃里克。 埃里克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冲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北方,恭恭敬敬地低首,双手合十祈祷。然后他才回答哈桑:“传说那是北方女神祝福的歌声,会带给人们好运,往往会在暴风雪的夜里出现 “如同‘本’世界中,北欧神话里的女武神?”哈桑这么想,看着埃里克虔诚的样子,似笑非笑地说:“是啊,幸运就要降临了 ( 第十六章 黑骑士与符箓 林明思缓缓推开阿历克斯大厅的门。他的动作严肃而庄重,一点表情都没有,连抿着的唇也不曾泄露他丝毫的情绪。大厅内神圣的十字之光随着门扉启开流泻而出,照射到几个在门口徘徊躲闪不及的幽灵步兵,鬼魂惨叫着化作恶臭的黑烟消失在风中。 为防变数发生,林明思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反应极快。他握紧祭司之剑,侧身一挑,抓住一个躲在身后的幽灵步兵,将其一脚踢进大厅,挡在自己身前。 骤起的枪响伴随着鬼魂在大厅光芒照耀下魂飞魄散的惨叫,不死的躯体在阿历克斯宫中化作灰烬。烟雾腾起刹那,林明思身体一矮躲过了子弹,全力冲向大厅的圆柱之后。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进了地板,在林明思脚前炸开,大理石碎片伴随发亮的石屑四处乱飞。 “陛下何必这么急躁?”林明思从柱子后走出来,解开帽带,摘下帽子托在臂弯,冲着坐在御座之上的理查德五世道,“子弹很贵的,别浪费 理查德五世大大咧咧地站在宝座前,一脚踩在椅子上,双手端着步枪向林明思瞄准。林明思垂下剑尖时想,理查德仿佛从来不曾怀疑过这个王座会丢掉;尽管他的头发乱得连王冠都掩住了,浅蓝色的眼睛中布满血丝,看上去有点狼狈,也充满了暴戾。但此时此刻他仍然是北方帝国的王。 理查德将步枪支在宝座扶手上,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烟。 “你是谁?”他的目光斜斜朝下瞟向林明思,不屑地问道。看那样的神色,好像面前不是一个穿着军服手拿利剑的人,只是一只才蹿出来的蝼蚁。 “我是幽冥国小祭司林明思。陛下记不住也没关系,我只是个小人物林明思倚着剑说道。 “也是。你不值得我动手理查德把枪丢到地上,坐回王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从大厅四周一拥而上,将林明思团团围住。他们是这个皇宫里最后的死士了,对外敌皆严阵以待。 幽灵步兵在宫殿外徘徊,皇宫侍卫躲在宫殿里,两相对峙,悬殊而又滑稽。如果能捱到暴风雪结束,太阳出来,幽灵步兵就会在阳光的照射下全军覆没。林明思当然知道北国君王的这层考虑。 林明思唇角轻扬起。他左手捧着白色的军帽,右手挺起白森森的祭司之剑,遥遥指向理查德,逐渐凝神屏息,神情沉稳道:“得罪了,陛下 林明思玩游戏时最喜欢的职业是kknigh,也就是黑骑士。他是文质彬彬充满艺术气质的音乐才子,他也是残忍与嗜杀的战士。这两种性格结合于林明思身上并不冲突,甚至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游戏里战斗力极高的黑骑士,“本”世界中奉音乐为一切的准艺术家,或者是康汀奈特大陆的战士。 祭司之剑剑刃白得灼眼,带着晨曦照射冥王湖冰层的寒光,于千万亡魂的怨气如盖亚的力量源源不断传至持有者的手中。林明思使用的是“西河剑法”,据传为公孙大娘所创。他左手不动,右臂横扫出一个半圆,有如雷霆万钧,围在他面前的十几个侍卫被剑风伤到竟后退数步,面露惊恐。 林明思剑尖一抖,挽了个剑花就向正对着他的卫兵刺去,那人急忙举起手中的盾牌御击;却不料林明思手臂一动将剑甩到身后,刺中了身侧一个意欲偷袭的侍卫。还没等那人倒下,林明思足尖一挑,尸体向后飞去,与另外扑上来的士兵撞在一起。此时死者的血才如雪霰纷纷落下。祭司之剑染了红,更显诡异。林明思有一瞬间的恍惚,米琮好像说过,祭司之剑沾血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真奇怪,生死关头怎么会想起米琮呢。 四十个人能把林明思拖上好一阵子。理查德五世冷眼观战,数度举枪瞄准了林明思,手又放了下来。 等巴尔德尔来了再说,胜算会更大一些。再说,林明思必定是有同党,到时候好一网打尽。 他看着大厅中舞剑的白影,心下也不免感叹。即使在众人围击之下,林明思毫无惧色,在包围之中横冲直撞,甚至只有一手持剑,另一手稳稳捧着军帽,似是游刃有余。幽冥王国竟有这样的战士,虽然国土只有一隅之地,能存在百年也自有道理。 林明思愈战愈勇。