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 第1页 书名:长寿 作者:秋十一 文案: “你没有察觉到的事情,就会变成你的‘命运’。” 男女主没有闪光点。 男主前期爱自己,后期醒悟。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豪门世家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严长寿 ┃ 配角:程骏,罗军 ┃ 其它: 第1章 初遇 榕城是全国几个一线大省的经济重心。在这座城市里,严嵩的大名无人不知,他在这座金城翻云覆雨了近20年。 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叫严长寿。 严大小姐是早产婴儿,一出生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所以严嵩给他取名长寿,意为健康长命。 长寿小时候总是生病,有一次严重得带上了氧气罩,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才苏醒,身体的机能才恢复过来。 那场大病之后,严嵩特地去寺庙求了一道平安符,黄色的符纸上是红如血的字符。这张符放在了一个绿色的刺绣锦囊里,严长寿一直将它保管着,放在床边的抽屉里。 说也稀奇,自有了这张符,严长寿生病的次数竟然真的减少了,顺顺利利地活到了18岁。 18岁那年的冬天,长寿迷上了一个男孩。 他叫程骏。 自程骏遇上严长寿的那天起,他的命运就改写了。 然而,遇上他,严长寿的快乐不再长寿。 有的人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每天把燕窝当水喝;有的人从小吃块普通的猪肉都觉得奢侈,在投胎这上面,上帝确实是不公平的。 ------------------------------------------------------------------------------------ “宝宝,爸爸回来了。”严嵩一回到家,发上白色的霜雪还没拭去,厚外套没来得及脱,就大声叫唤着自家女儿。 “先生,小姐在屋里呢。”陈叔低声道。 “是吗?在学习?”严嵩眼睛一亮,问道。 “呃……” 严嵩看着陈叔犹豫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猜错了。 忽地,严长寿的房门打开,一阵杂乱无章的金属摇滚音乐传来,钝重的声音直让严嵩的耳朵吃不消。 严长寿出来,穿着一件火红色的露肩样式的针织衫,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毛呢短裤,里面衬着一条黑色的棉打底裤,露着脚,踩在铺着昂贵羊毛地毯的地板上。 她微微撩了撩及腰的长发,撇了记嘴,看着自己都忘了多久没见的爸爸。 “嘿,咱家的严老大回来啦!”严长寿脸上装着惊讶,睁大一双眼睛,神情却漠然地看着严嵩。 “什么老大?叫爸爸!”严嵩横了一记眉。 “你不是黑道老大哦?”严长寿语气带着点阴阳怪气。 “宝宝!”严嵩听不惯自个亲身女儿这么跟自己说话,语气里带了点怒。 “不说就不说,哼!”严长寿蹦跶蹦跶地奔下楼,来到饭厅,椅子重重一拉,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屁股坐下去,翘起个二郎腿抖啊抖。 “陈叔,去把这鬼音乐关了,什么玩意儿。” “好的,老爷。”陈叔抹了把汗,每次父女见面都是这么剑拔弩张的。 饭桌上,都是严长寿爱吃的菜,徐姨烧菜的手艺一流,长寿从小就吃惯了。 严嵩一边浅酌杯里的白酒,一边拣着面前的一盘油炒醋花生吃,没有动桌上其他昂贵的山珍海味。 严嵩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里有点发酸,物质上,她一直用的是最好的,但是他这个女儿很寂寞,他是知道的,自己也不能时常陪在她身边,难免性格上有点古怪。 眼前的长寿还只是个高三学生,但是一点也没个学生的样子。 脸上像是涂满了颜料,棕色的眼影,深黑色的眼线和假睫毛,厚重的粉底,以及看上去很廉价的紫红色唇膏。 严嵩实在是欣赏不来这种美。 “小孩子化什么妆。”严嵩越看越不舒服,伸手想去扯掉长寿眼上长得夸张的假睫毛。 “喂,你干嘛啊?”严长寿重重地将筷子拍在饭碗上,躲开了严嵩的触碰。 “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以后别涂这种烂七八糟的东西。” “我喜欢,怎样?”长寿当严嵩的这种呵斥只是病猫似的嗷叫,语气里是毫无隐藏的挑衅。 “这孩子…哎……”严嵩认栽。 如果是外面的人是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早让人一把斧头过去了。 但自己唯一的小公主,他也只能憋着这股屈。 严嵩瞬间转移了话题。 “宝宝,寒假快结束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了?趁着开学前一个礼拜,要不找个老师帮你补补课?”严嵩好言好语地问道。 “谁要补课啊?没劲!”严长寿一谈学习就觉得无聊,文言文和那些天书一样的数学物理公式让她想吐。 第2页 “不补就不补吧。这个礼拜你就收收心,别想着总是出去玩了。”严嵩说得语重心长,在女儿面前,他一直想做个慈父。 “哦。”长寿冷淡地回了一句。 父女之间的话题一直很少,吃完了饭,长寿准备上楼。 忽然,严嵩的手机响了。 “恩……要不回来就给我想办法,如果讨不回来钱,到时候被剁手指的人就是你了。”长寿听见严嵩的狠话,眉头一皱。 没有多待,快速上楼,然后砰的一记关上了房门。 严嵩看了一眼楼上,神情复杂,走到小客厅去接电话了。 隔日,长寿很早就醒了,打开窗户,她就看见院子里停了三辆黑色轿车。 她看见了罗军。 罗军是严嵩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当时他只有8岁,现在他20岁。 他一直很得严嵩的重视,在外,别人都叫他一声军哥。 此刻,他穿着黑色劲装,斜靠在第二辆黑色汽车上,右手指间有橘红色火苗在若隐若现,他在抽烟。烟气和晨间的薄雾相融合,飘飘渺渺。 在长寿的记忆中,罗军是一个很闷很闷的人,他只听严嵩的话。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但每次见面,他都叫她小姐。 严嵩捡到他后,他读了没几年书,就辍学一心为严嵩做事了。在这条不干净的道上,他走得很深,也义无反顾。 长寿关上窗户。 洗漱好,穿上大衣,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看见载着严嵩的第一辆黑色轿车出了大门,她才出去。 此刻,罗军坐的第二辆轿车刚要发动,他就看见了严长寿出现在车窗外,对着面前的两辆黑色轿车不停的打量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利索地下了车,关上车门。 轻声说道:“小姐。”语气有点疑问,他微低着头,眼睛没有正视严长寿,面色严肃,心脏跳动很快,没人发现。 “哎呀,叫长寿啦。”长寿锤了一记罗军的肩膀,轻轻的,两人从小是一起长大的,长寿就搞不懂罗军脑子里那些尊卑等级观念怎么就这么重。 罗军楞了一下,也没接话,就这么干站着。 “榆木脑袋。”严长寿嘴里咕噜了一句。 “罗军,今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玩吧。”长寿眨着大眼睛,眼里有份狡黠。 罗军脸色变了变,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 长寿看他干杵着,也没搭话,心里急了,脱口说道:“怎么,你这车我还坐不起了?”她故意这么说。 “不是。” 最终,严长寿胜利,坐上了黑色轿车,出了门。 “我们去干嘛呀?”严长寿盯着罗军看,眼里充满期待,其实,她一直搞不明白罗军整天在干什么,她只明白他是帮她爸爸做事的人。 家里的严老大她是知道的,几乎榕城的人都怕他,脏的东西没少碰,她有时候也会想到,她是严嵩的女儿,哪天他的仇家来寻仇会不会就把她给杀了。 “拿回欠严氏的债款。”罗军拿出衣服口袋里的墨镜,戴上,脸面一片肃冷。 “噗嗤。”长寿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还真有点90年代港剧里黑帮老大的样子。”长寿睁着机灵的眼睛,打量着罗军的脸。 罗军假装咳嗽了一声,索性闭上眼睛,躲开了长寿的注视。 即使隔着墨镜,他还是从她眼里捕捉到了那份纯真和无邪,这个对他来说太宝贵,宝贵到他都没有勇气去看,他的双眼看的最多的是丑陋的灵魂,他怕眼中的麻木和冷血会污了她的注视。 红星村,一个没有土地价值,没有划分到拆迁项目的村子。 里面路道窄小,轿车开不进去,罗军让人把车停在外面,然后一批人下了车。 “小姐,你坐在车里等我会儿,不会太久的。” “不行,我也要去看看。”说着,已经把脑袋探出了车门外,一溜烟儿地跑得老远。 “看住小姐。”罗军对着旁边的手下命令。 程强国在他还没没落之前,经营着一家塑料包装企业,每年的盈利不错,但就在前几年,他被人合伙骗了钱,企业倒闭,欠了一屁股债,手上的车子和房子卖了,还是填不满那个窟窿,最后去借了高利贷。 失去了舒适的大房子,租住在了红星村。他的生活一落千丈,心态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不找工作,总觉得不甘心,总想利用借高利贷的钱卷土重来。 严长寿看着村子面前的一条小河,很清,旁边有颗大树,她不知道是什么树,很高很高,她记起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她妈妈还在,一家人就住在屋前有河有树的村屋里。 她悠闲地逛了逛,冷风中也不惧,此刻她的脑子很清醒,胸中的一些污浊之气消除了不少。 第3页 罗军的两个手下跟在她屁股后面,她心中不爽,捡了一块河边的小石子朝那两个人的脚边扔去。 两人灵活地躲闪了过去,低下头,杵着不动。 “烦人。”她拧着眉说,“带我去找你们老大,带路。” 走了会,严长寿听见不远处有杂乱响亮的碰撞声,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身后的两人拦住了,“小姐,军哥让我们保护你。” “保护个屁呀,我好着呢,让开。”严长寿断开两只交叉的手臂,走上前。 是罗军身边的两个随从在砸凳子,动作干脆凶猛,罗军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片凌乱,无动于衷,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衣着有点邋遢,微微伏着身子,脸上惊慌一片,浑浊的双眼里是恐惧。 这个男人是程强国。 “军哥,这钱能不能再宽限几日,我一定还你。”男人僵着脸部的肌肉,努力挤出一丝笑。 罗军慢条斯理地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张借据,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白纸黑字,时间到了。还不了,我就砍了你的手和脚。” “不不不……”程强国吓得一哆嗦,差点跪在地上,这帮人什么也做得出来,他的脑子转啊转,怎样才能逃过一劫,但是脑子一片空白,心想真要完蛋。 忽地,罗军阴狠地抓起程强国的一把头发,掩盖在墨镜后的眼睛戾气浮现,口出冷语:“还不还?” “呃……”程强国痛得皱眉,脸上一片灰败。 严长寿蹙着眉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太暴力了,这一套处事方式一定也是严嵩授受的,罗军长期在严嵩身边待着,早就耳濡目染。 “住手!”程骏从屋子里出来,他手中拿着一个放菜的竹箩筐,此刻用力向罗军丢去。 罗军灵巧地避开。 “他是谁?”罗军问。 “呃……我……儿子。” 程骏早就听见下面的声响,他知道是自己父亲的债主,他不想管,他的父亲已经不是以前的父亲,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钱困住的傀儡,没有尊严,也没有爱。 但他还是忍不住透过窗帘的缝隙偷窥他们的暴行,他不能看着他真的断手断脚,他随手拿着一个可以扔的箩筐冲出了屋子。 “你的父亲欠了严氏1000万,他没有钱,我只能要了他的手脚。”罗军放开程强国,踱步到程骏面前,“怎么,你要帮他还?” “我已经报警了。”程骏眉眼倔强,直直地挺着身子,手握成拳透露了他的一丝紧张。 严长寿盯着突如其来的少年,他仿佛从天而降,介入了老虎与兔子的战争中,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为了他想保护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包括他自己。 罗军拎起程骏的领子,有所动作之时,被严长寿喝止了。 严长寿用力推开面前的两个跟班,跑出去。 “放了他。”严长寿盯着罗军说。 “小姐,你不要管。这是我的任务。” “放了他。”严长寿口气强硬。 严长寿索性直接去掰开罗军的手,然后返过身,问:“你叫什么名字?”一双眼睛里是别样的光彩。 程骏没有问答,他知道她是跟他们一伙的,猜不透她在玩什么把戏。 一旁的程强国留意到这个小姑娘不简单,罗军都忌惮她,眼睛一转,说“他是我儿子,程骏。”说完还偷偷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程骏。”严长寿又念了一遍。 她笑了一下,然后拉着罗军离开。 “小姐。”罗军没动。 “哎呀,我想回家啦,好冷喔,要钱又不急在这一时,他们跑不了。” “可是……” “罗军,你是想让我感冒吊盐水吗?小心我爸给你吃棍子。” “回去。”罗军下了命令。 严长寿心里得意一笑。 在转角处,严长寿回头,那个黑衣少年还立在那儿,眉眼黑亮,英气勃勃,将她眼前的世界填满,此刻,此地。 第2章 卖 一回家,严长寿就直奔严嵩的书房。 “严老大。”长寿推开严嵩的门。 “没大没小,叫爸爸。” “程强国是不是欠了你1000万?”严长寿直接切入主题。 “问这事做什么?”严嵩眼睛一眯。 “是不是呀?”严长寿急着蹦了下腿。 “对。” “让人还钱,你就不能文明点吗?还让人打他和程骏!太暴力了吧!” “程骏?程骏是谁?” “他是程强国的儿子。”长寿心一跳,脸上有丝羞怯,脑海中蹦出程骏的模样。 看见自家女儿微红的脸以及双指扭动的动作,平常就是一副蛮横霸道样子,极少显露出这幅羞涩样。 严嵩的太阳穴一突,这是情窦初开了啊! 第4页 “昨天和罗军一起出去了?” “是。” “宝宝,他们程家欠了我们严家的钱。” “那慢慢还嘛!”严长寿一急,声音大了些。 “你懂什么!这事你别瞎搅和。好好读你的书。” “我就要瞎搅和。”严长寿嘴巴一翘,一副无赖样。看严嵩坐着不理她,她哼了一声跑出了书房。 夜里,长寿辗转反侧,闭上眼都是昨天在红星村的情景。那个叫程骏的男生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她羞臊,但是她血液中强势分子作祟,告诉她要想深入接触,她必须主动出击。 隔日,长寿上了直达红星村的公交,来到了红星村。凭着记忆,她找到了程骏家里。 她躲在墙角,偷偷观望着。因为是当地土屋,所以养的草狗特别多,此刻一只草狗向她跑来,对着她狂吠,声音响得似要惊动四周的住户。 “喂,狗狗,别叫啦!”长寿傻不拉几地对着狗做“嘘”的手势。 没想到,这狗越叫越响,翘着尾巴,吐着舌头围着长寿打转。 “阿黄。”长寿的后背传来一记低沉的声音,是…… 长寿转身,看见了程骏。 原来是自家的狗,长寿吞了吞口水,感觉气氛有点尴尬,无措地拉拢了下脖子上的围巾。 “那个……” 长寿还没开口说完,程骏视若无睹地与长寿擦身而过。 阿黄朝她吠了一下,然后乖乖地跟在主人后面离去。 程骏开了大木门,没关上。 长寿这才看清楚程骏手上拎了一些蔬菜,是刚从菜场回来? 她就站在他家的屋檐下,没进去,人家没请她,她没那么厚脸皮。 天气冷,长寿对着手哈气,一边又想着接下来做什么,她一时冲动,顾着自己的性子来到了程家,见上了这个少年又不知从何开口。 她在门口徘徊,心想着放弃,要不今天就回去了,就看见了不远处程强国回来了,胡子拉碴,脸面憔悴,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嘴里还骂骂咧咧。 “真是霉,一直输牌,他妈的,那三个人不会是一起阴我吧!”程强国面露狰狞,浑浊的眼里罩满戾气。 走近,程强国看见了长寿,他脑子一懵,这不是昨天的小姑娘。他四处张望了下,没有看见罗军的影子,她是自个来的。 在两人惊疑的表情下,还未说上话,严长寿就听见巷子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好似是一群人在快步赶来,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十多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家严老大的人! 看这架势抓她回去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只见两个人抓住了本就意识还没清醒的程强国,他呜咽了两句就被他们的拳头吓住了,任由他们架着他的双臂往前拖着走,另外两个大汉往屋里跑去,屋内乒乒乓乓,一阵动乱,狗叫声不断,严长寿还没冲进屋里,他们已经架住程骏往屋外走了。 “你们干嘛?”严长寿及其讨厌这种粗暴的形式,指着黑西装大汉的鼻子叫骂。 “放开我。”程骏寡不敌众,脸上的愤怒已经红了整张脸。他巡视一周,在严长寿的脸上停顿了几秒,他眉宇紧皱,眼角划破的一个伤口因为脸上肌肉的张力而些微渗出血,现在他就是待宰的一只鸡,毫无反手之力,眼睛投射出的怒恨刮到了严长寿的视线里。 严长寿心跳了下,他一定以为她和他们是一路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程家父子已经被架走了。 “小姐,严董让我带你回家。” “滚蛋,我自己会走。”严长寿心情不好,刚才还矜持地在程家门外徘徊,想着怎么和他说上话,不过一会儿功夫,她是“黑社会”老大女儿在形象就在程骏心里扎根了,这个形象挽救起来有点难了。 严长寿心里咆哮。 在车上,她不安,质问黑衣大汉:“你帮他们带到哪儿去?” “严董请他们回去坐坐?” “坐坐?” 这是哪门子坐坐,简直是白日抓人,不安好心。 严长寿气呼呼地进了家门,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就看见大厅里站着的程家父子。 程强国拉拢着脑袋,细看,他的双腿在微微颤抖,一旁的程骏胆子算大,惧怕没有,一张脸坚硬倔强,无畏地迎视严嵩的脸。 严长寿吞了下口水,心里划过一丝紧张,她家严老大这唱的是哪出。 “你抓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啧。”严嵩假模假样地笑了一声。 “多大了?”严嵩此刻才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那番眉眼浓黑有神,生得神气有形,五官整合在一起,刚毅英气,只不过眉间的正气太过显山露水,叫人忍不住想去摧毁。 第5页 程骏不理他。 “你儿子多大了?”此刻问的是程强国。 “十九。” “嗯。”严嵩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刻之后,安静了很久,程强国仿佛能听见最响的声音就是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一千万什么时候还上来?”忽地,严嵩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用嘴吹了吹大拇指上的指甲屑,轻松地斜眼看着程强国。 “这个……”程强国心跳地快要出来了,手心出汗,不知该怎么回答。 严嵩看着程强国的孬样,心里一阵耻笑,话锋陡转:“父债子还,怎样?”脸上露出一丝假笑。 外边冰天寒地,屋内,程强国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心想在劫难逃,不是他缺胳膊断脚就是他儿子缺胳膊断脚。 “问你话呢?”严嵩不耐地踢了踢程强国的膝盖,不痛不痒,但是,程强国已经虚软在地。 程骏看着面前的父亲,心中对他最后的一丝期望已经崩塌,因为他的毫无尊严,他的尊严也当然无存。 他屏着气,心中阴沉沉的,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不好惹。 “这样,把你儿子卖给我们严家,你的1千万就不用还了,另外我再给你100万,怎么样?做不做这笔买卖?”严嵩拍了拍程强国拉拢下来的脸皮,就像在跟一只狗说话一样,眼底讽刺。 “我给你10秒钟考虑。”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严嵩翘着腿,轻轻牵动嘴皮数着数字,程强国觉得他每念一个数字,脑子就被压了一块石头,重到不能承受之时,他就崩溃了:“好。” 像是有感应的,从严嵩数数的那刻起,程骏就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的选择,人心总是肉做的,被抛弃的讯息不停闪现在程骏的脑海中,终是红了眼眶,但他强忍着不让泪留下来。 “签了这份协议。”手下递上来两份纸质协议。 程强国看了一看,颤颤巍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严嵩满意一笑,递给手下收好,从兜里拿出一张100万的支票以及当时和程强国签的借款合同,扔在程强国的脚边。 “滚吧。”严嵩不再看他。 程强国拾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程骏,才发现,程骏的头扭在一边,决绝的后脑勺还是刺痛了程强国的眼。 他低叹一声,起了身。 转身之际,他听见;“从此以后,我不认识你。” 黯哑的少年之音,讽刺又绝情。 程强国口腔发苦,没说话,走了。 严长寿一直在后面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鼻子有些发酸,这父亲当得简直和垃圾没区别。 “跟我上书房。”严嵩对着程骏说道。 程骏不理睬他。 严嵩没多大耐心,扭头示意了一下手下,之后,他们就拉着程骏的双臂拖去了书房。 “砰”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严长寿在客厅里穿来穿去,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不安作祟,她得进去看看,万一真闹出人命怎么办。 还没破门而入,两人就出来了。 严长寿古里古怪地睨着严嵩,但发现一起如常。然后又瞄了瞄旁边的程骏,没缺胳膊断腿的,好好地站着,面色平静,发现她在看他,他也看着她,眼眸平静如水,已经没有过多的情绪了。 “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过来。”严嵩对着程骏说道。 程骏走后,严长寿满肚子的疑问:“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你不用管。” “他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好着呢,以后他就住在严家。” “呀,你这不是骗我吧?”严长寿心里一喜,难掩激动地抓住了严嵩的胳膊。 严嵩看着自己女儿光彩四溢的脸,好笑地拧了下她的胳膊肉,“你不是在做梦。”口气揶揄,眼尾露出一丝笑纹。 “哼,痛死了。”严长寿收回自己的手,佯装不高兴,但是眼中那抹兴奋的神采已经显露无疑。 蹦蹦哒哒地上了楼。 卧房里,严长寿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有点泛红,唇边是羞涩的弧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以后每天在一起,多得是机会接触。 第3章 烦恼 来到严家,程骏知道自己不会再过以前落魄的生活,他可以继续读书,努力去改变自己的未来,即使是一场交易,他也不想失去翻身的机会。经历程强国卖子一事后,他已经没有亲人,他必须为自己而活。 夜晚十分,程骏拎着一个小行李袋和一只小小的黄色草狗再次踏入了严家。 阿黄对于陌生的环境提高了几分警惕,狂叫了几声。 “怎么还带了只狗进来?”严嵩有点不满,他讨厌随地拉屎拉尿的小狗小猫。 “呀呀,它也来了呀。”严嵩转身一看,自家的宝贝女儿看见眼前的人和狗眼睛亮了几分,奔向了面前的小狗。 第6页 严长寿弯下腰,轻轻地顺了一下它的毛,小狗竟乖乖地拉拢着脑袋蹲下了。 “真可爱。”严长寿此刻爱不释手,因为低头的缘故,眼前就是程骏的腿,修长笔直,严长寿此刻又听见了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它叫什么名字呀?”严长寿微微抬头,看着程骏轻声轻语地问道。 此刻,连严长寿自己都咋舌,这羞涩的少女腔调她平常都是很抵触的,火爆直爽才是她的性子。 严嵩心里一堵,自己女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温柔柔地对他说过话了,真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阿黄。” “喔。”长寿低低应了一声。 程骏看着面前的女孩,厚重的妆容已经掩盖住了她真实的五官,红色的指甲油一片艳俗,当她对着他露出羞涩表情的时候,他眼底升起一丝厌恶,没人发现到。 因为严长寿的请求,严嵩同意留下阿黄。 他叫来了别墅里的管家和佣人,吩咐:“以后他和小姐一样,也是你们的少主子。” “是。” 从严嵩口中得知,程骏会重读高三,和她在一个班,今年的盛夏和她一起参加高考。去年的高考后,即使成绩斐然,但当时的他没有这个资本上大学。 成绩斐然?他是学霸!身为学渣的严长寿第一次对于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感觉到慌张。慌张那不般配。和他站在一块不般配啊,想想学校成绩栏上,他在龙头,她在鸡尾,天与地永远不能合并啊。离他太远了,他会不会看不起她? 严长寿脑子里想了一通,烦躁又感觉麻烦,第一次想追一个男生,可这脚还没迈出一步,门前已经堆满了石头。 这几日,严嵩出差不在家,严长寿倒是没趁此机会出去和江芽,许承疯玩,乖乖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重金属音乐也不放了,难得这么安静。 程骏的房间在严长寿的隔壁,除了吃饭时间,他大门不出,和程家的人极少交流。 严长寿此刻正巴拉着头发,呆呆地看着书桌上的高三英语课本,一看见长串的英语单词,她就头疼,耳机里放着英语录音,她听得昏昏欲睡,还勉强着自己睁开眼皮。 她心里吐槽,这他、妈和坐牢一样难受啊,她不是学习的料,还硬要将这些东西往肚子里装,她已经消化不良了。 “啊。”她忽地甩开耳机,大叫一声,滚他的破录音,老娘不听了。 隔壁的程骏隔着一道墙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拧了一下眉,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小姐,你怎么了?”管家听见她的的吼叫,以为出了什么事,急着问道。 “没有。”严长寿声音挫败,将自己的身体向床上甩去,她现在需要补觉。 开学这一天,严长寿早上被闹钟响起,拖拉了一阵才懒洋洋地下去吃早餐。 “他呢?”她假装不经意地一问。 “程骏已经走了。”旁边管家,回道。 “走了?” “是。” “哦。”长寿心里失落。 有点食之无味,看了眼电子表,7点半了,7:45的晨读,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胡乱地喝了一大口豆浆就匆匆坐上汽车,让司机加足马力赶往学校。 教室在五楼,长寿单肩背着书包,两个台阶一跨,向上奔着。 “嘿,小样,又迟到。”长寿的长辫被人在后面拉了一把。 后面那个女生声音狡黠又机灵,和她的长相一样,娇俏又可爱。 很快,她赶超严长寿,往高三(6)班奔去。 “你还不一样,臭豆芽。”长寿伸出食指,指着江芽叫喊,跟上她的速度。 两人吵吵闹闹地奔到教室,在门口刹车止住步伐。 教数学的班主任老头瞪着眼看她俩,一口火气在喉咙间憋着,最后平息下来:“快回位子拿出书读。” “哦。”两人异口同声。 严长寿在位子上悄悄搜寻了一番程骏的位置,他在靠近窗边的位子,离得远。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穿校服的样子,蓝色衬得他气质干净清澈,宽松的布料套在他的身上,慵懒随意。鬓角的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白皙好看的耳朵轮廓,无懈可击的侧脸简直帅翻。 长寿吞了吞口水,默默转回脑袋。入目是前面坐着的许承高壮肥硕的躯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她好玩地捏了捏许承腰部的塌塌肉,手感蛮舒服,软软的。 “寿寿,你作死啊。”许承怕痒,咬着牙低声说。 “嘿嘿。” 教室里多了个人,在座的学生都注意到了,现在的女生都吃颜值,大家蠢蠢欲动的,总是时不时地悉悉索索地转头偷瞄程骏,然后微红着脸想入非非。 “干什么,干什么,没吃饱饭吗?给我读大声点。”数学老头章秋华喊得口沫横飞。 第7页 早读结束后,章秋华草草介绍了一下程骏,道明是新来的转校生,也没有让他上台去自我介绍了,严嵩暗下已经和学校打好了关系,尽量不要让学校的人对程骏多做遐想。 严长寿无心学习,除了几节物理化学实验课她会兴致勃勃地倒弄仪器,兴奋地等待实验报告外,其余的课程她都神游在外。 虽然和程骏认识了没几天,但现在毕竟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在学校,他把她当陌生人一样,在走廊里遇到了,她还在微笑着想怎么打声招呼的时候,那人已经直面前方而去,连个眼神也不给她。 严长寿第一次感觉很挫败,从小到大,除了家人的陪伴,严嵩什么都满足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于获得,她不费吹灰之力,但那些都是可操控的,一个鲜活的人怎么操控呢,除非心甘情愿。 课间,长寿趴在课桌上,垂着脑袋,因为少女心事而闷闷不乐,长叹一口气,“哎……” “呦呵,寿寿,你什么时候和多愁善感贴边了?”邻桌的江芽撮了一缕长寿的头发丝在她的脸颊滑了滑。 “喏!罪魁祸首”江芽顺着长寿的视线望去,是新来的转校生。 “他?” “唔。”那眼底的哀怨和钦慕□□裸地展现在江芽眼前,江芽眉毛一挑。 “喜欢他?” “唔。” “那直接上呀!宣誓你的主权,我可注意到了喔,一个上午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在偷瞄他。”江芽在长寿耳朵边窃窃说着。 “我一直有对他‘暗送秋波’呀,可是人家不回应我呀,冷冰冰的,老娘贴了好几次热脸了。” “哎哎,在我面前爆粗可以,在男生面前可不能这样,他们喜欢淑女知道不?” “淑女?” 江芽和长寿在学校也算半个名人,一半是因为她们的家庭非常优越,一半她们是学校的叛逆分子,老师重点关注对象。常常碍于她们身后的背景,而不能过度惩罚。她们染发,化浓妆,穿超短裙,成绩烂,损害学校风气,让老师脑袋发疼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严令她们退学,那么学校每年的赞助费就将落空。 淑女?和她们不搭边。 “喂,胖胖。”江芽戳了戳长寿前面的许承。 胖胖是长寿和江芽起的称号,许承是高三群体中最胖的一个胖子,他因胖而出名,有次,被外校的两个体育生欺负被她们撞见了,彪悍的两个女生扔碎石,拿着书包里的备用雨伞狂打一通,那两人才遁走。 此后,一直没有朋友的许承就跟着她们混了。 许承的成绩一直稳定地保持在年级前五,长寿和江芽一直是年级排名的下游群体。 好学生和坏学生也能混在一块。 “江芽,别老戳我后背的肉,怪疼的,看看你那指甲多尖多长。”许承撇了一记嘴。 “问你呢,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江芽朝许承眨了下眼睛。 “不是你们这种特别彪悍的就行。”许承很毒舌。 “切!”江芽很不屑,“有没有对哪个女生动过心思?嗯?”她的眼里闪过暧昧的痕迹。 “没有。”许承回答得干脆,此刻,她俩都没发现他微红的耳根。 “现在的男生大都喜欢成绩好,听话,干净漂亮的女生,就像我们班的孙苗。” “哎哎,你怎么这么懂男生的心理,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谈过恋爱?” “滚,我从书上看到的。” “哦。” 长寿从后细细观察了孙苗一番,纤瘦挺拔的背部轮廓,乌溜溜的马尾辫,五官秀美,整个人散发的是优雅知性的气质,一身的瓷肌白得让人不忍亵渎。 的确是美女,男生喜欢这种? 长寿拿出书包里随身携带的化妆镜,打开,审视自己的面容。 脸上涂了厚重的粉底,假睫毛长得要飞到天上去,艳丽的烟熏妆呈现出一种成熟沧桑感,淡黄色的长卷发拉低了她整个人的气质。 不像学生样! 严长寿已经忘记自己何时戴上了这层妆容,起初,她只是想逆着严嵩的心,“报复”他鲜少的陪伴,扮成叛逆份子,该怎么胡闹怎么来,最好闹得学校人尽皆知,让严嵩丢脸。 她从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不顺心地活着,艳俗的妆容起码还会提醒着她,她讨厌这个世界。 但是此刻,她又想撕毁这一切,前方的路,慢慢出现了一个明灭的光点,她可以循着它的方向找到一些她想要拥有的东西,那里,一定有个叫程骏的人,这点,她希冀着,也坚定。 放学后,严长寿看着程骏骑着他的自行车混入人流中去,不知踪影。她今日没有和江芽,许承去学校的high吧偷得一小时闲。 第8页 乖乖地上了家里的车回家了,被江芽一阵吐槽。 四个轮子总比两个轮子的快,等轿车停入车库,程骏的自行车才堪堪滑入严家大门。 严长寿胸前挂着双肩背包,双手环着,没进屋,心脏变速跳动着,脸上却一派镇静,但是眨眼的频率明显多了。 她看着程骏停好车,然后看着他步履轻松地踏进了家门,他看了她一眼,只是轻轻地一瞟,没有失礼,但是很疏离,他在和她保持距离? 长寿此刻心中升起一股郁闷之气。她竟然对一个冷面人有了喜欢的感觉,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第4章 美少女? 今晚严嵩不回来,饭桌上只有他们两个。期间只有饭菜轻微的咀嚼声,程骏的吃相太好了,以前她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经常漏饭在桌上,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坏习惯。 她的眼睛盯着菜,余光里却都是程骏,这顿饭她吃得小心翼翼,将出身以来所有的淑女修养都用上了,虽然没有多少,但是她一直在克制。 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等吃完的时候,她呼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任何言语交流,程骏就像把她当个透明人一样,长寿心中本就积存的一股郁闷之气更是添了一把火。 哼!不理她! 她看着程骏拿着碗筷走进厨房,原来他还想自己洗碗,一旁的佣人惊恐地拒绝,他无法,恭敬地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就那声"谢谢",长寿身体里的血液感觉不能流畅地流动了,堵得慌。自他进严家,在他对她鲜少的交流里,说话的语调都是直线型的,没有情绪。甚至他对刚才那个佣人的些许感激,她也没得到过。 程骏哪知长寿心里的那些小心思,赶着上楼写作业。 开着台灯,长寿在做英语作业,烦躁的思绪让她静不下心来,对着成堆的字母她想撕了。她猛然起身,打开房间门,英语作业本捏在手里,怒意冲冲地往程骏的房间跑去。 “咚咚咚”敲响门,“给我开门。”长寿说得中气十足,威风凛凛的。 很快,程骏打开了门,眼神淡薄地看着她,“有事吗?” 等开了门,长寿有点怂了,特别是看着他那双没有情绪却异常深邃黑亮的眼睛。 对她的观感而言是,是迷人又无辜。 “嗯哼。”长寿有点尴尬地清了下自己的嗓子,说:“那个,英语文章我看不懂,题做不来,你英语怎么样,帮我下?”她的脸红了下。 “进来吧。”沉静如水的声音。 “嗯?”长寿呆楞了一下,进他房间?共处一室? “不介意的话,进我房间给你说。” “喔喔,好。”长寿乖巧地应了,刚才的凶劲一点儿也没了。 这是长寿第一次进入程骏的卧室,简单低调的布置,床前的书桌很大,足够坐下两个人。 “就是这篇选词填空。”长寿指了指手上的题。 程骏耐心地讲解题目,台灯下,他的脸部轮廓特别的柔和,他的手修长白皙,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着,行云流水一般。 长寿听着,听懂的记进去,听不懂的也没打岔提问。 此刻程骏的声音对于长寿而言就像是糖果,她享受于其中的甜蜜。 “全文大致意思和你讲了一遍,听懂了吗?” “啊?”长寿回神,“喔,懂了,懂了。” “以后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你的爸爸说你功课不好,让我多辅导你。” “我爸说的啊?”原来是严嵩特别嘱咐程骏的,刚才的一瞬失迷瞬间消散回到了现实。 “是。” “喔。” 怎么感觉他在执行任务一样,讲解题目时还温温柔柔的,怎么正常讲话的时候又这么一板一眼的,冷冷的。 “那个……” “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天早上一起去学校吧。”这句话才是重点。 室内有一瞬的安静,程骏起身,往他的床头坐下,他的重量使得柔软的床铺深陷一个窝。他的黑色毛衣与黑色的床铺仿佛融为一体,双腿打开,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身子微前倾,乌黑的发丝打落在黑色的瞳孔上,黑的似墨。 “我已经习惯骑车上学了,坐车还真不习惯。”他凉凉地拒绝了。 长寿坐在他前面,此刻侧着身子,脸朝向他,胳膊搭在椅背上,脸上带着点期盼,当程骏拒绝后,她倒是也猜到了他会这么说。 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每次和程骏说事情,她都觉得有种无力感,他的那种敷衍或是疏离总让她不痛快。 一起上学这事算是歇了。 开学就考试一直是这个学校的习惯。 放榜那天,长寿,江芽和许承刚吃完午饭从饭堂出来。 第9页 “呦,那么多人轰着。”江芽眼尖,喊了句。 “成绩出来了。”许承应着。 他们三人一向对排名没有什么兴趣,因为都有底,一个必进前五,另两个一定垫底。 “走,去看看。”长寿往布告栏走去,硬是往人群中挤去。 “喂,你什么时候对排名这么上心了?嘿!”江芽觉得好笑。 长寿看得特快,高三一共623个人,她的大名亮闪闪地在末尾排着,她见怪不怪。 程骏的特别好找。长寿在心里骂了句奶奶的,他用得着这么惊天辟地的吗,第一这么好考? 长寿拨开人群,“走吧。” “怎么样?有惊喜?”江芽满眼期待,难道这次运气特别好,选择题都蒙对很多?排名上前了呀? “惊喜你个头,你隔壁的的那个鼻涕虫这次都压在你前面。”长寿毒了一下江芽,转向许承,“胖胖,你跟三特别有缘哦。”她拍了拍许承厚实的肩膀。 “我靠。” “……” 章秋华特别喜欢数学好的学生,这次年级第一出现在他的班里,他觉得倍有面,对程骏很是另眼相看。 他喜欢上课时让学生来黑板上做题,他的眼特别的尖,学生头低得越低,就越喜欢让人上来做。 这次讲解的是月考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附加题。 全班只有程骏和孙苗是得了满分。 当章秋华喊出了两人的名字,表扬了一番,听在长寿耳朵里,她就不舒服了。 两人是不同的解题思路,章秋华让两人上黑板写上他们的答案。 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一样的书写节奏,学霸的背都比一般人的挺得直,窗外新冒出的嫩绿春芽与墨绿色的黑板分外协调,此刻,是一处风景。 长寿翻转了下自己的考卷,红叉叉特别醒目,以前这个在她眼里只是一张废纸而已,现在看下来,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愤,再瞄了瞄程骏旁边的孙苗,她心中酸气沸腾。 放学之后,长寿坐在回家的轿车上,眼前的街景飞速流窜。 “等等!” 司机急刹车。 “陈叔,你先回去吧,我去剪个头发,待会自己回家。”还没反应过来,长寿已经拔腿朝那家发廊奔去。 严家的司机看了眼发廊的名字——星浪美容美发。 看见长寿进了那家发廊,司机驱车离开。 “小妹妹,想做什么造型呀?”一个喷满啫喱的白瘦卷毛男人细声细语。 “呃……”长寿一时也想不出做什么造型。 “你可以叫我joe,是这儿的首席发型师,可以做任何的发型喔。”是不是所有的男性理发师都这么娘,长寿心里一阵吐槽。 长寿脑子转了一会儿,想到的都是黑长直这个词,和孙苗的发型一样。 她顺手拿了旁边的美发杂志翻了翻,看见一个模特的造型与她想做的很相符,就点了她,“我要做这种!” “ok!”一旁的joe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连接上,形成一个圈,一个优雅ok手势在长寿面前呈现。 长寿心里说了句娘炮,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被他剪残了。 因为之前长寿的头发又卷又黄,所以折腾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做好。 当她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镜子里的样子让她眼前一亮,嗯,够良家,够少女。 她摸了摸眼前滑溜的黑发,还是感觉有分怪异,却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小美女。”发廊里盘着一个髻,妆容精致,穿着正式连身包臀裙的一位美女工作人员亲昵地唤了长寿,“要配你的新发型,我建议你素颜或是淡妆喔。” “是了。”长寿茅塞顿开,“来,漂亮姐姐能否帮我卸妆,做个简单的脸部美容,对了,我的指甲也卸了。” “没问题喔。” “小美女,还在读书?”长寿躺在美容床上,上方美容师姐姐正温温柔柔地在她脸上方说着话。 “嗯嗯。”长寿觉得这个姐姐的手指在她脸部轻柔地按着,舒服极了,语气一派惬意。 “是不是交新男朋友了?” “没有啊……”长寿心一跳,睁开了双眼。 美容师姐姐笑了声,像铃铛一样清脆。 “小妖精变身清纯少女呦。” “嗯……?” “少女变妖精很简单,但是妖精重新做回少女必定是被人施了魔法哦。” “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美容师姐姐又笑了声,像铃铛一样清脆。 看着镜中的女孩,长寿满意地笑了笑。 “pretty girl。”joe一旁赞叹。 长寿甩了甩乌黑水亮的长发,蜜桃的洗发水清香袭人,鼻尖都是浪漫的甜味,啊,初恋的味道啊,不知程骏看了之后,他会喜欢吗。 第10页 长寿满意地出了发廊。 发廊离严家不远,20分钟的步行路程。 长寿心情很好,完全忘记已经很晚。 僻静的小路上路灯很亮,淡橘黄色一片,不远处,长寿看见一个骑车的高大身影。 待那个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清楚,长寿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是程骏! 他出来干嘛!不会是来找她? 还没来得及叫唤他,他竟然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了。 没认出她! 很快,她听见了自行车紧急刹车声。 长寿捂嘴抿唇一笑,站在了原地。 第5章 她听见了后方的脚步和轮胎的摩擦声。 “严长寿?”少年的声音里夹杂着不确定以及他惯有的淡凉。 “hi。”长寿笑嘻嘻的转头,像个小傻子一样。 第一次,长寿在程骏眼中看见了别的情绪,以前他和她说话时,眼神总是淡淡的,没有波澜,她没办法去接近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心里抓狂。 