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谈恋爱,就是现在!》 第1页 书名:想谈恋爱,就是现在! 作者:秦筝赵瑟 人设:姐弟恋,姐是傻缺下属,狗是傻缺上司。 -------------------------------------------------------- 文案: 静宜原先的理想是做个白富美,当上ceo,走上人生巅峰。 后来发现,迎娶ceo也能走上人生巅峰,这还是条捷径。 从前真傻缺,走太多弯路了,浪费了大把青春。还拼什么工作?赶紧改变奋斗的方向吧。 by 雷厉风行庄副总 -------------------------------------------------------- 即使你得到了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 by 纯情刚烈谢总裁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职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静宜、谢阑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人生七十古来稀。 能活到这把年纪,还是一家拟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又爱收集点名人字画、官窑瓷器、紫檀木什么的所谓高尚文雅的艺术品,那么,用“德高望重”这四个字来形容,没问题吧? 但是,宏源集团的董事长谢艇谢老爷子,生生把一干实业的德高望重的高龄企业家活成了娱乐圈明星。 这不,他又双叒叕上热搜了喏。 享高寿的人稀少,这位老爷子活像娱乐圈儿里的花花草草一样频繁上热搜,稀不稀?又少不少? 活久见。 这次的热搜标题是---宏源董事长深夜进医院。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 标题中规中矩、平平无奇,毫无感情色彩。 点击进去的内容也是寡淡无味---“据可靠消息,宏源董事长谢艇昨晚住进了圣母玛利亚医院,具体情况和原因不详,后续我们将继续跟踪报道。” 就这样的内容怎么可能会火速蹿上热搜榜? 很明显是在遮掩咯,欲盖弥彰。 经验丰富的吃瓜群众已经做出了另类解读---跑不脱还是男与女的那档子事。 似乎就是在独子自杀后彻悟的“人生苦短”这四字,这些年谢老爷子本着及时行乐的原则,闹出来不少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韵事,回回变着花样儿上热搜。 但是闹得进医院还是头一遭。 尚不清楚剧情到底是怎样,还真是勾得人心痒难捱呐。 不过没关系,网友们的脑洞可容天纳海。 董事长不是已经没儿子了吗? 所以看看这些留言: “谢董事长这是陪小女友去做产检吧?哎哟,老当益壮啊。难得难得,老来得子,恭喜当爹。” ----不能怪这条奇怪的留言会占据热评第一条,圣母玛利亚是一家妇产医院。 昨晚谢艇的情况万分紧急,怕时间一长会出意外,只能叫就近医院的医护人员来救他。 女人生产,约等于去鬼门关走一遭,所以不用担心,人家妇产医院的医生那急救经验可丰富得很。 “看情况这次这位貌似很会来事的样子,女演员果真还是比那些女护士、女按摩师、女理财经理、还有卖房子的女经纪手段高杆,尽管是个十八线,继续吃瓜。预测她下一步定能母凭子贵,成功嫁入豪门,可谓一步登天。” “补充下,我记得还有女导游和女微商,卖保健品的。” “公司要不要考虑考虑进入医药行业?有了谢董事长亲自下场做临床试验,那治疗不孕不育的药肯定大卖啊。” …… 本来不该她出面。 这种花边儿新闻一向都是由公关部经理负责解决的,但记者们来得太早了,公关部反应不及,人还在赶来的路上。再说即使来了,一脸懵,肯定还需要花时间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才知道要怎么说。 为了不影响医院的正常事务,守了谢艇一夜的静宜只得顶着黑眼圈现身,借用住院部一楼场地临时召开一个答记者会,好将人打发走,同时也是为了引导舆论往正确的方向去。 只是静宜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这个董秘出来现场发言,居然是同人讲董事长的八卦。 啊呀,这叫什么事儿?! 感觉拉低了自己的档次有没有? 静宜一边往楼下去,一边拿着手机快速浏览网上的热评,以便打好腹稿,应对待会儿记者们可能会问到的问题。 普罗大众好奇的,自然记者们会更好奇,他们就是大众的民意代表。 “深夜进医院……诸公,此话值得细细品味。” 看到这条,静宜的脚步顿了一顿,随即无奈地摇摇头。 这条评论点赞上万,致使后面的留言内容迅速歪出天际。 “呀,不会是被绿了吧?会不会其实是他的小女友背着他偷食,结果被野男人搞大了肚子?他这是带女友打胎去的,否则也不可能特意选择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悄摸摸地进行了。要是大白天去,肯定会弄得人尽皆知,老脸丢尽。但可惜防无胜防,狗仔威武,哈哈哈哈。” 第2页 “楼上,你分析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做八点档都市情感剧的编剧咯,也肯定大卖。考虑一下撒,钱程远大。” “多半是割包~皮啦。他那么大岁数了,身上哪块皮肤不松弛?耷拉下来都能当空调被盖了。” “不对,我猜是去治阳痿的。” …… 新闻从业者有项基本的讨饭技能,便是不管事实如何,先抛一条暧昧不明的消息出去搏人眼球先。 而这条热搜自是成功地完成了使命。 静宜唯庆幸关注宏源的主要是财经媒体,也好在公司的公关工作做得好,因而记者们报道公司的新闻时皆用语温和,言辞谨慎。 要真是那些娱乐圈的狗仔,指不定已经学无良港媒,管它事实怎样,胡编乱造一番,震惊、吊诡、三观崩塌,还会用上 “激战”、“肉搏”、“体力不支到紧急入院续航”等等诸如此类惊悚的淫~秽色情描述。 如若那样,她要敢在媒体面前一站,在有这么多不明真相的病人以及病人家属来往围观的情况下,铁定会搞得自己才是丑闻女主角似的。 还会拍她的正面照、特写照、大头照,发到网上,全网传播,亏大了! 啊,这叫什么事儿?! 本来是一场春梦了无痕的事---事情都已结束,谢艇今日便能出院,这件事情完全可当做未曾发生过。 彼时静宜又忍不住暗怪宏源对媒体太好了,导致的不良后果是---每次宏源一有点风吹草动,记者们都积极惨了! 内心吐着槽,脚下脚底生风。 静宜在走廊上朝楼下中庭看了一眼。 台前挤满了记者和吃瓜群众,嘈嘈杂杂,翘首以盼。 摄像机架好了,手机举高了。 看那齐刷刷一片暗黑神秘的镜头,像食人怪似的,静宜的头更疼了。 仿佛有种快要一脚踏进娱乐圈的感觉有没有? 医院保安伸长了手臂在费力地维护着秩序,烦躁地叫道:“往后退,往后退!不要挤,本院没有住进来大明星!” “骗谁呢?要没大明星,怎么会来这么多记者?”看热闹的群众压根儿不信,还在努力往前挤占最佳的拍照位置。 陪同她下来的是住院部的负责人李主任,也头疼不已。 “庄总,麻烦您待会儿尽量长话短说,早点打发走他们,不然我们医院的工作没法开展。您看,大门口的过道都已给堵得水泄不通了。” 静宜歉然地点点头,“应该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下到一楼。 静宜甫一出现在楼梯口,眼尖的记者们顿时亢奋了。 “谢董事长这回下如此大的本钱,庄总,是不是公司上市这事儿快成了?” “为了宏源能首发成功,老爷子挂帅亲征,拼命制造热度,精神和勇气都如此难能可贵,着实让我们年轻人汗颜呐,哈哈哈。” 戏谑调侃的话,令静宜暗自吁了一口气。 不愧是财经记者,还是很敬业的嘛。 只要不是问男女之事,她都能应付。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对我们董事长的关心,一大早就来医院探望。”静宜往主席台后一站,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其次,刚刚我有听到有朋友提到公司上市。董事长入院这事与上市扯上干系实属玩笑话。一家公司能否上市,除了它自身本钱要够硬,剩下的便是按照法定程序来,岂是凭个人意志就能操纵得了的?” “最后,还是跟大家透露一下。董事长目前的情况良好,昨晚只是虚惊一场,他很快就能出院了。正如诸位猜想的那样,谢董事长长年忙于公司事务,积劳成疾,如今隐藏在身体里的病症陆续出来造访他。所以朋友们啊,趁年轻,一定要多多注意保养身体哦。” 这番话说得讨巧又官方,可惜一点都不能满足猎奇者的胃口。 刚才那些话,人家不过是跟她打个熟络的招呼罢了。 类似: “你吃了吗?” “吃了。你呢?” “好,我们现在开始谈公事。” 就听静宜的话音刚落,一名女记者迫不及待地直击主题:“庄总,听说董事长的女友怀孕了,这事是真的吗?其实入院的是董事长的小女友吧?谢董是来陪女友安胎的,对不对?他男友力太max了吧!” 此言论一抛出,现场立刻响起了成片的暧昧的窃窃笑声。 另一记者紧接着追问:“已有机构预测,如若宏源成功上市了,谢董事长将一跃成为本地首富。那么,他的新女友如果真的已怀孕,公司的股权结构是否会发生重大变化呢?” 要命,间接还是在窥探人家女朋友到底怀上没怀上。她要是一不小心敢朝这个方向走,下一步就要问那孩子真的姓谢吗? 第3页 静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有关董事长的个人私事我都拒绝回答哦,也请媒体朋友们手下留情放过我,哈哈。” 记者很坏,才不会放过她。 “庄总,就给我们随便聊一聊董事长的这位新女友嘛,大家都很感兴趣呢。很多人都觉得与董事长闪恋闪孕的她十分有希望嫁进谢家,再来一个闪婚。那庄总,您觉得呢?” 听听记者们的用词,闪闪闪,闪到你眼瞎了! 完全就没安好心嘛,巨大的坑就等着瞎眼的你往下跳。 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打太极。 静宜微笑:“如果董事长有喜事发生,以他的豁达性格,定然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的。事涉公司的,本公司也会及时作出相应的公告,敬请诸位多多关注本公司的官网。” 记者:“庄总,您是宏源的财务总监。如果公司即将有老板娘了,您会不会感到威胁呢?众所周知,很多企业的老板娘都喜欢将财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静宜微笑:“听起来像是宫斗情节,呵呵,但这种事情压根不存在的。因为本公司是一家公众企业,并非某个人的私有物。董事会代表全体股东,管理层执行董事会的决议,对全体股东负责。别说老板娘,就连老板的说法都没有,所以诸位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记者:“大家都知道总裁这个职位至关重要,企业的经营管理几乎就是他说了算,跟一国皇帝无异。这么多年来,谢董事长一直兼着总裁一职,把持着公司的经营管理权迟迟不放。如今传出了女友怀孕一事,是否董事长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要将皇位传位给儿子,欲要将公众企业变家族企业?” 越来越离谱了。 而且好烦好坏,不断挖坑让人跳,还挑拨离间。 静宜做作地掩嘴大笑:“各位,本公司的用人原则从上到下都是能者多劳。厚脸皮的讲一句,我也身兼多职啊。我既是财务总监,还是董秘呢。那么诸位,如果大家再没有其他有关公司的问题了,今天的记者会就到此结……”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如果董事长再婚,庄总,您猜他会不会……” “静宜!”突有人高喊,如猛虎下山,中气十足,将记者的话打断。 现场也安静下来。 静宜随着众人调转目光,翘首望向声源处,愣:“孙总?咦,张总、王总,你们怎么都来了?” 第2章 唤她的人是宏源的销售总监孙树国。 同为副总,跟静宜在公司里的权位相当。但对方年龄上大了她一轮,故而直呼她的名字也不为过。 当然这么喊,有意无意,人前就显得二人关系更近。 其实不然。 两个人为了宏源ceo这大位,是暗自较劲儿得最厉害的竞争对手,自然也是最有希望接班谢艇的人。 公司内外都在猜测,下任ceo必定是于这二人之中产生。不过前提是---正如记者提出的疑问---谢艇是否愿意放权? “来看看董事长。”孙树国上前道。 静宜看得清楚。 他身后跟着一溜儿公司的中高层---宏源集团副总级别的人物悉数到场,加上公关部经理这种中层干部,一共来了十来号人,浩浩荡荡。 孙树国一马当先,高级手工定制西服随意搭在手腕上,另只手松了松领带,昂首阔步。 另有他的两个特助左右护持,派头十足。 这一看,倒像是大老板孙树国带着一群手下,精神抖擞地来医院视察工作,而非来看望谢艇。 对比自己,都不必照镜子,也能想象此刻的她定然一脸憔悴,两眼无神,衬衣西服和半身裙上都是褶子。 同为公司副总,她灰头土脸的,逊毙了! 已经有记者转而围过去,惊喜不已道:“孙总,能见到您太幸运了!机会好难得,方便采访您几个问题吗?” 孙树国目中闪过一丝不快,脸色却依旧和煦。 他微偏头,无声瞥了眼身后一名助理。 漂亮的女秘书迅速意会,挺身而出,对众人甜甜道:“诸位一早来看望董事长,想必尚未吃早饭吧?我们孙总想请大家先去吃个早餐。请各位随我到旁边去,我们让出通道给病人和医护人员。” 好善解人意,各方都照顾到了。 静宜得以解脱,媒体迅速转移了阵地,纷纷蜂拥至女助理跟前领取误餐费。 红包又大又鼓,看得静宜都想要冲过去了---她也饿着肚子,还“舌战群儒”近半小时,水都没喝上一口。 心情还有些不爽---她劳心费力半天,人家来了后不过花了半分钟时间就解决了问题,真失败。 宏源这做法,尤其孙树国带的“好”头,都把媒体给养刁、养滑了。 第4页 但说到底,还是她不够大方啊。 不过,貌似管钱的人都有这个抠门儿的通病。 不行,没大局观,又如何争得过孙树国当上ceo? 好,今日这经验教训学习了,记住了。 两个人见面开始寒暄。 “董事长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其实昨晚送进医院来后不久他就没事了,虚惊一场。” 静宜有些奇怪:“蒋勇应该已经按照董事长的指示给大家发了oa消息,让不用来看他,免得引起外界各种猜测,徒添麻烦。怎么,孙总没收到消息?” 但这不应该。 因为发oa是在通知公关部经理王萍赶来医院善后之前,既然王萍同孙树国一块儿来的,没道理孙树国会没接收到董事长的旨意。 收到了,还刻意劳师动众前来探望…… 这殷勤就非得献? 静宜扫了眼领了红包仍旧流连不走的一些记者,其举着摄像机对着这边在拍摄---这的确是个在媒体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的难得的好机会。 公众企业,除了董事长、ceo,就属董秘露脸的机会多,其余高层,少之又少。 静宜大约懂了。 孙树国刷得不显山露水,他没接受采访,便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的刻意。 “他不是还没出院嘛,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孙树国人精,自然是嗅出了静宜话里的意思,“啊,对了,静宜,我听说这个月的董事会有可能要延迟召开。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静宜一愣:“你听谁说的?董事长并未跟我说啊。” 她是董秘,董事会要延迟召开,她得要做很多工作。 通知到所有董事会成员,变动酒店、聚餐的安排,此外还需要对外界及时发布公告说明会议延迟召开的原因---这需要时间。 关键是,她几乎一晚上都守在医院,谢艇说了什么话,下了什么指示,她会不知道? 会不会就是她出来应付记者这阵子说的? 但是这顺序弄反了吧? 孙树国都知道了,她却还不知道。 亦或者是董事长的确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并未说出口来,但有人猜到了他的心思,便透露了出去? 静宜脑子灵光一闪。 如果说有人能第一时间窥到太上皇的心思,的确有这可能,且只有一个人。 “是蒋勇说的?”静宜问孙树国。 蒋勇是谢艇的特别助理,他身兼多职,司机、生活管家、谢艇的董事长办公室主任。 谢艇许多的公事和私事安排基本都是蒋勇在一手包办。 平时公司员工都称呼他一声“蒋主任”,在宏源的职位级别也只是个中层干部,地位并不高。但是,就跟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一样,他知道宫内各种对外严防死守的密辛,而不上不下的职位却因为时时得见天颜,还能吹几口枕头风,因此可说手眼通天。所以,不是副总胜似副总,高层都刻意与他走得很近。 如果是蒋勇透露给孙树国的,那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只是,延迟董事会,这可是大事啊。 静宜不禁也有些好奇谢艇是为了何事要延迟召开董事会。 说曹操,曹操到。 蒋勇出现在打开的电梯门内,远远就冲静宜招手:“庄总,董事长让你上去。” 来了,说不定就是要告诉她董事会需要延迟这件事情! 孙树国跟着静宜一同往电梯内走。 其余人落后几步,等在另一个电梯门口。 静宜同孙树国站在上升的电梯里闲聊。 孙树国避开之前的话题,问道:“董事长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暧昧地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蒋勇,“我在电话里问蒋勇,这小子只说没事。既没事,董事长又怎么会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还病急乱投医,来了妇产医院,这怎么能叫外界不乱猜乱想呢?连我们内部人员都以为是那位娇客怀上了呢,哈哈哈哈。” 蒋勇有些不自在地赔笑了下,眼望着跳动的楼层数字键,避着静宜审视的目光。 “听说庄总也在现场,那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我们谢董事长真的要喜当爹了吗?呵呵。” 他既有意绕开董事会延期这个话题,静宜也已没有必要继续刨根问底。 “你也信那些人的玩笑话?苦命的我难道还得再跟自己人也解释一遍吗?”静宜微侧头看着孙树国,故作为难地苦笑道:“孙总,我也是事后赶到的,就看见董事长倒在地板上,前情完全不知啊。” 闻言,孙树国脸上就流露出失望神色,再也无话。 其实事实是---静宜根本没办法给一个公司男高层讲述昨晚上发生在谢艇身上的事情。 较真儿说起来,谢艇闹的这一出,还真当得起用那些淫~秽色情的描写。 第5页 事情是这样子的。 昨天晚上,谢董事长为老不尊,返老还童,同他的小女友在别墅里调情,衣衫尽褪,褪无可褪了,但兴致正高昂,那就互相喂食。 彼时两个人可是从餐桌上就开始调的情,所以,喂的食自然就地取材,便是晚饭吃的那些饭菜咯。 其中有一味菜,清蒸鲈鱼。 小女友放浪形骸之际,逗弄玩具似的,一径给抻长脖子、张开了血盆大口的谢艇喂鱼吃,一筷子紧接着一筷子。 谢艇咀嚼慢了一步,然后……鱼尾巴上的骨头卡在了喉咙里! 谢董事长就咳咳咳,咳到手指伸进喉管去抠,但依旧上不来,也戳不下去。 鱼骨头卡在喉咙誓要扎根发芽了似的。 小女友看他额上开始冒冷汗,橘皮脸都胀红了,慌了神。慌了后,她又手忙脚乱地一个劲儿给他喂白米饭、灌酱醋茶……然而各种土方偏方都试过了,均不管用。老爷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血色褪去,面皮发白,嘴唇也乌了,最后竟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板上! ----静宜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她不是说她事后才抵达的谢家别墅,只看到谢艇仰面躺在地板上的吗? 因为谢艇那个十八线演员小女友向紫萸,吓到了。她害怕谢艇就此一命呜呼,自己会给他偿命。于是,但凡来一个人,她就拉着对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往事前程、因缘际会等等等等,哭哭啼啼、絮絮叨叨地讲述一遍。 竭力表达一点,意外,意外,纯属意外! 静宜同是个女人,那向紫萸就对她描绘得更仔细了,简直事无巨细。 谁先脱的衣服,谁先喂的谁,互相对对方做了什么动作,摸了哪些部位……要命! 还道:“庄总,我连手都不敢洗。你闻闻看,我手上是不是尚有一股鱼腥味儿?哦,还有醋味儿、蒜味儿和米饭味儿。” 说着,举起双手就朝静宜的脸上扑来。 啊,谁知道你的手上是不是还有某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静宜惊恐地努力将身体往后仰,讪笑:“我信你的话,信你的话!向小姐,你先坐下来稳稳情绪,瞧你的眼睛都哭肿了!” “这些都是我给他喂饭菜和下鱼骨头时留下的味道。他的手上也有鱼腥味儿,证明他也喂我吃鱼了,就是我吃了没事,偏偏他笨得很,被鱼骨头卡住了喉咙。庄总,你还是闻闻我手上的味道吧,我真的没有骗你!” 说着话又朝静宜扑来。 “向小姐,不用不用,你,你……”静宜要不是推攘得快,她差点就被这位向紫萸小姐骑身上了。 本来她进屋的时候,的的确确只看见谢艇躺在锃亮的进口大理石瓷地砖上。 谢艇身上已给蒋勇找了条薄毯子盖住,但是赤手赤脚露出来,一眼就能看得出他里面什么也没穿。 餐桌和地上都一片狼藉。 医护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无人敢挪动谢艇,他就这么赤条条躺在撒满了饭菜汤水的地板上,像一尾清蒸囫囵的鲢鱼。 白花花的。 静宜僵着身体被向紫萸硬拖着手臂被迫听了一耳朵,眼睛无处安放。 原先只是有点乱想,等到向紫萸这么细致生动地给她讲述了之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方方面面,即使没亲眼所见,但跟亲眼所见还有何分别? 你造吗?这比亲眼所见更可怕。 因为人脑子里想象的力量没法控制,脑海里描着描着就容易走岔了道。就好像有个魔鬼将你心底深处的阴暗面勾出来暴露在阳光下,于是,当时当景具象化时,就无端夸张夸大了。 然后,静宜只觉眼前不受控制地老是出现一幅巨大的糜艳的情~色画。 你说说看,是不是害人不浅? 啊,不说了不说了,真是一地鸡毛,一团混乱,辣耳朵,污眼睛。 想起谢老爷子常常在自己面前自诩道:“小庄啊,我可以是把你当孙女看待的哦。” 静宜每每想起这句话,就哭笑不得。 她要真有这么一个爷爷,肯定早就改名换姓与他撇清关系了。 为老不尊! 但也正是因为谢艇这句话,较之公司其他副总,静宜与谢艇显得更亲近些。 这不,老爷子玩火自焚,他身边人第一个通知的就是她。 静宜也是二话不说,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上衣服跑到谢家,和着蒋勇一块儿前前后后地忙活,她还分出精力来安抚谢艇那位被吓得魂不护体的小女友。 再一转念。 老爷子鳏夫一个,自然会感到孤独寂寞,找个伴儿无可厚非。且他坚决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而每次他身边出现了女孩儿,人都是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朋友,给足了女生颜面。分手的时候也大方,以至于每任前女友都对他赞不绝口。 第6页 所以,尽管他风流,但媒体向来也是调侃他的居多,并无恶评。 做男人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很成功呢。 是吧? 静宜感慨之间,六楼就到了。 “我先去跟董事长报告一声,说孙总你们都来看他来了。”蒋勇一个箭步先蹿了出去,跑向谢艇的vip病房。 静宜和孙树国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另一部电梯里其他副总也到了。 众人并未等多久,蒋勇就出来道:“孙总,董事长让你们先在外面走廊上等一阵子。庄总,你先跟我进来,董事长有话跟你说。” 闻言,好几人都看向静宜。 孙树国的目光饶有深意,似乎还牵扯下嘴角,然后他走向角落,拿出来一根烟草。 静宜即刻入内。 蒋勇跟在她身后,返身关上了房门,将外面所有窥视的目光都隔绝。 谢艇正凝神靠在枕头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看过来,脸色舒展,慈眉善目地笑了:“媒体都散了吧?” 声音还有些沙哑。 抠鱼骨头时,伤了嗓子。 静宜微微心软,有意活跃气氛。 她走到床前,一扁嘴,故作委屈:“老爷子,处理花边儿新闻实在不是我的拿手活儿。麻烦下次您要是有所动作,叫蒋勇第一时间通知王萍来。” 谢艇哈哈大笑,笑得有点咳,都咳出眼泪来了。 静宜忙为其拍背:“有这么好笑吗?” 谢艇只手捂着胸口,摆手笑道:“不玩啦,从此后我都不玩啦。记者们散了就好,来,吃点东西。我晓得你一直饿着肚子呢,原以为几分钟就能搞定,结果见你迟迟不上来,我就叫蒋勇去叫你,不用再管那些媒体了,又翻不了天。” 他指指床头柜上几个外卖袋子,“这是我叫蒋勇给你买的早餐,不晓得你喜欢吃啥,就各种早点都买了些,你快点趁热吃吧。” 静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松散打结的袋子里,蒸腾的热气正氤氲而上。 原来是叫她上来吃早餐。 唉,你看看他,总能适时给人甜头,怎能不叫人为他卖命工作呢? 静宜望天翻了个白眼儿。 反正很熟悉了,也就不用讲客套。 她就拖过来一张凳子坐到床头柜前,一边将几个早餐袋子一一打开,瞅了眼,有煮鸡蛋、小米粥、包子、鸡蛋饼,品种好丰富。 一边,余光瞟到旁边的蒋勇始终无意离开的样子,便就不好问董事会的事情,遂按捺住心里的疑问,反正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静宜就吃着早餐,拉家常似的:“说不玩了的话,老爷子,您都已经说过好几次了。” 谢艇闻言,挺严肃道:“小庄,我是真的不再玩啦!” 静宜又扁扁嘴:“能玩儿,说明您老身体康健啊,这不是好事吗?对吧?” 谢艇笑了一笑,不知是默认还是其他。 沉默了片刻,静宜正吃得欢,忽听他说:“小庄啊,我跟你说件事情。明天你亲自跑美国一趟,把我孙子接回来。” “哦,好的……啊?”静宜错愕地抬眼看向他,“您还有个孙子?!” 一口香菇肉包卡在喉咙,下不去,上不来,自己也差点噎到窒息。 第3章 “各位老总现在可以进去探望老爷子了。”静宜出来后,蒋勇跟着出来对众人这么讲。 却没人动。 只因为孙树国没有动。 几年的专营,除了静宜和蒋勇,宏源的中高层俨然以孙树国马首是瞻。 一个替谢艇管钱管账,一个照顾谢艇的吃穿住行等的一切。 背地里,别人是这么带着嘲弄的口吻说他俩的:“不过是靠着皇帝的恩宠。” “不过”二字,轻视的意思很明显了---他人看静宜,认为她并非是靠工作能力爬上今天的高位。 试想想,当年她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做上了一家拟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这实在不多见,确然会让人胡思乱想。 走了后门吧?亦或是用了其他手段上位? 就是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即使这三年中,庄静宜庄总监能力不俗,她大气、英语流利、盘靓条正、高学历、高素质、谈吐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周到得体,处理起公务来有条不紊、稳如泰山……啊,显出来的才干太多了,但有些人固执己见,还是要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同时也暗藏了一句未尽的话----当恩宠不再时,便是她运尽之时。 孙树国将手里的烟蒂弹落于地,回头冲静宜热情地招招手:“静宜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静宜从善如流,走过去:“什么事?” 孙树国背对众人引着她往幽静的楼梯口走了几步,压低声:“董事长跟你说什么了?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还搞得神秘兮兮的,关起门来不让人进去打扰你们。” 第7页 吃早餐的事情就没必要跟他讲了。 另件事情倒是可以说一说。 “哦,他说让我飞美国一趟,把他的孙子接回来同他相聚,他想孙子了。话说,孙总,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董事长竟然还有一个孙子呢。在宏源工作三年,我只知道他没老婆,唯一的儿子也已殉情自杀了。我还以为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才爱玩儿,反正没人管……啊,说远了。董事长的孙子,孙总,你见过吗?” 喋喋完了,静宜才发现孙树国一脸深沉。 “孙总,你怎么了?” 孙树国被唤回神,一声冷笑,“董事长不愧是董事长,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静宜啊,我们几个都他骗了,骗得好苦啊!” “……”静宜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孙树国惯常亲和的脸孔此刻布满阴沉的黑气,他扯着领带,在原地焦躁地走来走去。 很快,他抬手一指静宜,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不远处那群人都朝这边脸色复杂地观望着,他悻悻地又放下了手。 孙树国欺近静宜,紧盯她道:“老爷子如今已经七十岁了,早已过了退休年龄却未退,所有人都猜把宏源推上市就是他事业上的终极目标!只要公司一上市,他肯定就势功成身退!” “自宏源启动上市计划伊始,我们几个就开始了明争暗斗。公司内外,哪个不以为将来上市公司的ceo定然会在我们五个副总之中产生?” “将ceo交给我们中的一个,他只做个名誉董事长,当甩手掌柜,每年拿分红拿数百万的年薪,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现在倒好,我们斗了几年,大环境时好时坏,来回折腾好几次了,公司也没能上市。但好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老爷子萌生退意了,他舍得交出公司的经营管理权了。然而谁也没想到,这时候竟突然冒出来一个孙子!” 言及此处,孙树国情绪异常激动,他胸膛剧烈起伏,咬牙切齿:“真、亲、孙子!” 静宜:“……”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回头看他的种种行径,”孙树国又道,“其实他早就写好了遗诏要将大位传给孙子,他在静待他孙子长大成人。这些年来,他只是利用我们几个都想要做ceo的心思为他和公司拼尽全力卖命干活罢了!” “如今你还老老实实地去接他孙子回国继承皇位?傻不傻?” “……原来,呵呵,原来孙总也不知道董事长还有个孙子啊?”说出这句话时,静宜觉得自己,简直智商掉线。 闻言,孙树国也是一愕。 此时她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这? “只要在公司里待了五年以上的人就都知道他先死了老婆,后又死了儿子。为了改变自己克星的命,办公室里特意请了尉迟恭和秦琼的金身塑像,日日供奉。还有,他每年都要往城郊圆因寺去一趟,求个平安符,捐献香火钱。”孙树国瞪着她,用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如果他自己不主动说,谁吃饱了撑的,会如此没脑子去跟他聊他的家庭情况?!” 静宜:“……” 尽管觉得对方分析得乍一听头头是道,让自己感觉智商越来越不够用,但静宜怎么可能会让对方小看自己? 竞争对手呢,孙树国挑拨离间她和董事长的事情可没少干。 “孙总,也许是你想多了吧。” 静宜故作不以为然道,“董事长可能并没有那个意思。” “哦?”孙树国饶有兴趣,拖长了声,“庄总,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孙某洗耳恭听着。” 气到极致,连称呼都变了。 兴许是真的洞穿了谢艇的心思,见无望ceo之位,孙树国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静宜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就像你说的那样,董事长今年七十岁了,就算他和他的儿子都早婚,结婚后又马不停蹄的造人,那他的孙子最多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吧。而且董事长都跟我说了,他孙子正在美国的伊斯顿商学院读大四。” “大四的学生,最多也才二十二岁而已。一个没毕业的学生,一个毛头小子,要管理一家拟上市公司,似乎不太可能吧?” “这么大的公司,几千员工嗷嗷待哺,老爷子半生心血凝聚,你觉得他会交到一个毛头小子手上让其功亏一篑么?” 孙树国用着“你这么傻缺,怎么当上的财务总监”的眼神儿看她。 静宜尴尬得慢慢闭了嘴,彻底不说话了。 “哼,他可真精明,对你说把你当孙女看待,对我说把我当半子看待。说不定私下里对蒋勇、对李志元、对另外那几个,统统也说过当儿子栽培一样的话!他这样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收买人心,合力壮大发展他的公司。临到头,江山稳固了,疆域扩大了,好,便可将这座富饶美丽的江山交给自己的亲孙子了!” 第8页 孙树国气得口不择言,“老东西,这如意算盘拨得好响呐!” 静宜:“……” 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有没有? 原来,当初谢艇挑选他们五个人进入公司的青年干部人才培养计划,不仅为大家升了职,公司还出钱让大家去进修,去听名企业家讲课,去上市企业调研,去外企五百强研习……就是这样的做法让大家满怀希望。 现在明白了。 谢艇谢董事长他并不是要培养接班人,而是要培养接班人的辅政大臣啊。 这真是一着一步看五步的棋。 之前谢艇一直念叨不玩儿了不玩儿了,也许他说的是---不玩儿你们几个了。 