他觉得凯旋而归后一定要为自己谱一曲,名字就叫《英雄交响曲》或者《新世纪协奏曲》之类的。 阿历克斯大厅中突然灯光大亮,像同时亮起一百盏一千瓦的大灯泡,林明思本能地闭上眼睛,剑光随之顿住。他张开眼时看到祭司之剑的白光竟被削弱不少;同时大厅中气流如漩涡一般转起,他的头发和衣襟被风撩起,这风比起室外的暴风雪而言简直是和煦的微风,却带着刻印至灵魂般的力量冲他而来。 林明思抛开左手军帽,双手握剑改变剑路。他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敌人不再仅仅是那四十个血肉之躯的侍卫,而且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魔法师。仅从让整个大厅光华倏盛这点来看,此人恐怕不逊于大祭司虞伯舜。 有个士兵惊喜地喊道:“巴尔德尔公爵!” 林明思心里一沉,抬头看到宝座旁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白胡子老头,手拿法杖,想必是方才酣战时被理查德召唤出来或者是从地底冒上来的。几十个卫兵与他缠斗,他近不了那个老头的身,而魔法师最擅长的便是远攻。形式骤然逆转,对他大为不利。林明思三步并作两步向王座冲过去,威力锐减的剑刃扫过两翼敌人,准备击杀巴尔德尔。他只见老人举起魔杖念念有词,空气好像猛地凝结成一把棘剑冲他心口而来,他甚至都能看到气流所形成的狰狞的形状。林明思提剑格挡,却不料将其击散之后,气团炸成无数细碎的小剑;他身形一转躲过去,仍被刺中左侧肩窝,伤处传来剧痛,腐蚀皮肉。 “妈的林明思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剑光凝滞一下。一个持盾护卫趁机从后突袭,林明思被击了个踉跄,肩窝血流不止,染湿了白色外衣。 就在他心焦之际,阿历克斯大厅的金色大门骤然开启,冷风混着积雪破空而来,掺杂着熟悉的气息,仿佛被撕碎成千丝万缕,每一股风都像是一把黑夜的利刃,构成一面尖啸着的刀网,蒙住整个大厅的光明,与巴尔德尔御风而成的棘剑碰撞,两两交锋碎成齑粉,发出巨大的爆裂声,扬起白雪般的烟尘,有如火山喷发。有躲闪不及的侍卫,瞬间被气流冲撞出数米之外。 林明思借力趁机纵身向后跃出战圈,左手捂着伤口,头也不回地笑道:“你来得还真是时候 王既晏持剑跑到林明思身边,两人背对而立,一白一红两把剑指向外围,防范着逐步逼近的几个卫兵。她对林明思独闯皇宫有些不满,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你受伤了她侧过脸担忧地看着林明思衣领上的血。 “小伤,没关系林明思在伤处抹了一把。血已经不再往外渗了。魔法造成的伤口虽然疼痛难当,却也容易愈合。 “你对付魔攻的老家伙,我负责物理输出。不过小心,”林明思冲着理查德的御座努了努下巴,“那家伙会放冷枪 “贝尔伦在门外,速战速决王既晏低声说,率先挥剑向理查德冲过去。林明思见状,索性也不再顾虑什么,专心跟在后面当屠杀机器。肩膀上的伤口限制了他的行动,但是他杀红了眼,也不介意那么多。痛楚愈是强烈,越是刺激到他狂战的神经。祭司之剑白茫如雪,将欲刺杀王既晏的守卫们全部拦在身后。 理查德皱着眉头举枪,瞄准大厅中直朝着他冲过来的红影。王既晏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断改变着路线。当她抬头与理查德目光相对时,眼中的寒意让这个帝国的皇帝愣了一下。 “陛下还记得,半个月前用这把枪指着我吗?”王既晏歪了下头,轻笑道,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只感觉到彻骨的冷。 理查德哈哈大笑:“你和你家主子哭诉之后,他便派兵来犯北国?” “瞧您说的王既晏的笑容不减,右手指尖掠拂过暗红的剑刃,“礼尚往来而已 话音方落,笑容乍凝,九歌剑已如电掣般刺出,渲染出边界朦胧的一片红影,有如冰层下最冷的火。 冷火是直冲着巴尔德尔而去的。 北方帝国的最高公爵不慌不忙,双手合十交握魔杖念念有词。魔杖顶端的水晶闪耀出并不强烈的光芒,然而当它照亮一隅的空间时,既晏戒指上眼睛的红光弱了下去。 出产自北方帝国的水晶矿,除了转化成能源之外,亦用来制作魔杖,同时会克制幽冥帝国的能量来源,亡灵。 当面单挑,连虞伯舜都没有胜算,王既晏更不会占什么便宜。有巴尔德尔在阿历克斯大厅中坐镇,就算林明思和王既晏联手,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出去。 她倏地收起剑势,光芒在她面前形成一堵看得见的光墙,气流急促涌动。看似和煦如阳光,却有着致命的攻击力。 “别硬扛,躲过去,不用管我!”