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 第1页 书名:长路漫漫 作者:边卡不知道 文案: “你知道吗?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有十分喜欢,那就只能表现出来六分,不然让那个人觉得你太喜欢他了,你的喜欢就会变得廉价了。” “那你怎么……?” “我可厉害了,虽然表现出来有十分的喜欢,其实我心里是一百分的喜欢他哦。” 长路漫漫,庆幸有你随行。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唯 ┃ 配角:陈尧 ┃ 其它: 第1章 我七岁的时候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广告,是瑞清集团旗下的毛绒玩具系列。我在拍摄场地里抱着那只比我块头大多了的大熊,导演要我笑的时候,我就勾起我妈要我在镜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微笑,上齿微露,嘴角要稍稍扬起,所有的一切都要恰当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白费。 和我一起拍摄的是当时红火的小花白露,她姗姗来迟,一入场就走到我旁边,捏着我的脸对导演说:“呦,这选角选的怪出色呢!” 片场里适宜的响起一片笑声,我看见我妈站在旁边,艳羡的看着白露,也跟着一起笑。 白露问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还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好讨厌有人随便碰我,但我很快的笑起来,熟练的弯起眼睛,高声对她说:“姐姐,我叫周唯。”接着又高兴的补充一句:“姐姐长的好漂亮啊。” 影棚里就又响起一阵笑声。 我妈骑电动车带我回家,她让我拽着她的衣服,然后问我:“白露和我哪个漂亮啊。” “你漂亮。”我说。 我妈笑起来,对我说:“你以后会长的比她更漂亮的。” 她在一个小吃摊停下,给我抓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糖果,把袋子递给我,说:“这是你今天挣到的。” 我说:“谢谢妈妈。”然后把它放进口袋里。 我们家住在城里最偏的角落,好歹也算是离市中心直线距离不远的地方。首付是用我不断试镜换来的第一部电视剧里的配角的片酬和我妈每月去餐馆当服务员的工资以及打各种零工攒下来的钱付清的。我妈比我要有毅力,她不停的把我拽去面试,有的时候是在这里,有的时候是去外地,我面试失败了无数次,接到了人生第一部广告的拍摄,又失败了无数次,在十一岁那年拍摄了一部儿童电视剧。我演主角的妹妹,成天负责大声尖叫,因为主角忙着拯救地球。 我和主角在休息的时候一起吃盒饭,他问我:“你妈妈呢?” “回a市了。她要工作。” 我的盒饭里还有两块排骨,刚想夹起来,听见导演助理飞快的跑过来,对我们这群坐在地上的演员说:“快站好,瑞清集团的人来了。” 一群大人先“刷”的站好,我和几个小演员放下盒饭,也跟着他们站着,手放在两侧,像罚站一样。 门口进来一群人,导演在最前面点头哈腰,一个小男孩小大人模样的跟在导演后面,他说一句,就点点头“嗯”一声,气势十足。男孩旁边站着一个着西装长裤的人,头发梳的整齐,还是遮不住银丝。 导演说:“您看,他们就是这部剧的演员。” 我们大气不敢吭声,只等着那男孩走近,听他满是稚气的声音老成的说:“辛苦你们了。”他望向我,大概是因为我几乎是这群人里唯一的女生而顿了顿,我和他对视了两秒,然后低下头来,望着地面。 他们走之后,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我和主角面面相觑,旁边的几个演员倒是聊了起来。 “是我听说过的那个吗?瑞清集团的独子?” “谁知道呢?就算不是,估计也是哪个领导的儿子了。” “这戏听说也是他们集团老总的儿子感兴趣才投资的呢。” “你说人家真会投胎啊,这小小年纪的,就这么有气势了。” …… 这部戏叫《火焰世界》,一共八十集的长度,大概是个冒险故事,我没在意。我整个暑假都呆在剧组,直到开学两周后才回到学校。 同桌问我干什么去了。 我说,拍戏。 “你吹什么牛啊。”她一脸不可置信。 我没有想过《火焰世界》会在各大电视台循环播出,也没有想过它会作为当年瑞清集团涉及影视行业的第一项投资而被格外重视。我的意思是,如果那部电视剧没有那么的火爆,在学生中那么受欢迎的话,或许我妈会让我在不断的面试和跑过几个小小龙套后就此收手,她的梦想就此打住,而我也不用因为要代替她完成她的梦想而放弃自己的人生了。 第2页 但是没有如果。《火焰世界》大获成功。因为此,我在它播出的那年夏天再也没有打开过电视机,但是那也躲避不了走在路上时有学生会走过来,对我妈说:“她长的好像泰勇的妹妹圣一啊。”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她那年三十五岁了,居然和一群小孩坐在一起看那部电视剧,每当我出现时,她会惊喜的大叫。 “你一定要往这条路上走。”她对我说,“做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多好啊。” “我想读书。”我对她说。 我妈像是从梦中惊醒的样子,连声说:“读啊,怎么不读。”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补充一句,“但你也别把这部剧的热度浪费了啊。做明星多好啊。”她的脸上满是向往,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见到她的眼睛因希望而带着光芒的时刻。我知道我的人生由不得我,是她来主宰。 那部剧播出之后有两三个地方上的小品牌想要找我拍摄广告,我妈装作我的经纪人的样子,拿腔作调的和他们谈薪酬,谈完之后,她在路上给我买一袋糖,像以前一样对我说:“给,这是你挣来的。” 我把它们塞进口袋里,等我妈出门工作了,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 我的初中高中顺顺利利的读完,兼带着去影视城面试,试几个小角色,在几部戏里演男四号的白月光,然后艺考,戏剧学院。我妈不让我停下面试和拍戏,她告诉我就算无人问津,就算当时的那部剧带给我的热度被人遗忘,我也不能放弃试镜,而且,“你总会遇到第二部成就你的戏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妈高兴的哭了,她说:“你比我争气多了。” 我对我妈生我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但总之不会很好就对了。我面无表情的任她抱着我,突然想起十一岁那年夏天在剧组里见到的那个男生,他从容淡定,仅是出现就让人浑身一震。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觉得苦涩,知道他和我走的一定是一条大相径庭的道路,至少他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只能沿着别人为我设定的道路走。 其实我们只是出生不同而已。 第2章 导演喊完“卡”的时候,我低头用手抹抹眼泪,然后对身旁的工作人员弯腰鞠躬,说道:“各位老师,辛苦你们了。” 身旁的摄影和灯光师连忙对我摆手,开玩笑道:“你可是未来的影后啊,我们可受不起你的鞠躬。” 和我对戏的沈关见状,忍俊不禁道:“你怎么每次拍完都这么有礼貌呢。”接着又用手挠挠头,“我都不好意思了,显得我怪没礼的。” 我笑笑,没接话,和他一起走到演员休息的座椅那里,男主角何子清和女主角顾楠接着去拍他们的戏份。 这是一部校园剧的拍摄片场,我大二,却被年少时那部《火焰世界》的导演在校园里面试时相中,那时他看见我走进面试的房间,默不作声,看完我的表演后,才对和他同坐一张桌子旁的我的老师笑着说:“这孩子以前演过我的剧。” “她是童星,您对她的演技可以绝对放心。”我妈在和这部剧的工作人员签约时说。 我坐在躺椅上正低头玩手机,那边沈关探过头来说:“我们还没互关微博呢,来互关一个?” “我没有公开的微博账号。”我说。 “你都是童星,打小演电视剧的,怎么连账号也没有。”沈关一下子瞪圆眼睛,“你看我,普通群众一个,都专门为这部剧注册了一个账号,就等它播出之后我红了呢。”他夸张的样子逗的我笑起来。 那边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我望过去,看见何子清捂住脸,顾楠双眼通红的站在那里,于是岔开话题道:“他们的演技真好啊。”我和沈关只是配角,是面试来的新人,何子清和顾楠却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有了一些作品、也有了一些知名度的演员,虽未大红大紫,但经验足够丰富。 “我觉得你演的也挺好的。”沈关说,眯眼笑道,“其实我也算是看着你的戏长大的呢。” “……”我不再理他,继续玩手机。 那天的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往日方导总会不满意这不满意那,一条简简单单的交流戏也要重复拍个十几遍,今天他像是有事,刻意加快了拍摄的速度,一场我和沈关的戏,一场男女主角的戏,都是一条过。拍完后,片场一瞬间声音大了起来,炸成一窝蜂,我在大家一片探讨晚上吃什么的声音中听见方导喊:“周唯,过来。” 我走过去,何子清和顾楠、沈关已经在那里了。方导故作神秘的捂住嘴巴,对我们说:“今天金主大人过来视察,好好配合啊。” 第3页 我下意识的想到膘肥体壮的抠脚大汉,表情大概不太好,我看见沈关也是一副相同的表情,到底何子清和顾楠有经验,不动声色的跟在方导后面。 我们吃饭的地方在剧组附近的酒店,推门而入一间包厢,菜已准备妥当,我们五人落座。方导说:“来的人周唯你小时候见过啊。” 我想到那个男孩,心里咯噔一下。 顾楠笑着看过来,说:“我们的小明星认识的人还不少呢。” 我俯身为他们一一倒上茶水,推辞说:“哪有哪有。” 门被推开,我却还弯腰站着,听见响声,抬起头来,正和推门而入的人对视。周围一下子静寂下来,我恍惚间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的夏天。 他立在那里,在我们看来份外重视、战战兢兢的场合,他却上身着一件卫衣,下面一件运动长裤,竟像是刚刚运动之后累了,过来吃顿便饭。 五个人都站了起来。方导走近他,隔开我和他的视线。 “方导,您太抬举我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剧组进度,您还点这么一大桌菜,这算什么啊。” 方导听了之后双手拘谨的别在一起,没说什么,转过身来向我们介绍:“这是我刚刚提到的这部剧的投资方的负责人,陈尧先生。” 何子清和顾楠都走近问好,我和沈关依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 陈尧落座,目光落到我这里,我愣一下,迎上他的眼神,方导察言观色,道:“你们应该见过的。” “《火焰世界》。”我先说了。何子清接过我的话头,道:“当时可火了,我还是你的小粉丝呢,周唯。” 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竟和我想象中的与金主共进晚餐的画面一点也不一样。至少电视上描绘起这种宴会,不都是带着色情和欲拒还迎的吗?偏偏和我们坐在一起的那个人,穿着舒适,眉目硬朗,和方导一脸严肃的探讨剧组的耗资情况和拍摄进度,协商广告的植入问题,让我们四个演员在旁边像蹭饭的一样。 我望着他与方导交谈的侧脸,深觉他除了更加瘦削一些,和七年前的人的眉目并无两样。什么负责人,他分明是瑞清集团的继承人,却要故作谦虚。 这样虚伪。 席间何子清和顾楠都已老道和陈尧交谈起来,何子清喝了一杯酒,许是见陈尧态度平和,竟举杯要和他碰杯,陈尧摆手,说自己不喝酒。 方导在一旁说:“这孩子我认识七年了啊,自律的很。”他讲着讲着又望向我,“小周唯啊,要是这么算下来,我也算认识你七年了啊。” 那是陈尧入席之后第一次看向我,我赶忙咧嘴笑笑,明明是练好的弧度,也都丢在了脑后,道:“当年您也是看过我的表演之后要留我下来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在戏剧学院里读书了。” 方导喝的满脸通红,大笑道:“你小的时候就长的机灵,表演的也聪明。” 我为方导倒一杯茶,递到他面前。 陈尧低头看了看手表。 “您喝醉了。”他皱眉对方导道,又抬头对我们说,“这顿饭算是我请。” 大家颇有眼色的起身,何子清主动走到导演身边,扶他站起来,揽过他的胳膊,掺扶着他。席间一直沉默的沈关见状赶紧到方导的另一边扶着。结果他们三个走在前面,陈尧走在后面,顾楠紧跟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被落在了最后。 顾楠快步走到陈尧身边,说:“相逢即是缘,如今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和方导也算是相识,不知可否添加一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我冷住了脸。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替人打工的人,今天来也是因为负责这个项目的人临时有事,代替前来,就不用了。”陈尧轻声推拒道,与他酒席间的说话声音相比竟小了不少。 顾楠脸色未变,依旧笑道:“既然这样,那也不强求了。” “公司派来了司机,车停在地下车库里。”陈尧说,“我来扶着方导吧,诸位可以先回去休息了,辛苦了。” 他接过方导,何子清和沈关、顾楠提步要走,沈关望向我,我停住脚步,扫过陈尧正等在电梯旁的身影,对他说:“卫生间。” 沈关了然,招呼着他们先走了。 我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转过身来,见陈尧一手扶着正喃喃自语的方导,一手拿着手机看向屏幕。 “我能……”我对他说,双手紧张的抓着衣服边缘,在对上他看向我的目光的下一刻低下头,“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沉默良久,陈尧报出一串数字。 笑容要微微露出牙齿,眼睛要弯弯的,嘴角弧度要刚刚好。 我抬头,惊喜的拿出手机,开心道:“太好了。” 第4页 他的微信头像是全黑的颜色。 “叮咚”的声音。电梯门开了。 我走过去,说道:“我帮你扶着导演吧。” 第3章 吃饭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我脱了高跟鞋,一手提着走回了学校。 分开时陈尧将方导扶进车里,回过头来问:“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握着手机,始终低头:“不用了。”他只是客气,我又何必得寸进尺。 逾越的事情一次做一件就可以了。 舍友唐悦从床上探出头来,见到是我,松一口气:“我还以为小偷呢?” “你又在看恐怖小说吧。” 唐悦重重的应了一句,随口问道:“今天拍戏这么晚结束么?” “对啊。”我说,疲惫的瘫在椅子上。过一会儿调出微信界面,点开与陈尧的对话框,写道:“送方导到家了吗?我到宿舍了,晚安。” 报备一样。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不会回复,所以放下手机,晃晃悠悠去卸妆洗漱。等再回来时,却瞧见屏幕上躺着陈尧的一句话。 “晚安。” 我不由得轻声笑起来,心道这人修养还真是好,到底是养尊处优出来的人。也不作回复,闭目养神去了。 第二天我如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片场,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我和他们打过招呼,也在旁边帮忙。 “小姑娘啊,辛苦你了,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有场记对我说。 我面上需得作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摇了摇头,话都不说一句。讨人喜欢的本事,我从出生就开始努力学习。 收拾一会儿,人稀稀落落的来齐了。今天我的戏份并不重,就拿起本子到旁边蹲着看方导粗声粗气的指导沈关的动作。旁边清冷的女声响起:“你很有演戏的天赋。”顾楠不知不觉走到我身边,海盐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嗅了嗅,是我妈妈曾经用过的一款。她攒了很久的钱。 “我是从小在剧组呆着,熟练了而已。” “我也是从小被送到剧组的,”她开口,让我诧异,因顾楠平日在剧组并不是一个热衷讲话的人,“我今年二十七岁,但在女明星里已经算老的了。” 我只能以点头作为回应。 “这个圈子说乱吧好像也乱,说不乱吧,只要你不乐意,好像几乎没有强迫你做什么。我演戏到现在,接的片子全是公司帮忙搭线、面试争取来的,不温不火至今,好像也没有什么上升空间了。” “昨天是我鬼迷心窍了。”她最后叹息道。 我把这些话搁心里筛网似地过一遍,眨眨眼睛问:“昨天发生什么了?” 顾楠嗤笑一声:“倒是人小鬼大。”也不作更多的言语,和我蹲在一旁把沈关夸张的自白看了一遍。 我想想,用手机录下他夸张的肢体语言,发给了陈尧,后面补充一句:“你投资的戏,怎么样,有信心回本吗?” 那边没有回复。我把手机扔在一边,开始看起剧本。 其实这部戏已经快到尾声,用不了几星期就要结束。我被场记叫上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只需本色出演,一个暗恋自己学长的高中女生的形象就被勾画出来。方导很快的喊“停”,把我叫到旁边:“周唯啊,你演技是好,可是怎么……”他犹豫半天,皱起眉头,似在搜索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呢。” 我知道少了什么。在看剧本的时候,我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有些乖巧又向往叛逆的高中生,她暗恋自己的学长,却得不到他的回应。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角色是什么,怎么样,好像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多年前我演《火焰世界》时怎么哭,现在还是怎么哭,我平日里怎么笑,到了演戏时还是怎么笑。这些表情对于我来说已经像是写进电脑里的程序了,导演输入一个指令,我就给出回应。 但我什么都没说,乖顺的低下头回应:“好的,我会仔细思考您说的问题。” 陈尧回复了。他说:“以前有信心,看完好像没有了。” 我正纠结着怎么回复,他又发过来一句话:“今晚拍完戏有空吗?” “有。” “我到片场来接你。” 我放下手机,沈关问我喝奶茶吗? 我熟练的勾起嘴角,摆出一副礼貌的微笑,摇头说不用,心里却在犹疑陈尧找我究竟有何事。我无权无势,唯一稍微能拿出手的大概是长相还算端正,但我也深知这些不算什么,只有利益,利益能让两人紧密的合作。就像顾楠平日与我交谈甚少,今日却少见的走到了我旁边那样。 许是心中惴惴不安,有所担忧,今天一天过的格外快,或者我期待它过的格外快。仿佛是读一本小说,有些人不喜欢剧透,非要自己慢悠悠的看,我却一定要先翻到结尾,看它是喜是悲。 第5页 陈尧说他在上次吃饭的酒店外面等我。我一下子明白他是避嫌,为我也为他自己,所以晃晃悠悠走过去,心中五味陈杂。 酒店的招牌流光溢彩,好不显眼,我走过去又走回来,那招牌下面一辆小小的又破旧的车的车窗落下,陈尧冷着一张脸,说:“我还指望你自己过来敲敲车窗呢,没成想竟然没发现。”他语气玩味。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陈尧今天倒是西装西裤一套齐整,裤脚熨平,偏偏坐在这辆小车里,霸道总裁的气场全然消失。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喜欢忆苦思甜的吗?”我还是没忍住问道。 陈尧听闻,嘴角翘起,“只是我们家族的钱,不是我的钱,我还是别挥霍了。”他的手指骨节明显,但胜在修长,此时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以吸引我的注意:“此次前来,说起来还与刚才说的有所关系。” 我珉起嘴。 “七年前,瑞清集团第一次踏足影视行业,投资名不见经传的《火焰世界》,结果倒是出人意料的成功,因为题材或者受众的原因,它在假期时成了一匹黑马。这些,周小姐想必都是知道的吧。” 当然,我是其中的演员之一,因为这部剧,受惠至今。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没有资本的我现在能在大二出演一部电视剧,为还算有些知名度的三线女星作配,大概它的原因占了至少八成。 “但是之后,瑞清好像在影视业并没有再做过什么投资了。”我不禁思量起来,当年剧组的人员,包括外界,都在疯传专注于各种实体制造投资的瑞清集团要以《火焰世界》为踏板,进击文娱行业了。熟料那之后,却半点风声也无。那次投资的成功,对于这个老牌企业来说,好像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不需要作过多的乘胜追击。 “实不相瞒,你拍的这部剧,《飞舞》,因为导演的原因,是瑞清集团旗下刚刚创办的文化娱乐有限公司时隔多年投资的第一部剧,你也看到了。”陈尧听到我的回答,微微笑着。 “你……”我有些犹疑,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是你,现在在负责公司?” 陈尧点头,他始终注视着我。如今我在校园里也算接触了一些富二代或者是身家算是显赫的人,他们有的张扬有的安静,全凭自身性格的不同,但总归不会让人忘记他们与旁人的云泥之别。只有陈尧,抛开那张惹人的脸,他一切都平和的像是从我儿时弄堂里走出来的伙伴。不过说起来,我们确实在很久以前就打过照面。 “这是我从国外回来之后开始做的第一件事,所以很重视。”他说。 “那么陈先生找我来又有何贵干呢?毕竟,我只是个未踏出校园的预备演……”我话还没说出,脑海里就蹦出一个念头,我想也不敢想,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看见陈尧笑容越发深了。 “你很聪明,周小姐。”他漫不经心的说,“我们想要和你签约。” 我平静下来,手重又放到座位前方的台子上,把玩着放在那上面的一个小装饰品,“如果签约,我是你们的第一个艺人?”我问他。 “是的。”陈尧说。 “所以你们公司现在一穷二白到这种地步,连签约艺人这种事情都要总经理亲自跑过来?”我调侃一句。 “对,就是这么一穷二白。”陈尧面不改色。 我又拉开车门,起身准备离开,“我妈妈之前一直负责我的这些事情,我想跟她讨论一下。” “当然。”陈尧最后说。 但他这么笃定,就像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局,我会签约。而就像他笃定的,我没有理由不签约,没有任何理由。所谓的找妈妈商量,不过又是一次我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而找到的理由罢了。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在陈尧和另一位负责人的注视下签了合同。他说:“周小姐,你是我们公司签约的第一个艺人,请多指教。” “陈先生,你的公司也是我签约的第一家公司,所以,请多指教。” 我们第一次握手,我的手冰凉,他炽热。握住几秒,没有留恋的松开。 第4章 我的经纪人的名字是严婉,名字虽婉约,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没有公开微博?”见面第一句话,她问我。面前的女人素面朝天,嘴边还叼了根烟,手却朝我伸过来,“手机。”她向我示意。 我规规矩矩的把手机递给她。她点开我的微博的app界面,翻开我的账号,一条条看我的微博内容。翻完之后,很满意的样子。 “这些都留着,你注意最近几天发几张在学校的定位啊那样的微博,能让别人发现这是你——周唯——的微博就好了。”严婉说,“戏快拍完了。” 第6页 她用的肯定句。 我点点头,《飞舞》原定的集数就只有短短三十集,我作为配角今天其实已经拍完了基本上所有的戏份,只等着导演要我补完几个镜头就好了。 “好好上课,不要谈恋爱,不要干什么让人说闲话的事,懂吧。” “懂。” 我待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大家特意帮我准备了一个蛋糕。结束了拍摄之后,沈关还有平时与我接触很多的四五个化妆师、摄影师、灯光师走过来,沈关拿着一个蛋糕。 我哽咽了一下,是真的惊喜:“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演员杀青了都要庆祝一下你不知道吗?”化妆师肖薇对我说,“这只是你第一场杀青的戏,以后你会出演更多的角色的。” “真的吗?”我说,接过蛋糕,“你们一起吃啊。” 学校大二安排的专业课其实最多,不过因为拍戏,胡老师帮我批了假条。结果隔了好几周再坐在教室里听理论知识,我才深觉自己落下的太多了。唐悦坐我旁边,见我一直翻看书本,问:“你别慌啊,就只是理论知识不看又能怎么样啊,你演技这么好,没事的。” 其实关系很大。我却解释不清楚。自我小的时候拍第一部剧开始,纵然我不喜欢拍戏,却能感受到周围所有工作人员的专心致志,后来我反复观看那条广告,觉得它从创意到剧本再到构图都极具观赏性,而我在其中,是构成最后那件艺术品的一份子。包括《火焰世界》,它是儿童剧,但是承蒙导演和编剧的构想,待我成年后再去观看剧情,其中世界观之大,令我咋舌。 我是演员,我听从导演的指挥,根据编剧设置的剧情演戏,可是怎么演,怎么呈现,却全都仰赖于我。我是他们的解读和呈现者。 “你拷了ppt吗?”我问唐悦,没待唐悦回答,旁边的孟卿转过头来说:“我发给你。” 孟卿在入学之前学习舞蹈多年,有一双桃花眼,勾人的要命,当时入学的戏剧表演专业排名,一共二十五个人,孟卿第一,我只在中间位列,就因为这,网上还有过一些争议,拿我和孟卿作对比,说我是昔日颇有灵气的童星,却在成年后天赋尽失,不如孟卿气质幽怨,有青衣的潜质。 “谢了。”我冲她笑笑。孟卿很快的回我一笑。旁人甚至有的同班同学都以为我和孟卿一定势成水火,是天生的竞争对手,却不知道我和她就算从不亲厚,但是见到的第一面就心有灵犀,虽无法成为密友,但绝对不是对手。 “你的戏拍的怎么样啊。”她悄悄问我。 “见到顾楠了,她比照片里更漂亮啊。”我跟她讲了一些见到何子清和顾楠这两位明星的感受,还有和沈关的趣事,一节课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书上,知道又空废了一节课。 在学校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我从严婉发的微信上知道《飞舞》剪辑的工作快要完成了,还剩下最后定档的事情。 学校期末的作业是大家一起排练莎士比亚的一部戏剧,到最后演出。我和孟卿、唐悦一起去图书馆查过去的话剧文本,打算改编它,毕竟太多演员珠玉在前,我们是绝对比不过的,只能在创意方面狠下功夫。 “大三就要实习,去剧组拍戏了,我这还没啥门路呢。”唐悦唉声叹气道,“周唯你是童星,完全不用着急,像钱奕如她家是自带资源,更不用着急,孟卿啊,我们怎么办啊。” 我也在想这件事。我知道孟卿其实和我的家境一样,并不优渥,甚至我的妈妈打小其实已经为我规划了路线,尽自己所能的为我打下基础,孟卿的父母没有。想到这儿我望向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导演系的一个师兄喊我去演他的毕业作品。”孟卿说。 “那还行。”我对她说,“你已经想好自己未来要往哪方面发展了吗?” “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她对我说,拧起眉头,“那你呢,你想好以后怎么走吗?” “我不想想,设想未来是很美妙,但是实现不了反而更加让人失望吧。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唐悦在一旁大惊小怪:“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感觉已经跟莎士比亚完全没有关系了。” 等晚上我回到宿舍,精疲力竭,看到手机上严婉发来的信息,让我明天去公司一趟。 明天去公司。我恍惚一下,发觉自己最近太过忙碌,上一次见到陈尧已经是两月之前的事情了,上次的我还在忙着期中考试,现在已经是期末考试了。欲望来的太突然,我想起陈尧,目光闪动,轻手轻脚爬到阳台,蹲在地上掏出一包烟来。 第7页 烟瘾来的太匆忙,我拿出手机,找准角度黑暗中自拍一张,确定调大亮度就可以看出是我之后发到了微博上。我用这个账号第三年,微博总数今日刚好停在一百条。 “最近好忙啊,在准备期末考试。”我发送给陈尧。 已经是十一点了,那边回复:“明天正式签约,我也会在,电视剧的定档出现一些问题,会跟你说的。” “明天见。”我讨厌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是没办法,是我有求于他。 夜空墨泼似的疯狂,竟都没能染指那轮清幽的月亮,我手间的火星一闪一闪,亮了几下后我和它都觉得无聊,我就把它按在地上,火星跳跃几下,彻底暗淡下去。 第5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就醒了,辗转反侧一阵始终睡不着觉,轻手轻脚爬下床之后套上衣服,对着镜子涂了层口红,推门出去了。 陈尧的公司在商业中心地带,乘地铁过去一个多小时。我用手机导航,骑辆自行车出发了。在高考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变得特别喜欢骑车,连烟都很少再碰,晚自习逃课出去一骑就是两三个小时,后来在出教室的时候被班主任抓个正着,他把我叫进办公室,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偷溜出去得事情,反而说:“你真的想好要考戏剧学院了吗?” “是。”我说。 “你的成绩虽说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是一本还是可以考虑的。”他说,“人年轻的时候觉得可以恃靓行凶,到最后才会发现其实通过这些得到的东西失去的也太轻而易举。” “我不想当演员,我想当哲学家。”我说,“不过我要先去体验生活。” 我骑车在路上,风狠狠刮过我的脸,路旁有男生对我吹口哨,喊:“呦,美女。” 我知道他们对我这样喊,对别人也会这样喊。我妈经常对我说:“你看你,有了这张脸,还怕什么呢。” 她还说:“长的好看,就会在生活里受到优待的。” 她是服务员,每天端盘子的时候有男人借机抚上她的胳膊。她把这视为可以吹嘘的资本。但是不是。 那些男生用迷瞪瞪的眼神看我,但他们不是喜欢我。他们用迷瞪瞪的眼神盯着任何一个他们有兴趣的人,评估哪一个容易到手,然后把你当做猎物去追求。你漂亮,但是漂亮的让人想要把你玩弄,把你征服。你漂亮,但是所有人都会对你吹毛求疵,等你露出与你的外貌不匹配的愚蠢,他们就会一起会意的微笑。 老师对我说“恃靓行凶”。 不,这些才是我从小到大习来的最好的一课。你拥有什么,你就要把你拥有的不当回事儿。你一个眼光过去,以为可以把那个男生迷倒,让他为你神魂颠倒,其实他转身把你抛在脑后,是真喜欢你,也是真喜欢别人。 我疯疯火火骑了两个小时,拿出手机发现刚到八点,于是停好车,往圣心公司的大门走去。 “周小姐是吗,严婉小姐在九楼会客厅等你。”大厅的前台接待看我很奇怪。 我不奇怪。公司签约的第一个女艺人,是谁都会想歪。 严婉和陈尧都在那里等我,我透过玻璃,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在聊天,很开心的样子,陈尧不自觉的用手靠近自己的下巴,一副无奈的样子。 