他要揭盅了。 他不是要她去接孙子回来探望他,而是接他回来执掌大权的---前几年孙子年纪小,又还在上学,如今大四即将毕业进入社会,那不也正是进入宏源的好时机? 唉---,一群人果真白争了。 哦,等会儿! 辅政大臣…… 什么样的主子才需要辅政大臣? 年轻稚嫩、不懂公司事务、压不住阵脚、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噢,怕是还要争啊! 但是,经历了一次从希望到失望,长达数年,是否将来还去竞争摄政王……静宜忽然感觉很疲累。 有点不想玩儿了,老爷子。 “庄总,我看你志存高远,才干十足,那还是赶紧想想未来的出路吧,待在这家公司永远只是给人打工卖命的份儿!” 孙树国直白道。 “孙总!”蒋勇忍不住过来催促他,“可别让董事长等太久了。昨晚他给折腾了一宿没睡,这会儿都是在强撑眼皮儿处理公事,等会儿他要是支持不住睡着了,就不好再打扰他了。” 孙树国停止发牢骚,深深地看了静宜一眼,便转身走了。 跨前走了两步,他回头,解嘲道:“静宜,你现在有没有一种被人卖了,却还在傻兮兮地给人数钱的感觉?反正我是有。” “……”静宜勉强扯出一个笑。 被骗了吗? 好像除了让自己想要当ceo的愿望落空外,二十八岁的年纪能做到一家拟上市公司的cfo和董秘,拿着百万年薪,开豪车住豪宅,名牌包包化妆品随意买,这现状,已经让自己甩从前会计师事务所里那些老同事好一大截了。 当年谢艇的伯乐识马,让她的人生少走了至少十年弯路。 so,先去把董事长的孙子接回来先,届时就能很快知道孙树国的猜测是否成真。 江北国际机场候机厅。 离登机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百无聊赖,同孙树国的对话闪过脑海。 静宜拨通了好友电话,“夏妮,空吗?来聊聊天嘛。” “怎么啦?听你的口气好像有些丧诶。哎,我说庄静宜,你都有车子房子票子了,你还丧?晓得我现在在干嘛吗?赶审计报告!一大清早赶审计报告!人家都在悠闲地喝着奶茶吃着油条,老娘提早一个小时来办公室里赶审计报告!奶奶的,为着这份报告老娘已经连续加班一周时间了!所以,庄静宜,对我这种为了养家糊口不敢稍有懈怠的贫农,就请你不要再拐着弯儿的来炫耀了好吗?” 还没开始聊呢,倒先听好友发了一通牢骚。 事务所的审计狗,可怜兮兮。 不过自己虽然“贵”为一家拟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每个月月末和月初那段时间还不是忙成狗? “没炫耀,说得好像你没房子车子票子似的。” “但能跟你比吗?” “然而你有我无,我无你有啊。” “你说男人吗?” 第4章 “哎,我待会儿就要上飞机飞美国去了,咱俩别把时间浪费在互相攀比上啊。真的要比,比到最后还不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何必呢?” 听听这最后三字溢出唇齿时那散漫的语调,还好似为你着想似的,德性! 指不定谁输呢。 夏妮嗤笑:“每次一提男人你就秒怂,笑死我了!” 无论是不是怂了,笑声令静宜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调整坐姿,以一种舒服的姿态斜靠在椅背上,只手撑额,含笑着转移话题:“我猜你一定还没吃早饭吧?听我的话,乖,现在、立刻、马上放下鼠标,再合上笔记本电脑。然后左手拿油条,右手端奶茶,翘起二郎腿。” “干嘛?” “就这样,你边吃早餐边听我说话,绝对耽搁不了你的工作时间。说不定咱俩聊完后,你神清气爽,肚子里也已粮草充足,工作效率于是突飞猛进,今天之内就能把这份讨人嫌的报告丢出去啦。” 电话那端的人轻笑了声,须臾,“得,听你的!”夏妮说。 很快,静宜就听见了听筒里隐约有椅子拖动和吸管呼哧的声响。 第9页 她赞许:“这就对了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少啰嗦,时间宝贵,赶紧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丧?”夏妮嘴里嚼着油条,含糊道。 静宜无声地笑了笑,长叹口气,“亲爱的,我好像又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就像当年我犹疑要不要从事务所离职一样,不知如何抉择,有些迷茫。” “这么严重?但你现在已经攀到职业顶峰了啊,只有下山的路,哪还有什么岔路口?” “顶峰?” 闻听这句反问,夏妮一怔,“怎么?难道不是么?” 静宜没有直接回答,先将宏源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各方人事反应一一叙述给好友听,最后一声长叹:“我数年美梦一朝破碎,你说我能不丧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谢董事长仍旧重用你啊。他的亲孙子他不让其他人去接,特意叫你去,足见对你的偏爱程度。”夏妮疑惑不解,“还有哦,他都给你铺好了锦绣前程,只要你自己不作妖,在宏源你完全可以干到退休呢!” “怎么说?”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庄静宜小姐,谢董事长都已将拥立的大功亲自送到你手上了,美梦哪里破了碎了?” 夏妮感觉自己一底层劳工,居然咸吃萝卜,瞎几把去操一颗金领的心,纯属没事找事。 关键她分明忙得要死! “即使诚如那位孙总所言谢艇很快就要退位,然而将来新皇登基,就冲着你这份跨越千山万水的迎立大功,你仍旧是皇帝跟前的第一宠臣嘛!” 夏妮呼出一口浊气,拔高音量:“笨蛋,这下你总该听明白了吧?” 静宜被夏妮的话逗笑,“都什么年代了?要这么比喻,那要是将来我当上了ceo了,还不成女皇了?” “但是呢,”话锋一转,她失望道:“看来你真是又忘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的志向是做ceo吗?这才是我的职业巅峰。为此,我都已经准备了三年。所以,未来数十年你让我做一个小小的财务总监,好像我还得叩谢太上皇和皇上的皇恩浩荡,殊不知我失望透顶。” “哈,小小的财务总监?”夏妮止不住发笑,恨恨地磨牙切齿道:“庄静宜小姐,那你倒是也给我一个年薪百万的小小的财务总监做啊!你这个混蛋女人,呜呜呜,又来炫耀!” 静宜哭笑不得:“为什么每次我给你讲我的志向,你不是自动忽略,就是压根儿不信?” 夏妮止住笑声,默了数秒,“你真的志在ceo?” “嗯呐!”静宜猛点头,“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就想问问你---我是否干脆就趁此时候鼓起勇气离职创业去?我想过了,如果谢董事长的孙子继任ceo的话,对方年富力强,而宏源的大股东又是谢艇,所以基本上,我在宏源待到退休都没机会做ceo了。” “夏妮,给我点意见吧,我该如何抉择?” 夏妮很不理解,“你为何要放着百万年薪的工作不做,何苦去创一桩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业啊?” “这是我的理想啊!”静宜铿锵有力地回,“就像咱们上高中的时候,将清华北大定为自己的大学目标;大学毕业的时候,将国际四大定为自己的就业目标……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连成的线,一直延伸至生命的终点。” “夏妮,你说,人生如果没有目标了,那么努力奋斗还有什么意义?每天早上六点钟挣扎起床还有什么意义?每周周末晚上焦躁烦恼还有什么意义?它就是一个人前进的动力啊!” 夏妮张了张口,欲要反驳。 静宜已自问自答,“我跟你讲,人生如果没有目标了,没有动力了,就譬如一个懒到极致的人整日瘫在沙发里发呆,饿了就打个电话叫外卖,长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快就会变成一头猪的!” 夏妮:“……” 这个比喻好形象。 感觉此女子说得也好有意义。 然而,“理想”这种纯粹的东西,已不适合历经过烟熏火燎的沧桑的成年人拥有了。 “静宜,你可还记得那年大三暑假,咱俩热血沸腾、干劲儿十足,东拼西凑了两万块钱预备开奶茶店当老板的事情?” “记得,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结果吗?” 静宜很快明了她想要说什么,笑:“那时候咱俩年少轻狂,还曾做过要让咱们的奶茶店在全国范围内遍地开花的春秋大梦呢。” “呵呵,是啊。”夏妮也笑,“然而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两万块钱就赔得一干二净。我们还吵了好多架,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搞得差点十年友谊破裂。再后来眼看要负债,只得狼狈地匆匆将店里几乎全新的厨具和餐椅当废品打包处理了,各自收拾,然后到处海投简历找企业实习,终于以乖乖地给人打工了结了整个职业规划。” 第10页 静宜嘴角微勾,“是挺狼狈的。如此创业经历压根儿不敢跟老师讲跟同学说,家里人也是能瞒则瞒。喂,好像咱俩就是为了互相给对方圆谎打马虎眼儿,才和好如初的吧?” “哈哈,对啊。”夏妮自嘲地哈哈大笑,“回顾起来,整件事情真是一地鸡毛。” 静宜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好友要开始讲重点了。 果不其然。 笑声止歇,夏妮的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我讲这件事情是想说,静宜,别想着做ceo了。不是你不行,而是这个社会对女人很不友好。” “女人想要干成一件大事实在太难了,别说ceo,即便是做个一般的高管都是如此。她们往往要比男人多付出五倍十倍的艰辛和努力,还不一定得到人们对你能力的认可,只龌龊地揣测你用了其他手段上位。” 她低低叹息:“女人的青春易逝,何苦用来这样子折腾浪费?” 静宜急着想要争辩。 夏妮却又道:“学学我的事业哲学吧,自从那梦幻的奶茶店开失败了后,这辈子我是再也不想创业了,只拿别人的工资做最低风险的投资。现在我还结了婚,也生了娃儿。每天守着老公孩子热炕头,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如此幸福,非常完美。” “所以,几近奔三的老姑娘了,静宜,你着实应该先将个人问题解决了先。” 静宜:“……” 轻轻吁一口气。 “咱俩那时候懂啥呀?不一定我自己创业的。”静宜故作轻快道。 尽量避开成家找男人这个话题。 男人不是女人的必须品,成家也不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因为宏源筹备上市,我因此有机会接触到较多大型股权投资基金。那些基金公司投了一些很有前途的初创企业,比如艺术教育方面的、化妆品售卖平台、还有文化创意公司……做得好生意却不一定懂得如何管理公司,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吧?” “因为是基金控股,能自主决定高管人选。因这些公司的经营产出面向的客户群主要是女性群体,所以他们就一直想要找一个懂企业管理的女性ceo,女人才懂女人嘛。基金负责人已经跟我接触有四五次了,很有诚意请我去做ceo,还承诺入职即送我百万原始股。” 夏妮:“意思就是---你算是已经找到了下家,且是ceo,一步就位?” “对!” “你真想要听听我的意见?” “嗯,俗语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刚才我已经给你说了,那几家公司都是初创公司,不一定能成活。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它们的经营内容皆是我没接触过的行业---就这两点是我所担心的,所以我在犹豫。” “亲爱的,我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给我分析利弊,鼓励我,好让我做出清晰的选择。你知道吗?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几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谢董事长邀我去宏源,我犹豫不决了一个月,后来就因为你说---反正咱年轻,有的是机会试错,大不了回来事务所继续干项目经理---就是这句话,立刻让我决定离职去宏源闯荡一回。” “是呢,我也记得很清楚。”夏妮含笑接道,“当时你犹豫,是因为事务所离职的女生,虽然个个走的时候都风光无限,俱是高升了,但是出去后不久就会水土不服,简直成了魔咒。” 静宜:“对啊。她们要么再跳槽,要么重新回到事务所来。好在君行所胸怀博大,对每个离职又回来的员工都能毫无芥蒂地欣然接纳。我这人极好面子,不想吃回头草,所以我犹豫。” “但宏源,却不是我放下脸面想回头,就能回头得了的。因为它本质是一家私企,看状况还将是一家想要做成家族企业的公司,讲人情大过讲规则和道理。” 夏妮:“你倒是看得很清楚啊。” 静宜:“我看事物一向很悲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这是一道比四五年前更加艰难的选择题。” 夏妮:“那好,静宜,想听我的建议,那我就真心诚意地给你说---你不用做选择题!” “嗯?” “今时已不同往日,你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汝今年贵庚?” 静宜:“……” 忽然无言以对。 男人、婚姻、家庭……成了一道绕不过去的坎儿。 好想疯狂吐槽一下---夏妮同学,你怎么变得这么庸俗了? “回答啊,女人!” “……再过俩月就满二十八了。”静宜面无表情地回。 “对了撒,不要回避问题,都是当领导的人了。好了,说回正事儿!”夏妮一本正经,“二十八岁了,你真的该正面认真地考虑一下了。” “从谈恋爱到结婚,我就给你算一年的时间吧。然后怀孕一年,再生娃儿养娃儿养到ta上幼儿园才丢得开手,那就是三年。你算算,到你再度回归工作,这得一共多少年后了?五年!”她掰着手指道,“静宜,真的再拖延不得了。等到你过了三十岁才来考虑婚姻和家庭,那时即便你再有钱有貌,很可能diao丝都不愿娶你!” 第11页 “为啥?因为人家会担心你没法给人传宗接代了啊。” “……你把我们女人说得好可悲。”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夏妮反问,“上天叫你这辈子投胎成个女人,赋予你生儿育女的职责,你就得认命。” 静宜有些想骂人,“认狗屁的命……” 那边已抢话:“啊啊,静宜,瞧我忙得!前阵子我老公单位聚餐,我跟着去了。有一个我老公的同事,独身,人还不错。找个时间,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静宜瞬间无语:“喂,夏妮同学,你前面铺排这么多,其实最后目的就只是为了要给我推介这个相亲对象啊?” “不是啦,这不是话题正好说到这了吗?我给你讲讲那人的情况……嘿嘿,你不知道,为了你,我联合我老公将对方的祖上八代都摸得一清二楚!” 夏妮快人快语,她要是讲起话来,轻易让人插不进嘴。 两分钟后。 静宜兴致缺缺道:“年龄我倒是不介意,四十岁也不算太老,但是……他离过婚啊?我一个二八年华的黄花大姑娘,我何苦找这样的男人作践自己?” 夏妮:“离婚算什么?这种事情搁现在这社会多正常啊,跟吃喝拉撒似的。就是才见了一面的男女,出了咖啡馆就直奔宾馆去上床的也遍地都是!静宜,你听我说,咱们是奔着结婚的目的而去的,那么考虑问题就要实在一点。” “对方是在设计院工作,资历老,也是个领导呢,年薪还比你高出好大一截。你要是再蹉跎,等到真上了三十岁,找对象的时候,人家给你介绍的不但是个二婚,还是个带着孩子、工资却才八千不到一万的二婚,你信不信?!” 静宜:“……我考虑考虑吧。” 夏妮:“必须认真考虑,限你一周后给我答复!” 一通电话打完,反觉更迷茫了。 收起手机,抬腕看时间。 唔,再十分钟该是可以登机了。 静宜起身,预备去上个洗手间,心中暗想,但愿谢老爷子真只是让他孙子回来看看自己而已。 当甩手掌柜多好啊。 手持这么多股票,每年坐等分红,然后拿着钱携着美人儿满世界旅游,修身养性,延年益寿,何必非要做ceo呢?扼杀人家的理想,真是的。 走了两步…… 啊,忘了联系那位皇太孙了! 第5章 谢老爷子只给了她不足一天的时间喘息,这期间她得安排好部门的工作、审批完所有推送到她这里的报销拨款手续、还抽空去见了位银行副总,另外归期未定,所以得制定好自己美国之行的行程安排……事多且杂,加上心里还搁着ceo极有可能要换人做的事儿,竟忘了最不该忘记要做的事情。 不先联系到人,指不定会扑个空呢。 那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家里人鞭长莫及时,不好好待在学校里读书,满世界去寻花问柳,寻欢作乐,并不稀奇哦。 唯有祈祷谢老爷子预先已给自家孙子通了气。 静宜忙从挎包里把手机又翻出来,调出谢艇给她的电话号码赶紧拨了过去。 谁想,电话响了许久后,被挂了。 “怎么不接?” 她又拨。 这次挂得更快,只响了两声。 静宜再拨,对方一秒即挂。 “搞什么鬼?” 想一想。 有可能是对方不方便接电话,又也许对方排斥接陌生人的电话。 静宜于是打算发条短信过去做个自我介绍先。 信息正在编辑,对方忽然来了条短信:“你谁?想干什么?反复打我电话。” 静宜:“……” 你不接电话,我怎么告诉你我是谁?我又想干什么? 看这语气应该不属于不方便接听电话的情况。 静宜于是再拨。 结果对方仍旧十分不客气地在铃声响过一声后就把电话挂了。 静宜只得耐着性子将先前那条未编辑完的短信继续编完,点击发送---“谢阑先生,您好,我是宏源集团的财务总监兼董秘庄静宜。我受董事长的指示,即将飞往美国来接您回国探亲。我预计到达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华盛顿时间是x日x点x分。如果您方便的话,我立刻打过来,再在电话里给您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她做事情向来喜欢速战速决,风风火火一人,所以你叫她在方寸之地上尖着根手指头一个个戳字母键,又需要打出来这么一大段文字,这过程就跟凌迟她似的,全程眉头皱得死紧,额头上纵横的纹路都能夹死一个排的蚊子了。 好,第一印象就对对方很没好感。 然而,发出去的这条短信仿若石沉大海。 静宜捏着手机足足等了有五分钟,就在她想着干脆就这样了吧,反正通知已到位了,然则那边回光返照似的,忽然回了她两个字:“等着。” 第12页 等着? 等什么? 我等得还不够久么? 小屁孩儿真是急人得很! 候机厅里恰在此时响起了她的航班准备登机的女声播报。 静宜忙又发过去一条讯息:“谢阑先生,我这边已经开始登机了。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那么我们在美国见面后再详谈吧。” 对方几乎秒回:“叫你等着就等着,急什么?” 静宜:“……” 还是个脾气大的。 静宜望着登机口排队的长龙,暗道,如果最后一位乘客检票过关,她就不管那小屁孩儿了,直接杀到美国再说。 念头尚未放下呢,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本地燕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她接起来:“喂。” “庄静宜小姐?”一道年轻干净的男声。 “对,您是?” “我是谢阑。” “哦,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谢阑?!”静宜愣了,“谢谢不客气的谢,阑尾炎的阑?”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有五秒,方阴沉地回:“打这个电话只想告诉你,你不用飞美国去了。” 那就是那个谢阑了。 静宜有些惊讶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再度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的确是本地的没错。 他还真的在燕城呢。 那之前联系的美利坚的电话号码又是谁的? 谢老爷子会记错自己孙子的联系方式吗? 这对爷孙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谢阑明明身在燕城,谢艇却要叫她飞美国去接人。 难道……是谢阑得知他爷爷出了事,已经回国了? 但是,谢艇是昨天经媒体报道后才爆出来的入院消息,谢阑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快的。且谢艇还叫她飞美国去接人,可见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就在国内,这两天二人似乎压根儿就没有互相联系过啊。 所以,那只有一个可能了----谢小少爷极有可能早就悄悄回国了,他只是瞒着家里人。 这么一想,就解释得通了。 “就这样吧,我挂了。” 突听到这么一句,静宜一惊,“喂喂,等等!谢先生,董事长叫我接您回去看看他呢。即使你不在美国,我也需要……” 那边打断她:“有时间我会去看他的。” 静宜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你很忙吗?” 唔,这样诘问是不是以下犯上了? 然而自己一个外人,都能赶在医护人员之前跑去照顾谢艇。他是亲孙子,自己爷爷都差点见了阎王,不仅需要谢老爷子亲自派人去请,现下竟还说有时间才去探望,说得过去么? 这么一想,理直气壮。 “我不忙,但你的董事长挺忙的。”那边似乎冷哼了声,“你先叫他腾出时间来,等有空见我了再说。” 话毕,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电话被挂了。 真叫人生气。 “我的”董事长可是“你的”爷爷,你的,亲、爷、爷。 静宜气愤地回拨过去。 铃声响了六遍才被接起来:“还有什么事?” 静宜忍着气道:“董事长目前正在住院,你想看他的话,随时都可以。” 对方一时没有回应,不过电话也没掐。 静宜猜他是不是内疚了?自己爷爷住院了,却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 她没空去猜他的心思,只想速战速决。 搞定了这孙子,公司里一大堆事儿等着她呢。耗费在这件事情上的时间越多,回去就得加班了。 等不到回答的功夫,她再道:“你听我说,谢董事长真的很想念你,不然也不会派我专门去美国接你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嗤笑,“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你说他很想念我?” “但你似乎也没主动联系过董事长啊。”静宜针锋相对,再补一句:“他是你爷爷。” 言外之意---不该是你主动打过去吗?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不愧是他的人。只是方便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别又让我看见不该看见的。” 他在说什么鬼? 静宜真不是好耐心的人,不禁来气,话重了些:“小少爷,我出发之前,你爷爷对我说---这次是鱼骨头卡住喉咙还来得及救,下次脑溢血、心脏病,只怕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 对方再度沉默不语,许久未曾再怼她。 “喂,你还在听吗?” 那边好似长长吐了口浊气,终道:“你把医院地址给我。” 听听,这个人真的是董事长的亲孙子吗?还是他生活在外太空的? 如果对亲人稍加关心,如果偶尔上个网,那么就应该能轻易看到铺天盖地的热搜----宏源董事长深夜进医院。 新闻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医院的名字----圣母玛利亚! 第13页 静宜内心狂吐槽,但也已隐约了解到这对爷孙之间的感情有问题。 撇开别人家的家事隐私不去探根究底,将事情落实到实处,是她在高强度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时养成的习惯,这样能致效率奇高。 所以,她习惯性地追问:“你什么时候去看他?” 谢阑回:“尽快。” 瞧,这就是养成了一个好习惯的好处。 所谓“尽快”,约等于永远不可能。 好比---我过几天就给你答复。结果永远没有等到那个答复。 又好比---我去去就回。结果归期一直遥遥无期。 再好比---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结果他转身就去找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静宜讨厌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她也不拆穿,见招拆招,“你现在在哪儿?要不我来接你好了。反正我今天是出公差,就只管办妥你这件事情。” “不用,我今天就会去看他的。你把地址给我就可以了,或者告诉我是哪家医院也行。” 尽管终于得到明确答复,但是他状况频出,逼一步才退一步,跟癞疙宝戳一下再跳一下似的,岂能轻易就听信他的话? 办事向来稳妥的静宜穷追猛打,直截了当道:“不行,我怕你迷路。少爷,你还是给我你的地址吧,我去接你。你爷爷有命,我必须要全须全尾的,亲自将你送他跟前。” 那端再度沉默了数秒,终于被她的“痴缠”打败。 “随便你。”谢阑道,“我在燕城美院,你现在过来吗?那你直接来篮球场找我。半小时后我有一场比赛要打,推不了。” 静宜:“……” 推不了?? 少年,你在本城的美院是混得有多熟,才推不了一场篮球比赛? 第6章 静宜乐得不用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出国际差,她立刻打的回家。放下行李箱后,开着自己的红色宝马,就往燕城美院杀去。 情况不明,暂时也就没有给谢艇报备。 也没兴趣插手人家的家事,她只需要完成“将谢阑带去见谢艇”这个任务即可。 燕城美院历史悠久,那就意味着它坐落在老城区。交通设施陈旧而落后,道路也不宽敞,人烟却多,堵车是肯定的。 静宜驱车一路便秘似的晃晃悠悠过去,三十公里的路程居然花了一个多小时。 今天正好是周末,学校大门敞开了让人进。只有一个保安懒散地坐在门房里玩手机,对外面嘈杂纷乱的车来人往视而不见。 附近没看见有停车场的标志,道旁也不敢停车,再说也不宽敞,静宜便就将车直接开进了校园里。 入大门右手边就是一个大操场,场上活跃着许多青春矫健的身影。 此地此景轻易能勾起人青葱岁月时候的回忆。 静宜含笑缓缓靠边停车,钻出去斜靠在车门上,眼望操场。 赭红色的标准跑道,沿内圈跑一圈儿是四百米。 她就想起了从前自己读大学时,体育课期末测试长跑,男生跑一千米,女生跑八百米,及格线都是四分多钟。 那简直噩梦,因为八百米她能跑六分钟。 她学习成绩顶呱呱。高数考微积分,班上能及格的同学寥寥无几,但她考一百分。一枝独秀令数学老师很没面子,宣布之前一次考试作废,全班重来一次期末考。重考的试题难度大大降低,这次及格的人数过了百分之六十,她依然考一百分。 唯独运动细胞极其不发达。 虽然可以补考,但是这种可以“媲美”铁人三项的艰巨考验来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吗?绵长的痛苦。 为了能及格,考前最后一月,她每天晚上提早半小时下晚自习,先回到寝室放下书本,然后换上运动服和球鞋去操场上跑两圈儿。再回来时一身是汗,累得跟条狗似的。但也只将成绩提高到五分钟,就差那几十秒。 考试那天,瞧着操场上人多眼杂,又是二十多个女生一同跑,就两个体育老师盯着,其中一个还不是教他们专业的,人都认不到。于是,中途有半圈儿,落后同学至少百米的她抄近道横穿操场,侥幸过关。 不胜唏嘘。 静宜想找个学生问问篮球场在哪里,却突然想起---篮球场占地小,她忘了问谢阑是哪个系的篮球场?室内的还是室外的? 正想要打个电话先问问谢阑,两个女生一前一后经过车旁。 “不要走这么快,我穿着高跟鞋呢!”说话的女孩儿落后两步,“反正比赛早已开场,没什么好位置了。” 静宜记得她。 先前人就站在学校大门口的道路旁。 自己曾出声请她让一让道,因为女孩儿恰好站在拐角的位置上---后面的车抵住了她宝马车的车屁股,她没办法倒车调整车身,只能硬着头皮直接九十度直角拐弯儿进校。 第14页 其实女孩儿本身就无法令人忽视。 她着一条掐出蛮腰的丝质水红色连衣裙,小香肩露。一头栗色大波浪披了满背,手里则挽着个白色坤包的金色细链子轻轻晃荡,不时翘首张望一眼,看样子是在等人。 脚下踩着一双细高跟儿鞋,也是艳红色。 更浓抹烈焰红唇。 扎眼的红,满眼的红。 ----气场强大的御姐女神范儿,想不注意都不行。 另个女孩儿就长得平平无奇了---该就是这小御姐要等的人---剪了个波波头,又戴一副圆形无框眼镜,看着脸盘子圆圆的,憨厚可爱。 红花需要绿叶配。 “位置不重要啦,我只担心去晚了他们都打完了。”绿叶回头等她近前,一脸绯红:“今天上场的全是大帅逼,曲终人散了,那还看谁呀?啊啊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个消息?!” “临时才想起。”红花心不在焉,“今天是雕塑系和国画系打比赛,又没你喜欢的动画系帅哥。” “但是有国画专业的谢阑啊。”绿叶说。 静宜愣了愣,顿住手指抬眼看向那两个女孩儿。 听错了吗? “你不是喜欢动画系的高翔吗?还发誓非他不嫁,何时又喜欢上谢阑了?”红花微皱起好看的柳眉,“你怎么能这么花心呢?” 跟着抱怨道:“刚才你拉我走得太快了,这会儿脚帮子好疼。这鞋是新鞋,本来就打脚,肯定磨破皮了。” 说着话,站定,蹬掉右脚高跟鞋,扭身一看,“还真是!” 冷着脸就开始翻坤包,很快翻出来几片创可贴。 “扶下我。”她命令道。 绿叶眼底满是急色,隐忍不发。 听话地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蛮腰,又将一边肩膀借给她承重。一厢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贴创可贴,一厢闲说:“喜欢又不是互相喜欢,这叫花心吗?等我追到高翔,等到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再为他守身如玉,从此后就不看其他帅哥了。” 红花仰脸,朝她露出抹嘲讽的笑:“你的喜欢可真廉价!” 绿叶一哂,岔开话题:“欸,你不是说和你的霸道总裁男朋友去约会的吗?怎么突然又跑来美院看篮球赛?” 红花立刻拉下脸来,很不开心。 “等了他半天,才想起打电话来说集团公司临时通知全体高管回去开会,他来不了,他眼里就只有工作没有我咯!还有,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的负责人,却跟个打工仔似的,被人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没劲儿!” 看她慢条斯理,绿叶接过她手里的创可贴,“我来吧。” 蹲身下去帮她贴左脚后根儿。 一壁厢劝慰道:“已经很厉害了。你看咱们系里其他女生的男朋友,有哪一个是比得上你家的?歪瓜裂枣多了去了。有颜值的,却没本事;有本事的,不是老就是丑。” “最婊的是对面寝室的刘枫,都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男人,只说是什么叔叔伯伯。但谁家的叔叔伯伯老是开豪车接送啊?还经常送包送化妆品。” “搞掂!”很快绿叶就站起身来,抽了片湿巾纸擦着手道:“她不承认别人的身份,自己却又爱炫耀人家送的东西,经常晒名包照,不知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典型的欲盖弥彰、又当又立。” 红花没甚表情地听着。 “其实我们瞧着那男的除了年纪稍大点,对她挺真心的。只是她这么一来,搞得全院都将那男人当做是她的金主,你说她是不是有病?自己给自己贴了张婊~子的标签。哈,还是你家的最正点,又帅又多金,且名正言顺!” 再低头看看她一双皙白的天足,又歪头上下打量她一眼,故作遗憾地叹气:“唉---,只是好可惜你今天白白打扮得这么漂亮了。” 红花脸色稍霁,甚至听了一耳朵后眼中还有了一点得色,却口是心非:“又不是专为打扮给他看!” “是,女为悦己者容。快走啦,篮球场上肯定很多悦你者!” …… 信息量有点大啊。 然而最大的……国画专业的谢阑啊? 会否可能只是同名同姓? 但联系先前种种迹象,瞒着家里、待在国内……所以,谢阑先生,搞半天你是在美院上学,是吗?并非是应人之邀,一时兴起来打个友谊赛的。 所以,所谓留学美国,就读知名商学院也是假的了? 你可真是让人吃惊呢。 谜题还是交给谢老爷子自己去揭晓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相信你能干出这种事情,自然也想好了如何面对自己爷爷。 静宜收起手机,驱车缓缓跟在前面两个女孩子后面。一路尾随,右拐之后,渐渐望见道旁人头攒动,遮住了视线。 第15页 穿过人墙是人声鼎沸,明显听得出来都是女孩子们发出来的尖叫、呐喊和欢呼,声震林越,间或夹杂几道弱弱的口哨声。 静宜微笑。 男生喜欢用力量来无声阐述他的渴望,女孩儿们则喜欢用声音和分贝来诉说她所有的情绪。 静宜看那两个女孩儿挤进人群里去了。 就是这儿了。 找了个不当道的位置靠边将车停好,静宜锁车下来。 看那篮球场,被几近半米高的灌木丛包围,其中三面都已挤满了观看比赛的学生,他们或站、或席地而坐。女孩子居多,眼睛里冒着星星,脸色潮红,不时有大胆的女孩儿高声喊话,类似“xx,我好喜欢你呀”,“xxx,你怎么那么帅?”“xxx,我想给你生小猴子!” 引得一阵哄笑。 静宜又听到了“谢阑”的名字,被叫得挺频繁的。 愈加肯定那小子就在美院上学了。 唯独篮板背后这一边只两个角落里站着稀松的几个人,因为投篮的时候容易被砸到,所以人比较少。 正面观看,方便找人。 静宜就拨开灌木丛走进去,再绕到篮板背面,也找了个角落点的位置站定,翘首往场内瞧。 场中的比赛正进行到激烈处,一颗篮球被凶猛抢夺,滴溜溜在各人手上度来度去。 约莫十个男生,个个长得牛高马大。一队穿蓝白相间的球服,一队穿黄色球服,青春帅气,每每抢到篮球时就一脸的神采飞扬---那是他的高光时刻。 