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志1:双龙记》 第1章 前言 医乃仁术,济世活人之本,入大道之门! 揭开中医的神秘面纱,探索生命的终极奥秘! 天地生人,生、老、病、死,虽是凡人不免,但一个"病"字,却令人承受万般苦楚,"一人向隅,满堂不欢"。尤以不堪病痛折磨之际,情愿舍弃曾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所获取的一切,但求换来一个康健之身,哪怕是暂安于一时。于是世间便有了医者济世救人,生化出万般医法,以应万病。 先是有神农尝百草以辨药性,黄帝立《内经》论天人之道而成医理,后世圣贤更是详解针、脉,诸法备矣!然则"医者意也,几人能解",医道一途,并非那般简单易事。仅从一个"德"字上,便有了《大医精诚》的感慨之言。医之道,涵天盖地,其理深奥,非穷究百家之学,探微索隐,有明物辩理之能,持之以恒之志,不能得其真谛。是故古今"真医"少之又少。时下又有那般无知之人,妄生"迷信、伪科学"之论,责难中医,实是不解我中华文明博大精深之故。 古人有云:不做良相,便做良医。 曾作《大中医》三部,然未尽详解,再作《医林志》,求医道本义,集趣话奇文。虽一己之力也薄,但能道些许自家感悟,也足矣! ( 第2章 楔子 隋唐之时,有真人显世,便是那药王孙思邈。孙氏博及天下诸学,洞悉医家奥旨,曾辞两朝显官不做,游走天下,以医济世,后归隐终南山,著《千金方》传世,以惠后世医者。 且说孙真人过百岁之际,一日忽有所悟,遂合参天人变化之道,著《大医要术》七卷,不列方药,而是尽阐阴阳之至理,释五行之妙用,揭医家之大秘。真人复以流传后世的《大医习业》与《大医精诚》篇为其书开篇。 《大医习业》文曰: 凡欲为大医,必须谙素问、甲乙、黄帝针经、明堂流注、十二经脉、三步九候、五脏六腑、表里孔穴、本草药对、张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东阳、张苗、靳邵等诸部经方。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若不尔者,如无目夜游,动致颠殒。次须熟读此方,寻思妙理,留意钻研,始可与言于医道者矣。又须涉猎群书,何者?若不读五经,不知有仁义之道;不读三史,不知有古今之事;不读诸子,睹事则不能默而识之;不读内经,则不知有慈悲喜舍之德;不读庄老,不能任真体运,则吉凶拘忌,触涂而生。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并须探赜,若能具而学之,则于医道无所滞碍,尽善尽美矣。 《大医精诚》文曰: 张湛曰:夫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脉以审之。而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腧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厚薄刚柔之异,唯用心精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今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其不殆哉。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故医方卜筮,艺能之难精者也。既非神授,何以得其幽微。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 夫大医之体,欲得澄神内视,望之俨然。宽裕汪汪,不皎不昧。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虽曰病宜速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邀射名誉,甚不仁矣。又到病家,纵绮罗满目,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珍羞迭荐,食如无味;醹醁兼陈,看有若无。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 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谈谑喧哗,道说是非,议论人物,衔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已德。偶然治瘥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肓也。老君曰:人行阳德,人自报之;人行阴德,鬼神报之。人行阳恶,人自报之;人行阴恶,鬼神害之。寻此二途,阴阳报施岂诬也哉。所以医人不得侍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其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又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炫功能,谅非忠恕之道。志存救济,故亦曲碎论之,学者不可耻言之鄙俚也。 其间有弟子请传,真人曰:"医道难为,物理难穷。汝辈得之无用,唯后世有灵慧者,得此书或可心开神悟,明了医道,而为苍生大医。" 当是书也,传非其人,宁可不传。 书成之际,真人溘然而逝,坐化仙去,终年一百四十一岁。遗令弟子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畜。《大医要术》也随之不得其踪。 实则其书已在民间暗中流传,唯有缘者能幸得之。孙思邈之后,杨士瀛、陈师文、罗天益、王好古等人得《大医要术》,习悟三分,立成一时之国手;李东垣、张子和、朱丹溪、庞安时等人得之,开悟七成,而为千古之名医。唐朝以后,代有其人…… ( 第3章 续命丹(1) 人生在世,生死二事最大。而常人又多不以之为重,但趋于名利富贵。然而不论他是何等的人物,终难月兑"病、死"两途,人生无常,富贵尽处,总是要给他些苦头来受。大限至时,每每悔之晚矣!皆期望于医者救命。于是活人之术昌矣!本书但讲述些医林中的故事来,以文扬医道尔! 明,洪武年间,天下初定。唯避走塞外的前朝元人遗部时犯边关,是为大患。明太祖朱元章于是任命蓝玉为大将军提十万雄师远征漠北,击杀元人主力月兑古思帖木尔部。 有河南医者杨启风受征从军。那杨启风本开封人氏,兄弟两人。其兄娶妻另过,杨启风侍候老母亲过活。时值天下变动,烽火燎原,动荡不安的世道消去了杨启风曾经的功名之想,更不是那般胸怀大志能乘乱世崛起的人物,保得性命下来便已是万幸了,于是杨启风静心安贫,不再做它想,与人做以闲工度日。 也是该那杨启风时来运转,三年前帮人去洛阳贩运药材,在一家药馆内偶遇一老医,眼瞅着从其身上遗落一物。杨启风上前拾了,唤住那老医还了他。或是那老医被杨启风拾金不昧的行为所感动,也是瞧着杨启风生得顺眼些,不是那种看着讨人厌的,于是说了声"随我走罢,与你一营生,可保你衣食无忧!"杨启风便也稀里糊涂地随了他去。 杨启风随那洛阳老医习了三年医道,老医见他勤奋些,也自悉数而授。 一日,老医郑重地对杨启风道:"可活人活己矣!医者慈悲,济世救人!切记!切记!"言毕,遗其而去。杨启风朝师父的背影叩了三个头,从此游医于开封一地,诊疾施药,每有疗效,偶也有病家遣车马迎送,得意一时,自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 后,开封府征兵,杨启风代兄从军。半年后随大军远征漠北。杨启风因不曾显示医术,作为一个无名小卒,还未为人知。也是他还没有做军医的资格,那般军医可都是从京城太医院里派来的医士,非民间医者所能担当的。杨启风期望的是,快些打完仗,回老家开封仍旧做他那个自由自在的游医去。 且说蓝玉率十万大军数破元人兵马,追寻元人踪迹至捕鱼儿海(今贝加尔湖附近)。斥侯回报,已是距离元军大营不过数十里之遥。蓝玉于是命大军扎营安寨,以待寻机与元兵主力决战。 傍晚时分,蓝玉仅率十余轻骑离了大营前去探察军情。潜行二十余里,待上了一高地,驻足远望,前方隐见元人的牛马营帐。 时值初春,虽至四月,然处这寨外之地,乍暖还寒。又至傍晚,残阳如血,旌旗猎猎;草浪翻滚,鸟兽绝踪,天高地阔的万里草原笼罩在一片萧杀的气氛当中。 "肃清漠北,在此一役!"想起临行前,大明皇帝朱元章嘱咐的一句话,蓝玉刚毅的脸上,露出了几丝忧郁。大军深入,远道奔袭,不及元军以逸待劳,此番一战,实是吉凶难料。 "大丈夫建功立业,也在此一战了!"蓝玉精神又为之一振。远眺元营,似有所思。 "大将军,敌人骑兵,我们被发现了!"这时,一名警惕的护卫指了左前方惊呼道。 蓝玉转头看时,见有百余骑蒙古骑兵正从一土坡冲下朝这边逼来。十余名护卫,刀枪出鞘,神色为之紧张。 "回营!"蓝玉淡淡地道。掉转马头,驱骑而走。 而在此时,四下里号角连起,已是又有一百多人的蒙古马队迂回到了蓝玉等人的背后,拦住了去路。这是与元兵外出游视的巡逻队遭遇了。 那蓝玉戎马一生,只身犯险的情形经得惯了,自是处变不惊,此时冷哼了一声,拔出腰中佩剑,率了十余名卫兵迎头冲击,全然不惧。护卫们见了,各自呐喊一声,紧拥了蓝玉,奋勇地冲上前去,决心死战。 那些元兵见对方仅有十余骑,开始以为是明军的斥侯,待离得近时,发现其中竟有一名军官身份的人,身披金盔银甲,气宇威武,自是异于普通的军官。元兵虽然还不知是蓝玉本人到了,但也晓得了是明军中的重要人物,意外之余,颇呈惊喜,立时展开了围攻,意在擒杀蓝玉。 蓝玉与十余名卫兵武功都自不弱,然则毕竟是寡不敌众,在斩杀了数十名元兵之后,蓝玉身边也仅剩下了五六个人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元兵乘蓝玉不备,在旁边寻个空档暗里一箭射去。元人是游牧民族,精于马上刀弓,多是善射之人,这一箭力道迅猛,竟贯铠甲。蓝玉正拼搏间,忽感胸前一痛,已被流失所中。身形一歪,弃了手中的宝剑,几欲跌下马背。 "大将军!"仅剩的数名护卫齐声惊呼。元兵见状,各自呼呵一声,又自群攻而上。 就在这危急时刻,元兵背后忽然杀声大起,原是蓝玉帐下副将郭英率一队人马来援,立将偷袭蓝玉的元兵击溃,四下散去了。来得也是及时,若再晚些,怕是出大事了。 那郭英忽见了蓝玉受了箭伤,正被人从马背上扶下,不由大吃了一惊,上前探视时,蓝玉脸色苍白,已呈昏迷状。郭英惊骇之余,忙命人护了蓝玉返回了明军大营。 明军大营。中军营帐的床榻之上,那蓝玉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已是无了一丝血色。十几名军医正在手脚忙乱地进行处置。俱是神色凝重。 待一名老成的军医从内帐走出,郭英等众将忙围上前来。郭英焦急地道:"大将军伤情怎样?" 那军医犹豫一下,沮丧道:"箭头入里太深,伤及脏腑,并且失血过多,大将军怕是挨不过今晚了。我……我等已是尽了力了。" "什么?"郭英闻之惊怒道:"尔等一群废物,速想法子救大将军过来,否则我们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那军医听了,惊恐地退回了帐内。 郭英之言非虚,这场战争已是到了关键时刻,明军远征塞外,虽有小胜,但元人主力未灭,胜负还未能分得,若是主帅蓝玉有事,战事必能发生颠覆性的逆转,后果难料。 郭英随后对身旁的几名军官着意叮嘱道:"大将军的伤情万勿泄露出去被元人知道,否则营无主将,军心动摇,对方乘机来攻,我等危矣!"众将唯唯。 郭英又密嘱一心月复道:"你且暗令各营做好准备,加强警戒。大将军一旦有事,三军当连夜拔营,悄悄而退,待退回边关再做计较。" 且说那杨启风见中军大帐之内,夜里灯火不息,众军医进进出出,人人皆呈惶恐之色,已是偶闻得大将军蓝玉外侦军情,不慎为箭所伤,看其情形,怕是伤势严重,命在旦夕了。 杨启风心中此时忽地一动,可是令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吗?他在中军帐外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一咬牙,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且说郭英在帐内正自坐立不安,有人来报:"郭将军,帐外有一小校唤做杨启风的,自称懂得医术,携有奇药,愿试救大将军。" "真的!"郭英闻之大喜道:"快请进来!" 那杨启风进得帐来,朝郭英一拜道:"小人叩见郭将军!" "起来说话!"郭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杨启风,说道:"听说你懂得医术。此番毛遂自荐,看来也是有些手段的。不知你如何来医治大将军的箭伤?"说到这里,郭英语气一肃。 "回郭将军,小人曾得高人传授医术,且幸得一秘制奇药,名为"续命丹"。"杨启风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此药奇效在救治垂危之人,能在短时间内将人身精气搜尽集中,激发出仅存的生命力,为缓时救治赢得时间。任它多凶险之症,甚至于昏迷濒死者,只要服了这种"续命丹",便能在短时间内醒如常人。" "你的这种"续命丹"能将大将军唤醒吗?"郭英闻之,精神一振。只要蓝玉能醒来挨过今晚,营中军医们或是能有法子救他。 "小人愿意一试。"杨启风道。 "必需救醒大将军,否则你走不出这中军大帐。"郭英站起来,盯着杨启风冷冷地道:"你既敢窥探出大将军伤重昏迷这等军中机密,按军律当斩。不过你若能救醒大将军,自可将功赎罪,且能获得个一生富贵。" 杨启风听了,心中一懔,已是有了悔意。然则既已决定进来,已是退不得了,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小人明白。" 郭英随后带杨启风进了内帐。此时躺在床榻上的蓝玉脸色已白如薄纸,且已泛起了一层青黑,如死人一般了。十几名军医站在周围,俱呈慌恐,皆是束手无策。 "死……死了!"杨启风心中惊呼了一声,懊悔道:"来晚了!人之一死,神仙不救。我何以这般鲁莽。" "大将军伤势如何了!"郭英见状,此时也自一惊,忙问道。 "气血耗散得过快,脉微欲绝!怕是……"一名军医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还有得救!"这边的杨启风闻声却自一喜。 众军医闻之,皆不由得茫然地望着这名军中的小兵,何以出此狂语。因为他们这些太医院的经验丰富的军医们都无术可施了。 "那还不快施法子救治大将军,等着做甚!"郭英焦急之余,颇有些激动地道。 ( 第4章 续命丹(2) 杨启风忙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于一名军医道:"将此药丸以温水化开,灌于大将军就是了。不足半个时辰自会醒来。" "你这药能将大将军救醒?人之能醒,那自会气血归脉,再施以上等的金创药,挨过今晚,就会没事了。"一名军医惊喜之余,尤自讶道。 杨启风上前模了模蓝玉的脉位,果是脉微欲绝,但仍有一口气在。于是心中一松,顺嘴说道:"莫说一晚,就是两晚,我也能保得大将军无事。" "哦!"众军医们望着这名营中的小兵,都感到了费解。在这群医束手之时,竟也有人冒死示药,虽然说是有些不可思议,或许真是有那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几名主事的军医见郭英也发了话,互相点头示意,当前情形,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试一试了。 随有军医将那丸丹药以温水化开,用那通了心的牛角将药水缓缓灌入蓝玉的口中。然后众人肃立一侧,静等那蓝玉自行醒来。 那杨启风心中也自忐忑不安,虽是说以前用这续命丹也救治过比蓝玉现在的情形还要危险几分的病人,也自有些把握和信心,但是这次救治的毕竟是三军主帅大将军蓝玉,万一有什么意外,自家性命可就不保了。尤其是见那些军医们都在以一种狐疑的眼光冷眼看他,心下愈来愈没有了底数,一层冷汗不由从额头上流了下来。此时此刻,可谓度日如年。于是杨启风暗里咬着牙,祈求着蓝玉尽快醒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果然那续命丹的药力起了作用,偶闻蓝玉喉中一响,憋在胸中的一口气竟自顺了过来。脸色也随之大缓。 "大将军就要醒了!"立时满帐惊喜。 此时的杨启风心中一松,坐在那里,已是汗流遍体。 "大将军脉象渐复,有得救了!"一名老军医扶脉后,欣喜道。 "一个时辰后,再与大将军服进半丸罢。"杨启风又出示了一丸续命丹,瘫坐在那里,有气无力地道,暗中也自长吁了一口气。 "果然是灵丹妙药!你救了大将军一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办罢。"那名老军医此时恭敬地说道。众军医也为之侧目。 "你也救下了三军将士的全体性命!没想到军中竟也藏有你这位医中圣手!且随我去歇息。大将军日后破敌,你当居首功。"那郭英惊喜之余,感激地上前亲自扶起了瘫坐在一侧的杨启风。 那杨启风被郭英热情地邀请到了自己的大帐中,叫人上了酒菜,亲自敬酒。杨启风不免受宠若惊,连饮数杯之后,不胜酒力,竟自大醉睡去。 待杨启风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了。睁眼看时,四下无人,却是睡在郭英的大帐中,心中倏地一惊,感觉不是个事,忙起身走出了来。 帐外站有郭英的卫兵,见杨启风睡眼朦胧的出了来,迎上前恭敬地道:"郭将军有命,待先生醒后即刻去中军大帐,大将军要见你。" 一夜之间,竟被人称作了"先生",杨启风心中无比的受用,在十万大军中,只有蓝玉身边的几位谋士被人敬称为"先生"。 "看来大将军已是醒了呢!"杨启风心中兴奋之余,背负着手,踌蹰满志地踱着方步朝中军大帐走去。他已是看到了自己前面的一片光明大道…… 中军大帐之内,蓝玉已醒如常人,此时露着包扎好的胸前伤口坐在那里正与郭英等几名副将议事。 郭英说道:"元人已经怀疑到了昨天被他们射伤的人就是大将军了,今天派出三路兵马前来挑衅试探,我方皆闭门不战,坚守不出。元人虽疑,因畏惧大将军之威,还不敢有所妄动。" "既如此,不妨将计就计,今晚全军拔营隐退,以此来证实我伤重不治,营中有变。待元兵乘机追杀之时,半路设以伏兵,一役将元人的主力解决掉。同时另路兵马突袭元军大营,必要将那月兑古思帖木尔君臣一并擒了。那么此番塞外出征,可收全功。"蓝玉眼中精光暴盛,却自沉吟道。 "大将军高明!"郭英与几名副将齐声附和。 此时有帐外值守的亲兵进来报之杨启风到了。蓝玉闻之笑道:"救命恩人来了!快请!"随对郭英等人道:"且去依计行事罢!"郭英等人施礼退下。 "小人杨启风叩见大将军!"杨启风进得帐内,忙疾走上前俯身拜倒。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你那灵药救了本将军,便是我蓝玉的恩人。日后见我,可免去一切军中礼数。"蓝玉抬手笑着,感激地说道。 "小人不敢!"杨启风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仍自跪在地上说道。 "起来说话!"蓝玉又自命令道。 杨启风这才站了起来。偷望了一眼蓝玉,说道:"不知大将军伤势怎么样了?" "得你灵药之功,又服了几支野生老参,元气复之**,已无大碍了。"蓝玉说道。 "这是大将军洪福齐天!更是天佑大明!"杨启风应道。 "呵呵!你倒会说话。"蓝玉微点下头,含笑道:"没想到军中竟然藏有你这位医中的圣手,怀有救死的灵药。我蓝玉不死,这两日必要在这大草原上建那旷世奇功,你当居一半。日后且在帐下听用,待得胜还朝之时,我自会将你举荐给太医院,去谋个太医当当,也令你的医术本事有个发挥的地方。" 杨启风闻之大喜道:"多谢大将军成全!" 要知道民间医者进那太医院,是比考那科举还难上十分。这是杨启风做梦都想不到和不敢想的事。 蓝玉笑道:"也是你有这个本事担当得起,否则我推荐一个白痴去,岂不引人笑话于我。对了,你的医术是家传的吗?" 杨启风道:"回大将军,小人本河南开封人士,数年前偶得一位洛阳老医传授医术,同时秘授有起死回生功效的方药续命丹,小人以此活身立命。后代兄从军,有幸在大将军帐下效命。" "哦!原来是你得了奇遇!看来也是天意不亡我蓝玉,让你偏偏随军出征塞外随了我来。好好好!杨启风,你救我之事,日后我必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送你一场富贵。"蓝玉点头说道。 "多谢大将军!"杨启风暗喜之余,俯身再拜。 当天晚上,十万明军乘着夜色,全军竟自拔营退去。立被元兵斥侯侦知,回报元营。 那月兑古思帖木尔闻之大喜道:"明军千里来袭,已是鞍马疲惫,再加以粮草不济,本能一击而溃。如今又不战自退,当是昨日被我神箭手射伤之人必是蓝玉本人了。三军无主,势如赶杀牛羊也!实乃天助于我!重返中原,复得天下,在乎此了!"言罢,遂命太尉蛮子率元军主力追击明军。 且说那太尉蛮子率兵马一路追赶,却不见半个明军的踪影,正自疑惑间。忽闻一声炮响,四下里火光通明,喊杀声一片。明军似从天降一般,满眼皆是。 而在此时,元军大营方向也自火光冲天,隐隐传来杀战之声。 那太尉蛮子见变故迭起,知道中计,惊慌之余,也只好率了兵马硬着头皮迎战。 这一仗从夜里打到天明,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声传几十里之外…… 在千名精悍卫队环护下的一座山包上面,伤势未愈的蓝玉端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之上,神色峻冷,静观着眼前的这一切。旁边站立着的是那杨启风,此时已是看得心惊肉跳。前方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搏杀场面,早已将他看得呆了。暗里庆幸,那一丸续命丹不但救了蓝玉的性命,也救下了自己的性命。否则自己也免不得持了刀枪去与元兵进行生死相搏。 尤其令杨启风震惊的是,自己的一丸丹药救下了蓝玉一命,却要有几万人的性命丧失在这场残酷的杀斗之中。师父洛阳老医教导他的"医者慈悲,济世救人"的话语,在眼前的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任何的意义。此时此刻,他又能救得了谁呢!甚至于他还未能将一个救人的医者如何置身于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及救人和杀人的关系还未能理顺清楚。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要耗去多少医者的信心。 此番一战,明军大获全胜。击杀太尉蛮子,斩首数万。追获月兑古思帖木尔次子地保奴、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属三千人,俘虏其他七万七千人,并玉玺、符敕金牌、金银印诸物,马驼牛羊十五万。整座蒙古草原为之震动。 那元主月兑古思帖木尔在大营被攻破之际,率太子天保奴、知院提怯来、丞相失烈门逃走和林。遇另一元部也速迭尔。竟被那也速迭尔杀了月兑古思帖木尔和太子天保奴降明邀功了。自此以后,退走塞外的元朝遗部,无有能力敢再窥视明朝天下者。 捷报传递京城,皇帝朱元章闻之大喜,赞那蓝玉有汉时抗击匈奴名将卫青、霍去病之功,并加封蓝玉为凉国公,告示天下。 此时的杨启风以献那奇药续命丹之功,博得蓝玉信赖和倚重,尤是春风得意,竟自在三军之中,唯他一人往走帅帐无碍,令一众军医暗里羡慕而已。蓝玉私下里又自赏了杨启风金银无数,以报他救命之恩。无得命在,哪里又有今天的功勋荣耀。 蓝玉扫荡漠北,一战而成。待他伤愈之后,这才班师回京。 ( 第9章 蛇伤药(1) 如此春去冬来,杨文避祸法林寺,竟自过了三年。这三年的光景,朝廷上却发生了不少的大事。宪宗皇帝朱见深由于迷信方术太过,被诸多婬药掏空了身子,仙道未成,便自先行逝去了。继位者是那孝宗皇帝朱祐樘,年轻天子,自想做一个中兴令主,于是诛杀了罪大恶极的李孜省和继晓二人。但凡被那二人陷害的忠直良臣皆被平反昭雪。也是当年李孜省下文刑部缉拿杨文的海捕文书,未曾有人认真地去执行过,否则各地衙门仔细地寻访起来,杨文也未必能逃得命在。 而这一切,杨文却浑然不知,仍旧惶惶不安地躲避在法林寺内度日。也是此地僻塞,外面的事多有不知。便是那空静师徒知晓了,也懒得告诉杨文。并且杨文多避开到寺里进香的香客,不敢见到外人,只求安稳度日。他到是记得了父母的遗言,只要逃得命在就好,勿要知道仇人是哪个。 这日,杨文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歇息。想起这般无聊的日子还要过到几时,更是不知在京城的父母吉凶几何,不免暗自伤感。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灰袍老僧,乃是昨晚来法林寺挂单的。偶见杨文坐那里叹息,便走过去,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杨文。 老僧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施主,何必坐此感慨,不出三月,你的运气就会来了。" 杨文见是昨晚来寺里挂单的和尚,说出这番话来象是会看相的,便说道:"老师父,我这般光景,又哪里会转了运来。" 老僧笑道:"天地运化,万物生长,哪里会有停滞不变的道理。看施主祖气旺盛,前三代也必是享富贵之家。然也循了物极必反、月盈则亏的道理,至你而蹇。但施主子孙后气尤盛,一股清秀之气直冲华盖。后辈中必出一奇人或是贤者。" 杨文摇头道:"前后如何眼下顾不得了,老师父能知我现在将来之事吗?" 老僧笑道:"施主所问却也实在。老衲说过,不出三月,你的运气就会来了。到时家业两成,后半生自会吃穿不愁。晚年子孙满堂,尤得风光呢。" 杨文听了,也道是老僧说些安慰人的混合话,于是问道:"功名如何?" 老僧摇头道:"施主与功名二字无缘,莫做妄想罢。"说完,转身去了。 杨文听了,不免又生出些落漠,对日后的期待,更无了心思。 一转眼,又过数月。 这日午后,在通向法林寺的林间小路上走来两名年轻的女子。二女皆是相貌不俗。尤其是以其中一名女子,二八年纪,身穿逶迤白色拖地的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翠水薄纱,头上发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面似芙蓉,眉如柳,身娇体女敕,步履轻盈,极是柔美。手提一小巧的竹蓝,内装香炷。是那来法林寺进香的香客。与那女子同行的另一女子年龄稍长,却也是一名美妇。 此时闻得那稍长的女子道:"七妹,这座寺院看样子也小了些。" 提竹篮的女子应道:"六嫂,爹娘奉佛,出门时还一再嘱咐了,遇以寺庙,无论大小,都要让我们代他们二老进献一柱香的。且了了二老心愿,权为我们做小辈的尽点孝心罢。" 那六嫂笑道:"随你了。只是要让你六哥他们在山下多候一会了。" 就在二女说笑的当,路旁边的草从中忽然跳出一只青蛙来,贴着那年轻女子的衣裙落到另一侧的草丛中去了。自将二女吓了一跳。 "原来是只青蛙!冷不丁跳将出来也自吓得人慌……"那六嫂笑道。 未待那六嫂笑声停住,只闻得那年轻女子一声惊呼道:"蛇……" 随见路旁的草丛中乱动,竟然爬出一条尺余长的色彩斑澜的蛇来。这条蛇本是追逐刚才的那只青蛙的,忽见有人拦路,意外地将其惊了,竟也不客气地朝那年轻女子的腿上噬了一口,而后隐于草丛中不见了。 "七妹,你没事罢?"那六嫂见七妹花容失色,呆在了那里,还不知道已被蛇咬上口了。 "六嫂,我……我的小腿上火辣辣的疼痛,那蛇怕……怕是有毒的。"七妹脸色苍白地颤抖着声音说道。手中的竹蓝已是扔到了地上,内里的物事撒了一地。 "你被蛇咬上了!?"那六嫂闻之,大惊失色。忙蹲去,撩起了七妹的裙角查看。 在那七妹雪白的小腿肚上,赫然地呈现出几处蛇的噬痕来。那七妹此时已是站立不住,靠在了六嫂的身上。却自咬着牙坚持道:"六嫂,被蛇咬上的人是不能随便活动的。你且将我放下,然后快到山下唤六哥他们来救我。" "七妹,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那六嫂已是吓得没了主意。 "现在只能这样了。六嫂快些去,晚些只怕我的性命不保。"那女子虽身处险境,仍自惊而不乱,保持着一种令人惊讶的镇静。 "七妹,你莫要吓我罢。"那六嫂吓得呈出哭腔道,随后将七妹扶到旁边的一棵树下,慢慢放了,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身慌忙跑下山去。 那七妹倚着树干,但觉得被蛇咬的小腿部位在逐渐的发麻做胀。知道蛇的毒性在发作,心中不由惊骇道:"我林芳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正在这时,从那边的山路上走过来一个肩膀负着一捆木柴的樵夫。这樵夫不是别人,正是杨文。三年的光景,杨文已是变得脸色憔悴,胡茬乱长,变得村夫一般了。 "咦?"