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 要是能只做给我看就好了。我想,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陈尧把合约摊在桌子上:“你看看。” 我在桌子上找笔,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尧咳了一句:“先别急,最好还是先给自己的家长还有律师看一下。” 我仰起头,“一,二,三”,泪光恰到好处的在眼里闪现:“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觉得自己很坏,在剧组演戏时那么程序化,但是到陈延面前,我给周唯设定了无数可怜巴巴的形象,然后一一呈现。 严婉待我签字的时候说:“你的过去的经历我也去查了一遍,很干净,这点很好。” “自己再想一遍,有没有什么会被别人提到的把柄?”她再三确认。 我把自己这二十年的生活放在心里囫囵吞枣了一遍,无奈摊手道:“没有,我妈管我还挺严的。” 严婉很满意:“我不会强行让你扮演什么角色,在生活中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但是你自己……” “我知道。”我说,“我已经想好了。” “严婉姐,你不用管她,她自己脑袋里想的就够多的了。”陈尧垂下眼睛望我,我打量着他垂下的眼睑,坐着不动。 严婉仔细的看了看我,道:“方导那边还有点事,我先出去了。”倒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我问陈尧。奇怪的是,我总觉得我和陈尧之间很熟悉,所以什么问话都脱口而出,因为觉得他不会介意。 第8页 “你要期末考试,我也有年终业务考核啊。”他弯腰整理桌上的合同纸,“《飞舞》要要网播了。” “网播?”我愣了,“方导不是说……” “是于华的新戏,他跟总局那边打了招呼,把我们给挤下来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荒谬,要说挤下来,谁敢挤瑞清集团的太子爷啊,偏偏这位爷卧薪尝胆,把自己的身份捂的死死的。这样想着,我还真笑出了声:“网播就网播呗,反正现在电视也没人看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话锋一转,“请你吃饭,你赏脸吗?” 陈尧从上到下打量我,过了半响把一张十块钱掏出来给我:“我想吃煎饼果子。不要辣。” 十分钟之后我站在街对面的早点摊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老板娘问我要什么。我说:“……两个煎饼果子,”想了想,“一个加烤肠,一个不加。” 然后气势汹汹的爬到九楼,“噔噔噔”敲他的办公室的门,把没有烤肠的煎饼果子递给他,然后理直气壮道:“钱不够,再给我五块钱。” 这回轮到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嘴里念叨着:“抠门。”又从衣服口袋里扒拉出卷成一团的五块钱递给我。 我眼角猛地一跳,嫌弃的挥手:“你还是别给我了。” 结果就是我和陈尧一起坐在他的沙发上啃完了煎饼果子。我在咽下去最后一口的时候被呛住,痛苦的咳嗽几下之后拉住陈尧的袖子。 陈尧递给我一杯水,我“吭哧吭哧”的喝下肚去。他嫌弃道:“吃个饭居然都能这样,我刚一听到声音还以为你的饭里有毒呢。”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慢慢松开他的袖子。 结果那天吃完早饭之后我就呆在他的办公室里。陈尧没让我走,主要是我自己也不想走,于是厚着脸皮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等看完之前戏剧理论课老师做得ppt之后再抬头,发现陈尧还是以相同的姿势待在电脑前,时不时翻看自己手中的文件,等到他注意到我望着他的目光,说:“无聊了?” 我摇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是明年我们公司重点关注的一个电视剧的制作项目。” 我想了想:“你今年只是投资。”语气是陈述,“但是它变成了网播,而且是一部小成本的校园剧,收益目前还没有看到。” “网播未必不好。”陈尧说,“而且,这只是开始而已。” 我来了兴趣:“目前影视行业里的龙头老大是千则,在电影圈里独占鳌头,电视剧那边也有几家成熟的制作公司,不过……” “不过网剧呢?互联网的大趋势已经这么明显了,各个卫视的空间其实也已经被挤压殆尽,而网络平台却还是新兴产业。” 我乐了,说:“总之你想好了就成。” 陈尧一笑,虎牙露出来,片刻又回归平静,继续埋头于他桌子上的文件。 我就无所事事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又不肯走。陈尧受不住了,旁边说道:“你精力还挺充沛的,一大早上骑自行车过来,还有力气在这里走来走去。” “你看见了?” “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你了,嘴巴咧的开心得跟个什么似的。” 我又翻了个白眼,气冲冲的在沙发上坐下来:“要签约了能不开心吗?” “没让你不开心。”陈尧淡淡来一句,“要不你去看部电影轻松一下,提升下文化修养,小演员?” 第6章 陈尧没有跟我细说,但是他的态度大概很明确了,圣一的态度是和网络平台寻求合作,在老牌娱乐帝国的空隙中寻求生存空间。 我知道他一直在为来年开春时候要制作的那部电视剧焦头烂额,所以只在早上和晚上和他发消息,陈尧都是短短的几个字回复过来,我却乐此不疲,一直和他分享我们排练时候发生的趣事。 严婉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一个新的网综在策划,主题是每期邀请一个童星,来谈谈他们的成长历程。 “还在策划,我看了一下,录制时间刚好在《飞舞》播出前几天。” 我连声说好,放下手机,孟卿打量着我:“签公司了?” 我点头。 “你别跟别人讲,不然闲言碎语就要多了。”她叮嘱我。 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当作期末考试的话剧,但是把它的背景放到了中国,台词和人物关系全都本土化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家族世仇也变成两个有利益纠葛的公司之间的故事。 几个老师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大都给了不高不低的分数,胡老师直言:“想法很好,可惜将想法落实的能力还需要再锻炼啊。” 我们几个规规矩矩的站在台上,听老师点评,都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第9页 结束的时候我负责收拾布景,唐悦过来戳戳我:“周唯,你演的那部剧今天居然在快视的首页耶。” 我拿过她的手机看见快视的首页上是我们四个人的海报照片,旁边写着播出时间,是明天晚上。 “这宣传也太潦草了吧。”唐悦说。 我慢慢收拾道具,应了一声。 开播的那天我守在手机前面,等时间到了赶紧点进去,我妈打来电话,开心的说:“我女儿在片头就出现了啊。” “妈,我跟经纪公司签约了。”我到现在才告诉她这个消息。 电话那头果然沉默下来。 “签约以后毁约是要赔钱的。”我又对她说,意思是你想让我去改我也改不了了,所以你还是就这样接受吧。 “你这个暑假别回家了。”她说,挂了电话。 无所谓。我耸耸肩,继续看直播。快视引进弹幕是第一次,我把弹幕打开,看见越来越多的评论出现在上面。这时是我的戏份,我饰演的角色和沈关饰演的角色在互相对骂,我和他的关系也是在打打闹闹中继续加深的。 弹幕上飘过一句话:“这个小姐姐长的好英气啊,我死了。” “童年女神啊她可是,《火焰世界》没看过?” 后面又跟了几句“圣一,我的童年最爱。”,我很高兴,截了图发给严婉,想想,又发给了陈尧。 怎么也没想到是陈尧先回复。 “挺好的。” 我很高兴,一时冲动的给他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的接通,陈尧有些沙哑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让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演的挺好的。” “真的吗?”我笑眯眯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自己演的戏呢!” “《火焰世界》不是你的童年啊。” “……”我其实讨厌这部戏讨厌到极点,但是还不能把这些说出来,只好附和的笑几句。 “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里,所以暑假还会留在这儿吧。”陈尧问。 “嗯,就在学校。” 然后大家就突然都不作声了,我几次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匆匆添上一句:“我继续去追直播了,挂了。” 那边“嗯”一声。 “等等!” “怎么了?” “你会一直在公司吗?”我急切的问。 “如果没有紧急事务的话,在的。” “我去找你,好吗?”我问他,心脏砰砰跳,原先以为是手机外壳用久了发热,后来才发觉是自己的手热到出汗,于是粘腻的握着手机。 “你是公司的员工。” 这是你说的。你开的头。 我乐呵呵的把手机重新放倒在桌面上,继续看顾楠和何子清的爱恨情仇。 那天晚一点的时候我刷微博,看到自己关注的一个营销号选了几张我从小到大演戏时候的动图,上书一句很废很直白的话语:“看周唯从小到大的演技,唯一不变就是灵气。” 我想严婉给我买的营销不太行啊,然后拉到下面看评论,在底下几个水军账号清一色的“好看”之后,我看见有几个带着我的名字的账号在评论,大概这就是我全网仅有的几个活粉了吧。 于是周唯的最大粉头——我自己——给我的活粉们欢快的点赞,以示支持鼓励。 等到正式放假的时候我就开始了自己每天觍着脸跑到陈尧公司的历程。每天早上我七点钟起来,在操场上跑几圈步,然后提着卷饼去找陈尧。 他有的时候在办公室,有的时候不在。在的时候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边啃煎饼边玩手机,不在的时候我就还是坐在办公室里等他回来,边等边玩手机。 《飞舞》播到第五集的时候,我去录了严婉曾经跟我讲过的脱口秀,主持人是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人华爷,但是在我小的时候他还是西装革履的站在台上主持各种晚会,现在他再也没有在电视上出样过,已经没有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额前仅剩的几根头发被服帖的梳在一起。可能恰恰是因为这样,我没有感受到平日里在剧组时那些前辈对我的的颐指气使,他更加的平和,提问的方式也很家常。 “现在《飞舞》正在快视热播,你作为其中的女二号在网络上也被许多人讨论。但是这对于你——一个童星来说,可能又会与其他新入行演戏的演员有不同的感受吧。” 我们在正式录制前并没有作过多的交流,所以当他以这样一种对我熟悉和亲切的方式来讲话时,我是实打实的愣了一下的,然后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其实对于我来说,如果真的有什么能拿出来讲的感受的话,那就是以前有许多同学见到我会喊圣一,圣一,因为那是我饰演的第一个角色的名字。现在的话,可能他们见到我的时候什么也不会说,因为他们没看过我演的那部剧,也并不认识我。” 第10页 摄影棚里响起轻微的笑声。我刚舒一口气,却见那头主持人很快的跟了一句:“所以在你心里,《飞舞》这部剧是属于没有热度,不能为你带来知名度的类型吗?” 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台本上就没有。我很快的回复他,这一回精神比刚才专注了许多:“并不是的。《飞舞》目前播到第五集,剧情还远远没有展开,主角的背景尚未介绍清楚,配角的性格又怎么会得到彰显呢?我刚刚说他们并不认识我,可能还带着一丝遗憾吧。” “哦?为什么会有遗憾呢?”他紧随其后。 “因为一个好的演员他是具备能够让观众把他和他饰演的角□□分出来的能力的。七年前,我不具备,大家见到我都在喊圣一圣一的,七年之后,我还是希望从他们见到我的反应来推断我的演技有没有进步的。” “但是其实你其实还是在学校读书,接了大量的戏又拍综艺,会不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学业,进而影响到你的演技呢?” “首先,我虽然在学校读书,但是下一学年就是大三,学校安排了大量的实习时间来让我们可以进组拍戏。这部剧的宣传工作其实大多都承担在主演的身上,我在下周才会和他们去跑路演。然后,我觉得在剧组拍戏也是一种学习吧,毕竟有一句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我总得被人牵出来遛遛的吧。” 整个综艺录制了将近三个小时,华爷就没有断过问话,我也不停的在讲话。到结束的时候,整个人虚脱在椅子上,新来的助理何平跑过来递给我一杯水,小声说:“这是见人下菜碟呢。” “这算什么见人下菜碟,”我挥挥手,“人家做节目总得有噱头吧。” 我走过去,到在一旁休息的华爷旁边,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句:“老师辛苦了。”又给还在场的工作人员倒水端水。何平想要跑过来拦住我,严婉拦住了他。 回公司的路上我和严婉一起坐在后排,何平在副驾上。 严婉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原先其实心里也在疑惑为什么公司第一个签约的人要是你……” “严姐言重了。”我低声说。 “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童星,在戏剧学院读书,没有过能被人挖掘的黑历史。特别是今天,你的表现让我觉得陈总不仅投资眼光好,看人也特别准。” 我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严姐言重了”。 车里气氛安静下来,司机打开收音机,电台正好在推送千则新推出的艺人荆然出的歌。 “话说荆然可是千则副总的亲戚呢。”何平爆料。 “是吗?”我礼貌性的接了一句。其实之前网上就有人热议荆然的背景,但是想想,能让千则一个影视公司专门精挑细选歌曲送一个音乐人出道,没有背景怎么可能,更何况荆然唱功并不出众。 “如果你没有遇到陈尧,可能毕业了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吧。”严婉还是在对我说话,话里话外有什么我不想去想。 “是我运气太好。” 我的表面功夫做得足,心里却不这么想。如果我再早出生一点的话,“虚伪”这个词可能就是为我而造的。我知道严婉说不定也这么想,她近四十岁,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跟着陈尧出来另立门户,重头来过,要来带我这个初出茅庐、无权无势无名的小人物,心理历程不知道有多复杂。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没有怨言,甚至对我百般容忍。 若说运气,真的带一点。 第7章 我跟在严婉的后面上电梯,她在六楼先下去了,走时也没管我。我轻车熟路的按下去九楼的按钮,输了密码,去找陈尧。 已经是十一点多了,陈尧坐在沙发上,衬衫袖子挽起来,腿上铺一层毛毯,毛毯上面又放一台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听见我推门的声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就开口问道:“录完节目了?” 我恍惚间居然有一种自己推开的门是回家的门的感觉,天知道我从生下来就没有爸爸,这种感觉是怎么得出来的。 “录完了。”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严婉在安排你接下来的工作,你听她的就好了。” 我原本还放松的弯腰缩在沙发里,听到他的话,直接直起身来,问他:“那我接下来演什么戏也是她决定?” 陈尧“嗯”了一声。 我竟然觉得出奇的愤怒,因为这样的感觉太似曾相识,可是等平静下来,早已知道我是没有权利去生气的,沉默半晌,问:“那我能看看那些剧本吗?我的意思是……” “你跟严婉说,这些事情她心里有数。”陈尧把电脑放到一边,双臂舒展,竟然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第11页 他皮肤白净,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我看久了,就挪不开眼睛。 “你想吃点夜宵吗?我请你。”我被他迷了心窍,这句话脱口而出。 所以当我把陈尧带到烧烤摊那里的时候还是很心虚的,但是我刚跟妈妈吵架,拉不下脸问她要下个月的生活费,拍戏的钱又早就全都寄回了家里还房子的贷款,银行卡里就只剩下平日里攒着剩下来的钱。 陈尧倒是面色如常,跟老板说了句话,对摊位指指点点几下,然后拉着我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坐下。 我不由的瞪大了眼睛:“你还挺熟练的吗!”心中不由得脑补出了豪门少爷惨遭排挤只得在烧烤摊填饱肚子的凄惨景象,于是一脸同情地对他说:“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陈尧用“你有病吧”的那种眼神看我,“你觉得我是喝露水长大的吗?” 我赶紧摇头:“我以为你是喝神仙水长大的。”看见他一副完全不想理我的表情,又说:“七年前我刚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派头真足,明明是高中生,就一副土老板的样子了。”讲着讲着,想起什么,又探头探脑的问他:“你还记得当时的我吗?” 陈尧像是想起什么,没忍住笑,下意识的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记得。” “当时你站在一群男生里面,手上还拿根筷子,丑死了。” “……”我被他的直白刺激到了,默默放下了手里本来拿着的筷子。 老板这个时候捧着一盘子串过来了,他把盘子重重摔在桌子上,刚刚起身,却猛地一愣,朝我脸上盯了片刻,突然说:“你是……那个……”他用手挠挠脑袋,“那个电视剧里的那个女学生?” “啊?”我张大嘴巴,“什么女学生啊,我怎么不知道。” “嗨,”老板憨厚的笑了,“那我可能认错了吧。” “成为影后之前的必经之路。”我对陈尧打哈哈,自嘲道,“我们现在可是利益共同体,你可要好好关照我啊。”心里却在想,啊陈尧小朋友,让我在床上好好关照你吧。 “你以后还是戴口罩出来吧。”陈尧没理会我的话,提醒我道。 《飞舞》播到第二十集的时候,它爆了。不是一夜之间突然家喻户晓,而是每天都在增长,直到第二十集。我在每天晚上点进去的时候其实也注意到它的观看人数每晚都在不停的上升,表现在弹幕是就是我在观看的时候都不能打开它,不然弹幕会把整个屏幕全都遮住。 顾楠和何子清在那段时间经常上热搜,有他们的粉丝甚至剪辑出了他们在花絮里的镜头,当作cp的糖。 我的微博也是在有一天的留言量突然增长,有人留言说:“小姐姐,我找到你的微博小号了哈哈~” 不知道是哪个网友找到的。还是真的存在那个对我感兴趣到要找出我的微博账号的网友吗? 我默默的把微博名字修改成自己的大名周唯,关注量日渐增长,也算是蹭了一把这部剧的热度。 严婉把一个剧本发给我,我扫了一眼那个文件的名字——《当你遇见他》,没点开,直接问她:“请问我现在有什么试镜的机会啊。” 她打电话过来,没好气的说:“你不满意那个本子?” 我忽略她的语气,只是说:“不是,我知道严姐你为了我的路线的规划花了很多心思,其实我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现在提到看剧本的事情,只是想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有多少选择。” 她那边语气放缓了:“其实《飞舞》播出之后,有两三部网剧找过我,但是阵容啊什么的……这个本子是我看到的制作班底不错的了。” “我能去试镜吗?”我问她。 “试镜?”她明显的愣了一下,“有是有,但是你自己想想,就算去试镜了,角色就会是你的了吗?” “我干脆就直白一点挑明了吧,陈总他是绝对不肯让我们借他的背景去抢角色的。” 我说:“严姐你把那几部试镜的戏都发过来吧,我还是想去试试。” 我翻严婉发给我的文件到半夜,看到最后的时候心念一动,那部电视剧是圈内有名的仁心影视公司负责制作的,导演的名字沈徵我就更眼熟了,他原先也在我们的学校就读,后来辍学,再然后就是拍微电影获奖,一举成名。 这部剧的简介上写它主要是围绕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后沿海地区一群人的奋斗展开的,这次公开试镜来选定的角色总共有两个,其中有一个是女性角色齐霜,是陪伴男主角沈昆一路成长的知己,与他一起在商界厮杀奋斗,最终却没有和他走到一起。 试镜时要表演的内容就是最后齐霜远走海外,与沈昆告别的内容。 第12页 我看着上面寥寥几段话,不由自主的把沈昆代入陈尧的面目,感觉顿时舒服了许多,开始设想起情节和台词。 我知道严婉刚才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知道我就算到最后跟陈尧在一起了,其实也只是无伤大雅的陪衬,不会有什么影响。陈尧到最后还是会跟和他门当户对的女生恋爱结婚,然后我就会在他们的婚礼现场哭的眼线睫毛膏一起掉下来,在宾客看病人的关爱眼神中大喊:“不要离开我!” 我被自己戏精一样的想法震撼到了,抖落一下身子,在接到陈尧发来的微信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发了视频邀请过去,那边接通,结果就看见陈尧头发还是湿的,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端端正正的坐着看我。与他对比,我的那张大脸显得满面油光,笑容也格外猥琐。 “……”我有种想要关上视频的冲动。 “你要去沈徵的新戏试镜?”他问。 “当然了。”我一边回答一边挪动台灯的位置,企图通过打光的变化让我的脸不那么油腻,“老实说,我不想演那种爱情剧。” “你自己的道路你自己规划,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陈尧顿了一下,艰难的接一句话,“别忘了给我公司赚钱就行。” “……” “你怎么看起来在宿舍?” “我的脸这么大把屏幕都挡没了,你居然都能看出来我在宿舍?”我惊了,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 陈尧那边移动了位置,好像到他的卧室去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明天我要去英国了,一周之后才回来,你这一周都不用来公司了。” “啊……”我哀叹道,“行的吧。”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巴拉巴拉地跟他讲我录制节目时候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就困了,揉揉眼睛和他道晚安之后很快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8章 其实陈尧不跟我说他要出差的事情,我最近也要因为路演宣传电视剧的原因去不了公司了。严婉没有跟着,只有一个助理何平跟在我的旁边。我们两个人买高铁票,一路风尘仆仆的跑到祖国的最南边,等到了剧组安排的酒店才最后得知工作人员没有订我的房间。 何平把箱子扔在地上,气愤地要大声嚷嚷。 我弯腰把行李箱提起来,对坐在大厅沙发里的工作人员标准化微笑:“可能是我自己来的太晚了。我们再出去找一间酒店。” 工作人员在涂指甲,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指甲看,这时从鼻子里“嗯”一声。 何平其实也是个刚从大学毕业、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在我拉他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还在委屈的抱怨:“为什么偏偏我们的房间少了啊。那个人是故意的吧。” 我扫他一眼:“你不要再说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抱怨只能是姿态最不好看的一种应对方式。” 何平服帖的闭上嘴巴,伸手过来想帮我分担一点行李。我推开他,说:“不用,你打车,在车上问问司机附近还有没有酒店。” 我们这一趟安置行李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最后总算是找到一家空的宾馆。何平放好他的行李,出来找我,见了我却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快说。”我累的要命,说话也不耐烦起来。 何平用手不停的磨蹭他的裤缝,本来就因为胖的原因五官全都团成一团的脸此时显得更加拥挤,我看着它们跟春运时候一样的拥挤,觉得闹心。 “其实之前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是陈总的……”他总算说话了,天哪,“包括严婉姐对你也……” “可是跟你相处下来,我好像理解为什么公司签的第一个艺人是你了。”他终于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心说是啊,你是不知道我为了要一直让自己在别人眼里说话做事毫无瑕疵、没有让别人拿来抱怨的把柄有多辛苦,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屑一顾道:“你原先这么想很正常,没事了。” 而且你想的也未必不对,我就是想睡了陈总,只不过还在尝试的路上罢了。 何平听了我的话就真的松一口气,心情一下子好转起来,五官舒展。但他还要多嘴:“你真的不要再去找陈总啦,像他们那样的人……” 这回他是准备要把话说完的,但我打断了他:“我们去哪儿吃饭?” 这一回在顾楠和何子清身价猛涨之后,我连他们的面都再也没见到了,唯一打了招呼的是沈关,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不约而同的是:“你签公司了?” “签了。”异口同声的说。 “你签的哪家啊?” “圣心。”我说,然后就见沈关神情费解的思索。 第13页 “这公司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最后他嘀咕道。 “……”我不得不提醒他,“就是投资我们这部剧的公司。” “金主爸爸都不记得,你怎么回事,居然还混娱乐圈!” 沈关听到之后仰头大笑。 其实甚至不到半年,我再来到剧组就有物是人非的感慨。工作人员反正肯定是凑不齐的,导演和两个主演甚至都没有能够见到面。好在沈关性格还是那么大大咧咧。 我不由心念一动,拉住他。 他回头,许是看见了我感慨的眼神,下意识的护住自己:“你这么看着我是要干什么啊?” “虽然三个月过去,很多都改变了,”我深情地看着他,“看到你还是这么傻缺,我就放心了。” 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稀稀落落的笑声。沈关脸黑下来,头也不回的离开,真是洒脱。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来沿海城市,路演结束,散场的散场,我让何平先回去,自己买了第二天离开的火车票,准备晚上去海边看看。 海岸线真长。这是我唯一的感觉。 我在黑暗里不停的走。海水不时拍打过我的脚面,渗进松软的沙土里。天际与海是一体的,我要走去天空,就必须要走向大海。 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在人生第一次几乎全部陷进海里的时候,第一次接到陈尧主动打过来的电话。 “你还没回去?”陈尧问我。我看不到他,但都能想象出他穿着睡衣,趴在被子里给我打电话时贴近手机的那颗痣的形状。 “我去看海了。” 他就笑了,很短的一声。 好一阵子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就只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然后是风吹海浪,浪打沙滩。 “你知道吗?”他问。 我就“嗯”一声。 “我去英国的时候参加一个宴会,席间有人敬酒。我就喝酒。” “到最后喝的晕晕乎乎的,扶着椅子坐下来,再看我周围,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不停的被人敬酒。原来是他们听说中国人在酒桌上的笑话,也要来看看我喝醉之后出的洋相。” 我就也问他:“你知道吗?” 陈尧“嗯”一声。 “我去参加路演,工作人员帮忙订酒店,结果等我到了那里,她才对我说把我给忘了,我没有空的房间住。” “老实说,我觉得她就是在看人下菜碟。但是为了生活,为了钞票,我还要对她微笑。” “生活不易啊。”陈尧也学着我的语气感叹。 我想我和他的生活不易指的不是同一件事,也不是相同的感受。但是我妈从小就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觉得足以把自己的世界完全摧毁、天崩地裂的烦恼,我的烦恼陈尧未必经历,陈尧的烦恼也是我没有办法去触及的。 最后我走累了,在网上查了地图,坐公交车去火车站。我没有订旅馆,因为来这一趟的花销已经叫人咋舌。我把行李放在火车站大厅里的长椅上,跑到商店里买一包十块钱的烟,蹲在路边抽完了。 圣心公司里有那种几千块钱的烟,抽的感觉简直是在做梦,让人在云端手舞足蹈。这包烟就很苦。但挑三拣四的人,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9章 我在陈尧办公室里对着他声泪俱下,指着他叫嚷:“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还没念完,突然就问:“这台词也太不贴合角色了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根本没真喜欢过一个人。”我念台词的时候陈尧不理我,这会儿倒是老神在在的把手里的文件放下,正儿八经两手交叠对我讲。 我听到他说的话就觉得想笑,不太想理,继续嘀咕道:“齐霜这么骄傲的人,喜欢人的时候是主动的,离开喜欢的人的时候不也应该是头也不回的吗?”我在想齐霜和沈昆一起打拼十几年,两人在最好的时间里都在一起,但在沈昆事业有成时,齐霜却选择退出也是凝聚自己的心血创办的公司,远走海外,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 对于这样的女人,爱情会让她这样情绪崩溃吗? 我觉得不会,甚至我怀疑在剧情发展后期她对沈昆是否还留有旖旎的念头。 “喂,想什么呢。”陈尧干脆走到我旁边,不满的拍拍我的头。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平静道:“沈昆,我要去国外了。” 陈尧很快反应过来:“你要离开?” “想出去走走。” “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我们相对无言。我眼里泪越积越深,到最后却只是说一句:“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放开陈尧的手,恶狠狠的擦一下自己的眼睛:“天哪,我这该死的演技。” 陈尧的手又放在我头顶上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拍”的动作,就是那样放着。 