尤其在跳跃投篮的那一刹那,充满力量的灵活身体,闪闪发着光,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静宜此刻才发现,篮球比赛原来是这么好看,因为可以近距离地欣赏这么多具诱人流涎的身体。 打篮球的男孩儿也很好看,个个都好看。 跟那片绿叶说的一样,上场的都是大帅逼。 静宜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她认为绝对值得私藏的颜---保存好,偶尔空虚寂寞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舔舔,转移注意力。 不一会儿,听见裁判吹哨子:“休息两分钟。” 中场休息啊? 意味着这场比赛还将继续。 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静宜不爱运动,所以基本不懂各种运动赛事的规则。 如果比赛还将持续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不如去找家咖啡馆喝杯咖啡消磨时间。 男孩儿们虽然帅,可惜能看不能吃,偏他们还要在自己眼前如此活力四射地蹦跶,真是折磨。 说是找谢阑,但是看场上的男孩儿个个都很帅,舔颜去了,静宜已完全忘了去比对哪一个小帅哥跟谢老爷子有几分爷孙像。 啊,或者趁这点休息时间,试试找一找那个小祖宗?! 大声喊?还是打个电话找? 上场的男孩儿都只穿了件无袖运动衫和裤衩,手机肯定没随身携带,打电话找人的想法流产。 静宜正犹豫是不是学其他女生那样,直接冲着正在四散走向场边的男孩儿们大声喊出他的名字,也许效果立竿见影。 但好像有失身份。 恰此时,一个头脸是汗的大男孩儿朝她所在的方向阔步走来。 诶,正好可以问问他! 静宜等他走近,忙迎上前去和蔼可亲地笑道:“哎,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谢阑是哪个吗?” 男孩儿没理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静宜笑容僵住,回身看去。 灌木丛下扔着一个敞开的大挎包,包里揉了一堆散乱的衣物,隐约还可见有一个保温杯。 男孩儿弯腰从包里抓起那个杯子,拧开盖,然后仰头就开始咕噜咕噜地畅饮。 也许他没听见我说话。 也许他渴得要死,嗓子冒烟,没法说话。 静宜又蹑足近前,打算等他解渴后再问问看。 这等待的功夫,她开始偷看人家。 男孩儿有一头让她艳羡不已的、乌黑又浓密的发,只是发型有点一言难尽----额前发齐眉而剪,如此长,几乎要遮住他漆亮的眉眼儿。耳边和脑后的发却很短,贴着头皮只留了约莫寸许长。 乍一看,他头上仿佛倒扣了一只黑漆漆的土碗。 唔,这不就是今年挺流行的锅盖头么? 静宜忍住笑,目光又在他侧颜上逡巡。 耳后面的短发上,根根爬满了晶莹的汗珠子,像漂亮的珠串一样,然后凝结成小溪,一股股的从头皮上缓缓滑下来,沿着脖子,一路拂过他隐隐跳动的脉搏和上下滑动的喉结,最后无声钻进了他的衣襟里。 正看得出神,突听见一声哼:“别看我,看球场上。” 第7章 静宜微愕,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还盯着人目不转睛。 男孩儿缓缓转过脸来,双眼微眯。 第16页 静宜看见了他眼眶下饱满的卧蚕,布满细密汗珠的挺直鼻翼,以及再往下……唇珠上挂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水。 他刚喝了水,嘴唇尚未擦拭,于是那张嘴就好似刚洗过的樱桃,水水润润的,新鲜莹润透亮。 静宜:“……” 她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转投篮球场。 比赛暂停,场中央已没有人。 “看谁?是哪一个?他穿黄还是穿白?”快速的询问掩饰自己莫名的心慌。 无人答她。 余光瞟到他又在喝水了。 可见真是渴得要命。 短暂的休息过后,已有部分男生开始陆续回到赛场上。 也许他还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话。 静宜将颊边一缕调皮的发挽至耳后,讪笑着再问:“同学,我问一下哦,谢阑是哪位啊?他上场了吗?” 男孩儿喝饱餍足,垂眼开始拧上保温瓶盖子,说:“之前跟人协调场地耽搁了点时间,所以还有半个小时比赛才能结束,你多等会儿。” “啊?”静宜脑袋短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奇怪地看向那男孩儿。 男孩儿的眉头纠结一处,“叫你看篮球场,你老看我,害得其他人都来看我,我可不想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 静宜:“!!!” 震惊于男生的自恋,但自己的脸皮也在发烫是怎么回事? 有种被男生窥见自己钱包里面夹了片护垫一样羞耻的感觉。 静宜懊恼地别开脸,扭曲着嘴角争辩:“我不过是向你打听谢阑是谁,你要知道就直接告诉我,不知道我就问其他人去好了。谁老是看你了?莫名其妙!” 男生扭头看着她,怀疑的:“你真的是宏源集团的财务总监?” “呃?!”静宜僵住了。 能一口道破她的身份,那他是…… 她微仰头,愣愣地看着谢阑说不出话来。 男孩儿的脸颊上仍旧缓缓流淌着晶莹如珠的细密汗水,他脸上的肤色是健康的皙白。 他长得并不壮实,没有肱二头肌,没有粗壮的小腿肚,反而有些书生意气的文弱,但是个子高大,身影仍旧能像山一样罩在她头顶。 他不苟言笑,眉峰微微往眉心聚拢,一脸的不耐烦,看她的目光冷漠而疏离。 不对她说话则已,一说,好似毒汁喷溅。 “你自己看看全场,有哪个女的像你这样穿得跟要去面试似的?古板的西装西裤,还搭配一件十分可笑的白衬衫,不是去面试,那也是才去面试了回来。所以你一来,我就一眼认出你来了,这才过来给你打招呼的。” 谢阑斜眼打量了她一下下,嘴角一撇,“你倒是说说就凭你这智商,是怎么骗得我爷爷的信任让你来管钱管账的?” 静宜:“……” 你确定你跟我打过招呼?! 我在明你在暗,你先认出我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还有哦,我这身挺好看的呀。我穿西裤走路带风的,飒爽飒爽,怎么经你的口,变可笑了? “我这叫职业装!”静宜开口纠正他,“全身都是高定,这件可笑的衬衣是丝质的,买成三千多块呢,不是那种廉价丑陋的面试服!” 冲动之下话说完了,想扇自己一耳刮子。 哎哟我真是傻缺,我跟他说衣服价值干嘛?? 人家不比自己有钱啊? 搞得好像在跟他炫富似的,丢死人了! 赶紧想辙翻了这篇儿。 静宜正想说:“既然还有半个小时,那我去校门口对面那家咖啡馆点杯咖啡,坐等你搞完好了。” 突听见有人娇喊:“谢阑!” 静宜闭嘴,循声看去。 先前那两个女孩儿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率先走在前面的红花一脸娇媚的笑容,她飘逸的长发和艳丽的红裙都在风中翻飞。 无数人的目光都同她一样,追逐着她。 “安琪?!” 静宜注意到谢阑看见那女孩儿时,他眼里瞬间蹿起来一簇惊喜的火苗,以及,毫无掩饰的惊艳之色。 他小跑着迎了上去,看着女孩儿的眼里全是光,又惊又喜,热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跟对待自己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乔安琪将手里一瓶矿泉水递给他:“不是你邀我来看你打比赛的?” “可……”谢阑一边拧矿泉水盖子,一边还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说你有约会来不了吗?” “为了你取消了啊。” 静宜又注意到谢阑听到这句话后,一双元宝似的耳朵霎时变得通红。 她看得出他在强忍开心,但脸上表情和语气都含蓄:“谢谢你能来。啊,我还有两场就打完了,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比赛完了后我请你去……” 余光忽然瞟到了不远处偏头正紧盯着他看的静宜,脸瞬间变得有点臭,然后默默的、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第17页 但乔安琪已婉拒:“我男朋友约我晚上去看电影,所以,真的很抱歉啊,谢阑,下次吧。” “……”谢阑眼里的火焰慢慢熄灭。 “没事,”他笑得有些勉强,“你能来看比赛我已经很开心了。那,那就等你有空了,我们再约吧。” 下一场比赛的集结哨声吹响。 乔安琪举起小拳头捶了下他的胸口,笑眯眼:“加油,谢阑,赢过黄队!” 谢阑莞尔,又开心起来。 他一仰头,不过几秒钟,就将乔安琪给他买的矿泉水一口气喝完,然后抬手一个利落帅气的远投。 哐当一声,那只空塑料瓶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远处的绿皮垃圾桶里。 静宜暗自好笑。 这讨好和显摆的成分不要太明显。 多么幼稚的男孩儿女孩儿。 “安琪,你最好站到安全点的地方去,这边容易被篮球砸到。” “放心,我会注意的。” “那我去了?” “嗯。” 叮嘱完毕,谢阑还记得往静宜这边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方快步跑进篮球场。 乔安琪和同伴没再回去原来的位置,就站在离着静宜两步远的地方,一边观看比赛,一边说闲话。 “安琪,你认识谢阑竟然都不跟我说!”圆脸女孩儿已迫不及待地追责,噘着嘴说:“而且你跟他这么熟,你都不把我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乔安琪淡淡地回:“你也没问过我啊。” “但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对谢阑感兴趣吗?你怎么这样?” “你好像对长得帅的男生都感兴趣啊,谁当真?” …… 静宜失笑。 那片绿叶好像一直在抱怨他人。 真想要把某个男孩子追到手,怎么能什么都不打听好呢? 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 尤其是对方的喜怒哀乐,拿捏在手里了,你就能对症下药提高效率一击即中了是不是? 好比,没看出来你的同伴儿是谢阑喜欢的人么?即使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哪个女生不虚荣?所以她怎么可能介绍你俩认识?往大了说,你和你的朋友可是潜在的情敌呢。 唔,这么没心没肺,也就只能当心机女孩儿的陪衬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静宜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本不想站在这里干等着的。 受了谢阑一顿奚落,静宜想去咖啡馆消磨时间,不要再看他打比赛了。 那小子人不大点,看人下菜哦。 他跟自己说比赛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跟这位安琪姑娘却说只有二十分钟,只怕中间还会再生变故。 反正都已经摸到了他的大本营,而且还知道了他在美院是名人,所以不愁再找不到人了,也不怕他躲。 静宜憋了一肚子气。 “安琪,话说你和谢阑是怎么认识的啊?” 不意,两个女生直接开聊谢阑,她肯定要听听八卦的呀。 对于这位把谢老爷子都蒙在鼓里瞒天过海的孙子,静宜对他的真实情况可是好奇极了。 “我俩高中同学。” “啊?那他怎么才读大三?你可都要毕业了。” 大三?? 静宜一挑眉。 越来越好玩了。 “他重读了一年高三。” 绿叶霎时张大了嘴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却又犹自不相信。 男神应该是完美无瑕的。 不是学霸的男生怎可能被大家捧为男神? 她从赛场上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向乔安琪,皱眉道:“美院并不难考啊,他怎么会去复读?” “是不难考,但是艺术院校学费高昂啊,还有其他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学期好几万,这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的。然而谢阑很喜欢画画,从前有给我透露想考艺校的想法。所以我猜,多半可能是他家里不同意,或是根本就不管他。反正我记得那时候读高中,整整三年的时间,不论是开家长会,还是学校举办活动,他的家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听着好可怜啊。”绿叶嘟嘴,怜悯的目光重新飘向赛场,紧紧追逐着那个蓝白相间的灵活身影,眼眶里似乎也已开始蓄积泪水。 “嗯。大一报道后他来我们学校找我,我才知道了他复读的事情。他虽未细说经过,但是我想,他要么经历了艰苦的抗争,要么就是瞒着家里人,一切自己承担。因为当时我看他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儿,也变黑了。估计复读的那年,他为了赚取学费定然没少吃苦头。” “哇,我的男神好励志!”绿叶一瞬间又变得激动起来,“这样的男生才值得我喜欢呢!” “不过……”乔安琪拖长音,吊足人胃口。 “不过什么呀?” 乔安琪忽然偏头,意味不明地将静宜看了一眼,方才悠然道:“也可能是我影响了他的选择吧。” 第18页 “啊?”绿叶的脸顿时跨了,不太相信地斜眼瞄了瞄乔安琪,“是不是哦?考大学是人生大事,他不会这么草率的吧?” 乔安琪没理会同伴的情绪低落,也仿似听不懂她略带讽意的话,径直说:“我原先是打算考去首都北京的,后来改主意想留在爸妈身边。高考放成绩后,谢阑打电话问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没?我给他说我留在了燕城。嗯,然后……” 她抬手将胸前一缕长发撩至肩后,风情万种,续道:“好像就是那次之后没几天,他突然给我说他也不想去外地上大学了,说离家太远了。专业也不是他喜欢的,一点不感兴趣,那都是家里人替他做的主。他想读美院,读燕城美院,而且他还说,他已经回母校报名复读了。” 静宜眨眨眼。 第8章 谢阑果真再生幺蛾子。 篮球赛打完后,起初,他说要送送乔安琪。 静宜觉得人家是男生,护送女孩子是绅士风度的体现,这完全没问题啊。 但他一路送,一路跟女孩儿热聊,送着聊着,竟将人送回了对方的学校里,还流连忘返。 ---这花了约莫半个小时。 还好是打的来回的,要是步行,少说一个小时打底。 再之后,他说要回寝室洗澡换衣服,这理由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打了一上午的篮球,还是比赛这么激烈的角逐,搞得一身是汗。浑身都是汗臭味儿,就这样子去见谢艇肯定不合适啊,静宜于是再等。 但是谢阑他就跟个女孩子似的,洗澡换衣服,竟然又花了一个小时。 啊,算了算了,谁叫他长得好看? 据说长得好看的人叫你等,那是对你的恩赐。 然后,你说你要窝屎? 我车子都已经开出校门口了,你突然给我说你肚子好像有点不舒服,想要回寝室去窝屎?? ---当然,人家谢阑肯定不会用“窝屎”这么个如此粗俗如此不堪的词语,人家含蓄地说的是:“想去卫生间一趟,可能需要耽搁较长的时间。” ---当然,谢阑也不像是无理取闹,稍稍解释了下:“可能是喝了安琪给我的那瓶冰冻矿泉水起反应了。” 这理由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大汗淋漓的时候,全身热气蒸腾的时候,一口气猛灌几百毫升又冰又凉的液体,譬如油锅里下冰、灶膛里泼水,哧! 不是扑你一脸的灰,就是冲出一屋子白茫茫的热气。 但是,你这也发作得太后知后觉了吧? 你这不是龙子龙孙的身体吗? 如此娇贵的肚子,那反射弧怎么会这么长哩? 真要是喝了乔安琪那瓶水遭了道,不该在当时篮球赛还没打完时就跑去厕所拉稀了几百遍了吗? 这都过了半个小时又一小时了,还偏偏在我将车开出了学校大门,刚刚遭遇好几个司机的叫骂,硬生生别了人家才挤入拥挤的车流时,你给我说你要窝屎?? 好考验她的车技好不好? 还有哦,当着他的面被人骂“臭娘们儿!”“死婆娘!”她硬着头皮装闻而不听,面不改色,她容易吗?她也好面子的好不好? 所以,这如何不叫人生气? 所以静宜认为谢阑就是故意的。 听到他提出的无理要求后,静宜十根纤弱的指关节都攒得死紧,捏着方向盘似卡着谢阑的脖子。 “死小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说,你是不是消遣老娘的?!” “我只不过是替你爷爷办事,你有本事找他发脾气去啊,你捉弄我有什么意思?!” …… 静宜在心里将谢阑狠狠唾弃千百遍。 那一双皙白的手紧得啊,整块手背上的皮肤都绷成了个绣花绷子,还能看见青筋在拉紧的皮下像冰层下的暗流在涌动。 她就这么绷紧面皮,偏着头努力盯着谢阑的脸看,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恶作剧的成分。 静宜十分怀疑,这个年过二十的男孩儿,身体里其实住着个八岁的淘气灵魂。 但是人也是十分的气定神闲:“说好的是今天之内去看他,太阳尚未落坡,我不会食言,你只能怪自己来得太早了。” 哟,你还想要捱到日簿西山啊? “我不是要赶航班吗?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 谢阑不说话,直接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静宜气得发笑,点点头,“好,你智商欠费,我懂了。” 谢阑:“……” 他想说的明明是:“你脑子不好使,搁我这儿说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反正车子正堵在长龙中纹丝不动,谢阑隐忍着怒气,伸手推开车门直接就下车去,但元宝耳动了一动。 乃因他听见身后静宜在咕哝在瞎叨叨:“这下可好,都已经洗完澡了,要来不及找到厕所,那屎粑粑要是沾内裤上了怎么办?他会不会考虑再洗一遍屁股?啊啊,我不是还要再多等一个小时?” 第19页 “……”谢阑黑着脸大力甩上车门。 这下才是---真---可好了。 原本从头至尾都没有那整她的意思的,但是无论怎样,他就是回去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玩自己的手指头,也一定得让这女人足足等够他一个半小时! 大操场附近就有公共厕所的,静宜想起来。但是,她从倒视镜里眼睁睁看着谢阑对那个厕所视而不见。 他沿着林荫大道一直往前跑往前跑,然后跑到尽头处后往左拐,貌似回男生公寓去了。 有必要吗? 为了整她,不就地解决也就算了,明明有近路弦五你不走,偏偏要选择直角三角线的勾三搭四线路。 呵,这傻缺。 气到极致,反而心平气和了。 静宜驱车跟着缓缓移动的长龙往前滑去,一路寻找着可以掉头的缺口,一边这就想到了一个她一直忽略的有关礼仪的问题:“哎,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敢对这位皇太孙不客气起来的?” 一开始她在电话里对他说话都还用敬语“您”呢,然而现在,时间也不过才去了半天时间,她已经只想要掐死他。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发展,真是神奇。 将车往前开出了约莫半里左右静宜才找到机会调了个头,然后重新开回美院大门内停着,再然后她又去了对面咖啡馆点了杯咖啡坐等谢阑。 前前后后,这回是真故意,谢阑令静宜在咖啡馆里喝了三大杯黑咖啡---也就是近两小时,静宜才等来了一脸神清气爽,眉眼间分明有藏都藏不住的得色的、姗姗来迟的谢阑。 一看到他,本来早就恢复了平和心态的静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为啥? 厕所厕所……因为她突然也想去上厕所了…… 看到谢阑那张可气的脸,就跟开启了括约肌舒张按钮似的,静宜立刻觉得尿涨了。 好在咖啡馆里就有卫生间。 生理问题解决了后出来,见谢阑乖乖地斜靠在她那辆显眼的红色宝马车门上等着她,并没有趁此机会又出状况,静宜暗吁了口气。 她掏出车钥匙摁下开锁键,冲谢阑笑得灿烂无比:“少爷,这下可以出发了吗?” 谢阑别开脸,挺熟门熟路的,自己拉开车门率先坐了进去,老佛爷似的慢条斯理,赏赐了她两个字:“走吧。” 静宜当然才不会感激涕零,她第一时间按下了锁车键。 听到车窗下沙似的的“咄”的一声被锁上,谢阑缓缓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静宜含笑回视他,那晶亮的目光也是饱含深意。 先礼后兵,我刚刚可是在上车前已经问过你了。所以,只要你上了我这车,之后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放你下车去,收起你那肚里的小九九吧! 即使你说你尿急屎也急,你威胁我再不停车放人你就要拉到我车上,我就是去洗车店叫洗车的服务生用奇怪的眼神儿看我看得我满脸通红一头是包我也不、开、车、门! 个嘎巴子! 但是,一路上,谢阑竟然没再作妖。 静宜莫名有点那淡淡的失望。 去往医院的路上仍旧堵,看着那幅堵成得了红眼病似的导航仪画面,总不能一两个小时都不说话吧? 静宜就拿余光暗暗去瞟副驾驶位上的谢阑。 他从上车起就有点神游天外。 眼睛虽然是望着车前方,但明显毫无焦距。眉心微微蹙着,紧闭的嘴唇向上嘟成了一条捺字斜线,整一副忧国忧民的忧郁模样儿。 若不看脸,又往上回看。 他双眼半眯着,令那两条卧蚕更加凸出而饱满。 视线再往下。 唔,静宜发现,侧面看,他的鼻头不仅圆润,还有点略带俏皮地向上翘。 这么翘,都可以当移动挂钩了你晓得吧? 将那张冷眉冷眼的脸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静宜由衷觉得,不可否认,这小子长得真是俊啊,且越看越有味道。 似一枚青橄榄,初看它尖嘴青皮,黄里泛着青,青上浮着白,不像是能吃的。试咬一口,果真,涩涩的,夹舌头,立刻将那一口果肉吐出来,但是很快,自舌尖开始慢慢洇然开一股清甜甘美的山泉水味道,然而似乎又不像。那味道令口舌生津,满嘴清香,这感觉好舒爽,仿佛闷热的午后来了一阵拂面凉风。 正回味无穷,不意,谢阑突然发声:“你又偷看我了。专心开你的车,庄.财务总监.静宜。” “……咳咳咳咳。”静宜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特意提“财务总监”四个字,约等于他再次在质疑她----你的智商如此,到底是怎么当上财务总监的? “我只是看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犹豫好久,其实是很想关心地问问你,是不是有同学欠你钱好久没还了啊?金额大吗?”静宜挽尊道。 第20页 谢阑冷冷睇视了她一眼。 那目光明显在说:“这个女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呵呵,那个……你怎么穿一身运动服就去看你爷爷啊?”静宜无视谢阑的眼神儿,又道:“虽说这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好看的,可看着就像是高中生的校服,有点幼稚哦,这完全就不符合你美国知名商学院留学归来的小海龟人设对不对嘛?” “……”这回谢阑连看都懒得看她了。 静宜瞅见他抿直的唇线隐隐扭曲了好几下,内心兴奋无比,面上笑得牲畜无害:“咋地了?兴你点评我的穿着,就不兴我点评你的?” 谢阑懒懒地靠在车门上,扭头望着窗外,完全当她是车内一件装饰品。 宝马车龟速向前行进着。 静宜自言自语叨叨了好一阵子,对方完全就不理会她,甚觉没趣,突然就想起那个安琪姑娘。 那是个小人精,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当着自己朋友的面撒谎还欺骗谢阑。 突发善心,想委婉地给谢阑提个醒。 “喂,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安琪的女孩儿啊?” 谢阑骤然坐直了身体,一脸紧张。 他狐疑地将静宜看了又看,恶声恶气道:“你想说什么?” 静宜想不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搞得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咳……我,我就是想说人家是有男朋友的,你这样横刀夺爱,可能不太好吧?” 谢阑眉毛颤动,一张俊脸慢慢胀得通红:“庄静宜,你自己心里不干净,就拿有色眼镜看别人?告诉你,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同学之间就不能偶尔聚一聚?不能送一送?人家千里迢迢跑来给我捧场打气,难道要我冷脸子对待她?” 静宜:“……” 要不要这么上纲上线?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还千里迢迢哩,两个人的学校同坐落在大学城。 人家只是心情不好,被男朋友放了鸽子,突然想起了来瞅瞅你的! “你可真是傻,她……哎呀,算了,是我多管闲事。好好好,你跟她仅仅是老同学!” 静宜怒得切换导航仪画面,选了那条最长但是不怎么堵车的线路,然后磨了几把方向盘,便驱动宝马车驶离了前后夹击的臃肿车流。 这比原先预备要走的路程几乎多绕半个燕城。 没关系,耗油可比吃瘪强,前者至少能减轻体重不是? ---车身的重量也是体重啊。 等到宝马车上了内环高速,终于能正常行进了,静宜略微莫名的尴尬才慢慢消散,专心开她的车。 旁边的谢阑却不知怎么的,一直就显得有些坐卧不宁。他一会儿深深呼吸吐纳,一会儿按下车窗玻璃,但须臾又将玻璃窗升上去。 久不见静宜再同他废话,他反而很不习惯了,暗暗偷瞄了她好几眼。 再然后,他竟然主动同她说话:“吃条鱼也能进医院,还一住好几天都不出院,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没对我说实话?” 哈,这个时候才想起了要深入探究一下他亲爷爷为什么住院又为什么不出院的问题。 笑死个人了。 老娘要有这样的孙子,一早斩断了他的经济基础,让他到餐馆端盘子赚取生活费去。 “喂,庄.财务总监兼董秘.静宜,我问你话呐!” 静宜:“……” 静宜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些别扭的行为明明就是被自己戳穿了他对乔安琪的企图后过不去那道坎的后遗症? 小样儿,她都在社会上已经历练六年,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还会看不出他一小学生的小心思?? 敢喜欢就要敢于承担道德的批判啊,小朋友。 静宜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这回答真是在赌气了。 静宜感觉此人拥有令人返老还童的绝世武功,堪比十全大补汤。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他的……” “停!” 一听这话,就知接下来不会是好听的话。 静宜霎时沉下脸来,严厉警告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谢阑,请你也不要拿有色眼镜看我。我只是宏源的财务总监兼董秘,不是你爷爷的贴身丫鬟,更不是其他什么暧昧身份,我行得正坐得端,ok?” 谢阑悻悻,隔了会儿,低声哼道:“你可真是话题终结者!” 静宜:“……” 至此一路无话。 第9章 抵达医院时,静宜先给蒋勇打了个电话过去:“我带着人回来了,这会儿老爷子方便觐见吗?” “这么快?!”蒋勇很吃惊,“每次庄总出手都不同凡响啊,呵呵。您这是坐火箭来回的吧?” “少贫了,你就告诉我老爷子在休息没?要不方便,我就先去吃个午饭,饿死我了。啊呀,算了,反正我们坐电梯都已快要到六楼了。” 第21页 静宜想说我这就挂电话了啊,那边蒋勇已笑道:“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孙子见自家爷爷,难道我还敢阻拦他不成?董事长这会儿还没午休呢,应该正在看新闻。他今天午饭也吃得晚,消食没那么快。肚子胀起的,睡不着。只是我现在正在蹲厕所,抱歉没法前来远迎那位小主子了啊。庄总,你们就直接进去吧。” “啊,对了!庄总,你可千万别忘了在小主子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啊!”蒋勇大声提醒道。 又是厕所…… 静宜现在听见厕所卫生间之类的字眼儿就烦躁,眉头皱得死紧。 仿佛隔着手机屏幕,她都能闻见厕所里的屎尿味儿。 静宜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无意中瞥见谢阑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静宜研读出他眉宇间那抹嘲讽之色,猜他心里活动---不是千里迢迢把我请回来见他吗?这会儿都要到门口了,又摆谱,几个意思? 想起蒋勇讨好的话,静宜遂一笑,扬了扬手机:“你爷爷的大内总管,御前红人,叫蒋勇,你记住了,有事情就找他,吃喝玩乐皆可,定然给你办得妥妥的,还包君满意。” 顿了下,补充:“包括帮你追女孩子。” “……”谢阑扭开脸。 看来为了安琪那事儿,她预备有机会就要膈应他了。 这女人是个记仇的,锱铢必较。 蒋勇这边,见静宜都没客套地跟他说句“待会儿见”的话,电话便被挂了。 他一撇嘴,无声低咒了句:“拽什么拽?” 这事儿就过了。 蒋勇划拉了下屏幕,欲要继续看他的搞笑短视频,突然想起---啊,好像可能有点不方便觐见! 他慌忙拨打静宜的手机。 但是谢阑手快,已经一把推开了vip病房的房门。 静宜本来要敲下门的,但是房门虚掩,她也就没有出声阻止。恰好电话铃声响,她又低头去看手机了。 谢阑率先走了进去。 静宜看是蒋勇来电,暗道才通了话,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遂摁掉电话,跟着他入内。 里面,向紫萸正半跪在床上给谢艇喂水喝。 她一手端着玻璃水杯,一手扶着谢艇的肩膀,笑盈盈居高临下:“啊,张嘴。” 谢艇靠在枕头上,微仰着脸,眉开眼笑地张大嘴,“啊----” 向紫萸就着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小口,包在嘴里,再鼓着腮帮子慢慢俯身下去。 说了不玩儿了的谢老爷子,跟个好幼稚的中二少年一样,和着自己的小情人在病房里玩嘴对嘴喂食。 这浪荡荒唐的一幕恰被谢阑撞个正着,他脸一黑,转身即走。 “喂喂!”静宜赶紧拉住他。 谢阑愤然一挥,就重重甩开了她的手,径直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静宜看看床上那二人的姿势,这就想起了在机场候机厅联系谢阑的时候,他好像说了句“看见不该看见的。” ----原来他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而这位谢阑小少爷显然接受不了自家爷爷找了这么个年轻的第二春,还被带动得如此为老不尊。 可是他已经不是七八岁的懵懂小孩儿了啊。 二十二岁,成熟得不能再熟的成年人,又出身豪门,什么场面没见过?他这生气的行为简直可笑之至。 啊啊,谢家的人都是妖怪,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他俩的行为着实应该掉个个儿,世界就不魔幻了,社会秩序也恢复正常了。 啊,还是先顾眼前吧。 好容易将这位小祖宗迎到医院来。 “你给我站住!”静宜冲着谢阑的背影骤然大喝。 这一声气势十足,震懵了所有人。 谢艇和向紫萸转过头来,陷入宕机状态,皆愣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两个人。 刚刚调情太投入,静宜和谢阑一进一出都已经搞了个来回,那二人还没发现,直到静宜出声。 谢阑正欲要去拉门的手也被她惊得本能地往后一缩。 他颇为恼怒地回头去瞪她。 自被谢阑在学校反复磨折,静宜早忘了彼此身份。 她冲到谢阑跟前,一手使劲儿掰着他的肩膀正面面对自己,一手推上病房门,然后人就背对门而站,先挡了他的道。 再然后她仰起脸来,横眉冷对这个至少一八零的大男孩儿,十分不见外地冷嘲热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长这么高有什么用?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德性!” 谢阑轻咬唇,“辣眼睛!” 他别开脸,却给静宜看到他通红的耳根。 静宜隐忍想笑。 他要不要这么单纯? 我这是活久见了吗? 在现在初中生都开始做人流上新闻的年代,他这样子薄的脸皮…… 第22页 真的有必要给他循序渐进地实施一下性教育啊。 嗯,这是个机会。 “你欺我没上过大学还是怎地?”静宜抱胸,要笑不笑道,“谁不知道学校食堂里情侣之间互相喂饭的比比皆是?我还肯信你就没见过?你读的又不是佛学院!” “岂止喂食,走在校园里,三步一对搂搂抱抱,两步一对摸脸亲嘴。就是滚床单也是大学寝室里动静结合的必备的情感交流内容,因为那是动物的本能。” “本能,你懂吗?” 静宜突然伸手,一把勾住了谢阑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低,欺近耳语:“就好比你想要追求的那谁谁,你敢对我发誓说你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没梦见过上她……” 谢阑一霎时臊得满脸通红。 他赶苍蝇似的,愤恨地挥开了还勾着他脖子的静宜的手。还当她洪水猛兽,慌得转过脸来冲她连连低吼:“住嘴住嘴!你这女人怎么能这样子口无遮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瞅见他垂在腿侧的手都已紧握成拳,还气得微微颤抖,静宜一扬眉,从善如流地止住了话头。 说好的循序渐进,但貌似她有些贪功冒进了。 哎呀,人家只是习惯了做事情一不做二不休,绝不拉稀摆带。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静宜放低放柔声音,另说:“那行,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也不是小孩子,该听过一句话---爱情不分年龄。” 