杨文忽听得路边有人发出轻微的之声,不由得停下步子,转身看去,见在一棵树下,倚着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面色苍白,正自双眉紧皱。在其的右腿小腿上,有块皮肤已是变得发暗了,中间有几处噬痕。 杨文见状一惊,忙弃了木柴,上前探视,讶道:"这位小姐是被毒蛇咬了罢。这山上的蛇多具毒性,便是寺里早晚也多防着呢。" 那林芳闻有人说话,睁眼看时,见是一名年轻男子,虽是有些蓬头垢面,却也掩不住其脸上的几分清秀之色。于是微点了下头,说道:"我本从山下路过,偶见山中有寺院,便想来进上几柱香的,没想到在这路上惊了蛇,便被咬了。这位公子,可能救我吗?我已是感到这腿无知觉了。" "我无蛇伤药,如何能救得小姐来。"杨文蹲下看时,又自一惊,知道再晚些时候,蛇毒必会上侵,会夺人性命的。 "这位小姐。"杨文此时犹豫了一下道:"此蛇大毒,现在若不将其毒吸取出,情形危矣!" 说着话,杨文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布条,于林芳伤腿的膝盖上部系紧了,以防止毒性随气血上侵,然后说了声"得罪了!"俯来张嘴朝林芳腿上的蛇的噬痕处吸去。 林芳见一位陌生的男子来为她吸蛇毒,不由得脸色绯红。 杨文连吸了六七口,不断地将毒液吸出。见最后一口吐在地上的血色变得鲜红了,这才住口。而后忙取了自家身上的盛水的水袋,去了封塞,仰头紧倒入口中,漱了几回,张口吐出。虽是连漱了数口,仍感到嘴里和双唇发麻作涨,显是那蛇毒不一般…… 林芳此时感到了伤腿恢复了些知觉。见杨文冒着生命危险为她吸毒,心中大为感激,见杨文皱着眉头在漱口,知道怕也是染上部分蛇毒了,担忧地问道:"公子,你无事罢?" 杨文苦笑了一下道:"我无事,只是感到嘴里有些麻而已。这蛇果是大毒,好在吸的及时,再晚上一会,这位小姐怕是不救了。" "恩公!林芳在此谢谢你了!"林芳感激地说道。 "原来是林小姐。此时谢我还早,我只是吸出了大部分蛇毒,暂缓一时罢了,仍需蛇伤药来治疗的。"杨文说道。 这时,从通往山下的山路上急冲冲的跑上来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年轻汉子,右耳侧天生几缕白发,尤为显眼,大声叫着:"七妹!七妹!"想是那位六嫂叫来了六哥。 那汉子跑到近前,看到了林芳脸色苍白的样子,尤自好吓。待他又看到站在一旁的杨文和地上的那几滩血迹,也自似乎明白了什么。 "六哥,若不是这位公子冒死吸毒相救,小妹今日怕是见不上六哥和爹娘了。"林芳说着,已是激动得流下泪来。 "恩公!请受林南一拜。"那叫林南的汉子说着,朝杨文俯身拜去。 慌得杨文忙上前扶了道:"这位大哥且莫如此。这位林小姐身上的蛇毒还未除尽,急需到山上的寺里寻那主持师父施以蛇药相救,才能保得安全。" 林南听了,忙说道:"那就请公子引路罢。"说完,上前将林芳抱起。 在杨文带领下,一行人进了法林寺的殿堂内。 空静和尚见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忙上前迎了。 "大师父。"杨文上前说道:"这位来寺里上香的小姐不慎在上山的路上被毒蛇咬伤了,快些拿蛇药来救治。" 空静和尚听了,上前查看了一下林芳腿上的蛇伤,忙叫林南将林芳放在了一旁的床榻上。 "哎呀不好!"那空静和尚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皱眉道:"寺里存的蛇伤药在几天前就用完了,是山下的村民来讨要去的。还未及去重新购买过。这如何是好?" 林南听了,惊慌道:"请问师父这蛇伤药要去哪里才能购得?" 空静和尚道:"东去三十里的镇子上有卖。只是往返需些时辰,怕是这位女施主等不到蛇伤药到了。" "大师父,我已将蛇毒吸出大部了。"杨文忙说道。 空静和尚摇了摇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这位女施主的伤口,应该是被人及时的吸出部分蛇毒来,否则也等不到进入这寺里来。只是这山上的蛇多有大毒,没有好的蛇伤药及时救治,余毒仍会发作。半个时辰就会要人命去的。" "如何这么不巧,寺里就少了蛇伤药。"那林南急火攻出怒气来,愤愤道:"可是怕我们短了你的蛇伤药钱吗。今日我这妹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寺院难逃干系。" ( 第10章 蛇伤药(2) "施主息怒!"空静和尚忙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此山中多毒蛇,每有上山进香的香客被咬上的,所以平常也备些急用。然而数天前的确是用尽了。贫僧哪里敢私藏的。" 杨文知道空静和尚虽贪些小利,但还不敢坐视不救的。知道此时派人去那镇上买购蛇伤药已是来不及了。见林芳性命不保,也自心急如焚。怜惜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那是五年前,京城中有一位大臣出京郊狩猎。一时内急,去林中大解。不想草里窜出一条蛇来,照着那大臣的臀部就是一口。那大臣惊呼一声,扑地不起。随从护卫闻声上前将那毒蛇乱棍毙了,随后忙车载了那大臣回城急救。 太医院接到消息,忙派出了一名疡医前去施救。为防意外,还派去杨简同去,以防那大臣旁发它症。当天杨文恰好被父亲叫去太医院帮助整理一些旧医案,于是随父亲往诊了一回。 且说太医院的医生们被接到了那大臣的住处。主治的疡医叫人寻了几只长着赤色鸡冠子的红毛大公鸡来。接着将那鸡冠放血,接了半碗有余。而后那疡医从带去的药盒中取出一包黄色的药末,放于鸡冠血中拌了。然后在那大臣臀部噬痕周围抹涂,逐渐收于蛇的牙痕处。随见有毒水从伤口处流出。待毒水流尽,其伤自愈。杨氏父子一旁瞧得明白,暗暗称奇不已。 杨简是个有心的,在那疡医为大臣疗蛇伤之际,用手捏了一点那种黄色蛇伤药,放于鼻下嗅了嗅,随即点了点头。 在回来的路上,杨文对神奇的蛇伤药赞不绝口,问父亲杨简是何药配制的。杨简说了一句"一味雄黄而已!加以红毛鸡冠血便是一种治蛇毒的奇药!" 杨文回忆起当年的这件事来,心中自是一动,忙对空静和尚说道:"大师父,寺中可有雄黄?" 空静和尚说道:"为防山中的毒蛇窜入寺内,倒是备有部分雄黄,以散布于门侧墙角处,蛇类最惧此物,闻味自会远避。所以寺中不曾被那蛇类惊了香客。" "有此物最好!"杨文忙对一旁不知所措的林南说道:"林先生,可速派人到山下的村子中寻几只长有大型鸡冠的红毛公鸡来,我会配制一种蛇伤药来救治林小姐。" 林南听了,惊喜这余,忙对随来的伙计说道:"听到了没有,火速跑到山下的村子里寻几只这位公子要的红毛公鸡来。" 两名伙计听了,应了一声,飞身跑去。这边智可和尚已是将一包雄黄粉末寻了来。 "我说杨武,你这法子好使吗,莫要误了这位女施主的性命。"空静和尚倒是善意地提醒和告诫道。否则那药无效,被这些人赖上,可是不好月兑身的。 "此种疗蛇毒之法以前曾见识过。现在即无其它的蛇伤药可用,救人要紧,只能冒险一试了。无论效验于否,林小姐莫要怪罪我罢。"杨文望着林芳说道。 "杨公子,我信得过你,就放心大胆地施术罢。"林芳躺在床上,朝杨文感激地一笑。这个陌生的男子,竟然曾不顾自家安危,冒死为她吸取蛇毒,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呢。 "六哥!"林芳随又对林南说道:"这位杨公子是诚心救我。若是我命大,有幸闯过了这一关,日后还有机会孝敬爹娘。倘若不治,六哥千万不要难为杨公子和寺院。这事愿不得人家。" "七妹放心就是,我晓得了。"林南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杨文这边听了,心下稍安。对林芳的通达事理,自起敬意。不由得抬头望了林芳一眼。林芳此时也在偷着瞧他。两人目光一碰,各自慌忙避开。 此情此景,自令杨文想起了昔日的周玉琼,心中不由一痛。想那周家为了逃避干系,竟然将自己告了官。好在自己走得及时,否则必是性命不保。想起那周玉琼倒是对自己情真意切,可惜也只能天各一方了。杨文暗念于此,不禁摇头一叹。 看着杨文转身叹气的模样,倒是令林芳心中一动:"好一个奇怪的男子!" 这时,那两名林家的伙计,每人手中各拎着两只红毛赤冠的公鸡,急冲冲地跑了回来。后面远远的跟了林南的妻子那位六嫂。本是这六嫂跑到山下通知了林南林芳被蛇咬伤的消息后,和另几名伙计在山下看守货车来着。适才见了到山下村子中寻公鸡的伙计,掂记林芳伤势,便自跟随了上来。 "智可师父,且去寻把刀来。"杨文见状一喜,忙吩咐智可和尚道。 "杨武,且不可在寺内杀生,佛祖会怪罪的。"空静和尚忙上前说道。 "老和尚,救我妹子性命要紧。"林南这边则从腰间模出柄锋利的匕首来。上前从伙计的手中抢过一只公鸡来就要宰杀。 "林先生,取鸡冠中的血就行了,不需要害它性命的。"杨文忙说道。 智可和尚听了,忙到厨下寻了只白瓷碗来。 此时那六嫂上前将林芳扶坐起来,吓得哭泣道:"七妹,你可坚持住,若有个好歹,我和你六哥回家如何向爹娘交待。" 林南一旁斥责道:"胡说八道什么,七妹今天不会有事的。" 随后林南取了公鸡放鸡冠中的血,怕不够量,将四只公鸡的鸡冠中的血一并放了,不一会便注了半碗鲜血。杨文于是将部分雄黄粉掺进鸡冠血中,来不及寻它物,伸出手指搅拌了。然后走到林芳身边,俯子,将拌好的药汤于林芳小腿上的蛇噬的伤口周围涂抹了。是在整个小腿部位外围先涂尽,而后逐渐收于伤口处。随见有污秽的黄水从蛇的噬痕处缓缓流淌出来。乃是那药力由远至近,将浸入到腿部的毒液逼至蛇噬的牙痕处,排出来。 杨文见状,心中一喜。自己凭着记忆,照葫芦画瓢,自和当年所见的情形一般无二,这药有效了。 "杨公子,原来你竟然懂医术的。"林芳望着杨文忙碌的样子,感激之余,敬佩地说道。 杨文听了,立感羞愧无比。讪笑了一下,未言语。杨家三世太医,唯到了他这里,弃医不学,虽是习些文章,也自一无用处。此时才感觉到这医生的好处来。尤其是救治林芳这样的美丽的女子,除却成就感不说,还竟然是一种令人愉悦之事。 在那古代,素有男女授受不亲之说。虽是医可不避嫌。但是林芳经历过了杨文以口为其吸毒,现在又用手指在肌肤上为其涂药。少女心性,除了感激之外,已是暗里起了些许别样变化。 待林芳小腿上的蛇噬的伤口处流出的黄水淡化稀薄了,直至不再有液体流出。杨文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林芳时,脸上竟也有了血色,虽是有一丝红晕的绯红之色同在。已是无大碍了。 "果然是一种冶蛇伤的奇药!"林南和空静等人,在一旁啧啧称奇不已。 此时那四只被放了鸡冠血的公鸡,由于鸡冠中的血流尽,皆倒地不起,怕也是活不来了。 杨文这时站了起来,轻松地笑道:"算是林小姐命大,现在应该没大事了。" "谢谢杨公子了!"林芳感激地说道:"只是这心中似乎热得很,要饮些冷水来才好。" 六嫂听了,忙向智可和尚讨了碗水来给林芳喝。 空静和尚这时说道:"女施主这般症状,怕是有些毒火攻心了,需再服些清血解毒的药才妥当。"那空静见得蛇伤多些,故有些经验来。 林南听了,忙朝杨文一拱手道:"杨公子,还请再开帖药方来,我叫人去买了。" 杨文为难地挠了挠头,应道:"这个吗……,这样,林先生叫人去镇子上的药铺中,随便买回一包清血解毒的草药就行了。就说是有人被蛇咬伤了,毒性已被排尽,但要一包清血解毒的药,再清清血中的余毒便了。一说是蛇伤,药铺也就知道配制什么药了。如那白花蛇舌草、半支莲、生地、虎杖之类的就行。" 杨文虽是不知医,但是由于家境的熏染,时常也帮父亲杨简待弄些草药,杨简有时也借机有意无意的说些草药之性,将杨文往医的路上引。虽是杨文终究不入道,但也是熟悉了些药名,药性。凡是那医家的子弟,即便不习医道,也多是熟知些药物的。近墨者黑,近药者香,便是如此了。 林南听了,以为林芳伤势已无事,不过是那空静和尚多了句嘴,杨文不好拂其面子,随便敷衍了一下而已。不过杨文既然发了话,为防万一,也应该去抓包清血解毒的药才好。于是吩咐刚才的那两名伙计道:"杨公子说的话听清了,速去买包药来。" 那两名伙计应了一声,转身又自去了。 林南此时见扔在旁边地上的那四只公鸡,已是半死不活了,放在这寺里不是个事,于是对另一名伙计道:"将这些公鸡拾了拿下山去。告诉其他的人,今晚就在山下的村子里借宿了。明天再行赶路。" 说着话,林南又从怀中取了一块约有二两重的银锭,上前递于那空静和尚道:"大师父,搅扰贵寺了,适才心急之下,有些本不应该说的话,冒犯了大师父,还请见谅。些许银子,权为香火之资,不成敬意。" 空静和尚见了,嘴中说道:"施主客气了。我佛慈悲,愿为天下众生开方便之门。"双手却急不可待地伸出去,将那银子接了,紧紧握住。 六嫂这时已将林芳扶了起来,倒是能走动了。 林南见了,知道天色渐晚,女客留在这简陋的寺院中多有不便,于是对杨文一拱手,感激地道:"杨公子,多谢救治小妹性命之恩!明天再来寺中重新重重谢过。" 杨文摆手道:"不要客气罢。今日取效,实为侥幸。" 林南笑道:"公子是那医蛇伤的圣手,勿要过谦。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必来谢过。"说完,上前和妻子扶了林芳,出寺去了。 那林芳在出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杨文一眼,感激之余,眼中颇呈些复杂之色。 待林家兄妹去了。空静和尚这才对杨文露出笑容道:"杨武啊,你原来竟还有医治蛇伤的本事。今日你算为寺里挣下了一笔银子,晚饭叫智可为你多加两样素菜罢。" 杨文听了,摇头一笑。望了望远去的林芳背影,暗里一叹,转身去了。 ( 第11章 林记货铺 第二天一早,杨文仍旧去山后砍柴。待他负了一捆木柴回到寺里的时候,发现空静和尚正坐在堂上陪同那林南说话。旁边站了两名伙计,地上堆放着十几件的大小盒装礼物,想必是那林南来酬谢杨文的。 "这个林南竟然没有走果真回来谢我了。唉!一个逃难之人,谢我何用。"杨文不禁摇头暗叹一声。 此时林南瞧见杨文回了来,忙起身快步迎出,上前亲热地执了杨文的手,笑道:"实在是愧对杨公子了!昨日以为公子是带发在此寺院里修行的俗家弟子,故未敢贸然相请。适才与大师父说话时才得知。原来杨公子是借住寺里的外乡客人。早知道昨天就请公子山下饮酒了。走走走!我们且去山下村子里再行饮上一回。"说着,拉了杨文就走。 那林南又自回身吩咐两名同来的伙计道:"将送与杨公子的礼物搬于他的房间放了。" 杨文推却不过,只好勉强的随林南来到了山下的村子里。 那林南是位贩货的客商,此行带了十余名伙计和脚夫,**辆推车的货物,还有一辆敞蓬马车,是特地载行林芳和六嫂的。此时一行人马车货借宿在村子的一农家院落里。 "七妹,我将救命恩公请来了。"林南一进院门,就放声喊道。 "杨公子来了!"林芳和那六嫂出现在了杨文面前。林芳脸上尤自呈现出一丝惊喜。 "林小姐的伤势已无事了罢?"杨文上前问道。 "多谢杨公子的妙手!昨晚又按公子的吩咐抓回来一包清血解毒的药服了。今个算是好利索了呢。"林芳感激地说道。 "这就好!"杨文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他自家可是不懂医术的,凭着记忆中的法子,竟将林芳的蛇毒解了去,对他来说,也是提着胆子,硬着头皮来做的事。 "今个先不走了,叫伙计们去村子里多买些酒肉来,我要与杨公子好好的喝上一回。"林南吩咐妻子道。 六嫂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林南见杨文衣服破旧,有些蓬头垢面的模样,便寻了自己的一套衣衫,唤来一名伙计,让他引了杨文去另间屋子洗漱换过。杨文推却不过,只得应了。 待杨文洗净了并换了衣服出来,多少又呈现出来原来的清秀样子。林南一拍手掌笑道:"果然是个大家公子!一套衣衫真是能遮住了人的真正面目呢!" 林芳眼中则是闪过了一种别样的惊喜。 林南随即招呼了杨文屋子里落座。 伤势已无大碍的林芳亲自端茶上来,并坐在一旁听林南与杨文说话。 林南先是介绍了自己一番。原来这林氏兄妹是山东莒县人,那林南是个生意人,此番去济南贩货。顺路接了在济南亲戚家小住的妹妹林芳和妻子刘氏回来。不曾想在这法林寺的山上发生了意外。 "杨公子,勿怪林某多嘴一问。公子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会委曲在这座小寺院里与人做以杂工度日?"林南按不住心中的好奇,随后问道。 "这个……"杨文一时无语。虽是知道林氏兄妹对自己尚有感激之情,但毕竟初识,还不敢据以实情相告,坐在那里,不免有些吱唔。 林南见状,忙说道:"公子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不过今日救了小妹性命,便是我林家的恩人。有什么为难之事,但说与我等,只要能做到的,必将全力相助。" 杨文听了,一时悲切,坐在那里不禁落下泪来,想这林氏兄妹不会出卖自己,起身朝林南长揖一礼道:"林先生,若想助我,但请帮我到京城打听一件事。就是……" 杨文犹豫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道:"太医院太医杨简一家人的状况如何?杨家三年前被奸人陷害,不知现在生死怎样。" 林南听了,眉头一皱,立时明白了什么,惊讶道:"这么说,杨公子可是那太医杨简之后。因被仇家陷害,故逃难于此寺院中避祸?" 杨文点了点头。这才说明了自己实名叫杨文,当年家中意外生出祸事,令自己避走它乡。 一旁林芳听了,惊呼一声道:"什么祸事竟将公子逼走?你那仇家又是何人?" 杨文摇头道:"只知仇家势大,父母为了我的安全,竟然未敢告诉仇家是谁。只是叫我只身逃得命在就是了。那仇家好像是朝中的权臣罢。" "公子说得是前朝的事。难道不知现在已是弘治皇帝主政了吗?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为革除前朝遗弊,以振朝纲,新皇帝斩杀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奸佞之徒。且大赦天下。公子当初即便有罪,现在应该已经出月兑了。如何还躲藏在这里?"林芳说道。 "此话当真!?"杨文闻之一惊。没想到自己隐藏在此,外面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错!看来公子还不知外面发生的大事了。现在天下明主即位,已是大治了。杨家冤案也当复见天日。"林南说道。 杨文听了,掂记父母安危,自己又受了这几年的苦楚,又自悲切,不由失声痛哭起来。 "六哥,我有话与你说。"林芳小声嘀咕了一句,起身来到了门外。 林南见了,忙自起身跟了出来。 "六哥,这位杨公子实在可怜!他既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应该全力助他。不若带杨公子同行罢。待日后寻着了他的家人。再令其全家团聚,也算是我们报其大恩了。"林芳说道。 林南听了,思虑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且带回家去罢。然后再行商议。" 兄妹二人复转入屋子里,此时杨文坐在桌子旁边正暗自垂泪伤感。不知怎么,林芳见了杨文此时的样子,心中竟自莫明其妙的一痛。 "杨公子!"林南坐下后,对杨文说道:"公子既是忠良之后,父母虽遭陷害,但现今明主在位,一场冤案应该得到昭雪的。再在这法林寺久住无益,不若先行随了我去。家中有位兄长,也就是我的二哥在县里做县丞,公门里的消息灵些,我会叫家兄为公子打听一下京城中杨家的情况。倘若令尊大人避过一劫仍自健在,公子与家人相聚之日则指日可待。便是有其它意外,公子也好早做打算,不可在此再空度时日了。公子以为如何?" 杨文听了,感激之余,忙起身朝林南一拜道:"多谢林先生助我!" 林南忙双手扶了道:"公子且莫如此。想来公子救下小妹一条命在,我林家正无以为报。此许小事,不足挂齿。稍后酒菜上来,我们痛饮一番罢。待明日去寺里别了那两个和尚,一同上路就是了。" 杨文激动地应了。 此时六嫂刘氏和几名端了酒菜的伙计进了来,于桌子上摆了。鸡鸭鱼肉的倒也丰盛。杨文在法林寺住了三年,终日粗茶淡饭,可谓三年不知肉味了。此时见到这些吃食,咽了几口口水,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桌子上的物事去。 林芳见了,暗里一叹,随即笑道:"公子且随意用了罢。想在寺里同那两位出家人苦修,也是委曲了罢。" 杨文听了,尴尬地笑了一下。 那边林南"哈哈"一笑道:"公子能忍上三年不食酒肉,怕也是超凡入圣了。今日破戒食荤,三年苦修的道行当要毁于一旦了。不过出家没有在家好,诸般好处都享了。来!杨公子,我敬你一杯,从此还俗了事。可不能再随了寺里的那两个和尚强忍着性子扮高僧了。其实还不是俗人一双。我看这世间的庙宇道观的,都是那懒人避世的所在。出家人寻个由头白食人间烟火落个自在罢了。" "六哥高论!"林芳一旁不禁拍手赞道。 林南说罢,又对杨文道:"莫小看我这妹子,那可是个女秀才呢!读遍百家之书,作起文章来,就是那当今的翰林大儒也未必能比得来。曾有几篇诗文在济南府的一些名士中流传,皆以为是哪家的大手笔呢!这个作者却是打听不来。要知道是个女子作的文,不羞杀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才怪。" "六哥无个深浅,哪有在人前这般夸自家人的。王婆卖瓜吗!"林芳低了头道。暗里望了杨文一眼。 那杨文此时对林芳敬佩之余,觉得自家更无个是处,不禁叹然道:"你兄妹都是才识过人,有幸相识,也自感白读了一世之书,却自百无一能。内不能奉养双亲,外不能安身立命。想来惭愧之极!" "公子莫要自谦。"林芳道:"既出太医之家,必是那医病济世的国手。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但为良医!公子可是做到了。仅此一点,便做得了那王侯将相又有何用。病难之际,还不是将性命交于医者之手。" 杨文听了,羞愧得低了头去,说道:"惭愧!杨家虽为三世太医,却是自我始绝,不曾习得救人性命的法子,方药不能记着一个。虽是读了些不堪用的诗书,未能争得半点的功名。大难临头,也只能自家逃得命在,寄人篱下而已。" 林芳听了,疑惑道:"公子何出此言?昨日施以妙手疗我蛇毒之伤,这般医家手段,不得高手相传,如何会得?" 杨文尴尬道:"我也仅是偶然间见过一位太医施过此法而已,昨日事急,一时记起,便自大胆用上了。实为侥幸!" "是这样!"林氏兄妹听了,面面相觑。皆自后怕了一回,一条性命,竟自交于一个外行手中。 林芳心中惊讶道:"他身为医家子弟,竟不曾习得医术,甚是可惜!仅记得一疗蛇毒之法,却施于我身上救下了我一命,这般机缘巧事,可是上天安排吗?" 杨文一顿吃喝,将在法林寺的三年清苦并在这一桌子的酒菜补了。也是知道了现在的天下情形,怀着父母仍在世的期望,又被那丰盛的酒菜馋着,林氏兄妹更在旁边劝酒挟菜的,所以放开胃口吃了个尽兴。 知晓了杨文悲惨的身世,又看着他有些饥不择食的模样,林南摇了摇头,添了些感慨。林芳则好象是自家相公在暗无天日的监里关了几年刚被释放出来一般,心里头发些酸楚呢。林南若是不坐在这里,眼泪怕是要掉下几串了。除了杨文甘冒生命危险亲自为她吸取蛇毒外,也是生得清秀文弱,值那林芳情窦初开,泛开了女儿家的春心,激情荡漾之际,情恩并起,对那杨文产生爱恋了。所以说,救人性命施恩之事,多半由那些老成的人来做的好。若皆是些异性的年轻人,一下子瞧在眼里了,不免心里头起了火的。 杨文却哪里晓得林芳的一番心思,酒足饭饱之后,感激地对林氏兄妹说道:"谢过两位了,三年了,终于重新尝到了酒肉的滋味。" "真是苦了公子了!"林芳眼圈泛红,险要哭出来。 林南坐在旁边,见不是个事,忙打着哈哈笑道:"日后杨公子随我等去了,酒肉自会顿顿管够,直到你吃厌了为止。" 这时六嫂刘氏端上茶来。林南又自笑道:"杨公子,再用些茶水溜溜缝罢。" 林芳听了,已是不悦道:"六哥何以这般作践杨公子,你莫说三年,便是三个月吃不上肉,怕是见到了未宰杀的活物你也要生吞了呢!" 林南夫妇听了,始觉得不是个味,尴尬的相视一笑,彼此掩过了。 酒菜用毕,已是接近傍晚。杨文这才起身告辞,与林氏兄妹约好,明日同行。林南随后唤过两名伙计,将杨文送回了法林寺。 杨文回到寺里,便将自己明天要离开的事与空静和尚与智可和尚说了,令那师徒二人颇感意外。杨文复又谢过了师徒二人收留之恩,并将林南送与自己的那些礼物,都尽数的赠与了师徒二人。倒令两个和尚好生感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林南亲自带了两名伙计来寺里迎了。杨文随后辞别了空静、智可师徒二人,离开了生活三年的法林寺。 到得山下,一行车马货物已是准备妥当,在路上候了。林芳本是与嫂子坐在马车内。见了杨文过来,忙卷起车帘打了声招呼。 六嫂刘氏坐在旁边笑道:"七妹,杨公子这不是随了来了吗,日后有得是机会说话的。看来这个杨文不仅吸取了你身上的蛇毒,还吸去了你的心。" 林芳听了,脸色一红,放下车帘,低了头羞涩道:"嫂子笑我,请了他来,是六哥的主意。" 刘氏笑道:"管他谁的主意,合了七妹的心思就好。" 这姑嫂二人自在车里嬉笑了一会。 一行车马随后朝莒县而来。杨文昔日出走周家店,仍旧未出这山东境内。 傍晚时分,一行人马便已是进了莒县县城。这莒县也自历史悠久,周时的莒国便在此地。 林南先是令妻子陪同林芳乘了马车回家,然后引了车货到了自己的铺子。这是一家临街的、经营杂货的铺子,名为"林记货铺"。店面颇大,当有三四间通房的大屋。后面是一个大院落,又有着十余间房屋。几间正房是林南夫妇居所,再就是店里伙计们住的屋子和几间库房了。 货车进了院子里,从铺子里迎出来几名伙计,和脚夫们一同将货物卸了车入库。杨文也上前帮忙。林南则止了,请他在旁边清点一下货物,记录个名目数量。 待货物入了库,林南随后付了车脚钱,打发脚夫们去了。林南又吩咐一名领头的伙计叫郭四的,让他给杨文收拾出一张床铺来。那郭四已是从随林南同行的伙计那里听到了杨文是有些来历的,救过林家七小姐性命的,于是将自己的那张位置好些床铺让了出来。 林南陪了杨文和众伙计一同用过了晚饭,然后告诉杨文先歇息一晚,待明日他寻其兄长再为他打听杨家的消息。杨文感激地应了。 饭后,天色见黑,林南先是回林家老宅看望父母去了。郭四引了杨文到屋子里歇了。众伙计先是围了杨文说了会话。从众伙计们那里,杨文也自知晓了林家的部分情况。 林南之父林四海,早年也考取过功名,生了六子一女。长子林奎,现远在云南与人贸易。二子林东,公门中人,莒县县丞,食正八品俸禄。三子林成,却是个传奇式的人物,幼好习武,弄将些棍棒,常年外出访师寻友,难得归家,是个痴迷拳脚功夫的"武痴"。四子林祥,在山西某县与人做师爷。五子林春,从军数年未归,据说是名带兵的武官。六子林南,经营着林家的祖业"林记货铺"。最后生得一女便是那林芳了,博及群书,是附近几个县里公认的才色双绝的女子,闺中待嫁。 这林家在莒县一地,算是一个大族。虽称不上十足的富户,也是一户殷实人家。林家子弟,恭礼谦让,颇具口碑。 杨文这一晚并没有睡得踏实,朝中换了天子了,杨家当是平冤有望,心中尤其是惦记着京城中父母的安危。暗里打算先在林家这里打听些消息,无论结果怎样,自己一定要赶回京城的家中。此时的杨文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期望着能再行见到父母。新的心情,加以新换的环境,激动之余,一晚上也自没有睡着。 偶然念及周玉琼,杨文心中颇具感慨。然而想起当年周家竟然不顾周杨两家联亲之谊,将自己一个落难之人告了官,险些被官府捕了去,心中便不免有些愤慨。就连那周玉琼以身相许的一番情意也自淡化去了。虽是心中对那周玉琼还有些眷恋,放舍不下。 想起这几年自己所受的苦楚,杨文又自想哭,转头看了看屋子里那几个睡得正香的伙计,于是被子蒙了头,将泪掩了。那杨文生性怯懦,又不歆世事,家中突生变故,令他胡乱折腾了这几年,好歹留得命在,也算是难为他了。 ( 第12章 成亲(1) 第二天早上,杨文和伙计们吃过早饭,伙计们便自到铺子里忙活去了。杨文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发怔。门帘一挑,林南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林先生!"杨文忙起身相迎。 "地方简陋!杨公子昨晚睡得还好罢。若无它事,且准备一下,随我去见一下家父家母。昨日父母大人听闻公子救得小妹命在,万分感激。要不是天太晚了,即刻就想见到公子以谢大恩。另外昨晚我也将公子的家事与我的兄长说了,家兄也在那里候了,会再对杨家的事问个明白,好托人打听。"林南说道。 杨文听了,忙恭身一礼道:"一切有劳林先生了!" 林南道声"不客气",引了杨文出了林记货铺延街走去。 杨文想起去那林家拜见林家二老,空着两手不是个事,下意识地模了模上身上,颇显无奈。 林南一旁瞧见,晓得了杨文的意思,便拉了杨文进了一家店铺,自家掏钱买了几斤果子吃食叫店家包了,然后递与了杨文。杨文尴尬地笑了一下,感激之余,还是接了。 走了不多时,杨文随林南来到了一家宅院门前。林南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转过一面石墙屏风,面前呈现出了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几棵枣树长在墙根,上面挂满了累累的绿色枣子,下置一套木制桌椅。院中地上有条石板铺砌的石板道,通向堂屋。里面已是有两位老人家坐着候了。下首座上还有一位中年的儒士。 杨文先走几步,进得屋内,跪倒在地三拜道:"晚生杨文见过两位老人家。" 林南之父林四海忙起身抬手说道:"杨公子是我林家的恩人,不必行此大礼。