此刻,他站在她半米之外的距离,看着她。 他的表情有点怪,僵硬和波动都有。他的视线深远,似要穿透她的身体,看尽她的血肉和骨骼。 夜晚霜露重,晚风有点冰凉,撩动起长寿的黑发丝,盖住了她半张脸,没有了夸张的假睫毛和艳俗的眼影,她的眼睛像一汪冰洁的泉,在发丝的摇曳间闪闪发亮,程骏有了那一瞬间的迷失,似曾相识。 很快,他收住多余的情绪,“怎么这么晚回家?” “喔,我去做头发了。”长寿嘟嘟嘴。 “我知道,陈叔和我说了,可是为什么这么久?” “女生做头发就是要这么久的呀,你以为像你们男生,剪个头就完事啦?”长寿捏住一撮发丝,缠着手指绕了绕,看上去委屈。 “……”在这个点上程骏不知怎么反驳女生,选择闭嘴。 “回吧。”程骏把控着自行车车头,朝严家的方向走。 “你是不是担心我才出来找我的呀!”长寿跟在程骏的旁边,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陈叔担心,我就出来看看。” “喔,那你觉得我这个发型怎么样呀?”长寿认为程骏的评价很重要。 “挺好。” “真的吗?”长寿兴奋地跳了一下,看来他是认可她的改变的。 “嗯。” 长寿嘴边的弧度快翘到天上去了。 程骏走得很快,长寿有点赶不上。 “走慢点行不行?我的腿比你短多了。”长寿埋怨一句。 “明天周几?”程骏冷不丁问了句。 “周四啊。” “现在已经晚上10点半多。”程骏伸出手臂,亮出手上的黑色电子表,横在长寿眼前,“好心”地提醒,“作业做完了吗?” “呀。”长寿敲了下脑袋。 灯光在地面投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延续了整条安静的马路,静悄悄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显得更脆亮悠远了。 “我作业还没动……” “猜到了。” “你应该做完了吧?” “是。” “能借我抄吗?” “……” 昨晚回家后,程骏没有给长寿抄作业,长寿赶了晚工,做得会的题加紧做完,不会的空着。 若是以前,早就不管什么作业,想睡就睡了。 当她拿着笔做完一篇阅读理解时,她睁着困倦的眼睛,脑子却还兴奋着,学习现在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讨厌抵触了,当词容量在缓缓积存丰富时,她有种充实感,有股力量在推着她这么做,她第一次希望自己可以变得优秀。 早上来到学校,所见之人纷纷惊讶于她的改变,外形的改观让她脱离了之前烟熏浓妆的叛逆感,五官精巧天然,□□裸地展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为之惊艳,乖乖扎起的马尾辫,让她的精神气挺立,柔和白皙的脸部轮廓与她的校服十分契合,低调的闪耀让人移不开眼。 教室里的江芽和许承看到她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靠,你是脑袋被门拍了呀!抽疯弄这个?”江芽双手粗鲁地扶着长寿的脸,定定地看着她,有一种惊悚般的失落。 “哎呀!”长寿笑嘻嘻的弄掉江芽的手,“我觉得很好,是不是很好看?” “不好看!”江芽气声很大,脸色不高兴。 “咦!”江芽的反应出乎长寿的意料,“胖胖,你说!你觉得怎么样?” 许承看着长寿的脸呆愣了许久,他沉浸在某个时间的漩涡里,仿佛在不停抓住些什么东西,最后却什么也找不到。 是她!不是!不是她! 她是长寿,只是焕然一新的严长寿。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声音沙哑:“很漂亮。” 第11页 “嗯!这话我爱听。”长寿得意一笑。 “严长寿,现在是怎样!走白莲花路线了?真假!”坐在椅子上一脸阴郁的江芽讽刺。 江芽的冷言冷语传入长寿的耳朵,她不痛快了。 “什么白莲花?臭江芽,我不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啊?” “哼!我说话就是这个德行!”江芽斜睨了她一眼。 “你怎么回事?老娘惹你了?”长寿爆粗,她见不得江芽这么和她说话,她心里难受,她想不到她这个样子会让江芽反应这么大。 “好了好了,要早读了,你们别吵。”许承看两人样子不对,分开些她们的距离,按住她们坐在位置上。 “走开!” “走开!” 两人情绪不稳,在许承厚厚的肩膀肉上撒气似得拍了一下。 “嘶……”下手真重。 后来章秋华进了教室,两人才按捺住自己的火气,在自个位置上不爽地坐着。 吃中饭的时候,长寿和江芽还是没说话,长寿不明白江芽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想打开个话题,可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闭上了,江芽的脸太臭了。 一旁的许承一直在给长寿使眼色,眼睛都要撇抽筋了。 “胖胖,你的眼睛是眼屎糊住了吗?一个劲地眨。”江芽说话蛮毒的,尽挑刺人不好听的说。 “……” 江芽起身,将吃剩的饭盆放在洗盆子的地方,朝食堂外面走去。 “我靠,她一定那亲戚来了,简直莫名其妙。”长寿摔了筷子,火气上涌。 “长寿……”许承认真地看了一眼长寿。 “干嘛!” “你知道江芽为什么会和你成为好朋友吗?” 长寿想了想,她们三年中一直形影不离,她们都出生在极度富裕的家庭,却鲜少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她们上课不认真听讲,不做作业,化浓妆,喜欢去泡吧,没有学生和老师喜欢她们,只因为自身的家庭背景作为依托才得以在这所学校继续学习。 她们不在乎任何东西,也没什么值得去在乎的,肆意和自由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她们十分孤独。 “你们很像,真实,还有一种无畏的孤独。”许承一语道破。 长寿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冲击,看着许承,肥胖白嫩的脸,他的眼神十分清明。 “孤独的人其实很没有安全感的,她只是怕你变了,所以她才会生气。”许承一切都了然于心底。“碰到你俩之前,我没有一个朋友,那种被所有人排挤在外的感受太难受了,那时我的孤独是因为同学都摈弃我,嘲笑我。遇到了你们之后,我才觉得我不是被众人厌的,而你们,可能是因为家庭原因一直缺少亲情之爱。届时,你们似乎有共同的生活目标,别人不敢做的,你们都去做了,宣泄心中的不安和孤独。你们都是一直牵着手奔跑,一直陪伴着彼此,现在你有了变化,和她的节奏出现了落差,江芽才会害怕,她不想一个人奔跑,你在她心中很重要的。真的。” 许承一字字娓娓道来,一派温和。 此刻,长寿才知道许承原来把她们看得这么透。他说得没错。 长寿低下眉头,深吸一口气。 许承看着面前的长寿,不说话的她,眉间有些许淡淡的愁绪,眼睛闪亮如星,穿透过这双明亮的眼睛,他总能想起记忆深处那个同样好看,让他念念不忘的人。 “胖胖,谢谢你。”长寿朝许承笑了,她豁然开朗,“我去找江芽。” 她飞得跑了。 “以后我们两会拉着你跑,虽然你很胖,哈哈哈……” “……” 长寿在一处绿荫下找到了江芽,她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看着远处。 长寿走过去在她旁边一屁股坐下,“呐!”把刚在小卖部买的统一原味奶茶递给江芽。 江芽不接,不理她。 长寿就拆了吸管,插进吸口,送到江芽嘴边。 “好了啊。”她耐心地哄着。 见江芽不喝,她就将奶茶硬放在江芽的手上。 她自顾自地说起来:“江芽,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也挺逗的,当时我们不在一个班,互相不认识,放学后,我们遇上,争着在一个生活困难的老爷爷的摊子上买他自己做的手链。其实我们只是想帮助他,而不是真的想买手链。最后,我们分摊把老爷爷的手链都买光了,哈哈哈。” “姐姐我钱多不行啊。”江芽应了句。 “此后我们就不买不相识了,成了朋友,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天天一起吃午饭,后来我们都选了理科,进了同一个班,更是每天腻在一块了呢。”长寿一句一句慢慢说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明媚好看极了,“江芽,我们一定要一直好,到我们死了,我们墓地也得买在同一个墓园,你的得挨着我的,不然没你陪我说话,我可太孤独了。” 第12页 “哼。”江芽心里动容,长寿的话直击她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但嘴上还硬着。 “江芽,人有了目标才会想着去改变,让自己变得优秀进而获得自己想要的。遇上他之后,我才有了这么上进的心思呢。” “他是程骏?” “嘿嘿,是。” “傻帽儿!”江芽轻轻戳了戳长寿的额头。 “你才傻呢。” “你傻。” “你傻。” 江芽吸了口手里纸盒装的统一原味奶茶,嘴里一片浓郁的甜味,心情豁然开朗。 长寿也笑着吸了口奶茶。 “嘿,跟你讲,那家星浪发型屋确实不错,要不你也去换个发型?”长寿右胳膊肘敲了敲江芽的手臂,脸上笑得开心。 “我才没兴趣,就你这个古板修女发型还不如你之前的大波浪呢。” “臭豆芽!” “哈哈哈。” 四月青草香,严宅的院子很大,一个角落里,成簇的蔷薇花静悄悄地开放了。长寿的嗅觉很灵,淡淡的花香隔着窗子都能闻到。 今天是周末,她自立下决心要做个好学生,好好写作业,好好背书就是她第一步要实现的。 此刻,她作业做得脑壳疼,她需要去院子走走,吸点新鲜空气,补充下脑力。 跟着程骏过来的小狗阿黄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两个月的时间,又长大了一圈,身体更肥壮了,吐着舌头在院子里乱窜。 蔷薇,青草,春风,都带着令人迷醉的味道,长寿下楼站在地上伸了一个懒腰。 “阿黄。”长寿慵懒地叫唤了声,朝它招手。 经过快两个月的相处,阿黄已经对长寿很熟悉了。 它欢快地跑向她,蹲在她面前舔她的脸,长寿笑呵呵地摸着他滑溜溜的毛发。 远处大门打开,一辆黑色汽车正开进来。 车内的罗军还是一身的黑,面庞冷硬,双腿交叉,黑裤内的腿部肌肉健壮,似要撑开布料。 透过黑色车镜,目睹花园的一切。 深色墨镜之后的一双厉眼铺上了一层绚烂的光晕,他目不转睛,他太久没见到她如此纯真的笑容了,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终于抛弃一直在她脸上作祟的“化学涂料”,卸下低俗的伪装。 这笑与他记忆中的那张笑脸重叠了,刚进严家之时,就是她小小的怀抱让他有了温暖的感觉,这份温度比他身上流的血还热。 阿黄看见有陌生车辆进来,扑到黑色车身旁,朝着车门狂吠。 罗军下车,看着面前狂叫的狗,皱眉,他觉得好吵。 “哈哈哈。”长寿被面前的场景逗笑了,阿黄翘着狗尾巴,张开牙口,扒拉着罗军的黑色裤管不放。 “走开。”罗军抬起脚甩开狗嘴,酷酷的。 阿黄许是被罗军的气势震住了,转身,弱弱地跳进了长寿的怀抱。 “小姐!”罗军恭敬地称呼。 “你来干嘛呀?”罗军来严宅的次数不多,每次来都是有事的。 “找程骏。” “找他干什么?他应该在房间里。” “董事长说他需要训练,让我带着他。” “训练什么?”严老大是要搞什么名堂。 “近期的课程是拳击。” “我爸强制要求的?” “是董事长要求的。” “他知道吗?” “知道。” 看来严老大供养程骏对他制定了许多要求,也从来没听他们提过。 “那我也要去。”长寿感觉挺好玩的。 罗军很了解长寿的性子,她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缠人的功夫一点也不赖。 他吐了一口气,“小姐,我先打个电话请示下。” 他走了远点,背过身,打给严嵩请示,没说几句就微点了头挂断了。 “小姐,董事长说可以,地址在御道轩,我开车送你们去。” “好呀。” “我上去叫程骏。” “我去吧,嘿嘿。”长寿眼睛笑眯眯,飞快地朝楼上奔去。 罗军当初不敢多问严嵩供养程骏的原因,自那天她跟去向程强国讨债,隔天他就听闻他的手下说长寿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程家,晚上程骏就入住了严家。 他看着长寿的背影陷入沉思。 长寿敲响了程骏的房门,程骏开门。 “罗军来接你啦,我们走吧!”长寿眉眼弯弯,眼神里透出期待。 “我们?” “是啊!我也去。” “为什么?” “我在家也无聊呀,我还没去过拳击馆,应该蛮好玩。”长寿随便扯了一个借口盖住自己的小心思。 当初和严嵩签协议的时候,就写明要无条件地参与他给他安排的课程。 程骏心思细腻,严长寿时不时地缠着自己,再不懂,那就是个傻子了。 他什么也没点破,她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隐晦之语,那些小事甚至是一个细微的表情,他的回应不温不火。 第13页 她一直不折不挠似的,只要有跟他接触的机会她都不放过。 又想起他和严嵩签的协议,眼神暗了下来,他本就是寄人篱下,这个时候,他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他抵触严嵩给他安排的一切,但是他的现在也是严嵩给予的,他没有力量反抗。 严嵩给他无形的桎梏,反过来,他也有了这个别人得不来的踏板,他只要好好把握住,总有一天,他就可以成为人上人。 “喂?”长寿看程骏又看着她不说话了,嘴唇紧抿着,像是失神了,不知在想什么,急切地在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 “走吧。”程骏拉下长寿的手,往前走。 手腕处还存留着干燥的热度,长寿小碎步地跟上去,心里美滋滋,脸上镀上一层淡粉。 第6章 来到御道轩,进入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方形的类似擂台的拳击场,场中央还站着一个专业的拳击教练,他全身健壮,肌肉喷张,一看就是练家子。看见长寿进来,恭敬地朝她微鞠躬。 程骏和罗军一起换好衣服从过道走进来,脱了衣服才知道有没有料。 两人身高虽差不多,但是单薄的半袖运动服下的肌肉的紧实度还是有很大落差的。 程骏没有明显的肌肉,身材修长匀称偏瘦。罗军的一个整体的体格非常养眼,手臂和腿上的肌肉一块块的,一看就是练家子。 长寿打开手机,以一个很隐蔽的角度对着他们拍了一张照。 现在是二对一教学,拳击教练先示范了一些简单性的手脚动作。然后让程骏先练习空击,然后对着梨球,速度球,以及沙袋球做固定式和活式打法。 拳击教练当动作模板,一旁的程骏就复制他的动作。刚上手的他明显过于生疏,但是臂膀和双腿释放出的力量是具灵活性的。 长寿觉得程骏的专注力一直很好,他目标性强,脑子灵活,又有力量基础,很适合练拳击。 台下,她又偷偷拍了几张他的照片。 罗军站在一边,双手撑着护栏,观察着程骏的动作,待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让教练慢慢引导程骏和他对打,活靶子练法才能精进技巧。 罗军时不时也会把余光转向长寿,这么久的时间她一直看着上面,也没喊无聊,眼睛亮晶晶的,依旧是兴致昂扬。 罗军看人通透,他发现,长寿看程骏的眼神很不一样。 他心里沉沉的,在她的世界里,他从没有特别的位置吧。 他从没有资格去肖想她的一切,但是内心的抗拒又是那么的明显,几乎要拧烂他的心神。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半小时转逝。 程骏大汗淋漓,气喘声越来越大,汗水沾湿了衣服。 “休息下。”一旁的罗军递了块毛巾给程骏。 程骏接过,靠坐在一块柱子旁,喝了些水就闭上眼睛闭目休息,平稳呼吸。 长寿悄悄走上去,盯着他看了会,他一直闭着眼,热汗还在流,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她在他旁边,还是不想说话,选择忽略。 高强度的运动消耗了很多体力,他不说话,长寿悄悄地走开,回到位置上,安安静静等着。 看着长寿小心翼翼,左思右想以及那欲言又止,她一切都太迁就。 平时都是别人迁就她做事,哪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罗军面上呈现冷意,倨傲的眉眼更凌厉了几分。 "起来。"罗军走到程骏面前,俯首漠然地看着程骏。 "和我打。"罗军蓄势待发,带上拳击手套。 程骏擦拭掉脸上的汗,从地面弹跳起来。 拳击是速度,力量以及灵活度的一种展现。 罗军此刻似乎把程骏当成了一个人形沙包,程骏没有招架之力,沉重的拳头打在身体上,一阵钝痛,罗骏的视线一直是刺向程骏的心脏的,最后一拳他打在程骏的脸上,程骏虽有头罩保护,但巨大的冲击力致使他吐出了酸水,卧倒在地上。 "够了。"长寿蹦上拳击台,看着筋疲力尽的程骏,心急火燎。 "罗军,你下手不会轻点呀。"长寿上火,将手边的湿毛巾扔向罗军的身上。 "你怎么样?"长寿轻轻地扶起程骏的脑袋,擦汗,喂水,小心翼翼。 程骏此刻仰视着长寿,她忧急又体贴,再配上那张清纯的脸蛋,他心中竟有一种快意爽感,特别是罗军看见这一切散发的冷意与不满,却无从释放,在他的小姐面前,他真的是不敢说也不敢做呢。 他轻浮一笑:"看来我后面得多练练,不然得吃更多苦头了。" 他坐在地上,朝着罗军挑衅一望。 罗军一饮而尽手中的水,大手撩起额前的湿发,往后推,"程骏,你记住,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们会让你死,所以你必须要最强,以后每周都需要来训练,今天我就免费给你上一课,以后,靠你自己。" 第14页 罗军说完,转身,往淋浴区走去。 "我也去清理下。"程骏推开长寿的的手,站起,身体不稳地往前。 "我扶着你。"长寿扶住他的手臂。 程骏不动了,揶揄,"男浴室你也要一起?" "啊?"长寿顿时脸红,松开了程骏的手臂。 程骏沉沉一笑,因牵动了嘴角的一道裂口,发出"嘶"的一声。 罗军和程骏两人的淋浴区就隔着一道墙壁,水流的倾泻声在硕大的洗浴间回荡。 当罗军围着浴巾出来,程骏也结束了。 "程骏,别在我面前耍心机。" "哦?"程骏假意疑惑。 "最后一拳我虽用了狠力,但你是故意不躲,受了一拳。" 程骏弯起唇角,一个邪魅的弧度让人心颤。 "我只是一时玩心起了,没想到你家小姐急得跟蚂蚁似的。" 罗军单手困住程骏的肩膀拉向自己,在他耳边冷言:"别在我面前耍花样,包括小姐。" 很快,他放开了他。 "你喜欢你家小姐吧?"程骏脱口而出。 "闭上你的嘴。"罗军停住离去的脚步,阴狠地告诫。 "哼!你简直胆小如鼠。" "别忘了,你只是董事长买来的东西,你只需要遵从他的命令,不要对任何人妄加揣测,你没有资格。" 罗军说话一针见血,毫不留情的言语当场给了程骏很大的难堪,这是事实。 罗军离开后,程骏控制不住在大理石洗漱台上重重砸下一拳,内心有口气一直在胸膛回荡。 罗军没有送程骏和长寿回严宅。司机在前面载着车,他们两人在后座一时也静默无语的。 长寿感觉程骏的气压有点低,闭眼假寐,右嘴角有一小块青紫的痕迹,也不知道他身上别的地方有没有伤到。 一低头,长寿发现了他手掌上的一块青紫,皮肤内里有淤血。 她抬起他的右手,正想仔细看下伤口,程骏就甩开了她的手。 "干什么?"他心情不佳,很不耐烦。 "看你的伤啊。" "不用管它。"他遂闭上眼。 长寿再一次用她的热屁股贴他的冷脸,他语气带刺,她像个老妈子一样,想对他无微不至,他却把她的关心都当成水泼了出去。 长寿此刻怨念极深,用她的食指用了点力道地向程骏的那个伤口按去。 "嘶。"程骏感觉到疼痛,脸部狰狞起来,嘴唇微张,不解又生气地转头看向长寿。 "哼,原来你疼的啊。"长寿双手交叉抱胸,脸蛋气鼓鼓的。 "幼稚!" "哼。" 周一早上,程骏一打开房间门,就看见一盒药膏堵在了房门口。 上面还贴着一张纸,写着,"记得涂药,笨蛋。" 程骏撕下纸条,随手扔进垃圾桶,把药膏放在了书桌上。 等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遗落在书桌上的药膏,遂走回去,打开药盒,将药膏涂到伤口上,然后离开。 等下去吃早餐的时候,才知道她今天很早就去学校了。 来到教室,他看见她正很专注地拿着化学练习本和许承在讨论。 他面无波澜,来到位置上准备早读。 中饭的时候,江芽想吃学校西边清真食堂的素食,那儿排队的人少,就是离教室远了点。 "好饿。"三人排着队,江芽饿得恹恹的。 "可是我好想吃肉呀!"长寿纯吃素,她总觉得缺点什么。她怕下午饿。 "你没看见你最近长胖了吗,天渐渐热了,到时候穿短裙的话露出个大象腿就难看了喔。" "啊!"听江芽这么一说,她的食欲顿时没有那么好了,委屈兮兮地看着许承,"胖胖,我最近真的胖了吗?" 许承佯装仔细看了长寿一圈,"我没发现你胖了,没事,吃点素的好,这不是清明嘛!" "切。"许承转移话题的方式真的很弱。 "寿寿,你最近好像越来越用功了喔!总是时不时地问我题目。"许承露出了老姨母般欣慰的笑容。 "她现在为了某人是痛下决心立志当好学生了。"江芽嘴里塞满了菜,眼睛睁得跟铃铛一样大。 "可是我太废柴了。"一说到读书考试,她就头大。 "寿寿,你最喜欢哪门课程?" "都说不上喜欢啊,物理和化学实验课还能提起点劲,别的都拜拜,哦,我最不喜欢英语和语文,成天要背书。" "那争取把物理和化学学好,别的课就争取及格线,这两个月努力冲刺下没问题的。"许承说得信心满满。 "我尽量吧,胖胖,你也算半个考神,托你吉言,保佑我能过本科线,和程骏在一个城市读书。"长寿厚道地将盘中最好吃的素肠夹给了许承。 "。。。。。。"许承叹口气,吃了素肠,感慨爱情的力量。 第15页 "苍天,我感觉我在你两面前就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生物,现在都是学习,寿寿,你多久没和我讨论化妆品了,high吧也不去了,那儿的果酒和摇滚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啦?"江芽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像个怨妇一样看着长寿。 "乖,高考完,我陪你玩个透。"长寿安抚地摸了摸江芽的脸蛋。 "苍天,遥遥无期啊!"江芽咬牙切齿地推开长寿的手。 许承和长寿对视一眼,偷笑。 四月的中午,操场上的阳光懒洋洋的,一切都是悠闲的步调,几个高中生说说笑笑的,在树下偷偷拉个小手,小女生还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四周,怕被老师发现。 