第14页 试镜是在仁心公司。我提前搭好长风衣和阔腿裤,脚踩高跟鞋,在地铁里挤了一个多小时,到仁心的卫生间补完妆,才进了他们指定的面试的房间。 在沙发处等候的没有熟悉的面孔,大概明星来面试也不会和我们在一起等待。我走进来的时候,原先嘈杂的室内倒像是大家都约好了一般,都不作声了。 我找到一个空位子坐下,渐渐才又有声音,先是小小的,后来大家一起开口,就越来越喧嚣。 离我最近的那个女生对她的同伴说:“这不就是最近《飞舞》里面女主角的闺蜜吗?” “对啊,我刚刚都愣住了,怎么长的这么像啊。” 第三个声音加入了谈话。 “别是照着整的。” 然后她们一起嗤嗤的笑起来。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我一向不太擅长在有所期待的时候原地不动,又觉得此时的准备全是无用功,干脆瘫倒在椅背上,手里把玩宿舍的钥匙算了。 房间的声音慢慢小了,房间也越来越空。角落里有水滴落下的“滴答滴答”声,匀称优美,我都能想象出它快到地面时的弧度。 一声“周唯”打破了原先的静谧,我顺从的跟随着走进里间,一排桌子后面坐着的人原先在热切的讨论着什么,等听到有人走进来,一起抬起头来。坐在最中间的人显得最年轻,但却留着络腮胡子,跟他本来白净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位学长还在学校的时候以他几个月就变一次的鲜艳发色出名,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都尝试过,行事也颇为出格,以至于我在他毕业几年之后的表演系里上课,都能有幸听到他的大名。 我对他们鞠一躬,开始尝试着把自己代入齐霜的角色里。 在严婉给我的剧本里,我印象最深刻是齐霜和沈昆还是年少时在大学校园里相遇的部分。沈昆彼时还是个规矩的乖学生,年年为了各种奖学金泡在图书馆里。他们一起去听学校安排的一个讲座,齐霜刚看完电影回来,来晚了,偷偷摸摸的坐到教室最后的位置,刚好和听到响声转身的沈昆对视上。 在所有剧情里,我最喜欢这一幕。 我抬起头来,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我要走了。” 在外间等待的时候,我偶尔能听到里间女生在表演时哭喊的声音。外人观摩演戏,其实也有一个隐隐的规矩:一个演员演技的好坏,标准在他会不会哭。 哭有许多种。撕心裂肺,默默流泪……情绪的进入是我们大二时要反复训练的基本功。但是,我们在一味的炫耀自己的角色时,却忘记了一点:有些角色本身不能哭。 我在讲着自己设计的台词时全程没有留下一滴眼泪。这样的状态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我不想去试镜,赖在家里大哭大闹,我妈就狠狠的推我一下,把我推到地上,用一根手指指着我说:“你再哭,你再哭我就打死你。” 我不敢哭,又想哭,就想法设法的控制自己身体的抽搐,长此以往,在憋眼泪方面,我可以算是一个行家了。 最后沈徵说:“很好。”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严婉通知我,那部她最开始拿给我看的剧本已经被钱奕如接了。 “那是我的同学。” “你也知道啊。”严婉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我身子赶紧向后仰去,用手护住额头。 “疼。”我轻声抱怨。 我内心是很笃定的,因为这个角色对于我来说实际上是有一定程度的感同身受的,论用心程度,可能她在我试镜过的所有角色中能够排到第一。我想演她。也知道严婉和陈尧之所以同意我去试镜是因为他们相信我对自己的未来规划有绝对的理智包含在其中,做事权衡利弊,不愿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然后仁心的公司打电话给陈尧商量合作事宜,顺便透露了齐霜的人选,是最近正在上升势头上的小花沈子瑶。 何平跟我说:“她根本没去试镜。”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对陈尧说:“是我没想到。” “你又何必自责,”陈尧说,“你准备的够用心了。” “如果你想的话,”陈尧突然低下头来,原先白净的耳朵都染上一层粉色,但他居然还要坚持说出一件对于他来说是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可以让他们……” “我觉得你和我都不希望这么做。”我对他说,看见他果然瞬间放松了。认识他其实已经半年了,我知道陈尧在为人处事方面对自己的出生有着出乎意料的抵触。包括圣心这家公司,说是瑞清集团旗下,但是有些工作在这里的员工都不知道它和瑞清有这么大的渊源。 第15页 我走近他,突然踮起脚在他还是粉色的耳畔轻声说道:“谢谢你。” 这个举动好像有些出格,但是陈尧这会儿居然没有刚才他说要帮我的时候僵硬了,反而很顺手的揽了在他旁边的我一下,兄弟一样鼓励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 第10章 戏剧学院在大三开学时候就会赶学生出去实习了。于是每到这个时候,很多学生开学都不会再来学校,所以我在见到唐悦时感觉挺惊讶的。 但是唐悦看到我时表情更加古怪,撇了撇嘴之后开始动手收拾桌子。在往常的这个时间,我们因为很久没见面,唐悦总会边打扫卫生边说个没完,能从她的亲戚欠债讲到她打过的零工,是以这个时间点的沉默,在此时此刻,显得让我格外的不舒服。 我几乎是头一回感觉到坐立难安,放下手中的手机,没话找话道:“你这个暑假怎么样啊?” “跟你比起来,就不怎么样了。”唐悦好像一直在等我先开口,然后她就可以借这个由头发泄自己心里的情绪。 “你签约公司了?” “所以接下来也是不愁接不到戏喽。那你看我抱怨找不到实习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我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看着唐悦平时一直是乐呵呵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她也会对我满脸厌恶,直盯着我看的眼神跟钉子一样。 “我只是觉得签约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喃喃地想向她解释。 唐悦抢过我的话,连环炮一样继续冲我说:“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签约了吗?你不想告诉别人是为什么?明明这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又或者——”她带着恶意地停顿了一下,“你是怎么有渠道跟公司签约的呢?” 我看着唐悦的嘴巴,它一张一合地离我越来越远。我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被人背叛了的不可置信和羞耻感,急不可耐地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说。我们住在同一个宿舍两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真不清楚。 我心里突然蹦出这句话,原先涌上心头被指责和肆意猜测的愤怒眨眼间烟消云散。即便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两年,平日里也是说说笑笑,可是就像我在此时此刻才见到唐悦从未向我展现过的另一副面孔一样,我心里那些微妙的心思,又怎么能向她全然道明呢。 她见我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只觉得是自己占了上风,嘴角笑意越发明显,讥讽道:“我这学期也要搬出去了,你一个人呆着爽快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脆弱。我想着,看她风尘仆仆的来,然后再风尘仆仆的提着行李箱走。眨眼间宿舍就好像我一整个暑假呆在这里时的样子一模一样,谁能想到刚刚住在这个房间两年的人刚刚突然撕起来了呢? 我必须要做作的叹一口气,然后点根烟,这个镜头才会好看。但是在现实里,我只能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继续低头玩手机。吵过架的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不会为这段关系的结束而默哀甚至一秒钟。 严婉说她还在给我看剧本。这一回我乖乖的了,再也不敢多提什么意见。唐悦说我不愁接不到戏什么的,我真想大喊一声冤枉。现在的我不就是个无业游民吗? 电话响起来,是何平的。我接通了,电话那头何平急切的声音响起:“姐,你过了!” “我过啥了?六级”我问。 “你面试的那个戏,被选上了!” “?”我面上不显,但是还是困惑,“可之前不是说沈子瑶接了那个角色吗?” 何平庆幸道:“沈子瑶在那段时间居然还接了别的戏。被沈徵发现了,结果闹得就不太好看。”然后他的声音小起来,让我都能想象出他用手捂着嘴巴,一脸的八卦:“内部消息,姐,你别告诉别人。” “……” “知道了知道了。”我挂了电话,激动的在宿舍里绕来绕去。 有好消息的那一刻要与人分享,这样的人之常情放在我这儿却不成立。可今天,我拿了宿舍的钥匙,走在去圣心的路上。 有些时候我觉得人生总是喜欢逗你玩,噼里啪啦朝你左右脸打一个巴掌之后再给你递张椅子,对你说:“坐好了您嘞。” 没错,人生还特么是个北京人。 我推开陈尧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的人不是陈尧,是一个小姑娘,齐刘海长直发大眼睛,朝我望过来的时候我自己的心都要被萌化了,于是沉默了半晌,问那个姑娘:“陈尧,你变性了?” 那姑娘先是发愣,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边笑边拿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是来找他的,是他的朋友,你呢?”她这样问,坦坦荡荡,眼带笑意的看着我。 第16页 我沉默了。在朋友、下属等几个词飞快的做了选择。 “我是他的员工。”我对她说,“有工作上的事情来找他,不过他现在不在。那我先出去了。” 我对她指指门外,她微笑的朝我点点头。推门而出的瞬间,我伪装出来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怔怔的走路,原先迫切想要分享自己面试通过的心情也烟消云散。 那个女孩的笑容我太熟悉了,我曾见过别人这样的笑容,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自己也曾无数次这样笑过。因为觉得对方与自己毫无瓜葛,因为觉得对方对自己毫无威胁,所以可以这样轻松,所以可以自由的展现自己的善意。 我闭上眼睛,慢慢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再睁眼时,扯出一个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微笑,和在公司认识的每一个人认真的打着招呼,时不时的问候他们几句。 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说:“那个姑娘看上去就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不像你……” 不像我这么虚伪、这么擅长敷衍和虚与委蛇。 真是的。好讨厌这种轮到我厌恶贬低自己的时候,与其无休止的考虑自己的缺点,在想一些自己虽然想要但却得不到的东西,不如乖乖在空调房里凉快来的快乐更加真实一点呢。 我最后走出公司,回头看了一眼圣心的大门,觉得自己真是多愁善感的厉害,大概是这几个月的奇遇让自己有些膨胀起来,觉得时来运转这种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一直平平淡淡的到了尽头,可能就有起伏了。 第11章 沈徵在开拍之前把名字改成了《长路》,我听了之后觉得很不解,但在拿到剧本之后有些明白过来。 唐悦搬走,孟卿跟着她的师兄拍戏,我也不想再去找陈尧了,于是带着何平提前进组,比其他演员早了一个多月。《长路》的前半部分取景全在深圳,热的要命,我到了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素面朝天,口罩也懒得再戴。 这些天来我再也没有联系过陈尧,甚至在每次划过他的微信账号时都有要删除的欲望,想删又不舍得,不删又害怕自己总要忍不住去找他讲话。 如此来回反复几次,就只能在床上滚一圈,把剧本盖在脸上唉声叹气起来。 背台词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但是角色扮演是一件有趣的事。可是,扮演一个最后没有得偿所愿的角色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也可能是我对演戏并不是很热衷的原因。在我从十一岁正式启航的演艺生涯开始,我没有资格去扮演主角,总是躲在主角的背后做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或者女主角得到自己的完美大结局之前的挡路人,包括《飞舞》在内,毫无例外。 这次的齐霜,简直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角色,从人设到她的结局。 我定了定神,轻拍自己的脸,想要全心投入剧本里。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何平,我不是说了今天晚上我不吃饭了吗?”我有气无力的拉开门,结果陈尧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一身卫衣加牛仔裤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的门前。 “让我进去。”还没等我回答,陈尧从呆愣住的我身旁挤过,然后顺手把那个大大的背包扔到我的床上。 “……”我忍了忍,没忍住,道:“你不觉得不卫生吗?” 他的回答是整个人都干脆利落的躺在了我刚刚铺好的床上。我走过去,也扑到床下,想要用力的把他推开,他却纹丝不动,只是低低地笑起来,一只手朝我伸过来,直接把我揽在他的怀里。 我的脸都全埋在他的卫衣里了,用鼻子嗅了嗅,全是烟的味道。我们俩一起静静的躺着,我觉得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就说:“我跟我舍友吵架了。” 他“嗯”一声。 “我们再也不会是好朋友了。” 他“嗯”一声。 “还有,”我想了想,才是想问他,“我之前去你的公司了……” “是我爸爸的好朋友的女儿。”陈尧说。 “那她喜欢你吗?”我问。 “不喜欢。” 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我很快就又被陈尧说的话吸引住了。 “偷偷告诉你一个八卦。” “快说。”我好奇起来。 “你看见的那个女生她在跟她家的保镖谈恋爱。” “啊?”我坐起来,“也太小说情节了吧。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两个人就分手了,你看见她那天之所以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就是准备让我去跟那个男生聊聊的。” “聊啥啊?”我还想继续八卦。陈尧就拍拍他的旁边,我躺回去。 陈尧就说:“聊啥呢?聊周唯可真可爱啊。” 第17页 “……”我一下子就坐起来去捏他的脸,“你骗人!” 陈尧就又哈哈笑起来,笑得一颤一颤的。 我觉得他可真是太可爱了啊,就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他,他直接回搂住我,然后紧紧的、用力的抱着我。 深圳的晚上明明这么热,我却还要贪图自己身边躺着的热乎乎的巨大挂件,到最后纠结来纠结去,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好久,直到摸到空调遥控器,干脆利落的摁下“on”键。 剧组正式开机一周之后男主角的扮演者高井曾才姗姗而来。这位影帝本人倒是亲切幽默,和我这个小小小小明星每次对戏的时候绝对是全情投入。当然,《长路》是男人戏居多,我也没多少机会和他对台词,所以通常都是呆在剧组的一个角落默默看剧本,然后和装成是我的助理的陈尧一起吐槽。 陈尧看看导演的络腮胡子,一边蹲在地上和我一起啃西瓜一边说:“我大概从他粗犷的外表看到了他因为竖兰花指而暴露的柔软的内心。” 我们的一个造型师扭扭捏捏的走过来,很快的从桌子上拿一块西瓜,走到我和陈尧的旁边,没话找话的对我说:“周唯啊,你回头记得去换衣间把下场戏要穿的衣服换了,衣架上写了你的名字。”然后她冲陈尧笑笑。 我:“……”很没有存在感的点了点头。 陈尧吭哧吭哧的吃瓜。造型师冲他笑了一下,他的眼睛还在盯着瓜。 我捂了捂脸,没眼看,等造型师小姐姐走之后才用胳膊肘推他:“你说你这样的人出道当偶像多让人放心。” 陈尧看我一眼,把吃剩下来的西瓜比了比到垃圾桶的距离,长臂一投,它划着完美的弧线顺利投进了垃圾桶的怀抱。 “我这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忍住,捂住脸嗤嗤的笑起来,笑得满脸通红,到最后化妆的时候连腮红都没有用,等到开拍的时候还一脸春心荡漾,气的沈徵不停的对着扩音器喊我的名字,让我注意影响。 沈徵其人,初见时一脸匪气,气势汹汹宛如张飞,相处久了才发现此人极其细致极其少女,是个会在每个演员的剧本上加上么么哒的狠人。 我因为角色的原因从头到尾没有一天一个小时能离开剧组,可以说除了工作人员,我和沈徵的交流最多,甚至把工作人员加进来我还能光荣的名列三甲。 有天他给我讲戏讲到一半突然一脸八卦的问我:“你那个小白脸助理跑哪儿了?” “跟别人跑了。”我一脸悲愤。陈尧这次跑出来只呆了三天就又偷偷跑回了帝都。跑过来的原因,未知。跑回去的原因,未知。 沈徵不厚道的笑了,然后又觍着脸朝我凑近。我顿时一身恶寒,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双手护住自己的根本没有的胸道:“导演,我不接受潜规则的啊。” 沈徵一脸不可思议,眼神仿佛在传达“我为什么要潜规则你你有什么可以让我潜的”这样被侮辱了的愤慨,然后静了静,又开口道:“你跟孟卿是同班同学?” 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于是赶紧点头。 谁知沈徵就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我吃瓜吃的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形式一下子很严峻,只好“呵呵”笑了两句,说:“你看今天天气真好啊。” 第12章 闭关拍戏一个月以后,我暂时被严婉姐解救出来,要参加一个站台活动。严婉对我耳提面命,警告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次是有机会和品牌商合作的。” 我连连称是,第二天就提着行李坐飞机回了帝都,这一次机票钱是剧组报销的。会计财大气粗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脸骄傲的对我说:“你放心,咱们剧组有的是钱。” 我被他的豪气冲天震撼到,毫不留情的薅了羊毛,乐呵呵的跑到机场去了。 飞机落地,陈尧站在我面前,我把行李扔到一边,跑过去抱着他。他慢慢靠近我的耳朵,温柔的说:“你穿的短裙。” 我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下来,可怜巴巴的捂住自己的短裙,到旁边捡行李去了。 “我们公司制作的那部电视剧要发行了。”陈尧边说边把我的行李接过来,长腿一迈,我就被落到了后面。 实际上我和陈尧之间的关系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搞懂。我们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男女朋友,关键是我还挺习惯和喜欢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很熟,像是认识了很久的那种熟悉,当然这其中还有我全然不顾自己的脸皮的缘故。 我小跑到陈尧旁边,扬起脸来冲他笑:“我请你吃午饭呀帅哥!” 下午的站台活动在一个商场举行,是一家珠宝饰品店的推广活动。我刚从暖洋洋的深圳飞回来,穿着高跟鞋加短款连身裙站在北京的十月里凌乱。 第18页 闪光灯不停的在闪,我走上台去摆了几个能够展示佩戴在自己身上的珠宝的造型,耳朵里充斥着“这是那个周唯吗?”、“《飞舞》里头的女演员!”这样类似的话语,心中好歹有了些许安慰,想着自己果然还是有点进步的。 等到媒体提问环节,几家媒体的话筒一窝蜂的全都往我脸上戳过来,我面上不显,得继续保持近乎谦卑的微笑,听见快视的记者先抢着问了一个问题:“目前您签约的公司旗下只有您一位签约艺人,对此网上有传言称您与公司的高层有一定的关系,您对这样的传言怎么看呢?” 好歹也是我到大学之后第一部作品的播出平台的记者,问的问题也太直白了吧。我默默在心里哀怨,嘴上道:“我的公司还是新成立的公司,签约我大概也是因为我从小演戏,至少有一定的认知度的原因。目前除了我之外也一直在物色新的演员,有了消息一定会在微博上公布出来告诉大家,希望大家关注之后多多支持。” 下台以后何平带我去地下车库的车旁边,然后匆匆走了,临走前还用一种特别可怜又奇特的目光看着我。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打开车门的时候才看见是陈尧坐在驾驶座上,于是马上明白何平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了。 不知道我明天还能不能见到作为我的助理身份的他。 我胡乱想着,坐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打开微博在搜索栏那里输入“周唯”两个字。 跟它关联、排行在第一位的就是“金主”两个字,明明是黑色的,却闪瞎了我的眼睛。在这种时候,我却开始理解唐悦那天对我的态度了。 我要是她,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浮想联翩了好吗! 我握紧手里的手机,偷偷的瞟一眼陈尧,见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在开车,就再瞟一眼,看见他剪的短短的漆黑的头发,珉紧的嘴唇和有棱有角的侧脸。光线从车窗开着的小小缝隙钻进来,打在他的脸上都在变柔和了。 他们都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才要在陈尧面前尾巴摇的这么欢快。严婉这么觉得,何平这么觉得,从来没见过我和陈尧相处的唐悦也这么觉得。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可真喜欢他呀。从头到脚,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我为了再次见到他,走了多长的路。 等待绿灯的间隙,陈尧终于转头看我,和我的目光正好打了个照面。我抱紧自己手里的包,转头望前面车辆来来往往。 他好奇的戳了戳我手里的纸袋子,问:“里头装的是什么啊?” “品牌商送的首饰。”我越说声音越小,“我特意要的男款。” “我能,送给你吗?”我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那个纸袋子更是已经变得皱巴巴的,毫无美感可言。 陈尧突然伸手过来拿我的袋子,然后打开放在里面的盒子。 盒子里乖乖的躺着一款男士项链,是骨头的造型,曾经还是个小杀马特的我意外的喜欢它。 “我很喜欢。”陈尧说。 我急了:“你等我拍完这部戏赚钱了,就给你买宝格丽的!” 已经绿灯了。陈尧腾出手开车,顺手把珠宝盒塞回袋子里,他嘴角笑意藏也藏不住,偏偏还要正襟危坐道:“好啊,我等你。” 晚上的时候我就坐飞机回剧组了,这回是陈尧帮忙买的票,临走时他对我扬了扬手里的支付凭证,说:“从工资里扣。” 我把他送走,在候机室里打开因为试镜、拍戏许久没打开的微博,准备好好做功课,以期望下次采访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了。 先是满满当当的私信。我回复了几个说“好喜欢你哦周唯”、“喜欢你演的戏”这样的话的人,然后拉黑了几个私信骂我骂的最持之以恒的人,再去刷自己的首页,结果页面的最上头就出现了快视娱乐的官微发送的微博,题为:《周唯珠宝店亮相,含糊回应金主传闻》。 “……”我想我好歹也关注了你呀快视娱乐,这么不给我面子的吗? 然后点开评论,本来已经做足了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评论的心理准备,没有想到等我刷新界面,第一条是“是我的那个童年女神圣一吗我好喜欢她!《飞舞》演的也很好!”然后配上了一张我小时候的剧照,我很欣慰,点开那个微博用户的界面准备私信好好夸夸她,没有想到这是个三无小号,微博里全是转发的一些抽奖什么,粉丝数为一。 我默了默,猜测这是严婉他们那边的公关团队给我请的水军,原先觉得自己还是有活粉的欣喜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再往下拉评论,看见有几条“天哪,我一看就知道她有金主”诸如此类的评论间杂其中,与我的水军形成了鲜明对比。我闭上眼睛又睁开,吸气再吐气,思考良久才下定决心,刷刷刷低头打了几个字,然后确认发送一条龙,把手机丢到一边,闭目养神起来。 第19页 何平不可思议的把手机扔到我的面前,我接过来,看见屏幕上面微博热搜的第十六位上赫赫然是我的名字。我点都不用点开就能猜到是为了我昨天发微博怼了自己的金主传闻这件事。 “姐,你……”他用发抖的手指指了我半天,还没说完一句完整的话,我都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腥风血雨的准备。谁知他的下一句完整的话是:“姐,你这也太神来之笔了吧!” “???”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微博粉丝,原来只有几十万,自从你发了那条微博之后已经涨到百万了。”何平从我手里抢过他的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又拿过来怼到我的眼睛前面。 我嫌他放的离我的眼睛太近,推开他,自己拿出手机看。刷到自己那天发的微博下面的评论,不乏有炒作啊、自导自演之类的猜测,但其中居然一些自称我的粉丝、昵称里带了我的名字的微博账号在我的微博下面留言支持我。 我点进在回复中最前排的一个疑似粉丝账号,发现她还真不是水军,一直都在正常的发生活博,从昨天开始才连续发了好几条关于我的微博,最新发的一条微博@了一个叫做周小唯应援站的账号,说这是她为我开的站子,欢迎我的粉丝去关注。 我戳进去,然后点了关注。 结果这个操作又被一阵讨论。除了网友自发的吃瓜,严婉的团队也帮我火上添油了一把。她还特意发微信告诉我:“黑红也是红,有热度就最好。” 所有我身边的人都兴高采烈的赞扬我的行为,从何平到沈徵,沈徵还专门在拍戏的间隙过来重重拍我的肩膀,以示他对我给《长路》吸引热度的赞许。 我发的那条微博终于突破了两万的转发量。大家在讨论时都忽视了我说自己没有金主的话,开始自发的讨论起我的金主是谁的问题。 孟卿打来一张论坛里猜测我的金主是仁心公司的高层的帖子,打趣道:“老姐,我万万没有想到您会以这种方式红了。” “哈哈哈哈哈。”我打了一连串过去,又表示最近发生的事太魔幻,变化多端的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我也没想到。 老实说,虽然我对演戏不是很热衷,但在戏剧学院里浸泡了两年,被给学生授课的矜矜业业的老师也算是感染的决定要当个好演员,不然也不会跑去试镜《长路》,又推了严婉姐给我找的一部玛丽苏女主戏。如果有一天我的名字能被大家讨论的话,我设想的是前缀一定会是“知名演员”,而不是现在的“金主”。 我把这些感想囫囵吞枣的打包给陈尧。陈尧过了好久才回复。 “我这个金主当的真便宜啊,什么都没给你,还要天天被你请吃饭。” 还没待我回复,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我接通电话,没开口说话,先哭起来了,哭了很久,累得话都不想说了,跟陈尧说声“晚安”,然后没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第13章 再等我后来回忆起这段时间时候心中最大的感受,大概就是自从大家听说我背后有一个金主之后,对我的态度都变得尊敬了不少。 是的,你没有看错。在我倍感屈辱的这段时间里,我呆在剧组里,明显的感受到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对我的态度的不同。已经有了一定名气的演员还好,对我一如既往,但是有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吃个盒饭都能没留我的那一份到给我单独订了一份饭,不用再去抢盒饭吃了这样在吃上面鲜明的变化,实在是让我不由自主的去计算自己进组之后失去了多少次单独订饭的机会。 我觉得有点难过,再加上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么多份大餐,更难过了。我在想,为什么我对于他们从来都没有过亏欠,也没有招惹过他们,相反,还每天都小心的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生怕一点□□加诸于自己身上。到最后小心翼翼的结果是在外面的口碑一团糟,身边的人对自己好也只是因为忌惮传说中那个现在已经被夸大到“能只手遮天”的金主而已。 从和唐悦的吵架开始,我一直在想许多事情。我和她同学两年,几乎可以算是朝夕相处,然后因为一件小小的事,闹掰了。再然后是这件事情,它们让我觉得原来人与人之间不过如此,只有互利互惠才是最真实的。 我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来的很快,就是我去面试时准备的那一段内容。我原先对自己准备的那一段内容很满意,本来打算到最后的时候照搬上去。可是这一段时间过去,我一直在想在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到最后终于成功之后,决定放弃之前得到的所有事物包括沈昆在内的齐霜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20页 明明沈昆在后面好几次都已经对她显露出与以往一味地赞赏相比不同的情愫了。 到那一天的时候,基本上已经确定我要杀青了。我和高井曾站在大楼里,旁边几台摄像机不断的移动着。 我把一份文件递给他,在他低头看文件的时候突然漫不经心道:“我要走了。” 原先我和他对戏时不是这样的,但是高井曾很快的反应过来,接下去:“你真的决定了?” 他站起来,双手插兜,带有压迫意味的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问:“放弃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所有的一切?” “沈昆,”我仰起头,和他对视,“我以前一直拼命追求它们,以至于自己的十年全部耗费在公司上。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这些事物太脆弱了。” “你以为你自己拼了命得到它们,所以它们不会轻易离你而去。