老六,快快将杨公子扶起。" 林南上前将杨文扶了。 那林老夫人面色慈祥,手中持了一串佛珠。见了杨文,笑着点了点头。 "杨公子!"那名中年儒士这时上前拱手一礼,恭敬地道:"在下林东,代家父家母谢过公子救下小妹性命之恩。" "林二哥客气了!"杨文忙还了一礼道。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要帮助自己的林家二子林东了。 杨文随后将自己手中拎着的礼物献上。林四海夫妇点头示意谢过了。林东接过,放在了一旁。而后请了杨文落座。有仆人端上茶来,林东请了杨文用了。 说起杨文冒危险为林芳吸蛇毒一事,林家几口又自感激了一回。闲聊了一会,林四海恳请杨文留下用午饭,杨文推却不过,只好谢过应了。而后林四海夫妇便让林东、林南兄弟坐陪,两位老人家先行告退转于后堂歇息去了。杨文起身恭送。 "杨公子请坐。"林东随后请了杨文重新落座。 "昨日听六弟说起,杨公子是太医院杨简杨太医之子,三年前因家中变故,只身避走京城。详细缘由还请公子细说,以待我托人打听个虚实。"林东说道。 杨文于是将当年父亲杨简对自己说的话讲述了一遍。 林东听了,讶道:"看来杨公子也是不知当年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好罢,我会请衙门里的朋友去京城公干的时候先行探听一下令尊的情况。公子且安心在六弟那里住下便是。一有消息,我会通知公子的。" 杨文听了,感激地起身谢过。 林南随后让林东陪了杨文说话,自己则起身离了堂屋转到了后宅林芳的房中。 "六哥,杨公子可是来家了?"林芳一见到林南,自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来了!来了!父亲大人还要留他吃午饭呢。"林南笑着应道。 林芳听了,满心欢喜。 "对了七妹。"林南随又说道:"听二哥的意思,他那边要是打探得到京城杨家的情况,还需些时日。据我来看,那杨太医则是凶多吉少了,否则三年来为何无半点消息与那杨文。对这个杨文,我们还需长久计议了。昨日看他倒还认真仔细,清点货物时半点不差。铺子里的李账房年纪大了,已辞归多日了,我正捉模着另寻个账房呢。我看就让这个杨文先做着罢。日后他若有个家能去,最好不过。仍旧无家可归,就令他在铺里做了罢。人带回来了,不能再令他胡乱去了。也算我们报他的一个恩情。" 林芳听了,点头道:"六哥想得周全。小妹这里先谢你了。" 林南笑道:"这个杨文虽是文弱些,却也忠厚老实,毕竟世医之家出来的。又救了七妹的命,既带回来了,哪里能再赶了去了。好歹与他件事情做,也能安心留下的。我回头真若令他去了,怕是有人不高兴了。" 林芳听了,脸色一红,嗔怪道:"六哥勿要笑我罢。若无杨公子冒险救我,哪里会有我的命在。况且杨公子的身世也是可怜,孤单无靠的,我们尽可能的帮他一回,报其恩罢。" "呵呵!"林南笑道:"怕是日后我们林家会与这个杨文做成亲戚了呢!我瞧着他人品学识还真是不错,不令人厌烦的。"说完,林南又嘻嘻一笑,转身去了。 林芳听了,先是一怔,待她恍过神来,林南已走远了,自家站在那里羞红着脸呆笑了一回。 午饭是由林四海夫妇和林东、林南兄弟陪了杨文用的。因事先知道了杨文的身世,所以林四海夫妇倒也未问及杨文的家事。但尽主人之道,劝些酒菜,问些寒暖而已。 饭后,杨文这才辞谢了林四海夫妇和林东,由林南陪着转回林记货铺。二人刚走出林宅,迎面遇上一个身穿锦袍手持纸扇的年轻公子。后面跟着一名捧了几只礼盒的童仆。 "林六哥!"那年轻公子见了林南,忙走上几步拱手一礼道。 "肖宏兄!"林南也自还了一礼。 "听说林芳小妹回来了,我过来看一下。"那肖宏笑道。 林南听了,眉头皱了一下,应了一句道:"二哥在里面,你且进家罢,我还要陪一位客人。"说着,拉了杨文就走。 那肖宏瞟了杨文一眼,竟是一种阴冷狐疑的目光。看得杨文不甚自在,忙与林南去了。 肖宏进得门来,正好遇见林芳。立时笑嘻嘻地道:"林芳妹子,听说你刚从济南回来。这不,前几日我刚巧在海边从一位海客那里购了几种西洋人用的胭脂,特来送于你。" "不希罕!"林芳立时严肃地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再送东西于我,且拿回去罢。" 二人的说话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林东陪了林四海走了出来。 "参见世伯!二哥可好!"那肖宏忙上前礼见。 "原来是肖宏贤弟。"林东拱了拱手。 "是肖世侄……"林四海则显现出了一种为难之色。 "肖宏,快带了你的东西走,否则我马上将它们扔出大门外。"林芳怕是父亲要邀请那肖宏进屋,忙板起脸色说道。 "这个……"那肖宏尴尬之余,讪讪笑道:"好好好!我也有事呢,改日再来看你。"说完,带了那名捧着礼盒的童仆悻悻而去。 "七丫头。"林四海这边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们林家与那肖家毕竟是世交,虽然那肖宏的父母不在了,你对他也要客气些才好。" "爹,这个肖宏的心思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就他这幅德行,县里哪家的女孩子能相中。"林芳尤自不愿道。 "七妹!"林东一旁说道:"肖家是莒县的一个大族,现在由肖宏当家。然此人以阴险出名,且眦睚必报,县里无人敢得罪他。虽是与我们家有世交,我们也自不得意于他,但也不要过于开罪他为好。" "这种人你不得罪他,他便要粘上你,甩也甩不掉的。日后他若要进入家门半步,我便将他打了出去。"林芳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去了。 林东与林四海相对无语,各自摇了摇头。 本是那肖宏中意于林芳,多次央人说媒,林芳只是不应,林氏父子也自不愿林芳嫁他。然碍于世交的情面又不好明里的拒绝。也因此故,县中及邻县也多没有敢来说媒的。原是那肖宏早已放出狠话来,此生不沾世间女子,非林芳不娶,敢与其争者,当不得安生。只因他阴险的性情,林家每以林芳本人不愿为名回绝。但肖宏就是不死心,为了讨林芳芳心,倒也无所不用其极。但愈是这般,林芳愈是厌他。 说起这肖宏,在莒县也是一个特殊的人物,坐拥祖上遗下的万贯家产,广交江湖上三教九流,也自颇有些见识,独独在林芳的事情上犯了固执,执迷不悟。或是那得不到的,便是那好的罢。 回到林记货铺,林南先自请了杨文到自己的房中坐了,将准备请杨文做铺子里账房的事与他说了。杨文倒也欣然而应。也自不想在林家做个白吃的闲人,待京城中有了父母的消息再议。 如此过了数日,林东那边也自无消息来传。杨文心中虽焦急,但是在求人家办事,不好去催问的,只好耐着性子候了。好在林芳不时的过来,不是提了盒吃食,就是为杨文送来几件自己亲自缝制的衣衫。令郭四等众伙计们好生的羡慕,也自瞧出了些端倪来,私下里不免皆对杨文生出几分敬意来,当作半个东家看待了。 对于林芳的特殊照顾,杨文心生感激。闲里聊天,也自说了些以前家中的状况。待听得杨家三世太医,唯到了杨文这里,不学无术,自令林芳心中惊讶之余,大叫可惜,不过也自未减少了杨文在她心中的好感。一俊遮百丑便是如此了。 待听得杨家祖上杨启风军中献药,救活了当年的凉国公蓝玉,这才有了大明朝历史上的那场塞外奇功,尤其令林芳惊叹不已。杨文出于对林芳的信任和感激,也是见她好奇,便将当年强行记下的那份奇药"续命丹"的配方记录了一份来,送于了林芳。林芳见杨文竟然将杨家独传的秘方送给了她,那份信任感带来的惊喜可想而知。自是感觉与杨文的关系又近了些。 林芳往来林记货铺见杨文的消息也自传到了肖宏那里。肖宏倒不以为意,与人笑道:"此乃林芳试我,于路上拣来的那个呆子,就是林芳愿嫁,林家的人也不愿呢!" 这日午后。杨文正在柜台上整理着账目,忽听得旁边的郭四迎出道:"二爷来了!" 杨文抬头看时,却见林东进了铺子。 "杨公子,我们后堂说话。"一脸凝重之色的林东,朝杨文招呼了一声,先自转向后堂去了。 杨文见状一怔,预感不甚妙,心情忐忑不安地来到了后堂。 林南闻林东过了来,也忙出来见了。那六嫂刘氏端上茶来,便退下了。 ( 第17章 铃医脉法(2) "事在人为!"林芳不服气地道:"人只要敢想敢做,有个希望在,就能成事的。便是不成事,尽了力就是。相公是在笑我胎中教子罢。告诉你,我要令我儿这一代就能赛过杨家的三世太医。" "你又来了。"杨文听了,不耐其烦地起身道:"我儿日后的兴趣若是不在医道上,你这番辛苦可就白费了。" 说到这里,杨文又嘻嘻一笑道:"我儿日后若是喜欢卖茶叶蛋,或者说喜欢下海捕鱼、打铁烧炭的,他便认定那些活计才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你总不能拦下他一辈子不让他去做罢。" 林芳冷哼了一声道:"相公倒是有读书做官之志和兴趣,也未见你成就什么来。如今还不是令我们母子借住在三哥的宅子里。" 杨文听了,立时无了兴致,道声:"说不过你!"转身去了。林芳见了,暗笑不已。 这夫妻二人闲来斗嘴,倒也是解闷的一剂良药。 这日,林芳手捧一部《神农本草经》吟诵药性。一边是自家记了,一边是给月复中胎儿来听,仍旧母子同习。 大凡天下药书,多以"本草"为名。是以天下诸药略分植物类、动物类、矿物类三种,其中以植物类的草木之药最多,是有以"草木治病为本"之意,故多以"本草"为名,也合其实。辟如这部《神农本草经》,共载药物365种,植物类药就占了252种之多,动物类药则仅有67种,矿物类药46种。所以中药也称"中草药",以类占先。 "大黄味苦,寒。主下瘀血,血闭寒热,破……"林芳念到这里,偶觉胎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止了,手摩月复部爱怜道:"我的儿,这寒凉之药念多了,你也能心感神受吗?恐被这药性凉着了罢。"一遍遂止,转择药性平和的念了。再遇以猛峻的药物,暂不读出声了。实是细微之至。 林芳最喜的还是静坐垂帘,专注月复中胎儿。意守胎位久了,恍惚然竟自隐见那胎儿形状,手脚尤辨。初时微惊而醒,以为梦境。待静而复守,其景仍现。窃以为思子心切,成其幻象而已。倒也不以为意,一切任其自然。不喜,不惊,不恐,不恋。心静如水,物我两忘。久之愈加愉悦祥和…… 冯娘对那母子同修的行为不解,曾对林芳说道:"医理难识,大人尚不能悟,未出生的胎儿又如何去感受?夫人意愿虽好,怕也是白费了那般心思呢。" 林芳道:"现在是母子同体连心,母怒儿尚惊,说明母感儿自受。且已成形,当能辨得外部声音了。令他熟悉些医药之语,日后也好对此亲近些的。我只是想亲身经历一番,此胎教之术是否有效。便是孩子日后另有它志,不务医道,我也会令他去的,不会勉强。" 冯娘听了,释然道:"这就好!我真是怕夫人费尽心机,日后公子若转了志向,夫人当是要失望呢。" 林芳笑道:"人各有志,我仅仅是想先天性的引他一下罢了。能随我愿最好不过,不遂我志,也无奈何。" 杨文这日在铺子里见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大舅子林奎,因贩运一批货物远从云南而来,借道来家中探望父母。一行车马及随从十余人,呈些商家的气派。得知家中已招赘杨文为婿,见其一表人才,也自欢喜,当即赠送了迟到的五十两银子的贺仪来。杨文谢过收了。林奎随后出兑了五百两的银子与林南,入在了林记货铺的账目上。原是林奎的生意与林记货铺是一体的,林南在家守其祖业经营,林奎则在外贸易。 因林芳有孕避而不见人,林奎便令杨文代话问候,在家中小住了几日后,便率人去了。 仅隔一月,杨文又见到了从山西大同返家的四舅子林祥,现与人做幕僚,是个生性谨慎的人。早知林芳婚事,因有事未能回,这次也是回来探望父母的。见过杨文,得知其父太医杨简之事,颇感惊讶,显是当年也有所耳闻。 林祥倒是过来与林芳小见了一面,话语间对那杨文也不甚满意,显是他这个优秀的妹子未能嫁与官宦人家,自有些遗憾。临走时留下十两银子,权为日后送于外甥的贺礼。在家刚住了半月,有信来召,便自去了。 杨文曾听林芳说起过,那个五舅子林春在他们婚后一个月,派人送来一份厚礼和祝贺的书信。林家的事,杨文不好细问,只是知道这个舅子林春是名带兵的武官,曾戍守浙江,现又不知调任何地去了。还有那个游走江湖的闲云野鹤般带有传奇色彩的三舅子林成,杨文至今未曾听过他的消息,更不要说见上一面了。 且说林芳宅中静养,十月胎足,将要临产之际,林家上下也开始忙碌起来。林东妻子张氏和林南妻子刘氏过来早晚陪伴。林老夫人也派了家中一名老成的丫环过来帮忙。物品备齐,又约好了接产的稳婆。据说在稳婆这一行里头是个极有名气的,早早接了来,安排在附近的客栈内住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那个稳婆自家有个规矩,不先和产妇见面的,只有将要生产时才过来主事。 这日晚间,林芳忽感月复痛,产门见红,生产在即。张氏忙令人传那稳婆过来。一家子女人也开始忙乱起来。 杨文在门外候了,心中掂记林芳母子安危,急得什么似的。索性跑到一边焚香叩拜天地,祈求妻子平安。 稳婆是事先约好了的,一传便到。这稳婆在民间又称之为接生婆、老娘、姥姥、产婆、坐婆、蓐母等称呼,由那些有接生经验的妇女担任,专司生产事,也自各有各的手段。便是有那般难产的妇人,运气好了遇到个有特殊本事的,往往能转危为安。这件事里头,或是高明的医家也自不济呢。 这是位年过六旬的老妇人,打扮得却是干净利索,走起路来忽忽生风,甚是健朗。后面跟了一名中年妇人,手中提了一包裹,里面当是装有接生的物件。这中年妇人是那稳婆的助手,俗称"抱腰",就是抱住产妇的腰部,协助稳婆接生。 且说这稳婆不急不慌的来到后宅,刘氏上前迎了。 那稳婆问道:"午间送于夫人的开骨散可是服了?" 刘氏应道:"按纪姥姥的吩咐早已为我家待产的妹子服下了。" 纪姥姥点头道:"这就好。只要服了开骨散,保她产子不痛。这可是我家传的秘方呢。女人家天生受苦的命,十月怀胎已是不易,可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口,再遭回罪了。" 纪姥姥说话间,在将要进门之际,忽然间生出了一个莫明其妙的举动,若大把年纪竟然跳起,双手搭在了门框上,身子悬空,顺势打了个悠悠。而后松手落地,朗声一笑,嘴中不知念叨了句什么词,而后径直入内室去了。动作甚是矫捷,实不象六旬老妇所为。自将一旁的刘氏和冯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之余,张着嘴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时候不大,便听得从内室里传出了一阵婴儿清脆的哭声,极是响亮。随听得满屋子的妇人们欢呼不已。 正等得心急如焚的杨文听到婴儿的哭声,心中自是一松,几欲瘫软在地。此时见那冯娘奔跑出来,惊喜地朝杨文大声喊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俊俏的公子,母子平安!" 杨文听得真切,立时泪流满面,自是喜极而泣。 内室里,满面欢笑的张氏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了脸色憔悴的林芳身边,兴奋地道:"七妹好福气!生了个俊美的生甥呢!" 林芳望着身边的孩子,已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是自己的杰作,辛苦的杰作,上天不负已望,终于送给了自己一个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作品和最为珍贵的礼物。 林芳激动之余,说道:"二嫂,那位纪婆婆好手段,服了她的开骨散,生产时未感到多大的痛呢。不知有何种奇药在里头。一会好好的打赏人家罢。" 张氏道:"也是七妹的运气。这纪婆婆也就在这两年间才名声鹊起,她的开骨散令多少媳妇免去了生产之痛。我当时就没有遇上,生你那侄子时,痛得死去活来,险些……" 张氏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忙抬手在嘴前煽了下笑道:"大喜的日子,不说那种不中听的话。" 此时那纪婆婆处置好一切后,到外间屋子洗净了手,正由刘氏陪着喝茶休息。时不时地点头说道:"这孩子生得顺畅!也是当娘的保养和保持得好,胎正不偏,也未令孩子在月复中长胖了去,否则虽是服了开骨散也要下针的。接生过许多的孩子,头一次听到这样响亮的哭声!好啊!长大了必是非常之人!" 刘氏听了,自是高兴地感谢不已。 此时林南带了两名伙计抬了些吃食过来,听到消息,兴奋地道:"七妹果然生下个外甥!"随对一名伙计说道:"速去老宅报喜!" 那名伙计听了,转身欢快地跑去了。 ( 第18章 失笑症 待稳婆两人出来,林南上前付了双倍的赏钱,谢过一番,唤了两顶轿子,载了二人去了。那杨文在一旁,百事不顾,只是站在那里"嘿嘿"傻笑。自家老婆生孩子,全无他的事一般。 林南见了,摇头笑道:"好妹夫!恭贺杨家有后了。且要陪我喝杯喜酒罢。"说着话,拉了杨文朝前宅走去。杨文仍旧嘻笑不迭。 林南见杨文笑声仍然不止,颇显怪异,望着杨文讶道:"妹夫且莫喜成这样罢,你这笑得人心慌呢!" "哈哈……六哥……"杨文虽是笑声不止,却也呈现出一种无奈的痛苦之色,笑着说道:"哈哈……我竟是止不住了……哈哈……,快些想个法子罢。哈哈……" 原来杨文在焦急万分之际,忽听得林芳母子平安,且为自己生了个男孩儿,一时间百感交集,喜极而泣,泣极复喜,随后狂笑不已,脸上的肌肉竟然控制不得,收不住笑意了。便是强行捂口,也是不能。 林南此时惊讶道:"妹夫这是患了失心疯了!"说着扬手朝杨文脸上打去。希望两巴掌能将杨文打过来。 杨文倒也硬受了,摆着手笑道:"哈哈……六哥,这不顶用的,哈哈……我掐紫了四肢上的肉也不济事的。哈哈……" "坏了!这般笑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林南倏地一惊,忙命另一名伙计帮自己搀扶了杨文到厅堂里坐了。 "东家,杨公子怕不是患了什么失心疯,虽是止不住笑,神智却还清醒的。应该是另一种失笑症罢。"那名伙计说道。 "失笑症!这如何来医得?"林南忙问道。 伙计摇头道:"这个怪症小的也是不知。只是偶然间听人说起过,有人曾患失笑症,连笑数月不止,遍求百医不效,饿得极时才勉强进些水米。后来一张脸便自笑得瘫了。再显不出任何的表情来。世上也自无人能医的。" 林南听了,也自慌乱道:"乘时候短快些止住才好,否则久了真若笑瘫了脸去,这人也便自废了。且去城东的安顺堂请那王大夫来治。" 伙计听了,忙转身去了。杨文坐在那里仍旧大笑不迭,已是流出泪水来。虽是难受之极,但强止不住,也无奈何。 且说天色亮时,林芳在房间里女乃着孩子,候了一晚也未见杨文的人影,便对旁边照顾自己的刘氏说道:"六嫂,杨文哪去了,为何还不过来看他自家的儿子?可是又有那些忌讳,产房里进不得男人吗?莫讲这些规矩罢。令他父子早些相见,也犯不得什么神灵的。" 刘氏听了,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妹夫那边出现了一个蹊跷事,暂时解决不下,所以不甚方便过来。" 林芳听了,立时一怔,讶道:"杨文出了什么事?"神情大为紧张。 刘氏忙上前安慰道:"七妹莫急,妹夫并未出什么大事,否则我也不会与你讲了。就在昨晚你生产之后,妹夫闻得你为他杨家生下一个儿子来,高兴万分,大笑不已。谁知这一笑竟自止不住了。请了城里安顺堂的王大夫来,也自不知如何医得这种失笑症,无奈地去了。这不,妹夫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坐在前堂屋里笑了一晚上呢。七妹也勿跟着着急上火,否则会影响了孩子的女乃水。待妹夫那边笑过劲了,也自然会止了。" "这杨文竟然高兴得如此过头!笑了一晚上还不住下。好歹只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若是生就了一对双胞胎,岂不是要笑上一辈子。"林芳听了,颇感意外之余,也自禁不住想笑。 这时冯娘端了一碗鸡蛋红糖水进了来,边走边摇头不解地说道:"老爷的高兴劲还没有过呢!连茶水都饮不得了。" 床上的林芳听了,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暗讶道:"这失笑症一旦制止不住,笑上个几天,正常之人如何能忍受得了。必须乘其刚开始发作时控制住,否则会将相公笑坏了身子的。" 林芳转而又思量道:"这是相公听到我为他杨家生下个男孩儿后,才高兴得笑止不住。相公历经家中惨变,江湖磨难,今遇此令其兴奋之事,必是暴喜之下,失去控制了。也是先前所积蓄的郁闷情绪忽然间的渲泻出来,强止不住了。所谓乐极生悲或是如此了。按医书所述,这应该是暴喜之下令心气外扬收止不住所致。如何令其收回来呢?若以《内经》所言,喜为心志,属火,恐为肾志,属水,恐能胜喜,犹水能克火。当要令相公惊吓一回或能有所好转。安顺堂的郎中既不能施药,我且试一下罢。" 想到这里,林芳忙对刘氏说道:"六嫂,我有个法子或能止住杨文的失笑症,你且前去试一下。" 且说杨文坐在前堂的椅子上一边流着难受的泪水一边"呵呵"阵笑不已,虽是笑了一晚上有些倦了,声音小了点,由"哈哈"转成了"呵呵",但那嘴角的开合度却是不曾减的,两腮的肌肉习惯性地机械抽动着,但觉笑意从月复中出,非笑出来不可,实是强忍不住。林南则是愁眉不展地来回踱步,思量着哪里还有高明的医家来治这失笑症。 这时,那六嫂刘氏从门外走了进来,望着那边笑声不止的杨文,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脸凄悲的样子走上前来,忧伤地说道:"妹夫怎么还在这里自家欢笑,刚生下的外甥他……他……"说到这里,刘氏低头掩泪,哭泣不已。 "孩子怎么了!?"杨文倏地一惊,笑声立止,马上从椅子了跳了起来,焦急地问道。 杨文的突然转变自令林南与刘氏一怔。刘氏惊喜之下,仍旧故作一脸的悲伤,摇头说道:"妹夫自家去看罢。" "儿子!"杨文大惊之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地跑了出去。 "嘿!妹夫不笑了呢!?"林南指着杨文的背影,惊讶地道。而后又急着问刘氏道:"孩子怎么了?" 刘氏此时长吁了一口气,释然一笑道:"孩子没事,这是七妹的主意,令我来吓一下妹夫,还真是起作用了。不佩服七妹还真是不行啊!" 林南听了,这才恍然大悟,赞叹道:"好个七妹!一惊镇一笑,将妹夫的失笑症硬生生的吓回去了,也是有你的!扮得极象。外甥医术未成,七妹倒先成就个国手了!日后还了得!" 杨文心急火燎的跑至后宅,待进了林芳的产房,看到林芳躺在床上正在爱惜地轻轻抚模着孩子,忙上前惊急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房间中的冯娘和张氏见了杨文慌恐的样子,皆自惊讶不已,不知杨文的失笑症如何竟自好了。 林芳见杨文一进房间,笑症全失,便知自己的法子已然奏效,暗中欢喜,便装着未见到杨文,拥着孩子佯睡。 "娘子,我们的孩子怎么了?"杨文上前问道。 "还说呢!相公如何才过来。儿子适才哭闹想要见爹呢,这会已经睡了。"林芳转过身来说道。 "哦!"杨文听了,心中一松。额头上已是渗出一层冷汗来,大笑刚止,但觉脸部颇有不适,不由抬手扶模着。 "相公,你这是怎么了?"林芳故意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笑了好长时间,这脸有些木了呢,酸酸的,使不得劲了。"杨文捂着腮部皱着眉头说道。 林芳听了,忙伸手抚模着杨文的脸,心疼地说道:"那就先不要说话了罢,歇歇好了。"随后指了身边的正在熟睡的那婴儿柔声道:"看看罢,这是你杨家的命根。只许看,不准再说话了。"担心杨文笑过之后,或有遗留之症,忙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杨文上前看时,见一个白净俊俏的婴儿在襁褓中熟睡,尤是可爱,感觉是那么的亲切。看得痴了,不自觉得流下泪来。 冯娘和张氏见那一家三口相聚,互相示意退了出去。 杨文此时感到脸上的肌肉开始麻痛涨作起来,笑了一晚,已是在恢复知觉,却是令杨文暂时说不出话来了。便一手捂了腮部,一手比朝林芳比划着。 林芳会意,笑道:"你是问给我们的孩子起个什么样的好名字罢。" 杨文听了,不住地点头。 林芳笑道:"本来是留给你为孩子起名字的。这会便是有好名字你也说不出来了。" 杨文摇了摇头,指了指林芳。意思是你来为孩子起名字。 林芳笑道:"杨家三世之医偏偏到了你这里令其绝了继承之人,当是你的心窍被蒙蔽之故罢。我看只有再行令我们的孩子心开神悟,方能再入医道之门。就叫他杨开如何。" "杨……开!"杨文勉强的应道。随即不住地点头,面呈喜意。 "相公同意了,那就叫这个名字了罢。也令我们的孩儿继往开来,日后成就大医之道。" 这时,听得外厅有人说话声音,显是来了人。随见冯娘进来说道:"夫人,老太爷过来了,要见他的外孙呢!" 林芳笑道:"那就将孩子抱出去让他的外公见见罢。" 冯娘抱了小杨开来到外厅。此时林四海和林南、刘氏夫妇已在那候了。见孩子抱了出来,便围上来观看。 林四海望着襁褓中的杨开,对这个外孙自是喜爱之极,围着看了几圈,然后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感叹了一句:"唉!这杨家的便宜真是赚大了!" 林南夫妇和张氏听了个糊涂,里间的林芳听了个清楚,自是会意地抿嘴一笑。 林芳生子,令这个院落里增添了许多的欢乐气氛,多有亲戚邻人来贺。杨文的面部经过了十余天才逐渐恢复过来,没有了那种长久的喜笑之后形成的酸木感觉。待得知了是林芳急中生智以恐胜喜治愈他的失笑症后,惊喜之余,也自后吓不已,对妻子尤添敬重。否则再行笑上几天,真是要将他的一张俊脸笑瘫了去。以为杨家先人荫佑,又**香拜祭了祖宗一回。经过此意外之事,林芳对医道更加的痴迷了,也对引杨开日后入习医道充满了无比的信心。林家上下更是对林芳赞叹万分。此事也自传播开去,闻者无不惊叹林芳是一奇女子,一时成为莒县的坊间奇闻。 林芳终得所愿,生子杨开,一腔心思除了育养孩子之外,又开始了筹备培养杨开习医的计划。闲里尤是读书不倦,择那先行可用的医书备了。本是为了日后教习儿子医道,她自家却是先入此道了。慈母苦心,如何不令人叹服。一家人的希望从此都集中在了这个还未满月的婴儿身上了。 满月之后,林南和林东兄弟催着杨文办喜酒。杨文和林芳商量了一下,便出了五两银子在县里的醉乡楼办了三桌酒席。席间抱着孩子出来和大家见了面。诸人自又有礼物来贺,金镯银锁的孩家玩意收了好么几件。加以各式送给孩子的礼品贺银,竟在五十两银子左右,有赚不赔。 自此以后,林芳静心育儿,仍旧雇用了那个冯娘,料理起居饮食。那冯娘又开始扮起老成,教了些林芳婴儿禁忌之事。说是虽然过了月子,产妇不必过甚注意受凉、冒风,但饮食上生冷还是要忌的。尤其是在房间内仍旧不可高声讲话和有器具碰撞之响,否则会惊了孩子的"魂"去。并且洗过的孩子小衣服,晾晒庭院里不可过夜,否则会有昼藏夜飞的鬼物、怪鸟将其魂魄带走。林芳听了,一笑谢过。认为婴儿初长,五脏未定,魂魄未安,倒是极是受惊的,应该注意些的。回头与杨文说过。杨文倒是又添油加醋了一回,说是其祖上本是河南开封人氏,曾闻人讲过,开封一地便有"九头鸟"一说,常夜间飞出,遍寻有孩子的人家晾在院落过夜不收的衣服,以带走魂魄,令小儿夜啼不已。林芳听了,将信将疑,倒也不敢令杨开的小衣晾晒太久。民间禁忌,或多有类似之说,经验也好,民俗也罢,有小孩子的人家能遵守便遵守罢。孩性无常,时多怪病,总有医家不能为之事,而每每又以民间之法可祛,殊不可解也。 不觉间,时间飞逝,又过去数月。 且说这一晚,云遮月隐,四下漆黑一片,整座莒县县城静悄悄的,除却偶至的风声和远处街道上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再无声响。近子时时分,忽有一个黑色的人影翻进墙来。身形敏捷,落地无声。 那人一身夜行衣,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幽亮的眼睛,行走在这夜色之中,尤是显得诡异。 夜行人悄然来到了杨文夫妇的寝室窗侧,靠近窗子静听了一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点破窗纸,就势吹进了一股烟雾去。这是江湖中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惯用的可让其方便行事的令人昏迷不醒的"**香"。 夜行人静候了一会,待那"**香"的烟气在室内弥漫开来,这才轻启窗户跳了进去。旁物不取,单抱起了林芳身边的正在熟睡的小杨开,而后跃出窗外,紧走几步复又翻墙离去。悄无声息地来,又自悄无声息地去了。 莒县城东三十里有一座破旧的古庙。此时在一间残败不堪的屋子里燃着一盏昏暗的摇摆不定的菜油灯,两个十分诡异的人影被灯光拉长映照在墙壁上,随着不定的灯光晃动着,似乎是两条从地下冒出来的鬼物。 一张布满了灰尘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由碎花布包裹着的婴儿,那婴儿正是被那夜行人盗走的小杨开。此时虽被人携带走了三十里,却仍在熟睡,或是也受了那"**香"薰染之故。 "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肖公子,你可是忍得下手吗?"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响起。