空气仿佛也是粉红色的清甜味。 忽地,长寿发现在操场很隐蔽的一角,程骏和一个娇小的女生站在一块。 长寿站在护栏外,看着他们,脸色有点不好。 许承和江芽顺着长寿的视线望去,了然。 "现场直播撬墙角喽。"江芽不怕死地添了一句。 这简直在长寿生的闷火上再浇了一层油,如果眼睛能杀人,那个女生现在可能就是灰烬了。 程骏那张脸果然祸害,总有小姑娘贴上来。 那个女生脸红红的,将手里的东西推倒了程骏的怀里,害羞地看了程骏一眼就跑开了。 长寿再走近些,看清楚了程骏手里的东西,是一盒绿油油的青团还有一张白色的信纸。 长寿猜估计是情书! 程骏那个家伙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还是酷酷的,拿着东西就走了。 看着他手里随着他手臂摆动的那盒青团,长寿的眼神可以盯出一个洞来。 情书!小甜点! 哼! "哟,不会是那个小女生亲手做的吧?我看包装的透明盒子也挺精致的。"江芽在长寿的耳边补刀。 "不就是几个团子嘛!我也会做。这么寒酸的东西都送得出去?"长寿口气很酸。 "呀,这是什么酸味,这么呛人。"江芽憋着笑。 "醋味。"许承身胖口直,毫不避讳。 "你们两个家伙。" 长寿作势要打人,江芽和许承早已预料有这招,飞快地跑开。 回到家,长寿在餐桌上看见了那盒青团,透明玻璃盒上系了一个漂亮的粉色蝴蝶结,她觉得碍眼。 管家看见两人都回来了,让下人上晚饭。 "陈叔!"长寿忽然大叫一声。 "是,小姐。" "你看,这清明来了,这不是有吃青团的习俗吗?我们家有谁会做吗?" "当然有,家里有做点心的厨娘,明早早饭我让她做点?" "好啊。" 程骏泰然,丝毫没有打扰到他吃饭的进度。吃完后,放下碗筷,上楼。 他没有拿那盒青团就走? 长寿懵懵的,脱口而出,"喂,你的团子不拿去吃嘛?"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你想吃的话可以吃。" "谁要吃你的东西啊。" "随便。" 夜晚,长寿醒了,口渴,下楼倒水喝。 她又在桌上看见了那一盒青团,它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长寿的视线里。 "要不,尝一下。"长寿自顾自地说着,悄悄地打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艾草味扑鼻而来。 她拿出一个,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绵密清甜,外面的糯米十分软糯,很好吃。 "好吃吗?"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第7章 生日 “啊!”长寿吓得一个哆嗦,手上的青团掉在了地上。 长寿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慌地看着黑幕下的程骏。 “你要吓死我啊,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你不也半夜不睡觉出来?”程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咕噜喝下。 “我渴了,就来喝水。” “哦,是不是也饿了?团子好吃吗?”他漫不经心随口一问,顺便开了壁灯,厨房亮起,温暖一片。 “还……可以喽。”长寿吞吞吐吐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掩饰尴尬。 怎么有一种捉贼拿脏的感觉。 程骏看着有些局促的长寿,脸色有点红,眼睛眨巴眨巴,身形投影在铺满瓷砖的墙面上,瘦小的一个,细密的睫毛卷卷长长的,清晰灵动。 程骏弯弯嘴角,凉薄的眼里呈现一抹淡凉的笑意。 他往阳台走去,摘了两片小小的翠绿的薄荷叶进来,用清水简单地冲洗了下,然后倒入杯里,再注入了冷水。他浅浅地喝了一口。 “你喝水放薄荷干嘛?”长寿古怪地看了程骏一眼。 “喜欢这个味道,助眠。”他又浅浅地抿了一口,神情舒缓,仿佛闻到山间最清新的空气。 “薄荷还能助眠?”长寿伸出脑袋,好奇地看向程骏杯里的薄荷。 “对我有用。” 第16页 “我能闻闻吗?” 程骏将自己的水杯递向长寿。 两片翠绿漂浮在水面上,凑近,淡淡的清凉,很浅。 “你不是喝水,而是闻这个味吧?” 她猜出了他的真正所为,他每次闻着薄荷叶都感觉到这气味还能从他鼻尖溜走,将叶放入水中,他喝下才感觉吸附了它的所有,其实嘴里没有尝到任何味道,他只是迷恋于这种方式。 “学习那么累,你晚上还需要闻薄荷助眠?” “嗯。”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像老年人一样睡眠质量这么差?” 程骏没有回应,一口一口浅浅地抿着,一会儿半杯就没了。 “睡了。”他抛下这句就走了。 长寿想了想,他不会经常夜里出来喝薄荷泡的水吧,平常白天也没见他有这么个喝水的习惯。 她走到阳台,家里是一直有种几株薄荷,她蹲下瞧了瞧,鲜绿的枝干上有好几处采摘的痕迹,估计都是程骏摘的。 她猜他一定常常在夜里摘薄荷叶泡水喝。 这算是他的一个怪癖。 四月是长寿的生日月,她对生日本没有什么期待,严嵩常年在外,常常缺席她的生日,她也不喜欢搞什么生日会,朋友也就江芽和许承,他们会在high吧跳舞听歌,吃块小蛋糕算是庆祝了。 这一年,程骏出现在她的身边,她想借这次生日好好和他拉进些距离,如果到时的氛围很好,她还想对他表白,不再让别的女生觊觎他。 她的生日正好是双休日。 江芽每次到她生日都很兴奋,想着又可以化好看的妆,吃好吃的,尽情地玩乐。 当长寿告诉她这次生日她有特别安排想和程骏单独过的时候,她的脸马上搭拉下来。 “严长寿!”江芽从桌子上一屁股弹起来,气呼呼的指着长寿的脸,“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女人。” 长寿双手捂脸,感觉江芽确实说得没错。 她徐徐把手摊开,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装无辜,像只小鹿一样对着江芽笑嘻嘻的,“嘿嘿,我这次有特别计划,我们三可以提前过。我买单。” “还有特别计划?” 长寿不停地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神秘。 “呵呵,别跟我说你要表白。””江芽的脸上仿佛洞悉了一切。 “yes!” “那座冰山会谈恋爱吗?” “会不会都不要紧,最重要是我喜欢他啊。” 每次说到程骏,长寿的眼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彩,这种拨开云雾的晴朗总是积聚着希望,对他,她的心太热烈了,反过来,希望落空,那她会堕入深渊。 周日一早,太阳照常升起,今天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穿着睡衣,她冲出房间,正巧在过道上碰上程骏。 “喂,你晚上没什么事吧?” “怎么?” 今日的程骏穿着一身黑色,黑色的棉麻衬衫套在身上,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气质像透了清冷却温润的白玉,有一种低调的华彩。 “那个,晚上六点在悦大广场的音乐喷泉那儿,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 “你六点过来就知道了呀!不许不来!”长寿瞪大眼睛,闪露出幼稚的凶气。 “不许不来。”再次强调了一遍,她返身冲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间门。 摸了摸胸口,心口弥漫着害羞的喜悦。 吃完中饭,长寿穿了好看的裙子就出门了,又去了那家星浪发型屋做头发护理。 “oh,我记得你小美女。” “hello,美女姐姐。”长寿热情的打招呼。 “今天穿得好漂亮。” 长寿穿着一件粉色的粗肩带连衣裙,胸口处还有不规则白纱拼接,亮丽又别致。外面套着一件奶白色的薄针织外套。 抛弃了烟熏妆的长寿,身段与脸都堪称女神级别。 一整天,她的心脏都比平时跳快了一个节奏,有点揣揣不安,也很期待。 发型师给她用卷发棒卷了下发尾,发丝呈现出自然微卷的弧度,一张漂亮的脸越发生动明丽。 五点不到点,长寿就来到了悦大广场,广场上上熙熙攘攘,太阳渐渐西下,整个地面是黄橙橙的色彩,喷泉池喷洒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是彩虹色的。 长寿心情很好,耐心地等着。 快六点的时候,长寿东瞧瞧西瞧瞧,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她抓紧手中的小包,舔舔有些干燥的唇瓣,不忘提醒自己,今晚一定要有淑女风范。 广场旁边就有一个钟楼,当六点整点的钟声响起,刺进她的耳膜,她的神经出现痉挛性的紧张,手心有点冒汗。 他还没来!也许是快到了。 她的脑袋转来转去,眼睛搜索着期待中的人影,却没有出现。 第17页 六点十五分,喷泉池放起音乐,水柱升高起七米,人潮欢呼。 长寿的眼睛有些干涩,看着随音乐节奏欢快起伏的水柱,她的心脏空空的。 人群将喷水池围成一个圈,长寿被挤了出来。 夜晚凉,她穿得少,拢了拢白外套,她的喉咙似被什么东西钳制着,口水吞咽都感觉难受,广场的灯光比白天的太阳还亮,如果他来,她一定能一眼认出他。 他还没出现。 此刻,已经过了六点半,长寿已经不再像个没头苍蝇走来走去,踱步到广场外最高一层的台阶上,有些落魄地坐下。 别人的脸上都在笑,只有她好难受。 她的视线焦距在一个点,吞咽下苦涩的唾沫,头有点昏沉。 当七点整,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喷泉渐歇,人群散开,一切又恢复到了平静。 这钟声就像一个魔鬼,残忍得要把她的魂魄打碎。 她闭上眼睛,想平整下呼吸,但是,做不到,她的心像失重似的,一直在不停下坠,快承受不住了。 不可控制地,眼底泛滥起湿润,浸透了干涩的眼球。 她一屁股站起来,踉跄,因为腿麻了。 她粗鲁地拭去脸上的湿迹,觉得头昏沉得更厉害了。 忽地,天空打了一声响雷,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长寿冷笑一声,真是个好日子,什么都让她碰上了。 她飞快地奔走,来到一个有檐的公交站台。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就不下了。 长寿很狼狈,淋了半身水,又冷又饿。 她心头火气旺盛,她要找程骏那个家伙算账。 打了的士回到家,管家看见自家小姐的样子惊呆了,不是打扮得很漂亮出门过生日的,怎么是这个样子。 他赶紧拿了块干毛巾套在她的颈边,才发现她的身体很凉。 “小姐,我让人给你去烧碗姜汤,别感冒了。” “程骏人呢!”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替自己出口恶气,敢放她鸽子。 她燥乱又宣泄似地将身上的毛巾重重地丢在地上。 “程骏也是刚回来不久,他现在应该是去了房子西面的空场地。” 长寿听完,就出了屋往西面跑去。 那是一个空旷的场地,有一个铁锈斑斑的篮球架,荒废已久。 篮球的拍打声不停,还有迅猛有力的奔跑声。 一个高瘦的黑色身影在昏暗的场地穿梭,不时传来脚踩水坑的声音。 穿着白天那件黑色的衬衫,明明眉目清朗,似青松,似润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足以形容他,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这么无情,像刀子一样那般尖锐,让她一靠近他,就会感觉痛。 她今天太生气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儿打篮球。 她简直邪火攻心。 长寿奔进场地,不管不顾似的,撩开了嗓子:“程骏!你tm今天为什么不来?你知道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吗?” 她最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了出来,满腹委屈。 程骏停止了动作,一个球正好进入了篮筐,清脆地落地,在地上上上下下匀速运动着…… 他走到长寿面前,呼吸十分急促。 “你这个混蛋,今天是我生日。”长寿气不过,用手重重打在程骏身上。 越打鼻子越酸,泪水滑落了下来。 煎熬的等待,无情的暴雨,习以为常的父亲缺席的生日,满心期待的落空,还有面前这个让她喜欢得不得了的男生的失约,太多不良情绪的交织,她哭了起来。 泪水糊了一张脸,连续不断的抽噎声在安静的场地上回荡。 “别哭了。”程骏抓住打在他身上的手。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盛满了晶莹的泪水,一颗颗像豆子一样滑落,收也收不住。 头发和身上都湿透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裙子,在黑漆漆的夜里瘦瘦小小一团,像一个易碎的纸片人。 “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他答非所问,眼底像笼罩着一层迷雾,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声音有一丝疲倦。 第8章 喜欢你 “今天我去我妈的墓地了,是她的忌日。”他盯着长寿的眼睛说,地上的篮球滚动到她的脚边。 长寿一瞬震惊,说不上话来。 “她……”她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那时,我爸生意失败,欠了很多债,他们经常吵架,有次我妈很生气,离开了家,遇上车祸就死了。”他空洞地回忆着痛苦的过去,这个伤疤已经腐烂在他心里,留着血,也不会感觉痛了。 “我回了红星村,没想到他已经搬走,我甚至奢侈地指望着他今天能为我妈上一炷香。” 他,就是程强国了! 打球也是他的一种发泄方式吧。 第18页 今天,她的不痛快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夜风中已经没有程骏的声音,这份压抑和悲凉噬骨,驻于长寿的脑海。 她伸出双臂,一头栽进程骏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想让他倚靠她。 她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但是还是勉强着保持精神的清醒,不放开他。 她不想放手。 “以后我不过生日了,每年的今天我都和你一起悼念你的母亲。我陪着你。” 细细小小的声音传进程骏的耳膜,认真而坚决,就像誓言一样刻在了程骏的脑里。 他复杂地看着紧紧贴在他身上黑乎乎的脑袋,瘦弱的肩膀,却抱得他那么用力。 他松开她的怀抱,她徐徐抬起脑袋,她的眼中都是他的样子。 眼里还有泪水氤氲的水气,像一汪深潭,可以把人吸附。 这是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 他慢慢低头,淡色冰凉的唇印上了这双眼,久久未曾离开,炙热的温度在这毫无间隙的肌肤间升腾,鼻尖是一股甜香的余味。 他曾经迷恋过和她一样美丽的双眼。 但此时此刻,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是严长寿。 长寿感受到程骏鼻尖炙热的呼吸,唇瓣却是那般冰凉。 讶异于他主动的亲密,但她欣然接受。 她想一直醉在他这短暂的温柔中。 温柔的触感离去,她的脸很烫。 程骏的脸魅惑性太足,鬼使神差地,长寿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她的脸越来越烫。 少女的清香在鼻尖环绕,程骏没有推开她,反而觉得心间涌进一阵陌生的电流,酥麻绵延。 “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 他知道她的心思。 一直知道。 面前的少女脸庞粉若桃花,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一样,亮晶晶的,满满都是他,嘴唇像涂了一层鲜亮的蜂蜜,引人犯罪。 程骏有些矛盾,本来孤独压抑的心情因为她摊开的少女心事而陷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陌生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升腾,他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 特别是严长寿给予他的。 他是严嵩的女儿。 那个买下他的男人。 想起与严嵩签的那份秘密协议,他眉峰皱起,眼尾划过一抹精光。 刚要开口,面前的人就栽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了?”他慌乱摇着她的身体,毫无反应。 手心是她身上滚烫的温度,她发烧了。 他迅速抬抱起她,往严宅奔去。 他踩了无数个水坑,溅到了他的裤腿上,路也来不及看。 一进入严宅大门,他就看见了罗军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他似乎也刚来不久。 看着昏倒的严长寿,罗军脸露惊慌。 “怎么回事?”看着程骏,他眼里闪现狠戾。 “她发烧了。” 严长寿体温达到了三十八点七度。 “小姐她主要是淋了雨的缘故才会发烧,我给她含服了退烧药,明天就能退烧了。”医生谦恭地说道。 “再抽管血,看看她别的身体指标。”罗军心里不放心。 “是,明白。” “回去吧。”罗军挥了挥手,视线一直集中在长寿的脸上。 “是。” “好好的怎么会淋雨?”罗军严肃地问着一旁的陈叔。 “这…小姐说是出去过生日,可是一回来就湿漉漉的,很生气地嚷着要找程骏,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叔惶恐,双手紧紧交叠在腿前,小心地朝程骏的方向扫了一眼。 “以后小姐一个人出去,都让司机开车送她,万一出事,你担待得起吗?” 罗军看着长寿因为发烧而红透的脸,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 “是是,我以后注意。”陈叔不停地点头。 一旁站着的程骏早已恢复了冷酷的面容,静静看着罗军指挥着一切,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长寿,观察她的身体状态。 “是不是又跟你有关?”罗军的视线刺向程骏。 程骏置之不理,靠在衣柜旁,沉默。 “我再次警告你,以后离她远点。” “是她自己主动贴上来的。” 罗军给他的疾言厉色,他用最不让他舒心的方式回击过去。 程骏的话彻底燃起了他的怒火,他拎起程骏的衣领,“我不准你伤害她。” “我没有。”程骏抬眼看着他说。 “你……”罗军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 “程…骏…”床上的长寿迷迷糊糊地叨念。 罗军收住动作,坐在床边,耳朵靠近长寿的嘴边,听着。 “程骏。” 断断续续,却一直是这两个字。 罗军有些颓然地伏下背脊,嫉妒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脑中迸发,却也无法发作。 为什么,为什么连在昏迷中她想的都是这个短短认识几个月的人。 第19页 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他眼底隐藏着深深的爆裂,剜了程骏一眼。 程骏也听见了,脑中有些空白,她虚弱泛红的脸近在眼前,他承认,这一声声的叫唤,让他心生怜惜,但没表现出来。 罗军没有多待,一个电话进来,有事需要他去处理。 临走前,他将手中的包裹放在长寿的梳妆台上,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管家进来,拿了一个冰袋,敷在长寿的脑袋上。 离开房间的时候,程骏注意到墙角边有五棵盆栽,种的是薄荷。 是因为他? 他回头看了长寿一眼,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隔日,长寿的烧就退了,身体除了虚弱了点,已经没有什么不适。 坐在梳妆台前就注意到一个精致的包裹。 上面有张卡片,“生日快乐,罗军。” 长寿一笑,每年生日,他都不会忘记的,其实说起来除了严嵩和陈叔,他是陪伴她最久的人,她早已把他当作亲人。只是他太注重尊卑关系,总是对她很尊敬,她最不习惯这点。 她拆开,一颗透明的玻璃球,里面有漂浮的亮片,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和被牵着的一只狗。 “果然是玻璃球。”闪耀的亮片倒映在长寿微笑的眼中。 她觉得小女孩像她,小狗像阿黄。 她喜欢极了。 每年生日,罗军都会送她一个玻璃球。 小时候有次过生日,严嵩送了她一个十分漂亮的玻璃球,她爱不释手,但是不小心摔坏了,她很伤心,一直哭。 后来罗军用自己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更加漂亮的玻璃球,信誓旦旦地说,“别哭,以后每年生日,我都会送你一个漂亮的玻璃球。” 这个承诺一直持续至今,一直没有打破。 长寿小心翼翼将玻璃球装进自己的橱柜,里面已经有十个玻璃球了,玻璃球一被倒立,就是一个浪漫闪耀的小天地。 这是罗军的承诺,也是他的温暖。 房门声这时想起。 打开,是程骏,这是他第一次敲响她房间的门。 他已经穿好了校服,高瘦的身子使得他的头快碰到门梁了。 长寿脑子已经清醒,想起昨晚,真是惊心动魄。 程骏吻了她的眼,她主动吻了他的唇,还表了白。 随后,她就昏倒了。 所以,他的答案呢? “你…”她抬着头,心里鼓满了勇气,她今天要他的答案。 “严长寿,如果你考上了大学,我就做你的男朋友。” 还没开口,程骏就说出了震撼性的一席话,窗外的阳关洒在程骏的身上,他全身金光一片,像一个圣洁又慈悲的主宰者,他赐予了长寿希望的果实。 等等,长寿的脑回路一转,不对,焦躁开口,“为什么要等我考上大学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但是说完了这句,程骏就转身离开了,丢给了长寿一句酷酷的回答,“我不要笨蛋做我的女朋友。” 