林明思一转头,见王既晏竟然驱动自身幽冥长女之力将整个光墙拦在身前,皱眉喊道。 “没事王既晏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她强行运气硬是将巴尔德尔的攻势挡在身前,一层又一层如云团积压。魔法所造成的风撩起她两鬓头发,从光墙中窜出细小的气流割伤了她的皮肤,她身体甚至已经开始后倾,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巴尔德尔叹道:“这是何苦?一旦你阻拦不了,亡灵的力量就会反噬你自身他轻轻挥动魔杖,王既晏觉得压力又增加了一倍。面前似乎有一座山朝她倾倒,而她拼命与之硬撑。血液朝脑袋上涌,心脏仿佛都要爆炸了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暇去顾及巴尔德尔的话,汗水从额头上渗出。 高上神霄,去地百万。 九歌剑剑尖轻轻颤着,幅度很小,似是以剑代笔,在光墙上刻画什么。 神霄之境,碧空为徒。 她在心里默念着,剑刃舞动。 理查德举起枪,隔着那层光墙瞄准了既晏。尽管她的身影看起来飘渺而模糊,但因为距离近,所以以将对方打成筛子为原则的话,命中率还是会很高的。 林明思心急如焚,一边双手挥舞巨剑砍翻围上来的人,一边关心着王既晏会不会被撂倒。说白了,两人同事这么久,林明思从来就没相信过王既晏的能力。 不知碧空,是土所居。况此真土,无为无形。 血管都像是要爆裂开了一样,既晏紧皱着眉头。心里却慢慢平静,宛如度入一片虚空的世界。 师父说:“道门不收女子。但神霄凋敝,且你我有缘,就破例收你为俗家弟子 师父说:“神霄派中讲,天与我同体,此感必彼应。不论做什么,掌握符箓之术前,你首先要掌握好心法 王既晏猛地睁开眼睛。剑锋在光墙上已画出云篆符箓,她稍一凝气,左手戒指红光闪动,剑尖随之往前一刺。 “开!” 伴随一声巨响,好像是个炮弹在整个宫殿中爆裂开来。巴尔德尔所制造的光墙被符箓卷到上空,光化剑,像下雨一般纷纷落下。巴尔德尔急忙念动咒语将剑驱散,以免伤及自身;林明思眼疾手快,扯着既晏的胳膊将她拖到安全的地方。 理查德五世和巴尔德尔被符箓打散后爆炸气团冲击得有些狼狈。林明思和王既晏两人虽然未曾言语,但极有默契,只需眼神交汇,顾不上尖锐四散的气流,同时提剑刺向王座上的人。 就在此时,大厅的门口传来一声低喝。 “住手 声音虽然不大,却在爆炸之后鲜血遍地的童话皇宫阿历克斯大厅中回响不散。 从理查德五世这个角度来看,站在阶下的两个人,林明思和王既晏,一个有些诧异地回头去查看;另一个却闭上眼睛笑了,笑容痛苦。他恍惚地想,这一切,真像是一本被血所弄脏了的故事书。 ( 第十七章 军刀与新王 贝尔伦。王既晏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如果说半个月前,在童话一般舞会之外,积着雪的冬青花园里,他们有一秒钟同对方剖白了真心,那么从今往后,她和贝尔伦之间,只剩陌路。 虽然很狗血,很琼瑶,很玛丽苏,可是她不得不接受。 当她转过身面对来人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贝尔伦走进阿历克斯大厅。昔日的囚徒已经收拾齐整,换了一身干净华丽的礼服,掩饰住遍体鳞伤和已无退路的怯懦。他脸颊瘦了一圈,犹有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可他脊背挺得笔直,蓝绿色的眼睛依然有神,当他走进大厅时,本来欲与林明思厮杀的侍卫竟被贝尔伦的气势所慑,自动退向两边,为他让出一条路。叶戈尔跟在他身边,摘下帽子,眨了眨眼睛,被贝尔伦一衬托,看起来更像是个搬砖工了。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贝尔伦和叶戈尔朝着理查德五世走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听在耳中,莫名的折磨。那些受了伤j□j着的侍卫全都噤口,大气都不敢出。宫殿外暴风雪凄惨的呼啸声越发大起来,声音令人心头发寒。 理查德五世和巴尔德尔像是被咒术魇住了,默然看着贝尔伦慢慢走进来,走过阿历克斯大厅的地板,走过头顶十字的辉光,走过满地的鲜血和狼藉。 王既晏和林明思收剑入鞘,对贝尔伦躬身行礼:“殿下叶戈尔知趣地退到了一边,站在两人对面,眼睛盯着天花板。 贝尔伦走过王既晏和林明思的身边,顿住脚步,抬头与他的哥哥理查德对峙。兄弟俩不是第一次对峙,相互厌恶或冰冷或含义复杂地相互凝望——但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立场。 