这是一个弯腰驼背的拄着一支乌黑拐杖的白发婆婆,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混浊的眼睛,看似无神,却时而迸发出几点骇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名闻江湖的天花婆婆,今天如何也生起菩萨的慈悲心肠来了。可是还怀有当年叶家人的医者济世活人之志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应道。 那天花婆婆闻之,身形微震,虽是不能看出其表情来,还是显得有些激动。 原是这天花婆婆姓叶名素容,先祖叶远是当世有名的针灸大家,创立了著名的"天花针法",此针法是继承"游针术"革新而来。而"游针术"又为宋朝民间针灸高手张乐天所创,以微细的毫针择穴刺入,令其游走于血脉内,待至某穴之时再以磁石吸出,治奇疾每获神效。 要说起那张乐天的游针术,有则坊间轶闻,不得不说,否则诸位看客也自无法了解叶氏的"天花针法"。 话说,有宋一朝,至于是哪一代的天子已是无从考证了。当时的皇帝正值壮年,忽一年不知何故患了一种奇怪的病来,先是感觉头晕腰酸,四肢乏力,继而开始喜怒无常,脾气暴燥起来。太医院的一干太医们千方百计的用药施治,只是不见效果。以至龙颜大怒,斩杀了十几名太医院的无辜的太医。这还不算,这皇帝心性又失了常,隔三差五的将那些待寝的嫔妃们打入冷宫,甚者暴怒之下,处死的妃子也有几个,正处年华的妃子们香消玉殒,好是可怜。 所以说,这天下间最悲哀之事,莫过于皇位都让他一家人坐了。往往那开国的君主多是贤明的,金戈铁马,浴血天下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这一片锦绣江山,他自家尤是珍惜得很。勤政爱民,每每作出一番流传千古的政绩来。虽然也有老糊涂的时候,可还算是一个管理家国的好君主。悲哀就悲哀在这皇帝的宝座他只传于自家的子孙,希望永承那万世之基业。也不管那子孙的长幼愚智,便是一个天生的白痴来继承也算是天下正统,都要万民臣服。偌大个天下都只围着他皇帝老子一人转。这样一来,本是个好人,也能被这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势弄迷糊了去,无了管制,天下老子一个人说了算,便自令人的本**望膨胀至极,做出许多荒唐之事。历史上往往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件多是这皇帝做出来的。 ( 第19章 游针术(1) 且说这位宋朝皇帝因病施威后宫大内,便是上朝处理国事之时也开始发起暴虐来,瞧着哪位大臣不顺眼,立时削职革位,轻者发配充军,重者下狱赐死。令人十年寒窗,半世辛苦好不容易博得来的一个功名,瞬间烟消云散,天下士林寒心,也自无奈,谁叫人家是皇帝,是发官帽子的呢。于是乎,朝廷内外一片恐慌,人人自危。大臣们和那皇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国不将国不说,时间久了,若是引起天下激变,自家的位子也是难保呢。有这个皇帝在,都还能跟着混口饭吃。再另行换了人,那可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于是商量了一下,广发榜文,召天下名医入宫为皇帝医病,治好者封官加爵,赐你一场人生大富贵。期望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过伴君如伴虎,这皇帝老子的病哪里会有人轻易的去治,稍有闪失,就会要了自家的命去,甚至于还能牵连九族。更重要的,那位病人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便是那般要钱不要命的人也会掂量出个轻重来。榜文发出数月,竟无民间医者敢来揭榜。 然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还是有的。 这皇家榜文,还是引出了一个民间的针灸高人张乐天。乐天者,乐天知命,快意人生而已。 乐天医道,承自家传,到他这里更是达到了针灸大师的高度。此人博古通今,旁及百家诸学,医道精湛,尤擅子午流注针法。这子午流注乃是按时辰择穴进针的针法,是能计算出经脉的气血流向,什么时辰哪个穴开了,应时下针,效果尤妙。此针法日后另有阐述。 乐天之所以在针法上达到了大师的高度,是因为他能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了真正的发扬。那就是在子午流注针法的启发下,他发明了"游针术"。此术所施之针细如毫发,长约寸许,按病症之不同,选取某一经脉上的穴位进针,推算气血流向及时辰,再从同经或另一经脉上的某一穴位处以磁石将那游至此穴的针身从皮肉下吸出。以实质针具通行血脉,从内里打通和激发所行经脉壅滞的气血。是比那单以针刺穴刺激经脉的法子不知快捷了多少倍去。且每每生出普通针法所不能达到的奇妙效果,对诸般疑难杂症,多是一针即效,甚至根除,故在医林中素有"张神针"之称。 当世之人,在对医道的认识上,往往厚古薄今,总是认为今不如古。实在错矣,连古代遗下的诸般理法都未能真正的继承下来,认识明白,又何谈以发扬去。至于古之奇术一术一法的失传,又当别论了。 乐天有妻何氏,名桂花,也是名医之后,医道修为不在乐天之下。且乐天游针术之成,皆是与何氏冒险以身试针的结果,非以身试针,自不知游针术的真正感觉和效果,九败九试,二人险些将性命搭在里头,终于成就了游针奇术。他夫妇都是慈悲行善的医家,自不会有拿病人试针的道理。这夫妇二人可谓是医林中的双壁,古今少有的夫妻皆通医道之人。 这天,何氏见乐天不快,似有什么心思,知夫莫若妻,何氏于是道:"相公可是欲揭皇榜为皇上治病吗?闻皇上性情失常,必是患了奇疾。便是可治,此事也存在着太多的危险,事君如事虎,还是莫要管他罢。" 乐天听了,叹息了一声道:"此事难为,就是因为这个病人是皇上。" 随即,乐天神色一肃道:"即便如此,我还是准备揭了那皇榜去试一下。" 何氏闻之一怔,她知道乐天并非那般贪图富贵之人,但又为何去冒险呢。于是说道:"给我足够的理由!否则我不准你去。" "好!"乐天点了一下头,郑重地说道:"理由有三。一是对方是个真正的病人,我们医者行医济世,目标就是人身上的疾病,是不能论对方身份贵贱的。更不能以危险来逃避去医人的理由。" "这个理由用在皇帝身上过于勉强。第二个呢?"何氏摇了摇头道。 乐天道:"听说皇上每隔些日子就要杀掉一位太医院的太医,以此来泄太医们对他无术可施的不满。这样下去,太医院的太医们早晚要被杀光。太医院统领天下医道,多是从民间召去的佼佼者,不能因此故,在本朝绝了正统医学一脉,动摇传承后世的根本。为了救下这些医林中的可怜的同行们,我也要走上一遭的。这便是第二条理由。" "这倒是个理由。"何氏点头道:"还有重要的吗?" "有!"乐天道:"这也就是第三个令我去的理由。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不管他是明君也好,昏君也罢,这是我们左右不了的。但是他在诸般病态下,是不能以正常人的理智去领导大臣和去处理国事的,君臣失位,国之衰也,受苦受难的还不是老百姓。所以治好皇上的病,是为了不误国事,不苦了百姓。同时也有一点好奇心使然,我想知道皇上到底患的是什么怪病。太医院的那些精英才俊们如何就没法子来治。" 何氏听了,叹息一声道:"这三个理由虽是能成立,可是你考虑过了自身的后果吗?" 乐天笑道:"我不是庸医,更不是那种不计后果的蠢医。在去之前,我们必需要想好一个安全的月兑身之法。否则我去送自家性命何来!天地至贵者!命也!" 何氏听了,这才转忧为喜。于是夫妇二人考虑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和应对之法。 一切商议妥当之后,夫妻二人便来到了京城。何氏先投了家客栈住下,以做外应。随后张乐天抖了抖精神,来到悬贴皇榜之处,上前将那皇榜揭了。守皇榜的兵士一见有人来揭榜了,立时喜从天降一般,报与在此值守的内侍。一众人等将乐天恭敬地迎进皇宫大内。 闻之终于有人敢揭皇榜的消息,皇后和朝中文武百官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龙榻之前,乐天在仔细的为皇帝诊病,望、闻、问、切一番,尤其是两手脉经三部九候细诊之后,乐天心中立时恍然大悟,同时也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皇上的病是肾脉受损,龙阳不举之症。也即患了重症"阳萎"。乃是每日里声色犬马,纵欲过度,保养不慎所致。 后宫三千佳丽,白白养在那里,皇上岂能不心急窝火。尚不能驾御后宫,又何以撑控天下。这做皇帝的第一好处都不能尽情的享用了,还做着这皇帝甚用。但又不能明说出来,所谓讳疾忌医便是如此。尽让人知晓了,这皇上的脸皮朝哪放去,有损伟大形象呢。无了阳刚之气,还以何种威严管理朝臣。 "怪不得这么多的太医身首异处,原是诊得了皇上的病由,又治不得法,焉能令你再行活下去。"乐天惊骇之余,也自不失冷静,对那皇上说道:"陛下之病,乃是日理万机,忧国忧民,积劳成疾,故有诸般不适。普通药饵,难奏其功。为今之计,只有施以草民自创的游针术,方可根除陛下顽疾。然施此针法的过程颇为复杂,必需设以静室,任何人不得擅入,并且七天七夜内不能进以饮食,这样才能保证陛下康复如初。" 皇上听了,龙颜大怒道:"大胆刁民,先施以什么游针,再令朕饿上七天,这岂不是存了心思要谋杀朕吗。常人三两日不食都能饿昏,七日不食焉有活命之理。来人,将此凶徒拖出去斩了。" 殿前武士闻令,立时冲进来绑了乐天就走。乐天则大声喊冤枉,并说"皇上之病,当今天下非我不能治。一介草民,岂有来谋害皇上之理由,还请皇上明查。" 此时旁边的皇后忙上前叫住武士,随对皇上道:"皇上之疾,已是令天下之医束手。这个张乐天既敢揭皇榜进宫为皇上诊治,必是有着非常的手段。或许此人真的能治好皇上的病呢。况且杀了此人,也于事无补,天下更是无人敢来为皇上治病了。不管怎么样,还请皇上试下罢,宫里内外戒备森严,想走他也是走不掉的。什么人敢以自家的性命来做此无谓的事呢。" 皇上听了,始觉有理,仍旧怒气难平道:"朕就准你一次,一切都按你吩咐办了,七日后若是有半点差错,朕必要灭你九族。" 乐天随后被松了绑,保证道:"尽请皇上放心,草民针法活人无数,保无差错。然非常之术,必有非常之法。所以请皇上先委屈七天,七天后自会令皇上康复的。但是七日内万不可进入杂人惊扰,否则在治疗时惊了驾,乱了皇上的气血,可就怪不得草民了。" 皇上冷笑道:"七天后朕若是不能走出来,你也休想活着迈出这皇宫一步。" 然后一切皆按乐天吩咐做了,先在宫中辟出一静室,做为疗疾之所。四下里自是布置满了御林军,以防乐天畏罪逃走。 静室中,乐天先是令皇上月兑去衣服,仅着了一条内裤,于床上仰卧了,而后乘其不备,在头上疾刺一针,那皇上立时全身无了知觉,昏迷过去了。 接着乐天取出了一枚用以施游针术的那种微细的芒针,凝神定气片刻,抬手一弹,那针身竟没入皇上脐下关元穴处,不见了踪迹…… 且说皇后及一群文武大臣们在外面等的是心急如焚,可谓度日如年。 开始的三天里,乐天还能向外面讨以自家的饮食,后三天,竟自无了任何的动静。这着实令皇后和群臣们迷惑不已。因有皇命在,此时此刻,任是谁人也不能也是不敢进去瞧个明白的。 待到了第七天的早上,里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并且显得死气沉沉,没有个活人在里面的样子。 皇后硬熬了这六天,这时再也是忍受不住了,恐生意外,也是担心发生了意外了,便命人破门而入。 ( 第20章 游针术(2) 待进了静室之内,所有的人皆不由目瞪口呆。只见那皇上躺在那龙榻上,身上遮了件丝被,却是全身僵硬若死状,呼之不醒。而在旁边的地上,那张乐天也是如死人一般散了四肢躺在那里。实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令这二人一齐僵卧在此。皇后及众臣疑惑不已。 皇后见了眼前的情形,大惊失色,后悔之极,立时瘫坐一旁。 有随从的太医上前奏道:"皇后,皇上并未驾崩,仍有鼻息,只是不醒,不知是何缘故?" "活死人一般,又有何用。"皇后垂头丧气地说道。 忽有内侍来报:"禀报皇后娘娘,宫门外来了一妇人,自称是那张乐天的妻子何氏,见丈夫六日不归,特地来寻夫了。小的们已将其拿下。" 皇后听了,咬牙切齿道:"她倒是敢来寻夫,我还要向她要皇上呢,带上来。"意思要拿何氏来泄愤。 "民妇叩见皇后娘娘!"何氏进来,跪地拜见。 "大胆民妇,你那丈夫口口声声有十足的把握将皇上治好,如今却是将皇上治死了,可是知罪吗?"皇后问道。 何氏并不惊慌,说道:"回皇后娘娘,民妇的丈夫从不治没有把握的疾病,他若是应下出手治了,便是有能力将此病治愈。只是不知现在治疗的情形怎么样了?" "两个都倒下去了。"皇后愤愤道。 何氏闻之一惊道:"看来皇上是患了奇疾,否则民妇的丈夫不会耗尽自己的精力将自己累昏过去的。现在看来,对皇上的治疗还没有结束,恳请皇后娘娘,让民妇去为皇上继续治疗。民妇随丈夫行医多年,也自通晓他的针法,自会将皇上救醒。" 皇后听了,希望立时大增,说道:"好,本宫准你所奏。但是记好了,救醒皇上则罢,否则不要怪本宫心狠,你夫妻二人都要被凌迟处决。" 何氏随后来到那静室里,看到了张乐天和皇上。皇后和大臣们恐何氏要做什么手脚,自在旁边看得紧紧的。 何氏先是叫人将乐天抬出去,安置在了另一间屋子里。而后持了皇上的脉位,细诊了一遍。心中惊讶道:"难怪如此!看来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疾病。" 病状即明,何氏也知道了乐天下针之处和出针之法。随后在皇上的左脚心处发现涌泉穴上皮下似有物欲将拱出。于是取了一块磁石,贴近那涌泉穴。 忽见"扑"的一声微响,那涌泉穴处竟有一枚寸许长的芒针破皮而出,吸附在磁石上。自是看得皇后、群臣及太医们目瞪口呆。 就在此时,偶闻皇上喉间气息响动,大叫一声而醒。尤是感觉神清气爽,其乐融融。 "皇上醒了!"皇后及群臣们立时欢声雷动。 "且慢!"何氏按耐住心中的激动,说道:"皇上龙体初愈,并且十分的虚弱。两个时辰内还不能起来说话和做事。若是感觉饿了,可进食少许米粥,六个时辰之后方可下地走动。" 此时此刻的皇后及诸位大臣,早已是对乐天夫妻敬若神明一般,朝皇上施礼请安后便都退了出去。 皇上躺在那里也自满面笑容,额首示意。此时但感全身燥热,处已是呈一柱擎天之势了…… 乘此间隙,何氏连忙来到了安置乐天的屋子里,找了一下,在右臂曲池穴上发现一针尖将要透皮而出,随用磁石吸出。 游针一出,人即苏醒,此时见那乐天睁开了双眼,适应了一会后,望着旁边焦虑的妻子,朝她迷起一只眼睛笑了一下…… 屋子里,忽然间传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 接着,又传出一阵女子的凄惨的笑声,两种笑声合在一起,回荡在皇宫大内,实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皇后及群臣闻之,皆自一惊。 随有内侍来报:"皇后娘娘,那个张乐天被他的妻子救醒后便疯了,他的妻子受激不住,也跟着疯了,一家两口都疯了。" 皇后及群臣惊讶不已。 那个皇上此时躺在龙榻上,听闻乐天夫妇都疯癫了去,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 待过了六个时辰,皇上这才一身轻松地走下床来。站在窗子里,望着院落中两个疯癫的互相追逐的男女-张乐天夫妇,颇呈些复杂之色。 "朕本是要重重赏赐他们,虽知却无福消受。且赶出宫去罢。"皇上犹豫了片刻,说道。 接着那皇上又唤过两名大内侍卫,下了一道密旨,冷冷地道:"跟上那夫妇,若果真疯了,就由他们去罢。倘若露出半点的清醒兆头,格杀勿论!" 两名侍卫领旨而去。 且说乐天夫妇一路狂笑着,互相追逐着出了皇宫,离了京城,仍旧疯癫不已。暗里跟踪的那两名大内侍卫在跟随了两天之后,确认乐天夫妇的确疯了无疑,这才回宫交旨。 从此以后,江湖上便无了乐天夫妇的踪迹,"张神针"的大名也在医林中消失了。 乐天夫妇佯疯避过一场杀身之祸,全身而退,从此隐居民间,再不敢露以游针术为人治病。直至乐天晚年,偶遇叶素容先祖叶远,二人交谈甚是相得,于是秘授以游针术。一年后,叶远持术而归。 在这里说一下游针术,因为此书日后还会引出这种奇异针法的。 后来,叶远家乡曾暴发天花瘟疫,染者不救。叶氏族人也染有七八。危急之际,百药无效。那叶远于是大胆一试,以"游针术"为基础,另创以一种独特针法,"种针"于人体内,以激起人体潜伏着的真气、正气,抗那邪气于外。先行试针于族人,竟自大显成效,阻断了家乡天花一疫暴发流行之势。也自开创了以针法治愈瘟疫天花的先例。叶远与他创立的这种奇特的并以天花命名的"天花针法"从此名扬天下。 那叶素容幼时便得父辈传授"天花针法",深得其精髓。成年后嫁给了一个商人。起初夫妇恩爱无比,也不知海誓山盟了几回。但是几年光景下来叶素容竟不能生子,那商人封建思想颇是严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那叶素容不免日久生厌,于是暗中纳了一妾。待那小妾身怀六甲之时才向叶素容说明一切,以令她强行接受这个事实。 此事对于叶素容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昔日间的夫妻恩爱倾刻间冰消雪融了去。从此性情大变。却自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待那小妾生产下一男婴来,假意奉迎,将那母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商人见状,倒也满心欢喜。家中大小一团和气,令他放心地钻营生意去了。 那婴儿待养到三个月时,忽然间患上了一种怪病,每月总有半个月日夜哭啼不止。商人先后请了不下几十名医者,竟然皆不知病因所在。后遇一老医,诊脉之后,说是孩子身上生有异物,游走血脉间,针药不可为,随后摇头而去。商人无奈之下,仍旧遍请名医,求购奇药来医治那孩子。未至两年,万贯家财耗损一空。这期间,叶素容对那商人说了一句"此乃报应"便自离开了,再无踪影。 后来那孩子终于不治夭折。死时前几日,竟有细微的针状物从眼角部位破出,先令目盲。那商人震惊之余,持了那针状物于手中观看,发现竟然是人工铸造的精致的金属针身。猛然想起原配夫人叶素容的祖上曾以针法名世。似有所悟,然此时已是人财两空,责之不能了。 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天花婆婆,专门惩罚那些负心人及其所生下的孩子,在人不察觉的情况下在孩子的身上种下比天花厉疫还令人痛苦的"天花针",以令那些负心之人更加的痛苦。无论谁家的孩子遇到了天花婆婆,便等于遭受到了无法避过的天花之疫。据说在以前,孩子哭闹,只要一说天花婆婆来了,孩子们便能立步哭声。可见其人影响之大。 叶素容将救人济世的"天花针"法逆施成了害人之术,医道之为,本是人心中一念之动,救人杀人,便在乎此了。 在十几年前,天花婆婆不知什么原因,忽然间消尘绝世,不知所踪。此番又重出江湖,不知又是被什么人请出来了。 那天花婆婆这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肖公子此言差矣!你倾家荡产力请老婆子出山,还不是为了医你那颗受伤的心吗。为了医你一人,也只好牺牲他人了。这世上最难知的是人心,所以人心也最难医。不下猛药除你心头之恨,是不能抹平公子心中之痛的。老婆子既然接了你的诊金,也自然知道如何处置的。不过要令你明白的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天花婆婆,而没有什么叶家的人了,以后不准再提叶家二字。"最后一句,口气冰冷,令整间屋子气氛为之肃然。 "适才晚辈多有冒犯,还请婆婆勿要怪罪。"旁边那人感觉到了天花婆婆的不快,也生敬畏,忙自恭敬地应道。 天花婆婆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婆子行的是杀人救人之事,不求功过。人既伤你心,你必也要伤他心。以彼之心,医此之心,本也是公平之事。尤其是对那种负心之人,所施任何手段都不为过。老婆子问上一句,要伤对方到何种程度?" "一生一世,要让我看到她一辈子天天有生不如死的感觉才好!不能那般痛快地死的。"旁边那人狠狠地说道。 "那就是说,不令这个孩子在短时间内死掉了。就保他几十年的寿命罢。可令其父母守护着他痛苦一生一世。肖公子的心真是毒啊!是比天花疫毒还要毒上十倍不止呢!好好好!你的心既生如此毒力,当是被那负心人伤到了极至。就送你一剂猛药罢。"那天花婆婆说着,左手从怀中取了什么东西出来,五指一捻,呈现在其指端的竟是一排仅仅有寸许长的细微芒针来,毫光隐现,非同凡常。 旁边那人见状,激动之余,走上前一步,欲看个仔细。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一张狰狞的脸,竟是那消失了数月的肖宏。 "这三十六根天花针种在此孩子体内,自会随血脉游走全身,而伴其一生。从今日起,每月发作一次,一次比一次厉害,痛苦难忍,而又不能令其毙命。三十六年后,这三十六根天花针才会齐聚心脏部位,巨痛三日而死,到时神仙不救。孩是娘的心头肉,做娘的也会随这孩子痛苦一生。生不如死这四字送给她也是便宜她了。"天花婆婆说着话,面无表情地逼向了小杨开。 这边的肖宏,神色一振,呈现出了一种激动来。 ( 第25章 游方道士 林芳走到大门外,见了那玄真子,不由一怔道:"这位道长,有什么事吗?" 玄真子欠身一礼,而后指了林芳身后的杨开说道:"女居士请了!敢问这个孩子是贵府的吗?" "犬子杨开,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道长?小孩子家不懂事,还请道长见谅。"林芳忙应道。 "女居士切莫误会。适才闻小公子出口不凡,竟然能背诵得下《黄帝内经》的经文。实是令人佩服!"玄真子说道。 林芳闻之,心中受用之余,笑道:"让道长见笑了,闲来无事,教了他几句,竟也敢显耀于人前。" 玄真子"哦"了一声,说道:"不知女居士何以教小公子单诵那内经之文?此乃医家经典,比不得那四书五经能作成锦绣文章,营造仕途便利些。" 林芳应道:"夫家祖上世代为医,也自想令他从小专务了医道去,行医济世,继续祖业,有个吃饭的本事。至于仕途之道,圣贤入进去也难保其真,更勿论凡夫俗子了,不去钻营也罢。" 玄真子闻之,不由肃然起敬,点头道:"女居士难得有这般见地,令人敬服之至!" 林芳道:"道长过奖了!" "贫道还有一重要之事相商,希望女居士能应允。"玄真子此时神色一肃道。 "道长请讲!"林芳惑然道。 玄真子稍顿了一下,说道:"人生无常,难逃生老病死。便是得了大富贵又能怎样。贫道适才见小公子杨开骨质清奇,聪明伶俐。若能出家修道,日后必能成就正果,免得在这尘世间行尸走肉般荒度一生……" 未待玄真子说完,林芳惊讶道:"道长之意,可要令犬子随你出家修行去。这万万不可!"说话间,转身搂紧了杨开,生怕被人夺去。 玄真子道:"贫道正是此意。不过还请放心,二十年后,贫道自会还你一个修得正道的公子,仍可为你夫家娶妻延嗣,而后再行绝尘去世,另得逍遥。" 林芳见那玄真子说的不是个事,忙应了声:"小户人家,但求个安生日子过罢了,比不得道长修道成仙去,我这孩子哪里也不去。"说着,紧拥了杨开退后掩了门。 玄真子见了,摇头叹息一声道:"贫道会在此地候上几日,待女居士想通了,再回话罢。且莫误了小公子的人生机缘。" 门内的林芳听了,也不应声,忙将杨开拉进了屋子里。 "娘!你们在说些什么?"杨开不解地问道。 林芳道:"那野道士犯了痴癫了,勿要理会他。听着,日后再不可一人出去玩耍,免得被人拐骗了去,娘可就寻不见你了,你也永远见不娘了。" 杨开应道:"晓得了娘!我不会随人去就是了。" "刚才那个人说,修道成仙什么的,可是能修成上古真人的本事,长生不老吗?"杨开随又问道。 "这世上哪里有长生不老的仙法道术,否则那般神仙之流岂不满天的乱飞,莫听那野道士胡说去。且安了心在家读医书辨药理。人生在世虽是不易,但也要做些实在的事,勿要空谈那些玄而不真的东西。看那野道士倒有个仙风道骨的样子,说些不实的话来,不知道谁误了谁呢!"林芳说道。 杨开幼小,听娘这么一说,也自不理会,倒于床上睡去了。 傍晚时,杨文回了家来,林芳便将白日里遇上那道士玄真子的事说了。 杨文闻之讶道:"还有这等事!必是那野道士拐骗人的技俩。开儿身体尚健,修得什么道去,也比不得那些病儿需去庙里养着才能活下来的。" 林芳道:"那道士一口的清玄,看样子也不象是个坏人。我本想施舍些东西与他的,不料他竟想带走开儿去。怕也是个人贩子呢。" 杨文道:"莫理会他。看住了开儿不让他出门就是了。那野道士见得不上手,也自去了。" 第二天一早,杨文到门外转了转,没有见到那道士的影子,以为对方早去了,回身告诉了林芳一声,这才放心地走了。林芳听了,心中稍安。 临近午时,林芳正在屋子里教杨开读医书,忽听得有人扣门,以为是邻人来借物什,起身出了屋,开了院门,却见那玄真子站在门外。 "你这道士怎么还没有走啊!"林芳自是一惊道。 玄真子欠身一礼道:"女居士,护儿莫紧。就令小公子随了贫道去罢,虽是暂时有母子离别之痛,但日后会令他享尽仙乡之福。况且女居士有了不令小公子走仕途之明智之举,又何必阻他再行仙途呢。" "你这道士好没道理!"林芳也自恼了道:"你自家都山无一座,观无一所,更没有修成个仙道,却要拉了别人家的孩子去学那般虚无飘渺的东西。且去罢。"说完,忙关紧了大门。此时林芳才感觉这个道士别有居心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傍晚,杨文回到家,一听说那道士还没有走,立时也恼了,到院子里寻了根棍子,到了门外四下找去,并没有见到那道士的影子。玄真子又不知到哪里觅食去了。 杨文在门外走了个空,复又回到家来,气愤道:"明天那野道士若是还敢来,就叫六哥将他绑了去见官,治他个拐骗人口之罪。" 林芳此时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这个道士来得蹊跷,满城的孩子偏偏相中了杨开,固执得非要带了他去修道成真,事行常理之外了。 这一晚上,杨文、林芳夫妇睡得并不踏实,时刻听着窗外的动静,怕那玄真子翻墙进来将杨开掠了去。好在一夜无事。 天色一亮,杨文便又到门外寻模了一圈,仍旧没见到那道士的影子。早饭过后,杨文叫林芳闩紧了门,急急的来到了林南的铺子。 待林南听杨文说了那道士的事,不由拍案而起,愤怒道:"这个野道士胆子好大,竟敢拐骗我的宝贝外甥,且叫他知道我的厉害!"说完,叫杨文守了铺子,唤上两名伙计,持了棍棒,直奔林芳家而来。 林芳此时正忐忑不安,心中不断祈求那道士去了才好。杨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睡两不误。持了本《神农本草经》,坐在桌子旁边,摇头晃脑的吟咏不已。 院外扣门声音又起,听得林芳胆战心惊。 "七妹,开门,是我,六哥。"大门外传来了林南的喊声。 "是六舅来了!"杨开闻声,放下书本,欢呼一声,先行跑了出去。林芳也自暗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出了来。 院门外,林南吩咐那两名伙计道:"你二人站在这里守了,只要见到靠近这门的道士,立时打翻拿了。" 两名强壮的伙计各自应了一声,持了棍棒左右站着守了。 大门一开,杨开跳了出来,叫了声"六舅",上前扑到林南怀中,顺势攀上了脖子。 "好外甥!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呢!"林南高兴地将杨开举了起来。 "开儿勿闹,让舅舅进门说话。"林芳走出来,抬手招呼道。 "不打紧!"林南抱着杨开进了门。 "怎么着,听妹夫说,有个来家生事的野道士。"林南站在院子里,将杨开放在地上后,问道。 林芳说道:"六哥,有个过路的道士,也不知如何就相中了开儿了,非要将他带走修行去。在家门外磨了两天了。" "狗屁!"林南张口骂道:"必是一个拐骗人口的人贩子。见开儿生得乖巧,到了外乡有钱人那里能卖上个好价钱,所以才生出这种骗人的谎话来。他若是自个已成就了仙道,有本事就从天上直飞下来,那时我们全家跪送开儿随了他去。并且还要赠送些银两与他花花。这叫什么事,胡说八道几句,就想带人家的孩子走,天下可没这个道理。" 林芳见林南今天竟然带了人来,知道这个六哥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说道:"六哥,这个道士是个没来历的,我们不知他的底细,勿要与他冲撞罢。一会再来时劝说他去也就罢了。我们小家业的,不要生事才好。若是得罪了他,暗里给我们生出事来,也是麻烦呢!" "七妹莫要怕事!"林南说道:"一个外乡来的野道士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这种人不治他一治,得了便宜仍旧会继续缠着你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莫管了,此事交给我处理好了。" 这时,忽听得大门外一阵呼呵声。随见那玄真子手持拂尘径直闯进门来。两名伙计追上来,抡起棍棒从后面就打。 但见那道士的道袍鼓动,已是膨胀起来。两根棍棒未及近身,便已莫名其妙地弹飞开去。两名伙计惊骇之余,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以。