第9章 方之屹 “我靠。”她又被气到了,冲着他的背大叫,“我才不是笨蛋,你等着吧。” 下了楼,陈叔关心地上前,“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我已经好啦!”长寿伸开双臂,看上去生龙活虎的样子。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这个。”管家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这是先生让人送来的,他在外面抽不开身,说是忙过这阵就回来看你。” “知道了,放到我房间吧。”长寿懒得拆开,无非就是无数红票子堆砌的东西。 餐桌上,程骏吃着早餐,长寿坐到他对面。 刚才房间门外的一席话,她还言犹在耳呢,心思荡漾,眉眼生花,心里扑腾出来的都是甜蜜的滋味。 她拿起一片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嗯,真香。 “你嘴巴上都是面包屑。”程骏忽然开口。 “啊……”长寿吓得胡乱地摸了一下嘴。 她吞了口牛奶,润润嗓子,“那我现在算不算是你的女朋友呀。” “考察期,刚说了,你考上大学,我就承认你。”他气定神闲的,嘴边弯起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不过,看你平常的成绩,我自己心里都没个数。” 长寿万万没想到,这读书成绩竟然成了她迈向幸福的最大绊脚石。 心里恶狠狠啐了一口万恶的中国高考。 “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是灿烂在六月,不是烂在六月。”信誓旦旦,这次,她可不是乘一时的口舌之快。 程骏一笑,点了头。 “我先去学校了。”程骏起身。 “哦。” “昨天,对不起。”程骏的语调舒缓柔和。 他是在向她道歉! 因为他昨天的失约,让她淋了雨! 长寿一阵暖流滑过,觉得这个大冰山有点不同了,虽然她这团火焰很小,但是她已经融化了他冰山的一角。 第20页 “没关系。”长寿回应,她从不知自己的声音可以这么温柔。 晨光洒进他们这共处的这一个空间,美好得像画。 有点不真实,但却是真实的。 她脚边的阿黄乖巧地贴着她,懒洋洋,阳光下的毛发金灿灿得发亮。 许承最近头有点大,因为高考在即,正是集中精神冲刺阶段,但是,长寿最近总是缠着他,上课的时候偷偷戳他的背,吃饭的时候百分之八十的话都是在讨论题目,甚至好几次他去上厕所,她还在男厕所门口堵他,她只有一个目的,每天挂在嘴边的,我要上大学,我要逆袭。 “她真是中毒了,无药可救了。”江芽从没看见过长寿这么疯狂的一面,眼里带着血丝,但是整个精神面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指尖在数学计算机上飞点,一本本练习册刷刷刷地想扑闪着翅膀的蝴蝶一样翻飞。 “其实这也挺好,长寿越来越争气了。”许承傻傻一笑。 江芽白了他一眼。 “寿寿,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嘛?”江芽平静地发问。 “只要和程俊在一个市,我都可以接受呀。”长寿想都没有想就回答,她对大学谈不上有什么向往之情,只是程骏的未来里有,那么她也必须参与进去。 江芽叹了口气,“你说,他跟你的那个约定会是真的吗?” “当然!” “你觉得他有表现出喜欢你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对谁的样子都一样,就是一根冰棍,一靠近他就一身寒气。”江芽忍不住抚了抚手臂上的毛孔。 “没有那么夸张啦。” 长寿脑海里闪过在西边篮球场的那夜,他是那么温柔地吻上她的双眼,鼻尖他的薄荷味充盈着她的周遭。 “胖胖,你觉得程骏像不像一个冰块?” “确实蛮生人勿近的样子。”许承看着长寿的脸色,说出心中所想,“其实,去年的一次全市高中组物理竞赛上我见过他。他们组是第一名。他真的蛮厉害的,” 回想那一年春天,他和她都给许承留下了印象。 教学楼下柳絮飘扬,他跟着校车过来参赛,一下车就过敏猛打喷嚏,狼狈不堪。 那时,她在走廊朝前方走来,白色柳絮落在她的发间,就像是世间最圣洁的一片白雪,她也似这白雪。 惊鸿一瞥之后,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从没去打听过她,只知她是代表第二附中前来参赛的。最后他们组旗开得胜,得了小组第一名。 “是吗?”长寿眼里升起崇拜,往后瞅了程骏一眼,少见的正确坐姿,不紧不慢地刷题,像是命运一直掌握在他手中。 “寿寿,你和他在一起会有压力吗?”许承试探一问。 “不会啊,无论如何,我都要站在他身边,一直。”长寿没有丝毫犹豫,干脆果断,眼里是许承艳羡的并且自己未曾拥有过的自信光彩。 长寿和她有一双相似的眼睛,但是,第一眼的她是柔和,是似水,是能缠着白云的柔软丝带;而长寿,是强烈,似骄阳,是能融化冰川的强大光束。 她们是截然不同的。 在爱情这块,他们都是懵懂的年纪,但是长寿勇敢无畏,而他,胆小怯懦。 他连个女生都不如。 看着自己肥胖的躯体,他心生厌恶。 他有点恨。 “寿寿,你是最好的。” 在江芽看来,浅显的差距点都是忽略不计的,只有真心是最宝贵的。 如果长寿认定了这份感情,那么她要一直支持她。 长寿朝江芽调皮一笑,回身看书。 许承脑子有些混沌,寿寿和江芽说得都是对的,她们鲜少在意别人的眼光,活得更加轻松一些,而他,恰恰相反。 近日,罗军安排了一个营养师放在严宅,精细地安排长寿每日的进食。 罗军来严宅时,一到门口就遭到长寿劈头盖脸的质问:“你当我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养呢?” “是。”罗军看着长寿气呼呼的可爱脸蛋,勾唇淡淡一笑。 “哼。” “上次你发烧,给你验了个血的指标,你有贫血你知道吗?”说到长寿的身体状况,罗军板着脸,眉间拧出了一道褶子,“平常没有头晕劳累的症状吗?” “快要高考了嘛!累正常!” “张医生给你配了口服液,小姐要记得按时喝。” “知道啦!” “严董马上就会从香港那边回来了,这些都是他嘱咐我做的。他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是他一直关心着你的。” “嗯。”长寿敷衍,没有多大喜悦。 罗军心头一叹。严嵩常年因为生意在外奔波,给予长寿的陪伴十分少,父女间的情份与亲密感薄得像纸。 “小姐,听陈叔说,最近你在学习上十分的用功。”罗军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 第21页 长寿没说什么,朝罗军笑了笑。 “小姐,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还没有。”长寿摇摇头,时间安静了一瞬,“没什么事,我回房做作业去啦!” “嗯。” 看着长寿的背影,罗军胸间涌起一股不知名的落寞。 有些改变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她有些变了。 房间内的金属摇滚乐已经不会再响起,满是娃娃和化妆品的桌子上已经换成了小山似的习题册,曾经最热衷的,最看似幼稚的和自己父亲耍赖似的对抗也不去做了,她有新的动力。 在她自己的未来里,是没有他的。 养在温室的小鸟,马上就要飞向广阔的天空里吧。 五月时,学校安排了一场高三模拟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当长寿在成绩的布告栏里看见自己的名次时,欢呼声就卡在她的嗓子眼,也真正尝到了苦尽甘来的滋味。 高三六百多人,她是第357名。 “寿寿,你牛掰啊!你这打的是顶级鸡血啊。”江芽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有些搞笑,朝长寿竖起大拇指。 “江芽,你又跌了两名。”一旁许承捂着嘴笑,有些娘,不忘给她补刀。 “就你多嘴。”江芽拍打许承的胳膊。 林荫道间,三人成行。江芽一手挽住长寿的胳膊,一手拿着手机玩手游,嘴里哼着调。 忽地,长寿站定在原地,“芽芽,胖胖,我们三人能一起上大学吗?” 没头没脑一问,语言里的那一丝惊慌被江芽捕捉住,江芽是多机灵的人精,高考迫在眉睫,她的成绩不进反退,换句话说是退无可退,她这样,肯定上不了本科。 “你俩没问题,寿寿,你再努力到底,你会更好的。”江芽撇掉自己,说得不经意。 “你呢?” “我!”江芽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自己,放肆笑笑,“我读不读大学都无所谓。我家的那个妖婆最起劲的事就是帮我安排我的人生,就算我上不了大学,我以后也不会太废的。” 另外两人沉默不语,江芽推搡着他们往前走。 放学的时候,江芽和长寿一起走。 “芽芽,那时那么问其实是我怕毕业后,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一起了!没遇到程骏前,我和你一起废着,倒也没怎么怕,怎么现在,就感觉好失落呢!” “乖,除了夫妻,到死都同穴,其余的,早晚得散,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瞎转悠,想了,到时就约呗!啊!”江芽说得轻松,像是哄小孩似的,“喂喂,你怎么会多愁善感了,以前你没有这种臭毛病啊!” “瞎说!”长寿傲娇,脸部表情更加生动了。 江芽觉得逗她挺好玩的,一旁咯咯笑着,弯弯的眉眼像是湖边翠绿的柳叶。 “滴滴!”校门外的路边响起汽车鸣笛声。看来车主对路边禁止鸣笛的指示牌视而不见。 循声望去,江芽的笑戛然而止。 奢华黑亮的车窗摇下,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褐色的墨镜挡住了他的双眼,但是他整个人的气势冰冷强大,比女人还白的皮肤,鼻子□□,嘴唇削薄锐利,这种冷峻狂狷的气质对异性有极大的吸引力。 他的视线朝着长寿和江芽,“滴滴”再次响起了鸣笛声。 江芽不露痕迹冷笑,深吸了一口气。 “寿寿,看见那个戴墨镜的人没?我家新来的司机。哼!估计等得不耐烦,才在按喇叭,真没素质!”江芽牙尖嘴利,这还颠倒了黑白!这人哪是她家司机! “你家司机?”她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像司机的司机,他这更像一个惹不起的贵公子啊!长寿严重怀疑江芽说话的真实度。 “寿寿,胖胖,我先回了。”江芽撒开长寿的手,朝车子奔去,拉开车门,做进副驾驶,关上车门,车子飞速而去,卷起一地灰,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长寿都没回过神。 在它即将消失在长寿视野里的时候,车子超黄线,占用了对方车道,360度地被摄像头完美抓拍。 随后一个霸道地左转弯,消失于她的视线中。 真嚣张啊! 这个司机蹊跷啊,刚才江芽怪异的举动,以及车上的男人给予长寿的直面观感,江芽没给她老实交代! 车子在一个荒僻的马路边急刹停下。 江芽因为惯性,头往前冲去,差点磕到车顶。 还没缓过神,嘴唇就被一旁的男人夺了去。 女人的力气怎么敌得过男人!男人蛮横地将舌头窜了进去,吸卷,手掌将江芽的脸捏得通红。 封闭的车厢只有急切的喘、息声。 江芽觉得很恶心,牙齿逮到机会狠狠咬了男人的舌头。 “啊!”男人终于松口,恶狠狠地盯着江芽,“怎么,碰不得了?” 第22页 男人取下墨镜,一双魅惑的桃花眼,上扬的眼角更加彰显了男人的邪性。 转瞬,男人喉间发出沉沉一笑,刺痛的舌尖□□上排牙齿,嘴间有口淡淡的铁锈味。 他抬起食指滑弄了下嘴唇。 庸俗的口红脂粉味! “怎么这么丑!”他不喜欢她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伸手重重地抹去江芽眼皮上的粉色眼影,但是又擦不干净,糊了整个眼周,黑色眼线笔晕染开来,曲曲地蜿蜒到她的太阳穴边。 “回家把脸给我洗干净!”强制又专横。 “方之屹,你回来干什么!”江芽甩开脸上作乱的手,说得咬牙切齿! 第10章 半个女朋友? “笑话,我的家在这儿,我为什么不回来!两年多了,我最想的人就是你了!” 方之屹轻佻地抚了抚江芽的脸,一张脸是无懈可击的俊美,但是丝毫没有蛊惑住江芽,她看见的只是他眼里毒蛇一样的精光,冷性残忍的俾倪姿态。 “你少放屁!”江芽最受不了他这副懒洋洋,但暗里早已把刀子安放好的虚伪样。 “啧啧!别学泼妇骂街,这一点可一点也不像你那个妈!” 江芽的心像颗坠石,不断下沉,摆脱不了他,她宁愿去死! 长寿的房里有五颗薄荷盆栽,前几日,她又去市场买了一盆小型的柠檬盆栽。 夏季,种薄荷最合适,柠檬,春夏浇盖,秋天收果。 两者气味清新怡人,有一种凉凉的爽利感。 自从看见程骏用薄荷叶泡水,她就开始养绿植了。 她的鼻子灵敏,对气味很敏感,倒也喜欢倒腾这些。 她拿着一盆长得很茂盛的薄荷往程骏房里走去。 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盆绿色。 “当当当!”长寿笑嘻嘻地放下挡住她脸的薄荷。 “干嘛!”程骏狐疑地看着长寿,不知她又想搞什么花样。 “这个,给你!”话落,将这株薄荷塞入程骏胸怀。 “我一共种了五株,这株是开得最好的,你不是喜欢泡水喝嘛!这盆够你喝一个夏天了,不够,就去我房里拿!”长寿伸出拇指朝耳后她房间的方向指指。 程骏一时无言,她怎么总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对了,跟你说喔,当它的枝茎长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及时的修剪,摘心,打顶,可以抑制植株的高度和走向,促使下部分的腋芽的萌发,使其多发新枝,长得更加茂盛。这可是从专业的书籍上看见的。所以你看,我这株是不是比厨房边的那株薄荷长得好。”长寿得意洋洋,像个专业的花农,口若悬河。 “可以买,干嘛这么麻烦!” 本以为程骏会另眼相看自己,谁知他不领情!说出这话。 长寿的心脏像个饱满的气球,一针刺下,顿时瘪下去。 他总能让她无语问苍天。 没情商的家伙! 看着长寿变化莫测的表情,程骏心里打趣,生气了? “这么研究于绿植,该把这功夫花在考试上。”程骏岔开话题,居高临下看着长寿。 “我用功着呢!”这段日子的努力让长寿有的放矢,“你没看见我这次模拟考的排名吗?” 长寿眼巴巴地看着程骏,口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他一点也不关注她。 “嗯?” “我考了357名。”这个数字让长寿说得中气十足。 第一反应,程骏觉得排名实在是太烂了,但是,再反应过来,这是严长寿的排名,是她的历史最佳,整整往前进步了近300名。 程骏发出一声带着鼻息的很清淡的笑。 她确实在进步。 长寿眨巴下眼睛,他这是笑什么! “喂!很好笑吗!我的脑子当然不能和你比,从小到大,我都没这么费心费脑过!你知不知道,我最近脱发严重,是因为我学习太废寝忘食了!”长寿佯装心疼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乌溜溜的头顶就在程骏眼前,白嫩嫩的头皮,乌黑发亮的发丝,像是在水里一直浸润着的黑亮颜色。 程骏伸出手揉了下她的头顶,似是抚慰。 程骏的温度总给长寿一种“如坐针毡”的无措与甜蜜,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长寿心里小窃喜,哼!就要他可怜她! “谁让你要求那么多!只承认我是你半个女朋友!”这是严长寿的理论。 “半个女朋友?”这是什么道理。 “对啊,一定要高考完,我才算你完整的女朋友。” “严长寿!你真是个活宝。”程骏绕不出她的弯子,恢复酷酷表情,“做作业去吧。” “是是是。”她故意点头哈腰,一副乖顺样。 关上房门,程骏摘下两片薄荷叶,放在鼻尖一嗅,有淡淡的新鲜土味,鲜活真实,有种勃勃生机,倒是和废话很多的严长寿有种莫名的契合感,他又发出一笑,这薄荷确实种得不错! 第23页 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安排学生慢跑两圈操场就放他们自由活动。 红色的跑道上程骏踩到一个异物,蹲下一看,是一本手掌心大小的笔记本,非常厚。 翻开,“寿寿”这个署名印入眼帘,可想而知,这是严长寿的东西。 程骏随意翻了一下,里面都是一些英语单词和它的中文解释,再后面几页是一些文言诗词。一条条地,写得十分整齐,黑色的字体填满了整个本子。 程骏抬头,视线搜寻了操场一周,看见长寿在一个树荫下。 她视线向着地面,不停绕圈,确实像在找东西。 程骏走过去。 “严长寿。”他站定在她不远处,叫了她一声。 “我在找东西,我明明放在裤子口袋的。”长寿匆忙地扫了程骏一眼,就又低着脑袋在地上转悠,焦躁地皱着眉头。 “是不是这个?”程骏举起手心的小本子,在长寿的面前扬了扬。 长寿抬头,一下子展眉,“对,就是它!” 她夺过本子,翻了翻。 “这么厚的东西还要随身携带?” “我要随时拿出来背的呀!”长寿说得激动,“你不知道,这些鬼东西折磨得我多苦,背了隔日又忘了,所以我要每天看才能加强记忆。” 长寿脸露痛苦,十分无奈抓狂。 “你是鱼的脑袋吗?只有七秒的记忆?”作为学霸,程骏永远无法理解长寿的痛苦。 “是,我就是鱼脑袋,是一只想要翻身的咸鱼。” 长寿不喜欢程骏低视自己,当他释放出嫌弃的信号的时候,她就不舒服。 她的一切动力都是他。 长寿说得激昂,他们本在一个角落里,没有什么人,她这声音一大,程骏害怕被人听见,他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心理,看见严长寿倔强隐忍的表情,总像是他欺负了她。 “这次要好好收着,别再粗心掉了。”程骏说得婉转了些,刚才他绕着弯骂严长寿有个鱼脑,她好像真被刺激到了,她骨子里可不是乖顺淑女,真点燃了她这颗炸弹,他是没法子轻易熄灭的。 程骏将空空如也的双手塞进裤口袋,掩饰此刻静默的气氛,看着闷声的长寿不开口,他也不再说,转身离去。 “程骏,你别以为我是来假的,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做的这些都是因为你,你别忘了你承诺我的,考上大学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如果你抛弃我,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严长寿说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程骏的耳中,这不是庄重的誓言让人肃穆,但是程骏竟听出了破釜成舟般的决心。 累积以往她对他所说所为以及今天的这番话,他想,严长寿对他确实有那种意思,不是随口说说,这喜欢并非如水淡薄,而是仿如稠厚的糖浆不能轻易被人断开了。 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照现在这个情况,严长寿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十分大,一切都没有脱离最初的轨道。 他波动的心绪终于沉静下来,侧过头,说:“那我等着验收成果。” “好!”长寿现在的意志力达到了空前的强大,虽然,这违背了学习的初心,是有所不齿的,但是她的世界里得到和失去这两件事她都曾强烈地经历过,起起伏伏,现在,她只想牢牢抓住自己的幸福而已。 她捏紧了手中似掌心大厚厚的笔记本。 第11章 女朋友 高考在即,黑板一角,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的提示语每天都在警示着时间的珍贵。 学习的氛围紧张压抑,满天飞的考卷堆砌在课桌上,淹没了学生疲惫的头颅。 跨进乖学生行列的严长寿,每日与题为伍,心里叫苦连天,但还是咬牙前进,无形中,她隐隐期待着落果那一刻的甘来。 江芽丝毫没有被影响,她上课睡觉,作业漏做,每日浑浑噩噩,老师已经放弃她。 一日中午吃完午饭,三人路过实验楼。 大楼在整修,一些先进的教学设备仪器正被搬运工陆续抬进去。 “估计又是什么大企业赞助呢,这些东西又新又贵,看起来好先进。”许承一边说一边张望了一下实验楼里面。 道路对面有一行人正在走过来,校长,教学处主任,连市教育局副局长也在其中,最当中的一个位置是一个年轻有气势的男人。 各个谈笑风生的,从他们的行为姿态看来,那个陌生的男人是今天的主角。 他身姿挺拔,周身冷傲不凡,旁边一众配角都在附和着他,他最大的回应也只不过是点头。 随着人群越走越近,那个男人的长相越来越清楚,长寿心中讶异,这不是那日来接江芽的“司机”。 她转头看向江芽,却看见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第24页 “江芽,他......” “阴魂不散!”江芽脸色发白,投向那人的视线满是厌恶。 “他不是你家司机吧!” 长寿感觉到江芽的身体有些颤抖,她从没见过她这样,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江芽猛地转身,朝反方向离开。 长寿想追上去,正巧,搬运器材的工人堵住了去路,一转眼江芽已经跑远。 那行人离得她和许承很近了,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个很有气势的男人看了她和许承一眼,眼里带着笑,嘴角的弧度像冷剑一般锋利,长寿起了寒颤。 江芽跑到了北面教学楼楼顶,气喘吁吁地蹲下。 上课铃声响起,她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无声无息地,面前出现了一双脚,黑亮的男士皮鞋一尘不染。 江芽后脑门发出了一丝冷汗,她缓缓抬头,瞳孔放大,她嚯地起身,想逃离。 “逃哪儿去?”方之屹单手牢牢地锁住江芽的手臂,脸上一片阴冷,哪儿还有刚才众目睽睽下的微笑绅士形象。 “放开我,畜生。”江芽眼中迸射出的强烈厌恶让方之屹十分不悦。 “我一来你就离开方宅,逃到你妈给你安排的小窝,你真以为她会护你到底吗?”方之屹脸上爬上极具讽刺的笑容,“她当年爬上了我爸的床,手段高明,一切都是以利益为先,你这个便宜女儿也只是她手里的一个筹码,你逃不开我的。” 江芽气得烧心挠肝,“住嘴,你tm也不是什么好货。” “知道吗?