谢阑立刻皱眉反驳:“那也不能差太多!” 好,愿意跟她交流沟通就好。 怕的是他什么话也不说,甩手就走,这样只怕再难将他劝到医院里来了。 静宜当下诘问他:“差太多?那么多少岁算多了?又多少岁你觉得才合适?” 谢阑一时语塞,遥遥看了看床上那对石化的人,突然抬手一指谢艇,大声道:“反正他们那样的就不行!” “为什么?” “你看他那么老!” “老怎么了?能吸引女孩子扑上去,证明你爷爷即使到老了,也是魅力无穷。” “魅力?什么魅力?呵,”谢阑一甩手,冷冷一笑,“你说的是金钱的魅力吧?如果没了这样东西傍身,就他那张桉树皮一样的老脸,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他?” 这样当面埋汰自己的爷爷,这孙子日常得有多不孝顺啊? 床上的谢艇终于反应过来,脸上表情缤纷多姿,一会儿激动不已,一会儿胀成了猪肝色。 他掩嘴用力咳,试图转移庄谢二人的注意力,但全无效果,于是哀戚戚地大喊道:“小阑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不是在做梦吧?呜呜呜呜……” 无人理会他的做作。 静宜双手背在身后,微弯腰,饶有兴致地上瞅着谢阑的脸,“这么说你就是个看脸的?肤浅,枉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哼,我早不读圣贤书了,我读语数外,我读新华字典,我读中国~共~产~党~党章!” “……”静宜一声嘶。 吵架她还吵不过一男的?不信。 “挺好的。那我问问你,照你的意思,这么说,等到你心爱的女孩儿以后人老珠黄了,你就会毫不愧疚地抛弃她,另外找一个年轻貌美的,对吗?” 仿佛被羞辱,谢阑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岂会是那种喜新厌旧的男人?美貌会随时间消逝,但是我的喜欢不会!” “好,很好。”静宜缓缓鼓掌,连着拍了好几下,掌声清脆而响亮。 她又笑得一脸慈爱,特别欣慰的模样,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真是太开心了。” “……”谢阑恼羞成怒,无情地嘲讽道:“你这副倚老卖老的嘴脸真难看!” 静宜噗呲一笑,不以为忤。 耸耸肩,摊手道:“你看,谢阑,容貌会随时间改变。没人会不老,没人会丽颜永驻。你自己都认为不能因为美丽的容貌没有了,那个人就不值得喜欢了。那么,喜欢,就不能因人而异吗?” 谢阑一愣。 “所以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静宜适时循循善诱道,“有的人喜欢金钱,有的人喜欢权力。有的人喜欢紫檀木,有的人喜欢青花瓷。有的人喜欢美丽的脸蛋儿,有的人喜欢丰腴的身材。有的人喜欢灵魂,有的人喜欢躯壳。有的人喜欢年轻的,自然也有人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啊,太多太多了。世界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别轻易地以己度人,也别轻易地批判人家的喜好。快乐是自己创造的,不是别人赋予的。我就喜欢这样的,因为我感觉我很快乐。” 谢阑:“……” 低眉瞧着她那张明媚飞扬的脸蛋儿,还有她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叫做智慧的夺目光芒,看得谢阑有点恍惚。 第23页 她说得……好有道理…… 不,有道理我也不能承认! 他移开眼,“你少给我灌输那些歪理邪说!” 静宜失笑,“小孩儿,不要自己蒙蔽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没有给你灌输什么学术道理,我只是挡住阳光,叫你看见没有那些浮躁的浮光掠影妆点下,人间真实。” 她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谢阑:“……” 人间真实……可不就是人间真实? 爷爷喜欢女孩儿年轻貌美的皮囊,女孩儿喜欢爷爷用金钱为她妆点出来的精致生活,各取所需,各自快乐。 大男孩儿就这么无声地杵在那儿,内心里挣扎又挣扎。 他额下,那两条桀骜的浓密的眉,堆在眉心处攘来挤去,良久,慢慢舒展,彻底熄火,只咬着唇不服气地微眯眼瞪视着女人。 他冷峻的脸上,那神情别扭又委屈,抗争不过却仍旧忿忿不平,但终是在静宜面前低下了傲然的眉头。 病床上的谢艇,将这一幕看在眼底,深深地记在心上。 等到那二人皆沉默不语,他这回真正哽咽出声:“小阑,爷爷真的好想你。又一年不见了,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谢艇眼眶湿润,老泪纵横,先看一看他挑中的得力手下庄静宜---他就知道派她去接孙子一定能马到功成。 如今看,她还带给他意外之喜。 他再望着那搁在心尖尖上疼的孙子谢阑,倍加感慨:“小阑,爷爷已经好多年没听见你在我面前说过这么多话了。” 静宜/谢阑:“……” 第10章 后知后觉自己占用了太多爷孙俩相聚的时刻,静宜讪笑中带着点得意:“董事长,幸不辱命!那我就不多叨扰了,你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 走前,她的目光调转,无声看向那位还趴在床上的人。 ---先前的插曲不就是源于这位小姐吗? 可别再给我添麻烦了啊。 我只要一出了这道房门,老爷子,那我就再也不管了哟。 谢艇立刻意会到了静宜那一眼里的意思,赶紧小声道:“紫萸,你也回避一下。” 毕竟是自己亲自挑选,着意培养出来的人才,这上司和下属之前早培养出了默契。 向紫萸慢慢爬下床,咬唇偷瞥谢阑,俏脸绯红。又再看看谢艇,很不情愿:“你也不介绍他给我认识一下吗?这是你孙子?” 瞄到谢阑已开始嫌恶地皱起了好看的眉。 啊,真是愁死个人。 静宜忙走过去一把揽住了向紫萸的肩头,然后半推半拖着她一块儿往病房外面走:“向小姐,我们留下空间,让他们爷孙俩说点体己话吧。啊,我有件事情,正想要请你给我出点主意呢。” “是吗?但庄总这么能干,我能给你出啥主意?我只有馊主意。” “呵呵,向小姐好幽默呀,难怪我们总觉得近来看董事长他老是乐呵呵的,红光满面,人都感觉年轻了至少十岁呢。看来这事儿我找你真找对了,走,咱们出去详细说。” …… 人豁出了病房,那就好打发了。 三言两语,静宜将向紫萸开开心心地送上了出租车走了。 她则转身又上了住院部六楼。 蒋勇会做人啊。 向紫萸来探望谢艇,他一贯照顾谢艇生活的人,自然知道那对情侣肯定会情不自禁地要干点什么不方便外人看到的事情,于是就将病房里两个特护支走了,自己也远远避开,以至于谢艇那间vip病房所在六楼半层楼都无人走动。 ---vip病房本来平时住的人也少。 静宜上楼来一看,谢艇所在病房房门仍旧虚掩着,外面走廊上也没半个人守着随时待命---蒋勇还没回来呢。 她也不好打电话去催他。 所以暂时她还不能离开,万一谢家两个主子想起了要支使人呢? 静宜就在谢艇那间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寻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拿出手机先给自己点了个外卖。 ---不清楚那对爷孙说话会说多久,况且谢阑的肚子肯定用不着她来照顾。 再然后,她打开oa办公系统,开始处理财务部的公务---邮箱里,早已经躺着十来封要她审批的拨款申请了。 唉---,昨天才清空的邮箱啊。 所以别看人升到了高位十分风光,还拿着丰厚的薪酬可以畅快地买买买,伴随着这些而来的压力责任与得到的金钱之间的差距其实拉得更巨大了。 付出与得到,你永远也别想匹配。 静宜点开一份拨款申请,快速瞄了眼款项用途,正准备打字做批示,蒋勇回来了。 “庄总,要不要这么敬业啊?就这点功夫你都还要见缝插针地工作?”他一如既往地要酸你一句。 “你回来了?诶,正好问你个事儿,”静宜收起手机,压低声:“董事长不是早就没事了吗?怎么还不出院?” 第24页 他不出院,下属想要请示个什么事情,便也得往医院跑。 尤其是她肩挑的这财务总监和董秘两个职位,所涉工作,几乎天天都有向谢艇请示的事情发生。 医院这地方,装修再豪华,挡不住时常有医治无效早去的魂灵,日积月累,那些墙壁啊地砖啊吊灯啊绿植啊,也许就缠着有魂儿。不然,为何人人都觉得医院里阴冷阴冷的? 静宜可不想时常往医院跑。 蒋勇在她身旁坐下来,“咳,我也纳闷呢,就拐弯抹角问他了。董事长的意思是想孙子回来时看见他真在医院里面住着呢,唯这样才不至于会生气,不然他会以为董事长乃是为了诳他回国特意撒谎来着。他说他孙子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了。” “原来如此。” 明白了。 那小子可不就是在自己说了生死攸关的话后才松了口,答应来看谢艇的么? ---很有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异曲同工之处。 爷孙俩的隔阂真是蛮深的。 静宜就纳闷儿了。 她跟着谢艇已有三年,三年时间的接触,他明明就是一个待人和煦温暖的老人,无论是对员工还是对待数位情人,都有情有义,并无苛责。 这样的人,对待自己的家人,唯一的孙子,不应该会更好么? 且先前在病房里看谢艇都已落泪,可见他也的确对谢阑很好啊。 然而,一个小心翼翼,甚至是卑微地讨好着孙子,将亲人关系居然治理成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一个,淡漠疏离得理所当然,毫无愧疚之意,待亲人的态度还不如对待一个心仪的女孩儿。 这令静宜很费解。 “庄总,你能不能替我看着下董事长?我家里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一下。一旦事情办完了,我很快就回来。” “没问题啊,你放心走吧,这里我看着。其实你可以晚上再来也行,反正我今天回公司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 “感谢感谢,那我走了,晚饭我给你和董事长安排好。” “行。” 蒋勇离开后,静宜复又打开手机来欲要继续办公。 来了电话。 外卖到了。 说是六楼全是vip病房,值班护士不让随便上来,叫静宜下楼去拿下外卖。 静宜就离开了三分钟。 再之后,外卖拿上来了,她解开塑料袋,打开快餐盒,饭菜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冲,馋得她饥肠辘辘。 赶忙撕开一次性筷子,就要大快朵颐。 突然! “医生!医生!” 房门被猛地拉开,谢阑如一阵旋风般冲出来。 静宜吓了一跳,从座位上弹起来:“怎么了?” 搁在她膝盖上的两个快餐盒统统翻落在地,盒子里面的菜以及汤汤水水这些四散奔逃。 谁也顾不上低头去看一眼。 “我爷爷他,他,他……”谢阑一脸惨白,话不成句。 静宜秒懂:“按铃叫人了吗?” “啊,没。我一看爷爷的情况不对,就,就……” 静宜已经往房间内急走,头也不回道:“直走左拐尽头处就是护士站,旁边便是值班医生的办公室。你赶紧去叫医生来vip病房604,要快!” 谢阑立刻跑向护士站。 这厢静宜奔进房间后先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声,同谢阑双管齐下,方躬下身体来检查谢艇的情况:“董事长?董事长?” 谢艇直挺挺躺在病床上,面色潮红,嘴歪到了一边,嘴角口水直流! 他努力瞪着静宜,眼里是惊恐模样,搁在床边的右手似乎努力想要抬起来抓住她,但徒劳无功,终究无力地垂在那儿,嘴里因而悲戚地发出了呜呜呜含糊不清的话语。 静宜也给吓得脸色惨白,根本不敢去触碰谢艇,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人痛苦万分状。 约莫半分钟后,外面传来嘈杂急促的脚步声。 须臾,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涌进来。 “病人怎么了?” “这是突发脑溢血症状!” “扶他侧卧,头向后仰!” …… 经过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谢艇脱离了危险,人从急救室送回了vip病房护理,但是谢阑迟迟不敢进去面对谢艇。 他一直抱着头沮丧地蹲在病房门外。 敛了尖芒,收起了爪子利齿的他,缩成一团小小的暗影的他,远远看着那么孤独、弱小、无助、可怜。 整个过程静宜全程陪同,便就发现,即使如此危急凶险的时候,也再无谢家人出现,而谢阑也没打一个电话出去。 ---就是这种时候,便就能看得出来谢家人真的是人丁单薄,或者说是薄情寡恩了。 谢老爷子平时能找各式各样的情人陪伴,寻欢作乐,排解孤独寂寞,那谢阑呢? 在爷爷经历生死考验,他心急如焚、懊悔自责、担惊受怕……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他独自承受,无人诉说。 第25页 静宜慢慢靠过去,蹲在旁边陪着他,轻声问:“你跟你爷爷说什么了?他竟然会激动得突发脑溢血。” 谢阑很不喜欢她的用词,这种时候居然还来奚落他。但是他心有愧疚,也就没心情回怼她,只是语气平板地回:“如实说了。” 他的脑袋埋在膝盖里,声音听起来很是颓败。 “全部?你没出国留学,没读商学院,你重读了高三,你在学画画……这些全部吗?” “嗯。” 人心在脆弱的时候最不设防,谢阑几乎对抵触的静宜有问必答,乖巧得很。 “虽然你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按照他给你预设的路线走,但是仅仅这样,他应该不至于会气得血压往上飙啊。” “我……”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闪过迷茫,挣扎,痛心和悲戚,渐渐变得坚毅,最后余下的却只有冰冷的寒芒。 “我还说,我才不稀罕他挣的这份偌大家业!” “当初就是为了不想成为第二个谢艇,似他那样抛妻弃子只顾着挣钱,只忙着工作,冷血无情,我这才跑去复读考了美院。我要做我喜欢的事情,我要用我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我的家人,我不要成为什么宏源的掌权人。他的财富,是他摒弃他嗤之以鼻的亲情换来的,是失去奶奶和爸爸妈妈换来的,我统统都不会要!当初是他自己选择了走这样一条道路,那他就守着宏源进棺材好了!我要让宏源像枷锁一样套在他脖子上一辈子,我要他愧疚一辈子,他休想用宏源换得我的原谅!” 静宜:“……” 果真是叫他孙子回来接管宏源的啊。 第11章 时隔两天,财经媒体们再度蜂拥至谢艇所在的医院。 有俩记者使了一招声东击西,又使了一招调虎离山,还使了一招暗渡陈仓,将楼道口值班的两个小护士瞒过,偷摸上了六楼,然后拍到了一组谢阑坐在床边一脸忧心守着谢艇的照片。 有图有真相的新闻发出去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四五分相似的眉眼儿,够了,足够了。 立刻广挖,深挖,使劲儿挖。 呀,原来是谢董事长的孙子,姓谢名阑的亲孙子,嫡长孙。 为什么单单独独还要强调是嫡长孙? 因为鉴于突然冒出来这么个都已成年的孙子,谢董事长隐藏得多深呐。然后就自然而然联想到了他那些风流荒唐浪荡的轶事,大家不免便会跟着猜测是不是还有一些沧海遗珠尚未浮出水面?? 所以,谢阑被冠以“嫡长孙”之名。 这回媒体更加兴奋,为啥? 谢董事长的这位大孙子长得太他妈帅了! 活生生一偶像剧的男主角啊,还是蛮有个性的那一款! 你看他那清艳倨傲的冷冽眉眼儿,他那修长鲜美的可口身材,他那微微一抿看起来几不耐烦的艳艳红唇……照片一出来,立刻上热搜! 好了,谢家人看来真是要活成企业家里的娱乐圈明星。 别说正儿八经严肃刻板的资本圈财经圈儿实业圈儿,也喜欢看脸哦。 这是个全民看脸的时代。 除了因为谢阑长得帅,第一印象让大家好感倍增,还有,谢艇这回不是突发脑溢血吗?他不是已经七十高龄了吗? 自宏源宣布冲击a股,自它筹备上市以来,宏源的ceo大位,大家都知道迟早是会易主的,不出五年! 一般而言,只要叫做资本的那只魔鬼的手尚未过多接触过的企业,创始人或者说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往往会主导公司很多年,并不会频繁更换ceo。不过宏源,它的创始人谢艇,在叫着要上市时,实在年纪大了点。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换ceo,往往会让外界以为公司管理层不稳定,但是宏源就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现实问题。 所以,如今,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揭盅了。 可谓众望所归。 虽然尚未官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谢阑,就是这个大家“期待”已久的人选! 反正肯定一定就是他了,媒体觉得宏源的下任ceo终于水落石出了,于是,仅仅就是一组偷拍的照片,便就开始了各种报道谢阑。他成了资本圈中的新贵、娇客,媒体的宠儿,迅速替代谢艇成了热搜主角。有关他的新闻,真的假的,正经的调侃的,比如所学专业、上过的学校、暗恋的女孩儿、曾经的初恋、理想的女友模样、三围、身高、尺寸……花式上热搜。 没办法啊,他年轻、有颜,你说不报道这些如何博人眼球? 老早就讲过,这是记者吃干饭的技能---普罗大众爱看的,就是他们努力的方向,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 “朱总,媒体其实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你搁我这儿还想打听什么消息?”静宜扭头自门缝里看看屋内的谢阑,握着电话快速往楼梯口走去。 第26页 这儿僻静、无人打扰,也影响不到别人。 “呵呵,静宜,我不是来打探消息的,打这个电话只想问你一句---我从前给你分析的是不是应验了?” 静宜笑笑不说话。 是,这位朱总的目光的确长远而老道啊。 听他得意地讲:“我老早就说过,谢董事长把持着ceo迟迟不让位,肯定是另有打算。他哪里是想要从你们当中选一个最好的继任?哪里是要多考察考察你们?如果他真有心想从你们几个中挑一个,那他一开始就该直接抛出竞争条件啊。收入目标、利润目标、董事会下达任务完成情况、员工支持率、预算控制、个人的领导素质……等等等等,一条一条落实到实处,才好让人有个奔头。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讲,拖着耗着你和其他几个,不是在耍流氓那是在干嘛?” 静宜更加无语凝噎。 的确是失望透顶了。 “静宜,明天有空吗?想请你共进午餐。” 电话那端的男人,口气忽然变得无比轻快起来,仿佛正沐浴着春天的暖阳,身心愉悦舒泰。 当然,如果电话这端的女人能知情识趣点,他会更开心。 “美女,赏个脸吧。” 这位朱总朱磊,是一家大型股权基金的管理人。四十岁,离异,身价过亿,已含蓄而委婉地多次表达了想追求她的那意思,以结婚为目的的严肃交往,但是静宜…… 咳,她也是个看脸的庸俗人哇。 朱磊其他方面都好,就是长得有点抱歉。 不算太丑,但他不足一七零的个头,秃顶,有酒糟鼻,且还腆着大肚子,实在不是她想喝的那杯茶。 反正自己尚未到将就过日子的年纪,所以即使对方身价不菲,温文尔雅,幽默又睿智,而非那种有点钱就脑满肥肠贪花好色的衣冠禽兽。静宜也相信,他绝对是一个非常好的精神伴侣。如果和他结婚,婚后柴米油盐的日子不会无聊,不会一地鸡毛,但是…… 但是静宜还是想要再挑一挑啊。 她还没到四五十岁,仍旧想要追求爱情的刺激、浪漫和甜蜜,甚至是冲动与幼稚,并不想提前过上退休老干部的生活。 她有时间,也还有这个挑选的资本。 所以静宜迟疑:“明天是周末,我想睡到自然醒啊……” 朱磊此人善解人意,电话里听见她顿了一顿后才回应他。虽说她那话和语气听起来都好似在向他撒娇,但如何会听不出来自己想同她约会的意思又被她婉拒了? 肯定不是单纯的午餐。 午餐之后是逛街购物、是看电影,然后是晚餐,再然后是带她去滨江路兜兜风,看燕城璀璨的夜景……他一切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叫女士失望的。 但是,静宜令他自己失望了。 别人挑,他也挑,他也有这个挑选的雄厚资本。 朱磊很自信,因为多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主动扑向他。 有的女人的确是看中了他的身家和社会地位,但是也有的纯粹是被他的个人魅力所吸引。 不过,拿来玩玩儿的女人和要娶做妻子的女人可不一样。 前者只要漂亮又有身材就好了,后者,标准可高了。 他想要找一个知性又美丽大方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 她得温柔,知进退,高学历,有一张美丽的脸孔,身段儿要好,盘正条顺,职业高端光鲜,职位还不低,外向,善于与人交流。 ---这样的女人带出去见朋友,才不会丢自己的脸。 关键,这个女人必须还得和他在工作上有共同语言,是个贤内助,不然夫妻关系也无法经营长久。 ---他并非只想找个保姆、性~伙伴、一件漂亮的装饰物。 寻寻又觅觅,终于,庄静宜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越看她越满意。 没有人想要结了又离,离了又结的。 离婚,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富,还会令他的个人形象价值大额贬值,这是一项不可逆转的永久性减值损失。 而一个优秀的妻子,却譬如给他增添了一项巨额估值的商誉。 但静宜又一次拒绝他了,失望。 朱磊自然明白自己的短处何在,不过静宜不是才二十八岁吗?她还有点小女孩儿的幼稚心思作祟。 终究有一天,也许等到她三十岁的时候就明白,找一个丈夫,可不是要找一个好看的绣花枕头。 所以,既能掌控数十亿规模的资金,坐上大型股权基金管理人的位置,这个男人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地知难而退。 他很懂得审时度势,反正他也有时间等待。 以及,他还很擅长换个角度看事情。 静宜的拒绝,令他更欣赏她了---她并不是一追就能到手的,可见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第27页 有钱有地位的人,爬得越高的,越是睥睨下面的人,当他人玩物了。 不论男人女人,都爱玩,一抓一大把。 管它人前是多么的衣冠楚楚,优雅得体,人后玩起来那个放浪形骸,乱! 同静宜一起参加过的私人聚餐也有好多次了,他暗暗观察她---她笑看他人玩乐,但并不参与,也没有流露出没见过世面的那种愕然之色,和做作的不屑鄙夷的矫情。 她淡然视之,有礼的回避。 这令朱磊更坚定了心中理想的那个人选就是她! 好,慢慢来,追求一个女人的过程也是一种极好的享受,有捕猎的刺激快感。 所以很快,他就爽朗地笑着改口道:“别误会,明天的见面只谈工作,主要是我晚上就要飞法国去,在那边一待半个月呢,考察一家合资企业,所以赶时间。我们不谈其他,趁着宏源的ceo即将水落石出,我也得赶紧挖人啊,免得被其他公司捷足先登了。所以咱俩要谈的内容还是从前那件事情---我这里好几家公司的ceo都虚位以待,静宜,你随便挑。” 话题的转变都不露声色,点到即止呢。 他的后退一步海阔天空,立刻就驱散了弥漫在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息。 既然是谈这件事情,没了心理负担,静宜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他啦。 朱磊无声一笑。 届时就说法国那边的合资公司老板临时变卦,而他自然就不得不取消了飞往法国的航班。 挂断电话,静宜就看见楼下孙树国又带着一帮宏源的人前来医院探望谢艇。 相较先前那回,这一次他再也意气风发不起来,也没有向记者们大派红包了。 ---他的脸色可以用“愁云惨雾”来形容。 其他几位副总也来了,不过这回却没跟在孙副总的后面,走前走后,并排走的都有----谁也没再去讲究排位了,因为实在没心情。 个个还都有点神思不属的模样。 静宜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化作龙。 进入谢艇的青年干部培养计划的一共有五位副总,这五位就是宏源第一梯队的高管人员。 五个人都能力不俗,志存高远,哪个是池中物?哪个又甘为人下? 众人都只缺一个机会! 大家都在等待! 然而,谢艇令所有人的愿望都落空了,机会再也没有了。 谢阑年富力强,如今才二十几岁,他要是做了ceo,已经不是原先的三五两年就能展望的了,他一直做到退休都有可能! 未来已无可期,如何不叫众人意难平? 第12章 病房内谢艇正在和谢阑说话,蒋勇也在里面伺候,那自己再进去待着既是多余,也是打搅。 来了同事,她正好可以替代蒋勇帮忙接待一下。 六楼的电梯门打开,一群西装革履的大佬鱼贯而出。 最前面的孙树国一眼看见静宜守在谢艇的病房门口,怔了一瞬,随即大踏步走过来,将其余人统统甩在后面。 静宜自是要礼貌地迎上前去:“孙总,你们来了?” 一步之遥,孙树国淡淡的,似笑非笑的,讥诮道:“记得我之前提醒过庄总来着,只是我真没想到,庄总不仅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办事情更积极了。好,挺好的,真如你的愿了。恭喜庄总,相信他们爷孙一定不会亏待庄总的,或者,已经给庄总许诺了莫大的好处。” 他欺近她的身,阴沉的目光仿佛撅着她的脖子:“呵,好一条趴在谢家人脚旁摇尾乞怜、忠诚勤勉的……” 静宜:“……” 笑容僵在脸上。 孙树国已经若无其事地同她擦身而过。 他的话未说完。 未尽的那个词,静宜如何不懂? ……走狗。 从前读书的时候,就是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她也是这么想的---有文化的人、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一定是个绅士、德高望重的人、值得尊敬的人,所以她真心仰望那些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尊敬崇拜他们。 待到自己的位置也提高了后,接触到那样的人多了久了,便很失望地发现---有些人,越发人模狗样,他有可能那背着人的一面才叫真实,越叫你颠覆世界观! 孙树国,就是如此。 真的,她心目中那个美好和谐的世界崩塌了,泥石流一样的山崩地裂。 还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呢,不算外人吧?他还是个男人吧? 但他竟然如个市井的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一般,对着一位女士,粗鲁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摇尾乞怜忠诚勤勉的……走狗。 照你这样的逻辑,是不是所有领着老板工资的人都应该抛弃“爱岗敬业”四个字,否则就是趴在主人家脚旁摇着尾巴谄媚讨好的狗?? 第28页 呵! 兔子急了开始咬人了么? 竟是如此不留情面,这么彻底地揭开了遮羞布! 静宜心里苦。 她这不是被谢艇利用了么? 凭什么要她来承受这一切? 知遇之恩? 呵,商人,无奸不成商,你怎能这么天真地感激他的知遇之恩? 啊,算了算了。 这世界蝇营狗苟,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庄静宜,你敢扪心自问,你做事情这么积极,真就只是爱岗敬业?真没想过挣表现?更没想过想从谢艇那里得到额外的好处? 所以,别自怨自艾怨天尤人了。 郁闷的心情很快收拾好,回头,却见蒋勇出来关上房门,然后将孙树国等人虚情假意地挡在了外面。 “主治医生说董事长才在鬼门关去走了一遭,身体很虚弱,精神也极不好,他急需要多多休息,此刻正在昏睡当中呢。孙总,你们还是过几天再来看他吧。这样,如果他好些了,能够见客了,我提前给您打电话,您再来?” 关于谢艇突发脑溢血这事儿,静宜一直存了点小小的疑惑。 在她的认知中,发过脑溢血的人,似乎都没谢艇这样子好得如此干脆彻底,竟然第二天就能照常说话,还精神矍铄。 不是说他好得太快。 记得自己一个叔叔发病,症状同他一样口鼻歪斜,嘴角流涎,同样在第二天就清醒了,一周后出的院。但是,他却有了后遗症,半年多才见好,便是说话一直不利索,含糊不清,往往要听他说几遍才能理解到他的意思。 然而谢老爷子这脑溢血,跟开玩笑似的,就只把大家惊吓了一场。 所以,静宜十分怀疑老奸巨猾的他提前收买了主治医师。 这真的十分有效果。 昨晚还对她咬牙切齿地说他要让他爷爷一辈子背负枷锁的谢阑,今日变老实了很多,他不再大声顶撞谢艇,而谢艇再叫他掌管宏源,他也没再张口就拒绝,挣扎反抗的措辞温和了许多。 谢艇一场突发脑溢血,好似给谢阑套上了个紧箍咒。 这让谢艇看到了希望,也抓住了叫孙子就范的要害。 ---当然前提是,他孙子面上虽然冷漠,其实内心里是很关心他的身体健康的,这叫谢艇欣慰不已,也知道了不能逼得孙子太急。 这不,蒋勇招她进屋:“董事长找你。” 静宜一进去,就见谢艇一脸褶子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连骗带哄,正在苦口婆心劝说他孙子接手宏源:“你放心,爷爷早就给你安排好了一切。你没学过企业管理知识无所谓,你喜欢画画你还是照常去学,你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行了,其余都交给底下人去做。” 余光瞥见她进屋来,谢艇立刻笑道:“喏,这位就是爷爷给你物色的内阁首辅!” 静宜:“……” 静宜心里一声喟叹。 这鲜血淋漓的事实啊。 静宜木然站在一旁,浑浑噩噩又听谢艇在那得意洋洋地继续讲:“……经过多年的积累和沉淀,还有爷爷的刻意经营,宏源目前的管理架构已十分完美。” “各分子公司、各单位、各部门,它们既是独立运转的个体,联合起来,又能使宏源集团这架庞大的机器协调一致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稳稳前行……” “公司内部已有一套完整而成熟的运作机制,根本无需总经理时时盯着。你看爷爷,想出国游玩,说走就走,多潇洒啊。就是突然进了医院还要住上个把月,宏源它也照常转动。” …… 谢阑远远坐在对面陪床床尾,抱着胸,身子歪靠在木栏杆上,好像漫不经心的样儿,又好像真认真在听。 静宜觑他一直微垂着脑袋一副受教的样儿,但谁知道脸上是什么表情? 其实呢,他几无奈,被迫听着,桀骜的眉头皱得死紧。 因他正在想辙,如何摆脱宏源这桎梏? 即使摆脱不了,也绝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了他家老头儿。他要给他制造麻烦,不断生出难题,万不能让老头子觉得再无后顾之忧了,从此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着不三不四的小妖精风流快活去! “当然喽,制度还是要由人来执行的,还得要有人来替你看着操作台。这不,爷爷能放开操纵杆,就是因为有静宜这几个内阁大臣在。” “他们五人,个个都是企业管理的一把好手,人人均是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人才。生产、销售、内政、公关、营销……所有事情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极少需要爷爷操心。我现在基本做的就是个宏源的吉祥物!” “小阑啊,你以后做了总经理,也可以这样子啊。反正有他们几个帮衬你,你也只管放松心情愉快地做个小吉祥物就好了。” 第29页 谢阑突然被点名,忍不住抬起头来。 蒋勇在一旁献媚:“董事长,少爷长得这帅气,按现在流行的说法,他就是妥妥的小鲜肉一枚!完全可以做咱们宏源所有产品的形象代言人嘛,不知给节省下来多少广告宣传费哩。” 谢艇一怔,下一刻哈哈大笑,极愉悦地看向静宜道:“小庄,我觉得蒋勇这主意还不错哦,你觉得呢?哈哈哈哈……” 静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迎合他:“是个好主意。” 谢阑就把目光转向静宜。 她也觉得我帅气?适合做公司的形象代言人? 却听:“正好公司请的那燕城电视台美食节目主持人的代言合同快到期了,那董事长我待会儿就叫王萍他们跟人谈下半年不再与其续约的事,这就将小少爷安排上如何?半年的代言费,三百万呢,要是发给员工,晚饭的餐桌上家家都能多个红烧肉了。” 谢阑/蒋勇/谢艇:“……” 谢艇的大笑声戛然而止。 蒋勇差点噗呲一声笑出来,还好跟在大佬跟前千锤百炼过,随机应变能力强,提前一步转过身去捂住了嘴。 谢阑几气哦,愤愤然又扭开了头。 看她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就来气! 人家给她讲小鲜肉,她给大家讲红烧肉…… 就知道这女的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膈应他! 谢艇虽然一个劲儿地在推销做宏源ceo多么轻松,他滔滔不绝地讲,但是目光可一刻也没曾离开过他那小心翼翼讨好的孙子。 所以,谢阑视线一动,又一动,他立刻瞄到了。 当下翻过前一篇,不接静宜那话茬儿,很热情地冲静宜招招手道:“来来来,小庄你过来点嘛,不要站那么远。看我老糊涂了,见到孙子太激动太开心,说起话来就没个停顿。噢,我让蒋勇叫你进屋来,是想说,之前你和我家小阑互不认识,不太了解对方,现在就来正式认识一下吧,”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以全新的身份。” 谢艇抬手,点点谢阑,刚才激动的语气放缓,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样儿。 伤心、自责、悲苦的模样。 “小庄啊,”他叹息道,“小阑是我谢艇唯一的孙子,是我的心头肉。这些年我忙事业,很早就把他丢一边。一头我安慰自己是想着锻炼他独立自主的能力,一头我想着我这忙,还不是为了给我孙子多挣点家业?” “其实自欺欺人哩,我没有尽到自己做爷爷的责任呐!” …… 叽叽歪歪一阵忏悔,谢艇眼眶红了,泪水流了。 静宜不知他到底想说啥,只能默不作声。 其余两个也是沉默寡言。 都搞不清楚谢老爷子的话题走向。 忽的,他深深一呼吸,击掌:“好了好了,如今好了,我至少真的给我孙子挣了份家业。