可是,根本不是这样的。” …… 我和他念完最后的台词,沈徵喊卡,然后快步走到我和高井曾的旁边,一脸兴奋道:“周唯,你刚才念的台词让我想把剧本最后的结局改一改了。”然后他看向高井曾,“还得麻烦您再花时间背台词了。” 高井曾赶紧摆手,面带笑意的对我说:“我才想起来我一直都没有和周唯你的微博互关。”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角色的悲伤里,眼睛都是红的,此刻听到他的话,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微博,点了关注。我和他对戏了几十场,如今他说要互关微博,不知道算不算对我刚才临场发挥的另一种形式的赞扬。 我正式杀青之后就提着行李坐飞机回了帝都。严婉姐新给我接的杂志拍摄工作排在下周。陈尧照例过来接我,看到我先皱了下眉。 我观察到他的表情,就不开心了,把行李箱直接推给他,叉腰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被人骂了。” “我还是传闻里每天大鱼大肉、作风奢靡的啤酒肚金主呢,”陈尧伸手接过行李箱,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要嫌弃我吗?” 我的气势这才软下来,又可怜巴巴的问他:“那你皱什么眉啊。” 陈尧冲我眯眼一笑:“就是单纯觉得你在剧组风吹日晒,变丑了而已。” “……” 陈尧最后把我带到了他的公寓,我往车窗外面探探头,左右瞧瞧,说:“你换地方住了啊。” 他“嗯”一声,看我忙着戴口罩的动作,又补充一句:“这个小区安保更好。” 我愣了一下,把口罩丢在车上,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陈尧公寓的装修一贯规规矩矩,和他的人一脉相承。我刚推门而入,就能感受到里面扑面而来劝人养生的气氛。 我把行李箱打开,摊在地上,仰起头对陈尧说:“你看中了哪件衣服啊,十块钱亏本卖给你。” “老板娘卖不卖啊。”陈尧走过我,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老板娘送的送的!”我没忍住,摇着尾巴乐呵呵的跑到他的旁边。 《飞舞》在播出它的大结局的时候网络上关于我的讨论又一次沸腾起来。起因是我在暑假录制的那期谈话类综艺。原先严婉姐和发行方商议的是在《飞舞》大结局的时候播出,刚好给《飞舞》炒一下热度,当然,更重要的是节目组和我们蹭一下它的热度。 原本说好了大家一起蹭热度的,反正我们和他们都是糊咖,大家糊糊相惜,一起乐呵呵的多好啊。结果,好家伙,这综艺播出的时候华爷在开头自己单独录了一段,专门捋了一遍我这段“丑闻”的来龙去脉,之后的节目还是拿给圣心看的版本,没有动。但是节目播出时候的噱头又再一次让已经龟缩数日、被大众遗忘的我重新回到了热搜上。 我妈妈让我不要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但我即便用了自己的善意去想,也觉得这个热搜是节目组买的,专门用来从我身上找热度的。 大家都是糊咖,相煎何太急呢! 我真是欲哭无泪,说都不知道向谁说,看着《飞舞》直播的时候弹幕上不断飘过的“周唯演技真好,她自己的角色可真纯情啊”、“真是可惜了,我可喜欢这个角色了”,此外还有几句骂我的话。我看不下去,干脆直接关上了,起身穿衣服去赴严婉姐在公司要开的紧急会议去了。 路上接到我妈打过来的电话,我看着来电显示,头疼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接了。 “妈——” 我妈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强硬道:“你是被人摆了一道吗?” 我想我妈到底混了几十年社会,不仅紧跟社会热点,看问题还一针见血,直戳要点。 “女儿啊,你的剧我全程跟过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有许多追剧的人都是在讨论你的,因为你的人设还有和沈关的互动。然后那个金主传闻就出来了,之后再播出,顾瑶成了讨论最多的女角色,对你就全是骂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在挤压着我,就像被人丢在水里强行按下去,水都灌进我的耳膜。 第21页 我还在不时应着妈妈的话,心思却早已飘到天边。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为这些传闻头疼,但是经过妈妈刚才说的话,才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传闻,最初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我想到那天唐悦对我的愤怒,也就是说,她在看到那个传闻之后,再来质问我,才确定我真的签约公司了。 知道我签约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我妈妈,也是我再过了几个月之后才知道的。那么这个爆料的人,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第14章 会议室里坐了几个人,还有陈尧。其中有一个男人低头看文件,时不时的回答陈尧的问题。 我把手放在把手上转了转,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严婉抬头看见我,招手示意我进来。 那个男人好像在汇报最近公司里一项业务的进展情况。我轻手轻脚摸进去,在他身后坐下。那人察觉到了我,微微转头撇我一眼,眼里俱是生冷坚硬。我被他看向我的眼神怔了一下。 “廖礼安,你再把那家公司今年在香港上市之后业务的变化说一遍,我没有听清。”陈尧许是注意到了我僵硬的身体,不得不出声吸引廖礼安的注意力。 廖礼安总算回过头去。我皱着眉,望向陈尧。陈尧也在看我,我们两人目光撞到一起,然后都若无其事的挪开。 我望着大楼透明玻璃窗户外面的另一幢大厦,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轻扣。 那边廖礼安很快做完自己的报告,一群人走出会议室,留下了几个我曾见过的、在公关部工作的同事。 “严婉姐,你还记得沈关签约在哪家公司了吗?”我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问严婉道。 “沈关?”严婉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说:“被顾楠签走了,估计是顾楠看他——”她话没说完,下意识的去看陈尧,再回头看我:“你是觉得沈关被顾楠签走这件事有蹊跷?” 这回轮到我愣了:“你们早就怀疑顾楠了?” 严婉又转头看陈尧,迟疑道:“是陈总之前提到可能跟顾楠有关……” 我把自己在一路上的猜测对他们讲出来,会议室的几个人都不作声。许久王经理苦笑道:“这回咱们公司是吃了个哑巴亏啊。这招玩的,我们就算怀疑,去哪验证啊?” 我看看他,说:“其实不算吃亏。” 严婉接着我的话茬:“现在关注度已经到手了,也算是送给我们的,接下来怎么出牌,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她妆容精致,一直以来在我面前都是一个干练强势的女人,这时倒是罕见的露出了玩味般的微笑,梨涡都在嘴角浅浅悄悄的显现。 我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看见王经理、李总监几乎跟我相同的反应。我们三个这个时候倒是跟高中时代一起被罚站的兄弟一样,突然笑开了。 会议室里又一次迎来一波人潮的离开。王经理第一个出去,然后就站在门边拉着门,等严婉姐出去之后就跟在她后面溜了,丝毫不顾他们后面还有李总监被突然关起来的门撞了一下鼻子,吃痛嚎了一嗓子。 等会议室又重回安静,我下意识的看向陈尧,陈尧好像早就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于是不待我问,就回答道:“他原来是顾嘉安的保镖。” 我捂住嘴,想起刚刚廖礼安身上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和顾嘉安给人的感觉迥然。 “他们真的呆在一起很久吗?”我最后干笑一声。 “你以为呢?廖礼安在顾嘉安小学的时候就陪着她了。就现在他开办的公司,都是因为跟顾嘉安一起上大学的时候学到的。”陈尧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摇摇头。此时他正低头整理桌子上散落在每个座位上嗯各种文件,我走过来帮他收拾。陈尧接过我递来的文件,顺手牵住了我的手。 “恭喜你给公司带来了一份代言的签约费。”他说着说着就离我越来越近,“今天想去哪玩吗?” “不想,”我看看他怔了的眼睛,才开口说了下一句,“就想窝在家里。” 陈尧一手抱着文件,一手牵着我,在他要推开门的间隙,我匆忙的甩开他的手,然后捂住脸,只感觉全身都沸腾了起来。 “你好帅啊。”我低声感叹一句。 陈尧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样就企图让我不生刚才的气了吗?” 之所以甩开陈尧的手,原因大概一辈子都无法启口。即便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大家开会时一起插科打诨,午休时候合点外卖省钱,还有在剧组时和我每天都呆在一起的何平,他们都觉得是我在苦苦追求陈尧,更不用说在外界看来,还不清楚陈尧姓甚名谁,就可以凭我自己的条件推断出我是被金主供养的人。 第22页 和我在一起。或者被他们看见陈尧对我有稍许回应,只会让他们对陈尧的印象不好。我最怕的是他们真觉得陈尧是所谓的金主。 他那么好,这样的词怎么能用在他身上呢。 我在走出大楼的时候刻意落在他身后一步。等到了地下车库,要上去挽住陈尧的手臂,陈尧步伐突然加快,撅了嘴对我说:“不好意思,我见不了光,对吧,大明星。” 我简直欲哭无泪,被他走在前面生闷气的样子可爱到,又上去抱他的手臂。他甩开,我抱上去,他又甩开,我又抱上去。如此反复再三,陈尧才安分下来,乖乖的任由我挽着,说:“我们去哪里吃饭啊?” “回家吧。”我说。我想到沈关那件事就有些心烦意乱,更怕和陈尧在外面吃饭惹出什么事端,干脆回我们的公寓吃饭算了。 陈尧一路开的平稳,刷卡进入地下车库,又按了密码,我和他坐电梯到公寓里,我打开外卖的界面,上下翻了翻,问陈尧:“你想吃哪家的外卖啊?” 陈尧犹豫了一下,告诉我:“这家小区的保密性很好,所以——” “所以——”我重复一遍他的话的最后两个字,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绝望的闭上眼睛。 “你要是点了外卖,只能自己去安保室取了。”陈尧无情的公布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我被他点醒,想到自己现在身处大楼的第二十层,还有整个小区的长、宽度,抽了抽嘴角,跑到冰箱那里。 “我们要不煮泡面吧。”我问陈尧,虽然是提议,但是也没想过他会否定,举起袋装泡面,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我不会做饭……你会吗?” 陈尧很是无语的看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袋子。我打量着他的动作,眼睛亮起来:“陈总啊,你平时也要自己动手做饭啊。” 我一个贫民窟人家的女儿,也还是懒洋洋的连开炉灶这件事干的都不好,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活的还真是贤妻良母啊。 陈尧极其傲娇地“哼”一声,说:“我高中大学都是在国外读的,租房子的时候想吃什么中国菜自己做比出去买要方便的多。” 他又去冰箱里拿了青菜和鸡蛋,转身对我说:“你上次在家吃的火腿肠呢?” 我乖乖把它们递给他,看见陈尧熟练的起锅、煮面、煎蛋,口水直流,赶紧抱住他的腰,感叹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陈尧没做声。我抬头去瞧他的表情,看见他先是笑得脸颊上酒窝显露,察觉到我在往他脸上瞅,赶紧抿住嘴。 我呲牙咧嘴地在背后冲他做了个鬼脸,跑到餐桌旁边等着他给我上菜。 “小尧子,快给我布菜。”我捏着嗓子,古里古怪的模样逗的陈尧直发笑,没好气的把碗放在我面前。 我正准备大快朵颐,陈尧的手机响了,我见他看见来电显示,愣了愣,就走出餐厅去接电话,不由得面色一沉,又察觉到他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导致我听墙角都听得不痛快。 于是等他回来之后,我把筷子一甩,做作抱起胳膊,说:“陈尧,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陈尧听到我气势汹汹的问话,闷声笑起来,边走边笑,坐下了还在眯着眼睛嗤嗤的笑。 我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干脆一笔带过这个问题,正要低头吃面。陈尧反而自己提起来:“家那边的事情,弟弟马上要回国了。” 我闷声“哦”一句,风卷残云般吞完面条,推开碗抹抹嘴对陈尧说:“我今天晚上不想和你睡一块了。” 陈尧咬牙切齿:“你还在生气?” “不是,”我诚实道,“你每天起太早了,然后晚上还要工作,跟别人视频会议,我觉得影响我睡觉。” 他被我说的噎住了,抬手来掐我的脸:“小兔崽子,一天天的哪这么多理由。” 第15章 “好,顾楠姐再往这里看一下……”摄影师拉长了声音。 顾楠听见他的话,身子不动,脸朝向摄影师,拗了极其别扭的造型。当然,我觉得变扭大概是因为我被她坑了之后对她有了一层看她丑恶的滤镜,实在是不想夸她。但是摄影师连声称赞她道:“这个造型好,顾楠姐拍照很有经验啊!” 我听见这句话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今天是《飞舞》完结之后一本杂志邀请我、沈关、顾楠和何子清一起拍摄封面和内页。 最后大家站在一起要来拍一张照片。摄影师安排顾楠站在最中间,要求我们都看着她不动。 何子清苦笑道:“她这一回是真的又翻红了。” 这部剧播出之后,体现演员人气变化最直观的数据就是微博。顾楠的粉丝在播出时一路飙升,再加上她之前出道七年积攒下来的粉丝数量,可以说是当红女演员了。比起她来,何子清的数据和之前的对比就不太鲜明。这也算是符合这个行当心照不宣的一条定律:男明星确实要比女明星好混,但是女明星更容易出现“现象级”的走红。 第23页 拍摄结束之后,沈关让我别走,说顾楠姐还准备再请我们一起吃一顿饭。 我觉得有点尴尬,但是看到他们都不尴尬,于是也尝试着泰然自若起来。 席间顾楠一抬手,豪气的点了好几瓶酒,何子清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对她道:“你不是胃不好吗?” “我高兴啊。”顾楠红着脸握住酒瓶,摆手把何子清的手甩开。 沈关悄悄附在我耳边说:“他们两入行之后的第一场戏就是跟对方拍的。”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顾楠喝酒不是按杯喝的,而是按瓶吹的,我们三个人眼睁睁看着她点了这么多瓶酒,以为自己也要亲自上场拼几轮,没有想到真是多虑了。 顾楠完全不用我们捧场,她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后来喝上头了完全放开了,只一个人在包间里不停的晃悠晃悠。 “周唯啊,你可真幸运啊,”她晃悠到我身边,红扑扑的脸凑到我的脸颊旁边,满嘴酒气地对我说,“你知道我用了多久才等到这部剧吗?你居然还在大学里,就遇见了。” “你去问何子清,出道时候拍的戏出不出名有多重要。”她一根青葱玉指明晃晃的指着皱着眉的何子清,“我们演了多少没有人知道的角色啊!” 我对顾楠的感情实在太复杂,在她说到今天的摄影师在之前给她拍过照的时候更加不是滋味。 “我之前见到那个摄影师,他都不跟我讲话的,也不看我,随便拍几张了事了。” “我记了这么久,今天再去看,他都不记得我了。但对我笑得跟条哈巴狗似的。” “顾楠!”何子清吼了她一句,走过来要挡住她说接下来的话。顾楠不理会何子清,在他怀里还在咯咯的笑,全身都在震颤,用那跟手指指着我,不停的说:“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 “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 …… 我不适的皱了皱眉,看着何子清使了力气,强行把顾楠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又伸手扯下挂在衣架上的顾楠和他的外套,粗鲁的拽起顾楠,转过身指了指门对我们说道:“我先带她回去了。” 我和沈关动作一致的点了点头,以同样不知所措的表情送走了他们两人。 圆桌上的菜根本没人动过。我夹起一筷子,招呼沈关说:“吃啊。” 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的埋头吃起来。 我边吃边感慨,想到自己刚刚来吃饭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发誓一定要在酒桌上借着酒意质问顾楠和沈关,结果现在和沈关单独呆在一个包间里闷头吃菜,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却兴致全无,全在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顾楠的样子。 我觉得突然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体现在动作上就是吃的更多更快了,导致沈关时不时打我的筷子说:“你就不能慢一点吗?我也想吃。” 陈尧来接我,没有开车,说是要和我一起走回去。 我和他走在一盏又一盏路灯下面,光线昏黄,时明时暗,打到陈尧的脸上都变成了轻抚。我想,上帝是眷顾于他的。 我边走边给他讲刚才酒桌间发生的事情,仔细的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我原来至少是很委屈的,觉得自己没有招惹她们,但是却要被白白摆一道。” “有的时候不是跟你这个人有关,只是你正好站在了他们面前而已。”陈尧说。 “我不是个白莲花的人,也自认算不上善良。可是今天看到顾瑶,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可我也知道自己还没到一直走运的程度,现在给予我的,总有一天早都收回来的。既然来来去去都是一场空,何必参差必报呢,到最后让报复占据自己所有的心智,就真的全是空了。” 我小的时候看《红楼梦》记忆最深的是那句“落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以前不懂,只是单纯觉得好,现在勉强触及表面,看见顾楠,只觉得她的过去也会是我的将来。踩高捧低,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去。此种等等,都是常态。 “你真的很幸运。”我轻轻拍着陈尧的胳膊,朝他感叹道。 陈尧却第一次在我面前冲着我皱眉头,说:“没有人是容易的。” “但你已经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走了捷径。”我脱口而出,说出之后瞬间觉得陈尧听到心里不会舒坦,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他脾气太好、任我胡闹给我的勇气,我硬是梗着脖子不开口说第二句话了,巴巴地望着他,看他会怎么接。 陈尧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我的有意挑衅,他觑我一眼,淡淡说道:“我不走捷径,重头来过,也会比大部分人优秀。” 他确实是外表谦逊,内心倨傲的。这样的狂言其他人说没有说服力,放在他身上,我却还是保持自己的怀疑态度,能力是一方面,出身差异的巨大鸿沟若是能轻易越过,也就不会有无数人折腰在此了。 第24页 我们都不再跟对方搭话。明明是并排走在路边,若是有人在旁边看我们,大概还会在心里偶尔掠过“这对情侣还挺有闲情逸致”这样的念头。所有事情总是这样复杂,外表上看上去得和真实得大相径庭才是常态。 就像此时此刻的我和陈尧,不管原先相处有多默契,承诺多少天长地久,爱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一言不合就要冷战。 第16章 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人的未来的轨迹是不是已经被决定好了,所以现在的你无论朝着什么方向做努力,最终还是会慢慢走向你命定的道路。 就像我的同学孟卿,她拍完学长的电影之后就呆在学校上课,在同学纷纷意有所指地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时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直白的问答:“没有。”然后每天淡定的出席每一节课,还帮忙大一、大二的学妹学弟策划演出。 接着,国内成名已久的文艺片大导车池来学校选角,一眼相中孟卿,邀请她参演他的下一部作品的女主角。 所以我才感叹人是有自己的命数的。孟卿可是注定要成为影后的女人。 “周唯,她们都在念叨我捡了个大便宜。可是我有自信,假如她们,包括你,那个时候全在学校,被选上的人还是我。”孟卿和我打电话的时候说。 我相信。孟卿哀怨,天生是演文艺片的料,用我们系有位老师的评价就是:“她站在那里不动两个小时,一部电影就成了。”我还知道孟卿和陈尧一样,都是内心坚定的人,表面上不声不响,实际上闷声做大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摸的在数钞票。 何平喜上眉梢的打电话向我炫耀:“姐,我这个月奖金翻倍。” 我刚听完孟卿的好消息,乐呵呵的笑完脸都僵了,此时有气无力的附和问他:“为什么啊?” “陈总英明啊,《飞舞》大爆,公司首次制作的电视剧又爆了,还有其他的影视项目,这个月所有员工大概都赚翻了吧。” 我抱着自己大概是英明的陈总投资的唯一一件失败的项目的想法挂了电话,又软绵绵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开始我在宿舍醉生梦死的一天。 是的,和陈尧冷战之后,我就很有骨气的搬回宿舍住了。陈尧比我更有骨气,他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理过我,让我这个专业演员毫无发挥的余地。 严婉姐说:“演员,你该出来演戏了。”然后她递给我几个偶像剧的本子,摊摊手示意我不能挑三拣四了,这已经是她能经手的最好的本子了。 我点兵点将选了一本,隔天严婉就压我到剧组正式签约,然后我就再也不用呆在宿舍里一个人寂寞了。 嗯,这个快餐时代。 这部剧大概讲的意思就是寄人篱下的灰姑娘和霸道总裁的故事。情节虽然老套,但是说老实,我到了这个年纪都很喜欢看,而且时常自我代入陈尧和我。 演起来更是一声轻松,不用像在《长路》剧组里的时候那么细心琢磨角色,也没有导演和副导演在旁边对你的表演的动作的呵斥,整个剧组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气氛,男主角也是一个之前有点姓名的演员,叫邓宁。我和他每天在手机上下五子棋,还叫上其他演员一起打牌,真是智障儿童欢乐多。 “你都有后援会哦,羡慕了羡慕了,我都没有呢!”邓宁经常这样开玩笑对我说。让我惊讶的一点也在于这,实际上当我走在大街上时,认出我的人还是很少,但是我的微博的评论转发,满满当当的被我的粉丝填满。 邓宁说:“粉丝多比有知名度好多了,至少代言接的会手软。我看了你的微博,感觉你的粉丝比一些男明星的都多啊。” 我不置可否。更让我在意的是,在和陈尧冷战的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厚着脸皮给陈尧打电话。 陈尧那头接起来,就很淡定的“嗯”一声,一直在听我磨磨蹭蹭的找话聊。我就觉得很委屈,从冷战开始就一直都觉得很委屈。 就算我再怎么厚脸皮,也终究需要别人来哄哄吧,更何况吵架这种事,归根究底也不可能全是一个人的错吧。 这种委屈的心情简直在我打电话求和的第二天到了临界点,我越想越爆炸,气鼓鼓的,刚准备找陈尧再吵一架,结果就看见陈尧像之前那样背着包风尘仆仆的站在我住的酒店门口。 好吧,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我自己嘀咕着,然后扑上去抱住陈尧,陈尧双手接住我的腿,但还是被我带的朝后面退了几步,然后他问:“周唯,你胖了吧?” 绝交绝交! 陈尧一来我就不出去和邓宁他们一起打牌下五子棋了,结果不知情被我糊弄过去的邓宁过来敲我的门,还扯着嗓子问我:“周唯,你人呢?麻将三缺一啊!” 第25页 三缺一你个头!我见色忘义,毫不犹豫的扯着嗓子喊回去,回头却看见和我一起趴着的陈尧一脸不悦的看着我,问:“他是谁?” “剧组的演员。”我打着哈哈。 陈尧仔细的从上到下打量我的脸,突然站起来走去门边开门。我慌忙坐起来支起耳朵听他们的谈话。 “周唯现在有事,没办法去玩。” “你是……哦~”最后那个字邓宁拖得又长又荡漾。我暗自骂他这种反应作什么,但是陈尧已经飞快的摔了门,又坐回我旁边。 “你别再嬉皮笑脸的跟他们讲话。”他冷着脸提醒我道。 相处久了,我和陈尧的缺点显然都暴露无遗,我脾气其实极其暴躁多疑,还特别自卑,陈尧就不一样了,无论表面上装的有多谦逊,实际上非常自负,还占有欲爆棚,天天管着我做这做那。 总结下来,我刚想开口,陈尧就突然说:“我们两个连缺点都这么互补。” 他真是看透了我,我从小没有爸爸,就是喜欢被别人管着,所以相处的时间越长,只能越来越喜欢他。 我献宝似的把剧本给陈尧看,指着里面其中的一个情节,特意点评了好一番,然后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看看人家总裁当的,再看看你。” 陈尧就只冷着脸说一句:“眼睛怎么了。”然后看着我在旁边气急败坏。 陈尧的惊喜到来让我连续几天都全身冒着粉红泡泡,特别是因为在冷战之后,于是忍不住朝他感叹道:“难怪他们说小吵怡情哦。” 我在玛丽苏剧组待久了,感觉全身舒爽,脸上痘痘居然都消了不少,最后杀青的时候,直接提着行李箱和陈尧一起出差去了。 《长路》终于定档,我在跑了无数龙套和作配角之后第一部上星的剧要播出了,圈里加过微信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发来短信庆贺。我发了条微博做宣传,最明显的感受就是评论、点赞和留言都比以前多了不少。我给自己看见的几个在前列的粉丝点赞,又回复了他们对我的祝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在很久以后回忆起来,我都觉得那一段时间是我最高兴的一段时间了,真实的有朋友有酒还有狗子,一部剧在播,一部剧待播。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月满则亏。我算不上一个悲观主义者,顶多是一个文艺愤青,所以不知道这一点还好,关键是就算自己心里明明白白,也还是会想自己难得这么快乐,为什么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开心完算了。 人生这么无常,现在不开心,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笑得出来的时候呢。 第17章 《长路》播出之后在网站上的评分就已经过了八分,之后随着剧集的播出评分也在逐渐上涨。高井曾当然是演员中被讨论的最多的一个人,作为齐霜的扮演者,我借了他的光,蹭了这部剧最大的热度。 此时网上关于我和金主的讨论已经慢慢平息,再加上我在这部剧中与影帝过招没拖后的演技,观众好像都把我本人代入到齐霜的性格里去了,深觉既然齐霜是一个深明大义、机智又果断的女性,我也应该大差不差,再加上金主传闻没有石锤,所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严婉趁热打铁,帮我接了一个谈话类节目的采访,在录制之前就把台本摆到我的面前,三令五申让我仔细找找当初扮演齐霜时候的感觉。 “记住,观众喜欢看到的是齐霜,而不是你本人。”她细致到连我打招呼的方式都帮我规划好。我在她面前,有种被当做洋娃娃装扮摆布的感觉。看着严婉上下打量我的衣着时候发光的眼神,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给买来的娃娃换衣服的样子,然后恍然大悟到,原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小时候被包装打扮的娃娃,而严婉沉浸在这个游戏里,不能自拔。 她的眼神让我想到我的妈妈在小时候抱着我去试镜之前在穿衣镜前望着我的目光,也是这样的在闪烁,但是从来都不是为了我。 我的心里不舒坦,但被安排的工作在这一段时间突然变多了起来,杂志拍摄,宣传玛丽苏新剧,又要为《长路》站台,录制综艺,等等等等,忙碌吞噬了我的不安。我从一个城市飞到另外一个城市,在机场认出我的人越来越多,严婉始终跟在我的身后,满意的看着我。 就像妈妈当初看着我一样。 那部玛丽苏剧改名成了《道路》,为了最好的赶上《长路》的热度,紧急在网络平台上播出。 电视剧圈里有些不成文的暗规,比如台播剧自然要比网播剧地位要高大上的多,偏偏网络平台的流量热度也不容忽视,我演的时候都一派轻松,高高兴兴,追剧的学生看的更加欢喜。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诡异,评分八分以上的《飞舞》、《长路》都没能做到带飞我这个演员,只能让我在现实生活中继续扮演角色来讨口饭吃,《道路》这样一部连名字都在模仿的网剧,却让我的名字“周唯”继金主事件之后在各个论坛、平台上被到处提及,只是这次,是对我本人的赞扬。 第26页 他们在讨论我时都不约而同的用了一个词:流量。 我过往演过的所有角色都被突然涌进我微博的粉丝翻出,剪辑成许多视频,还有采访片段。我的微博和周小唯后援会的关注人数在一夜之间突然暴涨。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一句最老套的话:我红了。 我走红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甚至在我之前,还没有一个女明星拥有这么庞大又坚固的粉丝群体,他们像对待男明星一样为我做应援,在每一条关于我的营销号发的微博下面自发的评论。在我去外地住酒店的时候,工作人员再也没有让我自己去外面找宾馆住,而是专门为我订酒店最豪华的住房,在拍杂志时,像对之前的顾楠一样连声亲切的喊我的名字。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何平走进他的总统套房,对我感叹道。 铺天盖地朝我袭来的玛丽苏剧本。 我在长桌那头对严婉说:“难道没有其它像《长路》一样的本子吗?” “大导的戏本来就少,然后一堆电视剧圈里面资格老的明星都在抢,僧多粥少,你现在也才刚刚有了话题,抢不过他们的。”她就事论事,想要就此掠过这个话题。 “那女二女三呢?”我还想再尝试一次。 王经理在旁边插嘴:“周唯啊,你现在热度是有,但是也要去维持啊,这些剧通常一拍就是一年,前期读剧本,后期补拍,哪个不要你投入时间和精力,那你现在的粉丝呢?怎么办?没了粉丝你还怎么赚钱?” 我犟嘴道:“我不在乎!” 不知道那些在网上为我摇旗呐喊的粉丝听到了会不会难过。 “我们在乎。你懂吗?”严婉倚在桌子上,认真的对我说。 钱啊!你拍的每一场戏,都是源源不断的钱正在流进公司的账里啊! 我仿佛能够想象圆滚滚的王经理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握紧拳头对我眼露憧憬的说。