也是再不敢上前伸手了。 林南这边见状,心中惊讶道:"这个道士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可惜三哥不在家,否则也由不得他。" 林南生意场上多年,江湖来去,也是见过世面的,此时惊而不乱,上前一拱手道:"道长好本事!只是不知如何这般强横无理,硬要拆散人家母子。"随用手一指杨开道:"我是这个孩子的舅舅,所谓娘亲舅大,今天当容不得道长带了他去。劝道长一句,不想惹麻烦还请速速离去为好。在下已经报了官了,差人们随后就到。县里老爷可是一个刚正的青天,嫉恶如仇,尤其是对待犯事的外乡人,未审之前先打一顿板子。道长现在已是犯了拐骗人口之嫌,不想吃皮肉之苦,请马上就走。否则大队人马到了,你本事再大,也不易月兑身的。况且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自家也不能惹上官家的麻烦罢。" 林南虽是在连蒙带唬,却也说得有理。那玄真子听了,果是沉吟了半晌,这才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此事也勉强不得,看来贫道与杨开这孩子的缘分还未到。就让他在这世上再混上些时日罢。"说完,转头欲走。 忽又想起了什么,那玄真子又站下,从怀中掏出一册书来,递给林芳道:"这是药王孙思邈传世的半部《大医要术》。女居士不是在令他习医术吗,日后若能悟透此书,读得明白,必能成就一个济世的苍生大医。医乃仁术,济世活人之本,入大道之门。杨开既然不能随我直修了真道去,就让他从医道上修悟罢。" 林芳对刚才发生的事还未恍过神来,忽见那玄真子要赠送药王孙思邈传世的医书,不由大为惊喜,忙上前双手接过,然见只有半部,随口问道:"道长,如何只剩下半部来?" 玄真子道:"另半部被贫道十年前送与祁门的汪机汪省之了,日后凭此半部《大医要术》自能从那汪机处换另半部来读。当世之人,能读透半部,也足以令其成就一代名医了。送多了也是浪费呢!" 说到这里,玄真子又望了望站在一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杨开,遗憾之余,笑了笑道:"姑且先令你行医半世,积些功德罢。三十年后,贫道再来寻你。"说完,拂尘一摆,道袍飘动,大步走出。 "三十年后!"林南这边笑了笑道:"那时你能不能活着还未定呢!"接着对两名伙计道:"跟上盯着,待这道士走远了再回来报我。" 那两名伙计惊魂未定,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六哥,这位道长还真是一位世外高人呢!"林芳说道。 "高人未必,不过倒也有些本事。"林南不以为意地道。 "这《大医要术》竟然是药王孙思邈传世的医书,真的假的?"林芳将信将疑的翻了翻。 "还只送了半部。"林南那边不禁摇了摇头。 "没听那道长说吗,另半部送了人。"林芳说道。 "这半部书七妹要小心看了。怕是那野道士强来不成,用些假丹道的书来迷惑于你,再行信了他,而后甘心情愿地将开儿送与他做个清修避世的弟子去。再行入了他的邪门歪道。"林南又提醒道。 "这个我理会得!此书里虽然没有具体的方药,但也多是说些阴阳五行的道理,应该是一部医书的。"林芳翻看着,随后将那半部《大医要术》收了。 不多时,那两名伙计各是一脸茫然地回了来。 一名伙计对林南说道:"六爷,那道士出了镇子,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我二人四下里找遍了,也不见他的影子。" "哦!果是有些古怪!"林南眉头一皱道:"既然走了,就不管他了。你俩听着,且在我七妹家的门前盯上几天,免得被那道士暗里又转回来寻机得了手去。" 玄真子去了,并且留下了半部《大医要术》,令林芳感觉这个道士还真是有些道行,说不准还真是相中了杨开身上有块"仙骨"呢,不是那般拐骗人口的。心中茫然之余,也自庆幸杨开无事。接着请哥哥屋内饮茶,林南说声铺子里还有事,又嘱咐了两名伙计几句,径自去了。 "娘,刚才那位怪伯伯说是三十年后再来寻我,是什么意思?"杨开站在院子里惑然道。 "这是位出家修行的道长。"林芳应道:"认为你有些仙气哩!要引了你去修道呢。三十年后,他未必再能找到你。莫管他罢,且屋里去看看这半部书是否是那药王的传世之作。" 娘俩个进了屋内,于桌子旁边坐了。林芳复又翻开那半部《大医要术》,见首篇竟是《大医习业》和《大医精诚》两篇述医的文字,知道是一部医书不假了。往后又翻了翻,择了其中一句读道:"医者不明道,若游混于人间之乞食者无二。" "娘,这是何意?"杨开问道。 林芳应道:"意思是说,做为一个为人治病疗疾的医家,不明白真正的医道,就好像和那些游荡在人间要饭的乞丐没什么两样。嗯!还别说,这句话还真是有道理,说得是那般庸医。此书真是一部医书呢!日后你且慢慢读来,有些东西还需你自家悟了。" "娘,这个道说的就是医道吗?"杨开复又问道:"这个道是指万物间的道理,医道也在其中了。"那林芳为了教习杨开,诸般医书也自先读了个遍,自有些悟性在里头了。 晚间杨文回了来,进屋就问道:"听六哥说那道士走了,竟还送了你半部书来,不知是何医书?" 林芳将那半部《大医要术》递与杨文道:"你自家看罢,对于习医之人倒是有些用处呢。" "《大医要术》!?"杨文接过,见之讶道:"偶闻爷爷生前说过,医林中有过一个传说,药王孙思邈仙化之际,曾留一部《大医要术》传世,医者得之,尤可参悟阴阳五行之秘,而悟透医家至理,成为济世的苍生大医。可就是这部书吗?" 林芳闻之喜道:"看来果是一部令医家成为那种济世苍生大医的宝书了。成就那般大医之道是很难为的。" 杨文道:"父亲以前就曾说过。但为医者,需读十年医书,再随有经验的师父临症三年,而后方可为医。万不可那般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治病三年,便谓天下无方可用了。除非得了高手师父教得明白,自家又学得明白,数年之内也能应得部分病的,如先祖便是这般。虽是也可为医,但担不得大医,大医是入了道的。先祖以下,祖父和父亲,务了一辈子医道,与先祖虽是同列太医,但皆不敢自称大医。所以修成得那般大医之道,可不是件容易事!" 林芳听了,感慨道:"相公说得是呢!"随又喜道:"有这半部《大医要术》,开儿日后当是能成就那般大医之道了!" 杨文摇头道:"也未必,大医的修为是入了道的。古今也没有几位医家能成就此境界。一部阐述医理的医书,也自不能将人尽行引进医道中的。还需自家修悟。没那个天分,就是一部仙书送你,也未必能读个明白。好比我罢,虽生在太医世家,但是自认为没有习医的天分,所以也就不入这个行当了。免得误人误己。" 林芳笑道:"你倒有些自知之明!其实是为自己的懒惰找种开月兑的理由罢了。不过为医之道,当是要体勤心明,心开神悟,才能读懂得那些深奥的医书,明辨得万般病症呢。" 杨文道:"娘子说的也是,医道是救人之道,一般人习不来的,也是勤补不了拙的一种特殊本事。便是机缘得遇,得了一两个绝世的秘方,也仅能治几种病症罢了,应不下天下间万般病的。" 林芳听了,点头道:"既然学医,就要成为大医,应得下天下诸病!虽是学医不易,别具灵慧方能有所成。不过开儿在娘胎里我便将他往这条路上引了,幼小便开始辨药背书,遍读医典。稍长之后再择个明医与他做师父,不信成就不了大医的修为。" 此时杨开坐在一旁,听着父母说话,似懂非懂,迷迷糊糊的先自睡去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那玄真子再无上门打扰,林芳知道那道士果是去了,心中这才稍安。不过却也不让杨开再行独自出门上街玩耍了,总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生怕再来个和尚、道士的将他拐了去。 ( 第26章 阴阳五行论(1) 在杨开对药物基本熟悉和记熟了几百首药方后,林芳开始了着重对杨开在医理上的教习。且在母子问答之间,彼此感悟。 杨开问道:"娘,这阴阳之义何解?" 林芳读遍诸子百家,且用功尤深,又得了阐释医道精义的《大医要术》,更是别有体会,于是说道:"明阴阳之义,先明道。道者,理也。世界之起始,是为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出而万物成。道也是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其中的两仪和二,便是由道而化生的阴阳,万事万物都具有的两面属性。道生万物,阴**之。世间所谓的修道得道,以及你现在习悟的医道,无不在是求得那个最本始的道理。这个道字,在不同的学说中又有不同的叫法。释家称佛。佛是追求智慧的意思,也是求得道的本义,明了事物的本源。佛家讲空生万物,万物皆空。空是什么?就是那个无极,就是道。佛家不讲阴阳,直指本义,奔那个空去了。道者,亦佛亦上帝!万物一理,便是如此了。万物从哪里来?就是这个道化生来的。你外公外婆信奉佛法,却始终参悟不了这个空是什么意思,所以也得不了那个道去。那些道行浅的出家人也莫不如此。" 杨开点头道:"道理道理,原就是事物最本始的那个道理!" 林芳应道"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道明白了,再说阴阳。《内经素问》已是说得明白。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道生化万物之际,由阴阳开始,是造化之源,变化之端,神明始生。所以万事万物便都具有了两面性。积阳为天,积阴为地。天有日月,地有男女,物有两端。阴静阳躁,阴杀阳藏。阳化气,阴成形。水为阴,火为阳。阳为气,阴为味。扩展无穷。阴阳之道,相互制约,相互消长,相互转化,在乎平衡,是谓"阴平阳秘"。又互根互用,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离决,精气乃绝"。阳胜则热,阴胜则寒;阳虚则寒,阴虚则热。阳损及阴,阴损及阳。古之圣贤定以阴阳之义,概括了天地万物最本始的道理和变化的法则,纵使后世之人有了对自然万物新的理解和用了新的词语来表明,也自没有阴阳这二字说得明白。五行之义亦然!" 杨开道:"阴阳之义既然涵盖了自然万物本始的道理和变化的法则,后世之人何以又再换了其它的词语来表明,岂不麻烦?" 林芳笑道:"阴阳之义太大了,后世之人不能全理解的,总要具体的划分去。便自远离了阴阳本义。原始的东西,对后世之人来说,可能就是落后的。逐本求末了!药王孙思邈的《大医要术》讲的就是阴阳五行之道中医道的奥妙-天人之道!" 杨开有所悟道:"看来最原始的,才是最有道理的。也是最为人们忽略的,可惜了后世那些聪明人!所以《素问》里说"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 林芳道:"是啊!明阴阳之道,可掌生死之大事!诸般医书你读得也差不多了,就说说医理中的阴阳罢。" 杨开道:"医者医人,人与自然中的阴阳之道皆是一理的。"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且如以阴阳为总纲的八纲辨证,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辨得阴阳,医理虽是变化万千,也是思之过半了。阴盛则阳病,阴盛则寒,寒者热之。阳盛则阴病,阳盛则热,热者寒之。阴阳偏衰者,阳病治阴,阴病治阳,阴阳互助而已。治法上当泻其有余,补其不足。药性中有"四气""五味""升降浮沉"。寒、热、温、凉这"四气"中,寒凉属阴,温热属阳。辛、甘、酸、苦、咸五味中,"辛甘发散为阳,酸苦涌泄为阴,咸味涌泄为阴,淡味渗泄为阳"。升降浮沉中,升浮为阳,沉降为阴。如此以药物相应治之,自可阴阳调合。" "说得还不错!"林芳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再说说五行罢。《左传》中说"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尚书》中说得更是明白"水火者,百姓之所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兴作也;土者,万物所资生,是为人用"。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为了更加准确地认识和了解万事万物之性,在阴阳的基础上,对自然万物又划分了五行的属性。除了金木水火土具体物质的本身外,最重要的是指它更广泛的五行之性。木性曲直,但凡有生长、升发、条达舒畅的作用或事物,皆归属于木。火性炎上。但凡有温热、升腾作用的事物,皆归属于火。土载四行,为万物之母。但凡有生化、承载、受纳作用的事物,皆归属于土。金曰从革,但凡有清洁、肃降、收敛作用的事物,皆归属于金。水性润下,但凡具有寒凉、滋润、向下运动的事物,皆归属于水。且记,这不是简单的归类,而是古代的圣贤们对我们这个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之性的最为广泛和精确的总结。" "以方位论,日出东方为木,南方炎热为火,日落于西方为金,北方寒冷为水,土载万物居其中。自然的变化便是五行的生克制化,顺则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逆则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类经图翼》云:造化之机,不可无生,也不可无制。无生则发育无由,无制则亢而为害。"生我"者为"母","我生"者为"子"。辟如木为火之"母",土为火之"子"。"克我"者是"所不胜","我克"者是"所胜"。如火克金,"我克"者为金;由于水克火,所以"克我"者为水。这是五行中正常的克制。异常的克制便是乘侮了。如木过于强盛,克土太过,称"木乘土"。因其过于强盛,不仅不受金的克制,反而对金进行反侮,即反克,称作"木侮金"。" 林芳随后道:"开儿,你且再说说五行与人体的关系罢。" 杨开道:"肝喜条达而恶抑郁,有疏泄之功能,故以肝属木。火性炎热,其性炎上。心阳有温煦之功,故以心属火。土性敦厚,生化万物,脾有运化水谷,输送精微,营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功,为气血生化之源,故以脾属土。肺具清肃之性,肺气以肃降为顺,合金性,故以肺属金。肾有藏精、主水功能,故以肾属水。" 林芳道:"不仅如此,还要明白五行对应的六腑、五官、形体、情志、五声、变动。再对应以自然界中的五音、五味、五色、五化、五气、五方、五季。触类旁通,将万物中的阴阳五行收在心中,合以医道,真的是可达大医之道了。这是医道的基础,不可不知。" 林芳接着说道:"阴阳五行是人类认识这个世界的最直接、最本始的方法。而古代的圣贤们为了世人能对这个世界认识得更加明白,在阴阳五行的基础上,又具体的发明出了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收尽了自然万物的运化规律,直观的表达出来。易家高手,卜卦之验,是如鬼神之占。然则,易者意也,几人能解!虽然大道是相通的,也是天机难测,又有几人之智能参悟得明白。《大医习业》有云:又须妙解阴阳禄命,诸家相法,及灼龟五兆,周易六壬,并须精熟,如此乃得为大医。至于五行休王,七耀天文,并须探赜,若能具而学之,则于医道无所滞碍,尽善尽美矣。这些学问,都是探求天道的途径,天道一解,医道自通。" 杨开听到这里,说道:"娘,若是直接明白了那个大道,也自一通百通了罢。" 林芳闻之一怔之下,笑道:"开儿说得是呢!"想起昔日那个道士玄真子,倘若真带了杨开去日后修真得了道,诸般术法,又习之何来。林芳不免生出了些许遗憾。 林芳讲解了一番,最后问道:"娘说的这些,你可是听得明白?" 杨开坐在那里,已是有些倦意,打了个哈欠道:"明白,只是让娘再理顺一遍罢了。" 林芳闻之一笑道:"明白就好!不为良相,但为良医。即做良医,必做大医。大医之极者,是为天医!天上地下,将无病不治了!" 杨开困得双眼已是睁不开了,嘟囔了一句道:"娘,那个天医孩儿可能做不来,就做成个神医罢!"说完,再也坚持不住,倒头睡去。 林芳见了,尤是心疼,摇头苦笑一声,为杨开盖好了被子,这才掩门离去。 林芳回到卧室,杨文早已睡了。此时被林芳上床的动静扰醒,一把搂过来,不愿道:"过了三更才回来,你这个师傅教得倒是辛苦,可忘了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林芳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个小账房也就做到天了,我可指望着开儿日后为我争脸面呢!没有个真正的师父领着学,自家不用尽了功夫哪里能成事的。况且书本上的东西自家都学不来,日后何以讨教师父去。真正的师父,是教弟子书本之外的东西。" 杨文被妻子抢白了一回,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臂,倒于一边睡去。 林芳轻微叹息了一声,依偎在杨文身边,感觉对杨文实是有些愧疚。自夫妇二人成婚后怀上孩子以来,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杨开身上。并且自己也失去了部分本应该属于夫妇之间的快乐时光。但是这一切并未令林芳感到后悔,自己在为杨家培养一个日后的医中圣手,那才是最自豪的事情。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为了一个孩子还不可测的将来,终日教子习医辨药,一般人或早已松懈,激情不再。而对林芳来说,则是兴趣愈大,因为她对自己,也是对杨开充满了信心。 这日,杨开读了一会医书后,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慨叹一声道:"遍视天下,皆是可怜之人!" 正在旁边整理书籍的林芳闻之,抬头讶道:"我儿何出此言?" 杨开道:"我看世人无论贵贱贫富,皆难逃生老病死,尤以病患之苦为甚,便是天大的富贵也换不得一条命去。说起来实是可怜!" 林芳笑道:"我儿却是有了大慈恻隐之心呢,行医济世之功德,先由此志开始。" "娘!"杨开道:"儿已经读了这么多的医书了,何时才能为人诊治病去?" 林芳道:"生死是人之大事,多在医家掌控之中,未精医道,何敢言于诊治病人。你父亲对我说过,你爷爷生前是朝廷中太医院中的太医,曾有言:若为医者,必读十年之书,临三年之诊,谙熟医理,方可为人治病。你这才读了几年医书,并且也刚刚初习诊法。那般望、闻、问、切之术,不是从书里就能直接学来的。你现在尚小,且将诸般医书读透了再说罢。" 杨开道:"娘,书里记载的那些名医,多是师从良医之后,才有所作为。孩儿如何能拜上一位良医去?" 林芳道:"我和你父已商量过了,待过几年,诸般医书读得差不多了,再将诊法多少领悟了些,必为你找一个师父的。否则书上的东西自家还未能弄明白,即便寻了个师父去,也只能教授你些无根的本事,日后成不得大家。以一方一术混得个清闲自在,不是娘的期望。莒县一地暂无名医,只有那家安顺堂算是有点模样,每日里能有几个病人。且又不能将你送到外地去。所以,到时候你先去安顺堂拜那郎中王成顺为师。实际接触些病人,将先前所学有个试武之地。几年之后,再行为你另寻一位当世的名医大家,以你的基础,当不用十年八年长远的去学了,有个三五年,只要那师父肯教你,他的毕生本事,你一定会习来的。这就是娘在怀你时准备和幼时就开始教习医药的好处。" 《大医要术》载:弃术论道,凡人不解;弃道论术,圣手难成! ( 第27章 阴阳五行论(2) 杨开每读此语,尤自有所感悟。偶又复读《黄帝内经》中"人身自有大药"一句时,恍悟道:"是了。我杨家世传的续命丹,是以野生山参为主药,参性大补元气。这续命丹大补元气的同时,更是能搜尽和激发出重危病人的残存精气,支撑性命于一时。《内经》所谓,人身自有大药,当是人体中潜藏的精气神了,也是真气、元气。部分草木之性,便是能激发出这种潜伏的人身元气、真气,以驱逐病气,这就是一部分中药能治病的真正意义所在。" "有病不治,常得中医!人身有小病不治,令其自愈,往往相当于请到了一个中等水平医生的治疗,比那般庸医胡乱下药要好许多。人体本身便有抗病的能力,这就是人身的大药了。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元气充足,人便不易得病。" 杨开又摊开那半部《大医要术》读道:"世无灵丹妙药,但以万物为药,运用得当,适症应时,皆可为灵药。中病之药,便是妙药、奇药,参与草芥同价也!" "此语甚妙!"杨开兴奋地击掌道。 《大医要术》详尽天人之理,尽阐阴阳五行之论,全释医道本义。是为医者,不仅是识药辩脉知方就能疗疾的,那是下工。上工者,必知阴阳之达变,识五行之妙用,方为全能之大医。略知疾病前因后果的中工已是难至,古今上工者又有几人呢!医道难为,便是如此了。故孙真人遗下这部《大医要术》,是为后世医者明医之明灯。然,经渡有缘人,也不是谁人得之就能修悟得了的。 半部《大医要术》杨开已是背诵下来,其奥理深义杨开还未能甚解,但是隐感这半部书中所承载的似乎就是自己日后甚至于是一生所要追求个明白的东西。可惜只有半部《大医要术》,另半部记得昔日赠送此书的那道士玄真子说过,送给祁门的汪机汪省之了,那人想必也是一位不同一般的医家了,否则那玄真子不全将另半部《大医要术》送于他的。若得下半部,当是要以这上半部去换过来才行。未能得阅的另半部《大医要术》从此在杨开心中留下了念头,想着日后必要寻着那汪机易过后半部来。 诸般医书中,杨开先是广泛地涉猎,然后再重点去读去感悟母亲为自己精心挑选出的部分,有的经文虽是不能读得懂些,也自不求甚解,但在此先有个印象。而后在读其它的经文时,偶然间触类旁通,也自欣慰。读得倦时,将书卷一丢,跑去外面玩耍。林芳倒也不刻意的去管教,任其自去。 这杨开在娘胎中便感受母教,天生聪颖,幼读诸般医书,待读得多些,自家便免不得生出些许的疑问来。辟如那五脏六腑,五脏为心、肝、脾、肺、肾;六腑为胆、胃、小肠、大肠、膀胱、三焦。还有那奇恒之腑:脑、髓、骨、脉、胆、女子胞。这些都是人体中有名有实之物。唯那六腑中的三焦则"有名而无实",凡指膈上为上焦,膈下至脐为中焦,脐下为下焦。杨开不明古人何以知三焦之所在,且列入六腑之中。 杨文又对杨开母子说过,昔日曾随父杨简借太医之便去刑场验因犯重罪斩首的尸体,也不曾寻得个三焦所在,便是那满医书中罗列的十二经脉和那奇经八脉,也未曾辨得出一条来。皆似虚存人体之内,但显象于外。《素问六节藏象论》便是指此。 杨开心中充满了各种疑惑:"不曾眼见的三焦经脉,古人是怎么发现的?或者说有是穴便有是经脉吗?还有那重要的魂魄、神气、真气、元气,以及各种脏腑之气,都是不可见的,却又是真正存在着的。难道说是人身中还另有一个有别于血肉之躯的系统存在吗?" 这些疑问,的确令还尚在年幼的杨开迷惑不已。 在杨开十二岁上的时候,由林东出面,请了个中人为介绍,备下重礼引杨开拜城里安顺堂的坐堂医生王成顺为师。杨开开始了真正的接触病人。林芳如此安排,就是给杨开一个实际临诊的机会。莒县一地,虽是有几家药铺和几位坐堂医家,但皆为平庸之辈。安顺堂的王安顺在这些人里头算是个好手了。周围十里八乡的病家,家贫又走不得远道的,病之轻重,是死是活的多来交付给了王成顺的安顺堂。所以安顺堂的生意虽是称不上多好,却也是闲不下来的。有此依仗,王成顺也自收了些名利。否则林芳也不会将杨开送来拜师学艺的。 那安顺堂在城东,临街的两间铺面,一间是诊室,放着着一张木桌子,上摆有诊脉的小枕,和写处方的笔墨纸砚,甚是简单。旁边置有几条长凳,供待诊病家候诊之用。在正面墙壁上,供奉有药王孙思邈的画像。隔壁的房间是药房,摆有两架药橱,几百种常用的中药装在里面。后面是一处院落,居家住所。 这药铺、医馆内供奉药王,多以药王孙思邈为先。也有供奉韦慈藏、葛洪、邳彤的。不一而论。 却说那王成顺的安顺堂除了他叔侄二人已是有了个学徒叫做李千的,来了有三年了。李千长杨开两岁,也是个本份人家的孩子。只是家境贫寒,父亲李生与人做杂工度日。或是那平民百姓做惯了,在李家几百年的族谱里竟然没有一个有大出息的。到了李千这一代,仍旧延续着艰苦奋斗的作风。还好李千有个叔叔叫李同的,是个争不得功名又不愿舍下清高的落迫秀才,闲里教李千识了些字,不曾落得个文盲去。 那秀才李同倒是有些见识,曾对其兄李生道:"李千这孩子逐渐长大了,你我这辈子功名无成,不能再叫李千将来混至我们这般模样,人前说话先自短了气去。欲叫他去谋个营生,却又出不起这个本钱。不若令他学成个将来糊口的手艺罢了。城里安顺堂的王成顺与我是旧识,我抹下脸皮讨个人情,叫李千去那里做个学徒罢。那王成顺虽是算不得个名医,却也能混出温饱来。李千日后能以此讨口饭吃饿不死他也就罢了。" 李生随后备了份礼物,由李同拎了带着李千来到了安顺堂见了王成顺。说明来意后,即叫李千叩头拜师,也不管那王成顺愿意不。而后李秀才哈哈一笑,袖子一挥,竟自去了。那王成顺强却不得,只好不甚情愿地将李千收下了,也是想令李千做些杂活,日后知难而退。杨开与李千不同,是请了人做中备了厚礼来的。是个真正的来学习医术的徒弟。李千则是个徒工罢了。 李千自是不得王成顺、王民叔侄的待见,说是来做学徒,实际上是个杂工罢了。也是旧时风俗,有手艺的师傅们,收下个徒弟先要考考他的意志,做几年苦工再说,自家的本事是不能轻易的传授给人的,免得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同时也是在磨练徒弟的性子,能不能忍的,否则也不能静下心来学成真本事去。此法虽是能最后挑选出好徒弟来,有时却也能误了人的。 也是那李千是一个强拜师的徒弟,王成顺不是要真心要收下他的,碍于那李同的面子罢了。收留了一个不付工钱的工人而已。如此一来,本是内向的李千,愈是沉默寡言起来。每日里本是王民的杂活都由他一人做了去,也是认为学徒如此,不曾有得半点怨言。便是有病家来求诊,那王成顺查色按脉,处方遣药,李千得了机会站在旁边来看,也自看不出所以然来。空费了些岁月去。 只是做活的过程中,辟如晒药、碾药等接触药物的工作中,令李千认识了安顺堂的大部分药物。闲里又去药橱旁按名识药,心中记下,好歹学了些东西来。 不过最能触动李千并且令他感到震惊和改变他人生的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次见到王成顺施了一回针术。 一日,有病家捂着腮痛苦地来到安顺堂,说是牙疼。王成顺诊过之后,持了一针,竟自在病人耳前侧刺了一针,留针稍许,竟令其痛全消。这着实令李千惊讶不已。小小的一根细针,却有如此奇异的神效。于是专心留意起王成顺叔侄在针灸上的治疗来。虽无人来特意地教他,他便自在旁边留心地看着。时候久了,便从王成顺、王民叔侄的话语中知道了人身是有一种叫做经络的东西,而经络上又布列着一些穴位。针是要刺在那些穴位上的,可治疗相应的疾病。李千于是兴趣大增。 对学习针术的渴望,李千一日壮着胆子向王成顺讨借针灸书来看。 那王成顺冷冷地道:"你那叔叔李秀才虽是荐了你来,且将手中的活计做明白了就行了,这东西你学不来的。日后但能成为一个辨得药的药工就是了。" 李千听了,暗里一叹,便不再言语。也是王成顺的那句蔑视人的话深深地刺激了李千,令其无地自容之余,生出了一种学成本事待日后出人头地的念头。偶得闲时,便于王成顺的桌子上翻阅一些医书里关于针法经络方面的内容来看。好在李千在安顺堂手脚还算勤快,并没有真正的讨人厌去,他私下翻阅医书,王成顺也未刻意的去阻止,李千只是不能将那些医书拿回家中去看罢了。不过王成顺所存的针灸方面的书籍很少,又多放在自己的书房中,诊室里的多是药物方脉书,未能令李千系统的了解经络和针法。 三年下来,李千虽是认遍了安顺堂的几百味药物,但是他自家喜欢的针灸却没有太大的进步。甚至于十二经脉的都未曾见到。 这个时候,杨开的到来,令李千找到了一个能说话的伙伴。也是二人年龄相仿,又有师兄弟之称,便自要好起来,仅仅十多天,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谈话中,杨开知道李千对针法感兴趣,却无相关的医书来看,于是将《内经》中所载的十二经络和奇经八脉的经文抄录了一份与了李千。 那十二经脉是: 肺手太阴之脉,大肠手阳明之脉,胃足阳明之脉,脾足太阴之脉,心少阴之脉,小肠手太阳之脉,膀胱足太阳之脉,肾足少阴之脉,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三焦手少阳之脉,胆足少阳之脉,足厥阴肝经之脉。 奇经八脉为: 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蹻脉,阴蹻脉,阳维脉,阴维脉。 李千见了这些经文,大喜过望,如获至宝,感激地收了。以前在王成顺叔侄身侧,仅闻得部分经脉穴位之名,便是在王成顺诊案上的医书里所获取的针灸知识也是极少。也是那王成顺主要务于方药,粗略针法而已。日后成为一代针灸大家的李千,将杨开亲自抄录送与他的这数纸经脉经文,珍惜之极,收藏终生。 仅仅过了数日,早晚吟诵,李千便将这十二经脉与奇经八脉的经文倒背如流。世间大凡对某种术艺有所成者,首先必须要有极大的兴趣才可。 杨开偶然闻得李千已是将那经脉的《内经》熟悉地背诵下来,自对李千生出敬佩之意。回到家里,索性从自己的医书中挑出了《内经灵枢经》和钱乙的《针灸甲乙经》。第二天到了安顺堂后,私下送与李千。 李千见状,感激之余,却是不敢受。说道:"师弟抄录经络经文与我,已是感激不尽,如何再敢接这等珍贵的医书!" 