理查德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嘶哑凄厉的笑声回荡在阿历克斯大厅中,连照明的光芒都被这笑声震得惊恐战栗。 “贝尼,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理查德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反手擦去笑出来的眼泪,端起了步枪。 贝尔伦站在阶下,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头。巴尔德尔公爵刚想要开口说什么,理查德挥手打断了他:“您安静,这是我和我弟弟的事情 巴尔德尔有些尴尬地拄着魔杖僵在那里。理查德是第一次这样没有礼貌地同他说话。 “不,理查德,我不认为你把我当弟弟贝尔伦冷静开口,蓝绿色的眼睛望向对方,平静地映出对着他的乌黑的枪口,与理查德的疯狂做出鲜明而可怕的对比。 贝尔伦不擅言谈。即使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也不会多说。 所以他没有说,兄弟俩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断绝了一切退路。 他没有说,如果他不动手,理查德也会杀了他。 他没有说,北方帝国国王的宝座,人人都在觊觎,当然也包括他。 他没有说,幽冥国的怂恿和胁迫,让他别无选择。 理查德和贝尔伦从小打到大。为了争玩具而打架,为了争王位而打架。直到今天,被推到最为尖锐也是最平静的争斗尖端。暴风雪的风眼里,四处都是逃不出去的风墙。 理查德五世手指勾住了扳机。此时此刻,若是他开枪打死贝尔伦,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却迟迟未动。这个头发总是如火焰一样炸开,脾气暴躁,算计过自己弟弟的国王竟然在犹豫。他的枪口近乎微不可见地颤抖,脸上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一触即发。 贝尔伦从腰间拔出佩刀,沉默地指向理查德。因为王既晏和叶戈尔的时间仓促,来不及找贝尔伦的佩剑,叶戈尔便友情提供自己珍藏多年的恰克西骑兵军刀。 十几年过去了,兄弟俩终究免不了在这个王国象征了至高权力的大厅中,兵戈相向。 林明思偷偷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二十,冷气顺着地面直往他身上攀。王既晏站在他身边垂头闭着眼睛,呼吸有些紊乱。大概是因为使用神霄符箓对抗巴尔德尔的魔法非常消耗体力,连带她幽冥长女戒玺上的红眼睛也呈现黯淡的色泽。林明思生怕她真的就站在那睡着了,轻碰了她一下。却不料军服袖子上的金属钮扣挂到王既晏的剑上,叮的一声脆响。声音并不大,甚至比不上窗外暴风雪的呼啸,然而在这空气仿佛都凝结了的宫殿里,却不啻于炸开的闷雷。 理查德五世率先扣动扳机,速度快得几乎让人反应不上来。枪并没有响。 容不得在场的人诧异,林明思把祭司之剑丢开扑向贝尔伦,一把从他手中夺过军刀向着御座冲去;与此同时王既晏猛地旋身拔剑,身影飘忽如鬼魅一般,撞开了想要拦住林明思的巴尔德尔。 祭司之剑落地,砰的一声巨响,好像连整座皇宫都被震得颤了起来。短短两三秒之间,林明思提着军刀已经冲到了理查德面前,对方慌乱之中再次开枪,却根本阻挡不了林明思—— 贝尔伦霎时便意识到了怎么回事,他只来得及短促而尖锐地吐出一个“不”字,便将话语扼杀在喉舌之间。林明思硬是将发烫的步枪枪管格开,理查德的枪月兑手,掉到王座底下,他也来不及去捡;而林明思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满脸杀气,双眼的深处似是又张开了一对赤红的眼睛。魔鬼之眼。理查德甚至没有来得及完全探寻清楚他狰狞的表情,便觉得胸口一凉。他低下头,看到半截发黑的刀刃。血汩汩地往外淌着。他张嘴想要说话,只尝到口中浓重的苦腥味。 这种时候,理查德竟然想笑。 想不到没有一兵一卒,被囚禁的弟弟都能打败自己…… 连皇后都没有,这辈子真的是太亏了。不,没有皇后也好,自己死之后,总不能再拖个寡妻孤子受苦吧…… 弟弟何必唆使幽冥国的人做到这么绝…… 他半阖上眼睛,想着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大的雪。他和弟弟在冬青花园中打雪仗。他们曾经一块乘车去皇后森林游玩,在那里听到了北方女神的歌声,极北之歌用古老的语言所吟唱出的歌词不是祝福,而是无尽的悲伤……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可是寒风还在北国的土地上咆哮。