现在我决定,将宏源ceo的位置传给谢阑。小庄啊,即是说,谢阑从此刻起,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这件事情我尚未对外公布,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你。小庄,你是我最器重的部下,我希望你能像在我手底下工作那样,以后的日子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去辅佐我的孙子谢阑。” 静宜:“……” 转头,他又对谢阑道:“小阑,我给你挑选培养了五位辅政大臣,而这位庄静宜小姐呢,就是你的内阁首辅。她目前担任着集团公司的财务总监兼董秘,是位很厉害的女同志哦。” 说罢,谢艇又调皮又得意地冲谢阑眨了眨眼:“你对爷爷的安排还满意吗?” “……”静宜默默看向谢阑。 恰,谢阑也正无声地看着她。 他的眼漆黑如夜,看不清楚眼睛里是什么情绪和意思。 两个人昨晚才谈过一场,在他情感脆弱的时候,她挖掘到了他内心里的想法,她已知道他抗拒做宏源的ceo,他却不知道她好想做宏源的ceo啊。 真是,阴差阳错。 想起先前才被孙树国狠狠讽刺了一番,此会儿,谢艇预先都没给自己通气的情况下,这么将自己当做内阁首辅介绍给谢阑。 内阁首辅…… 孙树国要听到这个说法,不气得吐血?指不定更加难听的话砸向她。 原先,他俩个还是地位平等的竞争对手和同事。现在,她算是直接就高出了孙树国一个档次。 ---内阁首辅能约束内阁成员。 别扭的心思作祟,于是谢艇那口吻和姿态,令静宜感觉就是俩字:恩赐! “咳,你们两个怎么了?别互相干瞪眼啊。握个手吧,以后工作上多多交流沟通一下,遇到困难,多商量,互相鼓励,争取早日把咱们的宏源推上a股市场上去!” 谢艇笑得那么欢畅,他应该正在期待她惊喜交加地道一句---“谢主隆恩”,但是,走狗……前前后后,她无意中高效率办成的事情,被蒙在鼓里干的事情,可不就是急着讨赏的一条走狗么? 第30页 静宜,坚定了一直在心里摇摆的那个离职、另谋出路的想法。 “董事长,我……” 她犹豫的口气,她纠结的神情,微皱的眉头,令谢艇一愣。 隐约有所感。 只怕他这位一直很放心的手下庄静宜也有二心了。 谢艇何其狡猾? 老狐狸立刻截住她的话:“我有点累了。这样,小庄,明天不是周末吗?小阑已经一年没回国了,这一年燕城的变化可大了。你明天就带着他逛一逛燕城可好?步行街啊,不夜城啊……你们年轻人喜欢的地方,你都带他去见识见识。” 他摆摆手,开始拉出来身后垫着的枕头,身体也往下滑去:“就这样吧,你们可以出去了,我睡个觉。” 静宜:“……” 董事长,你当我傻的?能不能不要顶着这样一张慈祥可亲的大尾巴狼脸将我当傻子一样看待? 他一直住在燕城好不好? 是我,是你钦点的我将他接过来看望你的,好不好?我会没把他的现状摸清楚么? 还有哦,我能比他年轻么? 都几个代沟了,我喜欢宅在家中看电影,他喜欢跑外面打篮球呢。 还有还有哦,我俩解决个人问题的方式也大大的不一样! 我现在靠相亲结识异性,他喜欢追在女孩子跟前傻乎乎地献殷勤……噢,忘了! 这不是现成的借口吗? “董事长,很抱歉啊,我明天有个很重要的约会呢。要不,让蒋勇陪少爷去?” 幸好幸好,朱磊真约了她吃午饭。 静宜推搪的时候暗翻白眼儿,却不想无意中,视线与谢阑的目光隔空交汇。 谢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谢艇的动作顿住,本在侧身,此时扭头,也兴致勃勃地看过来:“是男人吗?” 静宜很不好意思地笑,借着撩颊边的碎发来掩饰尴尬:“您还真猜对了。这不我年纪大了嘛,家里催婚得紧,所以基本上周末我都会去见见男人。” “哈哈哈……”谢艇大笑。 静宜维持着脸上快要凝固的笑容只等着他松口。 拜托,要找人陪你孙子玩儿,蒋勇才是那个顶顶合适的人选啊! 反正总之,你是真叫我带你孙子玩儿,还是实际上要我劝你孙子接你的班,亦或是要我和你这位未来的ceo孙子打好上下级关系,提前培养默契什么的,这些,我现在统统都,不、想、干! 慢慢收了笑,谢艇审视地看着她:“这样啊……” 老人眼底脸上都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然后没了下文。 静宜不知道谢艇这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谢阑突然出声道:“我爷爷想要休息了,那庄总你这就离开吧。蒋主任,麻烦你送送庄总。” 众人立刻懂。 ----他这是有话想同谢艇私下说。 静宜于是官方地客套了几句类似改天再来探望董事长,老爷子你要多注意休息什么的,便就告辞离去。 蒋勇跟着出门,并回身将病房门关好。 谢艇欣慰---小子学得很好,这么快就已隐隐有了点霸道总裁的架势。 待到静宜和蒋勇都离开,谢阑看向对面床上的谢艇,一脸讥诮:“从前你漠视家庭亲情,现在的你变本加厉,不仅恣意安排我的人生,连别人的人生也给安排上了。看,你的首辅大臣似乎对你做出的这个决定感到很惊讶、很不情愿呢。” “……” 谢艇望向那道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那老头子,我就准备回学校去了,老师布置的写生作业我还没完成呢。”谢阑站起身来,双手插在运动服的裤兜里,姿态懒懒的,下颚微扬。 “我既无企业管理知识,也无管理企业的经验,如今还没了你所谓的首席得力干将,我连个甩手掌柜我都当不了了。所以,”他隐约开心地弯着唇角,慢吞吞说:“宏源的总经理,你还是自己接着干吧。整天耽在花丛里跟只狂蜂浪蝶似的,我看您显然老当益壮,还能再干几十年嘛。” 说罢,踱步朝门口走去。 “等等!”谢艇慌忙喊住他。 谢阑站住,但没有回头。 所以他看不到身后的谢艇狡黠一笑。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辅佐你,你是不是也就会心甘情愿地来做宏源的ceo了?” 谢阑咬唇踯躅,半晌回:“……是。” “那好,”谢艇乘胜追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阑:“……” 老头子,你有必要对你的孙子说这种上纲上线这么见外的话吗? 啊,强烈感觉到上当受骗了有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啊,庄静宜小姐! 我瞧你之前一直顶着张苦大仇深的脸,一定是觉得工作量太大了吧? 第31页 我爷爷公私不分,你不仅管公还要管私,挺累心的吧? 你若觉得累,那就快点闹罢工啊! 工作量这么大,谢老头儿发给你的工资有没有跟上啊? 要是没有,就赶紧提要求啊! 奖金、提货卡、还有那什么原始股……哦哦,还有,你这样全能,做得了财务总监还做得了私人秘书,这么厉害,目前的职位肯定也嫌低了吧?那就再加上一条,要求老头子给你提干呀! 对,奖金、福利、股票、职位,告诉他一样都不能少,否则你就要辞职!辞职! 折腾吧,庄.财务总监.静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嗯?提干? 财务总监似乎是副总级别。 那么,你还能升到哪个位置上去?? 第13章 原来靠老天爷赏赐机会,呵,只会赏你打脸的三个字:没门儿! 先前说过谢艇悉心挑选的这五位辅政大臣,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 眼见宏源ceo竞争上岗已无望,众人再不做二想,也无耐烦再观望了。那日去医院探望谢艇无果,回头就有人行动起来了。 不几日,谢艇都还在医院躺着呢,就有两名高管前后脚向谢董事长提交了辞职报告。 当初挑选进青年干部培养计划的员工人选时,谢艇深思熟虑过。 因这支团队乃是他专门给孙子谢阑准备的,所以,他自是希望团队能够稳若磐石,齐心协力辅佐他,还要对自己孙子忠心耿耿。 经反复斟酌,谢艇挑选候选人时拟定了几条必须满足的基本条件。 一、年纪不能太大,至多不超过四十五岁。 年纪大了,很容易倚老卖老,孙子会压不住人。关键,支使不动人。 他高薪雇佣这些人,为的是要给孙子干活儿赚钱的,不是孙子反过来给人养老的。 二、人要老实忠厚,不能太精明强干。 有没有真才实干是次要的,关键性格得忠诚厚道。 如果有点愚的话,那就更好了。 愚忠嘛,主子最喜欢这样的人了。 谢艇了解自己孙子,谢阑有些害羞内向,笨笨的,一根筋。 如果挑选的臣子太过精明狡猾市侩强势,那自己的宝贝孙子不得给人耍得团团转,成了个提线木偶? 龙椅上一个坐皇帝,旁边再搞一个立皇帝么? 谢艇当然不想见到这种局面。 三、五人中,至少得有两名是宏源集团土生土长的老臣子。 谢艇拟定的辅政大臣人数是五个,他想的是--奇数嘛,方便公司出现了大事要事难以抉择的时候,能投票解决问题。 三个人太少了,五个刚好合适。 人多点,主意就多点,那心思也就更多了,这样就不至于会令他的小阑和团队被某个个人牵着鼻子走了。 至于说非得要有两位老臣子,他又想到的是,即使其他三个人都离开了,这两人仍旧会留下来,成为小阑的左膀右臂。 为什么他就这么肯定人家也不会走呢? 因为他觉得跟着自己创业的老员工,为宏源苦过累过笑过,亲眼看到它从一颗弱不禁风的小苗苗长成了今天的参天大树,自然对这片奋斗过的热土感情深厚啊。他们会当这是家了,直到退休,也都不会舍得离开的,甚至还会将自己的子女也送进来继续为宏源开疆拓土。 …… 谢艇想得很美好,自认为方方面面都为谢阑想到了,想长远了。然而换个角度看问题,就会发现,这些条件其实条条都是问题,条条埋着隐患。 且看。 一、年纪不能太大? 人家年富力强,正想要干一番大作为啊。 然而,你却要对方先给你卖命,后给你孙子卖命,呵呵。 我年纪轻轻,我是有多想不开,后头几十年去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拼命工作赚钱啊?哦,你给你孙子留下了偌大一片江山家业,难道我就不想给我的子子孙孙留么? 肯定不得干! 二、老实忠厚? 没听过一句话吗?人心隔肚皮。 哦,那话完整来源: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休将心腹事,说与结交知! 看看,连认识的人都不能讲,何况你是领导? 领导正考察你呢,事关你能不能涨工资、提职位。所以,你见过哪个员工在领导面前不是显得老实乖巧的?那都是做给你看的啊! 刻意欺骗你,你的眼睛耳朵被蒙蔽了,你还能辨识得出谁是真老实谁是真忠厚? 所以,能被谢艇挑中的人选,不外两种:一是真的确实是老实忠厚型的人,但还有一种,莫可奈何,便是,能令谢艇看走了眼,那根本就是油滑到了骨子里,精明到了骨子里了哇。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极高。 第32页 为啥? 都知道谢艇年纪大了嘛,ceo换人做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那肯定要去争取机会的啊。 越精明狡狯的人,越能揣摩领导的心思,入选的可能性几乎百分之百。 所以,这条,完全就是个笑话。 继续再看下面。 三、宏源的老臣子? 恰恰就是老臣子心里最不服气! 我给宏源流血流汗这么多年,我打江山我守江山,我多辛苦,就盼着那一天的回报呐! 结果,你来这么一手,无异于迎头棒喝! 于是乎,第一个跑来闹离职的,恰恰就是谢艇认为永远不会离开宏源的老臣子。 那人自认为是老资格,率先跳出来表达不满了。 其实他心里还是存了点念想的,因为对宏源也真的是感情深,提离职不过是谈条件的手段罢了。 他就想---我当不了宏源的总经理,那老爷子怎么着你也得给我做点补偿吧?比如送我点股票?或是让我去做个外省子公司的老总,任一方诸侯? 但是! 但是谢艇一看辞职人的名字,几要怄死了。 当年你那么懵懂的一小青年,学历又低,找不到工作,是我收留了你。这些年我对你悉心栽培,职位也提到了很高的位置上,且我都已当你半子看来着,结果你居然带头窝里反! 这还了得? 谢艇根本毫不留情面,还挽留啥呀?他都没想到这一点,而是想的是---我得要杀鸡儆猴! 于是,当场批示了对方的辞呈:同意! 紧接着来了第二个高管要离职,谢艇还在气头上,想也未想,也批准了。 心里还很气愤。 因为此人是当年天使投资人安插进来的。 谢艇想着对方在宏源干了都好几年了吧,他开给他的薪水不低,也从未因其是外来者就另眼相待过,一样公费让其出国深造。关键天使都已经套现离场了,你已是一枚弃子。无论怎样,你也应该成了我谢家家养的了吧? 唉----,谁知道人家还就是一条养不家的白眼儿狼! 谢艇那个气呀。 也怪他自己。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还真把自己当封建帝王,要手下人一辈子效忠你所有谢家人? 也不看看史书上多少帝王都为子孙这么干过,前车之鉴还少吗? 你居然没有引以为鉴! 现在好了,五个人,一下去俩! 剩下的三个,谢艇肯定也明白,都在蠢蠢欲动呢! 因为高管接连离职,搞得谢艇十分窝火,一连好几天心情郁结,情绪暴躁,竟就忘了同孙子的约定,自然就没想起去做静宜的工作。 这日,蒋勇前来请示他:“宴会的酒店定在万豪的牡丹厅如何?那个厅能容纳两百人同时就餐。唔,董事长,这是向小姐的意思。” 再过一个月就是谢艇七十一岁的生辰,向紫萸对此很上心,几个月前就在筹划细节了。 为什么? 这好的机会为自己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岂能错过?所以她努力想在那天站在谢艇身边,与他并肩出现在与会宾朋和宏源员工的面前。 谢艇当然明白向紫萸的这份心机。 好比是提前设置的闹铃响了,他立刻就想起了孙儿那茬儿。 ---生日那天将谢阑介绍给所有人,以宏源接班人的身份,这主意真心不错。 等同于官宣了。 再没心思去生闷气,赶紧的,谢艇立刻着蒋勇叫来了他最器重的属下,直接摊牌,“小庄啊,你是不是也有想法了啊?” 他殷殷地问。 “啊?” 静宜很尴尬,因措手不及,脸都微有些发烫。 她一时接不了话。 自那晚她赶到谢家看到不堪的一幕,还贴心安抚向紫萸,那位娇气的向小姐就当她闺蜜一样对待了。 谢艇生辰宴的安排、场地的布置、来宾邀请函的内容……一应事务,向紫萸今日又来征求她的意见。 ---其实是向她提出了新的要求。 这是潜规则啦。 明面上功劳都算在向紫萸头上,但其实操作的人俱是静宜和蒋勇这两个心腹。 所以,来医院的路上静宜还在想---自己是哪些细节没为向小姐设想到吗?搞得老爷子要找她来亲自过问。 她便把细节捋了又捋,没想到谢艇竟然是猜到了她也想要离开宏源的心思,当面询问,始料未及。 瞧着谢艇一直望着自己那殷殷期盼的神情,静宜真是如坐针毡。 说心里话,老爷子,这还需要问吗? 想谢艇老狐狸一枚,会不知道他五位重臣的心思是什么? 尽管谁都没有明说自己早已觊觎ceo的心,但是谢阑一暴露,有人就离职,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 所以这话问得…… 第33页 离职,静宜确实是已经确定了的。 谢艇俨然要将一家公众公司变成家族企业,变成一言堂。 现在是自己的孙子谢阑接班,将来谢阑会有自己的儿子,儿子又有儿子……无穷尽也。宏源会做成百年老店,上市之后,谢家的子子孙孙将永远掌控着这台atm机。 ---大概率宏源集团是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静宜深感自己待在这种家族企业是没有前途的,决定离职,另谋出路去。 那天周末的约会,她已同朱磊谈妥了入职条件,自任ceo是必须的。 但是她并未打算很快就提交离职申请,她预备了三个月的缓冲期。 宏源最近因着两个重量级的副总接连离开,而闹得有点人心惶惶。 高管离职带来的影响是很大的。 有些狠人,自己离开还不够,还要带走一个部门、一个团队的人,不仅直接让老东家的项目停摆,有的还会带走重要客户而致使老东家被釜底抽薪,元气大伤。 还有,高管团队不稳定,投资人会过问,金融机构会思考自己贷款的安全性……麻烦很多。 先前离职的两名高管走的时间还短,暂不清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还有两位尚未有动向,但大家都知道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她这时候若也说要走,无异于再插谢艇一刀,是人吗? 搞不好人家生日也不要过了。 对谢艇,对宏源,静宜一直怀着感恩之心,不想将事情做得那么难看。 好聚好散。 所以静宜想要缓一缓。 三个月是比较合适的时间,足够宏源找到新的财务总监和董秘,又能减少她的离开造成的影响,不至于给宏源和谢老爷子火上浇油。 想来谢老爷子肯定内心很焦虑的,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叫来后劈头就问---你是不是也有想法了? 但是,若违心地说自己没想法,那三个月后她要提辞职,不是打脸吗?这台阶她要怎么下? 唉---,老爷子,似你这样精明的人会一早不知道大家的心思? 可你既知道,却还要利用我们的进取心为宏源拼命工作赚钱,可曾想过今日之众叛亲离的结局?你晓得你给我们画了好大一饼子吗? 静宜转念又想,人家当初栽培你的时候,好像也没说过要将总裁的职位传给你啊。 怪自己想太多咯。 再想,老爷子此时这样子殷切地望着我,主动找我谈话,不正好是提加薪的好机会? 但我的目的是为薪酬吗?是要做ceo,追求精神上的巅峰享受! …… 嘎巴子的静宜,僵直脊背坐在病床边,同谢艇大眼瞪小眼,脑子里各种想法萦绕,热着闹着吵着纠结着。 看她久久不说话,谢艇急了:“现在大环境不好,上市计划推迟,但并不是说没希望啊。我们宏源自身条件是过硬的,完全就看外部环境。国家会允许大环境长期萎靡不振吗?不可能!提振市场的政策肯定不久后就会陆续出台。” “内忧外患之际,小庄,”谢艇紧紧盯着静宜,“你是我一手挖掘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啊。” 听听,老奸巨猾的谢艇,只这最后一句话就打在静宜的七寸上。 她哪里还能厚着脸皮提离职的事? 静宜回神:“……董事长,想法是有那么一点点。” 第14章 谢艇一怔,“这……” 前面那些话都是铺陈,他最想说也只想说的不过最后那一句罢了! 女人爱感情用事,阅尽千帆的谢艇自认对女人了如指掌。特别是年轻女孩子,她们的心思往往写在脸上,太好弄明白了。 如果要问他---那几个他器重的下属中,你觉得谁最不可能会背叛自己? 毫不迟疑,他的答案肯定是庄静宜啊。 几年前静宜作为宏源财报审计的项目负责人来公司交换意见,彼时的她十分稚嫩,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惧虎的闯劲儿。她特别地拧,非要劝服你遵循她的审计意见修正账务处理不可。你就是董事长亲自下场打招呼,她也锲而不舍,半个温吞字不打。 这让谢艇看出了她性格中极特色的一面---执拗。 尽管彼时静宜很年轻,大学毕业即进入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才三年,黄毛丫头一个,谢艇还是力排众议聘请她担任宏源财务总监一职。 谢艇坚信自己不会看错静宜。 性子执拗的人,意味着她会---非常地忠诚。 这是谢艇超过三十年识人断人的经验总结。 她缺少管理经验没问题,我可以将她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她的知识储备还不够,更没问题。学习是一生的事情,相信在事务所就年年被评优秀员工的她自己也知道于工作之余去及时充电提升自己。再不济,我还可以出钱让她去深造……你就是得趁着她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去她的人生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34页 于是,我对她有知遇之恩,我对她有师徒情分,那她一定会半生都记得我的好。 而静宜这些年来在宏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无数次风雨中,她也都坚定坚决地执行着他的命令,而非投资人或是董事会的指示。 她一直在证实他的眼光。 他惯常爱以“我当你是半子”类似的肉麻的话笼络部下的心,其中真真假假,他都有些恍惚。但是,唯独对静宜说这话---“我把你当孙女看待”时,谢艇确信,自己是有八分真心的。 他从前有个儿子,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长久缺少女性的柔和,谢家的人和物都显得硬邦邦冷冰冰的,一如他和孙子之间相处的方式。 若真有静宜这样一个贴心温暖的小孙女…… ---谢艇偶尔会这么畅想。 先打感情牌,不得以就再打庸俗的金钱牌,势必要拿下她---这就是谢艇打定的主意。 却意外听到静宜竟不加掩饰的直接坦承了“有想法”。 谢艇的老脸就有点挂不住了。 当年伯乐识马、知恩图报的旧事还历历在目,自信过了头,挺打脸的。遗憾之余,他隐隐还有些愤怒。 “呵呵,你还真有想法了呀?” 谢艇脸颊抽动,勉强笑了一笑。 既然不得已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那就开始谈条件吧。 身为商人,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做交易。 谢艇笑眯眯地望着静宜,越发可亲,定要她羞愧难当:“那你就把你的想法说来给我听听,看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除了职位我确实无法给你再往上升了外,其他方面,比如薪酬,倒是问题不大。”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 一个明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抱歉给不了。 一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遗憾对方给不了。 啊,怎么感觉此情此景有点像出轨的男女,深知婚姻和爱情不可兼得,却仍旧想要博弈? 静宜臊皮极了,为这个突然而至的荒谬想法感到可耻。 慌忙摆手,矢口否认道:“董事长,您误会了!您给我的待遇我非常满意,我绝非想趁机要求提薪。我只是……” 迟疑这久的时间,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搪塞他。 不能说死,却也不能说得太活,模棱两可最好不过。这样才方便日后再见面,亦是师徒、朋友、老领导的和谐友好关系。 静宜也揣摩领导的心思。 当这位似顽童一样的老头儿心里冒坏水出馊主意的时候,他就越发笑容可掬。 上周不就在这间病房里见过? 那天他要自己带假海龟谢阑同学去逛燕城……灵光一闪,静宜霎时想起了那天她拒绝谢艇的“可耻”要求时所用的借口,顿时窃喜不已。 那借口简直不要太好,堪比万金油! 既遮掩了自己为宏源总经理之位奋斗多年却满载失望而归的不满和失落情绪,也能为将来正式提出离职打好坚实基础,更不会伤及谢老爷子的心。 “只是什么?”谢艇已不耐地催问道,“不管是加薪还是其他要求,你都尽管提,咱们万事好商量嘛。” 就见静宜几难为情地微微别开了脸,“我只是因着老爷子您即将到来的生日而心生感慨。” “我的生日?”谢艇很奇怪这陡转的话题,“我的生日怎么了?” “董事长,再过五个月,也就是十月份,我的生日也快要到了,我又要老一岁。”静宜的语气已无比沮丧,“时间过得真是快,一转眼,我即将奔三了。” “古人讲,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董事长,您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我是不是应该果决一点,孤注一掷地去专注一件事情,比如暂时抛开工作,给自己放一个长假?然后在此期间就把自己的个人问题给彻底解决了。不然一拖再拖,多半可能我会把自己拖成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 她迟疑的表情很到位,沉默的时间也刚刚好。 这么私人的事情,这么难为情的心理,迟疑着不想说给外人听,不就对了么? 果见谢艇微张了嘴,先是愕然,跟着就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你心里想的是---小庄啊,你同其他人一样背叛我了。你翅膀硬了,都要跟我摆谱了。 可她心里想的是---我年纪大了,快满三十岁了,我还没找到男人,我着急啊…… 两个人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谢艇因而错愕得一时竟也同她先前那样,都接不上话,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静宜瞥到,便又适时“害羞地”捂住了脸颊:“老爷子,您千万不要笑话我!” 谢艇失笑摇头,心里到底是长松了一口气,“呵呵,我真是被你打败了。” 第35页 “想休假了是吧?没问题啊,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大假!”他极慷慨地一拍大腿,“别只在小范围内转悠,走远点玩儿,这样才能多结识一点异性。选择面宽,中奖的几率就大。希望你休假回来,顺便就能把喜糖发了……” “不是的,董事长,”静宜心头一喜,立刻乘胜追击,“我的意思是我想辞职,暂时回归家庭。” “辞职?这……”谢艇不解地看着静宜好一阵,收起笑容:“小庄,你一边工作一边找老公,这并不冲突啊,为什么非得离职?” 谎言说着说着,好像她真是急着想嫁人。 静宜已应对如流:“一则,董事长,公司开门做生意,怎么能养闲人?我都不为公司创造效益了,自然不好意思占着公司的坑。二则,我的回归没有预期。” “……你会离开很久?” “嗯,也许会长则四五年。” “怎么会呢?” “董事长,您也知道我的年纪比较大了。就算我找到了适婚对象后就立刻闪婚,那么婚后,我肯定会很快就要小孩子的。从怀孕到孩子出生,这起码得要花一年的时间。之后我还要抚养孩子到ta能上幼儿园了,丢得开手了,那又得要花三四年的时间。董事长您看,我至少会有五年的时间是没法去专注工作的。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拿着高工资我却没有好好为老板工作,那还不如干脆辞职,我心安理得些。” 她把当初夏妮给她讲的那一套直接照搬复述给谢艇听。 “从前我也正如您说的那样去做过,多少女员工不就是这样过来的?我想我也没问题。但是我渐渐发现,我根本无法做到。为什么呢?因为我身在高位上,并非普通员工。我既是公司的财务总监还是董秘,我的压力很大,不仅工作任务繁重,我还有很多商务应酬……工作上的事情占用了我大量的业余时间,致使我完全没办法兼顾工作和家庭,我甚至都做不到每天按时下班。” …… 她句句说得实在,言辞恳切。 说着说着,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她目中的神采黯然,语气里透着颓、透着丧、透着心酸无奈。似花儿怒放后花瓣儿飘零、艳色衰败…… 不过很快惊觉了,但回神后,第一反应不是脸红地想:“啊,我真该去当演员,我有这潜质”,而是,她为自己感到……怎么说,悲哀?真不想用这么自怜自艾的词语。 可事实的确如此。 别的女孩子在谈恋爱的时候,她的这部分青春大都奉献给了宏源。 好在,这一番亦真亦假的剖白,效果很好。 因为谢老爷子听着听着,也渐渐无话可说了,一脸凝重。 她上周都还跟他说过要去相亲要去约会,他还记得。她又的确还没找到男朋友,他也知道。她年纪大了,也是再清楚不过的现实。 亲眼看着一个青葱莽拗的小丫头,长成了今日之沉稳持重的大姑娘,难道还要看着她被工作拖累得没时间去谈恋爱去组合经营家庭的老姑娘么? 十分不人道。 很想挽留却已开不了这口了,谢艇惟余颓然长叹。 只能忍痛割爱。 沉默良久。 “小庄,那你可不可以在离开之前帮我一个小忙?” 第15章 “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你自归家我自归,说着如何过?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这是一首怎样的词? 好绝情。 叫听见的人都觉浑身冰寒,心快要碎了,当事人只怕会直接崩溃。 静宜好奇地往教室里探头一看,登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但,更多的是惊艳。 仿佛周遭的事物随着她移步换景,她眨眼间穿越了时空。 教室里,远远的讲台上,那位讲课的老师,着一件圆领白色襕衫,广袖、黑色的宽幅衣缘。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根黑色丝绦,上坠两块通透的白色玉珏,平分秋色于腰身两侧。 又头戴儒巾,足蹬皂靴。 这形象活脱脱一古代文弱儒雅的夫子模样,还是个女扮男装的。 女夫子左手负在背后,另只手轻摇折扇,在讲台上来回踱着方步,激情地侃侃而谈。 “男主角不告而别,女主角慌忙追去。错!错!错!连再见都懒得跟你说,你追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爱的时候是真爱过?打个问号先。不喜欢你了,却是真绝情。转身陌路,郎心似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用过即甩,阅后即焚!” “渣中极品自不必说,但他居然还会作诗?还是个才华横溢的风流大才子。流氓不可怕,只怕流氓有文化。被甩已经很可怜了,他妈的还要做首千古流传的分手诗叫后来的人一直看我的笑话,青史留名,都知道了我姓陆!这臭男人,极品渣男中的战斗机,你们谁也不要跟他抢番位……” 第36页 学生们哄堂大笑。 这究竟上的是一堂什么课? 魔幻得好似神鬼妖魔混战成了一团。 读了四年呆板经济学专业的静宜被“调~教”得以为大多数大学的专业课程都乏味无趣,不然大学生逃课怎么会成为常态呢? 此刻,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那种没见过世面样儿。要不是一路问着国画系而来,静宜都快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进到了汉语言文学系? 这么有趣的弄潮儿老师,难怪学生们都坐姿板正,听得鸦雀无声。 看看离下课的时间尚早,莫不如进去也听一听。 静宜于是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寻了个空位,轻手轻脚按平座板,在椅子上坐好。 闹出了一点小小的动静,惹得旁边聚精会神的男生极不满地转头横她一眼,却,目中霎时亮了亮,然后冲她咧嘴一笑。 要死,美院怎么会这多的漂亮小男孩儿?我快要见一个爱一个了。 静宜为自己轻易挑起的色心赧然,暗自吐了吐舌头,不意却瞅见对方居然在玩味儿地打量自己。 小家伙想撩我…… 好玩儿啊。 定力不够,脸皮来凑。 当下出动出击:“同学,你们这上的什么课呀?蛮有趣的样子。” “中国古典诗词鉴赏。” “啊?可夫子讲得那叫个现代化啊。诶,你们学这干嘛呀?你们不是学画画的吗?” “哈哈,”男生被她逗笑,趴在桌上,嫩脸凑过来:“是学画画的,但我们不是中国画专业的吗?我们主画山水、花鸟、虫鱼……中国古诗词里很多讲这些的,多品品能增加艺术细胞,那样画出来的画儿才有意境,才叫写意。” “像刚刚夫子讲的这首---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山水俱有了,风景很漂亮是吧?也挺浪漫的吧?能玩水,还能吹吹江风,嗯……”男生忽的一挑眉,对着静宜张嘴就开始深情地唱:“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去吹吹风,什么都不必说你总是能懂……” 静宜:“……” 现在的小男孩儿已这么会撩女孩子了么? 想自己读书那会儿,男生来向她要个联系方式,都是好几个兄弟撺掇陪同,才有那勇气。 照这么个玩儿法,只怕任你是清心寡欲的尼姑,也是要招架不住的。 正感叹呐,余光瞟到周围有学生侧目。 静宜慌忙打断这个即兴开起了个人演唱会的男孩儿:“喂喂,小声点呐,不要打扰到同学。” 男孩子意犹未尽,妙目一瞋她,“突然岸边追来个美人儿,她哭得梨花带雨,实在煞风情。” 你在说我煞风景? “这是谁?忆往昔,不是他为她起高楼,他为她掷千金么?还有那最可恨的事,”静宜眨眨眼,“天亮前他和她才在鸳鸯楼上你侬我侬,芙蓉帐中颠鸾倒凤,鬓乱钗斜。” 男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 两个人趴在课桌上叽叽咕咕,两颗脑袋越靠越拢,你来我往,妖精斗法。 “哎,刚刚进来的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女夫子突然拔高音量,将折扇往掌心里一打,收拢,“哎哟喂,你就快别挡着脸了吧,我早就瞅清楚你的特征了,穿条纹连衣裙的那位女同学。” 学生们嬉笑着齐刷刷扭头,朝静宜看过来。 好像头顶上骤然打来一束千瓦大灯又亮又烫的光,静宜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旁边那男孩儿避嫌地扭过头去,也窃窃地笑,留给她一个双肩抖得十分厉害的可恶背影。 “我问你哦,你是迟到了?还是来接男朋友下课的其他院系的人?你竟不知道我的课禁止走后门吗?” 这话可不虚。 这位张老师是美院出了名的有个性,但凡不按照她的要求来做的学生,她就有的是法子叫你后悔当初报考了燕城美院! 闻听此话,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上的谢阑便也好奇地转过头去,想要看一看这个倒霉鬼是谁。 只是,待到他看清楚人,双眼倏地一眯。 反复被点名,这厢的静宜臊皮极了,感觉一张老脸烧得都快要起明火了。 进了课堂,尊师重道是本能。即使已经离开学校好多年,静宜仍旧不自觉地在看到老师那张严肃的面孔时心里开始紧张。 躲不过,她只能缓缓站起身来,讪讪笑道:“老师,我不是美院的。我就是……刚才打外面经过,偶然听见了您讲的课,觉得很有趣儿。可是在外头听隐隐约约的,我听着不过瘾,所以就溜进来……” 女老师已笑逐颜开,唰的一下又打开折扇,边摇边道:“这话好中听,但是我不会轻易上当受骗的。刚刚我瞧你同你的男朋友一直在说小话,不像是喜欢我这课的样子,你其实是来勾人的吧?” 第37页 学生们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谢阑默默看了眼静宜身旁那男同学。 还趴着,谢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可人单手支额,侧头将静宜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姿势,随便一想,也猜到对方眼底脸上定然也是漾着笑意。 