杨开道:"师兄莫要客气!书送与有用之人,才是那著书者的本意。这两部医书我暂时用不着的,日后让我那做生意的舅舅出门时再为我购买回来就是了。师兄既有志独修针法,少了针灸书怎能成。况且一部《黄帝内经》,讲述针道的《灵枢经》便占了一半去。可见古人尤重针道。针法快捷,简便廉效,修成此道,一针独可走天下。我们是朋友罢,这两部书就算我借与你的,读透了再还我就是了。" 李千听了,激动地道:"师弟对我之恩,无以言报,日后必以所成相酬。" 杨开笑道:"这样最好!" 两个孩子倒也惺惺相惜。 ( 第28章 安顺堂(1) 杨开入安顺堂正式开始了拜师学艺。因年龄尚小,又在一个莒县县城里,所以和李千一样,早来晚归,做了个走读的学徒。每天早上由杨文送来,晚上再接回家去。中午在安顺堂,由王成顺管一顿饭食。每月杨文按了林芳的意思都要送些礼物来,算是抵了饭钱。对于李千来说,他的饭钱由他每日做工顶了。这也是李千父母同意他在这里继续混下去的一个小原因,家里毕竟能省去一顿饭的。 杨开算是王成顺名正言顺收的弟子,为了他能在安顺堂里顺利地习医,杨文和林芳夫妇是备了重礼的,林成曾赠送的两锭黄金,一锭购尽了那田辉家的医书,一锭多半用在了这里,所以杨开得到了善待,一来便被王成顺安排在诊室里随自己应诊见习。 开始时王成顺对杨开这个仅有十岁的小弟子并未在意,以前倒也听说过林家有这么一个外甥,能识别一些草药,如今被家人送了来,无非是其父母的一种一时心血来潮的心愿罢了。日后入不入得此行当,也是难说的事。这习医可是比习任何本事技艺都要耗人心血的,下得成本重,能否收获得来,还属未知。小孩子家玩性大,待习得厌倦,兴致过了,怕是要吵闹着离开的。所以王成顺抱着应付几个月的心思来收下杨开的。毕竟礼重不忍却,还有熟头熟脸的人情在。 刚来的几天里,王成顺以为新收的这个徒弟除了识字和能辨别几味草药之外,应该什么都不懂的,一切还要他重头教过,也自端起师父的模样,指定了几本医理书和药方书要杨开来学。 王成顺拍了拍桌子上为杨开准备的那几册医书,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有《内经素问》一部,《神农本草经》一部,《千金方》一部,皆是那医者登堂入室的必修之课。你且先将这三部医书读熟些再说罢。" 杨开见这三部医书虽是重要的医家经典之作,却是自己这些年来早已熟读过的医书,书中重要的部分甚至于能背诵下来。不过有《内经》在里头,自己目前还未能真正领悟,所以杨开也未敢托大,站在那里恭敬地应了。 自此以后,王成顺的诊桌旁边便多了张椅子。一个孩子坐在那里"观赏"王成顺接诊病人,虽是都知道是王成顺收的弟子,因为年龄小些,也多了些可笑。因为有时待王成顺诊过的病人,杨开也要求自己复诊一下。 "这不好玩!"王成顺笑了笑,倒也令病人们将手腕再伸向杨开。见杨开象模象样抬手出了三指按那寸、关、尺,一付认真的神情,令旁观者皆不禁宛尔。 杨开却也不管,待诊上了脉,便宁心静气地细察脉搏之动,而后辨其浮沉迟数。初习诊脉,哪里晓得这其间的奥妙,指下脉间,全不合自己认为的从脉书上学得的脉法。迷茫之下,皱眉摇头,一付不解的模样,时令观者大笑。 不过待王成顺开出方药来,杨开那边看过时,已是自家熟悉的业务了。见王成顺全按经方布药,变化极少,以为医家大凡都是这般路数,不由得自信了许多。 "你能看得懂吗?"王成顺见杨开持了药方发呆,笑了笑,而后一指药房那边,示意杨开将药方送过去,以让王民按方子抓药。 杨开摇了摇头,起身将药方送了过去。他摇头,并非是不解此方药,而是对这方药应对的脉象还未能对应上。 杨开将王成顺送于自己的那部《内经素问》也送给了李千,本是家中已有的,见李千少了医书来读,便想助他一臂之力。告诉李千,想读什么医书,自己会借与他的。李千感激之余,说是只想专习针术。杨开便从家里的诸多医书中挑选了针灸方面的书籍借给李千。此事和母亲林芳说明了一下,林芳见杨开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师兄,也自爽快地应了。 李千见杨开的到来,令王成顺叔侄以礼相待,全不是对待自己的光景,心中虽然不是个滋味,羡慕之余,却也不嫉妒,知道杨开比自己强的,就应该有这般待遇。并且杨开私下还借给自己医书来读,心中更是敬他。 在林芳的邀请下,杨开将李千领到家里一次与林芳见了。林芳见李千虽是家中贫困,事先也知道了不甚得王成顺这个师父待见,然而两眼中却有一股子不亚于杨开对务习医道的热情,也自喜他。见到了杨开家中数百册的医书来,令李千惊讶之余,感慨之下,尤自羡慕不已。 半月下来,杨开发现王成顺还是多是以成方治病,很少加减。病家服药后复诊时所述的效果也不是那么很好。始知治病之难,不是阅了些医书就能应得来的。心中愈加谨慎。 杨开初始接触病患,诸多病脉,呈现指下,要逐一理顺明白,而后再合方药,以应其症,转而再合应脉象,以此来验脉法。这也是和母亲林芳商量后定下的习诊法之道。杨开来安顺堂真正的目的,就是接触病人,将自己以前的学识,与实践整合。对林芳来说,那个王成安的道行,除了在诊法上熟悉些和多些实践的经验外,在医药的知识量上未必能有杨开知道得多些。令杨开入习安顺堂,也仅是个无奈之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因为这莒县一地,也只有安顺堂的病患多些,舍此无它了。 过了月余,王成顺想试试杨开,就令他背诵些药方药性。不曾想杨开张口就来,似乎比他还熟悉。又试着问了几个冷僻的方子和药物,杨开仍旧对答如流。着实令王成顺吃了一惊,始知杨开是带着一身学识来的,这才不敢小看了这个弟子。再看看那个自家的侄儿王民,跟随了自己习医有十几年了,也无杨开这般对方药的熟悉。心中感慨之余,也不是个正常的滋味。 李千得了杨开借给的《灵枢经》《针灸甲乙经》诸医书,终于可以系统的学习针灸术了,愈是痴迷起来。且对杨开能自幼便开始学习医书,已是知之甚广,羡慕之余,也自有个竞争的念头。二人也自时常交流所得,互相激励着彼此进步。 一日闲时。王成顺偶闻杨开和李千论及针法,于是在一旁插嘴说道:"现今海内称针法者曰归安凌氏!此人叫凌云,是当今的针灸大家,曾任朝廷御医,现居浙江归安,创"金针堂"行医济世,响誉民间,素有"凌氏金针法,海内第一家"之说。" 那王成顺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针之为术,应急时一用罢了。小小针具虽是取效,却收不得太多诊金的,比不得方药令病家甘心情愿地付你银子来得实惠。除非习成那凌云天下第一的名头来。" 杨开、李千二人听了,各自呶了呶嘴。这个师父说得虽是实在些,却也世故势利,少了些许悲人济世的医者情怀。德行厚薄,术之高低,道之深浅,由此可见了。 "师父。"李千心中此时一动,随后认真地问道:"那凌氏针法果有天下第一之称吗?" 王成顺道:"当然。医界中有"凌氏一针,天下万药"之说。一针在手,可抵天下间万般药物之功效!几年前曾听人说起过,有一个病瘫三年之人,被那凌云一针治愈,当时即能下地行走了,轰动一时。故凌氏针法并列当今天下九大奇针之中。" "九大奇针?"杨开与李千相望讶道。 王成顺道:"现今医林中有一个传闻,曾以奇特针法和特殊针具行医的共有九大奇针。凌氏针法算一个,传说中可治天花毒疫的天花针法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山西陆家的缠丝针。我也仅知道这三个了,也只是闻其名而已,具体的是什么针法针术也不甚清楚。" "九大奇针!天下间竟也有这么多出奇的针法!"李千眼中精光一闪。 杨开道:"师兄但能习成一种便好。" 王成顺听了,哼了一声,显是有不屑之意。李千在安顺堂三年,除了能识些药材外,几无长进。比不得杨开一身有问能答的学识来。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这个连门都未能将李千带进来的师父,对李千的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本就未曾认他为弟子的态度。李千能留在安顺堂,是他的那个死皮赖脸的叔叔李同做的好事。对安顺堂来说,仅仅是来了一个白干活的工人而已。 李千站在那里,有些尴尬。他本是一个认命的人,安于贫,安于人的不屑。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习惯了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冷漠。 在安顺堂,杨开又具体的学习到了很多的知识。王成顺开出的方药多是汤剂,煎熬药物的器具当以陶罐为佳,余者次之。当然,还有银器,不过不是一般人家所能应用的。诸多器具中,尤其是不能以铜器和铁器具煎熬药物,以免与药物中的一些成分另起反应生出毒性来。 虽是药能应病,但是在煎药之时,不注意煎药的器具,水、水量、文武火候、时间以及需要特殊处理的药物,煎出之汤药,用也功少,效果不显。往往又责之医家术之高低了。 煎药之法,首选陶罐,水当以清洁为主,井水、河水为佳(当今以自来水则可)。水量要超过药物表面,第二遍煎药的水量可适当减少。煎熬药物之时"先武后文",武火(大火)使之沸腾后再经文火(小火)慢煎,其药性易出。若不慎将药物煎得焦糊,则弃之。万不可添水复煎。凡花叶及芳香类药物煎熬的时间易短,根茎、果实、种子类的煎熬时间易稍长。贝壳、矿石类、动物类,质地坚硬的药物可久煎。 药之不同,又有先煎、后煎、包煎、另炖、另烊、冲服之区别。矿物类药物,辟如石膏、磁石、龙骨、牡蛎、龟板等物,可先煎,后再放其它药物。多些毒性的,如附子、乌头、生南星、生半夏等药也必先煎。以缓其毒。芳香类药物如薄荷、荆芥、砂仁、白豆蔻等可后下,久煎药效易失。 易散或呈粉状之药,则要包煎为好,否则会弥散药水中,不利过滤和服用。如旋覆花、车前子、滑石粉、海金沙、蒲黄、夜明砂等物。 贵重之药,可单煎独服。如人参、西洋参等,全其药性,避免浪费。或可不需煎煮,研末冲服。如人参粉、犀角粉、三七粉、铃羊角粉、牛黄粉等昂贵之药。 那般胶质类药物,必须置隔水碗中文火慢炖,溶解之后再行冲服。如阿胶、龟板胶、鹿角胶、饴糖、玄明粉等物。 汤药的服用时间以早饭前晚饭后为宜。具体的病症也可适当增加次数。一般以温服为主。解表药则宜热服,以利发汗。解毒清热药易凉服。大凡寒病药热服,热病药凉饮,阴阳达变,尤增药效。不过现今医家多不注意这些细节了。 药以白水送服,避免茶水,茶能解药之故也。 安顺堂给了杨开一个真实的医药世界,在这里令他学到了更多更具体的知识,尤补医书上的不足。察色按脉,处方遣药,辨证施治,体会诊治疾病的过程,将自己的知识进行整合。 闲里时,见王民抓药,手里持了戥子(专门用以量药的一种小称),在身后的药橱上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小抽屉里撮药。觉得好玩,也试着去做。时间久了,嫌其麻烦,于是试着撮一点药来,估计一下份量,再用戥子称量。不同的药物,质地轻重的皆来试过。竟被杨开慢慢的练就了"一手准"的程度,抓药时不用戥子,竟也丝毫不差,又令那王民汗颜了一回。当然,练成这手绝活,是在杨开来安顺堂两年之后的事了。 ( 第33章 三舅林成(2) 林芳道:"出家没有在家好,我可舍不得开儿去修什么道,受那个清苦。人家即便修成个神仙来,咱也不羡慕。" 林成笑了下道:"竟然也另有人相中了开儿,看来开儿这孩子果是与众不同的。放心罢七妹,你既然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的。" 林芳听了,暗里一松,应道:"这就好!" 坐在一旁的杨开听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倒是羡慕舅舅林成这种云游天下武林高手的豪气。以前可是听几个舅舅闲里说过的,这个三舅林成,在江湖上可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开儿习医跟的是哪位名师?"林成这时问道。 "城东安顺堂的王成顺。"林芳说道。 林成听了,眉头皱了皱道:"这个王成顺只是在本地混个温饱罢了,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医人本事,开儿随了他能学到什么?" 林芳道:"本地也没有个名手,开儿去安顺堂也只是随了那王成顺见识一下罢了,能实际的接触些病人。本是想过个一两年,再为他另行拜个有真本事的师父去。" "七妹!"林成思虑了片刻道:"我这次回家,主要是探望一下父母大人,过一个多月我就走。如果你愿意,我走时带上开儿同行,江湖上的朋友中,我认识一位神医圣手。此人有起死回生之能,是如扁鹊、华佗再世。开儿若能拜此人为师,足可令他受用一辈子。" 林芳听了,犹豫了一下道:"好是好!可是你们的那个江湖不那么安分的。" 林成道:"七妹,且不可太护了孩子。让他出去见些世面,经历些风雨总是好的。并且既然让他吃上医病这碗饭,就一定让他的本事超出一般去,否则不如不入此道,与那般俗手争食,是没出息的。放心好了,我只是让开儿找一个好的师父罢了,让他潜心医道,不会介入江湖是非中的。" "这个……"林芳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样罢,待杨文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林芳随后道。 "也好!"林成应道。随侧头朝杨开挤了一下眼睛,狡黠地笑了笑。意思是:你一旦随我进入那个江湖,可就身不由己了。 杨开会意,高兴地笑了笑。他倒是很想随这个传奇般的舅舅到那个神秘的江湖上走一走,见识一下。安顺堂,杨开已是有些呆腻了。 在林芳出去取开水的时候,林成对杨开笑道:"杨开,想不想学到舅舅的一身本事,到时加上你的医道,自可文武双全。日后在江湖上遇病治病,遇恶除恶,做一个顶天立地、替天行道的医侠去!" 杨开应道:"我要做医圣。侠逞一时之强罢了,圣则能普及天下。" 林成听了,惊讶之余,挠了挠头道:"看不出,你这个小孩子的境界不是一般的高呢!"那林成本是欲收杨开为徒,授他一身绝世武学的期望,立时间冰消雪融了去。 说了会话,林成便起身先行回林家老宅去了。 送走林成回来,林芳坐在那里呆望了杨开好一会,才叹息一声说道:"开儿,你可是愿意随三舅去吗?" 杨开点点了头。 "也罢,在那安顺堂你也是再也学不倒什么东西了。你三舅认识的朋友多,就让他为你寻一位医中的高人为师罢。儿大不由娘了!"林芳感慨了一声。 待傍晚,杨文回了来,林芳便将林成的意思与他说了。 "三哥可是要带开儿去行走江湖吗?"杨文意外之余,惊讶道。 林芳道:"三哥见识广,朋友多,其中当不泛医中的高手。若想令开儿在医道上别有成就,这一步还是要让他走出去的。古人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能做得人上人呢!让他随了三哥去历练一番也好。有三哥在侧,当不会亏了开儿的。况且眼下也是到了应该令开儿另寻名师的时候了,而你我固守家中,认不得几个人去,又哪里为他寻得个师父去。" "这个……"杨文倒是一时间舍不得杨开就这样离开自己和妻子,不免有些犹豫起来。 "三哥此番回来,也是个机会,否则还会令开儿误在那安顺堂的,再呆在那里几年也还是这个样子,于医术上再也提高不了多少了。就这样定了罢。也是令开儿出去长些见识,若有所成,也不枉了开儿从娘胎至现在我对他付出的辛苦。"林芳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淡淡地说道。 杨文见妻子拿定了主意,虽是对那个三舅子林成不甚了解,也只好点头应道:"也好,就随了娘子的意思罢。过个几年,三哥能将孩子平安地送回来就是了。" "开儿可能在一个月后就要随了三哥去了,我且陪了他睡罢。谁知道几年不能见着呢!"林芳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唉!"杨文叹息了一声道:"若是开儿的爷爷在世,又哪里能让他离开我们去另寻师父。此时我真是后悔,没有继承杨家的医道,反叫自家的孩子去另拜师门学艺。我之过也!我之过也!"悔得杨文击桌感叹不已。 "相公也勿要过于自责。"林芳见了杨文悔之不及的样子,忙安慰道:"便是公公在世,开儿也仅是习得一家之术而已,想成就大医之道,日后免不得还要让他博各家之长,所以说,这一步终要走出去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杨文无可奈何地道。 林成复归,令杨开兴奋不已。当天晚上便跑去了外公家没有回来。这位传奇般的三舅,早已在杨开的心中留下了太多的好奇和神秘。另外几位舅舅,杨开倒是都见过了一两回,唯这三舅林成,好像是与他最有缘的。 林成见到了杨开后,尤自喜欢,拉了他和父母一同用了晚饭。 席间,林四海道:"老三,你们兄妹中,唯老七的这孩子生得出息,也是老七教导有方,只是可惜……"下面的话因有杨开在侧,林四海没有全说出来。意思是这是那杨家的人,不是林家之后呢。 林四海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们兄妹除你了飘泊在外,经年不归,皆已成家立业生子,你还要走到啥时候才能安顿下来?虽是当年你走出的这一步是我和你娘同意了的,希望林家儿孙文能应事,武能壮门,不被人看低了去。但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也要有个打算才是。" 林成听了,坐在那里恭敬地应道:"爹娘,三儿不孝,这么多年未能在二老面前尽人子之责,又身无定所,实令二老费心思了。只是三儿已习惯了游走江湖的生活方式,一地久居不来了。至于家室问题……" 林成犹豫了一下道:"还请二老放心,日后三儿会对二老有个交待的。" "这就好!"林老夫人听了,这边勉强的点了一下头,随有所悟道:"老三,事不满父母,你跟娘说说,是不是早在外面成家了,不方便领回来呢?或是哪天想给你爹娘一个意外的惊喜,领了几个活波乱跳的孙子回来?你们这些爽快的所谓的江湖儿女,也行这种遮掩之事吗?岂不急煞死你老娘了。" 杨开一旁听了,忍不住掩嘴偷乐。 林成听了,摇头苦笑道:"娘!您老人家想哪里去了,没有的事呢!" "有就令孙子们认祖归宗,没有就令他有,没人笑话你。"林老夫人发话道。 林成听了,低了头去未敢应声。 "杨开啊,莫学你三舅,就喜欢在外面走,数年不曾归一次家。"林老夫人转对杨开叮嘱道。 "男子汉,就应该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况且三舅是有着大本事的人,行侠仗义,方能快意人生,否则庸碌一生,老死一地,又何乐哉!生而无为,岂不上愧天地,下愧父母!"杨开朗声应道。 "说得好!"林成击掌赞叹道。 林四海与那林老夫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未在应声。 林四海坐在那里,不免又摇起头来,意思是:可惜!是人家的! 这天晚上,林成留杨开在房中说话。 林成道:"杨开,你母亲虽是不愿意你随我习武,免入江湖是非之中,我自也应了她不会强行教你的。不过你虽为医者,也要有一个自家强体健身的法子。否则自家先行病弱了去,如何令人信你的。我且授你一套太极拳罢,此太极拳法习务得当,可柔练筋骨,安和脏腑,尤是养生秘术。以太极命名的拳法在本朝之前还未曾有过,这是多年前我偶遇一位江湖中的隐士所授,但我习练多年终未得其道。因为那位隐士朋友说过,他传于我是想令我日后另寻得一个对武学无知的有缘人再行传授。对我等习练武功的人据说是到不得高层次的,或是被一个武字限在那里了。" 杨开讶道:"三舅,这太极拳不是一种武术吗?" 林成应道:"虽是称之为拳法,但却不是武术那样简单。你习练后的几年里是打不得人的,不过练好了人也打不得你。所以我传授给你,除了对自家身体有益外,希望也能成为一种防身的本事。那位隐士朋友也没有过多的对我说明此太极拳法的功效,只是说有缘人练到一定的程度会自行感知的。但传我太极步法和太极二十四式。剩下的便是独修自感了。" ( 第34章 太极拳 林成随后站在了地当中,说道:"我先传你太极步法,待太极步法走得熟悉了,再行打那二十四式的拳路。人身是小太极,宇宙是大太极,太极拳就是要令人天合一,浑同一体的境界。二者相通的门径便是阴阳未判的混元气。混元一气真灵通!练至混元气的境界,便可通向太极了。此套太极拳法直指本义,下手处便是令天人合一,与万物同融。所以这里面还有一个法不传六耳的秘决。" 林成说到这时,双手一展道:"这个秘法说起来非常的简单,然在此太极拳中是尤其重要的。无此秘法,太极步和其二十四式也只能空落得个架式而已。那就是以意合之!意想自己站在天地之间,万物浑一,身形被包裹在极浓的空气里,举手抬足间皆生有一种阻力,是能将那气搅动起来。那种极浓的气便是身外的宇宙间的混元气,以二十四式太极架式导引,将自身内的混元气与天地间的混元气炼至合一。" 说话间,林成走起太极步施展那套太极拳来。脚踏阴阳,双臂缓抬舒展,开合有度,随影附形,姿势甚是优美。 待林成一套太极拳式打完,收手而立。杨开站在一边却是摇头道:"三舅,这太极拳法软弱无力,果是打不得人的,但又如何不被人打?" 林成笑道:"我当时也有这种疑惑。但那位隐士朋友告诉我,高手对抗,也只能在双方交手之际,通过听劲等诸般劲法来了解对手的深浅。而这套太极拳则不同,你一旦将内外的混元气练得通了,便能感知甚至于能掌控周围的气场。只要对手站在你的对面,也就是进入你所能控制的气场里,就能知其强弱,更甚至可控制对方。" 杨开听了,摇头道:"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做到这些。" 林成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有看你日后能否达到这种境界了。不过那位隐士朋友向我展示了一下,我站在其三米之外,而其身形未动,却能令我莫名其妙的倒地。好象他真的能控制住了周围的空气,硬生生将我拽倒的。那位隐士朋友应该练出了太极阴阳劲了。" "太极阴阳劲!?"杨开讶道:"三舅,何谓太极阴阳劲?" 林成说道:"是一种高妙的境界。对我们习武的人来说,更是一种上乘的武学。太极阴阳劲出,攻防兼备。阳劲用于防身之时的主动攻击,远近可击开对手于无形之中,令其近不得身。阴劲则是一种自动式的防御,便是有高手偷袭,不防备的情况下,那种阴劲也可不由自主的起到自动防御作用。便是你在睡觉时也然。若是将太极阴阳劲练至化合为一,便又达到一种太极劲的境界了。那般境界更是妙不可言,只有身临其境方能体会其神奇了。授我此太极拳的隐士朋友说,择有缘之人传他,虽是几百年也难出一位能练出太极阴阳劲的奇才,太极劲更是千年难遇了。不过又怎能知道谁不能习练出来呢。我也不指望你习出那般高境界来,只要保得身体无恙也就是了。" 林成随又说道:"此太极拳术共计二十四式,我且每日授你一式。然后自己习练便是了。最好能早晚各打一遍。说来也简单,这套太极拳三分练形,七分练意,以意合形,以形引意,意转阴阳,将内外混元气合一,太极拳的奥妙全在这里了。" 林成先是教习杨开走习太极步法,那太极步好象是在地上环走一个圆圈或"∞"字形。步法倒也不甚复杂,杨开一学就会。林成复又传其太极拳第一式。 一式打完,林成让杨开复打一遍,竟也照葫芦画瓢大体上不差。林成见了,满意之余,不无遗憾地道:"你不习武真是浪费了。不过若是将这套太极拳习到五六成的境界也可以令你受用一生。"接着又指点了一些要领。 杨开一点即通,倒也不费口舌。尤其是在动作上,四肢不僵,柔和有余。林成见了,点头说道:"你在小的时候,关节被我施以"抖骨开筋法"抖开过,所以今天展以四肢不觉滞涩。否则换了普通人,这一式的动作不知要练上几十天才能合度,而你练上个几天也就可以了。" 说话间,林成坐下来欲寻旁边桌子上的茶水来饮,那茶杯距离他还有尺余远,林成身形未动,但以右手掌朝那茶杯五指一展,随后呈微取状。那茶杯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吸动,竟然缓缓地自行滑了过来,直至林成掌中。林成这才端起来呷了一口。 "三舅,你这是……"杨开站在那里看得是目瞪口呆。 "练此太极拳练出的一种暗劲而已。"林成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套太极拳法在初层次习练尤其可养生延年,柔达筋骨,安和五脏。待习练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可以练出粘劲、听劲、走劲、暗劲、明劲、化劲的。你且莫管它能练出什么劲,那些对你来说都没有用,只有太极阴阳劲出,才算是入了境界。若至化合为一的太极劲,便自入了道了。" "这套简单缓慢的太极拳真的能练出这种奇怪的力量来?"杨开惊讶道。 "不错!"林成道:"世间拳法练的都是杀着,以刚硬狠猛的力量攻击对手,甚则可断树裂石,看是威武,然则这股力量一旦耗尽,便不堪一击了。同时也会对施术者的自身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这套太极拳则不然,待习到太极阴阳劲出的境界时。阴阳自可运转无穷,可互生无尽之力,源源不绝。自十几年前偶得机缘,幸得那位隐士朋友所授太极拳法,习至今日,方悟先前所练之武学,不过术尔。而那种高境界此生怕是达不到了。"说到这里,林成竟自感叹了一声。 "三舅,你可是习到太极阴阳劲的境界了吗?"杨开好奇地问道。 林成听了,摇头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这套太极拳上能练出太极阴阳劲的人,没有百年之功是不行事的,所以几百年间也难出几人。我也不过习了十几年而已,所幸已习到出暗劲的程度了。当然了,事情也不是绝对的。那位隐士朋友说,有一个人,因对这套太极拳感悟极深,虽是在二十岁上初习,但是仅仅用了二十年在四十岁上就练出了太极阴阳劲。" "哦!那我就练上一辈子再说罢。"杨开摇了摇头说道。 林成笑道:"我授你此法,不指望你什么来,但能对身体有益处就行了。能达到何种程度,一是看你的努力,二是看你的悟性,第三呢,也有个运气在里头。" "这样罢。"林成随后说道:"我离家多年未归,这次回来准备多待些日子。且将这二十四式的太极拳尽数传你之后,我再带你离开,为你寻个医道上的高明师父去。虽然父母在堂不远游,不过你是为了学艺讨个吃饭的本事,所以不在此限内。而我吗……" 林成叹息了一声道:"好在有你母亲和几个舅舅在,我才有机会外出学艺,混行于江湖间。每每未能尽以人子孝道而深感愧然。好在你外公外婆支持我的事情,认为男儿志在四方,应该走出家门的,没想到我在十二岁上一走,就再不愿回守家门了。" "男儿立世,就应该云游天下。"杨开羡慕并憧憬地说道。 "也要有那个闲身子和吃饭的本事才行。"林成笑道。 这天晚上,杨开睡在母亲林芳昔日的房间里,想着三舅林成一身奇异的本事,好生羡慕不已。一时间睡不去,索性起身站在地上又练起了那太极拳第一式。打了一遍后,记起林成说的带意去练,才是此拳法的奥秘所在,于是想象自己周围的空气甚浓,若身裹浓雾之中,手脚展开来,身边雾气荡漾,那种感觉果是不同。 杨开此时并未想到,这套太极拳对他日后医学上的造诣及探索生命奥秘的影响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杨开离了外公家先是回到了家里见了父母。对母亲说了三舅教他习太极拳的事。 林芳听了,不愿道:"他那个当舅的也没个深浅,不是说过了不让你习武的吗。待回头我找你三舅说去。" 杨开忙解释道:"三舅教我的不是武学,而是一种养生的拳法。"说着,将昨天晚上刚学会的第一式打了个样出来。 林芳见了,这才心安道:"不是练那种和人打架的拳术就行。你三舅的那个江湖,你这一辈子也是混不来的。" 待吃过了早饭,杨开一个人又去安顺堂了。现在基本上已不用杨文接送,自家往来。虽是还有林芳掂记着那个道士玄真子之类的人物,不过在杨开自己往走了一个月之后没有什么事发生,林芳也逐渐的放心了。 安顺堂内。杨开正在代王民抓药,王民有事出去了。此时的杨开已是基本上练就了"一手准"的抓药技能。弃了戥子不用,一手持了药方,一手在各个药橱的小抽屉内撮药。 "小郎中,你这样不用称量就直接的用手来抓能准吗?可别误了份量。"那抓药的人不满地说道。 杨开听了,指了药方说道:"这当归是三钱五分,你若不信我为你称一下好了。"说着,杨开持了戥子,从已抓好的药堆里独自拣出当归一药来。称好了与那人看。 那人倒也认得戥子,上前认真地看了之后,果是在三钱五分的星上。 "小郎中,你用手抓得真是准呢!"那人啧啧称奇不已。 王成顺坐在一边也自点头微笑。这个弟子,实在是与众不同,每生出令人意外之举来。并且令人嫉妒不来,只能佩服。 在安顺堂两年多的光景,杨开早已模熟了王成顺诊治病家的套路,什么病施什么方药基本上无多大变化。未能真正的具体的进行辨证论治,所以治疗效果上也自然不那么的理想了。杨开遵守着母亲的告诫,只要做个好弟子即可,切不可越俎代庖。所以杨开在某个病症上虽有自家见解,也只能闷在心里。 不过自昨天见到了三舅林成,说了一个月之后将带他另拜名师去,就要离开安顺堂了,不由得令杨开跃跃欲试,展现一下自己的身手。 待王成顺为一名病人诊过脉之后,杨开复诊,感觉病人三部脉浮取弦数,跳动有力,中取稍弱,沉按不显,且面呈潮红,一派虚火上炎之象,属于阴虚火旺症。病家自述有头晕症状。 待王成顺开出方药来,却是清肝胆实火的龙胆泻肝汤。 杨开见了,心道:"此症应该用当归六黄汤才对。"欲对王成顺说明一下,犹豫片刻,未说出口去。 此时王民为王成顺端上茶来。王成顺欲饮,因是用刚烧就的滚热的开水冲的茶,伸手碰了一下茶杯感觉太烫未饮。