他站在阿黛云尔山上向南望去,南边是温暖的萝卜国,神秘的幽冥国,还有古老的中华城……很久之后,他也不曾明白,不论“本”世界还是康汀奈特大陆,都不会有智者回答他,何为人类的原罪。 林明思抽出军刀,冷眼看着理查德倒在王位上抽搐,血从伤口中像泉水那样冒着,脚下很快就成了一片血泊。几滴溅到了林明思的军服上,如雪中盛开的梅花。 巴尔德尔见国王被杀,他出乎意料地竟没有过激反应,只是怔怔看着血顺着阶梯流下,他像是犯了帕金森综合征,从白发到脚尖,全身都在颤抖。 王既晏叹了口气,拾起林明思的祭司之剑。巨剑嗡嗡作响,似是感应主人的杀念。王既晏想,究竟是人控制剑,还是剑控制人呢? 在他们离开幽冥国之前,虞伯舜说:“当时赠给北国国王的步枪,里面填着十发子弹。三发没有问题,另有七发是哑弹。你们一定要注意了 林明思翻译给哈桑后,法国人犹犹豫豫地举手发言:“大祭司,枪支方面变数太多了 虞伯舜说:“我知道。但这就像是赌博,赌注这么大,总该放手试一试 其实他们的运气还不差,步枪果然在节骨眼上给理查德掉链子。虞伯舜应该会挺欣慰的吧。 王既晏心中倒不觉得送步枪这一举动有多高明,她只感到悲哀。 贝尔伦一步一步走到大理石的阶梯上,王位之前。装饰着亮闪闪十字图腾的靴子踩在血泊中,溅起粘稠的涟漪。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苍白,似风扫过的雪山,只有从他握紧的拳和泛白的指尖,既晏知道他的内心——有如撒旦灼烧万年不灭的火焰。 他走到御座之前跪了下来,抱起他哥哥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王既晏只看得到这个男人的后背轻轻颤抖,像是强抑着哭泣;而从林明思的角度,却看到果真有一行泪沿着他大理石雕刻一般的面颊滚落下来。 理查德急促的喘息,肌肉抽搐。他睁大了蓝色的眼睛,那蓝失了神,像是半阴的天空。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惨白,灯光却依然给他火焰一样的金发镀上了耀目的光彩。死者的耀目。王冠落到地上的血泊里,一半都浸在血里。 理查德说着:“贝尼,贝尼……”听起来就像是破风箱在艰难地鼓动。 贝尔伦把手放到他的眼睛上。他有点害怕,他看到濒死的蓝眼睛和他带着绿色的眼睛相映,竟形成了一种可怕的颜色,好像死神站在北方的冰丘上奏响葬歌。他嘴唇轻轻翕动着,理查德只听到了:“哥哥……”然后北方帝国前任国王的手垂落到地上,断气了。 林明思将军刀轻轻放在贝尔伦身边,起身理了理衣襟走下台阶。他一点表情都没有,然而当他的眼神与正兀自颤抖的巴尔德尔相对时,须发皆白的老头都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 贝尔伦将理查德的尸体放到一边。他一直背对着众人,谁都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他又是怎么想的。过了很久之后,他从血泊中捧起了王冠,擦也不擦上面的血,就直接戴在头上。血从金发下渗出来,流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哥哥的血。 当他转过身时,王既晏脑海中霎时便想到了一个词:修罗。她的头突然尖锐地疼了一下,眼前贝尔伦的形象和似真似幻之间某个人影重叠交错。冰层下流着泪的脸。她眨了眨眼睛,幻觉又消失了。 林明思,王既晏和叶戈尔率先躬身行礼:“陛下 巴尔德尔将魔杖丢开,颤颤巍巍下跪道:“陛下 两声陛下像是唤醒了在场幸存的侍卫。他们纷乱地对他们的新国王下跪行礼,手中的武器丢了一地。北方帝国新的历史开始了。 天还兀自沉在夜里,闷闷的黑。风暴稍微小了一点,雪密密下着,如一层落下的帷幕。 北方帝国已经易主。已殁国王理查德无儿无女,只有一个弟弟,因而王位自然传予其弟。其余诸多,心照不宣。贝尔伦沉默坐在王座上,用左手支着脸颊一言不发。理查德的血从王冠上沿着额头、鼻梁留下来,渗进嘴里,冰凉苦涩。皇宫的钟楼敲响了四下。凌晨四点。 第一公爵巴尔德尔勉强恢复了冷静,指挥着幸存的人打扫现场一片狼藉。理查德的尸体被暂时停放在十字大教堂。贝尔伦任由别人抬走了哥哥的尸体,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幽冥国的两位大将,林明思和王既晏,还有幽冥国的一位奸细叶戈尔躲在阿历克斯大厅外的背风处,并排坐在雕花长凳上,叶戈尔精力过剩地继续喝酒,林明思和王既晏则直愣愣看着黑夜里被弄脏的雪和忙碌的内侍们。林明思肩膀上只是皮肉伤,叶戈尔翻出了些绷带帮他包扎好,三个人就开始进行最无意义的活动:等。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总是要躲闪而含义复杂地瞥他们一眼,好像他们是什么珍贵而极其凶悍的动物。 “这次仇恨好像拉得有点大了林明思疲惫地叹口气,杀气全无,脑袋一歪倒在王既晏肩膀上,“我的梦想只是组建个乐团啊 王既晏揉着太阳穴:“我想睡觉 “去叫贝尔伦给你安排个客房 “开玩笑,你看他那个样子,我敢跟他提开房?”王既晏掏出手机,开机,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五分,“祭禳什么时候过来?” “大概快了吧林明思伸出手去接檐下落雪,“最近我总是有不好的预感,有一天我会死得很惨……” 王既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没注意听林明思在说什么。三个人之中只有叶戈尔精力旺盛,可能是杀戮的场面看得他异常兴奋。 “两位大人好像都很累了,我来唱个歌给大人们提神吧叶戈尔一仰头把酒壶里的东西倒在嘴里,提议道,“vias的歌剧2怎么样?高音部分我也能唱上去哦 “妈的,闭嘴林明思有气无力地说。 王既晏又看了看时间,站起身向外走去。林明思没精打采地跟着站起来。 “你受伤了,先带着步兵撤退,我在这里接应哈桑王既晏说。 “不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发生变故怎么办。你要是在北国皇宫出了事,陛下会扒了我的皮林明思断然拒绝。 “两千步兵出了事咱们俩都要少层皮王既晏忧心忡忡地说,“你先撤吧,我和奥列格在这边,到时候和哈桑一块走,不会有事 林明思盯着她,犹豫了一下,把皱巴巴的帽子戴到头上,身体微微弓着躲避风雪,靴子踩进厚厚积雪之中艰难朝温特塔而行。既晏和叶戈尔并肩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色风雪之中。 叶戈尔突然向后一倒,呈大字型瘫在雪地里,把既晏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中风了。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太高兴了,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西吉斯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叶戈尔把帽子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又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絮絮叨叨念着含混的俄语。 “深井冰既晏低声骂了一句,却听见叶戈尔叫住她:“大人,以后不要再叫我叶戈尔了。叫我的真名,奥列格 “深井冰既晏头也不回地拍去落在肩膀上的雪。风小了,方显出雪花的优雅轻盈,还有化不开的冰冷,细细密密积起来,一层一层。 ( 第十八章 条约1与歌剧2 车驶过阿黛云尔山的垭口时,虞伯舜让司机停车。然后他拉开车门,迎风而立。再往前行就进入了北国境内。因为康汀奈特和平多年,国界之间互不设防,山脉浸在一片黑魆魆的夜里,雪在路上积得很厚,简直是寸步难行。南方罗氏王国和东方中华城的使者即使得知消息,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总而言之,他应该可以为现在滞留北国的那几个人以及四千来号幽灵军队争取到秘密撤退的时间。 “走吧他坐回车里吩咐道。顺便扳下遮光板,打开遮光板背面的镜子,打理了一下发型。 这次去北国,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谈判。除了同贝尔伦谈判,也许还要和别的国家的使者进行交涉。 也许……还能见到秋雅。 虞伯舜轻轻叹了口气。他忆起秋雅临走前突然回过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无数的话,却再也没机会对他说出口。那时候秋雅已经有了新名字,叫蒂娜。 北国皇宫的正门温特塔前传来嘈杂的声音。哈桑和埃里克率先赶到了都城皇宫。训练有素的幽灵骑兵不待下令便自动散开包围了整个皇宫,以防止任何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变数。两人下马后,徒步走进塔门。 皇宫中一片诡异的混乱。几乎所有的窗口都亮着灯,许多人在雪地上低头匆匆穿行忙碌,看似慌张,却又并不散乱,好像是有人在坐镇指挥。 埃里克脸色阴沉地仰头望着皇宫钟楼,胡子在寒风中颤动,看不清表情。