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坐起身来,直勾勾的望着装饰简约、也捂的严严实实的床帘发愣起来。 陈尧本来睡眠就浅,大概我之前翻身的时候就把他吵醒了,这时候他也跟我一样坐起来,眼神清明,意有调侃地问我:“怎么了?高兴的睡不着?” 我转过头来直勾勾的望着他,嘴唇蠕动许久,最终一字未发。 陈尧最近一直在与瑞清集团旗下的几家分公司谈判协商,意在并购他们,慢慢将原先在自己的叔叔伯伯手里的企业划为他的所有,所以对圣心的艺人经纪部的事情已经许久未再插手。 我动过告诉陈尧自己想有选择演戏的自由的想法,但只考虑了不到几秒就轻而易举的放弃。想来是我更加害怕告诉他之后他的选择。 陈尧和我之间说到底从来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虽然世间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如此,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这样脆弱。我请求自己能有一点自主权,到最后他的选择不论是什么,我们之间都只会落得隔阂。 我的手机屏幕静悄悄的亮着。在几尽密闭的房间里闪出幽幽的光亮。我动手去拿它,看见上面是来自我的高中同学的一条好友申请:周唯,我是孙承蕾。 我几乎是立刻的把它置于自己的眼前,仔仔细细的揣摩着许久未见的这三个字。心脏猛烈的跳动,我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带上门,没有点击接受她的申请,却拨通了另一个同学的电话。 已是深夜,他在熟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铃声响了许久,没有接通。我又继续耐心的拨打电话,这一回只等了几秒,那边迷迷糊糊的一句:“喂?”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第18章 “喂?”许是长久的沉默太过奇怪,电话那头又喊了一声。 我理了理心情,开口道:“游溯,你还记得孙承蕾吗?” 游溯很短促的笑一声:“岂止是记得啊。” “她刚刚给我发送了一个好友申请。”我告诉他。 游溯正在疑惑为什么。客厅骤然亮了起来,我猛地回身,看见陈尧表情不善的望着我。 “高中同学。”我摇着手里的手机示意,“你要跟他讲几句吗?”许是我的表情太坦荡,陈尧盯了我片刻,默不作声的摇头,待我说完再见,才又走回卧室。 我们约好第二天就见面。我从剧组请假偷溜出来,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捂的严严实实的看见同样带着帽子的男人。他朝我挥手,我走过去,远远的就朝他扬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孙承蕾发送的第二条申请:要我直接在网上发出你当时打我的视频截图吗? “你妹妹还真会血口喷人啊?”我咬牙冷笑道。 “与其在这儿质问我,不如想想她突然来找你是做什么呢。”游溯倒是很漫不经心,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给我一根,自己也往嘴里塞一根。 第27页 烟雾缭绕的时候,我对他说:“你是替你妹妹道歉了,但当时她瞎传的那些话,还有那些骂我的话,我都记着呢。” 游溯难得抬起自己的眼皮,正经的语气道:“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觉得烦闷,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胡乱挠了挠头发,说:“那你再跟她讲讲吧,我先回去了,不方便在外面多呆。” 游溯点头示意。 我心里乱的很,想到接下来回剧组又是千篇一律的台词和套路,就懒得去演。更多的是随着孙承蕾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在许多年前充斥在耳边走到哪里都是的骂声现在又重新萦绕在我耳畔,嗡嗡嗡嗡,跟蚊子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拍的剧还是在一模一样的模式,都是普普通通的女生因为各种意外撞见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然后两人因为各种羁绊最终在一起的故事。我重拾起自己的演戏套路,说哭就哭,毫不含糊,放在偶像剧里绝对够用。 就像严婉姐说的,这些剧越老套越雷,就越安全越能吸引话题度。事实上,就连我妈这种中年妇女也在自发的天天在追我演的剧,看的津津有味。上周,她拿到我用片酬给她买的名牌包,笑得合不拢嘴,这周干脆直接辞职在家休息,跟自己的亲戚笑称她养女儿终于有了回报。 我是公司和妈妈养着的长线投资品,现在终于有了回报,大家都皆大欢喜。就像在他们眼里,我也名利双收。 孙承蕾一连好几天每天给我发好几条好友申请,我不想理,全部视而不见,只是每次手机振动的时候,陈尧在旁边都会诧异的瞟一眼。 她终于憋不住了,直接找到我的手机号码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一份监控视频里嗯截图,我打她一巴掌,表情狰狞。 我被她气笑了,直接打电话过去,在她接通的那一刻破口大骂:“孙承蕾,你是想干什么,发到网上让我说你当时校园暴力我,我最后打了你一巴掌让你停止骂我吗?你是想让别人骂你吗?” “我要钱。”我好几年没再听过她的声音,如今再一入耳,她的声线变得孱弱不堪,竟然跟当年的意气风发截然相反。 “你真觉得我会在乎你把截图发到网上会怎么样?我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当时的整个世界骂过了,现在再真正的被全世界骂,不过是无所谓的事情而已。” 孙承蕾一顿:“是你说的,我看看最后你是给还是不给。” 我暴躁地直接把手机摔到地上,慢慢摸索着坐在椅子上,双手抚面片刻,想到今天和陈尧约好了一起吃晚饭,又从地上拾起手机,对着边角有丝丝裂痕的屏幕补妆,这个过程并不复杂,但是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远比卸妆化妆的程序更加繁琐。 匆匆赶到公寓,一开门家里灯火通明,正对着门前的餐桌上堆着一叠照片。陈尧许是听见开门的声音,手里捧着一只马克杯从书房里走出来,扬起下巴示意我去看看那叠照片。 “不会是前几天拍的杂志的样刊寄到家里了吧?”我边走过去边说,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照片,两个熟悉的身影跃于眼前。我不说话了,望向陈尧。 “你和那个男生见面和抽烟的照片都被拍下来了。但公关部拿钱压下来了。”陈尧语气淡淡掠过这件事,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是那天晚上和你打电话的那个男生吗?” 他没待我回答,又状似关切的问我:“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我干干的笑一声,尝试着开个玩笑:“怎么?不怀疑我可能在外面有狗了吗?” 陈尧没有回答。沉默简直是这个房间里的灯光,无处不在。我一时不知道是为陈尧如此信任我高兴还是难过。我看着他下意识的沉默,意识到他是如此笃定我不会去动心思寻找第二个人。我是他的所有物,除去我真的喜欢他,他和我身边所有的人没有任何两样。 “我做的还不够吗?”我突然开口问他。他显然被我毫无关联的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我看向他无辜的表情,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悬殊从出生开始已然存在,二十几年来不断疯狂生长。这样的裂缝,远不能被几个月来我的意外走红所填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陈尧就以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姿态俯看我,时刻的宽容是对我由上而下的高高在上。 最后我冲他勉强笑笑,说:“没什么事。那个人是我高中同学,找我借点钱而已。” 陈尧意有所指道:“最好没什么事。” 我从陈尧的脸上看不出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大概向来看不出来,但今天一系列的心慌意乱让我格外的想直白的认清自己,以至于这个事实这么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的心里,不再去遮掩它。 第28页 我想起孙承蕾的话,还有高中时那些疯狂的日子,她某种意义上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可时隔多年来找我,又费了力气找到当年在走廊里我挥手打她的录像,只是为了要钱? 据我所知,就算她家从前一穷二白,她的妈妈嫁给游溯的爸爸后可算得上是小公主本人了。她要是直接对我说想再一次毁了我,我还是比较相信的。 颈肩陡然一凉,我下意识的摸上去,是宝格丽最新款的项链,我拍杂志时带过,大抵是推广之类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我的粉丝借着那张封面吹了许久我成了高奢品牌的缪斯。其实不过是品牌商、公司还有我本人三个人的“三赢”局面,只需要借出去一串项链,回头我还要可怜巴巴的还回去,对于这串项链的讨论度就有了,至少在微博上,我也变得高大上起来。 “严婉说你很喜欢那串项链,我就买回来了。”陈尧轻轻附在我耳边道。 “我又不是不能自己买……”话说到一半,我自己吞咽回去,轻轻抚上那串项链,朝他笑道,“谢谢。”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没有意思。照片上定格着的众人的笑脸,椅子上一对牵手的年老夫妻,还有此刻我和陈尧相拥着的背影。 就像没有人看到照片的时候会知道这些微笑的人刚刚历经了一场关于家产的大吵大闹,年老的夫妻年轻的时候各自偷吃享乐。就像我和陈尧最初因利益相遇,因互利互惠结识,还因对彼此的投资有了回报而感到心满意足。 第19章 在我正式宣布和国内最大的手机品牌的一个系列产品签约的时候,孙承蕾这个□□终于选择爆炸了。 她在粉丝超话里发布了那段监控录像,完美的记录了我的手扬起又落下的弧度。 “真是一个好看的半圆。”我手托腮,欣赏道。 严婉被我气笑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事实就是当时她煽动一群人一起语言暴力我,然后我打了一个巴掌让她闭嘴了。” 严婉比起刚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片刻后又皱起眉来:“现在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当时骂你吗?” “问题就在这里了,我没有证据,但她倒是有我打她的记录。”我冲她摊开手,看着旁边一起开会的几个人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轻松的很,好像自己迟到已久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严婉提醒我道:“我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我原本的路人好感度就是毁誉参半,全靠自己莫名其妙吸的粉丝在撑。如今第一次登上热搜首位,就是以“周唯霸凌”这样拽的不能再拽的方式炸了微博搜索引擎,大概这一回路人好感度是全完了。 “姐,那边有一个广告商跟我们说要延缓拍摄了。”何平急吼吼的给我带来一手情报。 我手里玩着手机,在等孙承蕾再次联系我。不管她为什么突然以这种方式问我要钱,但既然她的目的如此,那么现在还没有达到目的,怎么会轻易放弃? 挂钟“滴答滴答”的响,我就这样托着腮发呆。在上大学之后我很少这样发呆,因为刚一开学时,老师就每天对着我们唾沫横飞道:“时间不等人!你浪费的每一秒都有人在拼命努力。”我们班的每一个人都被吓住,纷纷紧张的看着他。 但我很喜欢浪费时间,很喜欢漫无目的的闲逛,也很喜欢不努力和散漫的生活。虽然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要什么。 我盘腿坐在椅子上等啊等,没有等到孙承蕾的消息,但是等到了因为在忙一个风投项目很久没有出现在公司艺人经济部的陈尧。他看见我,大步一跨,上前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 “你在干什么!”我第一次声音尖利的朝他大喊。 他不理我,只是把我跌跌撞撞的拽进会议室里。 “陈总,您看这个。”严婉见了陈尧,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我脑袋里灵光一闪,要去抢她的手机,陈尧转过身,背对着我,然后说:“给她钱,让她出来澄清。” “是孙承蕾吗?”我问严婉,“这件事情应该由我来决定,你们没有权力替我决定。” 陈尧扫我一眼,目光冷的让我瑟缩了一下:“让你失望了,圣心还真的有替你决定的权力。按合同里的条款规定,你在为期五年的合约里是要为公司赚取相应的利润的,所以你的个人形象在与利润息息相关的情况下公司是绝对不能不管的。” 我还要抵抗:“但我没做错,凭什么要给她钱!” “周唯,”这一回是严婉出来跟陈尧一唱一和,“你的形象现在与公司紧密相关,所以这些决定不是你意气用事就可以的了。” 第29页 我怔怔的望着她,严婉的脸真是姣好又精致,说出来的话也是,还有陈尧,两个人台词接的真的是熟练,到底谁是天天演戏的演员? 陈尧和严婉已经完全不理会在一旁兀自愤怒的我了。陈尧低声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发通稿。” 严婉压着嗓子和他交流了几句,挥挥手带一群人赶紧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我盯着陈尧,熟料他直接一只手把我按回身后的椅子里,我越瑟缩,他越逼近,直到我们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起,然后他开口问我,用一副让人讨厌的居高临下的姿态问我:“所以之前的那个男生,跟这件事有关?” 我退无可退,鼻息喷到他脸上,两人呼吸交错:“嗯。” “你之前有过挽救的方法,对吧。” “嗯。” “那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放任自己的名声一塌糊涂?故意让别人来骂你?”陈尧刻意的做出仔细思考的样子,给我提供一个个选项,每念出一个问句就停顿一下,看看我脸上的表情。 “周唯,为什么从签约开始到现在,你给我的感觉是每走一步,每做一个选择,都在刻意的避开演员这个选项呢?” 我想他琢磨人的本领真是一流,他和严婉,还有和他们相似的那一类人,带着专属于他们的自信和地位,在他们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我不想理他,直白的闭上了眼睛。 陈尧好像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我触手可及之处也不用全是他的身影。 “你赢了,”陈尧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来,“如果这是一场比赛,你赢了。” 什么我赢了,什么比赛,我听了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严婉的公关非常快,当然我猜是钱给的比较到位。我再登录微博时,热搜二位还是“周唯霸凌”,但是点进去的第一条内容已经变成了孙承蕾当初发视频的账号的新发的澄清的微博内容,上面写了一长串关于她当初是如何带领其他女生排挤我的事情,并且表示我给她的那一个巴掌只是反抗。 而热搜第一位,已经被代替成了“周唯澄清”的词眼。 我并不期待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折会给舆论带来什么变化。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像我当初演戏签约的时候很少有人关心也很少有人祝贺我,而我被骂的第一分钟就有许久不联系的初中同学给我发了微信一样,关于丑闻和它的澄清,人们大概还是会选择相信能够暴露出一个人邪恶和残酷的一面的信息。 更何况在孙承蕾澄清的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里,除了带了我的大名的几个大粉在下面控评外,就是各种吃瓜群众对于她是不是收钱了的质疑。 我想如果当事人不是我,而是顾楠之类的前辈,我作为一个纯路人,也绝对会认为这件事的澄清只是在欲盖弥彰。 孟卿和沈徵等零零散散的两三个人发微信询问我还是否安好之后,孙承蕾终于姗姗来迟的给我打了电话,她唯唯诺诺的对我开口道:“这一次还是我对不起你,谢谢你的钱了。” 我已经被她的厚颜无耻笑到了:“孙承蕾,我是跟你天生八字不合对不对?” “是有原因的。”她突然说,“我之前就想跟讲的。高中的时候,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想起那个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抱歉的,现在也是。” “这一次,我想要钱,是因为我想要逃出我那个家了,游溯他……” “大小姐,”我打断她的话,“我不需要你解释你这么做的什么破理由,我不在乎。这一次我之所以没有再动手打你,只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在无意之中刚好顺了我的心意而已。所以,现在,带着我的钱,赶紧滚,好吗?” 我挂了电话,不可思议的摇摇头,电话挂断之后的界面停在了我正在刷的一条微博上,评论的那个人说“周唯可真是个社会大姐姐,霸凌绝对零容忍好吗?” 本来一滑下来,绝大多数都是类似的评论,但是慢慢的,大家发言的风向好像发生了变化,我直觉到又有什么变化,退出孙承蕾微博的评论,再往我的话题的广场上去翻,看见我在高中时关系还算不错的两三个高中同学贴出了他们当时在我们高中的毕业照片和毕业证书,实名替我澄清当初孙承蕾对我的种种语言上的攻击,还曾经煽动别的班的学生下课之后围堵我之类的事情。 我看到了那几个同学的名字,初初十分惊讶,因为我在高中自从经历过与孙承蕾的那场闹剧后就是个独行侠,在班里的人缘也是自己花了好长时间、在一点一点的看别人脸色的过程中重新恢复的,那几个同学,充其量是我在那段百依百顺、疯狂卖乖乖女人设的过程中的受益者。我给班上的同学带饭,讲题,还有故意的放声大笑,演技绝对精湛。 第30页 偏偏他们信了我装出来的样子,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我澄清。 真是的,我本来都要恨死这个世界了。 第20章 我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得上一个□□。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明白明星只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消遣,我也毫不例外。但是在那一段时间,“寻找周唯的学生时代”好像已经成为了所有网友消遣娱乐的一种方式,在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正当理由可以到我的微博和私信里发泄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愤怒的时候,他们显然也热爱上了不断的为自己寻找一个接一个的骂人的正当理由。 我问严婉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急着公关了。 她扬着眉一脸得意的对我说:“现在大家在骂的都是假大空的料,反而给你增加了知名度,还顺便给你固粉了,一举多得嘛。” 我的新戏拍完之后本来应该马不停蹄的继续进组的,但公司那边却没了动静。反倒是陈尧接连几天都很早回到公寓,每天看着我在电脑前面打游戏的样子忍无可忍,终于在有一天直接把我的电脑关了。 “你干什么啊!”我无辜的冲他大叫。 他伸手拂过我的头发,一脸不可思议的对我说:“你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几天没洗头发了?”他抛出了对我最致命的一击。 我瞪了他半天,最后主动败下阵来,跑进卧室拿浴巾去洗澡,临进浴室前又朝他破音道:“是我主动让你的!别以为我在听你的话!”言罢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气势上已经矮了一截,果然看见陈尧脸上想笑却要硬生生憋回去,然后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扭曲样子。 浴室里蒸汽缭绕,我的脸上全是水滴答滴答,擦都擦不掉,陈尧在外面敲门。 我就很不耐烦的抹一把脸:“干什么啊!” “待会收拾行李,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玩?怎么去玩啊?我会被砸臭鸡蛋吗?这些问题像在故意逗我玩一样不停的在我脑海里绕圈圈,顺便我觉得拜这场全民大找茬活动的宣传,我应该已经实现真正的家喻户晓了,除非整容,不然被人出来的概率一定会是百分之百吧。 当然我大概还是习惯性的以穷人思维在思考问题,所以想象中的旅游景点都是离帝都开车两天之内的城市。但陈尧一个挥手,把我和他打包到了夏威夷。 夏威夷天气真的很好,暖洋洋的。但是小心为上,我还是要带着口罩,还有大太阳帽,时间久了就觉得又闷又热,额头上不断的发汗,于是到了酒店就打开空调,抱着枕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出去了。 陈尧虚情假意的和我争辩了一会儿,也直接躺倒在床上。 我看着他躺在旁边的身影,突然醒悟道,用手指颤抖的指着他:“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远离我的电脑?!” 陈尧的肩膀一直在抖,我爬过去,坐在他的身上,看见他笑得眼睛弯弯,于是假意去掐他的脖子:“你这个心机男孩!” 他不动,任我在他身上又打又闹,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按住我的手腕,认真的看我:“你知道你是可以让我命令严婉更改她对你的公关规划的。” 我一下子止住了自己的笑容,慢慢从他身上下来。我们两个人面对面躺着,我听见自己对他说:“你也知道我不想让你插手我的事情的。” 我的本意是不想借他的身份为我谋取便利,但话一说出口,就察觉这么硬气的话配上我牛气冲天的表情,还真的会给听到的人造成很多误解。 果然陈尧不悦的撅起嘴来。我们两人间的气氛简直像是凝滞了一样。我对自己头疼起来,不明白明明对待陌生人可以那么亲切友善、简直是没脾气,对待陈尧却恰恰相反,好听的一句说不出口,因为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所以不关切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不停的冒出来。 为了讨好他,我说:“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嘛。” 妈呀,这是什么奇怪的语气。 “我觉得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 天哪,这抗战烈士般的胸怀。 “老实说,当上演员的种种,好像都是有人安排好了一样,我感觉没有人能帮上我,更何况是这次。” 陈尧就皱着眉头看我连说几句话又自己否定,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终于舍得开口了:“你很棒。你知道吗?” 想了想,他又说:“你是天生的明星,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 他说的是明星,不是演员。 我刻意忽略这个话题,打起精神来逗他:“第一眼见我你就相中我了啊。” 谁知道陈尧认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回答道:“你身上有那种争议性,”他还用手在空中毫无意义的比划了一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第31页 我们计划好的——或者说是陈尧计划好的——旅□□程最后变成了一场酒店的探索之旅。 我第一次来带游泳池的酒店,表现的实在太孤陋寡闻,居然在游泳池里待了一个整天,就坐在池边。陈尧下水游了一会儿,把泳镜摘下来,慢慢游向我。 “你会游泳啊?”我问他。 “上大学的时候体育课选过。”他一笔带过,我却好奇起来,开始揪着他询问他长达七年的留学生涯起来。 “七年啊,我的天哪,”我感叹道,“我以前也一直想出去留学的。”又洋洋得意的向他炫耀,“我现在每天都在听英文广播。” “厉害厉害。”陈尧一看就是漫不经心的敷衍着。 接着在我的百般拷问之下,他开始慢慢讲述自己在国外交过的女朋友。 “两个,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 “长的漂亮吗?”我问他。 “漂亮。”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老成的长叹一口气,这回轮到陈尧好奇了:“你叹什么气啊?” “就觉得这些女生才貌双全,跟你谈,委屈她们了。”我暼他一眼,胸怀天下道。 陈尧没回答,片刻后,我只觉得池水朝我扑面而来,我被水花打的眼睛酸痛,下意识的捂住。 陈尧大概慌了,游到我面前要来帮我看看我的眼睛。 我猛地推他一把,从池里舀一捧水朝他泼过去,然后赶紧站起身来跑远池边,朝他做鬼脸以示耀武扬威。 陈尧哭笑不得。 阳光正好,透过干净的玻璃直射到湛蓝池面上。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人认识我,只有带着各种口音的英语和在树下弹着吉他的外国老爷爷。 我足够与世隔绝,所有的谩骂声全都被抛在了另外一块大陆上。事隔经年,我再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那时只是在乌托邦。 第21章 等到从夏威夷回来的时候,孟卿终于告诉我她拍了许久的电影要在国外电影节首映了。 我乐呵呵的恭喜她。她却话锋一转,提到了我先前乃至现在被疯狂anti的事情。 我避而不谈,几次要扯开话题。孟卿察觉出来我的尴尬静默,转聊到她的电影的内容上去。我们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任由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的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表面上和平安乐,实际上波涛汹涌。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和别人谈话。每到要自我厌弃的时候,我总是擅长一个人消化。旅游的时候,每天都要和陈尧待在一起,所以每天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嘲讽自己,以博得自己的心上人一笑。 好累啊好累啊。 据何平的小道消息,我的片约其实一直是在堆积着的。但是奇怪的是,这一回严婉没有像以前一样按照我最初爆的那部片子选择,而是一直在否定每一个电视剧提案。我想或许是我的路人口碑持续下滑让原先一心想让我走黑红路线的严婉改变主意,期待能够挑一部质量上成的片子挽回口碑。 我也一直想等一部片子。这一回,严婉在自己焦灼以后把最多的决定权重新交给了我,还有一堆剧本,期待我可以再做出像《长路》那样的选择。 连续几天,我翻着剧本,里面的故事大抵千篇一律,少数几个剧本是不同的题材,但是说来说去内核都是一样的。 爱情,职场爱情,各种各样的爱情,各种各样莫名其妙产生的爱情。 电话打过来,是我妈妈。 “女儿啊,我又看中了香奈儿最新出的那款包,你给我打点钱吧。” 我没做声就挂了,然后还要认命的给她的银行卡账户里打钱。又有一个电话进来了,我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是周唯吗?”是高井曾。 我慌忙的问道:“前辈,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高井曾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还真有事,是来请你帮我个忙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高井曾新晋签约拍摄的电影里还有一个女配角的人选待定。 “角色跟齐霜的性格很像,简直就是她穿越到古代了。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你了。” 这位影帝向来是口碑与流量兼具,出道到现在出演的所有作品都是有口皆碑。所以当严婉知道我得到他的邀约时总算松了一口气,为了这部电影的拍摄,她特意把那三个月的杂志拍摄和代言视频工作全部或取消或更改到其他月份进行,以便发通稿全力打造我的敬业形象。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乌托邦》,却是部动作片,具体讲述了高井曾饰演的警察卧底于一伙跨国的犯罪团队里,与团队的领导者的爱恨情仇,而我饰演的女配角,是这个团队中唯一的女性,对老大忠心耿耿,最终为了保护他而中枪身亡。 第32页 导演兼编剧诸城之前在圈内就是有名的商业片导演,这一次转战剧情片,依旧添加了自己擅长的动作场面,而打斗戏中最重要的一场就在我和高井曾饰演的角色之间展开。 我和高井曾要比其他演员早了两个月进组排练打戏,还好我妈小的时候让我学过舞蹈,所以我的柔韧性还算可以。而高井曾也演过武打片,所以到最后电影宣布开拍的时候我们俩的打戏基本上已经排练好了初步的动作。 开机那天正式官宣,我又上了热搜,这次是“周唯打戏”,点开却全是粉丝的控评和黑粉的谩骂。我都已经习惯了,看的时候一直咧着嘴笑,当做戏看。 我除了拍摄,没有别的工作,学校那边却已经到了大四阶段,胡老师发邮件通知我可以提前开始准备自己的论文,以免下半年有突如其来的事情更加忙碌,影响论文的答辩和毕业。 我点开胡老师的短信,突然意识到我就要毕业了,神情莫测,最近我还是一直在练习英语,却又多了一层理由。我在网上搜索出国留学需要的材料,又报名两个月后的雅思考试,偷偷的,没有和任何人说。 九月份的云南还是温暖的,剧组在一片农田中借景,晚上就搭帐篷睡在那里。田地里杂草丛生,虽是苍翠碧连天,但依旧处处荒凉。绿色是生机,这里的绿色却是漫天遍野的死寂。 我和高井曾的最后一场对手戏就是在这里拍摄。在此之前我们有过不痛不痒的对话,也有过打戏,但都是动作做好,台词背好就可以一条过的戏份。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诸城第三次喊“卡”,喇叭对嘴冲我喊:“周唯!你哭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程序化啊!” 我抹掉眼角的眼泪,慌了神,拼命的要想自己作为这个角色这种时候应该怎么想,怎么做,怎么哭。明明在心底都已经想好了,但是一到了摄影师把镜头对向我的正脸时,我哭出来,诸城又开始在旁边叫:“你这还是周唯在哭啊,跟角色有什么区别吗?” 又喊了两次“卡”,诸城从椅子上跳下来,知会大家都去休息一会儿,走近我,仔仔细细的盯着我这张脸瞅了片刻,甩甩他手里摇的扇子跑到一旁蹲着抽烟去了。 