你这副宁死不屈的天真样子最好玩,和两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啧啧,想起你那儿又软/又紧,我的指轻轻一刺,它就流血了。” “住嘴,住嘴,你这个变态,畜生,畜生......”两年前痛苦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江芽头痛欲裂,她的双脚不停地蹬踢着方之屹。 方之屹压着江芽倒退,靠在楼角边,用腿前制住她的身体。 “记住,你就是替你那个妈来还债的,我没说结束,谁都没法叫停。” 方之屹天生上扬的桃花眼染上一层噬血阴影,像个莫测的黑洞,恐怖致命。 他爆裂地印/上江芽的唇,狂兽一般的亲吻,让她退无可避,满是他的气息,然后促然离开,将江芽甩在地上。 江芽吐了一口唾沫。 方之屹整理了下袖口,“你和你妈别再我面前玩花样。” 守在入口的保镖看见方之屹离开,也紧随其后离去。 等江芽回到教室,课上了一半,老师有怒也没发作,她的身份是学校惹不起的,方氏刚刚捐助一批昂贵的教学器材,是不能得罪的金主。 长寿看着江芽极为难看的面色,心起忧虑,她到底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放学后,长寿拖住江芽,待教室空荡,她吐露自己的疑虑。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他叫方之屹,是我继父的儿子。”江芽平静地出口。 她接着说道:“我妈以前是他爸的秘书,后来他们结婚了。方之屹一直把她妈的死因归结到我妈的身上,因为遭到背叛才割腕自杀的,所以他一直在报复我们!” “他对你做了什么?”长寿心惊,江芽身边一直存在着一个这么危险的人! “他曾经想□□我,但是没得逞,被他爸发现后,赶去了国外,现在他又回来了!”江芽捏紧手掌,过往一直真实存在着。 “什么!”长寿心颤,原来江芽有过这么一段黑暗的过去。 “江芽,我们想办法,一定要摆脱那个男人!” 江芽一笑,闭目,遂又张开,“寿寿,我可能要离开一阵。” “你要去哪儿?高考呢?” “不考了,我让我妈给我安排!” “真的要走?那什么时候回来?”长寿涌上浓浓的担心和不舍。 “我也不知道!”江芽推了推落在眼前的发丝,眉目间有丝疲惫,“咳,先别伤春悲秋,放心,我不会与你断了联系的。” 长寿握紧江芽的手,心中难受。 江芽的事让长寿也跟着心思沉重,闷闷不乐。 回到家中,破天荒的,严嵩回来了! 风尘仆仆,好段时间不见,他脸上的胡渣很明显,但是看上去精气神还不错,威而不怒的样子还是有的。 “你回来啦!”长寿喊了一句,就算是打了招呼。 好一阵子不见自家女儿,严嵩甚是想念,感觉她的变化很大,变正常了。 不,不能这么说,她一直很正常! 脱胎换骨! 今日回来,没叫他严老大。但是爸爸也没叫!除了这点不是很好。 脸上没有涂那些乱七八糟的,白白净净的,像个学生样。 听陈叔转述,每天都会按时回来写作业了,这次的的模拟考有了很大的进步。 第25页 作为父亲,他甚是欣慰,他也知道这是谁种的果! 他不禁对程骏刮目相看,这小子倒有一手,将自家女儿治得服服帖帖的。 “宝宝,最近考试是不是很累?”严嵩一脸慈父样,话语里透着心疼。 “还好。”长寿敷衍。 那日罗军传真给他看长寿的血液报告,有贫血症状,他担心好一阵。现在女儿在他眼前,他仔细端详了一阵,脸虽有丝苍白,但是还是有血色的。 “医生给你开的口服液有定时喝吗?” “有。”长寿点了个头。 “嗯。”真的变乖了很多,严嵩越看越宝贝。 饭桌上,今日是三人食。 严嵩挑起话题,对着程骏说:“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程骏停下咀嚼的动作,放下碗筷,“a大,机械制造工程这个方向。” 严嵩慢幅度地点头,“嗯,专业不错,但是学校太远了,你考虑下榕城附近城市的学校,n大或者q大都是好学校!” 说完,严嵩观察着程骏的神色,眼中闪现一抹探究似的精光。 程骏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平静地说,“好,我考虑下。” “嗯。”严嵩很满意。 他想考a大!她从不知他的想法。 她爸轻轻松松否决了他的想法,他也没什么反应,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她不想他受任何委屈。 他心里是会有不舒服的。 “a大不是挺好的吗,a市的空气特别好,对人的健康有好处!”长寿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 “不懂就别瞎发表意见,吃你的饭。”严嵩正了脸色,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哼。”长寿哼唧了下以示不满,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隔日早晨,平常程骏都会比长寿起得早些。 昨夜长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的爸爸昨日的语气还算温和,但是太清楚他的行事作风了,如果忤逆他的要求,那么那个人是没好果子吃的。 程骏的目标一直很清晰,既然他开口说出了想考a大,那么a大在他心里就是最优的选择! 被她爸一搅浑,她就感觉他在作恶多端。 程骏现在毕竟受着严家的恩惠,在他进入严家的那刻,他的主权就被剥削了不少,严嵩是这样的心理。但严长寿却从来不想程骏矮人一截,也不想他的人生留有遗憾。 她今天起早,谁知程骏今天也比平时起得早些。 他站在自行车旁,解着车锁。 长寿头发乱糟糟地就冲了出去,脚上穿着拖鞋。 “你这么早?”长寿捏着程骏的自行车车柄问道。 “嗯,最后两个礼拜了,我都早去学校半小时,多看些习题。”程骏语气一派轻松,似乎心情还不错。 “如果你想考a大,可以再商量......”长寿开门见山。 “没事,我昨晚就考虑好了,n大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决定考那儿。”程骏打断长寿的话,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决定了?” “嗯。”程骏微微点头,一派云淡风轻,“先走了。” 说完,跨上自行车骑出了严家大门。 初夏的风吹拂着少年满头的发丝,车速的带动让他的身体看上去那么轻盈自由,像一去不复返的鸟儿。 长寿心情有些垮,也有迷茫,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已经是五月底,高考近在眼前。 江芽告诉长寿和许承下周她就会离开,去法国。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江芽已经离心似箭。 离别的愁绪总是灰朦朦地笼罩着他们。 程骏已经确定下来报考n市的n大,长寿也就毫不犹豫,报考的学校也是n市的,严嵩十分支持。 “胖胖,你要考哪里?” “a大。”许承回答得很坚定,内心急切又期待的情愫呼之欲出,但是深深地克制住。 “挺远的。”班里的一些尖子很多都填报了a大,a大的理工科专业很突出硬气,就是在北方,离榕城很远。 三人即将分道扬镳,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会少了。 临行前,江芽约了长寿和许承在high吧最后一聚。 但是,最后,江芽没有赴约,只给长寿在晚上9:40的时候发了一条短信,“情况有变,我已经启程,安顿下来和你联络。” 许承知道江芽已经离开后,脸色变了变,黑夜里,他掏出手机,大亮的手机屏幕光映照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心虚和自厌的,他吞下因为紧张而分泌的多余的唾沫,给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从此之后,再见到江芽就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在黏腻潮湿的梅雨天气里,高三学子度过了他们最重要的三天。 长寿没有问程骏考得如何,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是成功的。 第26页 程骏没有问长寿考得如何,长寿也没有大肆宣扬自己考得如何,她静静的,内心是自信的,这次,天道酬勤,她相信她收获的定是好果。 高考后,许承生了一场大病,是急性胆囊炎,年纪轻轻就切掉了整个胆。 这日,长寿去看望他。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刚做完手术,只能吃流质食物。 长寿开玩笑说:“你这病如果是高考前得,那你就完蛋啦!” 许承牵动了下嘴角,心里也有丝庆幸。 “医生说,那晚你吃了油炸的鸡排,就肚痛送了进来,你不是为了控制体重,不吃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了吗?” “难免放纵一次没想到就中奖了,这次掉了不少肉,也算‘因祸得福’。”许承声音虚弱,但还不忘开玩笑。 “得什么福呀,身体都差点被拆了。” “江芽,最近有联络上吗?”许承忽然一问。 “没有,一直没有。”长寿心里一直很担心,发给她的短信也没回应。 “嗯。”许承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你别担心了,好好养身体。”长寿抚慰。 六月底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许承考上了a大,程骏豪无悬念,考上n大,长寿也超了她第一志愿的分数线,n市的一所理工科学校,和n大在一个区。 正式入夏,长寿怀着一些激动的心情拉着程骏去了严宅外面的那个破旧篮球场。 “给你。”长寿脸上那个得逞的笑都快掩盖不住了。 “什么?” “你自己看嘛!”长寿原地跺脚。 是她的高考成绩单,她打印了下来。 程骏□□了下干燥的嘴唇,蝉鸣响亮,月色妖娆,周遭无人,只有面前闪亮的眼睛在一直注视着他。 她做到了他所要求的。 那么,她现在是要他来兑现他说的话了。 “严长寿,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女朋友。” 明明是最甜蜜的话,但是他说得面不改色,平得像条直线,就像在说今天天气怎样一样。 长寿的幸福度直线下降,总感觉他是被逼的一样,但是总算,他兑现了他的话。 “别人都是男生表白,我们倒好,都是我在‘流血流汗’,才把你这个高岭之花给摘下来。”长寿自我总结。 但她也是自作孽,谁让她第一眼就看上了面前的人。 小情绪走得很快,长寿一把抱住程骏,头紧紧埋在了他的怀里,细瘦的手臂圈住他的身体,像是抱住了她整个世界。 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好闻的气味,她老早想这么做了,终于正大光明了,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现在她是专属。 当长寿抱住他的一瞬,他置于一个窄小的拥抱,他有些意外,身体绷直,那一刻,他想推开她,最后,却没有。 他已经没有余地去拒绝她。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寿才松开。 “喂,你都没有回抱我!”长寿大剌剌地开嗓,偷偷掩饰去羞涩。 “严长寿,你真是我见过最不矜持的女生。”程骏面部镇静,声音轻柔。 “我一直就是厚脸皮的,以后你得习惯。”长寿脸红红的,口气娇软。 程骏将她的娇羞,小霸道,小无畏尽收眼底。 因为是俯视的角度,长寿的眼睛看着特别漂亮。 黑夜里,似闪耀的星辰,也似缓缓的灵泉。 当她对着他笑的时候,似有星辉洒下。 情不自禁地,程骏俯下身子,将唇印上她的眼边。 停留了几秒,离去。 谁知,长寿忽然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送到他的嘴边。 两唇相印,彼此的心跳都变了。 这是一个十分纯情的吻,浅尝即止。 “程骏,记住这一天,是我们的初吻。” 六月的最后一天,高三最后一次返校。 这次班主任表扬了长寿一番,说她是进步最大的学生。 看着熟悉的课桌座椅,长寿心里也升起一番小感慨。 半年不到的时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她竟也成了别人口中努力上进的孩子。 好友也将分落于各地,江芽至今还没有消息,许承也要去遥远的北方。 长寿拍了一张六月校园的照片传给江芽,雨后初晴,万物清洗。 许承因为大病一场,瘦了几十斤。 他本该在家休养,但还是来了学校。 长寿见他时,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缺少了一些丰腴的健康。 瘦了的缘故,整张脸有了立体感,斯文俊逸的气质显露出来,配上他本就高大的身材,竟有一番清尘脱俗之感。 长寿陶侃:“变成大帅哥了。” “以后找老婆方便了。”许承开玩笑。 “以后不叫你胖胖了。” 第27页 “随你喜欢。”许承温柔一笑。 “江芽有联系你吗?”许承收敛了淡淡的笑意。 “还没有。” “嗯。” “寿寿,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找我,我去a大后,有事就手机联络。” “好。”长寿鼻尖发酸,年少的真挚永远握在手中该多好。 长寿捏了捏许承腰间的赘肉,不像以前那么丰厚了,已经没有软绵绵的质感了。 “现在没有以前肉多了。” “是呀,手感都不好了。”长寿不在意地接着他的话讲。 长寿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女生向程骏表白了。 这次,她又撞了个正着。 在学校老美术教室旁,是一个昏暗的走廊。 一个班的孙苗有些战战兢兢地站在程骏面前。 孙苗也是班里的尖子生,优秀智慧的代表。 平日专注于学习,也有点和程骏一样高冷不羁的气质。 “程骏,我也上了n大。”孙苗欲言又止,看着程骏没太多的感情变化,心里有些焦急,定下心,缓缓开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孙苗低着头,已经羞涩到极致。 有着小高傲的优等生一直是别人瞻仰的,孙苗已经用了生平最大的勇气了。 程骏现在才明白过来,孙苗带他来这儿的目的。 怎么拒绝面前的女生,他感觉他组织不起来话语,现场有些僵持尴尬。 长寿不是故意偷听的,孙苗上了n大,那岂不是要和程骏“朝夕相处”,她顿时有了危机感,她瞄了一眼程骏,那个家伙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举动,对孙苗应该是没有那个意思的,但是拒绝的话也得说啊,长寿心里急着。 长寿看不过去了,她要主动出击替程骏收拾这个摊子。 “hello!那个啥,我不是故意听的喔。”长寿冒出脑袋,傻兮兮地和尴尬的两人打招呼。 程骏一丝惊讶,孙苗因为被别人窥见这事,更觉得自己的身体都无处安放了。 “孙苗,程骏不会和你在一起的。”长寿站在程骏的旁边,十分肯定地说道。 “你......”孙苗疑惑长寿为何这么肯定,有些心伤地看着程骏,“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和我在一起了。”长寿正式宣誓自己的主权了,她主动握住程骏的手,不放开。 程骏没想到长寿会这么主动,看着交握的双手,他没甩开她。 孙苗怎么也没想到程骏会和严长寿在一起。 告白失败,孙苗因为羞意和伤心,眼里抹上了一层湿意,她遮住脸,逃离了这个地方,一滴泪飘至空气中,最后砸向地面,与灰尘融合,是粉身碎骨了,她的暗恋也破碎了。 “呼!搞定。”长寿爽快地呼了一口气。 程骏审视着长寿,他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女生,对于她的举动,他并没有厌恶或是生气,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她在他的生活里无孔不入,一直占据着他的视线所及,对他投入的感情甚至有些执迷,但是他也寻不到原因,这种炙热的渲染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凉凉的触感,他的手锁在她的包裹里,死水一般平静的心有了丝波动。 “严长寿,你现在都成了我的发言人了。” “我现在是在使用我女朋友的权利好嘛!”长寿反驳。 “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权利?”程骏反问。 “多着呢,以后你自己看着,我一定会付诸行动。”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长寿大胆地与程骏十指紧扣,紧紧嵌合的瞬间,心里燃起小烟花,感觉超爽。 那么一刻,程骏的手指有些抖动,最后也随着长寿去了。 漫步在校园外的静谧街道,长寿从没觉得生活能够这么满足,她就想和自己的喜欢的人一直走下去。 原来拉着他的手,依偎在他身边,是这么快乐,自从妈妈去世后,她从没有这么豁然与愉悦。 路过那家经常光顾的文具店,里面有个拍大头贴的大机器。 她就猛拉着程骏进去。 “你要买东西?” “不!拍照!”她要和程骏拍情侣大头贴。 第12章 恋爱 她已经跃跃欲试了。 “不要!那个很幼稚!我不拍!”程骏顽强拒绝道。 “来呀!哪有情侣没有情侣合照的。”长寿不管,她就是要拍,她拖着程骏来到机器旁。 想起幼稚的花边相框,以及摆出的无脑的表情姿势,他就一阵胆寒。 程骏握着店里的一个杆子,誓死不从。 谁知此刻长寿的力气像牛一样大,硬是将他推了进去。 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程骏浑身不自在,但是长寿浑然不觉,已经在兴奋地挑选背景边框了。 “来,预备。”长寿搂着程骏的手臂,甜甜笑着,姿势不停变幻。 第28页 几下闪光灯下来,好几张照片成品就出来了。 长寿去看,谁知气炸了。 “程骏!你不笑就算了,你tm还低着个头,不露脸,你故意的!”长寿忍不住爆粗,锤着程骏的手臂。 “我不会拍这个!”程骏十分抵触,他抗拒得现在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好!你不用摆表情姿势,你就站着,站着总会的喽!” “……” “再来!” 长寿摆正程骏的身体和头部,满意后,柔柔地警告:“成!就这样别动,笑就行了!” “开始!” 几下闪光灯下来,又拍了好几张,最后长寿踮脚,将自己的侧脸贴近程骏的侧脸直到亲密无间,嘴咧着,笑得灿烂。 这次拍下来,程骏还算配合,但是脸部表情都是僵硬不笑的,只有她在一个人自high似的,最后一张贴脸照,长寿是最满意的。 她打印了两张。 “就这张还过得去!”她细细地看着手中的大头贴,嘴里叽里咕噜埋怨,但是面上越看越欢喜。 她心里暗暗吐槽程骏的面瘫表情。 程骏,觉得更头疼的是,长寿还将这张大头贴剪裁到合适的尺寸放进他皮夹最外的一个夹层里。 她说,他如果拿掉就要他好看! 晚上回家的时候,长寿将另一张大头贴放在严嵩小时候给她求的平安符的那个小布囊里。 程骏看着那个镶着金丝的小布囊,第一眼,他觉得很像古装剧里深闺小姐绣的荷包,十分古朴,问,“这里面装着什么?” 长寿拿出里面的黄色符纸,“我爸小时候给我求的平安符。” 程骏看见鲜红的符咒重重地印刻在质地偏硬的纸上,他本身是看不懂这些鬼画文的,但在纸张的的一个边角上,看见了一小串类似编码的小字符,他还没看清,就被长寿折好,重新塞进了布囊里。 程骏虽心有疑惑,但也只是短短一眼,他想,也许是他眼花了。 七月初,程骏和长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程骏的专业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长寿的专业是精细化工。 “你以后想做航空飞行方面研究?” 程骏在专业的选择上偏门,长寿一问究竟。 “没那么远大的方向,只是对飞行器有点兴趣而已。” “你是指天上飞的载客机还是小型的无人飞机啊。” “穿越机!” “什么是穿越机?速度很快吗?” “对,这个是它身上最明显的特点!” “还有呢?和飞机有什么区别嘛?”长寿来兴趣了,抓着程骏的手问。 “自己网上去查!” “喂,再说点啊,我真想听听!”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选精细化工这个专业?” “我……”长寿吱唔了一下,想着也不必太藏着掖着,“选这个专业以后可以出来做调香师。” “调香?”程骏对于长寿这方面的天赋或是兴趣产生了质疑。 “是呀!我的鼻子很灵的,不做调香还浪费了。” 程骏脑补了一下长寿制香的画面,穿着白褂,带着口罩,对着一推化学仪器摆摆弄弄,就为了研制那几十毫升的香水,泡在实验室里反复试炼。 她好动的性子并不适合枯燥的实验室生活,他认为。 程骏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寿。 “喂,别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是认真的,不是玩。” 程骏沉默。 “唉,你房里的薄荷和柠檬照顾得还好吧?”长寿转移了话题。 “不错!” “夜里还总泡薄荷喝?” “有时会。” 长寿叹了口气,又马上挺起胸,脸上自信,“”没事,这睡眠问题慢慢改善。”” 长寿在网上搜索后才知道程骏口中的穿越机是无人机的一种,穿越机机身比一般的航拍无人机小巧,着重灵活竞速的飞行并且透过图传系统由荧幕fpv操纵飞行,追求速度与激情的飞行体验。 它的另外一个别名是第一人称视角四轴飞行器。 玩这个的一般都会搭配一副3d眼镜,这样才能真正体验到fpv飞行的刺激,但是对于玩这个的飞手的操控能力要求也很高。 速度与激情?没想到程骏骨子里还有这么一点狂放冒险的潜质。 这个暑假特别的悠散,没有暑假作业的摧残,长寿过得太舒服了。 严家的院子很大,门前有个很大的花圃,倒也没种什么很名贵的花。 百日草和草茉莉开得正盛,颜色鲜艳,红黄紫呈繁星密布地延伸着,没有什么香味,但观赏力十足。 旁边还有占着不小面积的茉莉花圃,香气扑鼻,阿黄就像脱缰的野马,极速奔跑,在花丛中乱窜。 黄黄的毛发上都是白色的花瓣,吐着狗舌头,可爱极了。 第29页 长寿就近一闻,笑得灿烂,不像一个赏花者,倒像一个收成很好的花农。 她向陈叔要了一把大剪刀,剪了几株白茉莉,也剪了一些红色和黄色的百日草,插进瓶里。 她将这瓶花放进了程骏的房里。 程骏去练拳了,貌似最近还在学习武术,都是严嵩安排的。 她不知道她家严老大为什么要给程骏安排这些极具攻击性的课程,简直在当保镖训练了。 