只不知是什么含义,同看好戏?或是……宠溺的? 静宜连耳根都红了,急忙辩解:“不是不是,我只是同这位同学讨论了一下刚刚老师所讲的那首词的一点个人看法而已。” “哦?”女夫子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来我也听听。要是言之有物,那从后门进来那事儿,我就给你一笔勾销了。” 静宜好囧。 只得让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须臾,她迟疑道:“我觉得这词中的男主角固然无情得叫人咬牙切齿,不过也许,他有可能是为了女主角好。” 有学生面面相觑,有学生窃窃私语。 “她是在说世人错怪了男主角了吗?我没听错吧?” “哪来的女的?这跪舔男人的姿势也太标准了吧?” “这么渣的男人还洗得白吗?” 女夫子也是一怔:“你继续讲。” 这分明是鼓励的话,令静宜逐渐镇定下来。 理一理思绪,她开始道:“有句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兴许男主角因为太过了解女主角了,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情比金坚,可又深知两个人不可能长相厮守,又怜又爱她,这才要快刀斩乱麻,且务必要断得一干二净。” “我这么讲,并非信口开河。”静宜自信满满地说。 “这首词中的女子被抛弃时正当华年,美人尚未迟暮。若是另寻良人佳偶,很容易。而据说谢希孟写下这首词的背景,乃是他突然想家了,不告而别。陆姑娘追去,苦苦挽留。他于是扯下自已的头巾,挥毫泼墨,写下了这首绝情的卜算子。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朝秦暮楚和喜新厌旧,且陆姑娘也还年轻貌美。” “基于此,我认为,这男人如果没有突然失了智,那他对陆姑娘的情意不可能会消失得这么快,还这么决绝,因为这不符合逻辑。把开水直接放进冰柜里,都还有个冷却的过程呢,虽然时间短暂,冻硬后也冰得叫人寒毛直竖。” 女夫子失笑:“你的观点听起来好像有点科学。” 静宜正经回道:“我不讲科学,因为我不懂科学的爱情,我只讲爱情的逻辑。” 大家都笑起来。 旁边的男生笑嗔她一句:“神逻辑!” “……”谢阑静静地望着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那个同他的老师和同学谈笑风生的女人,早已不自觉出了神。 她脸上好像正在发光,莹润迷离的光芒,他看得入迷。 女夫子点点头,“嗯,好,那你就继续用逻辑洗白你的谢希孟。” 大家又一阵哄笑。 静宜笑道:“陆姑娘正美好,漂亮、身材不错、鲜嫩可口。她是青楼女子,想必还懂点琴棋书画。闲暇之余,要她红袖添香做个陪,不仅有共同语言,还是一种精神享受。她又爱自己,那就留着她在身边好了,可有可无。” “依着谢直当时的身份,他有钱有文采有社会地位,个性狂傲不羁,连自己的老师都敢骂。只要他稍微自私一点,把陆姑娘吊着,这没什么不可以,他又不是养不起。再说封建社会的男人会嫌自己的女人多吗?似乎不大可能。” “但是,谢直却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他对女主有爱,还是真爱。” “你可真会扯。”谢阑无声轻嗤。 一切不把玩过的女人带回家的男人,都是流氓。 他是男人,他也要这么说! “女人们对爱情、对所爱男人的忠贞不渝一半是天生、是本能,一半则由后天传统思想调~教。无论怎样,她认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样的想法或者说信念,深植骨髓。就算是现代社会,我们很多女同胞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何况那个封建时代?” “这样看,谢直写下那首绝情的词,乃是为女主着想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他定然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绝情点,陆姑娘说不定会苦守寒窑十八年,傻傻地等着他回来---这是在害那个女人啊!” “我认为,一个男人若是已不爱,却还要一直吊着人家,尽情享受着人家的身心。直到女人年老色衰的时候才抛弃她,这样的男人才真的是狠绝无情,渣中极品。因为那样子,女人基本不可能会再觅到幸福了,这渣男人完全就没考虑过这个可怜女人的未来,他弃她弃如敝履。” “所以,”静宜长吐一口气,缓缓道:“这故事中的谢大才子,他是爱陆姑娘的,为她考虑长远,何其痴情。” 第38页 女夫子惊讶地张了张嘴:“我感觉自己有点快要被你的逻辑说服了。” 静宜莞尔。 “爱一个人的方式千奇百怪,我们可能会被自己常见的表达爱意的方式蒙蔽思想,产生误解,比如甜言蜜语,比如爱抚亲吻等,我们自认为这样才叫爱。但其实,有的人可能会独辟蹊径表达爱意,比如撒谎欺骗、比如成全、默默守候,还有比如,伤害。” 谢阑不禁轻喃出声:“伤害?” 有人也产生了同他一样的困惑:“伤害也算是爱?” “谎言、守候,这些都能理解,但是,伤害爱人还叫爱吗?世上真有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这分明就是变态嘛。像那些玩sm的,能说是爱吗?显然不能,那些人不过是爱好暴力的性行为而已。” “我确信有。”静宜说,“sm的爱好者伤害的是对方的身体发肤,那的确不叫爱。我说的伤害,乃是指伤对方的心。” 她微微一笑,“其实也挺常见的,手段往往是---恶语相向。” 谢阑:“……” 学生们陷入了思考。 教室里静谧了好一阵,突然有个男生鼓掌叫好:“不错不错,的确有呢。我记得我就看过一个故事,前半段男人可真狠,女人那叫一个伤心呢。到了后来反转时,得知了真相,男人对女人的爱意简直叫人心疼得能把人哭死。那故事它讲的是……” “打住!”他身旁那女生抬手就照着他的头脸上呼了一巴掌,“还有完没完了?反正不管对错,只要说你们男的的好话,你都会瞎跟着掺和一回,还有模有样地积极帮着佐证。” “不是有模有样,这是真的,是故事会上讲的。” “都说是故事会了,还是真的?你明目张胆骗我呐!” 又被扇了一巴掌。 男生夸张地惨叫。 看着那一对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众人都哄笑起来。 静宜的心情也很好,不免话多。 “最后,题外话,不管男生女生,如果不爱了,请趁早抛弃ta,还要绝情的无情的,不要给ta留一丁点同自己藕断丝连的机会和念想。放过ta,也是放过自己。” 女夫子笑着点头,“你的想法确实见解独特。诶,正好你男朋友在,我好想听听他对你这番话的看法。来来来,那谁……你也站起来,快说说你此时此刻的感想。有没有被伤到呢?” 哇哦,这女夫子想要搞事情! 而旁边那个临时同桌貌似正要起身。 他这是……要推波助澜啊?! 静宜甘拜下风,抓起桌上自己那挎包就夺门而逃:“老师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继续上课啊!” 身后的教室爆发出欢快无比的哄堂大笑,似冷水泼进了热油里,瞬间炸开了锅。 第16章 又十分钟,中国古典诗词鉴赏课终于结束了。 谢阑后半段都没怎么听得进去。 早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有了不详的预感---谢老头儿已经拿下她了,今天是来正式通知他的。 可恶的老家伙居然还指派了本尊前来,简直是挑衅。 接手宏源集团,随之而来身份、财富、地位,名、利、权……这是无数即将进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梦寐以求却要奋斗多年才能得到的东西,于他唾手可得。 不劳而获,着实让人提不起任何劲儿啊。 而他还感觉就像是即将要走进婚姻的坟墓了,他这些无拘无束、轻松惬意的日子将再也没有了,一去不返。余生将困在笼内,身上还压着千钧重担,唉---,真是烦。 都怪那女人,太让他失望了! 可,又有点好奇她为什么会甘心情愿留下来帮他。 明明那天在病房里,她明显心有不甘,十分不给谢老头儿面子的啊,这才让他将赌注下在了她这边。 大大看走了眼。 诗词课是上午最后一节课,这会儿已经放学。 同学三三俩俩邀约着去食堂吃饭,或是去校外打个牙祭,陆续离开了教室。 谢阑暂时没动。 他桌上仍旧摊着翻开的教材,目无焦距地望着书页暗自长吁短叹。 石东来将课本一裹,再往屁股兜里一塞,人就从最后一排跑到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下午不是没课了嘛?要不要一起去隔壁影视学院写生啊?” 谢阑偏头看向此人。 这家伙近来好像正处于发情期,老是看见他在勾女,要不就是心里打着勾女的主意走在勾女的路上。 “我们学的是中国画,山水、花鸟、虫鱼……你去影视学院打算写什么生?”他明知故问。 “仕女图啊。”对方露齿一笑,“喂喂,说正经的!那天我在影视学院转悠的时候,看见那播音主持系的系花跟你好像很熟络的样子。你去约她下午看电影撒,顺便拜托她给我介绍一个影视学院的美眉。咱们组队四人行,电影票我出……” 第39页 谢阑打断道:“上次是文学系,再上次是表演系,这次又是播音主持系。你是不是把大学城里所有学校的校花系花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确然!我编了本百花谱。你也感兴趣啊?要不我借给你看看?”石东来半个身体压在他肩上,眉眼都是笑,“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得让播音主持那系花给我介绍个妹子,怎么样?阑哥,下铺,就应了呗?” 谢阑肩膀一抖,就抖掉了石东来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哼,能搞到百花谱,却搞不到妹子?你逗我玩儿呐!” “我这不是正在搞吗?近水楼台先得月,走你这条捷径,我就不用做那许多无用功了啊。喂,到底行不行啊?”石东来又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肚子好饿,赶着去吃饭呢。” “不去。要追妹子你自己努力去!” “真不帮?” 谢阑掰开他的手,用行动无言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石东来气愤:“好啊,谢阑,你可真不是兄弟!得,我自己想办法去,不求你我就找不到女朋友了?我才不信!” 他转身又去找其他男生。 物以类聚,一会儿就呼朋引伴好几个,勾肩搭背地离开教室,一径还在畅谈着四人行六人行,不亦乐乎。 谢阑心里摇头。 这家伙傻乎乎,没看清楚问题的本质。 老跟自己待一块儿,他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呢? 不是吹牛皮,我是太阳,他是星星。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但凡过往的女生那目光都往我身上瞟,你这颗小星星的光芒全被我掩盖了好不好? 但是,不考虑他了,谢阑现在心里可烦着呢。 有预感,那女人在外面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支棱起的耳朵就听见了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那女人在同石东来等人肆意地开着玩笑。 “哇哦,美女,你居然还在呢?不会是等我的吧?”这是石东来的声音,带着嘚瑟的笑意。 其余男生瞎跟着起哄,“东来,你红鸾星动了。” 就是他,先前坐在自己身旁。 静宜认出来,笑道:“快醒醒,天亮了。” 众皆大笑。 石东来说:“留个联系方式呀,美女。” 静宜道:“不行呢,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真的呀?”好几个人都在扼腕长叹。 石东来不死心:“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啊?要是不好,就赶紧蹬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哎哎,你要不要先找个备胎啊?方便你俩分手后无缝对接。” “哎哟喂,快别说了。”静宜夸张地高声道,“我男朋友就在教室里面呢,他肯定听见了啦。这下完蛋了,我今晚多半要跪搓衣板了。” 一群人又哈哈大笑。 “张夫子的眼光可真毒,原来你还真是来接男朋友下课的啊?也太贤惠了吧。” “羡慕嫉妒恨!快说,那个幸运儿是谁?我们专业的吗?” “你到底是哪个院系的啊?我怎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我的百花谱里有你这样的美人。呀,你一定是漏网之鱼!” …… “不告诉你们,快走快走啦,讨厌!” 又是一片哄笑声。 那女人同他的同学嬉笑怒骂,竟然十分和谐,一点不违和。 该是之前课堂上她那一番剑走偏锋的看法,收获了许多好感。 渐渐,说话声笑声都变小了,众人似乎已经离开。 谢阑心烦意乱,枯坐教室不动如山。 他不想出去。 不知为何,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认为那个女人就是来接他下课的……不不,是来“找”他的。 尽管她没有跑进教室来喊他,但他就是这么肯定。 她没走,她还在外面等着他。 那女人铁了心要等他主动走出去。 一定是这样的。 自己走出去,那就等于是认输了。 不想向谢老头儿认输,更不想向这个积极逢迎献媚老板的女人认输。 心浮气躁着。 外面的走廊已经变得静谧如斯。 而教室里,也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肚子开始发出咕噜咕噜饥饿的抗议。 看看时间,快要到下午一点钟了。 没吃早饭啊,又长这么高个头,可撑不了连着两顿饭都不吃的。 只得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胡乱将课本和笔塞进包包里,再将包往肩上一搭,慢哒哒踱步走出去。 毫无意外。 一抬眼,谢阑就看到静宜正抱胸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眼睛望着半空,脸上神情恍惚。 美院的廊柱,未经任何粉饰,保留着天然的粗犷。 裸露的烟灰色砖块,灰色的水泥敷层,以及上面深深浅浅的坑洼…… 就是这样,便就衬得靠在柱子上的她,美艳无比。 第40页 显然看得出来她有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今天的她,没再穿一身黑不溜秋古板严肃的西服套装前来。 她今日着一身红白相间的无袖条纹连衣裙,裙摆蓬松而娇俏,短至膝盖。腰间还系着一根大红色蝴蝶结,长发则挽至头顶揪成了一个丸子朝天冲着。 这样的打扮十分减龄呢,以至于石东来他们压根儿就没怀疑过她居然早已不是学生了。 静宜正在想事情。 她想起那天谢艇对她诉苦:“小子不听话,说什么也不愿意做这个总经理。后来我以病体相威胁,他才说自己不懂企业管理,除非你这个我最信任的手下愿意做他的助手协助他。” 呵,协助?说得堂皇! 臭小子居然拿她当挡箭牌,又坏又莫名其妙! 如果她不答应,他们爷孙俩之间的矛盾不就转嫁到她头上了? 怪道谢老爷子转而要低声下气来求她。 静宜本来很愕然,他跟她都不熟,还算小有过节吧?拉扯上她进这汪浑水是几个意思?但是……心情却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想不明白为什么。 谢阑等了一阵,不见静宜理会他,赌气甩头就走。 可是,走到走廊尽头,快要拐弯时,他却驻足,然后忍不住回头:“喂!” 突然发出的声音惊得静宜抬头,眼神儿迷茫地看向他。 还没回过神来…… 谢阑微皱眉,脸上几不耐烦样:“教室里已经没人了。” 撂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回再不迟疑,他转身拐了个弯儿就没了身影,人已朝外面中庭去了。 还好似担心那女人会追来,他脚下飞快,大步流星。 静宜醒悟过来,果真慌忙直追:“喂喂喂,你等等我啊!” 谢阑想不理会,但是,耳听见后面高跟鞋哒哒哒哒敲在地砖上急促而清脆的声响,他的双腿便就不听使唤地放慢了脚步。 很快,静宜气喘吁吁追到,看谢阑正在十来级石阶下面等着她。 那就不慌了。 她扶住旁边的路灯灯杆稍歇,一边喘气,一边笑:“喂,你还是把你真实的联系电话给我一个撒,不然每次我都得亲自跑学校来一趟,挺耽搁事儿的,对你而言也是打搅是不是?” 说起谢阑那电话号码,静宜就有些好笑。 他就跟狡兔三窟似的,美国那个联系方式不是他的,机场那天他主动打过来用的电话号码今儿被静宜证实了也不是他自己的。 防贼还是防fbi啊? 这厢的谢阑却非常非常地不开心。 听听这话,意思是她以后会经常来找他喽? 原本他回学校后,快一个月了,谢老头儿也没联系过他,他都以为自己走的那招棋险胜了,结果……越想越气。 押注在静宜身上不是没道理的,生她气也不是无缘无故的。 一切只因为那晚他脑袋有包,才会将自己心里的所思所想毫无防备地说给她听! 然而呢? 你知道了我内心隐秘的心思,你不该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知道了却还要帮着谢老头儿拴住我,你这叫做“为虎作伥”! 所以,你深深地辜负了我的信任,你知道吗? …… 内心的怨念越积越深,似魔鬼要冲出牢笼,谢阑的心情很糟。 尽管也清楚想当然地将她拉入自己这一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隐隐还是有点被背叛了的感觉。 当初她趁虚而入偷窥他的内心,无间道!你这个女间谍! 但他现在面对静宜更觉得没脸没皮。 主要是因为她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却还要在面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这不可恨吗? 她此刻一定暗搓搓在偷笑他的天真幼稚吧。 你瞧她笑得多么意味深长啊!! 所以再看静宜,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干嘛?”他恶声恶气问。 绝口不接给电话号码的话题。 你会想跟一个背叛自己的人常联系吗? 静宜当然知道谢阑为什么一见面就这种恶劣的态度,从之前他躲在教室里迟迟不出来就可见端倪。 但是你以为她就不气愤么? 是谁首先约架,将她拉入坑里的? 她更气好不好? 那是他们谢家的家事,清官都难断家务事诶。 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如此自作主张。 看他那气鼓鼓的模样,静宜心里憋着冷笑。 谢阑越是将郁卒的心情表露在脸上,她就越要在面上表现得舒心又惬意。 就气他,气死这个臭小子好了! 反正我要离开了,将水搅得越浑越好。撒完了郁气,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带走一根青草。 “哦,明天晚上你爷爷要办七十一岁生辰宴,你晓得的吧?” 第41页 谢阑不答,就冷漠地睇着她。 静宜当他默认,继续讲:“你爷爷邀请了本城的一些商界名流、重要客户和合作方以及知名媒体人赴宴,还有宏源集团中层以上干部也都会出席。董事长叫我明天晚上同你一起出现在宴会上,所以,我今天来是预备带你先去挑一身帅气的礼服咯,然后明天下午我再带你去做个造型。完了后,我们就直接去万豪酒店参加宴会。” 静静地听完,谢阑知道,事成定局了。 谢老头儿希望庄静宜陪同他一起出席生辰宴,这是要趁此机会对外宣告两点:一、宏源未来的接班人就是他;二、庄静宜作为老头子最器重的高管、身边的红人,她若是站在自己身边,便就是代表宏源所有高管支持他的这一决定,以及欢迎自己这位新总裁的到来。 不甘心。 他还没毕业呢,人生却已经早早被安排上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一刻。”静宜抬腕看了眼时间,“我可能来早了,主要是担心会堵车。那天在路上单程都花了两个多小时,给堵怕了,却没想到今天一路上都很顺畅。我从公司过来你这里,才花了四十分钟不到……我预先看好的那家男装品牌店,关门时间是晚上八点钟,所以今天的时间还比较充裕……啊,你还没吃午饭吧?要不你去填饱肚子先?” 脚脖子有点酸痛,可能是刚刚为了追谢阑,不管不顾,跑得太激烈了。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静宜微弯腰,换着手按摩两只脚踝。 “你下午和晚上有课吗?时间多,下午的课你可以不用请假,我们晚上过去也行,只是我可能没法再送你回校了。我明天得早起,还要去宴会场地再落实一些细节问题。那么少爷,你看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合适?要是你下午要上课,那我就去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比如逛一逛你们学校。” 叨叨完了,静宜才察觉谢阑一直没说话,遂抬头朝他看去。 这就瞧见了谢阑在看她的脚,目光莫测。 静宜奇怪,也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脚。 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啊。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款连衣裙,因为露出了整截小腿,所以这种裙子得搭配细高跟鞋才好看,显腿细,显人高、苗条。她这双鞋的跟儿就是又细又高的。 但这有什么好看的? 静宜就疑惑地又抬起头来,想问问他在看什么? 却听谢阑已经嗤道:“造型?哼,那是我爷爷的生日宴,我穿成什么样子去,需要你置喙?还有,你陪同我一起出席又是什么意思?” 他双眼微眯着与她对视,目中神情极像是讥诮。 静宜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人家家人的生日宴,她只是谢家的员工,陪他出席的确是很莫名其妙呢。 不过这是谢老爷子出的馊主意。 她不是答应了老爷子要帮忙的吗? 所以当时谢艇要她伴在谢阑身边,以示支持他这位即将入主宏源的新总裁,她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现在小少爷不乐意,那就算了呗。 并非一定要如谢老爷子说的那样去做的。只要明晚她当着现场宾客和同事的面,踊跃地去给谢阑多敬几杯酒,大家也都能明白的。 至于服装和造型,这不是连锁反应吗? 她要和他一起赴宴都嘛,有那么多重要的宾客在,又是五星级酒店,自然穿着打扮都要隆重点,两个人也要互相配合一点啊。不能你穿红我穿绿,类似这样,肯定会出糗。 不便解释这一切。 这是谢艇同她达成的约定---引谢阑入瓮。 只要他明晚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不能勉强他,要是把他给搞烦了,明晚赌气不来了,就不好收拾残局了。 静宜遂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担心你有可能不熟悉场地嘛,再则说我顺便还能为你介绍一下来赴宴的嘉宾以及公司的员工给你认识认识啊……那行吧,我就不管你了哦。” 说完就想走。 忽然想起一事。 “啊,对了,你可以邀请你心仪的女孩儿做你的女伴一起出席啊,我相信你爷爷一定会很开心看到这样的画面的。另外,我听说你似乎一直在勤工俭学,基本没用你爷爷给你的钱。那这样,届时你女伴的置装费和造型费……凡是花在女伴身上的费用,你尽管来找我报销,统统算在我头上。就这样罢,明晚见。” 第17章 “真搞不懂女人,踩一对高跷走路真的好看吗?也不怕一不小心扑下去,来一个五体投地狗吃屎,那才真漂亮!” 谢阑咕哝着,继续往食堂的方向去。 当一阵五月懒懒的风吹拂过面颊,他慢慢停了下来,微蹙眉:“搞半天,她是因为能报销梳妆打扮费才会这么积极的嗦??” 第42页 恍然大悟地回过味儿来。 慷他人之慨,费别姓之财。于人为不情,于己甚无谓乎。 所以,她会说出那样慷慨大方的话来,根本就是因为钱不是她自己出啊?! 再说也很扯,是他的女伴诶,她热哪门子情? 所以,她不过是对他使了一招借花献佛!! 白感动了! 还有,用公家的钱,她一定会趁机往高标准去装饰自己的,也就是说她的费用预算很高,所以她才敢对他放出“你尽管来找我报销”的豪言壮语。 厘清因果关系和事件逻辑,谢阑倏地回头,恨恨瞪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这种员工,一寻到机会就中饱私囊、损人利己,简直就跟蛀虫没两样! 她还是公司高管,管中窥豹,可见她平时绝对没少干过以权谋私的事情,宏源一定从根上就被她蛀坏了! 哼,我要是做了宏源集团的总经理,上任第一把火我就要烧了她……啊,我干嘛想不开要去做宏源的总经理?! 然而…… 然而这个财务总监带头搞利己主义,谢老头儿一味纵容她,不管不顾。要是不换总裁,宏源集团迟早药丸! 静宜要是知道谢阑对自己有过这么一番咬牙切齿的心理活动,一定会猛翻白眼儿---你的内心戏好多。 拜托,大老板的生日,这次受邀赴宴的公司员工都能报销置装费的好不好? 去赴宴还是公司派车统一接送哩。 媒体和客户面前不动声色地宣传一波宏源集团的财大气粗、实力强,小子,你多向你爷爷学着点啊。 静宜坐上车,手指敲着方向盘百无聊赖地思考着接下来自己该干点什么打发时间。 为了能令小谢公子在公众和宏源集团的骨干员工面前的首秀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可是腾出了两天的时间来专门打理他。 她做事情向来稳妥。 就好比单给谢阑置办晚宴礼服这件事情,她并非口头上说说而已,的确是自己一早就先去商场逛了一圈儿的。看了又看起码七八家知名品牌男装店吧,直到她入眼了两三套衣服,感觉款式和色泽等各方面都还算满意后,这才开车去美院找谢阑。 ---为完成对谢老爷子的允诺,她真的是十分尽心尽力了。 本来一开始静宜也没想过会干这事儿的,因为这太私人了。 想她一个财务总监,还是即将离职的,脑壳有包才会如此尽心地去给老东家的未来接班人置办行头---这种卖乖讨巧的活儿一般都是留给现任或是在岗员工的,很好的挣表现的机会呀。 但是就昨天,谢艇突然给她说,叫她务必第二天晚上要将谢阑带到酒店去。 静宜一直以为她只要在谢艇的生辰宴上配合他做戏就行了,所以老爷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谢艇眼神儿闪躲,静宜就有些怀疑,遂信口开玩笑似的地猜测:“董事长,您不会连过生日要准备大肆操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还没给您的孙子说吧?” 谢艇躲无可躲,只好回给她一个苦笑:“我怕将人给吓跑了啊。你想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我四年,不给我知道他居然一直都待在国内,还选择了走自己想走的路,我哪里还有把握叫他按照我的设想来?那臭小子的翅膀早就硬了,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早就不知道了。” 可,办生辰宴都不敢告知…… 战战兢兢到如此程度。 静宜哭笑不得,使坏道:“要是他那天跟您打赌后人就已经跑了呢?您让我又到哪里去找他去?” “啊?该不会吧……”谢老头儿灰白的眉毛都在颤抖,“我们谢家的小子不会这么没种的吧?小庄,你觉得呢?” 我觉得? 噢,你既觉得他有种,那就直接叫他到酒店来啊! 可你就连预备要大办生日宴都不敢提前告知,到底是谁没种啊? 两个人的赌注不是她吗?她好端端还在宏源集团啊。 这么小心翼翼对待孙子的豪门大家长,静宜真.无语凝噎。 看来还是谢老爷子的子子孙孙不够多咯---静宜不怀好意地想---要是多几个子孙,只怕现在谢家应该已经在上演沸沸扬扬的争产大戏了。 如今只可怜谢老爷子没老伴儿,又无儿无女,就独独谢阑这一根独苗苗给他尽孝。 静宜同情心起,暗暗下定决心---就是拽,我也要把姓谢的小子给拽到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来。 好在谢阑还待在学校并没有跑路,而且寥寥几句对话也听得出来他会来参加谢艇的生日宴的,她的打算完全多余。 不过静宜也是早有信心,她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 ---那晚谢阑心灵脆弱之时对她说出的那些隐秘的心思,让她知道了他其实非常看重自己的爷爷,都已重视到了相爱相杀的地步了,呵呵。 第43页 好了,谢家爷孙俩都忙着打心理战去了,谁还会考虑到谢小公子明天晚上的宴会上穿什么呀? 既然揽了这事儿,那就一揽到底吧。 所以咯,所谓你爷爷叫我带你去买衣服做造型什么的,都是借口咯,敷敷哄哄谢阑的,静宜自然不好意思说都是她自己的想法,热情过了头。 先去挑好衣服,这么做,静宜也是为了给自己省事儿。 预先心里有个数,才能速战速决。 不然她陪着谢阑一家家店的逛,男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极限还来得快。一不耐烦,那小子肯定对她没好脸色。 再说逛久了,也很尴尬不是? 又不是陪自己男朋友买衣服…… 看,她真是为人想得太周到了。 但这下好了,谢阑根本不领情,她给安排好的计划他一口给拒绝了,致使她一下子空出来这么多的时间变得无事可做。 静宜不禁愤慨地想---我反正是尽过心了,不欠你爷爷的了! 管他明晚穿什么来哟,就算他穿一身乞丐装前来要故意出谢艇的糗,也不关我的事! 然而…… 然而谢小公子有一副青春无敌大杀四方的颜以及诱人垂涎的好身材……她很清楚。 静宜唇边含笑,微歪着头兴致盎然地又开始一张张翻看起她手机里储存的私房照。 ---那天在篮球场上随便咔嚓的十来张小帅哥的照片,后来她才发现,居然有三分之二都是偷拍的谢阑那小子,你说好巧? 明明她当时看上场的男孩子个个都帅啊,还以为自己偷拍时一网打尽了呢,结果后头舔颜的时候才发现……啊,晕。 难怪夏妮常鄙视她,说她本质是个嗜荤腥的女人,因为每次叫她去相亲的时候,她就总嫌弃人家的脸不好看,可是追星的时候她却老跟她争辩说关了灯都一样,男人要脸干什么?重在切身体验。 所以果然她下意识看男人,第一眼以及最关注的还是人家精壮有力的身板儿么? 个典型的口是心非的女人! 照片拍得各个角度的都有,叉腰的背影、传球的侧身以及他拦截、运球、跳跃、扣篮……特写都是在他体内潜藏的力量突然爆发的那一瞬间。 劲道! 手臂上鼓囊囊的肌肉,腰腹上悦动的身体曲线,浑身喷薄而出的卓然气势……要不是亲眼目睹过他打篮球,他清秀的脸蛋儿十分具有欺骗性呢。 好吧,她承认,就算对方真敢穿几片破布来,也一定是能将现场临时变作t台,叫人眼前一亮地惊艳,从而深深在脑海里记住他的。 嘴角一弯,食指轻点,静宜便就挑了谢阑那张露出腹肌来的正面照设置成自己手机的桌面背景。 照片里,谢阑大汗淋漓,晶莹的汗水顺着他那迎着阳光的性感脸颊缓缓滑落,齐眉的刘海儿已尽湿,服服帖帖黏在额前。他微垂下眼帘,直接撩起半截t恤衫来胡乱擦拭着头脸,这便露出了他起伏有料的劲壮腰身---掀起的t恤恰好遮去了他大半俊脸,所以若非相熟的人,并不能一眼就看得真切这是谁。 而他的八块腹肌会吸引住所有窥视她手机屏幕的目光,安全! 何况还有这么多花花绿绿的app图标做遮挡。 静宜收好手机,发动车子。 难得空闲,那就去找夏妮喝下午茶好了。 突然手机铃声蘧响。 ---是她看好的那家男装品牌店打来的。 “庄小姐,请问您大约什么时候能到?我们这边已经为您从总店调来了小一号的那套双排扣灰色系格子西服。” 几家男装品牌店都走高端路线,乃为成功人士量身定制。 既然是成功人士嘛,自然不年轻了,身材走样的也多,因此挂在店里卖的男装尺码都偏大偏肥,样式老旧古板,颜色也较为深沉厚重。 静宜好不容易为谢阑看中了一两套年轻点的款式,但是尺码都大了。她便依据自己目测的尺寸,叫店员去给她尽量找来小一点的码子,她很快就带男主角来试穿。 但是人家怕她事后又不来买,白费功夫,好说歹说,静宜就预付了20%的定金,声明不来买定金就不退,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接到电话,静宜想说抱歉,不需要了。 转念想,有备无患。 “行,我这就过来拿。” 买了西装外套,自然里面要搭配的衬衣、领带、领带夹、袜子什么的都要一一备齐全、和谐、好看才行啊。 得,这下子可有事情干了。 同夏妮的下午茶,只好等忙过了明天再说喽。 翌日晚。 谢阑早早回了谢家大别墅,欲要陪同他爷爷一起坐家里的私家车前去万豪酒店。 谢艇见到他回来,惊喜交加:“你想好了?” 第44页 “愿赌服输。” 闻言,谢艇几要落泪,连声道好,“昨天我还跟小庄说我们谢家没一个孬种,她还不信呢,只怕你已经跑路了,非要到学校去瞅瞅你,呵呵。” 谢阑听得嘴角扭曲,默默不语一阵,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于是趁机告状:“那女人是怎么回事?我又不是女人,做什么造型?还有,你叫她也别想打着我的幌子报销她自己的梳妆打扮费!” 这对爷孙俩好,互相诋毁静宜不遗余力。 上辈子欠他们谢家的是吗? 第18章 谢艇哪里知道静宜同谢阑说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很奇怪:“她想要报销啥?” 谢阑不想细说。 一说,不得就暴露了自己有心仪女孩子的事情? 谢老头儿肯定会刨根问底的。 反正按照昨天那女人话里的意思举一反三:如果宴会上她临时充作自己的女伴与他一同出席,可不就能大肆报销什么置装费造型费了吗? 哼,坚决不能让她得逞! 咦?她躲到哪里去了? 谢阑陪着谢艇站在迎宾区接见宾客,身旁只有个办公室主任蒋勇带着几个年轻的女员工帮忙引导客人入席。 即便只有短短数日的接触,谢阑也印象深刻---蒋勇和庄静宜这两条狗腿子似乎随时都伺候在谢艇跟前的。 还以为她会跟从前一样殷勤备至呢。 啊,不会是舍不得自己出钱做什么造型,然后直接就又套了一身刻板严肃的面试装前来赴宴,结果一看各个都光鲜亮丽,所以羞于见人了? 谢艇的业余兴趣爱好跟其他老板大大的不一样。 人家喜欢去澳门啊国外啊游船上啊赌点钱钱,他则爱好唱唱歌、跳跳舞。 所以生日宴席散后的休闲娱乐节目,照例安排了以谢艇为绝对主角的大型卡拉ok演唱会以及舞会。 还是老派的交谊舞。 