高井曾全程看在眼里,走过来也叹气道:“你知道导演为什么最后会同意我的推荐吗?” “为什么?” “因为他听我讲了你在《长路》拍摄的时候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更加贴近角色,临场发挥,更改台词,所以最后拍板决定了。” 我了然。在《长路》的剧组的时候,每个人对拍摄都是那么认真,灯光、布景、镜头,还有导演本人,对我的每一次更改,每一个想法都用心倾听。 但这一切都在我之后呆过的三个剧组里发生了改变。在我第一次尝试给我的傻白甜角色添加台词时,那个导演不耐烦的摇摇头,让我不要浪费工作人员的时间和精力,一切都要按照最初安排好的进行。 之后更甚,和我对戏的男明星时不时的笑场,直接打断了我的情绪的进入。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不想再去多想再去用心了。 重新开始拍摄,我尝试着重新开始理解这个角色,重新想要再去拾回自己初初拍摄时的状态,但是我的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在诸城勉为其难的最后结束这场戏份拍摄的时候,我看见高井曾眼里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他还是拿着剧本对我认真的说:“我刚刚去查了,看到了你在《长路》之后的电视剧,所以对你刚才的表演也有所理解。”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走红固然是其价值体现的一部分,也相应的有一些激励的作用。但是作为演员,也不能随便的就开始去挑一些题材适合爆红或者质量相对较低的片子去演。” “如果是你的经纪人主导你的演戏生涯,那我只能说,慎重的选择自己的签约公司和经纪人。”他最后善意的提醒道。 在片场,高井曾从不掩饰自己与经纪人嗯熟悉和亲密,事实上,人人都知他与自己的经纪人是一对爱侣,他们年少相识,共同打拼,最后也终于得偿所愿。 我认真的听他的讲话,内心早已设想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彻底下了决心。 风拂乱草,一波一波的浪潮奔涌而来。夏威夷靠海,我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草场眼熟的很,后来才想到和陈尧在海边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或许两个地方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像,一个是海,另外一个是实实在在的土地。可我只感觉自己脚踩上去,都不牢靠,就想逃走。 第22章 我每天在剧组空闲的时候抱着一本雅思的阅读练习书在看。同剧组的化妆师看见我在化妆的时候还在喃喃自语英文单词,有些懵,说:“现在演员上岗还要考雅思了吗?” 第33页 我笑了笑,没讲话。更多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习惯把自己心里想的说出来。以前有人说过我是个有很少的表达欲望的人,我觉得她真是一语中的。 在拍戏的时间之外,诸城是个很玲珑剔透的人,不像拍电影的,但又比较适合拍电影。他在我拍戏的时候依旧不停喊“卡”,不停摇头。后来可能是觉得我的脸大概比演技要稍微出色那么一点,所以删了一段情绪爆发的戏份,又多了几个我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特写镜头。我在剧组里被他骂的有些感慨,因为好久没有遇到对我的表演有要求的导演了。 他在骂我的时候我居然感到感激涕零。 这样的谦卑到了拍戏的后期已然成了习惯,我的天赋不好,倒是任他说教的好脾气让诸城稍稍动容,是以那天我向他请假出去考雅思考试的时候他只是点点头视作同意,并没有作过多为难。 我躲开何平,带着口罩,一路开车去了附近的大学里的考点。到底还是来早了,于是站在入口处等候。 “同学,这里是雅思的考场吗?”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僵了一下,没转身看她,点点头表示是的。 聚集在安检入口的人越来越多,我小心翼翼的挪到队伍的最后面。站在入口处的老师总算开始检查考生的证件,人流慢慢的向前涌进。监考老师看着我的证件:“周唯?你跟明星同名啊?长的还挺像的。”他边说边从证件上抬头,看见我带着口罩的脸,示意我把口罩摘下来。 我把口罩摘下来,和他已经呆滞的眼睛对视,身后有人喊道:“周唯!”我下意识的回头,就听见了手机拍照时的“咔嚓”声。 还在外面排队等候的安静的人群突然一下子就炸开了,我站在老师的面前,询问他自己是不是可以进去了。他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走上楼的时候,背后声音传来:“这是为了洗白吗?还是什么的,她来考试?” 语气九曲十八弯,偏偏还是准确无误的飘到我的耳朵里。 幸好整个考试过程中我没有受到影响,最后的口语考试,我考完之后就迅速跑出了教师,一直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坐上车了才气喘吁吁的安下心来。 接下来大概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但是此时此刻,车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用任何遮掩,甚至是连最简单的底妆都无需耗费精力去上。我才意识到经过几乎是二十年的群居生活后,我是有多喜欢一个人呆着。所有的评价都不会充斥于耳,空气里我的呼吸声可以被轻松听见。 可是这全部都是偷来的。我还是要打开手机,浮现于眼前的就是陈尧的两个电话,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发来的微信。再打开微博,“周唯雅思考试”居然已经挤到了热搜榜的第三位,而且点击量和讨论度都在迅速增长。 大概他们真的对一个女明星一心向学呈怀疑态度吧。我自嘲起来,发动汽车,驶回剧组。 远远望去,何平就已经在影视城门口焦急的绕着圈子。我按了两下喇叭,他直接就朝我的车跑过来,等我降下车窗,他迫不及待道:“姐,陈总怎么来了?不会是要因为你擅自行动和你解约吧?” 公司没有人知道我和陈尧的关系,就连严婉,也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 我跳下车,把钥匙递给何平,然后朝他说的地方走去。 陈尧插兜靠在一棵树旁边,我跑过去,说:“你别靠在上面了,不会弄脏衣服吗?” 他抬起头,半是讥讽的对我说:“你是准备大四毕业了出国吗?” 我能怎么回答呢,就只好实话实说:“是有这个打算。” “你都不准备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吗?” “要是提前商量的话,我们的结果只会是更早的开始争吵而已。” 他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同意你出国?” “你会吗?”我问他。 陈尧不回答。 “你不会同意的。你和他们一样,都只是想操控我而已。” 在很多时候,我看过也听过别人教我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怒之下说出的话只会爽在一时,最后除了会让两人的关系留下长久的裂痕,还会让口不择言的那个人长久的后悔。 可是我一直在想的是,无论是愤怒的时候说出来的,悲伤的时候说出来的,还是高兴的时候说出来的,不都是自己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情绪的一部分吗?如果你说出来的话刺激到了听得那个人,难道不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早有裂痕吗?只不过之前借着还在兴头上粉饰太平而已。 “周唯,我不认为我对你的人生负责是在操控你。”陈尧语速飞快,“更何况,合约在这里,你走不了的。”他这样笃定。 第34页 我只好轻轻的说:“大不了雪藏而已,等我读完书回来,合约大概早就过期了。”我很开心的看到陈尧的脸上风起云涌,还看到他踢开在脚边的瓶子,头也不回的大步迈走。 好吧,看到他这样走了的背影,我承认自己突然感到很孤独的感觉。如果要离开,就要和自己以往的世界彻底划开界限,等到了异国他乡,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我的妈妈,同学,经纪人,还有工作人员,当然还有陈尧。活了二十年,身边的人屈指可数,感情深厚的更是一个没有。 丢开,全都丢开。内心有个声音这么蛊惑我。 剧组的人显然全都知道我去考试的事情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询问我。每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能手,能不多嘴,绝不过问。 高井曾很欣慰的拍我的肩膀,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样子:“继续读书是好事啊,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想要不是我被骂的这么狗血淋头,说不定还准备在娱乐圈蹦哒个几年给我妈挣她买包和打牌的钱呢。想到我妈,我就笑开了,默默在心里期待当她知道我要出国时候的反应。 高井曾看着我逐渐变态的笑容,突然吐槽道:“你就用这个笑去演刚才的戏多好。” 我被他打击到,一下子焉了。 雅思成绩十天之后出来,我查到了,刚好过线,于是准备了一下,把自己的材料递交给中介机构,最终一起商讨了十所学校,等到胡老师的推荐信发来,就可以正式上交了。 孟卿拿到那个电影节的影后桂冠跟我的雅思成绩的结果一起出来,国内媒体用“天降紫微星”形容她,在挖掘她的资料的时候顺便发现我和她是同一届同一个班的学生。从入学开始一直被比较到现在,现在也毫不例外。最慎人的是一篇公众号的标题,名字叫《巨星的诞生和童年的消逝》,真是引经据典啊。 我化身批皮小号,狠狠的和我的黑子斗智斗勇,并在骂骂咧咧中逐渐琢磨到了人生乐趣,从此乐此不疲。 电影也总算杀青。何平沉默的和我一起收拾行李,不复以往的活跃。 从前我们俩在一起时一直都是何平在叽里呱啦的讲话,唾沫横飞,今天他突然不喷我一脸口水,我好不习惯,干脆直接问他:“你怎么了啊?生病了?” 何平欲言又止的看我一眼,低头,然后在忧伤的看我一眼。 我被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渗了一下,面无表情道:“有话快说。” “姐!”何平喊了我一声,眼睛转一圈,最后娇俏的跺一下脚,皮鞋被灯照的闪闪发亮,“公司又签了一个女艺人,我要去……我要去跟她了。”他直直的观察我的表情。 我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调整了好几秒自己的表情,最后闷声道:“谢谢你了。” 像从小看过的言情小说里一样,我殷切希望自己在那个永远崇拜的人眼里不可取替,但是现实却不是这样,我后退了,就真的远离了。 这也不是圆舞曲。也是我主动放弃。 第23章 我拍完电影之后再也没有接到公司上有关于我的后续工作的通知,干脆又重新回到学校,住起了宿舍,刚好提前准备毕业论文的撰写。 孟卿也回到了学校,和我的灰溜溜归来不同,她被邀请在新生的中秋晚会上发言,言及自己在大学校园里的种种感悟。 我偷摸着在大礼堂的最后一排找到一个位置,远远望见大屏幕上孟卿着一身长款迪奥礼服,扶着话筒站在那里,灯光只为她那处闪耀,和蓝色曳地礼服交相辉映。 提问互动环节,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略显青涩和紧张的问:“在我入校之前,就听说过您和周唯学姐从入学开始就是水和火一样的不相容的关系,那么,您对此怎么看呢?您对周唯学姐现在已经逐渐脱离的演员道路怎么看呢?” 我想三人成虎,流言总是这样一步步的扭曲变化。我作为当事人,自然清楚我和她的关系是如何的,但此刻,我却还是兴致勃勃的托着腮,想要猜测孟卿会如何回答。 孟卿微笑道:“周唯她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的好友和对手。我们始终走在一条平行的路上,所以我感到无比安心。” “至于周唯对自己的道路规划问题,她向来是一个对自己的未来有些清晰规划的人。人生还长,我们还是不要急于一时吧。” 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在我从大众眼前消失的第一个月,我的粉丝先是发现了端倪,开始在圣心的官方微博下面统一回复询问情况 我的后援会打头,说:“目前周唯自从完成电影拍摄后,所有行程全部为零,这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女艺人来说是不能想象。”他们连续刷了好几天,没有得到回复。我却接到了严婉的电话,让我尽快来一趟公司。 第35页 严婉把我当时签署的合约文件的复印件拍到我的面前,说:“陈总已经和我解释了你的想法,你要知道,这对于公司的财务报表是不小的损失啊。” 她倒是气定神闲,我不作声,知道她肯定还有后话。 “好在之前公司就一直在物色新人,想要替你减轻点负担。” 我知道,新人的名字叫唐以宁,是在一个月前被官宣的,目前已经在拍摄公司制作投资的新剧中。之所以这么了解,还是我的大部分粉丝那段时间都在私信我,发给我她的照片,后来加上我很久没有活动,她们更加怀疑是唐以宁的原因导致我的资源流失。 因为后来情况愈演愈烈,许多粉丝甚至扬言要去威胁她。我只好回复后援会的私信,说原因不在这里,只是自己这段时间需要休息。 后援会很快的回复我:“不是我们多想,主要是唐以宁给别人的感觉好像你啊。” 我没见过她真人,只有几张照片,倒是都是清新可爱风,我真的想不出和我这个沧桑的人有哪点相似。 严婉敲敲我面前的桌子,说:“你要仔细考虑好,现在回来,公司随时欢迎你。你要是走,面临的就是还有长达三年的冷藏时间,三年一到,合同解除,不会有人再记得你了。我记得你家家境不好吧?” “妈妈已经不工作了?全靠你拍戏赚钱?”严婉问。 “我以后不会和她再联系了。”我说的是我的妈妈,严婉也了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要了,所以什么都留不住我。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站起来,先是说:“严婉姐,一直以来辛苦你了。”然后问她:“陈尧在公司吗?” 严婉一点都不惊讶,说:“在办公室里。” 走到陈尧的办公室前需要穿过一条走廊。上次去时,墙上真可谓是空空如也,白色和黑色的单调,任谁看了不感慨一句“老古董”呢。好久没来,这一次,白白的墙上挂了好几幅照片,有我的还有唐以宁的。我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企业文化在建设了,吐了吐舌头,瞟一眼我的那张姿势拗得极其别扭的杂志封面,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觉得辣眼睛,还是转向了唐以宁的照片。 粉丝发给我的那几张大概是她还在校园时拍的写真,脸上满是青涩稚嫩,但是这几张,妆容都刻意往成熟的风格去画,剑眉星目。看着……还真有点像我。 “你的照片应该会很快就能从墙上摘下来吧。”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还能有谁,走过来的当然是陈尧了。 他缓步到我的身边,和我一同注视着挂在墙上的照片,开口道:“你知道,这么大的公司,离开了你也依旧会继续良好的运转的。” 我没脾气的“嗯”一声。 “反而是你,离开了这个公司,想必生活会不比从前吧。” 我还是要没脾气的“嗯”一声。 “所以,”他轻轻的咳一句,“你现在后悔的话,我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我愣了一下,这回没有再“嗯”一句。他没听到我的回声,显然有些困惑,所以飞快的转头想要看看我的表情,却正好和我看着他的眼神对上,于是又飞快的转回去,有一丝挫败包含其中。 “不是过的好不好的原因。”我对他说。 “那是什么原因,还有什么原因。” 我开不了口对陈尧说,想说的也完全讲不出来。老实说,我觉得是从我出生开始一直在的一种东西在不断的想要催促我远去。原先我以为陈尧在我的旁边我可以忍受的。但是它们后来成了我决心远离的原因。 最后我只好说:“我来找你是想来跟你好好告个别的。” 陈尧真是小孩子气十足,竟然回了一句:“别,咱们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比较好。” 我真的被他的可爱笑到,又说:“这幅照片我带走了?” “这是公司财产。”陈尧冷着脸道。 我没忍住,虽然知道在此时此刻这个场合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很开心,但还是笑出了声。 第一次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天气显然比现在要暗的多。这里高楼鳞次栉比,夜里也都灯火通明,一派辉煌。 我走出公司的时候,摸摸口袋里的纸巾,想起自己原先居然还有过泪流成河的担忧,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课堂上老师说“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但实话是我觉得娱乐大众对一些人来说就是在娱乐自己。所谓愚人愚己,有的时候只看着包在外面的那一层外衣好了,开开心心的糊弄过去,就是真的开心了。 第24章 我在等待offer的日子里无所事事,最麻烦的大概就是和自己的妈妈讲清楚未来的规划。 第36页 她起初还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只停了一下又忙着跟我解释她打牌又输钱的事情。我不得不又重复再重复自己已经说了许多遍的话:“妈,我这一次把钱给你之后,就再也不会给你钱了。” 我妈听到我的语气,人一下尖锐起来,隔着手机都能把我撕裂:“那你又能去哪赚钱呢?你现在也只会演戏了。” “你放心,我会把自己这两年多来攒的大部分钱都给你的。”我告诉她我还有一部电影等着上映,等到上映之后,只要票房盈利了,我就能从最后的签到高手如云中分到一杯羹。 “最后拿着那张银行卡的人当然会是你。”我说。 我妈就一下子安静下来,开始畏畏缩缩的开口:“那我也会担心你啊……” 我打断她:“我不会再联系你了。” 干脆利落的挂断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的电话,我才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渊源远不是能由时间决定的,或者说跟时间根本毫无关系,跟任何事情都毫无关系。 小的时候我曾纠结于自己的父亲是谁,但现在,我要把自己的妈妈甩在身后了。 在国内的最后的那个冬天,我裹着羽绒服去传达室里拿信,有两封,拆开第一封,是我申请的十所学校中的最后一所,答应给我全额奖学金,并希望我及时查看自己的电子邮件和学校官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再拆开第二封,是我和圣心在快两年半前签订的合约,不是复印件而是原版文件,附有一份解约协议,背面写有一串潦草的笔迹:你自由了。 我走进漫天雪地里,校园里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前前后后全是纯白,雪花和着被撕碎的纸片,飘飘悠悠的落到地面上,一瞬间全都被踩在脚底,脏的不行。 签证护照的办理全都需要时间,所以还需要留在国内一段时间。这个时候网上关于我被冷藏的消息已经被各种营销号提及,还有什么知情人士爆料等等,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原因。 圣心在微博上闭口不谈,反而借着热搜顺便宣传了一下唐以宁和她即将播出的公司自制剧《唐璜》。 我想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得了好处,最差也有八卦时候的快乐,只有我的粉丝,特别是一直从我出道开始在我的微博下面给我鼓励的粉丝,又要质问公司,又要向路人解释,最辛苦最累。 其实一直在想该怎么在微博上告知他们这件事的。我在想这个问题,特别是私信里常看到后援站和许多粉丝不断的询问我是否还好。我就一直在琢磨着要怎么告诉他们。 这样子拖了好几天,不用我来费心,有人替我做了。我的名字又再一次登顶微博热搜,这一次干脆后面直接跟了个“爆”字。我的手机连续不断的振动,不停的有消息进来,我不理睬,直接点开热搜,是一个三无小号,对着一张全是英文的纸拍的照片,点开放大,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微博说:“我姐姐负责今年的研究生入学名单,结果看见周唯的名字了。” 底下一连串的“你红了”整齐排列。 又有私信进来,还是后援会的来信:“姐姐,你真的要去读书了吗?” 我想了想,打开自己已经五个多月没有发过微博的个人界面,开始输入文字: 大家好,我是周唯,好久不见了。因为这几个月的沉寂,让大家担心,实在是非常不好意思。看到热搜,所以想要对粉丝们的回应是:是的,我决定继续去念书了。 公司对待我也非常好,同意我去念书的请求。 在变化莫测的三年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也深刻意识到自己能力的不足,希望继续学习,能够获得进步。谢谢我的粉丝们一路上的支持,是真的全心全意的感谢。 然后点击了发送。回复真的好快。下一秒,后援会在底下评论:“更喜欢你了,永远支持你。” 然后是大量的其他粉丝。几分钟过后,我的这条微博也成功登上了热搜,把原先关于我的热搜一位挤了下来。 微信里大多是来往的工作人员的发来的询问,还有学校中的一些同学。我上下翻了翻,没有看见想要看见的那个人,但是总归算是所有的事情都处理了个大概,机票签证护照全都拿到手,我在网站上申请完自己的宿舍之后,就提包奔赴国外,带着落荒而逃的架势,轻装上阵,动作迅速。 你知道的,旁人能从你的说话腔调、习性看出你来自于何处,归属于哪里,但是有的时候你其实不会属于任何地方。在有一段时间,大家突然掀起关于阅读毛姆的热潮,我借了班里同学的书在读,名字是人性的枷锁?总之第一次看到这个题目,我下意识的觉得是卡内基成功学那类的书。 第37页 但是看到只有震撼。到现在为止,我对这本书唯一的遗憾,是有太多人去读了。物以稀为贵,一本书一旦有了众多的读者,就从此跌下它的神坛,仿佛要沦为和它的读者一样的凡夫俗子。 就像一个演员,一旦被家喻户晓,有了粉丝,就不配被称之为演员。老实说,我也觉得喜欢一件很少有人喜欢的事物比较有腔调。 因为他们说艺术向来曲高和寡。 第25章 刚来到美国的时候一切我都不习惯,最不习惯的地方不是语言,而是每天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那种感觉。 诚然,我不是一个很好交心的人,但是从小的时候到现在,好像都会有一群面和心不和的人走在一起。等拍戏的时候,一群工作人员和一群演员呆在一起,能体会到的只有在冬天大家都挤在一起的闷热。 至少到了美国,不管是我自己下意识的、还有没有很好的融入这个全新的社会,我最后都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做任何事,吃饭、上课、逛街等等。不过有几节课是真正意义上的我一个人,因为它们由我的导师教授,而今年,我的导师只招收了我一个学生。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一个明星,而是是已经走红的国内明星申请这个专业,所以他特地为我申请了全额奖学金,因为想要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为他无时无刻的观察和以我为例的论文撰写提前道歉。 我只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上,上了贼船也逃不到哪里去。 学校里专门为这个专业有一门专业必修课——文学导读,放到我和老师的身上,就是我拿一本书,在那里看,然后和他讨论自己看的感想。 有一段时间我们在读《呼啸山庄》,我说凯瑟琳当然最后会和希斯克利夫在一起。 导师说就是因为他们相爱吗? 我摇摇头,说林顿他就是因为完美,所以没有办法和满是缺陷的人在一起,他应该和一个同他一样温文尔雅的人结合的,虽然这样的两个人不会互相吸引。 很奇怪的就在这一点,有一些人,注定因为彼此内心的缺陷而互相吸引,却因为在一起时要彼此伤害,所以没有办法长久的呆在一起。 “那你也曾经遇到过希斯克利夫吗?” 我摇头,说:“我曾经遇到过林顿,因为他太耀眼了,所以害怕总有一天他会照见我残缺的内心。”然后摊摊手,其实我对《呼啸山庄》没有认同感的。 我也不是凯瑟琳,她追求毁灭,而我向往新生。 更何况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时候壮士扼腕,或许能够求得更好的人生。 我开始在学校附近寻求兼职的机会,拍戏时候攒的钱排除了租用公寓的费用,来回的机票和刚来到这儿每天的餐饮已经所剩无几,虽然期末会发放一笔奖学金,但是现在,我还是过的捉襟见肘,迫不及待要开源了。 公寓附近的咖啡厅招watress,我去面试,凭借在家多年洗碗的经验成功被聘。从此开始自己每天学校宿舍咖啡厅三点一线的生活。 做服务员其实已经算是轻松的活,再加上咖啡厅的地理位置,来这儿小坐的大都是学校的学生教授,小费给的很大方,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比我的基本工资要高。 我端着盘子走到前台,接过贝蒂手里刚刚冲配好的卡布奇诺。她闪着蓝色的眼睛,指着窗户那边,用生涩的中文喊我的名字,说:“你看,窗户那边的男生好帅啊。”又附在我的耳边说:“这杯咖啡是他的。” 我冲她无奈的笑了一下,端着咖啡转过身,望见坐在窗边的人,新剪了短短的刘海,眉目硬朗,腕上一块劳力士手表的钻石被阳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我也曾经戴过劳力士拍杂志呢。”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么嘀咕一句,然后朝他走过去,把咖啡杯轻轻的放到他的面前。 陈尧拽住我的手腕,又放开。就这两个动作就可以让我脑补出他心里在想哼,你凭什么让我先主动开口,快来讨好本大爷,我是不会先讲话的。 “陈尧。”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示意我坐下来。 “我还在工作。你等我一会。”然后我在自己的裙子上抹抹手,快步走到柜台边上。 贝蒂一脸震惊的看向我:“周唯,厉害哦。”朝我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冲她勾手:“你帮我问问后面的比安卡帮我带一下班吧,我同学来了。” 她了然,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我放心离开吧。 我解了自己的围裙递给她,朝陈尧走过去。 “你要去我的学校里逛吗?”我问他。 陈尧毫不留情的揭穿:“也是我的学校。” 第38页 我尴尬的笑一声,心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都让你发现了。 入门时喷泉里水花肆意,白鸽轻轻啄一口水面,又倏忽飞远。这里的喷泉不像我高中的时候,每年迎接新生时才能看见水池里有水,它几乎是全年开放。喷泉后面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上坐的满是学生。 “我之前在这里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陈尧坐到台阶上,仰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我。 “你的导师曾经也是我的一门课的老师。”他突然说。 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了。申请陈尧的母校,我承认自己是刻意为之,但一共申请了十所呢,谁知道就这一所给我发了奖学金。至于指导老师是陈尧曾经的老师,就当然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严肃道:“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然后两个人同时嗤笑了一声,因为这个同步的动作又有些尴尬。诚然,当你口不言心的讲了一个笑话之后发现对方比你更加持怀疑态度的时候你的尴尬是会加倍的。 我们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少年戴耳机滑滑板从我们两人眼前呼啸而过,夕阳西下,衬得大地全都染上了一层模糊的黄色。水向来是透明的,眼前的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突然来了啊。”我是没想过和陈尧老死不相往来的,从来没想过,但是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见到他。 “有一个项目,想跟我原来学院的一个老师一起做的,就过来了。” “哦呵呵呵呵……”我尬笑,又没话找话,“公司还好吗?” 课业太紧了,能够及格已经是难事,再加上我要兼职,导师最近拽着我一起在撰写一篇论文,事情一件一件的朝我抛过来,让我很久没有再关注国内的演员的诸多事宜,唯一能够得知的就是孟卿主动告知我她的电影在国内的审查没有通过,没有办法在院线上映。 我想起这件事,就心血来潮的问他:“孟卿你了解吗?她怎么样了?” 陈尧凝神想了想,有些犹疑的看我一眼,说:“有一件事,你听了大概不会高兴。” “她的电影没上映?这个她跟我说过了。” 陈尧摇了摇头:“是有一次我跟那帮电影投资人吃饭的事情了。他们喝醉了,讲到孟卿,说她现在跟车池那个导演有些关系。” “可车池?”我有些反应不过来,直起身来看陈尧,“不是结婚了?” 陈尧直直看我,没有出声。 我能有什么反应,只好也沉默下来,还在消化他刚才讲的事情,一点和他人分享八卦的快乐体验都没有。 陈尧晚上和老师约了饭局,打声招呼就走了,末了又朝我发了条微信,是一个表情包样式的再见。 我看着看着乐起来,觉得很奇妙。 事实上算下来,我们整一年没有联系过了,分开的时候好像没有正式的吵架也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不再联系,再见到面,气氛友好的更加莫名其妙。我觉得我和陈尧之间简直不能用我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关系来形容,我们认识的莫名,分开的沉默,和重逢的悄无声息。 在还是本科的时候,一节影视鉴赏课上,老师给我们播放的电影是《与女人们的对话》,里面有一段情节我现在仍然记忆犹新,是男主角与女主角分开后,在街道上看见长相相似的人,于是去搭讪,等对上眼睛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就又走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我就抱着自己的纸巾哭了很久。但是看《呼啸山庄》的时候没有哭,因为没有经历过。 第26章 我在下次上课的时候跟导师提到陈尧这个名字。他就张圆嘴巴“哦”一声,说:“陈尧啊!” “你知道我是怎么记住他的吗?” 我支起耳朵听八卦。 “他也是在读《呼啸山庄》,读完之后需要交一篇论文。结果他交上来的文章全篇都在讨论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之间爱的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我忍俊不禁。 “后来这门课他挂科了。我们是在第二年的相处中慢慢熟悉起来的。”导师又念念叨叨一些他对自己眼中的“富家公子哥”的印象,突然冲我挤眉弄眼道:“他是你的希斯克利夫吗?凯瑟琳?” “林顿,他是林顿。”我第一反应是这样回答的,就看见老师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你不喜欢他啊?” 我只能接一句:“我不是凯瑟琳。” 在导师的描述里,陈尧好像与我平日见到的不是相同的一个人。他有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但更多的是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深信和熟知随之而来的强大的安稳和温和。我不知道他也有过屡次逃课都被抓住,因为对一本书的理解不同而写一篇文章驳斥老师最后挂科的顽劣过去。 第39页 这些他都没有和我提过,但这些被埋在过去的故事让我觉得遗憾和沉闷。从前我不可避免的幻想如果我能和陈尧他们有着相似的环境或者至少有正常的家庭后,我的故事会不会完全改变。 昨日之日不可留。这些是我想过很久之后已经懒得去想的事情。 教授讲到他曾经带的那个浪子,时不时的拍掌大笑。 “他确实是很吸引人的性格,即使是在当时的商学院,也是名人。”他的眼睛都好像徜徉在过去,纵然时间一定会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迹,但是这些并不全都是坏的,“你啊,我看第一眼就觉得像他,结果果然有瓜葛啊。” 我被他最后的话刺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问道:“我们怎么会像呢?” 他想了想:“感觉。我见到你的感觉。” 我笑起来,觉得这个词被他用的太理想主义了。我的导师他至今未婚,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学校里待着,为人孩子气难免,难能可贵的是对人真心实意,所以他描述到刚刚的词时,我想,这是以他孩子的眼睛的又一次天真描述。 没想到的是微信上重又和陈尧联系起来。他先发了一个早上好,我回他早上好,然后我们就开始慢慢的分享自己的日常起来。 我跟他讲起老师和我讲过的关于他的事情。他回了一个哭笑不得的事情。我好好奇,只想了解更多,所以缠着他给我讲更多。 他大概被我纠缠的万般无奈,给我发了几张他还在大学时候的照片。有一张一群人坐在桌子旁边,最中间是陈尧,旁边一个长黑发,妆容淡雅的女孩挽着他的手臂,每个人都朝镜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她是你当时的女朋友?”我问他。 “对啊,”他回答的若无其事,“现在应该还在你们学校吧,她好像毕业之后就在学校了。” 我隔着照片见那女生第一眼就不自觉的把她和我在心中暗暗丈量,得出的结论是我和她一点都不相像。 这样的结论让我又有些安心又有些怅然。安心在至少我不是某个白月光的替代品,怅然在这姑娘看上去简直温柔和睦,我都要隔空爱上她了。 这样的想着,万万没料到的是我会很快的和她真正见到面。 那天导师带我去金融学院的一个讲座上凑人数。会议才刚开始时,有一个女性志愿者从门口进来,素面朝天,但是依旧是位清秀佳人。我看着她的气场实在是眼熟,简而言之就是没有气场,完全软绵绵的样子。 她从后门进来,刚刚好坐在龟缩在最后、什么都听不懂的导师和我的旁边。 我和导师都陡然间肃然起敬起来。她说道:“派克教授,好久不见了。” 咦?!我嗅到了八卦的气味,假装正襟危坐的注视前方大屏幕上ppt里一串我看不懂的数学公式,实则悄悄支起耳朵在观察旁边的情况。 导师翘起了他的腿,也坐直起来,从鼻子里“嗯”一声。 我听见他这种罕见的拿腔作调,没忍住,很不给力的笑了出来。 老师他一下子着急了,瞪我一眼。那个女生一副早已经习惯了旁边坐着的人的幼稚的样子,越过他,朝我伸出一只手:“叫我凯瑞就好,或者中文名字张蕴。” 我和她握手,轻轻的一下。 张蕴没坐很久,一会儿就匆匆的推门离开。老师用手捂住嘴巴,悄悄对我说:“以前上过我的课,是陈尧的女朋友。”然后一副坐山观虎斗的翘起尾巴洋洋得意的样子,好像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腥风血雨。 “你好幼稚啊。”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我好嫌弃自己的老师啊。 老师不安的看看后门的方向,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发。 “老师,”我来了好奇心,“你跟她认识啊。” 认识是肯定认识的。但是就刚刚那两个人火花四溅的状态,我想就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了,也不知道我这个不靠谱的老师是怎么和这么多学生广交善缘的。 讲座也是肯定听不懂的。还是八卦最有意思,趁现在老师急着自己的事情,我拿出手机,点开很久没用过的微博。 娱乐圈日新月异,每年都有数不尽的人起起伏伏。前年那个伏下去的是我,去年起来的是唐以宁和孟卿,今年又是谁呢。 我兴致勃勃的和因为好奇凑过头来看手机上一堆汉字的老师一起分享八卦。他老早就知道我以前是个明星,还曾经红过的那种,于是这个时候抢先要我给他翻译关于我的报道。 “都没有我的报道了,”我查了查我的名字,发现媒体正式发布的新闻的最新一条已经是一年半以前关于我的电影延期上映的新闻了。我再搜索《乌托邦》,发现它定档于今年暑假,后期制作了一年终于有了成果。 第40页 “这儿还有人用英文骂你呢。”老师兴奋的指着屏幕上那个流传甚广的国际化单词,推了推我。 我翻了个白眼:“骂的是唐以宁好不好。” 果然当年作为女流量代表的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居然还有不少活粉苟延残喘在超话里,靠着各种路人偶遇图过日子。我又搜了孟卿,底下自动跟着“出轨”和“车池”的字样跃入人眼,点开来却全都是一些诸如知情人士爆料的小道消息,让人浮想联翩。 “她长的很漂亮,有气质。” 我对他说:“这是真正的演员。” 但是这个圈子浮在表面上的新闻和浪花一样,一抹一个样,于表面上可以轻而易举的变幻,实际上全都是泡沫,乍一看不同,内里都是一个样。我们都是玩具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些有什么看法。我很憎恶它,但是我的大部分岁月甚至现在的生活也全都依赖于它。憎恶它就是憎恶我自己。 老师说:“你显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厌恶那里。” 第27章 在念书的日子里,必须承认的一点是我比以前变得温和一点了,至少不会在生气的时候直接脱下自己脚下面的高跟鞋就要去砸惹恼我的那个人。 所以当我的一个黑粉千里迢迢从大洋彼岸赶来拍我用抹布擦桌子的视频时,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尽量保持微笑。那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装扮成功的让我梦回自己的两年以前。 之所以这么确定她是黑粉,大概是黑粉要远比粉丝长情吧。 她用手机对着我一会儿之后就收回桌面上,两手托腮,隔着墨镜也挡不住的炯炯有神。 我很快的擦完,路过她的桌子旁边。 很轻的一声:“周唯。” 见我没有转头,又跟了一声:“周唯,你看一下我。” 我拧紧湿润到饱和的抹布,咬咬牙,下定决心的一个猛回头,心里做好呼唤前台站着的贝蒂的准备,一张压的低低的鸭舌帽檐下的干净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去掉了任何遮挡,两张相似的同样□□的素颜撞到一起。 “唐以宁?”我尝试的问一句,果然见那人勉强的扬起嘴角,然后指了指她面前空着的座位。 我顺势坐下来,抹布放到桌子上,手上带着湿意,也能感觉到唐以宁仔细打量我的目光。 “我看照片的时候还觉得我们顶多只有三分像,但是见到你了,才发觉简直是五分。”唐以宁说。 她皮肤好,白白嫩嫩的。我就打小都是黄黑的肤色,再加上干瘦,和非洲难民一样,所以当亲眼见到她时,我打心眼里觉得她是我的豪华升级版。 “你比我漂亮。”这是我真心实意的话。 不过我们还能聊什么呢。有一阵子,我觉得唐以宁要哭了,眼睛亮晶晶的,气氛又已经尴尬的沉默了好一阵,她一直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要隔着一层玻璃看街头的车水马龙,最后许久才开口。 “我喜欢陈尧。” 我想我并不感到惊讶。 “然后我才知道他上次去美国来见你,所以我也想来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不如给我点钱让我离开他比较管用。我在心底无声的呐喊。 “你们明明不在一起了,对吧。” “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机会?” “要不你可以试试给我点钱让我离开他?”我觉得气氛太沉闷了,所以尝试着开玩笑,当然,所有的真心话都要用玩笑的语气讲出,我其实,还是很希望她真的可以像一个恶婆婆一样把一张银行卡砸我的脸上的。 但眼前的唐以宁显然只是个小姑娘,瞪着懵懂的眼睛,为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的忽视而担忧伤心,甚至因此不惜耗费周折的专门飞来美国,想要弄清楚他的前女友的样子。 我得对她小心轻放,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娱乐圈混的,这么纯情。 “你对他是崇拜吧,时间久了就好了。”我说。 “那你喜欢他吗?”她鼻子通红的赌气一样的问我。 “当然。”我想也没想,下意识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啊?你是想拖着他吗?” “我……我想努力配得上他。” 在两年前的我的眼里,我以为只要挣了钱,不再是那个住在老房子里出门上公共厕所的女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站在他的身边,但是在我大红大紫的那一年,我家喻户晓,接了许多的广告和代言,许多位数的数字出现在自己的银行账户上,但是即便是身边人如对我有一定了解的何平,当他把我和陈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也还是下意识的会想作依附的关系。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平等。更不用说我后来被全民攻击的时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41页 这种仰着头的感觉到我们在这所校园里再次重逢后才有所减轻,我能够和他的过去有所接触,知道了比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更多的一面。 “你可能会因为很多原因喜欢一个人,一种感觉或者某个瞬间,但是真正的那种相互去爱的那种感觉,一定是来自两颗心之间的相互吸引的那种感觉,老实说,如果我对他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没有,我就会觉得很没有意思,你懂吗?” 我看了她一眼,又故作老成的叹一口气:“显然可知你不懂。”我想我也就能在这个女孩面前狐假虎威了,而且幸亏她也没有再问下去,不然其实我也不懂自己讲的是什么意思。 唐以宁在咖啡馆里坐了很久,手机也一直没有看,最后是严婉在许久未联系的微信上找到我,问我她是不是在我这里,让我赶紧把她押送到机场,遣送回国。 我给她看聊天记录,摇头晃脑的对她说:“小姐,你得买机票了。” 唐以宁咬着吸管,突然对我说:“我会让陈尧喜欢我的。” 我对她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么你不会得到你想得到的喜欢的。” 在这片异国他乡,穿梭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中,和一个又一个人擦肩而过。我手插在兜里,又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陈尧每次都是一脸疲惫,风尘仆仆。我带他到自己租住的学生公寓,看他不耐烦的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手点一根烟。 “别在公寓里吸烟。”我对他说。 “你不也吸烟吗?”他诧异的看我一眼,还是乖乖按灭香烟。 “戒了。”我言简意赅,打开窗户透气。 陈尧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又自己跑到厨房给我和他煎了两个鸡蛋,金黄金黄,咬起来酥脆,他看着我眯眼享受的样子,突然说:“唐以宁跑来找你?” “你肯定知道那小姑娘喜欢你吧。”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抹嘴。 “她也不是真喜欢我。”陈尧说,“要是有一天我破产了,她绝对会第一个跑路。” 我咳了一声:“你看,只有我还在你富贵的时候就忙着跑路吧。” “你这说明什么,你是真喜欢我?” 他这样问的时机真好,我差点要一句“当然”跪舔他了,偏偏这样的全心全意在情感里最危险,他有资本弃我而去,我却不能。 “大概说明我不慕权贵吧。”我打着哈哈,很负责任的拿过我们两个吃干抹净的碗去洗。 陈尧没言语,等我□□完两个碗之后才看见他已经把电脑拿出来写东西了。圣心今年又新签了两个艺人,并且将业务扩展到了电影行业,和一种老牌影视公司抢饭碗,确实是件不易的事。 我看他紧盯屏幕,不时的揉揉自己的眉心,觉得无奈又心疼,于是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也拿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你在写什么?” “和老师一起写的论文。”我把屏幕转给他看。 陈尧念出来:“是关于表演方法的?” 我“嗯”一声,想到老师,好奇起来,用手肘推推他:“我那天看见你前女友了。” “张蕴?她现在应该读博了吧?” “金融的呢,去讲座充数的时候看到了。” 陈尧手腕挡住嘴低声笑起来:“你去听经济课?没睡着吧?” “……” 我觉得受到侮辱,暴躁起来,直跳脚。 陈尧一手握住我的脚踝,稍稍用力,我就成了只有上身蹦哒着的胖头虾,样子蠢頓的做着仰卧起坐,而他的左手却还在闲闲的在键盘上敲打好一阵,直到写完那份文件,才把电脑放到一边,松开我的脚踝,朝我张开两臂。 我凑过去,他的脸也一下子靠近,温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蹭过我的脸颊,然后倏得远离,歪嘴笑着看我。 !!! 我捂住脸,嚎叫一声,在沙发上打滚。 第28章 《乌托邦》的发行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在国内上映的同时在美国的几个地区的影院里也会进行排片。这个消息一放出来,微博上就有不少粉丝都在疯狂的转发艾特我。 老师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嚷嚷着一起要去看我的电影,还要让我请客。 我被他以毕业与否相逼,丧着脸与他约在电影院见面,抱着爆米花桶面无表情的站在《乌托邦》的海报前面。 “周唯!”一声蹩脚的中文。 我抬起耷拉着的眼皮,看着我的老师真是难得的一身牛仔装扮,一股老年活力跃于眼前。但是除了他今天的装扮,我更关心他旁边站着的真正因为年轻而活力四射的人——张蕴。 张蕴注意到我的眼神,笑开了:“是我听他说之后硬是要来凑热闹的。”这句是用英文说的。 第42页 “陈尧让我好好照顾你呢。”这句是中文。但老师显然听出了“陈尧”的中文发音,所以不断朝我使眼色。 我干笑一声:“让前女友照顾他的另一个前女友,他还真是想的出来啊。” “我们那段所谓的恋爱顶多算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张蕴摊开手,朝我解释,但她和陈尧都有一个坏毛病,表达的很少,表达到一半还经常又囫囵吞枣吞回腹中。 老师急着赶我们去电影院,在那里甫一坐定,又有陆陆续续的人走进来,但是相比平时在这里看电影的景象人还是少了。明明是首映,却连一半的场子都填不满。 故事演到一半的时候我的那个角色就已经到濒死的边缘了诸城拍的时候刻意在扫远景的时候切我在旁边时面无表情的大特写,所以戏份显得好像很多。但是其实不是的。 我等着这场他不断喊“卡”的戏,等到了高井曾把枪指着我的时候,呼吸都紧促起来。镜头慢慢的挪动,先是我的湿润的眼睛,不停的在眨,眼泪却没有流下来,然后那双眼睛静静的闭起来了。 等屏幕因为那双眼睛的闭合而在一瞬间漆黑一片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在那场戏时,诸城他从来没有拍过我的整张脸的特写,自始至终,我的角色在临死前只有眼睛出镜。但正因为这样,整部电影气氛反而被渲染到了最高潮,而黑暗之后的短暂光明也让人觉得极为可贵。 我的全部想法只有:诸城真是个天才。 等电影结束,老师居然表现出悲痛的神情,我不便打扰他和张蕴,就打招呼先走,心里却还在细细回味刚才那部电影里的种种细节。 在国内电影圈内,如沈徵这般在电视剧圈里呼风唤雨的导演其实排不上号,电影圈里自有两大派系,一派是以车池这样老牌文艺片导演为代表,专注影节收割各种奖项,票房成绩就相对来说不太亮眼,另一派一直百花齐放,诸城算是近年来水平发挥比较稳定的导演,商业成绩一直亮眼,口碑也算不错,但是与奖项的缘分就很浅了。 但这部《乌托邦》,本身涉及题材就容易让人叫好,诸城这次在镜头语言上和许多伏笔的堆积上更是明显花了心思。如今看来,导演圈又是一场关于易位的腥风血雨了。 我迫不及待的去看国内关于这部电影的评价,其实多篇文章提到了演员的发挥,但寥寥几篇谈到导演,看到最后,只有一篇偶然提到了车池和诸城作为两大派系近来最活跃的导演之间的明争暗斗。 微博热搜上没有《乌托邦》的名字,但有孟卿,我点进去,心里一惊。 她主演的那部获奖电影因为审核原因最终还是没有在院线上映,但是却与一个网站合作,改为在网站上映,但许多孟卿的粉丝慕名而来,却发现那部电影的剪辑全都乱套,孟卿作为主角,居然戏份全都被剪没了。 粉丝于是去车池的微博下面询问情况,却是车池的夫人出来发声,她发了一条微博,说:“婚姻真是围城,可惜里面的人还没想出去,外面倒有人想进来了。”再结合之前的传闻,明里暗里指的都是孟卿。 在我刚才看的时候,孟卿这一条的热度就已经高居不下,已经是让微博瘫痪的架势。 我打电话给孟卿。孟卿倒是很快接电话,声音懒洋洋的,还很沙哑,像是没睡醒。 “我看到热搜了,你没事吧?” “就说我是小三的那个吗?我当然没事喽。” “我就知道是假——” “是真的,周唯,我就是第三者。”孟卿打断我的话,很冷静的说。 “而且不光是真的,我还特别喜欢他,就想和他在一起。” “可……”我被她惊到,“他有妻子啊。再说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他们早就各玩各的了,你懂吗?他的夫人,早就在外面有别人了。” 我一时没办法消化这个庞大的信息量,被震惊的“呀”了半天,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她为什么在微博上这么说啊。” “因为车池以前跟我说过他要娶我的。”直到这一句,孟卿的平静才被完全撕裂,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直到在空中被完全压制住,在黑夜里完全瞧不见踪影.:“他至少,至少在有一个瞬间真的喜欢我。” 但是没有,车池再也没有联系过孟卿,任由她被挂在热搜上被人从出生开始肆意嘲笑。 我受不了了,在一个恶意满满的艾特我的在嘲讽孟卿的微博下面回复他:“看什么笑话?她是我永远的朋友,真正的演员。我了解的她,是个善良的人,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得多。” 在几秒之后,大量的人的回复都涌入这条微博,说我在为电影炒作的有,支持我的有,总之众说纷纭。我退出来,又看到许久不用微博的沈徵发了一条微博,大意是他认识的孟卿是个很好的人种种。我想起那时我们谈到孟卿这个名字时他的反应,叹一口气,觉得这样的感情简直是大型连环车祸追尾现场,尾撞头,头又撞翻尾,好没意思。 第43页 《乌托邦》的宣发正在进行,我作为主演之一必须要参加,再加上这样的消息的爆发,所以那个晚上之后,我匆匆回国,正如几年前匆匆逃离。 第29章 闪光灯不断的亮光,一片全是刺眼白光的效果是让市内宛若直面阳光,穹顶形同虚设,仅仅高了一寸的舞台站在上面俯瞰下去犹如站在山巅。 记者的话筒一大部分都朝我的脸戳过去,显然我能爆的料太多了,再加上回复的也实在很有□□味,给足了他们要写新闻的版面。 “请问是什么让你在当红的时候选择去读书呢?” 保持微笑:“我那叫当红吗?当黑还差不多。” “那么你对于昨晚在微博上对于孟卿的回应有什么看法呢?” “就孟卿最棒,为她摇旗呐喊呗。” “那么关于她的插足传闻呢?” 诸城过来挡在我面前,一手拨开那个话筒,对着其他的媒体冷冷道:“今天是电影的宣传发布会,请问能问一些关于电影有关的问题吗?” 我看着他站在我面前需要仰望才能看全的背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当然主要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在之前诸城对我的鄙夷太明显,显然可证他这个时候替我缓解回答的尴尬不是为了我。 这场完全无关于电影的路演狼狈结束,伴随着一群又一群记者对于没有挖到大料反而被怼到脸上而发出的嘘声,高井曾混迹娱乐圈二十多年,被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震惊到,到了后台一句话没说,匆匆告辞,留下我和诸城等一众工作人员相对无言,我俩默默看了良久,我心情复杂,心道孟卿确实是个导演杀手,被一众导演当作白月光过,可诸城?他们怎么认识的啊?他们认识吗? 大概我的目光太过波涛汹涌,询问的信息量太大。诸城黑着脸,说:“滚。” 我打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子,捏着嗓子尖声说:“嗻。” 商场外还站着许多自发而来的粉丝,而已经没有工作人员相陪的我看到乌压压的人群,愣了一下,人群自发的让出一条小道,两边站着的都是拿着印有我的横幅,在喊我的名字的人,偏偏只有一个男生,很年轻,一身黑衣,站在最前排,却没有拿横幅,也不说话,紧抿着嘴,直直的看着我。 “你是……”我下意识的说出口,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明明眼前的这张脸这样熟悉,分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再下一秒,又有新的一堆人涌上来,彻底吞噬了先前的那一批人。 我定下神来,捂住脸,飞快的离开。 在北京的住宿由《乌托邦》剧组承担,但还是给我定了一家凄凉的宾馆,下楼由两米就是隐藏的红灯区,晚上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在第一百次被有人鬼哭狼嚎的唱歌声吵醒之后,我彻底放弃了睡觉这项活动,穿戴好衣服,拖拉着拖鞋准备出门转悠,仔细钻研一下我国的第三产业发展现状,和正往楼上走,一身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某人撞个正着。 我捂住嘴,一脸惊恐:“陈尧!你来这儿干什么!你已经饥渴到这个程度了吗!” “……”陈尧没做声,很无语的看着我,眼睛一左一右写了两个字“戏精”。 我嘿嘿嘿的朝他跑过去,陈尧脱下他的外套披到我的身上,又揽着我走下楼梯。楼道里突然一声响动,倏忽间又完全静默,我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但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只好拽着陈尧赶紧到他停在楼下的车里。 待到车里坐定,陈尧才问我:“刚刚是有什么记者吗?” 我定下神来,下意识的摇头,转眼想到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个男生看着我的直勾勾的眼神,不是色情、不是狂热,是另外一种眼神,让我遍体生寒。我把这件事告诉陈尧,说:“可能是我的一个anti吧。” 陈尧发动汽车,带我驶离这片街区。车窗外暗黄灯光飞快掠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在漂移。 帝都这座城市繁华的繁华,衰落的也各自衰落,从人人吸劣质二手烟上公共厕所到独栋别墅,飞驰上路也不过小时距离。 我隔着车窗指那栋矮矮的建筑:“我小时候就一直住在那里,所以一直很喜欢大学的宿舍,因为四个人用一个卫生间。” “以前我们是整栋楼抢一个厕所。” “电影上映首日就几千万了,分到我妈的银行卡里估计也够她买一个小小的公寓了,别太挑地方就行。” “你从没跟我讲过这些。”陈尧说。 我很烦,觉得又要谈到这个话题了。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百分百的理解,我也在拼命的告诉自己这点,可却还是隐隐的期待。 第44页 陈尧见我不作声,说:“这些问题我们不可能永远不谈的。”他简直是人心里的一条虫,总能轻易捕捉到他人的风吹草动。就像我在心里过了无数遍的话,他一一脑补出来,然后跨着大步说出往后好几句才需要的话。 我瞧了他一眼:“说什么?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多了。” “关于这点,我感觉是你的心态变了。” 他这话说的,像是好像我从头到尾都很惨,但是因为我的心态变好了,所以觉得自己不是那么惨了一样。我脑袋上挂着黑线,问:“那我以前是什么样的?” “你比以前积极了。还记得那个孟卿吗,她看上去好像很忧郁,但其实比你要积极的多。你是看上去好像很冷酷坚硬,但简直像块冰,看似无处下手,其实自己就会悄悄融化。” 我说:“你话说的怪好听的。”其实自己早就想摇摇尾巴想要示意他腾出手拍自己的头以资鼓励了。 《only you》的音乐静静流淌,陈勋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经意,我跟着哼起来。 “你演技不好,唱歌倒是挺好听的。” 我权当他是夸赞,但灵光一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记得公寓里有有一架电子琴?” 他看我一眼,点头。 回到公寓的那一刻,陈尧比我更急,匆匆揪着我的手臂去向书房。我坐在电子琴前面,先是随意按了几下按键,然后慢慢的开始寻找自己刚才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的音符,开头只有一小节,后来慢慢连成一串,到最后连续了三分多钟。我四处找笔,想要记住这些随性而来的音符,陈尧却递给我手机,点开视频的播放键,说:“早录下来啦。” 我望着他的漂亮的、干净的、柔软的眼睛,说:“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回头我再填词。” “long road.”陈尧想也没想,直接回道。 long road. 长路漫漫,幸与君同。 第30章 陈尧在送我去机场之前塞了把吉他给我。我想他怎么就正好知道我小时候学过吉他的,然后兴高采烈的接过来,背着上了飞机。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自己的院系上课,而是找到了之前因为去琴房弹奏歌曲而认识的现代音乐系的学生崔燃。我把自己昨晚整理了一遍,又填好词的歌曲演奏给他听,他打完拍子,拿到乐谱,说:“你再写其他的歌,我给你的这首歌编曲。” 我逃掉了今天的所有课,把时间全浪费在录音室里,一遍一遍的重复唱那首歌,试图寻找最适合它的发声方式。 最后灌录好了的时候,崔燃说:“你想发到网上去吗?”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我说,“就是发到youtube,然后把之后所有的歌都发到那个频道上。” 崔燃翻箱倒柜的找他很久没有用过的微单,我们一起先是录了我唱歌时的视频,然后他剪辑出来,用pr在旁边加了字幕。最后我把它发到网上,崔燃第一个点进去。 观看量为一。 等我们两个人一起等这首歌播放完,视频下面有了第一条回复,是中文,地理位置显示就是在我们区域附近,他说:“周唯?真的是周唯吗?” 我回复他:“是的哦~”感慨自己这么和蔼可亲,原先到底是怎么被别人黑成高冷清高的。 崔燃在旁边看的笑得乐不可支。 短短几天之内我又上传了一支cover视频,翻唱的是《游走记忆的时间》。崔燃这下平日里的灵感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我每写完一首歌,他就迫不及待的拿去,对歌曲大改特改,带上他自己的个性化标签。 听过demo和最后的歌曲成品的陈尧说:“他想要表达的和你的大相径庭啊。” 有我的明星的身份的帮忙,那个频道在一开始就涌进了不少人,当然大多数评论都跟视频无关,要么是我的粉丝在问我最近的动态,要么是黑子在骂我唱歌的声音难听。 但是随着我们的歌曲视频的发布越来越多,评论的方向开始渐渐有了改变。许多人在下面点评这些歌曲的好坏,甚至还吸引了几位专业的乐评人联系我,希望可以在他们的微博上放我这几首歌的链接。 我当然乐呵呵的同意了,崔燃甚至比我还要急切,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更多的人对这样带着他原先一直想要表达的富有现代科技感的抒情歌的看法。 而确实,油管下面的评论一半关于我,一半在讨论乍一听起来奇奇怪怪的编曲,少数人喜欢,多数人难以接受,说这些歌被旋律拯救,被编曲毁灭。 崔燃和我会一起看评论,商量我们的下一首歌应该如何改进。我终止了自己在课余时间的打工生活,一有空就往录音室跑,好在因为油管频道的点击量已经上去,已经有几家广告商要来找我宣传。我和崔燃商量着接下了其中的两个单子,广告费至少够一段时间的温饱了。 第45页 崔燃攥着鼠标往下拉界面,突然招呼在旁边写曲的我:“你看这个人的评论,好奇怪啊。” “怎么了?” “他问周唯为什么最近不去打工了,好久没在咖啡馆见到了,还问了好几遍。” 我硬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想了想,说:“可能是类似私生之类的吧。” “私生?”崔燃重复了一遍我的讲话,点进去那个人的油管界面,个人消息里显示他是中国人,居住地也是中国,接下来就没有更多的信息。 不知为什么,我潜意识的把这个人和那天看到的那个黑衣男人还有那天陈尧来接我时楼道里的响动联系在一起,想想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会轻易结束,头疼的坐在椅子上,却又因为处在被动而无可奈何。 崔燃也说:“你只能等他再一次主动出现。” 我也想这样,没想到等了几天,却等来另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我的应援站宣布关站,并且称会在明晚解释关站的理由。 周小唯后援会是从我籍籍无名时期就成立的,自成立后从来没有错过我的一场现场,总会默默的做着应援,并且引导其他粉丝进行应援,甚至我在留学时,它也依旧没有关闭,反而一直更新动态,虽然大部分是关于我从前的旧照。 《乌托邦》口碑票房都大爆,又因为我最近的油管活动,本来大家以为后援会又会重新活跃起来,没有想到迎来的却是要关闭的消息。 所有人都在好奇、探究、猜测、怀疑、幸灾乐祸,一时之间,无关或有关的人都聚集在那条微博下面,等待着关站的理由。 我不害怕,但是却有点难过。