但程骏每次都是乖乖服从,好几次练完回来还会带伤,她心疼着呢。 此刻,长寿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接起。 对方先开了口:“小姐,您的东西已经好了,下午我就让人送来。” “太好了,不用等下午了,我自己过来拿。”长寿喜笑颜开,感觉血液都有些沸腾。 等长寿取来东西,程骏已经回到严家了。 看着他的门开着,她就进去了。 恰巧,程骏冲了个澡,刚换上t恤从浴室出来。 黑发丝湿漉漉,皮肤在光照下特别白,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嫩感。 好一副美男出浴图。 长寿赶紧地把自己的口水收了收。 程骏看了长寿一眼,就自顾自地擦着头发。 他踱步到靠近窗台的那个桌子上,头朝那个方向点了一下,问,“你摘的?” “对呀!茉莉花是不是特别香?” “香。” 程骏点头应着,又自然地踱步到床边坐下,使劲擦着头发。 可能是花特别香的缘故,阿黄特别兴奋,一直绕着那张桌子转圈,像个无头苍蝇,尾巴摇晃得厉害,像个不停摆动的小风扇。 看着阿黄笨笨的憨样,程骏笑了,宠溺地摸了把它的头颅。 阿黄回头看了主人一眼,消停了五秒,又开始疯疯癫癫地绕着桌子转圈。 长寿看着阳台边上种的柠檬和薄荷,开得很好,它们独有的气味虽然隔得远有些淡,但是长寿鼻子灵,最直接的嗅感还是能体会到的。 屋内,茉莉花香最为浓郁雅致,百日草和草茉莉有种野生植物的淡淡苦涩味,虽不讨喜,但是纯粹的大自然气味也算是不让人反感。 此刻,两人靠的不远,程骏身上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香味虽覆盖了大量的植物香精,但是在他身上闻起来,长寿感觉特别的清新,总有一种意乱情迷的感受,总想再靠近他一些。 想到来的目的,长寿开口:“程骏,送你个东西。” 长寿将放在背后的手伸到身前。 她的手中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方形瓶子,喷头式瓶口。 她按了下喷头,液体呈细密的小水珠状喷射在空气中,逐渐挥发干燥。 一瞬间,房间里就被这股平淡却又特殊的植物气味霸占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刚采摘的茉莉花香味给挤兑了。 长寿微张着嘴,眼尾有条透明的光线,特别晶亮,满是期待地看着程骏。 她又向空气中喷了一次。 气味冲进程骏的鼻子,舒缓又带着一种微小的优雅侵越感。 这气味他觉得好闻,里面的薄荷味最重。 “这是香水!” “是呀,里面你闻出了哪些味道?” “薄荷!还有茉莉吧。” “对,里面还有柠檬和雪松木。” 这香水在程骏的鼻子闻来是好闻的,但是其中的薄荷香比例太重了,香料间的融合与配比是有些不协调的,如果这个是市面上卖的香水,应该很难被大众接受吧。 “这不是市面上卖的香水吧?”程骏已经确认。 “当然!这是我专门让人研制的。”长寿昂头,眼里的自得溢于言表。 “给我的?” “是呀!喜欢吗?薄荷味是不是特别重?” “是很重。” “是我最自己写的香料清单,薄荷,柠檬和茉莉花是我要求加进去的成分,后来制香的老师又帮我加了一料,雪松木,你不知道,当我把配比的比例告诉她时,她都惊了。” 果然,她加了大量的薄荷。 其之意图,已经很明显。 她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让他去“依赖”薄荷。 “你不知道,原来制香真的很麻烦,这个香的制作算是简单的,就是每次我都要偷偷摸摸去实验室闻香条,每次闻的时间不能久,否则就会产生错误的判断,一瓶好的有层次感的香水的制作最起码要半年以上,有的甚至要五年以上,这可真是个磨人的活。”长寿说得头头是道,眼里的诚挚和认真,程骏捕捉到,这是一种美丽的姿态。 程骏伸手拿过长寿手里的瓶子,又朝空气中喷了一下。 这个味道,他已经记住了。 看着程骏盯着瓶子看,长寿就笃定他是喜欢这个味道的。 长寿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剪刀手,窃喜。 第30页 “跟你说喔,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安眠。” 此刻长寿也坐在程骏的床上,两个人之间是半米左右的距离,安眠两字传入程骏耳中,带着种柔柔的酥感,他的汗毛颤栗了一下,甚至连耳边的温度都有些发烫。 他转头与长寿四目相接。 长寿的眼神毫无躲闪,眼睛里绽放出柔柔的笑,眼梢还有抹小姑娘家的自得娇俏,她在讨好他。 第一次来严家的时候,她看他时也是这样,像痴女一样,他觉得厌恶。 现在,有些东西变了。 严长寿不用其计钻进他人生的那个缺陷的缝隙,终是以她的方式给了他一些光亮。 “谢谢。” 薄荷味弥漫在他们身边,此刻的程骏说出的话语像水一样柔和慢慢流淌在长寿心间,虽然只是单纯的两个字,但是,程骏带着情感,感谢,还有那么一点感动和宠溺。 长寿的咧开了唇,露出白牙,喜悦在怀。 阿黄看着两个主人,黑碌碌的眼睛张得老大,闻到了暧昧的味道,它冲上去叼走了程骏手中的香水,咬着它,在屋里乱窜。 “喂。”长寿着急地追着狗。 程骏也帮忙追狗。 房间狭小有些手忙脚乱,阿黄狗胆不小,蹦上了程骏的床,程骏和长寿同步伐地朝床上扑去,还是慢了一步,阿黄一溜烟地窜出了房间。 程骏很悲催地被长寿侧压在床上。 少女的胸部隔着单薄的布料压在他的胸前,鼻尖碰鼻尖,若不是两人鼻子挺,估计唇也会碰上。 长寿喜欢死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了,她就着这氛围,头倾了半厘米,就粘上了程骏的唇。 柔软,湿润,香甜,美好得不能再美好。 程骏后倾脑袋,脸泛了点红,“你羞不羞!” “不羞,我亲我男朋友,理直气壮,喂,我都自个送上门来了,你还有什么道理拒绝啊。” “……” 程骏没啥立场了。 长寿再度袭上程骏的唇,大胆伸出一点舌尖探进去,粘粘又火辣辣的感觉像烟花一样在长寿的脑中盛放。 从一开始的彼此试探到最后的沉浸其中,两人的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缠绕在一起,满满都是对方的体温和味道。 n大所在的翟州离榕城不远,开车过去只需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八月底的时候,程骏和长寿收拾了行李准备出发了。 这次严嵩特别安排了罗军亲自送他们去学校,务必安排妥贴。 这一日,天气不好,打雷加大雨。 车窗紧闭,路上罗军一直在放摇滚乐。 以前,长寿最好这口。 程骏看着窗外,音乐一撕裂至极,他的眉头就微褶一下。 长寿注意很久了,他不喜欢太吵的音乐。 “罗军,音乐关了吧,我想听广播了。” 长寿凑近前座,轻轻说了声。 “好。”很快,音乐息止,传来dj轻柔的说话声。 长寿握住程骏的手,十指交握,程骏没推开。 罗军从后视镜目睹这一幕,墨镜之后的双眼染上一层落寞的灰,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不久前,他听严嵩提过,他们在一起了,严嵩还十分支持,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前方路口,黄灯之后,红灯闪现,罗军才注意,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程骏和长寿都猛地往前倾一下。 “对不起,小姐。” “没事。” 透过前方的后视镜,程骏看了罗军一眼,他感觉墨镜之后的他也在盯着他看。 第13章 大学 后半段的路程上,长寿的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在吃。 往程骏的嘴里也灌了不少垃圾食品。 半小时之后就到地方了,她眼巴巴地看着程骏说想吃辣条,被程骏严厉制止了。 “可是好想吃啊!” 罗军想开口,她想吃就吃吧。 程骏就开口:“别吃了,到了翟州,有很多你没吃过的。” 他用这个诱惑她。 “那你陪我。”长寿抱着他的胳膊。 “知道了。” “嘻嘻。”长寿乖乖地将辣条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罗军稳稳地开着车,只是表情冷硬,就像外边的雷雨一样,又冷又厉。 n大和长寿所在的s大只有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非常近。 罗军将车停在了s大门口。 雨声渐歇,道路上都是浅浅的水坑。 一阵雨过后,才觉盛夏已逝,一片叶子落在罗军的肩上。 罗军有一霎那的恍惚,长寿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榕城,身边站着他不甚熟悉的男人,他们牵着手,将要在这陌生的翟州一起四年。 “军哥!”另一辆车上的小弟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神。 “走。” “罗军,你们不用进去了,一共两个大箱子,我和程骏能搞定的,你们回吧。”长寿对他说着。 第31页 “好。”这次罗军没硬着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把钥匙,对着两人说:“这是严董交代我给你们的,这是西郊的一所公寓的钥匙,离学校10分钟步行路程,需要的时候,可以去那里住。” 长寿接住,嗯了一声。 两辆黑色轿车马上飞驰而去。 罗军看着后视镜,两人已转身往校园里走。 他读完了初中就不上学了,对校园陌生至极,是不是从此,他与她,也像这背驰的距离越来越远。 还未开学,校园人稀少,面积大,两人慢悠悠地走,倒也逛了半小时左右。 看见操场,里面四五个高大的男生在打篮球,地面湿滑,他们也兴致高昂,满脸热汗。 “喂,下次你也教我打篮球。”长寿说着。 “你太矮了。” “你教我技巧嘛!你没看过有些别人家的男朋友都抱着自己女朋友帮她投篮的,宠得不得了。” “以后看情况。” “嘻嘻。” “…” 长寿握着程骏的臂膀来到了女生宿舍楼,程骏的行李放在了宿管阿姨那儿,带着长寿的行李和宿舍钥匙去了她的寝室a座301。 程骏的开学时间要比长寿早一个礼拜,所以,长寿还得将近一个礼拜多才会开学。 到了宿舍,竟然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看见有人进来,毕越有些意外。 长寿看着她的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自己的东西,床铺也铺好了。 毕越站起来,“你好,你也是这个寝的?” 这一站起来,倒是惊了一下,这个女孩好高,比程骏矮不了多少。 “是呀。我叫严长寿。” “毕越。” 两人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程骏向毕越礼貌性地点了下头,就拖着行李箱帮着整理东西了。 “你好高喔!” 毕越整理下头发,笑笑,“我180呢。” 毕越身高腿长又苗条,全身上下最圆润的地方是她的脸,婴儿肥,粉嘟嘟可爱极了。 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友善气息让长寿喜欢极了,真是个温柔的高美人呀。 长寿和毕越快乐social,等程骏帮她把床铺铺好,她已经把毕越给整个了解了。 她是翟州人本地人,因为高考发烧失利才到了s大,不然上n大绝对是没问题的。 是个学霸。 父母都是当地重点高中的老师,算是书香世家。 因为父母出门在外,家中无人管饭,所以索性来了学校吃食堂。 “衣服自己去整理,热水瓶我去帮你打点水。”说着程骏走出寝室。 “嗯嗯。”长寿笑弯了眼,她太享受程骏作为男朋友对她的好了。 “你男朋友真体贴。” “是呢是呢。” 长寿本想叫上毕越一起去大学城逛逛的,但是她拒绝了。 她不想做电灯泡呢。 长寿整理好之后,就先随着程骏去了n大,后天,他就要开始军训了。 n大的校园里,学生已经来了大半。 长寿东张张西望望。 n大也算百年老校了,里面的建筑与这座城市的古韵十分契合,虽老旧,但教学楼蜿蜒的枝藤也显露着这里的历史年轮。 细细看着,倒像回到了几十年前的时空。 今明天是新生报道的时间,看着路道上竖起的塑料标牌,程骏看见了自己所在的系。 “飞设系是在这儿报到吗?” “是呢,帅哥。” 回答的是学生会的人,两个都是男生,带着眼镜,很斯文,他们是接待新生的人。 程骏在表单上签了名,领了对应的学生卡。 “美女,你也是n大的?”另一个眼镜男有些腼腆地问道。 “不是,我陪我男朋友。” “学弟好福气。”他有些艳羡,这个女生长得漂亮极了,可惜名花有主了。 程骏和长寿都长得好,走在校园里特别显眼,走过他们身边的人,有些还会回头看看。 “喂喂,刚才有些人在看我,我是不是太美了呀!”长寿笑眯眯的,抬头看着程骏说。 “是你穿得太暴露了。” “什么嘛?让你承认我美会死喔?” 今天长寿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紧身吊带衫,下面短裙,姣好白嫩的身材显露无疑,确实增加了回头率。 程骏没让长寿进男生寝室。 长寿在宿舍楼下等着,她看见大楼栅栏外有个做得很显眼的宣传海报。 “第二届全国大学生无人机航拍竞赛。” 10月20日开始,现在是报名阶段。 以翟州宝庆区自然人文景观为主,用无人机航拍微视频创作并展映的方式展示一场园艺,城市,自然与人类和谐相融的鸟瞰视觉盛宴。 海报上一架无人机肆意翱翔于天际,像只自由的鹰。 “学妹,对这个比赛有兴趣?” 第32页 忽然有个人窜出来,站在长寿身旁,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 长寿转头看他,不认识。 或许是这儿的学生。 带着细黑边眼镜,紧身的t恤掩盖不了他肌肉发达的健壮身材,他的鬓边剃得极短,盖住了他的半个额头,他的颧骨高,五官不突出,但组合在他身上,十分引人瞩目,他的身上有很浓的阳光气息。 “没有。” “你是哪个系哪个专业的?”男生继续追问。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长寿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搭讪了,转身想走。 “喂喂。”男生拦住她。 “加个微信呗。” “怎么了。”程骏下来了,就看见这个场景。 他站在长寿身边,对这个男生殷切的举动已经心知肚明了。 “程骏,我们走吧。” “走。”程骏主动牵起长寿的手,轻松摆脱了男生的“纠缠”。 “喂,我是xx级飞设系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杨喆安。”男生冲着他们的后背大喊,喊完后,露出白牙笑着,别人像看新奇物种看着他。 “他和你是同专业的,好巧。”长寿说。 程骏没说话。 “刚才我看见有个海报,在宣传一个什么无人机航拍比赛。你想报名吗?” “看情况。” “喔。好想看你玩飞喔,感觉好酷。”长寿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 “会有机会的。” 宝庆大学城,顾名思义,大学生最多的地方,几所高校连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都是背着书包的年轻学生。 沿街都是小吃店,长寿从街头吃到了街尾。 程骏第一次真正见识了长寿的好胃口。 白天上午的时候还是雷雨阵阵,傍晚乌压压的天空已经挂着一轮细细的淡月,旁边几颗稀疏的小星点缀,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在这昏暗的月辉下,程骏将长寿送回了s大。 大门口,长寿依依不舍的,不放开程骏的手。 程骏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八点多了。 “回去吧。”程骏低头说。 “唔……”长寿耍无赖,伸手抱住程骏的腰,头在他衬衫上蹭啊蹭的,揪着嘴巴。 “严长寿,你说,你像不像阿黄。”程骏双手垂着,无奈。 “哼哼。” 长寿松开环抱的手臂,仰着头,“那你亲我一下。” 程骏弯下脖子,敷衍似的将唇碰了下长寿的,长寿按住程骏的头,用力地□□了程骏的唇一番。 夜光下,长寿笑得妖娆,像个妖精。将程骏唇上的晶亮擦了擦。 “嘿!姑娘,不要在大门口香鼻子呀。”忽地,看门老大爷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嚷着。 “香鼻子?”什么意思? “就是打啵啵喽。”大爷两个手的五指并拢,相对地碰了碰。 两人脸红了。 “你回吧。”长寿对程骏说。 夜里,洗漱完毕,躺在小床上,长寿感觉无聊,掏出手机给程骏发短信。 但他总不咸不淡地,有时过了好一会才回复,不知在忙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长寿总结了下这段日子算发生的。 对她来说,有点像梦。 虽说目前抓住了程骏,但是他对她总缺少了一些热情,有时会产生一些惧怕感,因为她不知道他对于自己未来的规划到底有没有自己。 或者,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想着想着就沮丧了,长寿甩甩脑袋。 翻着聊天记录,想起江芽一直没有回复她,两个多月了。 江芽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她无法联络上她,她给她发了一张s大的照片,心里隐隐担心着。 此刻,毕越也梳洗好,爬上了床。 “你要睡了吗?” “没呢,我再看会儿书。”毕越轻轻说。 “看什么书呀?” “就是听会俄语。” “你会说俄语?” “会一些。” “感觉挺厉害的。” “只是个人兴趣而已。你喜欢干什么?”毕越温柔地问。 “我没有什么爱好,我喜欢和我男朋友聊天,可是他总是不理我。”长寿吐槽。 毕越被长寿的“毫无大志”给逗笑了。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呢。” “那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好一会,毕越回答。 “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你男朋友追来的吗?” “这个说起来就要有点时间了……” 长寿和毕越两人今晚聊得久,后来毕越没听俄语,她觉得严长寿的故事比俄语好听一些。 她觉得严长寿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不知是哪个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另外一个听见睡着的呼吸声,也睡过去了。 校园外和寝室内都很安静,只有天花板的风扇高速工作的声音。 第33页 因为长寿还未上课,所以她有大把的时间去找程骏。 但他没法陪她,因为今天他已经开始军训了。 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太阳当空照,盛夏的毒辣阳光仿佛又重现人间,像是存心要磨练羽翼还未分满的大一新生。 长寿做好了充足的防晒准备,穿了一条长到脚踝的连衣裙,遮阳帽和女士墨镜一一具全。 她撑着把遮阳伞站在一个树荫下,巡视了操场一圈。 砖红色的塑胶跑道上都是一列列方队,学生穿着军绿色的军训服,带着帽子,教官说向东,他们就不敢往西。 长寿沿着操场外的栅栏已经走了大半圈了,试图搜寻到程骏的身影。 她看见了,他站在一个方阵的第一排,左起第二个。 她高兴地在那儿挥手。 但是,他好像没发觉她。 操场上只有口哨声,教官的训斥声和学生踏步的声响,长寿坐在一个台阶上,一边休息,一边看着他们操练。 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他们中场休息。 长寿看着程骏走近自己,迫不及待喊,“这儿,这儿!” 程骏看着一袭苹果绿长裙的长寿站在自己眼前,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第14章 军训+夜场篮球1 他跑出操场,将长寿带到一个比较偏僻的树荫下。 “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嘛?热吗?” 说着拿出一块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冰毛巾擦程骏脸上的汗。 冰爽感侵入他的皮表,一阵舒适。 “回去吧,今天很热。” “我再待会。”长寿不肯走。 她给程骏递了一瓶水,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脚垫,脚疼的时候垫着。” “不用买这个。” 程骏想着自己没有这么娇气。 “有效果的,用着少受点罪嘛!”长寿硬要程骏拿着。 程骏没多推拒,塞进了自己的裤子口袋。 看着长寿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长寿发长,今日风大,吹的脸痒痒的,她所幸拿着根皮筋将头发全部往后盘成一个圈。 程骏帽檐拉得低,他的上半张脸,她都看不清楚。 她玩心一起,伸手摘下程骏头上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 “别胡闹,要集合了。”程骏去摘,长寿死活不让。 她拿出手机,拉着程骏拍了一张她带着他帽子的照片,这才乖乖放手。 “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哎呀,还没集合呢,我给你喷点防晒喷雾。” “呲呲。”长寿朝他脸上和脖颈处喷了好几下。 “回吧。”程骏戴上帽子,朝操场小跑过去。 喷了之后,程骏后悔,这个喷雾太香了,像是女生专用的。 他旁边的男生闻到后,都多看了他几眼。 他旁边的杨喆安在一旁笑得奸兮兮的,“嘿!我刚才看见你的小女朋友了,啧啧,大热天的,军训还要陪着你。” 程骏抛给他一个多管闲事的眼神。 “瞧瞧多心疼你,你身上防晒喷雾的味道几乎整个列队的人都闻到了。” “动什么动!”嘴巴不停动着的杨喆安被教官抓个现行,他的帽檐被教官惩罚性地拉至他的嘴巴,他都快不能呼吸了。 学生看见后,都忍不住笑了。 杨喆安心里说了句我擦,真丢人。 “笑什么笑,好好站着。”所有人都即刻恢复严肃的表情。 世界就是这么小,杨喆安和程骏被安排在了一个寝室。 别看杨喆安身型高大,阳刚健壮,但这嘴就像个娘们似的,特别的唠。 