为此,准备的歌单大多都是七八十年代的热门经典歌曲,比如像《我只在乎你》、《酒醉的探戈》、《潮湿的心》……歌词简单,曲调优美,朗朗上口,听一遍几乎都会唱了的那种。还有那啥,当年是小年轻、现在已变中老年人曾迷过的大热歌曲《广岛之恋》,男女对唱必点之主打歌! 谢艇此人么,套上西装,他就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杀伐决断指点江山的董事长;换上白色的无袖汗衫和大裤衩,他能秒变广场舞中分外活跃的老大爷。 说好听点,他很有点“醒时捕光,睡时捉梦”的追求。 说不好听点,谢老爷子就是个城乡结合体。 不过呢,伴着温柔动听而缠绵悱恻的老歌老曲,醉人的灯光下翩翩起舞,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恍惚中你就不知不觉抛下了一切烦恼,轻松又惬意。 这可比赌钱砌砖拼酒猜拳有意思多了,一种矫情而难能可贵的小资情调的享受,如喝久了大碗老荫茶,偶尔品一杯上岛咖啡般。 ---在现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和社会,也唯有在谢董事长的聚会上你才有机会享受得到了。 因此,今晚到场的宏源集团的女员工基本上都是穿的裙装跟高跟鞋前来赴宴。各式裙子犹如花朵,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就为那一时舞池里纵情地放松下自己。 女大佬们更是打扮不俗,好几位都穿的织锦缎旗袍,一眼看出曼妙身材保养得宜。袍子上,若隐若现的金线花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脖子上更佩戴大粒的白色珍珠项链,珠光宝气,彻底走旧上海那种奢华的怀旧复古风。 真是个争奇斗艳的迷人夜晚。 ---哄谢老爷子开心的同时,自己也能寻一回开心。 而庄静宜呢,没看见她人在哪儿。 谢阑记得,自己仅有的几次见她,除了昨天她来学校找自己,她基本上都是一身职业装裹身,不是西装配西裤就是西装配窄裙,包括到医院去探望谢艇,她都这样穿,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自己一副精明强干的职场女精英模样。 无趣极了。 生辰宴于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 谢阑跟着谢艇入主宴会场。 前脚他刚进去大厅,后脚静宜匆匆赶到。 始终觉得买的领带并不十分搭给谢阑准备的那套礼服,显老。 听从夏妮的建议,静宜临时又跑去商场挑了根红蓝色的波点丝质方巾,叠好后插入西服胸袋里一看。 哇哦,还真不错也! 这一耽搁,她就来晚了。 静宜拎着大纸袋最后一个进入宴会场,正好遥遥看见谢阑与谢艇在主持人的呼唤声中,一前一后,相携着往高高的舞台走去。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今晚的谢阑居然也穿的是套格纹的深灰色西服。 惟不同的是他那套只有一颗扣子,就在窄腰处,妥妥地扣好。 第45页 里面搭配高领白衬衣,以及同西装外套一个色系的小领结。 衬衣扣子像风纪扣似的一颗颗仔细地扣在喉结下面约莫两公分处,中规中矩。 小领结再一套,掐出修长脖子。 加上那套西服似乎略紧身,令他两条健美的长腿曲线毕现。裤脚高出脚踝,露出了里面的黑色短袜。所以看着他整个人,保守得像是处女,但是…… 呵呵。 静宜微微笑。 真好看呢。 早料到了,他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衣架子。 静宜拎着袋子寻到自己那财务部门的同事一桌,落座。 热闹喜庆的氛围中,谢艇紧紧牵着孙子的手一起踏上红色地毯铺就的阶梯,走上舞台。 两个人在舞台中央站好,硕大喧闹的牡丹厅很快就安静下来,一百多双眼睛望着上面耀目的人。 便就听见谢艇率先开始介绍他身边那位俊俏年轻的小伙子的身份,大家齐齐发出惊呼,再窃窃的交头私语。 谢艇很满意,继续说了一番对孙子寓意深远的期盼,再来就是热情洋溢的祝酒词,最后爷孙俩同举杯欢迎到场的嘉宾……这些关键流程走完,也就顺利完成了宏源集团未来接班人亮相的目的。 再接下来的节目,便就是伴着舞台上优美欢快的钢琴曲,谢氏爷孙端着酒杯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了咯。 酒是白的,但当然是假的喽---其他颜色的酒水不好明目张胆的作假。 蒋勇就托着盘盏,上面搁着两瓶早就换了内容的白酒瓶子,脸上绽开如意吉祥的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艇二人身后,见杯子空了,立马眼疾手快地为他俩的小酒杯儿满上---白、开、水。 爷孙俩表现亲厚。 这厢老头儿只手揽着孙子的肩膀,笑对在座的宾朋道:“老朋友们,请见谅,今晚我只能意思意思抿一小口了,前不久才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厢谢阑已抢着道:“我爷爷身体不大好,这酒我替他喝。” 谢艇住院都上了热搜的,宾客们都知道,皆出口相拦:“好说好说,喝酒伤身,少喝点有好处。要是你实在想喝,哈哈,等身体养好了,大伙儿再陪你喝就是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嘛。” 转头开始夸赞谢阑,“谢小公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谢董事长你有福喽。” 有女嘉宾早迫不及待地拉过谢阑问道:“帅小伙儿呀,你有女朋友了没?若还没有,阿姨给你做个媒啊。” 这下改换谢艇抢着道:“张总手上有好的资源?” “当然有啊!” “那敢情好!快说说女孩儿那边的情况,看与我们家小阑的八字合不合?” …… 喝酒的事情已经搁一旁,众皆都去热心谢阑的终身了,宾主聊得尽欢畅。 静宜看谢阑表现得很好,即使被一群大佬围着打趣儿,他也能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应对自如,颇有大家风范,根本无需她像蒋勇那样从旁去协助他。 遂不再挂怀,当自己也是个宾客,转头去同人聊天吃东西。 远处孙树国那一桌坐的都是公司高管,正谈笑风声。 笑声传过来,致使宏源员工都拿目光偷偷去觑静宜。 无他,只因静宜没去与那些人坐一桌,也没似从前那样花蝴蝶一般全场穿梭,为工作打点应酬了。 大家都在猜她是不是失宠了? 于是,那些目光里,看好戏的有之、深表同情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静宜都看出来了,淡然处之。 席间,盛装打扮的向紫萸牵着裙摆好几次想要欺近谢艇,都被谢阑用冰冷的眼神儿吓住,最后只好拜托蒋勇前去给谢艇偷偷传话。 谢艇看她咬唇遥遥望着自己,一副委屈得快要哭了的楚楚可怜模样,又疼又爱。 反正大事已成,他便想要将身旁碍事的孙子打发走了,面上一本正经道:“上半场结束了,下半场我让小庄带你去认识一下公司的员工吧?多与手下人打交道,了解了他们的性情,日后你工作起来会顺手很多。” 说着话,就要吩咐蒋勇去将静宜找来。 “得了吧,快点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谢阑登时一哼嗤,摇晃着小酒杯,幽幽道:“快别叫外人看笑话了,你想明天就有人到处说我们谢家的人上梁不正,肯定下梁也歪?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今晚反正是不想看到任何小妖精待在你身边的。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最好想清楚。” 谢艇那张橘皮老脸都快要胀成圆润的河豚了。 恰这边大佬和媒体都已经敬过了酒,他赶忙转了话题,“走吧,我们这就去跟宏源的员工也喝一杯。” 宏源集团的中高层干部都安排在离主席台靠后点的位置。 第46页 见大小老板走过来,员工们纷纷起身迎接。 谢阑跟着谢艇挨桌同人碰杯子,慢慢,就来到了静宜所在这一桌。 突然看见她,谢阑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她今晚没来呢,结果,她怎么坐在这么靠角落的位置里? 好似被打入了冷宫的宠妃。 应该不是老头儿的意思,下午他还跟自己聊起了她呢。 不明白。 静宜与同事们一起含笑举杯,大声祝愿谢老爷子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 正要仰头把杯中酒一口闷,无意中瞟到谢阑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静宜愣了下,随即就冲他微微一笑,以示打招呼。 谢阑却冷漠地将目光移开了,转身去了另一桌。 静宜呆住。 什么德性嘛? 约一个半小时后,酒席结束,所有人移步去了另外一个大房间。 ---这原来是个多功能展会厅,酒店为了谢艇的生辰宴特意辟出来,装扮成一个临时的卡拉ok演唱会大厅以及跳舞场所。 绕场一圈儿背靠墙全摆放着舒适的长沙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搁满了瓜果,黑啤、鸡尾酒和清酒等饮品。 待嘉宾们陆续落座,厅中的大灯就关掉,房间内光线立刻黯淡下来。然后,墙上和头顶上各式彩色的射灯、球灯则次第亮了起来并开始缓缓旋转,在瓷砖地板上投射下一个个糜艳跳跃的彩色光斑,像开了一地五颜六色的小花儿。 第一首歌自然是谢老爷子的,他点唱了一首《难忘今宵》。 大家都哄笑起来。 “啊呀喂董事长,这首歌该是在晚会结束的时候唱呀。” 谢艇边唱边笑,活是个老顽童。 我偏不按理出牌。 第二首歌还是谢艇的,这回他点唱的是《向天再借五百年》。 此次才是真正展现谢老爷子唱功不俗的时刻到了。 这首歌气势雄浑,曲调带劲儿,歌词更是意义深重。 谢艇以古稀之龄,引吭高歌:“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在自己七十一岁的生日宴上他唱这么一首歌,叫众人不得不遐想连篇。 联想到宏源集团上市路之崎岖,功不成名未就,可第一代创始人却已经老了。年轻一辈还太稚嫩,他能否带着公司最终成功上市乃是个遥遥的未知数。老爷子心有不甘,壮心未泯……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总之,众人看到这首歌,皆目光一沉,慢慢敛去脸上笑容,认真而肃然聆听。 撇开其他,单讲谢艇音域之宽广,中气之十足。高音部分,他完全气不带喘、脸不红,一个温吞都没打的顺利飚了上去,赢得全场掌声雷动。 第三首歌,依旧还是谢老爷子的,哈哈。 他叫上了孙子谢阑上台同他一起合唱。 但是,歌曲名叫《你是我的眼》。 居然是谢艇亲自去挑选的。 静宜挺惊讶的。 因为这首歌可不是老辈人喜欢并熟悉的呀。 谢阑望着爷爷笑了一笑。 不知何时,酒店服务生已经配合这首歌,关掉了那些七彩斑斓的炫目灯光,独留了两束淡淡的莹润白光打在那一老一少身上。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 宽大的显示屏上,歌词带上的闪光渐渐倒退走到了第一个字。 谢阑微启唇:“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轻易的分辨白天黑夜,就能准确的在人群中,牵住你的手。” 他望向爷爷。 谢艇接着他的停顿处继续往下唱:“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驾车带你到处遨游,就能惊喜的从背后,给你一个拥抱。” 居然十分合拍,一点不走调。 静宜失笑。 老爷子心态很年轻啊。 这首歌,他一定经常唱吧。 谢阑:“如果我能看得见,生命也许完全不同。可能我想要的我喜欢的我爱的,都不一样。” 谢艇:“……” 谢老爷子忽然卡了壳。 光线昏暗,静宜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数秒后歌词都已走了一段,他才苦笑着朝谢艇扬了扬手里的话筒。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人们说的天空蓝,是我记忆中那团白云背后的蓝天。” 谢阑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脸来,重新看向大屏幕,“我望向你的脸,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谢阑:“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谢阑:“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 二人合唱,渐渐就变成了谢阑的独唱。 第47页 谢老爷子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含笑看着谢阑。过了会儿,他索性放下话筒,轻轻击掌,为孙子打起了节拍。 坐在下面的宏源员工回过神来,纷纷高举双手,随着音乐节奏左右摇动起舞。 越来越多的人伸出手来。 只可惜没有荧光棒。 这氛围好美妙。 听说,谢阑十二岁那年,没了父亲。 静宜远远看着那一老一少,表示自己有被感动到了。 有种叫做“温暖”的感觉在她胸口处流淌、缠绵。 第四首……咳咳,哈哈,依旧仍然还是谢老爷子。 谢老头儿今晚是要当麦霸吗? 大家嬉笑。 有老友戏虐地轰他下台:“审美疲劳啦,快让贤!” 谢艇笑着摆摆手:“最后一首,真最后一首啦。” 他握着话筒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里翘首张望了一阵,似乎在找人,但没找到,于是对着话筒高喊:“小庄?小庄?你在哪里?快上来,我们来一首男女对唱。” 善意的笑声四起,大家都开始找静宜。 静宜自己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脸刷地下变得滚烫。 好在光线不明亮,不然大家都能看见她一张脸绯红。 谢阑也转头去找。 终于看见了静宜。 她笑着自让出一条道来的人群中快步走上前台,从谢艇手里接过话筒。 暧昧迷离的七彩球灯下,她握着话筒,像湖心里随波荡漾的小船儿一样款款摇摆着曼妙身姿,同谢艇一唱一和。 谢艇:“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静宜:“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谢艇:“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静宜:“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 这一首《萍聚》的歌词非常简单,反反复复就那四句话,它歌唱友情。 唯谢艇和静宜懂今晚这场合唱的意义重大,也许这是最后一回了。 静宜离职后,会再回来相聚的几率渺茫,因为就像那句话所讲的---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所以,曲终人散后的萧索,难以言表的伤感,亦师亦友的关系,曾经的器重栽培和伯乐识马的感激之情……这一切一切,都尽在这一首男女对唱中了。 但是谢阑不明白的。 所以他根本看不懂自己爷爷和静宜在对唱的时候那望向彼此的深深对视的眼神儿是啥意思。 偶尔光线打在静宜脸上,谢阑仿佛还看见了她眼睛里隐约有泪光闪现……更加不懂了。 他只觉得好辣眼睛。 喂,庄静宜,你眼里的戏是不是太多了?向紫萸还在台下瞪大眼睛看着你俩呢! 第19章 谢董事长的个人演唱会终于结束。 话筒传给了其他人。 接下来的舞台先是被一群中老年大佬嘉宾控了场。 他们荒腔走板的嗓调和边唱边跳、手舞足蹈的顽皮模样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因着谢老爷子私底下的随和,如今又有重要嘉宾推波助澜,这场不伦不类自娱自乐的晚会就被推至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宏源集团的员工彻底放开,便就承包了之后接下来的演唱会,点唱的歌曲开始走年轻化现代化网络化路线,好像过去的的时光流逝,大家回到了现实里。 更有大胆的女孩儿跑去邀请大佬们跳起了热辣辣的舞蹈。 有人开了头,就有越来越多的人不甘于枯坐在沙发上,纷纷滑进舞池,影影双双于暗昧的灯光下摇曳生姿。 基金公司的老总朱磊,好利的眼,这黑梭梭的光线下竟也能精准地找到静宜落座的位置---或许他是一早就图谋不轨踩好了点也说不定,谁知道呢?反正总之,他径直走过去,人很绅士的弯下腰来,彬彬有礼地微抬手,邀请她也去跳个舞。 静宜不好拒绝,跟随他步入舞池。 彼时屏幕前霸着话筒的业余歌唱爱好者正唱的是《爱情买卖》,这是一首网络神曲,跟交谊舞一点不搭。因而偌大的舞池里,众人随着音乐节奏都在群魔乱舞呢。 但是静宜他们这一对,朱磊强势地掌控了局面。 “慢三步如何?我来喊节拍。” 说话间,他的右手已穿过她的胁下,虚虚地揽住了她的腰身。 静宜无法,只得将左手轻轻搭在他的右肩上,另一只手被他十指交握着高举过肩头。 说实话,公众场合同朱磊跳舞,这是第一次。 第48页 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穿上高跟儿鞋,已几乎比他高了半个头……这样身高不太和谐的舞伴,已引得人侧目。 静宜暗暗深吸一口气,反复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又努力屏蔽掉周围嘈杂的音乐声、笑声和说话声,以试图听清楚他即将喊出的节拍:“蹦叉叉、蹦叉叉……” 却不想,朱磊低声浅唱:“在那金色的沙滩上,洒着银白的月光。寻找往事踪影,往事踪影迷茫……往事踪影迷茫,有如幻梦一样。你在何处躲藏,背弃我的姑娘……” 静宜:“……” 静宜怔怔看着这个男人有点呆。 身体已像只提线木偶般被朱磊带着动了起来,傻乎乎的,又像只小船儿一样随着他款款摇摆。 真的,静宜再次深深感叹,这个男人实在太懂得制造浪漫氛围了。 这么迷人的灵魂。 要是他的个子再高点,没有酒糟鼻,没有大肚腩……那就好了。 哎,真是败给自己了,我这条执迷不悟的颜狗啊! “好听吗?” “很好听。”静宜由衷赞美道。 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于朱磊而言,上帝何止给他开了一扇窗?好几扇呢! 聪明的头脑、幽默的性格、优雅的气度……更有一副低沉性感的嗓音,完全可去做电台深夜的情感节目主持人。仅凭着这把嗓子,就一定能勾得许多寂寞的少妇为之疯狂。 好比此刻,即使他已停止了清唱,她的身体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歌声里,惯性摆动着。 “呵呵,”朱磊愉悦地笑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那,好听到你有没有爱上我呢?” 静宜登时脸颊发烫,“朱总,我……” “哎,要你改口直呼我的名字,真堪比攀登珠穆朗玛峰一样困难呢。”他状似抱怨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瞧你这拘束得。我现在要你来一个旋转,听我歌声---我骑在马上,箭一样地飞翔。飞呀飞呀我的马,朝着它去的方向……” 静宜:“……” 他已松开了她的腰肢,拎着她的右手臂在半空里画一个圈儿。 静宜就没办法地,只能在他身前笨拙地转了一圈儿。 ---完全不按外界的音乐节奏来,这就搞得二人成了舞池里最特别的一对。 特别到---周遭的一切好似都不存在了,他们两个人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那种特别。 所以,这暧昧的小情况,在场的人哪个目光不会被吸引过去? 眼望着舞池里那越来越辣眼睛的一对儿,谢阑问爷爷:“你为什么会器重她?在我看来,她除了蠢,还是蠢。” 谢艇正郁闷。 他连唱四首歌曲,已经完成了热场子的任务。看嘉宾们抛开身份各自尽情欢愉,他就愈发想去找向紫萸。 他都“冷落”了她大半个晚上了。 人为了给他准备今晚的生辰宴费心了一个多月,临到头了却被踢开,肯定伤心死了。 谢艇心系向紫萸,奈何孙子却一直坐在他身旁防贼一样不松懈。 谢阑他不去唱歌,也不去跳舞,更不同客人员工喝酒猜拳玩游戏,同自己也不怎么说话,无趣得很。 谢艇唯有隔着人丛同向紫萸眉来眼去,以慰相思之情。 突听到这么一句,谢艇递到唇边的清酒一顿,“谁?” 扭头看谢阑,发现他幽幽地眼望舞池。 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舞池边缘,静宜和朱磊遗世独立地跳着自己的舞,一壁厢还在喁喁私语。 似乎交谈甚欢,静宜的舞步都有些凌乱。 谢艇远远看着她老是慢一拍的步调,像个稚拙的小女孩儿追着朱磊的步伐跑,忍不住莞尔:“呵呵。” 说起静宜,谢董事长有话要说。 “当初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会计师事务所里做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年纪轻,业务能力尚可。当然不是最优秀的,不过我敢说是最有潜质的人才之一。但是看一个人呢,除了目光要放长远,首重对方的品质。似小庄这样的人,最吸引我的就是她的品质,而非业务能力。一个人业务能力再突出,也不若一个团队的能力强悍。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 “品质?”谢阑不敢苟同,“她能有什么吸引你的品质?” 他一点没看出来。 印象最深的只两样,一是她居然说他的名字是“阑尾炎”的“阑”。 这还是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哦,脱口而出,她好优秀哦。 当时听到,他差点没突发心肌梗塞。 他的“阑”,明明就是“夜阑人静”的“阑”,是“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的“阑”,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阑”! 第49页 好了,谢谢不客气您呐,可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名字居然是“阑尾炎”的“阑”! 这感觉就像是被蒙着眼睛牵入一个房间,睁眼看见烛光、红酒、红玫瑰,以为是顿浪漫的烛光晚餐,还期待再来点小提琴助兴,结果给他上了一盘没有加葱的炒糊了的蛋炒饭,耳畔伴着唢呐锣鼓喧天,仿佛在嘶吼《死了都要爱》的感觉! 啊,不能再回首了,血压在飙升! 总之,他会记得这件事情一辈子! 二是她的着装真是槽点满满。 好比今晚,可谓星光熠熠的酒会,女人们都打扮得很漂亮前来赴约,她居然还是一身职业装。 尽管是裙装,颜色也是粉粉嫩嫩的桃粉色,可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职场上才会穿的那种包臀窄裙好吧? 谢阑是艺术生。 随性不羁孤傲的艺术家,同那些严肃呆板正经、凡事讲究框框条条各种数据计划预算等的职场精英天生犯冲的好不? 她囿于规则,而他一直在强忍着想去打破规则的冲动,指不定哪天就爆发了。 忘了说,他有强迫症。 “懂得知恩图报啊。”谢艇说,“挑选手下时,尤其是挑选与你并肩作战的人,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才值得信任。而小庄,她就是这样一个知恩必报的人。” “想当初若不是我将她从事务所叫过来,一夕之间让她成了年薪百万的财务总监,这几年她应该还在事务所挣扎。工作又苦又累不说,一年最多也就拿个二十万吧。除了薪酬待遇,眼界、阅历,我也让她提高增长了不少。为此,她对我心存感激。做宏源财务总监的这几年,她一直用兢兢业业和克己奉公回报我,真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谢艇叹一口气。 “小阑啊,你知道吧,我决定将宏源集团的ceo传给你时,一周之内公司就走了两名高管。那两人我待他们不薄啊,其中还有当初创业的元老呢,所以我就准备留给你用,谁知……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他又长叹一声。 “还是小庄这样的人好,不会轻易被利益熏了心,你可要好好待她,像爷爷这样重用她,她一定会助你将宏源成功推上市的。” 谢艇感慨万千,说得跟真的似的。 谢阑哪里肯相信那个庄静宜念恩的鬼话? 当下就问出了搁在心里两天的疑问:“那她那天在医院里犹豫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分明也是不满意你让我做这个总经理啊。我知道一些人恃才傲物,会非常看不起没本事、职位却还比自己爬得高的人。我并不能服众,我只是投胎好,我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她肯定也同其他高管一样想离职的吧?” “哦,你说这事儿啊,”谢艇垂眼,端起清酒啜了口,“她不是反对你做总经理,而是她自身有点私人问题想要先解决了。” “其实她已经隐晦地说了原因,你可能没明白过来。”谢老爷子优哉游哉道,“小庄说她年纪大了,家里爸妈催婚得紧,心里想着你一没经验,二不懂企业管理,那她如果跟着你干,工作量不是成倍提高?那样子的话,会导致她更加没时间去解决个人问题了。所以她就很犹豫,想要辞职回归家庭。” “真是这样?”谢阑半信半疑。 “是啊,你想想女人连自己年纪都忌讳人问起,当时在医院里,一屋子除了她,都是男人,她怎么好意思公然对我们说出自己恨嫁的心思?她难为情啊。” “那她最后又怎么愿意帮我了?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 “还能说什么?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她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我就晓之以情啊。” 谢阑至此无话可说。 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她那天的欲言又止。 耳旁谢艇还在感叹:“哎,女员工就是要麻烦得多。到了一定年龄,她们就会将心思将重心放在结婚生孩子、照顾丈夫和家庭上去,的确不太适合做公司高管。没办法啊,小庄再是个女强人,她也首先是个女人,所以我们要理解。” 对面的向紫萸受了一晚上的冷落,看谢艇同谢阑一直说话,都已不看自己了,似乎已经忘了她。终于再也受不了了,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呜呜呜呜,捂着嘴哭着冲出了大厅。 谢艇看见,忙起身:“小心……” “肝”字还没喊出来,旁边的谢阑重重一声咳。 他只得悻悻地又坐回了沙发里。 静宜也看见了向紫萸跑出去的那一幕,心念电转---这正是个摆脱朱磊的好机会! 她同朱磊跳的这一支舞感觉时间长得她的头发都要变白了。 在场上百人,她和朱磊这样抱着腰身跳舞,还这么不按音乐节奏来,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很暧昧的好不好? 第50页 她并没有接受对方的追求,所以并不想在外人面前搞得这样子暧昧不清叫人误会。 静宜于是很快停下舞步,还试图挣开朱磊的手:“抱歉,我得去跟向小姐解释一下。之前同董事长唱歌,她一定对我有了深深的误会。” “别管她,反正你就要离开宏源了,有时候解释,会越描越黑的。”朱磊抓着她的手不放。 “不行的,董事长是我的授业恩师,还不遗余力地提拔赏识我,令我才有了今天,我不想在离开之前还给他留下这样一道难题。” 朱磊看她执意,只好松开了手,“唉,好吧。你啊,就是爱瞎操心。这也操心,那也操心,人家董事长私人的事情你也要操心。你什么时候能多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呢?” 这样宠溺的语气,又是这样暧昧的话题,静宜笑了笑,没接。 朱磊放静宜离开,看她快步走出大厅,然后他扭头往谢艇那边看了眼,一笑。 宏源集团算是静宜的娘家,他要接收静宜了,怎么着,也得去跟她的娘家人好好说声感谢吧? 以后,对静宜的赏识提拔和指导,就交给他来负责了。 也许,还可以去向谢董事长取取经,他是怎么做到让静宜对他死心塌地的? 回自己的位置上提了瓶清酒,再拿了个空玻璃杯,朱磊慢条斯理朝谢艇走去,“董事长,席上没喝尽兴。这清酒虽寡淡,但也算是酒,咱们边喝边聊聊?” 这朱磊,谢阑自然认识。 之前酒席上,重要的嘉宾,谢老头儿都给他做了重点介绍。 他又邀请静宜一起跳舞,印象就更深刻了。 谢阑忙起身将谢艇身旁的位置让出来,“朱总,您别站着,快请坐这里。” 寒暄几句后,那二人很快就开始把酒言欢,谢阑偶或插一两句嘴,目中视线,则若有似无地往门口飘。 第20章 “向小姐!”静宜追上去,“你这是要去哪儿?”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追出来的,好摆脱了同朱磊跳舞的尴尬局面,但静宜看向紫萸脚步虚浮,猜她今晚一定喝多了闷酒。 都知道醉酒的人易干傻事。 静宜就不太放心她,试图将其劝回去。 但是喊了好几嗓子,向紫萸根本不理她,一径往夜色深处跑。 静宜更加担心,只得越追越远,一路跟着,又高声哄:“你是准备回房休息了吗?可现在时间还早啊,向小姐,你都不去陪董事长跳跳舞吗?” 听到这话向紫萸才终于停步,人转过身来问:“他叫你来找我的?” 背着路灯的光,静宜看不清楚她的脸。 但是对方抬手在抹眼睛,说话时鼻音也有些重。 不用说,哭了。 好了,知道她在意什么了。 多提及谢艇准没错。 静宜笑着靠近:“对啊,董事长很担心你,叫我出来找你呢,快跟我回去吧。” “他担心我?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向紫萸已不顾形象地抽噎起来,“他要真担心我,早就亲自追出来了,才不会叫个女人来气我!” 一跺脚又要跑。 静宜忙道:“他是真的很担心你啊!向小姐,自你离开后,我看董事长频频向门口张望……” 向紫萸回头,恶声恶气打断她,“哼,也许他是在望你呢!你不是坐门口的吗?我知道的,你在他心里可比我重要多了!今晚这种场合下,他都只叫你上去同他唱歌而不叫我,我今晚就是个笑话!” “哎呀,这真是误会大了!” 趁她跑开之前,静宜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步做亲热状挽住了她的手臂,一厢好脾气地哄劝,一厢往歌舞厅方向带。 “原来你是在生我的气?你可以不信我,但也该相信董事长啊。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听我说,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只当董事长是良师益友,而他也只将我当学生、当宏源的员工、当一个小朋友,仅此而已。” 向紫萸挣扎不休,被她带动,静宜的细高跟儿鞋在地砖缝里踩来戳去,怕是要散架了。 一狠心,她忽把人紧紧抱住,对着人耳朵颤声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看外面这么黑,我有点怕呢!你不怕吗?这周围花草树木这么多,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路灯也不亮,万一脚下踩到一条两条过路的软骨动物……” 向紫萸身体一抖,咬死唇僵直了脊背再也不敢动,只用着吃人的目光乜着她。 静宜正要再接再厉一番恐吓,把她彻底吓回去,谁知向紫萸突然一把推开了她,忿忿道:“你去跟他说,我回房间了,叫他早点回来跟我跪着认错!” 静宜稳住身体,撩一撩散乱的长发,摊手:“好吧,需要我送送你吗?” 第51页 “你最好别跟着我,我看见你就烦!”向紫萸抬手指了指她,然后转身走了。 “那,”静宜看着她背影,无奈道,“那你知道住哪个房间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前台,叫他们来两个服务员送你回去?” “我和他住一起的!晚宴开始之前我和他一直都在房间里待着,我身上还有房卡。我若不知道房间号,难道你知道?” 噢,向小姐,你可以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静宜失笑。 仍旧不太放心,她缀在后面远远跟着。 向紫萸回头,恶狠狠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静宜暗自叹气,只得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开。 远远看向紫萸拐了个弯儿,似乎是往湖边的别墅区去了,这才转身回多功能大厅。 走了几步,一愣。 十几米开外,谢阑背靠在一棵小米兰的树干上,悄无声息地抱胸看着她。 他目光幽幽,姿势闲适,显然待在那里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 静宜坦然走过去:“你出来吹风?屋里人多,的确是有点热哈。” “……我出来看好戏。”谢阑从花树下走出来,与她并肩而行。 “有什么好戏可看?” “看你怎么给她解释啊。” “哈,我需要给她做什么解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静宜好笑,“喂,我也奉劝你一句,放轻松些,年轻人,你不要逮着对方只要是个女人,就觉得她对你爷爷有企图。” 整整一晚上,谢阑对靠近谢艇的女人敌意不要太明显。尤其是对向紫萸,根本不让人家接近谢艇十米之内。 ---这几乎成了今晚宏源员工最津津乐道的八卦话题。 又不是几岁的小朋友,已是成年人了,对长辈找第二春干嘛要这样子敏感?真是个未老先衰的小古董。 想起了席上有个女大佬喊谢阑“帅小伙儿”。 她暗自笑了笑。 可能是夜风一吹,先前喝下去的酒这会儿酒意上涌了,脑子开始发热。 静宜转过身来面向谢阑,微偏头,上上下下将他好一番端详,然后她一弯唇,轻声地,如呓语:“比起他,我显然对你更有企图,帅小伙儿。” 说罢,她眼一眨,哼着歌儿,东倒西歪地走了。 十几秒钟后谢阑才赶上来。 他的目光剜着她,“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哪里对?” “我爷爷的确是对你比对她好得多。