此时坐在旁边的病人却是口渴了,另寻了只杯子来,自家斟满了仰头一口便喝了下去。 杨开这边终是忍不住,未待王成顺将药方递于王民抓药,便说道:"师父,此病人脉数无力,又面色红赤,当是阴虚火旺之症。" 王成顺听了,摇头道:"这是肝阳上亢的实火之症,哪里来的虚火,不见他头晕吗。" 杨开听了,也自没了主意。 傍晚回到家里,杨开将白日里遇到那名病人的情况以及自己和王成顺不同的诊治说与母亲林芳听。 林芳听过后,说道:"你脉象未精,仅凭粗得的脉诊不可妄下结论。你师父那边或是经验多些,定为肝经实火当是不差的。" 杨开嘟囔了一句道:"既是肝经实火,内里火盛才是,为何还要讨了热茶来吃。刚烧开的水,也不怕热,一口就喝下去了。" 林芳闻之,讶道:"你是说那病人还能大口的喝下去开水冲就的热茶?" 杨开应道:"是啊!竟不怕烫呢!" 林芳思虑了片刻,眉头一皱说道:"我虽不精诊脉,但感觉你和你的师父都错了呢。病人虽有热症,却喜热饮,怕是内里寒盛之故,阴盛格阳于外了,诸热象皆假。非肉桂、附子大热之药不能治。" 杨开听了,也自有所恍悟道:"可能真是那内中寒盛,逼得虚阳外越了。再服寒凉之药,岂不是雪上加霜。" 林芳听了惊讶道:"事关人命,也顾不得你那师父脸面了,且去安顺堂告之一声罢,希望我们的判断是错误的,你师父的诊断是正确的。"说完,拉了杨开就走。 安顺堂内,王安顺正在整理一天的医案。一抬头见了林芳和杨开母子二人急匆匆走来,忙起身上前相迎。 "师父,那个病人暂且不能服龙胆泻肝汤的。因为极有可能是阴盛格阳之症,再服不得寒凉之药的。"杨开迫不及待地说道。 "呵呵!"那王成顺竟然意外地笑着赞赏道:"好个杨开!此虚实混乱之症竟也被你寻思到是阴盛格阳之真正病因。放心罢,你走后我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然想起那病人能喝下滚烫的茶水,当是内里有寒之故。我随后另换了方药,和王民拿去那病人家里将药换过了。并且重新诊脉,又问了其它的症状,果是胃中寒盛之故。" 林芳和杨开母子听了,颇感意外。倒也对王成顺知错立改,顿生敬意。 "杨夫人。"王成顺随后说道:"杨开这孩子实在了不得!医学上的造诣已非常人可比,只是经验上差些而已。王某医术有限,再教不得他什么了,再呆下去,怕是误了这孩子的前程。" 林芳见这王成顺倒也豁达,感激地道:"开儿年龄尚小,自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王先生还要多多教导才是。" "只有另寻名师,才能令孩子有更大的成就。我这里实在是教不得他什么了。对了,杨夫人此番前来有什么事吗?"王成顺说道。 "这个……"林芳讪笑了一下道:"不满王先生说,杨开的三舅回来了,过些日子要带走他,所以过来和王先生打声招呼。" "哦!"王成顺似乎也明白了林芳的意思,于是笑道:"好事,应该让杨开走出去了。希望日后杨开得了大成就来,回安顺堂扶持一下罢。" "师父,弟子还要重新学过。"杨开站在那里,愧疚地低头说道。 杨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白学了十几年的医术,竟然连母亲都不如。母亲未见病人,但是却能从一杯茶水上判断出真正的病因来。看来母亲的医书读透了,而且是为教习自己才进行开始读医书的。 回家的路上,杨开默默无语地走着。 知儿莫若母,林芳晓得他的心思,说道:"你的经验还不足,失误在所难免。好在你那个师父及时地发现误诊,并立行改正。别的不说,仅从这一点上,你还要向师父学习的。" 杨开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娘,三年之内,孩儿不会再为人处以方药了。" "学无止境,你现在是学徒的时候,还没有为病人诊治的资格。生死事大,且要慎之又慎。"林芳说道。心中却是高兴不已,为杨开能意识到自己不足而高兴。 林芳开始了为杨开日后随林成外出拜师学艺做着各项准备。杨开白日里仍旧去安顺堂随王安顺诊治病人,晚上则和林成学习太极拳法。 在那列病案上,杨开又重新认识了师父王安顺,虽是医术一般,但在治疗上却能谨慎小心,尤其是能知错立改,令杨开又增些敬意。杨开日后将要离去,王成顺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的能力确实有限,而杨开实在又太出色了,现在是自己的弟子,日后必能在医术上反成为自己的师父。 ( 第35章 葫芦谷 1 却说李千别了杨开一路向浙江而来。怀揣着杨开赠送的三两银子,尤是令李千感激不已。若是无这几两银子,李千本要打算一路乞讨也要走到浙江归安拜那凌云为师学艺的。离开安顺堂对李千来说虽是属于无奈,最重要的也是听说了凌氏针法有天下第一之誉,所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至于即便寻到那凌云,能否拜上师父去,人家收不收他,李千已是无暇考虑了。毕竟,他找到了一个希望,令自己去追求的希望。 李千身上盘缠少些,雇用不得车马,一路打听着去浙江的路径徒步走来,饥一顿饱一顿的,是能省则省。李千以前未曾出过远门,莫说山东一省,就是莒县地界,他也未曾离开过。现在方感觉这个世界是愈走愈大,愈走愈远,好像是一只月兑了笼的鸟,无了羁绊,内里一松,四下皆空,自在无比,心中尤是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来。行至野外无人处,放开喉咙喊上几嗓子,更是畅快,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尽。可见离家远行是有诸般好处的。 风餐露宿,穿集过镇,一连走了十余日,李千这才感觉到离家的百般难处和种种不便来。好在离家愈远,距离自己的目标愈近些,李千的心情还是比较愉快的,虽然随着日子的增加,这种愉快也慢慢的消失了去。 且说这一日,正值午后,天气奇热,毒日高悬,炽浪逼人。李千已是走得精疲力竭,口渴难耐,四下里莫说人家,就是连条溪水也没有,仅剩下一条漫漫无尽头的大道。 李千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咬紧了牙继续走去。 待拐过了一片低矮的柳树林,前方路边呈现出了一棵大树来,树阴之下正坐着两名中年汉子在歇息,旁边还停了一辆木轮车,隐见那车上还躺着一个人。 一名汉子见路上风尘仆仆地走来一个少年,便好心朝李千招呼道:"小哥,日头正毒着呢,过来歇歇脚再行赶路罢。" 李千闻之,也正有此意,便走到树阴下寻了块石头坐了,随朝那名汉子点头友好地笑了笑。 那名汉子面前放了一只陶制的坛子,里面装着多半坛的清水,坛边还扣着一个木勺。显是这几个行人随车带着解渴的。 那名汉子见李千口唇干裂,不时的朝水坛这边瞄上两眼,知其是渴了,于是舀了一勺水,递上前笑道:"小哥渴了罢,但喝上些解解乏。" 李千见了,忙谢了声,接过来几口喝尽。 那汉子见状笑道:"莫饮急了,会呛着的。管你喝足了便是。" 另一名汉子从旁边的包裹里取了张白面饼来,递过来笑道:"来,小兄弟,送你张面饼尝尝。" 李千见了,忙摆手拒绝道:"谢谢两位大哥了,讨上口水喝就行了。" 那汉子笑道:"莫客气罢,出门走远道的都不容易。"手中的面饼朝李千又让了让。 李千也是饿了,见人家诚意相送,便感激地道:"那就再谢谢两位大哥了。"不再客气地双手接过,就着水吃了。 此时李千见那木轮车上还躺着一位老者,由于天热,没有遮上被子,却是月复大如鼓,此时似睡非睡,脸上时呈痛苦之色,显然这是一个病人。那两名汉子当是他的两个儿子,不知要推去哪里寻医求药。 "两位大哥,这位老人家患的是什么病啊?"李千问道。 一谈及老者,两位汉子的脸上都呈现出了忧郁之色。一名汉子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俺爹,一年前不知怎么肚子里就坏了,患上了月复肿的病,先后请了几位郎中来治了,也不知喝了多少包草药来,总是不见好。" 李千在安顺堂见过这种病,是一种水肿病,唤做臌涨,是种难医之症,王成顺自然也治不好,推手过几个了。 李千见对方父子三人的穿着,也知是个贫寒人家。这老者的病不知已经耗去了多少银子。想起自己也是位习医之人,只是初学浅入,还无甚成就,真正的病人也未曾治过一个来。心中不禁泛出些愧疚。要是早有着医家的手段,一定要治好面前这位老人,以报答对方萍水相逢的赠送食水之恩。 "两位大哥不知要带老人家去哪里求医啊?"李千随后问道。 两名汉子此时忽然又现出一种兴奋之色来,一人应道:"多日前,听说这里不远有个葫芦谷,出了一位葫芦神医。治好了许多的疑难之症。这不,我兄弟二人推着俺爹赶了三天的路,估计今晚就能走到葫芦谷了。" "葫芦谷!葫芦医!"李千听着新鲜,忙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如何都以葫芦相称?" 一名汉子应道:"我们也是听说的。据说这地方有个郎中,姓胡的。有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梦,梦见天上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个的金色葫芦,接着那个宝葫芦就化成了一位仙人。葫芦仙人便传给了那个姓胡的郎中一种葫芦丹药的方子,说是可以包治天下百病。那葫芦仙人说完后便不见了,姓胡的郎中也自醒了。说来也怪,脑子里还记着葫芦仙人传授的葫芦仙丹的药方,并且手中竟然还握着一只小葫芦,里面装着已配制好的葫芦药。这才恍然大悟知道是神仙来度化他了,令他济世救人,解民疾苦。于是这姓胡的郎中便成了施以葫芦丹药济世救人的葫芦医来。听说葫芦医的葫芦药可是灵验,莫管多少年的陈疾旧病,买上一葫芦药吃下保管好得利利索索的。病好了之后,按葫芦医的吩咐,必要在他指定的山谷里种上一株葫芦,以谢葫芦仙人的传药之功德。那山谷里的葫芦种得多了,便成了葫芦谷了。葫芦医便也搬到葫芦谷行医治病。" 李千听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讶道:"这葫芦谷莫不成又是一个杏林?" "杏林"原指医林之意。传说三国时吴人董奉善医。偶游至庐山,见此山清水秀,风光奇美,便自舍不得离去了。于是依山造屋,开辟杏园,在此行医诊病。立下规矩:治病不收病家分文,但有治愈者,则要在园子里植杏树五棵。轻病者可植一棵。于是四下风传,加以董奉医术也的确高明,数年间活人无数,杏园里也自达到了十余万棵杏树,郁郁葱葱,茂密成林。待杏子成熟时,董奉另立粮仓,告诉世人:欲买杏者,但将谷一器易杏一器,自行取去,不必报知。再以谷实救济贫家,岁有两万余斛。那董奉以杏林成名,德技双行,誉满天下。 李千这时寻思道:"世间竟还有神仙梦中传医授药的吗?并且还大显奇效。这等便利之事,实可令人一朝便能成就神医之道的。此事若是真有,我还不远千里的去寻那凌云何用。莫不如转投葫芦医门下,习得葫芦方药来,再行济世救人,岂不美哉!"自是忍不住好奇的性子。年轻人心性,总有抵不住诱惑的时候,况且听到的更是一则奇闻。 想到这里,李千不由得一阵的激动。忙问道:"两位大哥,不知那葫芦谷如何去得?" 一名汉子应道:"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再前行五六里,然后转入另一条路去,再行十余里地就可到葫芦谷了。怎么,你家里可也有人害病吗,要去寻那葫芦医买葫芦药去?" 李千道:"世间竟有此神奇之事,有幸闻得,岂能不去一观。还请与两位大哥一路同去。" 两名汉子听了,倒也点头应了。 又聊了一会,李千与两名汉子互通了姓名,对方倒是与自己同姓,一个叫李大,一个唤李二。 又歇息了一会,天上的太阳不那么的毒热了,李氏兄弟这才招呼了李千站起身来,推了木轮车继续赶路。 行不多时,后面赶上来一辆带篷的马车,车夫见了李氏兄弟的木车上躺着的李老汉,便招呼道:"可去葫芦谷医病的吗?" 李大应了一声。那车夫道:"快些赶路罢,到了葫芦谷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呢。"车夫说着,扬鞭一呵,赶着马车急着去了。显是马车内也载着病人,这条路是走熟了的,知道一些葫芦谷的事。 前行了五里路的距离,又汇着了三四伙人,多是带有病人的。步行肩扶,车载马驮,看样子都是远道而来的。 李千见状,心中惊讶道:"这葫芦谷果然是不同凡响!竟有这许多的病家去投。那葫芦医的葫芦药到底有何神效,竟令这么多的人信服?"欲拜师葫芦医的决心又自足了起来。有此高医在此,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对自家先前立的独修针法的志向,已是被那葫芦谷子的传奇冲淡了去。 李二这时忍不住说道:"那葫芦谷的葫芦里倒底卖的是什么药?" 李大应道:"一定是仙丹妙药了!否则何以有这么多的人去葫芦谷。那葫芦医也一定是菩萨显世来救苦救难的。" ( 第36章 葫芦谷 2 神仙之说,李千倒是不尽信的。但是知道那葫芦医一定有奇方应世,否则不会起到这般轰动性效果的。 "可同治百病之奇药能是什么药呢?或是不同的病症也采用了不同的方药罢。且先去看个明白,然后再寻机拜师不迟。"李千心中虽有疑惑,但拜师的念头还是占了主要的。 要说起这个葫芦,还是医家的一个招牌呢。"悬壶济世"中的"壶"指的就是这个葫芦,是医者行医的雅称。源于东汉,有位唤做费长房的人,闲里于街上的酒楼饮酒,偶见街头上有一卖药的老翁,悬挂着一只大药葫芦在那里兜售丹药。待街上行人散尽,那老翁则悄悄隐入葫芦之中。费长房瞧得真切,知为非常人。于是第二日待那老翁现身卖药之时,备以丰盛的酒肉恭请老翁。老翁知其意,便引他一同钻入了葫芦中。里面竟自别有洞天,奇花异草,朱栏画栋,宛若仙境。那费长房于是拜翁为师,得授十日方术。后老翁赠其一竹杖,费长房便骑上飞起寻家而来。不料物是人非,竟自十年光阴过去了。而后费长房持术能医天下百病。另造传奇去了。而后悬个葫芦行医卖药,成了医家之俗。至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有他自家知道了。 且说李千和李氏兄弟前行不远到了一叉路口,又是汇合了几伙去葫芦谷寻医求药的人。众人一边走着路,一边讨论着葫芦谷的事,都是兴味盎然,彼此增加着信心,好像此番一去那葫芦谷,就能讨得灵丹妙药,将家人或者自己的陈年旧疾一扫而光了。 顺了另一条路又行了七八里地,行人便自多了起来,扶老携幼,是如前去那葫芦谷赶集一般,车马盈道。 "我若是习成了那葫芦医的本事,也必是能造出此般气象来。日后莫说在莒县一地了,就是全山东我李千也能走得开的。"李千的心中愈加兴奋起来,自己好象在走向了一条光明的大道。 不时也见有从那葫芦谷讨了药回来的人,有的一脸紧张之色捂紧了怀中,急冲冲地朝家赶,生怕丢失或是被人抢了去。有的坐在车马上持着个大小不一的葫芦左右看着,在揣模里面装了什么药。有的也不知在摇头叹息着什么。各色人等,这边来,那边去。 "葫芦谷到了!"有人欢呼起来。 前方果是呈现出了一座山谷,漫山翠绿,清风荡香,谷中隐现两座金黄色的呈葫芦状的宫殿式的建筑物,独建谷中,煞是耀眼。而在葫芦谷前方的平原上,却是一座繁荣的集镇。 待进入那集镇时,给人以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原是集镇上的房屋竟然都是新建成的,少了人家,竟以客栈酒肆茶馆饭铺居多,皆是做生意的店铺,屋檐下都挂着一排排的葫芦。街道两旁还有正在建造中的楼房,将这座集镇的规模不断地扩大去,形成了一座新兴繁荣的-葫芦镇! 不过走在这繁荣的街道上,却又给人一种另类的感觉,眼中多是行走缓慢,需要人搀扶背负,或是抬着担架,车载马驮的病人,与那两旁生意火红的店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然,这些所有的生意店铺都是为这些远道而来的病家准备的。那葫芦谷竟然衍生出了一座葫芦镇来。 李千怀着崇敬惊讶的心情和李氏兄弟推着载着其父的木轮车沿街一路走来。眼见着天色将晚,需要打尖的。可是走了几家客栈,都因价钱太贵,望而却步。最后有一好心的路人知道他们几位是住不起的店的,于是上前指点道:"几位,莫不如到那边的叶子营搭伙罢。" 所谓的叶子营就是在葫芦镇西郊的一片贫民窟。不过这里连一座象样的窟都没有,多的只是临时搭建的茅草屋和简陋的帐篷,顶多也是能遮挡些小的风雨,若是风雨大些也不济事。原是那般无钱的贫困病家们的聚集点。 找了几处地点,李氏兄弟才和从河南来的一双父子合租了一间茅屋,这也是按天论价的。李千知道自己比李氏兄弟还穷,不想打扰,便招呼了一声,转去镇上另行打算。毕竟李氏兄弟还自备吃喝饮食。自己身上虽有三两多银子,李千却是不敢花费的,要到关键时刻才能用的。 李千复到了街上,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街道两旁各种形状的灯笼挂起,照得街面上如同白昼。路过一家酒肆时,听得店门口的一名酒保持了一葫芦招呼行人道:"这是秘制的葫芦酒,滋补肝肾,强阳壮身。并且装酒的葫芦是从葫芦谷里出的,沾着葫芦仙的仙气呢。饮上一葫芦,百病不侵,鬼神不犯。长命百岁呢!"铺子里面有一口大酒缸,柜台上摆了几十只葫芦,红线系腰,倒也好看。 又路过一家杂货铺,门前的摊位上竟然在销售葫芦种子。有一妇人在与店主讨价还价。那妇人道:"什么样的葫芦种子竟然这样金贵,还分着个数卖,能卖上一文钱一粒去?" 那店主笑道:"一看大嫂就是刚从外地来的。要知道本店的葫芦种子可是从葫芦谷里专门出货的,不是普通的种子。还是葫芦神医他老人家特定的,旁无二家。比不得别处一文钱能买上一包的葫芦种子。并且这粒种子被你种到葫芦谷里,更是大功德一件。葫芦仙人都能保佑你的家人早些好了病呢。明日再求得葫芦神医的葫芦药,当是万无一失了。这种好事大嫂还嫌贵吗。你再看这个。" 那店主说着,从旁边又拾起一个锦盒来,打开看时,里面竟然只装有一粒葫芦种子。 "看到了罢。"店主说道:"这是卖给有钱人的,要一钱银子呢。其实罢,这治病也是要求个心诚。心诚则灵,自然会好病的。" "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就买上两粒罢,明天种到葫芦谷里去。保佑婆婆的病早日好了才是。"那妇人说着,还真是掏出两文钱来买下了两粒葫芦种子,然后去了。这葫芦经济做得可谓无处不到,这玩意在这个年代竟也能专卖,上哪说理去。 李千已是感觉月复饥,便寻了一家饭铺,出了两文钱买下了一碗面来吃。不过铺子里已是座无虚席了,李千便寻了一个角落靠着墙边坐下来,一边吃着面,一边算是歇着了。同时听吃饭的客人们说话,捕捉着自己需要的消息。 但听得一名坦胸露月复的大汉说道:"这才不到两年的光景,葫芦谷的前面竟然就顺理成章地发展起一座葫芦镇来,实在是太快了。也是那葫芦神医功德无量,造福一方百姓呢。" 另一名书生模样的白面年轻人点头应道:"是啊!久闻葫芦神医之名,开始还以为是那般招摇撞骗之徒,没想到到了这里才确切地发现,名副其实啊!否则哪里会有这许多的人来此寻医求药的。要知道我的兄长一年前中了邪风,半身瘫痪起不得床。花费了几百两的银子去,访遍了多少名医也未能治好。后来也是听人说起葫芦神医的事,才抱着试试的心情来到了葫芦谷。后来在葫芦医那里求得了一葫芦药,回去服了,不过十天,兄长就能下床走路了。那一葫芦药也仅仅花去了三两银子。" "一葫芦药值三两银子!好贵哟!够庄户人家一年用的了"旁边的一名农夫惊讶道。 "贵吗!"那白面书生瞟了一眼农夫道:"有道是黄金有价药无价。并且几百两银子治不好的病被三两银子的葫芦药治愈了,你说值不值呢?要想治好病,就别心疼钱。钱还不是人挣的。有人才有钱吗。舍不得花钱,到时候陪上条性命去,后悔也就晚了。并且这种葫芦药还是便宜的,贵的还有十两甚至于上百两一葫芦的呢!那才是咱们吃不起的。也只有那些有钱的富贵人家掏得起钱,病才能好得快呢。" 白面书生的一番话,说得那农夫低了头去。 李千听了,心中讶道:"原来这葫芦药并不是一样的,而是因钱择药。最便宜的也要三两银子去,实在是很贵的,一般的穷人家真是吃不起的。不过能治好病,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灰衣,一白衣。白衣人先是四下扫了众客人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举起来说道:"有要号牌的吗?" "有明天的吗?"有人问道。 "明天的倒是有,一两银子一个,不过现在都送到醉仙楼了,那边的客人订了十几块去。你要吗?我可现在去取一块。"白衣人说道。 "一块号牌也要一两银子,太贵了,不要。你现在卖的是哪天的?"先前那人摇了一下头。 "就知道这里的人买不起明天的号牌。有本事就排队白领去。"白衣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后天的,五钱银子一块。" 屋子里的客人们听了,都低了头去,显而易见,都嫌贵。 "什么是号牌?怎么卖这么贵?"李千暗讶道。 ( 第41章 葫芦药 3 这日,李千在外药库配制药物时,发现库里又多了几味药,也多是强阳之物,辟如那雄蚕蛾。 李千正低头忙活时,那鲁管家在两名汉子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李千和那两名工人见了,停下手中的活计,站在一旁恭立。 "李千啊!"那鲁管家此时竟然和颜悦色地说道:"这些日子你表现不错,那天果然是误会了你。不过为了保守葫芦药的秘密,一些规矩还是不能改的。令你这孩子受了些委曲,不要记在心里为好。" 李千忙应道:"小人初来乍到,不知谷中的规矩。现在明白了。" 鲁管家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你倒是懂事得很。这样罢,我保举你一回,明天开始就到内药库做活罢,配制上等葫芦药。" 李千听了,心中一动,知道查明葫芦谷中秘密的机会来了,于是不动声色地应道:"愿听鲁管家吩咐!"心中奇怪,这葫芦药果然是有区别的,竟有等次之分。 "不过……"那鲁管家脸色此时一肃道:"为了保守葫芦药的秘密,你一旦进入了内药库,就不得再迈出内药库一步。" 李千听了,不由得犯了犹豫,自己出不来,若有发现,如何去告诉那高武。 "当然了,你的工钱是要加倍的。我说过,只要在谷中安份的做好三年工,三年之后,保准你做个富家身出去,另享那人间的富贵。"鲁管家缓缓说道。 "那……那好罢。"李千一咬牙应道。虽是有那何老本的告诫,不可进入内药库,否则是凶多吉少。但是自己误闯进葫芦谷,本是为拜那葫芦医学艺的。而今看来,葫芦谷中颇多诡异,必须探得明白才好。果是如那高武所言,这葫芦医高价所售的葫芦药是骗人钱财的假药,实在是害人非浅,应该助那高武将那神秘的葫芦药查明白不可。李千知道那个高武是位江湖高人,他曾说过在晚间曾进出过葫芦谷几次,既有此般本事,应该会有法子在谷中找寻到自己的。 鲁管家见李千应下了,点头道:"谷中明医懂药的人才奇缺,配制上等葫芦药急需你这样的好手。你不是想拜葫芦神医为师吗,半年之后看你的表现,若是令老夫满意,老夫会举荐你拜葫芦神医为弟子的。此般可医治天下诸病的葫芦药需要有个真正的传人。" 李千听了,故呈喜色。此时李千已是对那葫芦医不再有来时的激情了。 "既然答应了进入内药库做事,现在就和我走,何老本那边就不要再回去了。"鲁管家说完,先行走去。 "请!"那两名汉子则站在了李千的旁边,伸手让请。显是一旦进入了内药库做工,立即会断绝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其保密程度可想而知了。 李千随那鲁管家穿插过了两重院落,偶发现一处堆积了葫芦秧藤的院子。李千此时才惊讶地发现,这些围绕葫芦宫的院落互相联接,道路纵横交错,不熟悉的多会在里面迷了路的。并且这里面是严禁人随意走动的。 "这些葫芦秧藤堆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又不是厨房,厨房在那边的。"李千茫然道。 鲁管家引了李千进了一间大屋子。屋子里面有七八个人正在忙碌,将外药库送过来的碾好的各味药粉按份量进行配制。其中就有那个孙药工。孙药工抬头看到了李千,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显然知道李千今天会来这里的。 "老王,这个就是李千,人交给你了。"鲁管家对里面坐在一张竹椅上饮茶的黑脸汉子说道。说完,转身自去了。 那黑脸老王面目凶恶,一看便知非善类。此时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千,冷冷地道:"这里是配制上等葫芦药的地方。无论你是什么来头,既然到了这里,就要乖乖的听从安排。那边有几味药粉的标签易混了,没人辨得是什么药了,你先去辨别出来。" 李千听了,走到几种药粉处,捏了一点于鼻端嗅了嗅,又看了看颜色,知是自己前天在外药库令药工碾成的锁阳粉,于是重标了药签。随又将另几种失了标签的药粉辨别出来。也是这几种药粉前几日经自己手还曾熟悉些的,否则又哪里这般容易辨得出来。 那黑脸老王见了,点头道:"果然是个明医懂药的!桌子上有上等葫芦药的秘方,你且按方索药,每配制好一份便交给里间的人制成丹丸。" 李千听了,便走到一张桌子旁边,见上面放着一张药方,拾起来看了看,是一种补肾壮阳的方子。中有几味药性极强的催情药物,竟是一种药的药方。 "这葫芦药果然都是真正的药物,假不了的。只是多是媚药罢了。那高武如何怀疑真正的葫芦药是另一种骗人钱财的假药呢?"李千心中讶道。 李千心中随又疑道:"名声如此远扬的葫芦谷里,怎么会少些明医识药之人?难道说是除了葫芦神医,其他的人都是外行吗?葫芦神医不是收有弟子吗,如何不从事这些配制葫芦药的活计,尽行雇用谷外的人来。就是这里的这些人,除了那个孙药工尚能辨识些药物外,好象余者也不是很在行的。多是先认了药签才配药的。" 李千按那方药配制了一份来,混合了后,捧至里间。里面一间屋子里有人接了,却又转送到有人守卫的另一内门处。李千欲要走到那内门处朝里面看个究竟时,守门的一汉子拦了道:"新来的罢,里面是制药重地,不得擅入。回去罢。" 李千闻之一怔,敢情他们这里还不是葫芦药的配制中心。仅是一处配制上等葫芦药的地方而已。里面又在配制什么样的葫芦药呢? 如此过了两天,李千已是再出不得这院门。那院门早晚封闭,所用药物多是由各房间的小门传送。晚间则是睡在隔壁的屋子里,饭菜倒是有专人送过来。诸人之中,只有那个孙药工和黑脸老王偶能出入。李千初来不觉,待过了这两日,才感觉到禁身在此的困境来。无了自由身,圈限在这个走不出几十米的院落里,果是那犯人一般无二了。且又与那高武断了联系,而自己对葫芦药的查寻更无个结果,李千心中不免焦急起来,但又无可奈何。 如此数日过去,每天重复着这种枯燥的活计。李千已是生出了后悔之意,到这葫芦谷来做甚,名医未曾拜到,便先禁身三年了。对那鲁管家的话,也已不在相信,意识到了这葫芦是个进得来出不去的危险之地。 这天,一同做活的人又被抽调去一半去了进了更里面的那处院子,想是里面又缺了人手。工作愈来愈繁忙起来,晚间挑灯配药一干便至半夜。也由不得你自行歇息去,那黑脸老王和几个凶悍的汉子在监视着,稍有懈怠,便遭呵斥。新来的一人不服,欲要理论,被一顿拳脚打得没了脾气。李千见状,暗暗吃惊。已是更加肯定那高武的话,这葫芦谷里果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妈的!外面的那些笨蛋,拿现成的银子还招不来人,不行就到镇上绑他几个。竟累得大爷我也做起活来了。"黑脸老王咒骂着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将一萝筐的葫芦药放在了地上,坐在那里饮起茶水来。 "李千。"黑脸老王朝李千招呼道:"你跑一趟葫芦宫,将这批葫芦药送过去。" 李千听了,心中一喜,终于可以进入葫芦宫了,可以见到那葫芦神医了。于是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 "拿这块牌子去,出门右转,会有人指引你进入葫芦宫的路径。"黑脸老王递给李千一块腰牌说道。 李千接过腰牌,看了一眼那筐葫芦药,发现每只葫芦上都标有一点红色的记号,不知是何意。也未多想,背起这筐葫芦药走了出去。 "葫芦医如何会施这般补益强阳的药物来治人疾病?并且还配制这般大的量?难道说所谓的葫芦药就是药吗?虽是能振人一时之精神,但对于那些不合此症及久病虚弱之人,无疑是火上浇油,服下这一葫芦药,会要了一些人的命去。虽是医无常法,但是此般医法岂不是有违医道正途?"李千心中讶道。他知些医理,故有此想。 李千持了那种特殊的通行腰牌,提了那筐葫芦药出了房门,来到一扇关着的木门外,敲了敲,木门上随即开启了一处小的窗口,露出了一张陌生的怀有警惕的面孔。 见李千面生,那人朝外望了望,冷冷地道:"什么事?" 李千没说话,将手中的腰牌递了上去。那人接过,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还于李千,随后将木门打开。说了声:"一直往前走,尽头便是。" 李千走进木门,发现此处仅是一条狭隘的通道,当是通向葫芦宫的。循道而走,见旁边又有几扇木门,关得严严的,有两处还站有人守着,不知里面又是何情形。看样子也是此葫芦谷机密所在了。 转了几道弯,前面尽头处又是一道封闭的上了大铁锁的铁门,且有两名凶恶的汉子守卫在那里。 见李千提了一筐葫芦进来,一名汉子朝李千伸出手去。李千会意,复将腰牌递了上去。那汉子验过,朝另一名汉子点了下头。另名汉子便从腰间摘下一支钥匙转身开了铁锁,推开了铁门。