哈桑扯下包在头上的围巾,他看到王既晏低着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向着他们走过来。 “晚上好哈桑温和地说,“这位是埃里克将军,贝尔伦亲王的副官;埃里克,她是幽冥王国的幽冥长女,名字叫‘既晏’。怎么不见小祭司?” “小祭司受了一点轻伤,先回去了王既晏撩了撩额前飞舞的乱发,“理查德五世驾崩,贝尔伦亲王已经加冕 哈桑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倒是埃里克猛地低下头望着王既晏,仿佛刚被迎头重击了一下似的。他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将蹿进口中的寒风挤压出成句的话语,却只发出了几声含义不明的咕哝。 “贝尔伦陛下是在哪里加冕的?”哈桑问道。 “阿历克斯大厅王既晏说,“埃里克将军想要见他的话,我可以带路 埃里克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两人。他缓缓抬头,望向不远处如巨兽蛰伏着的阿历克斯宫,嘴唇一直在哆嗦,眼中有种狂喜与震惊相交杂的情绪,好像燃在雪地里的火苗。哈桑正想再问,就见埃里克撇下两个人就朝着阿历克斯宫狂奔而去,留下两人站在风雪之中。 “这什么素质啊……”王既晏转脸看着埃里克的背影。速度真不错,参加运动会准能拿到名次。 “可以理解哈桑耸了耸肩,“不用管他。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不用和贝尔伦打声招呼?”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王既晏轻轻叹了口气。她突然间感到无比的疲倦。这疲倦大概是因为一夜没睡,也可能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很没意义……偷偷模模跑到别人家里搞完破坏偷偷模模跑路,貌似这么干的人通常有个不错的雅称,梁上君子…… 三个人借着风雪掩护悄悄从温特塔溜了出去。虽然也碰见巡逻的侍卫满脸戒备地目送他们,却没有一人阻拦。 “第一,贝尔伦蠢得没来得及下达禁令;第二,他聪明地没有下达禁令奥列格抛着手中的金属酒壶。 “我选一哈桑说。 既晏默默地掏出车钥匙解锁,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大鸡毛掸子,扫干净车身厚厚的积雪。奥列格蹭过来:“大人,让我来开车吧 “不行!你喝酒了 “你可以在后座上睡一觉,你看你眼睛都有血丝了 “呃……” “我是有十年开车经验的老司机了 “可是……” “而且我一点都没有醉。我可以三秒钟之内推算出任何一个=f的在点(,)处的斜率 “……好吧 既晏爬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闭目养神。她想起了西吉斯,抱歉了前先知大人,貌似现在不是我照顾奥列格,而是他照顾我。 ----分割线---- 虞伯舜抵达北国皇宫时,刚好是凌晨五点半。 在北国新王甫登基之际,幽冥王国是第一个赶来道贺的。哪怕是外人,都能嗅出阴谋的味道。 虞伯舜甚至都能猜到明天中华城会发通稿,首先“热烈庆祝”北国迎来了新的纪元,然后“强烈谴责”幽冥国在其中上蹿下跳。 反正贝尔伦也不在乎那么多,虞伯舜就更不会在乎。他坐直身体,隔着挡风玻璃眺望积雪覆盖的皇宫,远远的皇宫钟楼矗立夜色之中,闪着橘黄色的混乱的灯火。这是童话即将倾颓的标志,也是从北而来的歌声悲伤的源头。 虞伯舜是幽冥国数一数二的法师,他能轻易捕捉到空气中涓流一般的歌声。似是神明又似是亡灵的呢喃,既非诅咒也非祝福,只有源源不断的叙述。 温特塔前,有北国的侍卫拦住了他们。虞伯舜坐在车里瞧着,几个侍卫都是一脸倦容,惊魂未定的样子,仿佛还没有从流血政变里回过神。 “北国就是不一样,恢复得挺快嘛他抹了抹头发,阻止正准备下车交涉的司机,慢悠悠地亲自拉开车门。 “我是幽冥王国大祭司虞伯舜,听闻贵国变故,特来拜会 虞伯舜眯起眼睛看着阿历克斯宫覆雪的华美穹顶,笑得一派诚恳得意。 2012年2月2号,这是一个很2的日子。暴风雪等极端天气袭击康汀奈特大陆,造成交通瘫痪,基础设施损坏等社会性问题,以及……北国首相更替等政治性问题。 所以才会轮到他虞伯舜出场。 虞伯舜坐在阿历克斯宫的偏殿会客厅里一直等到天色发亮。他喝了五杯咖啡吃了两人份的早餐跑了三趟厕所把自带的《b》从头到尾翻了四遍,估计林明思他们已经在回国的康庄大道了走了很远,才有内侍进来说,贝尔伦陛下来见他了。 踩着他哥哥尸骨,被幽灵推上去的贝尔伦一世。还有什么能洗去他的罪愆呢? 虞伯舜起身行礼。贝尔伦还穿着那身染血的礼服,脸上和王冠上的血却已经被擦干净了。