一来自己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值得他人指指点点的黑历史,二来还是为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站子的关闭而难以释怀。我不喜欢当演员,不喜欢演戏,但绝对感激陪伴着我的这批粉丝,他们都是在我走在刀锋上时一路陪着我的人。 至少我之前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后援会发了三张图片。两张是我在美国住的学生公寓的图片,坐在陈尧的身边,两个人紧紧的挨在一起,陈尧只露了侧脸,而我刚好是仰头看他,正脸暴露无遗,绝对清晰。 第三张图片是文字。显然是后援会的人写的关站原因。大意是:在之前最初的金主传闻中,他一直都在支持我,也不相信我会与高层有过什么联系。但是出现在图片上的这个人,大家可以去查查,就是圣心公司的总经理陈尧。如此一来,不必多说,大家也就明白了。 我很慌,但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自己。我去找手机,然后拨电话,手指在抖,最后手机从掌心滑落,又被捡回来。 电话那头陈尧的声音传来。我一下子就哭了,说:“对不起。” “其他人都会觉得你有了这样的传闻,会觉得你不好的。” “都是因为我啊。” “如果我那天没有打开窗户就好了。” …… 我还嘟囔了许多,一边哭一边说,一边说一边哭,陈尧几次想说话,都被我的哭声堵回去。最后我哭累了,好不容易才停住。陈尧总算找到机会开口,却先叹口气,一副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怎么会怪你啊,”他说,“你先想想,这张照片可能是谁拍的啊,如果是身边你认识的人拍的,那你要小心啊。” 我抽抽巴巴的把关于那个男生的前前后后告诉他,说:“怪不得我看他眼熟,肯定是之前他在我附近溜达的时候被我看到过,只不过印象不深。” 陈尧“嗯”一声,嘱咐我好好学习,专心自己的音乐,不要再想这些事情。 “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你不用管。”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陈尧也不挂电话,只有呼吸声在我的耳边。过了很久,我哭累了,丧着脸不说话,他也没说话,我们就静悄悄的听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那边时不时的敲打键盘声。 “你为什么不挂电话啊。”过了好久,我等呼吸平稳下来,才问。 “我哪敢啊。”陈尧说,“小哭包。” “其实,虽然……我……但是,我好害怕……”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些甜甜的话语没有办法从我的口里说出来,示弱的语气也不行。我总是害怕自己表现出一点太喜欢的样子,就得不到自己更加会期待的回报。 和我呆在一起,很辛苦吧。 第31章 我几乎不敢再关注国内关于我已经沸沸扬扬的讨论。从前有粉丝作我的底气,但这次是老粉倒水,路人终于可以放肆嘲笑了。 但那些声音太过吵闹,从国内到国外,我没办法视而不见,因为总有人试图让我知晓。油管下面有质询的声音,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谩骂,从我有了知名度开始,这样大规模的骂战是第二次。我已经有了经验,继续放自己写的歌,然后数数,一二三四……自己居然已经放了十二首新歌。 第46页 陈尧说他会处理这些问题,但我只害怕自己会给他带来困扰。他这几天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我不敢找他,只好自己惴惴不安。 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上完课,收拾书本的时候,桌上一只涂红甲、修长细致的手扣了扣我的桌子,我顺着那只手望上去,香奈儿的上衣,宝格丽的戒指做成项链串在脖子上,同样是宝格丽出品的一款香水,扑面而来的冲击简直像是穿了第二件外套,最后是那张脸,实话实说,其他的衣服香水都好说,毕竟我曾经也算半个中国地区特供微博大使,但这张脸,这张全球限量,和陈尧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我要是再认不出来,再不被吓得半死,就有愧于我早年怂王的称号了。 “周唯?”陈尧的妈妈问我,朝我伸出手,“我是陈尧的妈妈,你叫我简言就好了。” 我吞了一下口水,不敢不点头。 简言反客为主,带我去大厦一家私人日料店吃饭。这家店陈尧在北京带我吃过,所以我还算比较熟悉菜谱和吃法,在刚开始时好歹没有露怯。 “我也是从新闻上知道我儿子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藏在美国读书啊。”简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明明料理还未上桌,好戏就上演了。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回答,更不知道的是简言大老远的花费精力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毕竟我只是陈尧交往的女友,曾经的,或者也是现任,但也不用劳驾他的父母都出动吧。 从前看的言情小说这时候全派上了用场。我脑海中全是简言坐在我面前,从包里掏出一大堆钞票砸向我的情景,一边砸还一边大叫:“你快离开我儿子!这些钱全都给你!” 以前我和陈尧谈到这些的时候,我总会笑着对他说:“我一定拿钱就跑,绝对不回头找你。” 但现在这样的场景真的就快要发生了,而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发生了的时候,我在瑟瑟发抖,什么话都说不出,等待着简言接下来的话语。 简言说:“我听说你家里又欠了些债……” 我闭上眼睛,狠下心来不管不顾的直接开了口:“不要让我离开他啊。我这些年都一直在赚钱的,我也在努力的攒钱。我来到这里每天都打工的,现在油管还有广告费,我真的每天都在赚钱的……” 我讲到最后声音都在抖,但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陈尧,没有办法和陈尧在一起了,我还要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颤抖,尽量咬字清楚:“我不会花他的钱的,我会自己赚钱的。” 简言扬起下巴,说:“其实我一直都很看好他和顾嘉安啊,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总觉得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会更幸福啊。” 我的眼眶开始发红酸涩起来:“如果陈尧真的和顾嘉安在一起会更幸福的话,我会比谁都最先退步的。” “可是不会这样的,到现在为止,我相信只有我能让陈尧开心。” 这是陈尧给我的底气,我在这一刻才初初发现。他每周打飞的来找我,每天的早安晚安,每年生日即使在分手的日子里也明里暗里送的祝福,种种这些,让在他面前这么自卑,这么喜欢逃跑的我,也能说出“只有我能让陈尧开心”这种听起来势在必得的话。跟在一个自信心爆棚的人的旁边,我居然也能习得一点了。 “我真的真的很爱他。”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但是有人要来抢走他,就像童年时候那些人从我手里抢过我的洋娃娃,任由我哭着喊着,催我快点上场表演,过了十几年,我竟然还是这么无力,只能不断重复早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简言打量我许久,终于忍不住的翘起嘴角,捂住嘴巴偷乐道:“你觉得我和他爸爸管的住陈尧吗?” “啊?”我张口,成一个圆圆的o形。 “他长的像我,性格却跟他爸爸一样,从小就有主见,投资《火焰世界》,高中来美国留学,毕业之后开办自己的公司,从来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至于谈什么女朋友,我们当然也不会管他。” “我如今来,只是好奇而已。但刚刚,好像自己的疑惑全都解决了。” 临上飞机前的那一刻,简言犹如我认识多年的密友,而不是长辈,微笑对我颔首道:“做好准备哦。” 她的提醒一石激起千层浪,我隐约猜想到什么,但是转眼抛之脑后。 第32章 冬季的十二月份,我提前结束了自己的考试,又提交了最后一篇论文,飞回国内和陈尧过冬。 做学生最好的一点永远是假期齐全,自己开公司的陈尧却不是这样,说二十四小时无休有点夸张,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是真的了。下了飞机的那一刻,再看到来接我的人,觉得恍若隔世。何平接过我手里的大包小包,一脸委屈的说:“周唯姐,你可回来了。” 第47页 我看他一脸受苦颇深的样子,忍俊不禁,跟着他走到车上。一路上,何平絮絮叨叨的给我讲圣心这三年的变化。 唐以宁成了当之无愧的一姐,商业成绩亮眼,转型却难。旗下的男艺人倒走的都是实力路线,但大抵也需要熬个几年才能出头。 但我平日里看陈尧办公的时候也知道艺人部差不多是圣心利润率最低的部门,现在直接分给严婉接管,陈尧已经不直接管理了。而影视制作和投资,还有各种衍生业务,才是圣心盈利的大头。 到了公司,何平又要去接另外的艺人,我接过他手里的行李,朝他挥手告别,然后跑进公司的大门。 两年多没有来,圣心据说在本部的旁边又买了一栋楼,装修的很富丽堂皇。但这一栋,我猜测大概是陈尧懒得管了,所以一切都几乎没变。我照着原路上电梯,按密码,走过长长的走廊向陈尧的办公室。这一次,两边的墙上又变得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挂。 我敲门,听见陈尧的声音:“进。” 严婉站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好像在汇报工作。我悄悄的绕过他们两个,一屁股坐到软乎乎的沙发上。 陈尧就突然说:“冰箱里有水果,饿了去拿。”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讲话,就笑眯眯的“嗯”了一声。 严婉又站在那里讲了一会儿话,最后提到了唐以宁。我对这位潜在情敌比较关注,于是竖起了耳朵,听见她说:“唐以宁最近在和公司商议开办她自己的工作室,依旧和公司分成,您的看法呢?” 陈尧说:“只要给公司盈利就好。我相信这种事情你心里有数吧。” 严婉沉默一阵,转身离开,期间淡淡看我一眼,没有作声。 我等她走了之后才舒一口气,终于可以脱掉鞋子,全身懒散的躺在沙发上。陈尧翻箱倒柜了一阵,找出来两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掰了一小块塞到我嘴里。我嘴里含着软甜的巧克力,头往陈尧的腿上蹭蹭,他就把我抱起来,让我完全的躺在他身上,耳语道:“你先睡一会儿吧。我还有点工作,得处理完才能走。” 耳边的声音其实已经模糊了,我不管不顾,直接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是因为旁边有两个人刻意压低的讲话声。我迷迷蒙蒙的翻了个身,声音立刻停止下来,一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抚过,最后又放到原先它在的地方——我的手上。 另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好熟悉:“假如圣心要上市的话,你弟弟那里确实比较难办。” 陈尧语气轻柔的讲了几句,那个声音就说:“那我先走了。” 我又转了个身,睁开眼,看见那个人离开的背影。 “呀。”我不由自主的的出声,差点咬到舌头,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陈尧说:“刚刚那是廖礼安?” “你记得还怪清楚。”陈尧嘀咕一句,“我们在讨论圣心上市的事情。” “我听到了。”我无所谓的摇摇头,“晚上吃啥?” “没心没肺。”陈尧忍不住伸手刮刮我的鼻子,又说:“去你的大学里吃食堂?” “……”我满脸奇怪和探究的望着他,嘴上还是得说:“行吧,你开心就好。” 我的大学校园也是许久没有来过,我走的太匆忙,生活过的许多地方都来不及告别,人也是,如今再次重回校园,走过自己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居然会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们走过操场,帝都其实在我来之前刚刚下雪,现在这里也还有有着雪花堆积。陈尧原先特意落我后面一步,这个时候突然从后面抱住我,然后凑近我的耳朵,轻轻在我耳边哼着: “long road with u traveled like a thousand years with snow with rain with tired and love long road with u it must mean i luv u” 最后他说:“周唯,娶我吧。” 我忍不住笑出来,捂住嘴,说:“要娶你很容易啊,不过我没钱,你得给我做下堂妇了。” “我倒贴。”陈尧说,然后走到我面前,半跪下来,一枚全银材质的戒指被轻轻的戴在我的手上。而陈尧的手上不知何时早已有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和雪色相辉映。 我想简言的到来其实早有预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实在剧透的太过厉害。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还是不禁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啊。” “我们都被拍到了,你不能不负责任啊。”陈尧无辜的眨眨眼睛,朝我轻轻抱怨,“今天晚上你得请客。” 他的头发在我的脖颈这里乱晃,蹭的我痒痒的。我无可奈何,领着他往最近的食堂那儿走。 第48页 这样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回想我之前遇到的人的反应,总有一种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情的感觉。这种感觉直到第二天的时候我刚醒来拿出手机刷微博时得到了证实。 微博热搜上又再一次被我的名字刷版,从“周唯订婚”到“周唯结婚”,前前后后七个热搜,再一看,是圣心公司的官方微博发布的公告,照片是两枚叠放在一起的戒指,旁边写了我和陈尧的名字。 我脸一黑,想起陈尧先前信誓旦旦的拍胸脯告诉我把事情都交给他解决吧。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解决的。 我怒气冲上来,推推旁边还在睡觉的陈尧。陈尧迷迷瞪瞪,一脸无辜的睁开眼睛,抱怨道:“干嘛啊?家暴吗?” 我一句话不说,把手机摆到他眼前。陈尧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看到啦?” “……” “我早就受不了一群大叔喊你老婆了,哼。”陈尧拿过我的手机,在界面上划着,“你看有多少人说他们失恋了?” “……” 我想这可真是好一个心机boy,怪我识人不清,被美色迷惑之后又被匆匆骗上婚姻这艘破船。 陈尧把手机还给我,又躺下来说:“继续睡吧。” “……” 我猜自己又因为他的鼻音软了心思,乖乖的躺在一边,不再言语。 第33章 陈尧求婚之后的第二天就带我拿着户口本去民政局办理结婚证明。我简直是一路上一脸懵的被他拽到那里,听着摄像师喊“对镜头笑一下啊”,然后一脸懵的仓促笑了一笑,最后一脸懵的拿到了那个小本子。 “我们还得去我家一趟。”陈尧坐在驾驶座上,对我说。 我还是一脸懵的样子,从寒冬腊月里大早上的被他从被窝里拽起来开始,我简直是被陈尧指使着刷牙,吃早饭,然后上车,领证,再上车,这时候总算从被这一连串事情的冲击中稍微回过了神,说:“其实我在美国见过你妈妈的。” 陈尧没做声,我觉得这样的动静不对劲,慢慢回头看他,片刻后捂住嘴巴,惊讶道:“你知道?”话说出口又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又想到自己从美国回来后的生活,总觉得是掉进了陈尧细心铺好的大坑,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几天的愤怒与迷茫终于发泄出来,对他拳打脚踢。 陈尧直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就挣扎不动了,于是好委屈,撇嘴道:“你变了。你以前都任由我打的。” “都把你骗到手了,”他空下的那只手刮了下我的鼻子,“乖乖跟我回家吧。”大灰狼总算不用再收起他的狼尾巴,任它在车里随意摇动,得意忘形。 瑞清集团的董事长当然富裕,住的地方却甚为低调,在城边上一栋年代已久的别墅里,小区里大概只有不到十栋,每栋带一个庭院,相隔甚远。 陈尧沿花草丛生间留下的一条小道慢慢开过,小心翼翼,一直开到最深处,在绿林掩映间的一栋红瓦白墙的别墅,他在大门处按了什么,大门打开,车子缓缓开进去,然后大门又自动闭合。 我看的咋舌,在陈尧面前大惊小怪。陈尧把车停的稳当,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下车了,小公主。” 什么小公主,小红帽差不多。我对着陈尧的背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等陈尧转过身来又乖乖站好。他一脸“我们待会再算账”的表情,走过来拉紧我的手,对身着一身朴素白衣、走过来的阿姨喊了一声:“陈姨。” “小少爷回来了啊。”陈姨满脸和蔼,又望了望我,说:“这是小少爷的女朋友啊。” 陈尧纠正道:“我的妻子。” 陈姨这时候笑容收了一下,犹豫稍许后说:“走吧,我们进屋之后再说。” 陈尧许是担心我会有些受伤,攥我的手稍紧。但我想他真是完全多虑了,什么大风大雨我没经过,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表情而心里有些什么嫌隙的。 简言我之前便已见过,此次拜访,大概最让人紧张的人物,就是那个年年都出现在富豪榜单上,却年年在财经新闻里神隐的大商陈赓年了。对于全国人民来说,他大概都是一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角色。是以,在进门前,我还是着实没用的紧张了一阵。 推门而入,陈家大宅的装修风格竟然是跟陈尧的那间公寓一脉相承,又或者陈尧的是跟陈家大宅一脉相承,总之简约随性的很,一句话就是“没有装修风格”。 简言听见开门声,早就来到门口,先是抱了一下陈尧,又往客厅那喊:“陈更,你哥哥和你嫂子回来了。” 陈更就踩着拖鞋懒洋洋的走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头发微卷,痞气的漫不经心,和陈尧兄弟之间的碰拳打了下招呼,又饶有兴致的打量我:“呦,哥你的女朋友啊。” 第49页 我被他打量的全身不自在,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眼神,听见陈尧问:“爸呢?” “餐厅呢,就等着你们来然后开饭了。” 陈尧上去和简言走在一起,轻声说着什么,留下我和陈更两个人肩并肩走向餐厅。我闻见陈更身上一股熟悉的烟味,想这不是我之前好抽的牌子吗。再次闻到,心里居然有些蠢蠢欲动。 陈尧家客厅敞亮,餐厅更气派,陈赓年就坐在桌子的最那头,低头看报,听见我们的动静,抬起头来。 我是紧张过了,这种时候见到真人,反而有一种狗仔队探究八卦的心理,满是好奇,于是毫不犹豫的和他对视。陈赓年已有鹤发,但面容紧致,神采奕奕。我们只对视了一会儿,他就笑了,说:“你是周唯?” 我倒是想开个玩笑说不是,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场合,所以乖乖的回答:“是。” “我倒是看过你唱歌的视频,那些都是你自己创作的。” 我又说:“是。” 陈更在旁边插嘴:“和我一个学校的同学都在听她的英文歌。” 陈尧告诉我:“陈更和你念一所学校。” 我就诧异的看一眼陈更,看见他这个时候却默不作声,脸上也罕见的正经。 大家纷纷入座,只是这场饭局就显然成了我和陈赓年两个人的对角戏。他先是询问我的家世。 我说:“我出生后就没见过爸爸,如今大概也和妈妈断绝联系了。” 简言脸上多一分心疼,望着我。 陈赓年脸上不做声色,又问:“那你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能处理好和新的家人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已经结婚了,不处理也得处理。”我摊手作无奈状,整个房间静悄悄的,然后是陈赓年旷达的笑声。 陈尧一脸笑意的望向他的爸爸,再看向我,悄悄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饭毕,陈赓年依旧有要务处理,讲不了几句话就匆匆向书房去。 简言要和我讲几句话,示意我出去走走,陈尧见状询问的看看我,简言挡住我们相交的目光,拉住我的手臂,和我一起出门。 月明星稀。简言对这块地方明显熟悉,拽我出了院子,走向一条羊肠小道。 她突然说:“陈尧很少看电视剧。” 我知道。他的生活里大部分时间是工作,然后是运动,然后是看书,电视机放在公寓里形同虚设。 “但是在他上初三那会儿,突然看起《火焰世界》了,虽然是他主导投资的剧,但是每天在看,也让我和他爸爸很惊讶。” “之后他还追了几部剧,专门看其中的几集,在电视前面盯着。” “后来再回想起来,才发现一切的事情都有源头。他初三毕业之后执意出国,读商学院,又回国,要创办影视公司。” “那些让人困惑却执拗的举动,曾经让我和他爸爸很困惑,直到你的出现。” 简言微笑的对我说:“我们认识你要远远比你认识我们早的多。” “而你,是个很幸运的女孩。” 我说不出话来。从我和陈尧在酒店最初遇见的那个开始,他轻而易举的接受了我的一次邀约,然后是下一次,然后是再下一次。我被这样轻易得到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从未想过是为什么。 陈尧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和他共事多年的严婉等一众老将,从没有得知他的公寓的位置,也从未与他在私下的场合约过见面。他将公与私分的很清。他还是个看似亲切,实际最难接触的人,心思重,又聪明。但那些在别人眼里这样分明的性格,在我面前却变成了永远的孩子气,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连结婚这件事,都是被他骗得迷迷瞪瞪。 可他从未跟我说过简言和我讲过的这些。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总归是我在最最开始主动用力了一些,所以委屈,所以脆弱,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他有意让我主动,我恐怕不会有机会在他面前停留三秒。 顾瑶就是前车之鉴。 简言看我的错综复杂的表情,还是含笑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我们回去吧。” 我和她一起走回去,远远看见门前一个身影来回走动,看见我们,停下他的步伐,然后急匆匆的走向我。 我又要哭了,伸出手来求安慰。陈尧看见我的眼睛,着急的喊了一声:“妈!” 简言双手举起来,委屈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我只是抱着陈尧,感觉到他的手先是抚摸过我的发尖,然后滑下来,轻轻拍打我的背。 第34章 在国内待不了多久,我的研三生涯就要正式开启,好的是这一年需要专注于论文的写作,课程已经大量减少。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油管发表创作的音乐,积少成多,从一开始的评论全都围绕在我本人上到后来有了大批的听众在向我和崔燃描述他们在听了某首歌之后的感受。 第50页 至少我能感觉到的是,在我还是演员的时候,我的确有些数量庞大的粉丝,但他们对我是带着幻想的。他们喜欢把我当成一个载体,承担他们希望得到但得不到的东西。 但在这里,我和他们通过音乐的交流是实实在在的,我把自己真实的感受告诉他们,他们也同样回馈给我。 我结婚的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老师见到我也调侃没有好好办一场婚礼请他去喝喜酒,偏偏旁边还站着一个张蕴,笑眯眯的望着我们俩,像是在看两个孩子一样。 张蕴和我还隔着一个“陈尧前女友”的身份,相处依旧有些尴尬。她大概也早就察觉出来,但一直不做言语,这一回却提前几步走到我旁边,说:“聊聊?” “我喜欢你的老师,你看的出来吧。” 我点头。她看向老师时眼神里的光太让人熟悉了,如果我看向陈尧时有人拍下来,那么我们两个的眼神一定特别相似。 “我和陈尧,现在可能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想笑吧,我们那个时候谁都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所以迷迷糊糊的就将就着凑合了一阵,最后分手都很理智,跟合作伙伴有什么区别呢?你说对吧。” 我不知道,但她说的一些话我完全能够理解,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既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也不是因为那个人足够优越,而是当你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你会明白那种超越了其他一切人的感觉,你清清楚楚他的缺点,可是你喜欢他的优点和闪光点到足以包容他的缺点。 很少有人能碰见,很少有人在碰见之后能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待,更少有人能在最合适的时间留下这份感情。 从某种程度而言,我和张蕴都是幸运的人。 课程不再紧张,我有了更多的时间飞回国内和陈尧待在一起。他的公寓里原先还有一间次卧,现在被我把床移走,放了乐器和录音装置进去,改造成了一个录音室。每天,我们之间大概的相处时光就是我在录音室里想着怎么写歌,他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然后我们准时在饭点碰面,商量吃些什么。 这天惯例是陈尧做饭,他把糖醋鱼端上桌之后,把一块鱼肉夹给我,然后问:“我们办婚礼的话你打算请谁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孟卿?崔燃?何平?” “那你妈妈呢?” 我看了他一眼,才发觉他还真的是在用很真诚的语气提这件事,于是也很真诚的说:“我不会再和她有什么关系了。” “她是你的妈妈啊。” “陈尧,是你的家庭太幸福了吗?所以没办法理解像我们这样的人?”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不断的奔赴片场,一个一个的装傻卖萌,为搏得他人一笑:“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很烦。” 陈尧默了一下,说:“你觉得我们每次吵架的内容是不是都很相似啊。” 见我不言语,他继续说:“每次都是因为家庭。每到这个时候,你的情绪就突然的不对劲了,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 “我不是有意的说要你圣母的去原谅或是怎么样,只是你已经看到了,这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永远存在的问题,如果你老是想逃避,它就老是在这里,那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怎么长久的维持下去呢?” 陈尧没有吃完他的饭,我抱着碗看着他离开,说:“你要去做什么啊?” 他没有理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回卧室,陈尧躺在床的另一边拿手机看,明明听见了我进门的动静却头也不抬。 我努力微笑的对他说:“这么晚了,你别玩手机了啊。” 他还是不理我。 这样的场景简直让我梦回自己的童年时光,我妈生气的时候最擅长做的事有两件,一件是对我大声的叫嚷,之后就是完全把我当作透明。我默默的躺到床的另一边,抱住被子的一角,吸了一下鼻子。 陈尧突然转过身,说:“你不用去找你妈妈了,好吧?”言罢,他似乎又为自己的妥协很是头疼了一阵,捏捏自己的鼻子。 “陈尧,”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我是应该去找她说清楚我心里想的。” 老实说我发誓自己绝对看见陈尧笑了一下,虽然他很快的收起自己的笑容,然后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很酷的说了一句:“行啊,随便你。” 我没有谈过第二次恋爱,所以不知道其他情侣的相处模式是不是像我和陈尧那样,我们的相处经历简直是一副大型的屈服与继续屈服的互相屈服的血泪史。我从前是一个很喜欢扔东西的人,也喜欢一下子就把自己身边的人抛弃,但陈尧惯会折中,我跟他耳濡目染,至少在他面前也学会稍微弯腰了。 第51页 我妈还住在我给她买的公寓里,所以很好找。我敲门,旁边站着拎了水果的陈尧。 门打开,我妈装扮的很年轻,特别像一个明星,我想想,像白露,从打扮到妆容,都像。这么多年来,我妈还是一个小女孩,沉浸在她年少不可得的梦想里,但是时间不是你想让它停止就能停止的,虽然你确实可以想象让它暂停。 “周唯?”她愣了一下,看见我后面站着的陈尧,目光顿时有些释然,说:“进来吧。” 我站在门口不动,也不让陈尧进去,就直直的对我妈说:“我来其实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我想听一点我爸的事。” “你爸?”我妈漫不经心的瞟我一眼,“我早忘了他是谁了。” “周唯,抽烟吗?”她摸摸自己的口袋,想像以前一样递给我一支烟,像我还在初中的时候一样。 还没等我说话,陈尧伸出手来把那支烟打掉,挡在我的前面,语气冷淡:“阿姨,今天我和周唯来本意是想邀请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的,但是如今看来……” “邀请?周唯,我还不了解你,你今天来,只怕是想以后永远都不再见了吧。” 我全身发抖,但是陈尧一直抱着我。我们一起走回车上,他突然很抱歉的说:“你说得对,我还是不了你的妈妈。” 我很想示意他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它其实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躲藏,但是终于在今天自己浮出了水面。 “陈尧,你不知道我为了来见你,走了有多长的路。”我突然对他说,拽住他的袖口,以祈求的语气。 “那你肯定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一起走过多长的路。”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坚定。感情永远真实的闪耀在那一瞬间,然后随之熄灭无声,长路漫漫,为什么一定会坚信你始终会和一个人走在一起。 但是我更知道陈尧说这一句话的那一刻,他已经设想了无数我们未来将要共同走过的岁月。 无论未来真实与否,这一刻它是真的,不就好了吗? 长路漫漫,幸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