这一路走来,都是认腰牌不认人的,看守得甚是严密。 进了大铁门,葫芦宫的后殿部分便呈现在了李千的眼前。金黄色的色调比在远处观望更加鲜亮。有木制台阶通其上,门开着,已是无人看守。 李千登上台阶进了门,便已进入了葫芦宫内。先是一处宽敞明亮的大厅堂,一条红色地毯延伸出大厅直通前殿。两侧有数处房间,从一处虚掩着门缝可看到房间内有几个人正躺在铺有毯子的地上酣睡,旁边酒菜狼籍。照往日晚间的的热闹情形比起来,此时倒有些冷清。 李千走在地毯上正在四下观察。随见一处房门一开,鲁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名双手托着一只盘子的年轻人,盘子内摆着整齐的几十锭白花花的银子。 "鲁管家!"李千站住,点头示礼。 那鲁管家朝李千摆了下手,未在理会他,径自去了。 ( 第42章 葫芦药 4 "这葫芦宫内果是日进斗金也不止呢!"李千心中惊讶道。 这时,前面迎来一中年汉子,见了李千提着的那筐葫芦,知道是送药的,说道:"这六十只葫芦药怎么才送过来,前面快供不上了。"说着话,上前从筐中拾起一只葫芦,着意的查看了下葫芦上的那处红点标记,复又放下,道声"跟我来!"引了李千朝葫芦宫的前殿走去。 绕过一面绘有葫芦仙人或坐或站或卧之像的大屏风,便自到了以白纱遮窗的葫芦宫前殿,里面情形又自令李千的眼睛一亮。 宽敞的大殿内,穿着绣有葫芦袍子的那葫芦医正坐在宽大的床榻上为人医病,左右堆放着五六堆的葫芦,大小不一。床榻下立有两人,瞧其模样,一个年老的是病人,年轻些的是陪同来的家人,在向葫芦医讲述病情。葫芦医坐在那里,两眼似闭非闭,一幅没有睡醒的睡意朦胧的样子。此时看得真切,面部虽呈现些红润,然仅限两颧,若涂抹了少许红妆,一派虚火上升之象。肥面之上,也隐现浮肿,全不是在距离远些看到的一番神仙飘逸姿态了。 旁边环坐十余名弟子,都是些贼眉鼠眼,面相非善良之辈。这些人是帮着收取病家银钱和按葫芦医所示出葫芦药的,也兼顾护卫葫芦宫的安全,没一个瞧着是正经的学生。 从前方的殿门向外望去,葫芦宫外已是候集了连病人带家属二百余人,这些人都是得到了当天的诊病号牌,方得以进入葫芦宫来。上下午各有一批。 这与数天前,李千在外面望这边的情形一般,此时却是身临其境了。 那病人正在讲述自己腰腿疼痛三月,但缝阴雨天愈重,服了数名医家的药皆无显效。葫芦医虽在听着,却也不应声,听完后,但朝一堆葫芦指了指,随有一名弟子上前拣了一只葫芦递与那病家,收银三两。全无一丝望闻问切的手段,直截了当的卖药就是,程序简单若此。 那病家似得了救命的灵丹妙药,欢喜不已,也不在问,被人引于一偏门处离开了。 接着有人站在殿门外唤下一号,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绸缎袍子的财主模样的人,到了葫芦医面前一拱手道:"代家父来请葫芦仙药的,家父患得是虚病,十几年了,服过多少好药也不见……" 未待那财主模样的人说完,葫芦医好象是已不耐烦,抬起右手朝一堆葫芦指了指,那堆葫芦仅有十余个了,正是李千送来的那种带有红点标记的。 一名弟子上前拾了一只,递于那财主,淡淡地说道:"葫芦神医已了解病情,且服了此上等的葫芦仙药,保有大效,若是想好得早些,需连服几葫芦才行呢。" "那就要五葫芦罢。"财主说道。显是财大气粗,不问好坏,但求得一个心安理得罢了。 那财主购了五只葫芦药去了。那十余名葫芦医的弟子们则有几个呈现出了不屑的笑意,好象是又宰了一个冤大头。显是这葫芦医所卖的葫芦药乃是看人下药,钱多钱少所购得的自是不同的葫芦药。 "怎么才过来,这种葫芦丹仅剩六七个了。"一个人上来将李千手中的那筐葫芦接过,转身倒在了适才卖给财主的那堆葫芦里。 "哦!"李千心中恍悟道:"我这些日子配制的这些上等的葫芦药,专门卖给有钱人的。果是分等级的。" "半个时辰后再送一百个上等的葫芦药过来。"有人将装葫芦的竹筐递给了李千,吩咐道。 李千应了一声,还想站在那里多望一会。 "没你事了,去罢。"适才引李千进来的那人,冷冷地望了李千一眼。 李千听了,知道这里自己还不能久留,于是持了竹筐退了出去。 原路返回,李千心中已是大失所望,疑惑更起,知道这所谓的葫芦神医医起病来果是蹊跷,哪里是在医病,简直是在店铺里直截了当的向客人售药。甚至于连这都比不上,店铺里还要问问人家买什么,葫芦医却是能决定向病人卖什么,由不得病家做主去,但拿出银子来换药去就是了,还是你自家心甘情愿的。 "这病家愚蠢至这般吗?还是对葫芦医信之太过了?哪里有这般医病的道理?唉!只是这葫芦医所造的声势太大了,由不得病家不信去。"李千心中惊讶不已。 李千回来向黑脸老王交还了腰牌,又告诉了半个时辰后还要送过去一百只上等的葫芦药。 黑脸老王听了,骂道:"他妈的,就我们这还要按着方子配制葫芦丹来费事,不如都随了里面简单,要多少有多少。" 李千听了,心中讶道:"里面配制的葫芦药如何简单?还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卖给那些钱少些的普通病家的,这里面果是大有名堂?怪不得引来了那个高武先生在暗中调查此事,我且多多留意那种葫芦药是如何配制的,果是有着骗人的勾当在里面,一定要设法联系上高先生。" 随又想到自己现在已经调到这内药库,已是出去不得了,再行到谷坡上采摘葫芦时联系高武已是不可能了,心中不免又忧虑起来。 半个时辰后,那个黑脸老王又命令李千去送葫芦药,于是又走了一回葫芦宫。因是第二次送药来,有些脸熟了,倒无人再急着催促他去,便有机会站在旁边多看了一会。见那病家每购得一葫芦药,如获至宝,多是欢喜地去了。虽也有呈现些疑惑的,但购得这一葫芦药颇是不易,远来奔走不算,便是那排号的号牌也要另行花了银买来才能早些时日的轮到自己,否则有钱也是不易买到。权衡再三,只好咬牙掏出银钱先行买下来回去试用。 倒是有一个汉子,对那葫芦医颇有微词道:"老神医,我可是来买下了两次葫芦仙药,我娘服下并不见好转,反而重了些。你这葫芦药果是管用吗?" 那葫芦医听了,面无表情,仍旧坐在那里一幅睡不醒的样子。旁边站起一名弟子,冷冷地道:"葫芦仙药乃是仙人所秘授神方,可治天下百病,为得是普救万民之苦难。葫芦谷里每天都有几百人来求葫芦仙药,更是有那等待了十天半月都挨上不号的,不知还有多少去,你到那葫芦镇上一看便知。葫芦仙药若无奇效,如何还会有这些人蜂拥而来。便是神仙也是救病救不得命,你又何来怪罪这葫芦仙药来,实是有侮辱神明之意。若是诚心诚意来购药的,就买只葫芦药去,倘若是来生事的,就请放亮招子,看看这葫芦谷是什么地方。实话告诉你,便是苏州知府来了,也不敢造次。葫芦神医上授天命,下授官命,在此葫芦谷做着拯救天下万民的善事。由不得半点轻慢。" 那汉子听了,转目四望,见周围有十数双眼睛在狠狠地盯着他,内里已是怯了,不敢再说话,买下了一只普通的葫芦药,起身去了。 旁边来送葫芦药的李千见状,心中讶道:"这葫芦谷实在是复杂之极,难道说是有官府在暗中支持吗?否则这些人何以有恃无恐。由此也见,葫芦药是治不得天下百病的。" 葫芦谷的现状,逐渐的暴露在李千面前。茫然之余,令李千对葫芦宫每日售出的那大批量的普通葫芦更是充满了好奇。决心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也是有那高武在,心中不免也有了些底数。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种正义感在里面。同时心里头也是有一股子怨气,被这葫芦神医的名头骗来了,未拜成师学艺不算,竟然还挨了一顿毒打,总要找个泄愤的机会。暗里也是有些后悔,当初不若直接寻去浙江归安奔那凌云去了,偏要旁生他意来这里拜师,反被困在这里,生出了一些麻烦事。弄不好,怕是性命也要扔在这里。一念至此,倒也令李千愈加的谨慎起来。查出葫芦药的真相事大,自家性命也是要紧。 为免旁人起疑,李千看了一会,便转身离开了。 待进入来时的那道铁门,延着那条狭隘的通道还未走出十余米,旁边的一道木门开了,走出一人,面白无须,一双蛤蟆眼,两肩膀处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本可一抖即落,那人却也不管,一幅灰头土脸的样子。见了李千提着的竹筐,知道是送葫芦药的,于是唤住道:"送药的,你且过来下,也为我们内药库送些葫芦药过去。" 李千听了一怔之下,恍悟那内药库还分两处的,这里必是配制大量的葫芦谷中最为主要的葫芦药所在地了,也即葫芦谷中机密的核心,心中立时一喜,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这里又是一处隐蔽的院落,院子里堆满了已晒得干枯的葫芦的秧藤,不时的有人取了运进临近的几间屋子里。 "这些废弃的葫芦秧堆放在这里做甚?"李千心中讶道。在距离此不远的另一所院子里,李千也看到了堆积的葫芦秧藤。 绕过一大堆葫芦秧,见前面正有一个人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全身血迹斑斑,歪着头,显呈昏迷状态。 "这小子腿脚倒也灵巧,昨天夜里竟然翻过了几道围墙逃了出去,好在被外围值守的兄弟抓个正着,打了个半死。要不现在人手少,必被打死埋在葫芦架下做肥料。"唤李千进来的那个蛤蟆眼,有意无意,又似在警告着李千。 "果是无王法之地,也必是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李千此时才真正地认识到了葫芦谷不是善类所居之地。 待那蛤蟆眼引了李千进了一间大屋,一股呛人的灰气扑面而来,自令李千打了几个喷嚏,一丝苦味从鼻子里窜了出来。昏暗的屋子里灰飞尘扬,十几个铁碾子正在碾药粉,操作的人虽是口鼻掩了毛巾,也自呛得泪水直流。 此时,李千惊讶地发现,这些人所碾的药粉,竟然是清一色的葫芦秧藤。干枯的无了任何水分的葫芦秧,先是被木棍敲打碎了,然后再放入铁碾中研成细粉。接着以细筛子筛过,复将细粉转送到隔壁的另间屋子。整间大屋子里约有四五十人在劳作。 "这……这就是那真正的葫芦药吗?"李千见状一惊。 "别看了,跟我去里间取成药去。"蛤蟆眼看到李千惊讶的表情,见怪不怪地说道。 ( 第43章 葫芦药 5 待到了里面的房间,里面的情形已是证实了李千的猜测。刚从外间运进来的葫芦藤粉,直接被掺水揉成面团状,水中不知又掺了什么,颇具些粘合力。随被分成块去,分派给围坐在几张长条桌子旁边的工人们用手搓成梧桐籽大小的药丸。 成丸的葫芦药又被摆放在细密的竹帘子上,十几层叠放在木架子上,又被抬进里面的一间通开的屋子内,摆放在一处泥土垒成的火炉上,下以炭火烘烤,待将那药丸中的水分烘干,取出放凉,那边再有人直接的装进了准备好的葫芦里,一批葫芦药就成了。整个程序,流水线作业,简单而又有序。 "所谓的葫芦就是葫芦秧啊!"李千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都看到了罢。"那蛤蟆眼望着李千,冷笑了一声道:"就地取材,一本万利。葫芦里装的葫芦药,这就是真正的葫芦仙药。比不得外药库配制药麻烦。全天下知道此秘密的人多在这里了。" "故弄玄虚!葫芦一味,便是做得药,何以能治天下百病,摆明了就是骗人钱财。"李千心中自是升起了一种愤慨。 "小子,今天算你有眼福,看到了这天下最秘密的所在。且安心在此做工,几年后皆可得一个富贵离开。大家现在都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人也跑不得了。"蛤蟆眼笑了笑,接着指了满满一大筐的葫芦,吩咐李千道:"这是一百只,你送过去罢。 李千未应声,上前背负了那筐葫芦,转身离开。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陷匪窝了。这伙人是比真正的土匪还要狠毒上十倍。土匪们是明火执仗地抢劫。而这些人抢劫的对象竟然是那些早已被病患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人,寄以重生的希望来此,却被这些人骗尽了钱财去,并且还是心甘情愿的。 李千同时也同情那些制作葫芦药的工人们。这些人应该都和自己一样,被骗进葫芦谷来的。这里是地狱,进来出不得,只能奴隶一样没日夜的做着苦工。日后想活着出去更是希望渺茫,那些已赚够了病家钱财的人,日后是不想令这个惊天骗局泄露出去的。等待着他们的应该是被灭口的结局。 这天晚上,李千躺在床上怎么也是睡不着觉,想起那病家不辞辛苦远来救药,花钱买去的竟然是一味葫芦秧,此药虽说是有些利尿的作用,却又哪里治得了天下百病。葫芦里装的倒真的是"葫芦药"啊! "现在出不去了,无法联系上那个高先生,这可如何是好?"李千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也未能想出个法子来。 就这样过了三天。其间见到了王氏兄弟扶了病重的父亲在葫芦医那里购得了一葫芦药去。李千当时在场,真想大声告诉王氏兄弟,这葫芦里装的是骗人的假药。但是理智告诉李千,不能这么做,否则自家性命会不保。只好眼巴巴的看着那王氏兄弟持了葫芦药去了。自己是和王氏兄弟一齐到的葫芦谷,此时才排上了号,花了三两银子还购了一份假药回去,不知给这贫困之家又添上了多少霜雪。 这天晚上,李千夜起临厕。那毛房是在住所后面一偏僻角落里。夜深人静,唯有那边葫芦宫里偶尔传出些浪声荡语。李千望了望凝静的布满星辰的夜空,暗叹一声。 "李千兄弟!"这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一轻微的呼声。 "高先生!"李千闻之,先是一惊,继而一喜。转身循声看时,见一阴影处,正站立着一个人,不是高武又是谁。 "嘘!"高武示意李千轻声些,随从那阴影外走出。 "高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李千兴奋地道。 "这种地方还拦不住高某的来去。"高武说着,拉了李千隐于墙角的阴影处。 "高先生,我已能进入到内药库了。"李千说道。 高武道:"因做工的年限所制,来葫芦谷中应招的长工很少。且病家四方涌来,葫芦药有些供不应求,以至于谷中做活的人极缺。你于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进入了制作葫芦药的机密核心内药库所在,是因为谷中之人认为能有把握困住你,令你进得来却出不得。加以你能识些药物,便至重用于你了。这也无意中为我们提供了查明葫芦药真相的机会。这几日我不见你去那谷坡上采摘葫芦了,以为被谷中的人识破了,便想设法子救你,后见你又出现在另一院子中,安全无事,便知你另有任用。于是耐心等待,今这日见你呈现出兴奋和焦虑状,知道你有所发现了,故潜入谷中来见你。" 李千听了,这才知道那高武果是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心中感激不已,今天更是来得及时,于是道:"高先生,那种所谓的葫芦神药,还真是葫芦药呢!" 高武一时间未听得明白,讶道:"什么葫芦药?" 李千道:"坐地取材!就是用那废弃的葫芦秧藤晒干碾末混水为丸装在葫芦里就是葫芦药了。葫芦医所售的葫芦药多是这般,是针对那些普通的病家。待对那些富贵有钱的,则是配制了几种药在里面,价钱也自贵出许多。" "原来如此!"高武闻之愤慨道:"果是连药的本钱都省了,且一本万利。我夜探过几次葫芦谷,也是见到几处院落里堆积有大量的葫芦秧藤,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就是配制葫芦药的原料。我曾辨别过葫芦药,想必那和药的水里又掺有令药粉粘固的东西,所以难以辨别出来就是单味的葫芦藤粉。这葫芦谷刚开始时是以提神壮阳的药唬人,待来寻的病家多了,不想再下以更大的本钱,便以葫芦秧藤碾末制以药丸来蒙蔽人了。恐那般有钱有势的人家怀疑质问,对那些人于是区别对待,仍以药应付了。并且和当地的乡绅官吏互相勾结,沆瀣一气,更是串通了上面的部分高官,又自雇用了些无赖之徒四下里吹嘘造势,联合发此不义之财。除了葫芦宫售以葫芦假药外,谷外正在兴建的葫芦镇,那些客栈酒楼不知又乘机敛去了多少病家的钱财。" 李千茫然道:"当地官府既然已知此事,为何不加以制止,还要和那葫芦医勾结呢?" 高武摇头叹息道:"利欲薰心,在大把的银子面前,都想来分一杯羹,哪里去顾及病家死活。这也是葫芦谷得以长时间招摇撞骗而又无人敢来明查的原因。" 李千感慨道:"没想到医人之术里面还有这种害人之法。" 高武道:"这是那般坑蒙拐骗之徒造就的假医假药,是与真正的医术贴不上边的,尚属"皮门"。当然了……" 高武随又感叹一声道:"世间也自多有些那种见利忘义的医家,借医之名,骗起病家钱财来是比那种抢劫的强盗还要狠些!往往治不得病,偏要乘机敛去大把的钱财才心甘,不仅误病,更令一般的人家人财两空,他还不觉为是呢!医者无德,为害尤甚!" 高武接着又道:"事情既然已明了,当有个了断之时。为防止走了风声,令一干犯人逃匿,我那位朋友会从它处调来兵马来围捕葫芦谷的,同时也会将那些被骗入谷中做长工的人解救出来。你且再耐心地候上两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两日之后,这里必会有一个结果。你先回房睡觉罢,时间久了恐被人怀疑上。我先去了。"高武说完,起身一跃,竟自越过了三米多高的木栏围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千这边看得则是目瞪口呆,知这高武果是非同凡人。 高武所言的"皮门",是指江湖中专以卖假药骗人钱财为营生的诈骗组织或一类人。辟如说卖大力丸的叫"挑将汉";卖眼药的叫"挑招汉",卖糖药的叫"挑罕子",卖膏药的叫"挑炉啃",治花柳病的叫"脏黏啃",各有称呼。然而也多是小打小闹,且讲些江湖规矩在里面,哪些人可骗,哪些人不可骗。而葫芦谷折腾出来这般场面,贫富通吃。当是犯了忌的。 就在第二天上午,葫芦谷中来了两辆车马,还有十几名带刀的护卫,虽是家丁装扮,个个俱是气宇非凡。不知是来了什么人。 李千去葫芦宫送葫芦药时,经过葫芦宫的后殿,隐见一房间里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而那鲁管家则在旁边恭敬地站着。 偶听得那年轻公子笑道:"没想到那几十万两银子就是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筹集到的,真是生财有道啊!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鲁管家则谨慎地应道:"还请王爷那边……" 李千还未听得下文,见有人走了过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 "这葫芦谷果然是有大人物做后台的,不知是哪位王爷与此事有涉?"李千心中震惊不已。 那位年轻的公子在葫芦谷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自起身离去了。鲁管家送了那公子回来,吩咐道:"通知下去,葫芦药还要加量赶制,号牌每日也要多放些出去。" 不知是因为见了高武之故,还是因为来了那位神秘的华丽公子,李千开始感觉到葫芦谷这两天的气氛呈现出一种异样来。每个人都表现出了紧张感,便是那鲁管家也开始忙碌起来,一天之内竟然到内处药库三四次,催促加快配制葫芦药。真是的好象要发生什么事了。 李千心中尤自兴奋不已,知道一两天内必有大事发生,这葫芦谷的骗局就要被揭穿了。 这天深夜,四下里漆黑,除了葫芦谷内的葫芦宫里和葫芦镇上呈现些灯光外,再无亮处。连天上的星月都被一层厚厚的乌云遮掩住了,天地间显得异常的宁静,也自呈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气氛来。 ( 第44章 葫芦药 6 一队披盔带甲手持刀枪全幅武装的官兵悄然出现。这队官兵绕过了葫芦镇模到了葫芦谷前。而后一声呵喊,扑向了葫芦谷谷口的正门处。守在门侧的十几名汉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砍翻在地。紧接着灯笼火把齐明,四下里喊杀声一片。 惊变突起,葫芦谷中立时乱了。 李千在睡梦中被惊醒,和同屋子的工人起身朝窗外看时,火光通明,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高武先生果然调来了兵马!"李千惊喜万分。 官兵冲进葫芦谷,基本上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事先应该得到了高武给的葫芦谷的地形图,攻入之后,各分兵力捕拿葫芦宫和周围各院落中人。葫芦医、鲁管家等一干重要人物不曾走月兑了一个,只有几个腿脚快捷的葫芦宫的护卫,一发觉动静不妙,便翻出木栏围墙钻入谷坡上的葫芦丛中越岭跑掉了。 那鲁管家做梦也不曾想深夜里会有官兵突至,开始还以为是一伙不要命的匪盗来抢劫葫芦宫中的钱财,待他确认了是官兵之后,方感事发,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立时脸色灰白瘫在地上走动不得了,被官兵拿个正着。 天色渐亮,官兵将葫芦谷内外搜了个遍,将捕捉到的人都集中到葫芦谷前面的空地上看管,那葫芦医和鲁管家、黑脸老王等一干重要人犯则另行看押。 经过一番询问和指认,有兵士上前将葫芦谷中的工人们和那些所谓的葫芦医的弟子及帮凶们又分隔开来,并将姓氏登记在册。李千见到了何老本及几个先前认识的工人,互相招呼了,都自面呈喜色。 葫芦谷这边一闹腾,吓坏了排在谷门外那些正日夜排队领取号牌的病家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皆惶恐不已。更是惊动了葫芦镇上的人,跑过来围观。有几个先前为葫芦谷鼓吹造势之辈,如白面书生之流,见葫芦谷生变,知道事败,惊慌之余,便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有几个正在葫芦镇上投了巨资造建酒楼、客栈的商客、富家,见此光景,都傻在了那里,知道自家投在这里的银子一下子都打了水飘了。这里穷乡僻壤的,日后来此渡假的兴趣都没有。葫芦镇方兴即败,也无奈何。 大队的官兵随后押着一干人犯前往当地县衙待审,那些被骗进葫芦谷中的工人们也要随了去取证。 "谁叫李千,出来一下。"一名兵士这时朝工人这边的人群喊道。 李千听了,便走了出来。 "随我来。"那名兵士引了李千走至葫芦镇的一家客栈里,这里已被官兵临时征用做为处理葫芦谷事件的一处办工地点。葫芦谷事发,恐令那些被骗的病家们激动闹事,产生民变。已是驻防了一队官兵。 在一房间里,李千见到了一名带队的年轻武官,那武官上下打量了呈些惶恐的李千一番,笑道:"不要怕,受高武高大人所托,特将你从那些人中叫出来,去县里做证要三四天才能结束,有些麻烦,所以你就不用去了。听高大人讲,你在此案上是立了大功的。" 李千闻之一喜,忙问道:"高先生呢,如何不见?" 那武官应道:"高大人正在县衙那边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处理完了才能回来见你,要你在此地候他一日。" "哦!"李千心中讶道:"捕拿葫芦医这些大骗子的事还不够大吗,却要去处理别的事情,当是比这里的事情重要罢?" 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李千才见到了高武。 "高先生!"李千欣喜道。要无高武,自己恐怕是被囚在葫芦谷里做苦力了,日后死活还未可知,所以对高武自有一种感激之意。 "你还好罢!"高武也自高兴地道。 二人如那故友一般叙了一番别后之情。 高武随后道:"不知李千兄弟此行要去哪里?" 李千应道:"浙江归安,去寻一个叫凌云的针灸大家拜师学艺。" "哦!"高武听了,眼神中飘过一丝的别样之色,随后点头道:"海内称针法者曰归安凌氏!那凌云门下弟子有十八高手之称,每人各擅一种奇特针法。当今天下医林中针法一道,也唯凌氏最盛了。李千兄弟有此志向,倒是令人佩服。不过听闻那凌云择徒甚严,除了那十八位高徒之外便不再收亲传弟子了。你此番去,未必能得入其门。" 李千听了,大感失望。叹息一声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去试一试的。既然要习针法,就要和那天下第一的学,否则学不来真本事的。" 高武听了,赞许地道:"好罢,你我相识,也是有缘。我且助你一次。那凌云一十八位高徒之中有个叫叶涣的,与我是旧识,也算是有些交情。我且写封书信你带去与他。让那叶涣尽力的帮你入那凌氏门下。"高武之意,有了他的书信,李千就是不能做凌云的亲传弟子,也自会被那叶涣收留为徒的,也算是入了凌氏一门习以针法。否则李千自行前去,怕是无人能收下他的。 李千闻之,立时惊喜道:"谢谢高先生了!"希望又自大增。 高武笑道:"你也莫高兴过早,还不知我高某有没有这个面子。"说着,高武寻了纸笔来,龙飞凤舞一番写就了一封书信。然后装了一信封中,递于了李千。 李千高兴之余,谢过接了,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藏了。 高武道:"葫芦药现在真相虽然大白于天下,可是被那葫芦医骗到葫芦镇的病家还有几百人待疏散。为防激变,我已请了几位相识的医道上的朋友来此义诊,以安民心。" 李千道:"那葫芦医行骗多时,虽是葫芦宫将那葫芦药保管得周密,但是官府只要一下来人进行查看,便可明了是非。不至于骗了这许多人去。" 高武听了,感慨一声道:"你且不知这里面颇多厉害关系。那葫芦医胡可起初行骗之时,仅有几个相识的乡里的闲人懒汉帮衬,到处吹嘘。待有人误信其言,不时的有人来求购葫芦药时,便被乡绅赵直看到了一种求财的门径,于是和胡可勾结起来,由赵直在葫芦谷修建葫芦宫,共同行骗。待有了些起色,连那当地官府的人也见有利可图,除了插一脚分些赃银外,也自争相在谷外建酒楼客栈,赚取来葫芦谷求医购药的病家银钱。以至于声势日大,竟然在此地平地建起了一座葫芦镇。要知道这镇里的那些酒楼客栈都是县里和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富家开设的,获利颇丰。甚至于还有两处知府的买卖在这里。此案一发,那胡可当夜便被人打死于县衙狱中,当是杀人灭口。胡可不死,这桩葫芦医案涉及的人可就不止他胡可及葫芦谷的一班人了。其实到了后期,胡可这个江湖游医已是身不由己了,已被赵直和官府里人控制了,当作了他们骗取病家钱财的傀儡工具,每日里除了撑个门面售以葫芦药,但求个醉生梦死而已。" 说到这里,高武摇头又叹息道:"说来惭愧!高某也是公门中人,此番来侦此葫芦医案,除了受朋友之托,也是执行以公事。但是事情一经查明,胡可捕之入狱之后,各方压力便来了,几道上令禁止我再深查下去。我昨日一整天在县衙周旋未果,没有办法,此案主谋胡可一死,只好不了了之了。身居庙廷又能如何,不若得了一个闲身游走江湖来得自在。" 李千此时又想起一事,忙将前日在葫芦宫里见到的那位神秘的年轻公子的事情说了。 高武听了,表情严肃地道:"此案各方面涉及的利害关系非常复杂,这也是上面下令不让高某继续调查此事的原因。好在阻止了葫芦医继续行骗,不再令病家上当受骗,以高某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些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罢,知道无益。就在我适才从县衙里来时,那个鲁管家也在牢里上吊自杀了。要不是我和我的那位朋友采取了霹雳手段从外地调来兵马突袭,拿下一干人犯,获得了他们的行骗证据,此事也是难以正常方法来完成的。这桩葫芦医案,就是一堆糊涂事,理不清的,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说完,又自叹息了一声。 李千见高武能调来官兵围捕葫芦谷,不仅是个官身,地位也自不小了,已是心生敬畏。 高武这时从怀出取了些碎银子,呈给李千道:"这是十两银子,送于你罢。" 李千惊慌道:"高先生何以送我银子?不敢收的。" 高武笑道:"你协助高某破此葫芦医骗大案,这是应该得到的犒赏。况且到那归安拜凌云学艺,一路上也需要盘缠。我也自高兴结识了你这位勇敢正直的小兄弟,就当我这个朋友赠送你的罢,勿要拒绝为是。" 李千听了,感其情真意切,再行回绝也不是个事,况且自家也真是需要银子呢,于是谢过高武将那十两银子接了。 李千因在葫芦谷耽搁了些时日,心中已是急着去那归安拜师凌云,又和高武闲聊了一会,随后辞别高武寻路去了。 高武望着李千离开的背影,自语道:"希望此行那凌云能收下你罢。要不是我另有它事缠身,当收下你这个执着的弟子。不认我也自不成呢!" 李千误入葫芦谷拜师学艺不成,反被囚困,所幸遇到了那高武,并协助其侦破了这桩医骗大案,这才得以自由身。经此番变故,自令李千感慨万千,暗中发誓,在以后的路上就是遇到神仙,也不随他去,一心只求凌云处。继续奔那归安去了。 葫芦宫后被捣毁,葫芦谷中种植的葫芦多被小孩子们摘去玩耍了,大些的也被邻近的村民们取去剖开做了淘米和勺水的瓢了。按下葫芦起了瓢,这葫芦谷事件影响颇大。以至于多年之内,江湖上那般游医们都不敢以葫芦装药来卖了,否则多被认为是诈人钱财的葫芦药。葫芦梦里葫芦仙,葫芦谷中葫芦宫,葫芦医卖葫芦药,葫芦药治糊涂病,总之皆是一堆糊涂事。十几年后,这桩轰动一时的葫芦谷医骗案才令人逐渐的忘记,偶一提及,权做笑谈,不若后世故事中的斩妖除魔的葫芦女圭女圭们被人记得清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