不光是她,他对你该是比对在场所有女嘉宾都要好。” 静宜踮起脚,欺近他的脸,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 望着这双近在咫尺的冰寒的眼,原本气壮理直,谢阑忽然卡了壳。 还开始觉得自己理亏,目光都不敢与她对视。 看他将脸撇向了一边,似乎都不屑于正眼瞧自己,静宜百无聊奈,收回目光放下脚后跟儿,也敛了怒气。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踩着小径里被花草遮住的青石板,如小马过河,无所谓道:“还是那句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谢阑想提醒她走大路,不是才说了可能会踩到软骨动物吗? 他张了张嘴,半晌,只是默默无言也跟上。 似乎说给自己听,也似乎只是在抱怨,听见她又添补道:“真是无聊!是不是女人如果没使点其他手段,就不配做到这么高的位置?我这些年的努力、我对宏源集团所做的贡献、我的能力和才干,你们统统都看不到,是吗?” “……” 谢阑整张脸都在发烫。 静宜的话好像响亮的耳光,一下下扇在他脸上。 是不是自己的想法真的太龌龊了? 他对她的厌恶的确是没来由的啊。 只怪一开始就没留下好印象。 原来,当初在机场静宜给谢阑打电话,电话号码其实是谢阑一个在美国商学院读书的中学同学的,一直帮着他打马虎眼儿。 同学收到静宜的短信后,立刻就给他通风报信了,在电话里嘲笑了静宜的自我介绍好久,令谢阑对她印象深刻。 “她说自己是宏源集团的财务总监。谁派手下人飞大老远来接自己的孙子回国不是找个身边的心腹?知道很多家族密辛的那种。可你爷爷派来的却是个财务总监,我感觉这女人的身份绝不是表面的这么简单呢。” “据说好多大老板都喜欢让自己的小蜜管公司的钱和帐,呵呵。” 就是这样的话,让谢阑不仅深深记住了静宜,还如鲠在喉。 他望了望那夜色里萧索远去的瘦削背影,回想了想仅有的数面,她通体不是黑即是白的日常着装,眉头渐渐舒展,紧走几步追上去。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的意思,我就是……”谢阑语无伦次,“宏源是我爷爷一手创办的,凝聚了他几十年的心血,将它推上市是他心心念念的终极事业目标。奈何年龄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就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第52页 “身为谢家人,我自然也是踌躇满志。”谢阑违心道。 黑夜的掩护,没人能看得到他此时一脸通红。 谢阑在努力忘掉自己曾给静宜剖白过根本不想接手宏源的内心想法,他假意装作两人不存在过那么一段。 “我爷爷跟我讲,挑选手下,尤其是即将要跟自己并肩战斗的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免得关键时刻她背离你而去……所以我只是心里一直存着个疑问,想听听你本人的回答。” “什么?”静宜回头看他。 她清亮的眼叫他忘了自己原本只是在安抚她低落的情绪。 谢阑暗自定了定神。 她若不问,这事儿就翻篇。 但她问了,倒还真想知道她的想法呢。 “我听说因为老头子要将总经理的位置传给我后,宏源集团一下子就走了两位副总。有能力的人,谁愿意被个对经营企业一窍不通的黄毛小子指挥?何况我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学画画的。” “庄总监的能力我早有耳闻,很多次听我爷爷对你赞赏有加。得知下任ceo是我,你也一定很失望的吧?” 越说,他越有点自嘲意味儿。 自嘲得过了,听起来就好像在讽刺人,比如他说:“多憋屈啊,对不对?” 这令静宜微微蹙眉。 “你也不想在我手下干活儿,之前在医院里我已经看出来了。想必那时候你就另有打算了吧,但后来为什么你又改主意了呢?” 对,真的很好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原本抛出庄静宜这个难题给爷爷只是挡箭牌,他觉得她应该很有操守。 但是…… 哼,大大看错这个女人了! 所以,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回心转意是因为觉得我很有潜力吗? 你认为我也能像我爷爷那样,将一个五六人的小作坊发展壮大到如今几千人规模的集团公司,你认为我能带着宏源集团再创辉煌,是不是?你高瞻远瞩,所以最终打算留下来帮我了,是也不是? 谢阑的洞察力,叫静宜暗暗赞赏。 他的直白,叫静宜嫉妒---年轻就是好,至多得人一句一笑置之的评价,呵,少年心性。可要是她把这番话说出来,肯定被人骂空长年龄不长智。 你说说他,即使心知肚明,但是这么问出来,还能并肩作战吗?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小老板早知你心怀二心了。 不过,也许他是明打着询问的幌子,暗里其实是想赶人走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任谁听了他这么一番听似真诚的问话,心里不开始打鼓? 无妨,反正我是要走的人了。 也好,她喜欢跟直接的人打交道。 心思弯弯绕绕太多的人,费脑细胞。 “你问这个问题啊?没那么复杂,很简单呀。”静宜笑言道,“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只要不是自己当老板,就只看谁给的待遇优厚喽。” “……这么说你是为钱?”谢阑莫名有些失望,“那如果,有其他公司开的工资比宏源给你的高,你会离开吗?” 静宜很奇怪。 他穷追不舍做什么? 借口而已。 再说给人打工,一般人都是为钱,不然还能为什么?情怀吗?这么说就太假了。 唉,但是,真不想给人留下一种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形象呢。 “啊?不会啊。我觉得跟你共事应该会很有趣,所以我不会轻易被其他公司的高薪撬走的。” 意思是还是会被金钱打动,就只看对方给的待遇够不够高。 “有趣?”谢阑冷冷一哼,“你的确是很有趣。” 别说给予信任的战友了,就算是一般高管,这种人也万万要不得! 谢阑甩手离去。 对,有趣。也许会有一天,我以ceo的身份同你面对面一本正经谈合作,为了某个合同条款你来我往打嘴仗,类似今晚这样的商务酒会上还能看到你强颜欢笑同我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可不有趣吗? 静宜想象了一下这些画面,突然似打了管鸡血般情绪亢奋。 她追上谢阑,尖着两根手指头一顿戳他的手臂,笑得分外娇艳:“你哼什么呢?是有趣啊。瞧你这动不动就甩冷脸子给人看的小模样,想象一下未来,我真觉得,与你斗,其乐无穷,哈哈哈哈。” 谢阑:“……” 原来你当我是与你斗气哄你开心的玩具? 第21章 要是静宜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她绝不会这么张狂地去挑衅谢阑的。 啊,也许是今晚真的喝多了酒。 瞧着高脚玻璃杯里,猩红色的葡萄酒在水晶灯光的照射下,荡漾着迷人梦幻的色泽,静宜感觉越发醉得厉害了,不然怎么眼前老是晃悠着一张扭曲的俊脸? 第53页 是谁? 回了这边休闲娱乐区,静宜没再去歌舞厅自投罗网,免得再度令自己陷入尴尬境地,她来了水吧闲坐。 万豪度假酒店位于半山腰上,因占地宽广,故而功能齐全。餐饮、住宿、开会、娱乐;宴会厅、卡拉ok厅、迪吧、桌球室、健身房、小型电影院、泳池……甚至是温泉也有。 宏源集团包下酒店两天时间,供几百客人在此尽情欢愉。 又半杯酒水下肚后静宜才发现,不知何时谢阑也来了此处,正占据着吧台的另一端,一条长腿点地,歪坐高脚凳上。 “给我一杯红茶。”他对吧台后面的服务生说。 静宜嘴角微勾,想笑话他说,喝什么茶?老干部才喝茶。 但已有人捷足先登。 “喝什么茶啊?今晚得喝酒!” “就是就是!” 突然咋咋呼呼地涌过来一大群人,语声喧哗。 “小谢总,原来你躲在这里?我正到处找你呢!” 说这话的人是孙树国。 他迈着一贯的将军步,旁边跟着一个身材敦实的年轻人,身后是七八个宏源的中高层。 个个红光满面,一身熏人的酒气,衣着也有些不整。 想来是小团体刚刚结束了上半场的娱乐活动,出来透透气,恰好看见了谢阑。孙树国一挥手,这就集体迎上前来了,场面话说得完美无缺。 “来来,我来给小谢总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嘉裕!”孙树国将身旁的年轻人一把拉到跟前,“他也在宏源工作,只是他在分公司,你不常会在集团看见他。嘉裕刚刚才从外地出差赶回来,行李还没放下呢,这就急赶上来给老爷子贺寿。” 谢阑忙起身,礼节性地称谢不断。 静宜看那孙嘉裕。 数月不见,他闪烁不定的目光越加精明油滑。 “小谢总,我还带了几个朋友上来。大家都是年轻人,想必能玩到一块儿。走,我们换个地方把酒言欢。” 不过片刻功夫,孙嘉裕已经好兄弟似的揽住了谢阑的肩膀。 “对对,还是换个地方喝酒去。这里地儿太窄了,还冷清。”孙树国大声附和。 谢阑婉拒不了,只得被孙树国父子等人簇拥着走了。 那群人来去如风,把吧台边的静宜从头至尾遗忘掉,好似谁也没看见她,但其实不然。 她和谢阑虽各据一端,但吧台并不长,也就两米多点,这么多人怎么会发现不了她? 就她确认过目光的能数出一只手来。 但静宜没放在心上。 先前那波人都是孙树国的拥趸,孙已与她撕破了脸,那帮人私下里焉还会给她好脸?连基本的礼节都不需要维持了。 将玻璃杯里剩下的葡萄酒一口气喝完,静宜跳下高脚凳,歪歪扭扭地前往酒店前台去拿房卡。 看看时间还早,不过晚上十点钟,心头打算着:“我先回房间换身休闲点的衣服,然后去健身房慢跑半个小时出一身汗,正好接下来就去温泉泡一个小时的澡,最后回房间美美地睡个懒觉,椰丝!” 刚入大堂,就听到有人娇声急唤:“小谢总,您等等我,我陪您回房间去帮您清理清理!” 静宜循声看去。 谢阑不知从哪道门钻出来的,浓眉紧拧,一边朝前台大步流星去,一边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腕,似有意无意在遮挡身前,头也不回道:“不用,我自己会清理。” 声线有些冷肃。 静宜看他身后。 原来后面追着个漂亮丰满的女孩儿,衣着有些清凉。 静宜顿时就明白了。 想必这就是孙嘉裕带上来的朋友。 那对父子私下总爱搞这一套。 口口声声是朋友,其实是什么? 小嫩模、大学生、网红……常换常新,带在身边陪酒助兴。 静宜一直很厌烦参加有孙树国这种人一起的商务聚会。 口头上荤段子还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就算了,可对方在自己眼前左拥右抱,肆意拿女孩子当物品炫耀、摆弄、侮辱、当众挑逗……极为不尊重。 ---这令在场的同样身为女性的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不止,还有一些男人,人品极为低劣,比如,如果现场还有其他有点身份的女性在,他就会更加刻意地做出比平时恶质数倍的举动,你就会有种强烈的被意淫了感觉---相信她,经验丰富,你绝对不会想错! 由于这些行为都是私下的,谁也管不着。没办法,对于这种聚会,静宜就只好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可偏偏,孙树国组织的聚会,她还就没办法推脱掉。 孙树国主管公司的产品销售,他因此就有了振振有词的理由邀约公司同仁一起去陪客户应酬,美其名曰“谈合作”! 第54页 静宜身为财务总监,首当其冲。因为将来追索货款,是她和财务部不可推卸的职责之一,所以你能不和客户提前打好关系吗?混个脸熟也是必要的。 可说是谈合作,其实大多数时候就是用着公款喝花酒。静宜还是负责买单的那个,晕死。 你说他精不精? 明枪暗箭拉你下水,同流合污。 他儿子孙嘉裕,把老子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由于很多业务合作也的确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磋商成功的,人业务能力强,所以连谢老爷子也不好说他什么。 于是,在宏源集团,孙树国就是静宜最讨厌但是又干不掉的那个人。 但如果她是ceo了,她就能……啊,想多了。 所以真是,女人做到高级管理人员这位置,真的很不易,诸多不便,又烦恼不断。 可,如果你身为一个有野心的女人,确信了自己一定要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的话,那么,就不要把目标局限于仅仅做个普通高管,要做,就该做管理层中职位最高的那一个。 “小谢总!小谢总!” 紧跟着追出来的就是孙树国父子俩。 此时已是孙嘉裕变主角儿,掌控了局面。 他快步追上谢阑,陪着笑:“哎,她们真是太扫兴了,抱歉抱歉。” 同时快速打量了下谢阑的下半身,一声长嘶,“啧,这衣服已经没法穿了!这样,小谢总,你稍等等,我立刻叫酒店经理去给你拿套新的衣服送过来,咱里里外外全换喽!很快的,这酒店就有男装专柜,二十四小时营业,我对这里很熟悉。” 说着话,掏出手机就准备拨电话。 静宜听闻这话,就细看谢阑身上。 噗! 她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难怪他之前面带愠色,脚步匆匆。 大堂里的灯光很明亮,亮堂堂的,任何污浊都无所遁形。 谢阑身上,自身前裆部往下及至两条大腿,全是被某种液体濡湿的深色痕迹。 静宜猜想当时情节,不是扫兴,该是陪酒的姑娘们太热情了,或自愿或授意,反正她们一个二个端着酒杯竞相往谢阑跟前湊。 有人趁其不备,借着房间内光线暗昧、人多拥挤的机会,照着谢阑的重点部位就泼了过去。 ---肯定是泼,如果是不小心碰洒酒水,数量应该不是很多。但你看谢阑,那条灰色西裤几乎尽湿,洇然湿透的痕迹分外明显。 怕是谢阑多站一会儿,地上都能留下一滩水迹。 当然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就惊呼出声:“哎呀,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小谢总,我给你擦擦!”说着,纤纤玉手就伸过去,直捣黄龙。 噗! 想象这些情节,静宜不厚道地又想笑出声。 怪不得他一进大堂就开始脱外套,西装拎在身前,原来是遮丑。 啊,太熟悉不过的套路了。 这是孙树国父子俩惯用的伎俩。 但凡被泼酒水的人也有那个意思,就会顺水推舟地默许漂亮小姐跟着自己回房间去“帮忙清理”。 一场钱色交易来得自然而然,来得不显山不露水。 看谢阑的表现,可见他是个洁身自好的。 静宜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但她同时有些惊讶。 这才第一次见面吧?孙嘉裕居然就敢在谢阑身上也使这一招?关键,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啊?他不都已经是一家分公司的老总了吗?且他爸爸的职位也是升得不能再升了。 转念想,也许,因为之前两位副总离职,公司人心惶惶,谢艇也蛮生气,对谁都采取了“晾一下”的冷漠态度。孙家父子很可能是想稳固地位,重新博取老爷子的信任?又或者,迫切地想将自己的利益绑定在新任ceo身上? 后一个可能最有可能。 可谢阑却是落荒而逃,且还明显生气了,孙树国孙嘉裕只得赶紧出来收拾烂摊子,还要将阴私掩盖得了无痕迹。 “嘉裕,你顺便给经理说叫厨师赶紧熬一壶姜汤送过来。这大晚上的,更深露重,我担心小谢总会感冒呢。老爷子怪罪下来,可要挨批了,咱们没把他的乖孙子照顾好。” “嗯,我知道的,爸,还用得着您吩咐?” 父子俩一唱一和。 孙嘉裕单手抱胸,单手划开手机屏幕。 “不不,嘉裕,你听我说!”谢阑急忙按住孙嘉裕按键的手,“这真是小事一桩,我找酒店借个吹风机回去把衣服吹干就好了,你不要破费。” 孙家父子真会打理人际关系,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吧,听听,“嘉裕”?谢阑都亲热地只呼其名了。 “可是……”孙嘉裕又犹豫地看看他的裤子,“受灾情况有点严重,你的裤子颜色也浅,吹干了后怕是会留下污迹。” 第55页 “无妨,如果真是这样,我待会儿送去干洗就是了。反正我带了套备用的休闲服来,换一身就好了。” 孙嘉裕还待再劝,孙树国做主,“也好,小谢总身材修长,酒店里的男装还不一定合他的身。” 孙嘉裕这才作罢,转眼看见旁边有个随侍的服务生,指着他道:“小张,你去,立刻把小谢总送回房间去,并且帮他把衣服裤子都吹一吹。要是干了后裤子看着脏,那你顺道就把他的衣物拿去干洗了后再给送回去。” 服务生答应下来,彬彬有礼道:“小谢总,请跟我往这边走。” 谢阑与众人客套了两句,就跟着服务生出大堂匆匆离开了。 酒水肯定会在西裤上留下污迹的。 明天一早就会在宾客面前亮相呢,干洗的西服能及时送回来吗? 静宜就想起了自己为谢阑专门买的那套用于这次宴会的战袍,也许能派上用场了。 衣服的钱已经付过了,一万多块。尽管尚未穿,还可以退,但是…… 卖掉衣服的销售员开心极了,对她极为殷勤。这令静宜想起了自己初初进入社会工作的那年,因为一个审计项目得了事务所领导的表扬,也是开心得要飞起。 “哎,算了,带进酒席上都已经沾染了酒气,还给人家也不好卖了。” 等到孙树国那群人都散了,静宜这才去了前台,拿了自己房间的房卡和暂存在前台的纸袋子。出来大堂后,她就提着装有男士西装的纸袋深一脚浅一脚,径直往湖边别墅区去找谢阑。 万豪酒店有一个面积颇大的人工湖,沿湖一圈儿建造了几十幢精致小巧的木屋别墅。虽然只有一层,但是是套房,客厅、卧室、卫生间、小厨房……配套可齐全了,且里面的装修很豪华,那便是今晚大佬们留宿的地方了。 因为数量有限,且这边风景独好。因此,之前静宜同蒋勇来安排相关事宜的时候,就把这一片的湖边别墅全部包了,且只分配给了重要的嘉宾和宏源的高层使用。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时节,夜晚气温冷热适宜。 湖心里种满了荷花,有菡萏亭亭玉立在水中央。 住在湖边,吹着凉爽的夜风,看一场荷塘月色,很是,惬意得紧。 每栋木屋的门廊前都吊着盏晕黄的灯。 借着灯光,静宜远远看着,有点奇怪,因为她发现先前那个服务生将谢阑带到了谢艇同向紫萸住的木屋前。 任谁都该知道位置最好的那套木屋别墅是留给今晚寿星的呀。 何况这还是万豪酒店的服务生,没理由不知道今晚的明星小谢总该住哪套木房子。 此时谢艇还在歌舞厅同客人喝酒聊天,此时房间里应该只有向紫萸一个人在,而她极有可能是一种衣衫不整的状态。 静宜了解那向紫萸。 今晚谢艇冷落了她,她多半会在房间里穿着性感内衣摆出妖娆姿态预备要怎么怎么着。 她可是亲眼见过好几次向紫萸如此勾引谢老爷子的,私下里,那二位都有些放浪形骸。 但人家都是背着外人自嗨的,所以你管不着。 但是,倘若叫谢阑看见了就不好了。 静宜皱眉,快步走过去:“喂!错了,你走错房间了!” 第22章 那二人似乎都没听见她的话。 “呃……那个,小谢总,我建议您直接将衣服换下来给我送去干洗。您看我待会儿再过来拿衣服,可以吗?房间里有热水,您可以先去洗个热水浴。再之后您可以前往影吧观影,我们准备得有最近大热的片源。” 服务生边说道,一边拿出了房卡在门把手处虚晃了一下,便就听见一道下沙的沙沙响声,然后他退后一步,抬手做邀请的姿势,“好了,您可以进去了。” 谢阑点点头,手伸向门把手:“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搅我。” “好的,祝您享受今晚这美好的夜……” “喂!”静宜如一阵旋风般冲过去,一把打开了谢阑的手,同时扭头怒斥那服务生:“都说了这不是他的房间,你怎么回事?!” 估计是以为别墅区灯光迷黯,先前并未注意到附近有人,静宜突然跳出来,便将那服务生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门卡也掉在了地上,然后他定睛看了看她,下一秒竟转身就跑。 “喂?喂喂!”静宜目瞪口呆。 他跑什么呀?? 我长得不能见人吗? 活见鬼了。 静宜从地上捡起房卡,发现是张白卡,就是说这是张万能房卡,可以打开酒店里任何一间房间。 也许是服务生真的搞错了也说不定。 她看向谢阑。 谢阑头抵着墙壁,不知道在干什么。 “喂,你走错房间了,知不知道?跟我走吧,我有房卡,我还知道你该住哪个小木屋。” 第56页 谢阑保持着额头抵墙的姿势不动,似乎还有些站立不稳,他的手臂撑在了墙上。 “你在干嘛?”见状,静宜就伸手去掰他。 转过身来的谢阑眉头紧蹙,微阖眼,一脸酡红,红得不太正常,有成片的红点子浮于他原先白皙的脸颊上,额头和鼻尖也都微微沁出了一层绵密的薄汗。 这明显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 静宜皱眉,抓着他的胳膊晃了一晃,试图让他清醒些。 谢阑的身体跟着一晃,他背靠在墙上,两条长腿在轻颤。 “庄,庄……”他闭着眼低低地喊。 “对,我是庄静宜!”他说话声好小声,静宜努力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连连询问:“你到底怎么了?胃痛吗?还是肚子痛?是哪里不舒服?” 会不会突发什么急性病? 比如急性阑尾炎?! 谢阑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呼吸有些粗重起来,唇瓣微张。 不是不舒服? 可又为什么这样子? 静宜看他张嘴,以为他又想说什么,更加靠近他的嘴唇,侧脸却被他喷出的灼热呼吸烫了下。 “怎么这么热?”她抬手摸上他的额头,“发高烧了?” 先摸了一手心的汗水,黏腻腻的。 静宜嫌弃地要拿开手,却被谢阑一把抓住,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好舒服……”他闭着眼,满足地喟叹。 静宜:“……” 脑子里仿佛劈过一道闪电,所有迷障统统退散。 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儿、湿透的西裤、孙嘉裕闪烁的眼神儿、还有那个慌慌张张莫名其妙跑掉的服务生……这些零碎的镜头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渐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所以,谢阑这是被下药了?! 怕他不肯就范,他们就双管齐下? 静宜只觉醍醐灌顶。 至于嘛,就算是跟那个小网红睡了,被拍了裸~照,能怎样?到时候公关部出来公关,就说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能怎样? 静宜想起孙氏父子俩的那点龌蹉手段,嗤之以鼻。 你说心思不在正途的人,怎么能让他做一家公司的ceo? 幸好谢老爷子早有打算,否则,以那父子二人害人的手段,她肯定是竞争不过的。一旦总经理之位给了孙树国做,宏远集团迟早药丸! 不过也许,还有她暂时没想到的厉害的后着,目的应该就是快速将谢阑的名声搞臭。这样,在没有正式任命他为宏远的ceo之前,孙树国就还是有希望的。 而且希望应该很大,因为五位内阁成员,已去其二。 静宜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这是狗急跳墙的操作! 但可惜被她无意中搅了局。 哈哈哈哈,孙树国父子只怕此刻已经气成了河豚。 正自鸣得意,突然一只燥热的手摸上她的脸。 静宜骇了一大跳,本能地挥手打开。 谢阑始终闭着眼,身体已似风中残烛,只凭着原始的欲念循着沁凉的温度伸手需索。静宜抬手一打,就那点力度,也令他瞬间踉跄地往地上扑去。 静宜懊恼地暗自一吐舌,慌忙赶在他扑地之前将人掺住,拍了拍谢阑的脸道:“喂喂,你还能走的吧?坚持一下,我扶你先回你的房间去,再给你找医生来看看。” 事不宜迟,趁着谢阑才开始发情,症状尚不严重,必须赶紧将他关进屋子里,否则光天化日下做出难看的动作来,谢老爷子的生辰宴会秒变丑闻发布会现场。 今晚可是来了好多知名媒体人的。 夜色已深,陆续会有人往湖边别墅来。 谢阑处于半昏沉状态,被静宜打了后人清醒了些。 他微微睁开眼,看向右肩下那个努力搀扶着自己高大身躯的人,嘴里似好苦恼地嘟哝:“庄,庄……庄静宜,热,我热啊……” 他伸手想推开她,看得出来精神意志正在做努力挣扎。 这么大个儿,要是摊在地上自己起不来,她可拉不动。 静宜便更紧地揽住了谢阑的腰身尽量往自己身上靠,“是是是,我知道你很热呢,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回房间后,我给你用冷水敷一下就不热了。” “……我自己走。”谢阑又说。 “就你这虚弱模样儿哪里还能自己走?别乱动,跟着我的步调来,否则咱俩一块儿摔个狗吃屎!” 谢阑安静下来,慢慢,脑子又昏沉起来,于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往静宜身上压去,步伐越来越笨重。 扶着他,静宜艰难地步下台阶,一步步往附近另一栋木屋走去。 虽说相隔不足三十米,但静宜才一米六二的娇小个子,又苗条,个高儿腿长的谢阑将大半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静宜几乎是走一步喘三下。这一番扶啊抱啊拖的,三十米变成了三百米,待到终于将谢阑弄进了他的小木屋扔在床上,静宜早已累得腰腿酸软、满头是汗。 第57页 她还口干舌燥。 抹了把额头上淋漓的汗水,脱掉外套扔在衣架上。暂未去管身后翻来覆去喊热的谢阑,她坐在床沿边蹬掉高跟儿鞋,舒展脚趾头,然后就这么光脚踩着木地板,起身去抄起小吧台上的矿泉水就一顿海喝牛饮。 喝完了一瓶还不解渴,她将另一瓶水的盖子也拧开,十几秒后去了一大半,这才感觉稍稍好些了。 抹了把嘴,回头看床上。 不知何时,谢阑已经脱得赤膊赤脚,健美的胸腹堂皇地暴露在她眼前。西装外套和衬衣、袜子凌乱地丢了一地,皮带也解开了,这会儿他正旁若无人地在跟裤扣做缠斗,咖啡色的内裤松紧带边缘已经若隐若现。 看看,她之前说什么来着? 原始的本能! 只知道解开身上的束缚,一个字,干---跟小说里描述的情节一模一样。 且继续看吧,肯定会毫无意识地做出更多不雅举动。 “还是赶紧叫蒋勇来把人送医院,光脱了衣服怎么行?” 不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头子也要暂时先瞒着,正开心地过生日呢,好扫兴。 闹大了,宏源高层得来一场地震,于即将接手宏源的谢阑而言,极为不利。 所以说与不说,都交由清醒后的谢阑自己去做决定。 快速做了一番权衡,静宜就急急忙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给蒋勇打过去。 但是连拨三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 估计正在嗨歌蹦迪,完全听不到铃声。 那歌舞厅里的音箱质量太好,立体环绕式的,声音饱满浑厚有震撼感,如惊涛拍岸,就近响在耳旁脑海。估计人的呼吸从那东西里传出来,会变娇喘。 只能叫120来了。 静宜拨出去:“……对,万豪度假酒店……他面色潮红,直喊热,人昏迷不醒……也许不是发高烧吧?发高烧的人怎么会晓得自己脱衣服?应该是躺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吃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酒席过后又跟人喝了酒,请他喝酒的人不是好东西……麻烦你们动作快一点,我看他好像撑不了多久,怕出事……嗯,好的,谢谢。” 说得似是而非,模棱两可,还交代了些关键信息,比如又是酒店,又是喝酒,又是坏东西,但愿120的接线员见多识广,知道这个病人其实就是被人下了春~药而已。 挂断电话,静宜一愣。 哎呀,我怎么用自己的电话打? 事后谢阑还有孙树国要是知道我知道了这么多细节,看我的眼神儿不就变了吗?? 静宜忙将手机关机,又感觉那是个烫手山芋,“啊”的一下,将手机抛得老远,看它自个儿滚进了落地窗帘里,酸爽了。 又转头去看了看谢阑。 唔,这回脱得就只剩下了条子弹头内裤了。 那部位昂藏而立,有点骇人。 静宜一瞬间脸色爆红,慌忙蒙住眼,还别开了脸。 万豪酒店在山上,虽说路上不会堵车,但是120要上来,起码至少要花上10分钟。怎么办?只好先给他做一下简单的物理降温缓解缓解喽。 静宜环视了一下屋内。 门后面敞开的壁柜里有台小冰箱,里面倒是冰了几瓶饮料。 要是用冰水一泼,他铁定熄火。 但是静宜不敢这么做,怕给人弄得以后给不了女人幸福。 而且现在已是初秋的天气,还是晚上,要是强行用冰水祛火,只怕邪寒入体,留下折磨一辈子的病根。 她这是在造孽。 静宜于是去浴室扯了根毛巾打湿,没拧干,出来卧室先将地上的被子拾起来扔到赤身裸体的谢阑身上,盖住刺目的下半身,紧跟着爬上床,将湿毛巾啪的一下拍在谢阑脸上,一顿猛揉。 谢阑好像感觉舒服极了,双手不再往裤衩里钻,改抓着毛巾不撒手,脸蛋儿努力往上贴。 见有效果,静宜立刻就去浴室另拿了块大毛巾,浸得湿透只微微拧了下,滴着水就拿出来了。然后如前半跪在床上,一口气将谢阑从胸膛到腹部再到大腿小腿肚全给用冷水帕子抹了一遍,抹得湿漉漉的。水流沿着腹肌沿着腿根部往下汩汩地流,将床单濡湿了一大片。 完事后,静宜直起腰身,看着湿床单,眉头一挑,“真够叫人遐想连篇的。” 无意识眼尾随便一扫,却是一愣。 谢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望着她目不转睛。 那双眼水汪汪的,像秋水,像湖绿,瞧得人要失了魂。 静宜无声移开目光,扫到他的脸。 脸色已不是之前泛着红点子的潮红色,而是红了一大片,满脸通红,透红,红得发亮。 视线再往下移,胸膛、大腿……整个人通体透红,像根躺在床上的人形胡萝卜。 第58页 他这是…… 哎哟喂,他这是快要被折磨哭了吧?你瞧他全身都要烧红了,欲~火焚身中,你说这药是不是好残忍?! 静宜暗骂。 但实际上呢? 是她好粗暴。 酒店的毛巾触感都十分粗糙,那种大毛巾还经常被客人扔在盥洗室的地板上踩在脚底下用来防滑的,又长久只洗不换,质量就更加糟糕了。 谢阑先被冷水骤然凉了下,一激灵,他睁开眼。 但是紧接着,静宜把他的身板当搓衣板,用糙毛巾一顿猛搓。越搓,内火心火一起燃烧,烧得不旺不旺的。 每个人都有体验,便是在肌肤被揉搓之后,过了会儿,皮肤就会自己发热,摩擦生热,对不对? 这下好了,物理降温疗法确实有点管用,但是反作用更加厉害。 此刻静宜一停手,肌肤就开始反应了,来势汹汹。 谢阑真的是快要哭了。 你别看他睁着眼,其实处于混沌中,只觉活在梦里面,且的的确确已经欲~火焚身了。 他看着静宜,疑惑:怎么会梦见她?好可怕。 在梦里,他都不敢张口说话,怕声音出卖了他此时了不得的、不可言说的“切肤之痛”。 这厢静宜却想,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见谢阑只知道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就试探着问:“你,你还认得我吗?” 谢阑眼珠子也不转地还是傻傻望着她。 静宜一拍额头,“瞧我这傻的,春~药怎么可能把人烧糊涂?” 她的目光就又肆意地从头到脚将谢阑端详了一番,“我看我还是给你把衣服裤子都套上吧,待会儿医护人员来了,总不好让你就这样子香艳地被抬出去,对不对?所以,你要乖乖的,不准乱动哦。” 说罢静宜就滑下床,弯下腰身想要捡起地上那堆散乱的衣服裤子,突觉双腿一软,跟两根煮熟的面条似的,然后她直接就往地板跪了下去。 静宜悚然一惊,慌忙扶住床沿稳住身体。 心跳加剧。 妈呀,我为什么手足发软?还,还……还春潮涌动?! 额头上汗水流了下来,呼吸急促,浑身开始燥热,来势凶猛。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分钟的工夫就,就……之前扶谢阑走了那长的路,肌肤贴着肌肤,都没这样子想那个想得如此汹涌。 简直欲如狂潮。 为什么? 为什么? 啊,水! 静宜倏地转头看向那瓶被自己喝了一大半的矿泉水。 你说多毒? 简直歹毒! 给谢阑下药的人心思真是好歹毒! 静宜明白了根本不是之前她想的那么简单。 对方是要谢阑同向紫萸发生关系啊! 先前她就还有些奇怪,服务生已经刷开了向紫萸的房间,她也在向紫萸的门口大声说过话,还滞留了好一阵,可里面的人居然从头至尾毫无反应。 一定是同她一样,喝了房间里的水遭了道。 如果不是她,已经中毒的谢阑可能已经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倘若谢阑同向紫萸上了床,谢家爷孙俩将会产生一辈子不可调和的隔阂。如果,那个人还安排了媒体曝光谢阑同向紫萸苟合的事,谢艇也会跟着完了。 你说,这个幕后的主使,心思何其歹毒?! 静宜想通了这些,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害你,就得害得彻彻底底,保证今晚的混乱要万无一失,所以谢阑房间里的水---当然,向紫萸那边也一样,全部加了料。可能不止水,酒、咖啡、茶叶、零食……统统都是加了料的,为的是保证只要你塞进嘴里,你就逃不了。 谁住酒店,不会喝点吃点东西呢?所以,中招根本就是百分之百的几率! 将向紫萸误送到谢阑的房间,或是将谢阑误送到向紫萸的房间,效果是一样的。 就是那两瓶水,静宜遭了道。 她不是后来才喝的嘛?所以,发作起来就慢了半拍。 但是,她后来来来去去帮谢阑擦拭身体,运动过后,药效发作得就比120救护车来得还要快。 以及,还要凶猛。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谢阑的手摸索到了她的手,一把抓住! 静宜心中一慌,咬着牙强打精神抱起棉被将谢阑按在床上,还骑上去,两只手撑在他身体的两边将被角死死压住,防止他乱动。 但是谢阑力大无穷,他在被子下面如困兽,不住扭动、踢弹,发出愤怒的低吼。 静宜浑身颤抖,双手尤其颤得厉害,像风中残叶。 她快压不住他了。 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缓缓滴落在谢阑的脸孔上。 静宜眨了眨眼,不知何时,谢阑的双手缠上了她的腰。 静宜闭上了眼,再也撑不住,两只手一软,她趴在了谢阑身上…… 第59页 长到二十二岁,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谢阑的情~欲来得似潮水般汹涌而猛烈,一下又一下,冲刷着沙滩,席卷一切,又带走一切。 屋内的两个人忘我地翻云覆雨,屋外,荷塘月色被破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