虞伯舜毫无同情心地冷眼瞧着,对方这个样子倒挺像哥特王子,脸和嘴唇颜色青白吓人,黑眼圈却很重。 “恭喜陛下虞伯舜深深弯下腰。 贝尔伦看也不看虞伯舜一眼,径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几名带着武器的侍卫沿着桌子排开:“贵国真是殷勤 “抢在其余三国之前,是幽冥王国的生存之道虞伯舜不理会贝尔伦话中的讥诮,礼貌地回答。 “怎么不见贵国的战士们?”贝尔伦环顾了房间一番。 “方经过混战,仪容不雅,何必出来扰得陛下心烦?” 贝尔伦知道那几个人一定已经先行撤退了。小祭司林明思杀了他的哥哥,再说他们还带着幽灵军队,在北国多滞留一分钟就会有一分钟的危险。自己未曾下达命令,凶手如果真的要走,谁也拦不住。 “也是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又有何贵干?” “商议北国和幽冥国未来发展的事宜虞伯舜的笑容有几分邪佞,他周身气压骤降,仿佛窗外的暴风雪都涌了进来,在室内形成巨大的漩涡。 虞伯舜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摺叠好的纸,慢条斯理展开抻平,隔着桌子推到贝尔伦面前。 “巴纳关条约?嗯,我是应该想到,你们早就盯上了巴纳关 巴纳关隶属于北国,是阿黛云尔山之中的交通重镇,亦是幽冥国、北国和罗氏王国的交界处,对幽冥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贝尔伦把条约从头到尾草草浏览了一遍,条约中未指明北国割地,只要求巴纳关水晶矿开采权,为期二十年。巴纳关盛产水晶矿,对于资源贫瘠的幽冥国而言,恐怕已经觊觎许久。 但巴纳关的地理位置特殊,被专注搞破坏二百年的幽冥国接手采矿,未必不会产生蝴蝶效应。贝尔伦眉头越锁越紧,迟迟未肯定夺。 “陛下何必犹豫?”虞伯舜拨了拨头发,两手交叉支着下巴,“或者说,陛下在害怕什么?” 害怕?贝尔伦抬起头。他盯着虞伯舜那双几乎反应不出任何令人温暖的光的黑眼睛。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在害怕,因为已经没有退路。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可是北国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奥列格,我求你,把声音弄小点王既晏坐在爱丽舍的副驾上打瞌睡。奥列格这厮不管能不能计算出斜率,都无法抹杀酒驾的事实,而且看他挂档换挡的架势,说是十年经验老司机,说不定是开拖拉机的经验。 奥列格把车载音响的声音开到最大,收听俄语节目。叽里呱啦的外语和信号不好的杂音吵得王既晏连做梦都是四六级考试现场。 奥列格听到王既晏迷迷糊糊地抱怨,看了她一眼,把音响给关了;但还不消停,嘴里唱起了歌。唱歌也就算了,他唱的是vias的歌剧2,飙高音的时候生生又把王既晏给吓醒。 “不睡了?”奥列格唱完一曲,瞟到王既晏正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你喊得跟杀猪一样,让我怎么睡?” “我没有杀猪啊,我在开车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天色蒙蒙亮了,雪越来越小,乌云还没有散,沉沉压在天空上。借了路面积雪的反光,哈桑的幽灵骑兵有序沿着路边前行,一点声音都没有。 “既然你不睡了,就陪我说说话吧奥列格声音快活地扬了起来,“我知道,我回幽冥之后,我就要当先知了对不对?” 王既晏心中一颤,睡意全无。法伦的确同她说过,想要让奥列格顶替先知之位。西吉斯和奥列格以前一同在莫斯科某黑社会混过,两人关系亦师亦友,西吉斯死前经法伦授意,将奥列格安排到北国的皇家监狱里以做内应,现在西吉斯死了,奥列格顶替西吉斯之位,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真是虚幻又飘渺的人生啊。让我秉承西吉斯的遗志,和贝尔伦踩着他兄长的鲜血登基一样,残酷的轮回 “……”既晏懒得理他,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在阳光灿烂的河边,法伦亲手将一个荆棘的花环戴到了她的头上。棘刺挂乱了她的头发,弄疼了她的额头。她想要摘掉花环,却愕然发现自己被封在一大块冰里,寒气入骨而动弹不得。猛地惊醒过来时才发现奥列格开着窗抽烟,冷风急速地涌了进来,车厢里冷得像是冰窖。 ……这家伙怎么这么讨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