平常爱好就是篮球,自己的床尾放着一只篮球,特别引人注目。 四人间寝室,程骏看书,另外两个也不多话,在打游戏,就杨喆安举着个篮球在那儿站着,球在他的食指端旋转,硬找话题和室友聊。 即使他们注意力不在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但杨喆安还是说得特别起劲。 “嘿!程骏,说说你那个小女朋友,长得真正,是不是从高中就开始谈了。”杨喆安靠在程骏的桌旁问道。 “嗯。” 他感觉这家伙貌似对长寿很有兴趣,第一天的时候,他还看见他搭讪长寿。 他警惕地看了杨喆安一眼,这家伙肚子里的肠子都是花的,都不知交过多少女朋友了。 “喂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第一次见面就是个误会,兄弟的女朋友我肯定不沾,不沾哈!”他拍拍程骏的肩膀。 “嘿!那个搞过没?”他凑近程骏的耳朵,暧昧一问。 程骏转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骤然起身,准备离开他的视线。 “喂,这么晚去哪儿?”杨喆安大叫。 “打水!” 程骏觉得杨喆安太闲得慌了。 隔日早上,他发觉长寿给他的脚垫在他的口袋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鞋垫搁在了鞋子里。 第34页 绑好鞋带,站起来的一瞬,脚底一层薄薄柔软的触感还是挺舒适的。 昨日睡前,他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今天别过来了,她第一次没回他。今日操练,他特别注意了操场外一圈,没找到她的身影,他松了口气。 今日阳光依旧毒辣,有些女学生一直嚷嚷着受不了,想休息。 但教官铁面无私,没特批她们休息。 每个班级都有一个学生会的干事监督每日的操练。 程骏的班级是一个大二的学姐负责。 这个学姐特别体贴,平常会主动拿着经费去校园超市给他们买水,免去他们另外再排队。 今日,她手里拿着两瓶超强劲爽薄荷味六神花露水来到操场。 “大家热吗?” “热啊!”受罪的大一生得到慰问,马上牢骚满腹。 “哈哈,今天路上碰到一个小女生,硬把这两瓶花露水塞给我,说是贡献给全体飞设一班的男生。” “学姐,快给我们脖子那儿喷点,都快晒脱皮了。”一男生叫了起来。 “别说话!”教官睁大眼睛,凶狠地瞪着那个男生。 那男生吓得马上噤口。 温柔的学姐上前和教官好言好语地交涉了一番。 教官才同意在他们站立的时候,让她给他们喷点花露水,解解暑。 一轮喷下来,飞设一班的花露水味都快飞进别方的列队了。 这薄荷味特别刺激凉爽,学生焦躁烦热的心总算抚平了一些。 花露水虽是便宜,但是持久力是不错的。 程骏也觉得舒服一些,但刚才那个学姐说是一个女生给她的,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长寿,他张望了四周一番,却没看见她的人,应该是他想多了。 后方,因为一个女生中暑昏倒在地,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你!快送她去医务室!”教官指着程骏命令。 程骏看见有人晕倒,马上去帮忙。 那个学生已经倒在地上了,大二的学姐急匆匆地对程骏说,“快背她去医务室!” 说完,拿出随身携带的清凉油抹在女生的太阳穴上。 程骏背起女生,学姐微拖着女生下半身。 出了操场口,忽然带着一顶很大遮阳草帽的严长寿就凭空窜出来了。 “怎么了?” 她一直蹲在教学楼里,透过玻璃看着操场的动静。 她看着程骏背着个人跑出来,就觉得不妙。 “咦!你不是那个小女生吗?”学姐惊讶。 “她昏倒了?”长寿观察着程骏背上的女生。 “对,我们先送她去医务室。” 程骏看着长寿全副武装的样子,看来她已经来了很久了,昨天让她别来了,就是不听他的。 他心中无力,也没和她多说什么,背着人继续走。 长寿在后面跟上。 明明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是看见程骏背着其他女生,她就不好受。 他都没有勾着她的腿,让她趴在他的背上过。 这第一次就被别人霸占了。 她心里酸,手指拧着自己的裙摆,都快把布拧烂了。 一面,她又觉得自己嫉妒心太重。 跟着来到医务室后,那个女生就给医生照顾了。 “嘿!她是你女朋友吧!”学姐是明眼人,长寿一路跟来,她就猜到了。 “嗯。”程骏点头。 学姐笑了下,“怪不得,她会给我花露水,都是为了你吧。” 程骏要笑不笑地牵动了下嘴角。 “行了,训练还没结束,你最多待个十分钟,待会回操场,我先过去。” 说完,朝他一旁的长寿笑笑。 人走后,长寿说话了,“这个学姐好好。” “别打岔。”程骏有点气,“昨天让你别过来,为什么这么热的天还过来。” “我在寝室也没什么事做啊?”长寿反驳。 “听着,我没功夫顾到你,你快回去吧!” 程骏的冷言冷语让长寿委屈,不受控制地,眼眶有些热。 “我不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长寿拍了下程骏的手臂,眼里又气又难过,“你还背其他女生,你都还没背过我呢!” 明知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可理喻,但是此刻,她就想吼出来。 “严长寿!别无理取闹!” “唔……我就是气你。” 看着程骏摆起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她就不管东西了,对着他,乱打一通。 打着,打着,泪珠子就下来了,喉咙发出呜咽声,细细的。 程骏实在不能理解女生的思维,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就哭了。 他没办法甩手就走,稳了下焦躁的情绪,开口,“行了,别哭了。” 他握住还在他身上捶打的双手,看着哭得红红的眼睛,叹了声气。 “我难受!”长寿止住哭声,哼了一记。 第35页 “难受什么!” “我也不知道!” “……” “我不准你以后板着脸和我说话。”长寿抬起哭得通红的脸,语气又趾高气扬了。 “知道了。” “我不舒服。” “怎么了,也中暑了?” “不是,我来大姨妈了。” “……” “女生来这个本来就容易情绪不稳,你还给我脸色。” “……这样吧,你去图书馆等我吧,那里有冷气,训练完之后,我陪你吃饭。” “喔。”长寿心里暗暗说,这才差不多。 哄好了长寿,送她到图书馆,他才回了操场,因为晚到了一点时间,教官以为他偷懒,他就悲催地被罚做了二十个俯卧撑。 六点的太阳还是金灿灿的,军训结束,大家已经累成狗。 程骏在图书馆领走孤独儿童——严长寿,带她去食堂吃饭。 “hello?小嫂子。”杨喆安出现,自来熟地叫了长寿一声。 这家伙不是之前在宿舍外见到的那个男生吗? “他这?”长寿向程骏投去困惑的眼神。 “同个寝的。” 还真是巧! “对,我们特别有缘分。”杨喆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程骏选择漠视杨喆安浮夸的动作。 长寿生理期无精打采,也懒得和他多应酬,本来就对他印象不好。 她虚靠着程骏,身子不舒服。 杨喆安吃得多话也多,程骏不时也附和着。 长寿没怎么动碗里的菜,程骏看见,问:“没胃口?” “嗯……” “再吃点,吃完我送你回去。” “我想喝黑糖鲜奶。”长寿可怜兮兮地说。 看着她,脸上没有多少血色,来生理期让她看上去有种病态赢弱的感觉。 想到她今天白天过来,在教学楼待了很久,情绪波动又大,他也只顾着指责她。 先不讨论理在哪方,程骏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他觉得他当时对她说话的态度应该再好些。 “我去楼下买。”他马上放下筷子,去楼下买饮料。 “小嫂子身体不舒服?” “别叫我小嫂子!ok?”长寿有些不耐烦地瞥了杨喆安一眼。 “那你想我怎么称呼你?” “我叫严长寿,直接这么叫我。” “ok!”杨喆安还略带调皮做了个手势。 “嘿!加个微信呗,平常好联系!”杨喆安拿出手机。 “不必了吧。” “别忘了,我和程骏一个寝的,你们又两校分居,不能随时查岗,我可以帮你密切关注他的举动,怎么样?” 这么一说,长寿倒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加吧!” “成咧!” 后面几天,长寿也没去找程骏了,他的军训结束后,长寿也开学了。 白天,两人投入到忙碌的学习中,一般都是发微信保持联系。 大一的课程排得满满的,除了白天,两人晚上也有课。 两人就周末见个面。 夜里,长寿有时想跟程骏视频,他也不想,说是不方便。 长寿搞不懂哪儿不方便了,现在她寝室里除了毕越,另外两个女生都有男朋友,每天视频煲电话粥,夸张的那个,就是异地的那个,晚上视频一直开着,他们各干各的事,直到断网,才会切断视频。 两人一口一个宝宝,简直把长寿腻歪透了。 再想到程骏,她就想骂他个不争气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个微信,到现在还没回。 她找上杨喆安,打开聊天记录。 “程骏在不在寝室?” “不在呢。”这家伙秒回。 “知道去干嘛吗?” “好像是去澡堂了。” “……喔。” “呲牙笑。” “最近课程紧张吗?” “课虽然排得满,但是刚开学,没有什么设计作业。” “哦。” 长寿突然想起一件事。 “程骏一般什么时候睡?” “我们四人一般熄灯就上床了。” “你有发现他夜间起得勤吗?” “……小嫂子,我都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长寿心里暗叫了声猪。 “别叫小嫂子,叫我名字。” “喔~委屈。” “长寿。” “乖。” “像是在给你拜寿似的。” “滚。” “回来。” “喳!” “别浪!” “好吧!委屈。” “他夜里有时是不是会喷点香水。” “您神仙哪!这都知道,确实。” “嗯。” “说真的,那香水不好欣赏,一股凉飕飕的浓重薄荷味。” “呵呵。” 长寿估计程骏有时要睡着还是要依赖薄荷,这病又不算病,但是总归对他的身体不好,但也没什么好的法子根治。 第36页 有时问他这些事,他总是一句带过,说没事,从不会在她面前诉苦睡得不好之类的。 就从没听他跟她发过牢骚。 “长寿,后天晚上有个篮球赛,我哥带队,很精彩,来不来看。我把程骏也弄进去了,他和你说过没。” “没有。” “来吧!” “你还有个哥?” “表哥,贼牛逼的那种!” “呵呵,怎么个牛逼法?” “他可是n大大魔王,在去年的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中带队拿了第二名,是那届的mvp。” “这么!” “厉害吧。” “我跟程骏说声,我要去!” “成成!哈哈。” “我带上我室友!” “太棒了,我喜欢美女。” “滚一边去。” “委屈。” “不聊了。” “88。” 夜里七点,n大校园篮球场热闹非凡,像是开起了夜场party,橘黄的灯光放射出圆形的光芒,于是这一场酣战即将上演。 长寿带着毕越早到了一会儿,谁知,篮球边上坐满了小姑娘,空位难找得紧。 长寿第一次看见这么华丽的篮球赛。 啦啦队简直完美,像是专业训练的,女生个个170上,前凸后翘,身材火辣。 有个穿着黄衣服的,戴着鸭舌帽的人站在场边,颈部挂着一个口哨,长寿猜是裁判。 球员已经纷纷悉数到场。 说是大学生之间的切磋,但是上场的球员中,有几个倒还真是看不出大学生气质,有个个子挺矮,看着170都不到,扎着脏辫,拿着个球在那儿花式耍技。 有个留着胡子,肌肉发达,虽没有老态,但是绝对不是学生,灯光罩下,长寿清晰地看见他的眼角都是鱼尾纹。 还有一个大高个特别醒目,因为特别高,绝对超过二米以上。他的头很长,很壮,小腿肌肉练得特别紧实,远看,像两只大鸡腿。 程骏和长寿说今晚有课,七点四十下课,到时再赶来,杨喆安就是让他来做替补的,这家伙当时在微信里没说。 但这货和程骏一样的课,却逃课了,不远处,长寿看见杨喆安在做热身运动,原地高频率弹跳。 他好像和现场的球员都挺熟,像滑溜的鱼穿梭于其间,像个帅哥版的交际花。 他看见不远处被人群挤着的长寿。 眼明手快,极速奔来。 “寿寿。”欢快唤了一句。 真是越来越自来熟了。 “开学没多久就逃课啊!”长寿开玩笑似的挤兑他。 “嘿嘿!”杨喆安露出白牙一笑。 “这儿太挤了,怎么这么多人看球啊,像是看明星似的。” “那是,也不看谁打球!” “得瑟!” “看看场上打球的,那脸可都是登得上台面的,球技也是一流,有几个是别校的学生,还有几个比较成熟的是打街头篮球的,这些都是我哥固定的几个球友,打得不好的,他看不上。”杨喆安靠近长寿耳边说着。 “你哥哪个?” “没来呢,快了。”杨喆安看了一眼手表,说:“看见那些啦啦队辣妹没,都是我哥的关系来的,每个都是戏剧学院的学生,正得没得说。” “我感觉你哥是有病,败坏校风,像个篮球版酒池肉林。”长寿有些不屑一顾。 “别别,真来打球的,只是他就是喜欢走奢侈风,啦啦队,国家体育队专业裁判,喏,还有天上飞的那架航拍无人机,配置高级,他从小有钱惯了。”杨喆安一边替他解释,一边吐槽他。 长寿心想,又是一个被宠坏的有钱公子哥儿。 “咦?这位美女就是你的朋友吧!”杨喆安眼睛一亮,估计早就把人从头发丝到脚底都观察好了。 “hello,我是毕越。”一边静默不语的毕越有礼貌地向杨喆安打了个招呼。 “hi!杨喆安,人如其名呀,闭月羞花。”杨喆安歪着头,笑颜如花。 第15章 傅玠旸 长寿适时阻止杨喆安对毕越耍嘴贫,说:“帮我俩找个位子,不想站着。” 杨喆安环视了一周。 “来,去那儿吧!” 杨喆安将两人带到替补球员做的位子。 “小安,哪个是你马子?”那个二米大高个斜着眼,细细打量了长寿和毕越一番。 “滚,别瞎说!里面有我嫂子呢!” “傅玠旸的?” “不是呀!程骏家的!” “哦,就是那个你一直吹捧打球很厉害的那个!” “什么吹捧呀,本来就厉害。”长寿喊了一句,这大高个太目中无人了。 大高个不屑地“呲”了一声。 身旁的毕越拉了拉长寿的袖子,向她使了个颜色,避免了口舌之争。 毕越和长寿坐在位子上,球员朝场地中心走去。 第37页 此刻外围的起哄欢呼声,内部啦啦队的劲爆加油歌舞达到了最高潮点。 此次n大对阵y大,从去年傅玠旸考入n大,每半年一场对阵y大的球赛是在所难免的。 y大的于朝现今已经大四,也是灵魂级的神投手。 y大有一支很团结和综合实力极高的的一支球队,在前年的时候曾获得过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小组冠军,于朝的总得分占总分的一半。 现在已经晚上7:15,还缺一个人没来。 “这个傅玠旸简直比明星还大牌。”长寿嘴里吐槽。 毕越镇静地看着赛场中心,脑子却有些神游在外。 忽然,远处一阵轰动,迟到大佬总算到了。 傅玠旸迈着长腿踏入,长寿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就是那种天之骄子的气质与气场,浑身穿戴精贵,他的皮相足以让女人疯狂,当然,这种庸俗的皮表吸引,长寿并不感冒。 他的后面跟着一个极美的女生,两人相携入场,待傅玠旸即将进入赛场中心,那个女生十分淡然地在他脸颊上一吻,然后乖乖地坐在一边的位置上。 傅玠旸从进来也没笑过,脸上是不可一世的矜贵冷寞,眼底的光比他耳边亮如月光的耳钉还清冷。 长寿忽然噗嗤一笑。 他和程骏一样,冷得像个面瘫。 “笑什么?”一旁的毕越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长寿止住笑意。 仿佛全场都在等着傅玠旸开场,这时,傅玠旸又磨磨蹭蹭地朝那个操控无人机的男生走去,又是交待了好一会的时间。 终于,他又走回赛场中心, 长寿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和毕越身上停留一会儿,然后再淡漠地转开。 “小安,那两个女的是谁?”傅玠旸问一边的杨喆安。 “嘿嘿,哥,是我朋友,我带她们坐那儿的,这不,外围水泄不通的,也没什么位子坐了。”说完还仔细观察着傅玠旸的表情。 傅玠旸再度投去了一抹视线,没说什么,朝裁判做了一个手势,比赛正式开始了。 长寿是不懂篮球的,只接受最直面的观感。 进球了,那就是赢分了,那个翻转或者那个控球做得很漂亮,她就觉得这个人打球技术是不错的。 杨喆安确实说得没错,这真的是一场篮球赛,两方球员都很有技术含量值。 没想到杨喆安这家伙打起篮球来也挺狠的,好几次他都能拆解对方的阻挡,在内线得分。 他和傅玠旸的配合很完美,他内线传球,外线外的傅玠旸投入的三分球每每都命中,他的球感好得魔幻。 于朝的投篮也是招招致命,到现在已经投入了好几个三分球。 现在,n大那边的人盯于朝特别紧,他的上篮十分艰辛。 内线那个大高个占足了身高优势,抢了好几个篮板,内线得分极佳。 目前,快40多分钟过去了,n大已经有10分的领先优势。 y大目前要求暂停。 程骏背着个黑包终于姗姗来迟。 黑t恤,黑牛仔裤,一派简约。 杨喆安一身汗迎了上去,一上来就问:“程骏,今晚点名没?” “没点。” “yes!”杨喆安庆祝似地摇臂。 “下课前有个小考试,我交了考卷刚过来!” “靠!背啊!”简直天堂到地狱,杨喆安顿时拉拢着脸。 “哈哈!”坐着的长寿笑起来,杨喆安吃瘪的表情太搞笑了。 “程骏,他们半场球都快打完啦!”长寿抱着程骏的手臂说。 “嗯。”程骏看见场上的得分。 “来来来。”杨喆安半拖着程骏的身体到傅玠旸面前。 “哥,这是程骏,我室友,我和他打过球,厉害的!” 傅玠旸淡淡审视了程骏一番,然后开口,“傅玠旸。” “大一飞设程骏。”程骏也做了一个极简单的自我介绍。 挨着傅玠旸坐的球员也都向程骏投去探究的视线。 “候补的那个?”大高个忽然冒出一句。 “是吧!”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程骏淡淡地回他。 几个球员在底下都牵动了嘴角,这些笑在长寿眼里都是无礼。 她撒气似的在杨喆安腿上小踢了一脚。 杨喆安忍着声,此刻表情丰富,用古怪的表情掩饰住小腿上的痛感。 程骏微搂住长寿的肩膀朝空位上走去。 即将上场的时候,这边的无人机出现了一些状况,它在空中的悬停十分不稳定,并发出了很响的噪音,忽然一个极速下降,跌至地面。 “怎么回事?”傅玠旸问那个操控的男生。 “这……”男生面露难色,抓了下头,说:“明明起飞前,我都调试过的。” “喂,还打不打了?”y大的那个控球后卫情绪不耐地大喊。 第38页 n大这边没什么反应,就跟着傅玠旸围着这台小型无人机没方向地琢磨着。 他们都知道傅玠旸有个怪癖,打篮球赛要用航拍无人机进行全程航拍,每场比赛的视频都记录着。 没有这个,他就没有兴致! 那个男生还在不停测试着,可是还是一直飞不起来。 他满头冒汗,手都有些颤抖起来,他感觉此刻简直无数个芒刺在背。 一轮比赛的全程航拍,傅玠旸给他五千。 如果再弄不好,以后这活就没他的份了。 傅玠旸耐心不好,拿过男生手中的小型无人机和遥控器,细细查看一番,当心中所想还未付诸实践时,程骏低调地开口:“应该是减震板的问题。” 傅玠旸有一瞬的讶异,他没有接触过机器,就这么笃定地确定。 “直接看出来的?”傅玠旸将视线投入到程骏的身上。 程骏没有直接回答傅玠旸的问题,拿过他手中的机器。从包里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工具,轻松地卸掉了飞控下面的减震板。 他简单调试之后,运作起来,无人机再度平稳升起,他将遥控放入原来操作的男生的手中。 那个男生已经有点呆滞,眼中的崇拜显露。 “为什么直接拆了减震板?”傅玠旸问。 “这种无人机的飞控本就内置了减震,所以不需要减震。如果二次减震,会导致imu测量值有延缓,导致飞机过调或者调控量不足,反应在飞机上就是晃动非常大,最终导致不稳定或者炸机。“”程骏有条不紊地回答。 “小安,你有看出是减震板的问题吗?”傅玠旸捞起旁边杨喆安的肩膀一问。 “没有…….”杨喆安挠了下脑袋。 傅玠旸缓缓转头,再度将视线放在程骏身上。 他慵懒一笑,唇间的牙隐隐露出一丝白色,看着他的心情很好,已经由阴转晴。 他将手中的篮球单手远距离地甩入对方篮球框内,行云流水,潇洒自满。 场子再度热起,球赛开始。 休息之后,y大的分数有渐渐追上来的趋势,于朝变了策略。 y大有个肤色极黑的男生技巧很好,内线和外线投进率都很高,越打他的状态越好,期间抢了对方好几个篮板。 “大飞,要挡啊!”又被y大抢篮板了,傅玠旸冲那个二米大高个一边做着手势一遍喊。 大高个抹了一下脸上似流水的热汗,朝傅玠旸做了个ok的手势。 下半场打得很激烈,长寿看着也挺紧张,心突突跳。 进攻时间,因为避免不了的肢体碰撞,傅玠旸这边的人被撞倒在地,引发了腰部的旧伤,一动就疼。 裁判吹哨,傅玠旸换人。 他走向程骏,眼底似乎冒着热气,一片亮泽,“你上。” 程骏将背包给长寿,上场。 “哦耶!”杨喆安像受了刺激一样高兴地大叫。 场地中心,程骏的闯入有些格格不入,别人都是球衣球裤,弹力运动鞋。 而他黑衣仔裤,黑色板鞋,一生黑色,像是闯入斗兽场的文弱书生。 “弱鸡!”y大有个球员口出狂言,一点也没有将程骏放在眼里。 过招后才知道,太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人被“打”得欲哭无泪,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小徒弟和师傅过招,毫无制胜之机。 程骏的动作极具灵活性,运球极具技巧性,球就像是粘在他的手上一样,凌厉地冲刺后就是一个刺激的灌篮。 丝毫不逊色于赛场上的球员。 高手过招就是看得爽,两队的实力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到最后一秒,不知道胜利在哪方。 狠绝热血的过招后,傅玠旸最后一个准确无误地外线投篮结束这场比赛,n大险胜。 于朝将一条蓝色的毛巾挂在头上,向傅玠旸走去。 两人相视笑笑,单掌一个拍击,然后握成拳,看上去有一握泯恩仇的感觉。 “这应该是最后一场球了。”于朝今年即将毕业。 “你老了。”傅玠旸想调戏他一番。 “哈哈,是,现在年纪轻轻的学弟青出于蓝。”于朝向程骏投去一抹欣赏。 于朝在大二的时候,曾是y大篮球队最辉煌的时期,可谓所向披靡。 现在有些固定的球员有的毕业,有的离开,被拆解后重新组装的这支队还需磨砺,才能释放最大的光彩。 曾经是雄狮,不求被铭记,因为他已经被荣耀亲吻过。 “以后要不要一起打球?” 傅玠旸走到程骏身边,口气轻松一问。 “好。”程骏回答得干脆。 傅玠旸一笑,将手臂搁在程骏的肩膀,拍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有时男人间的沟通是不需要语言的,一个动作就已经有默契了。 第39页 长寿拿了一瓶冰水走上前,瓶盖已经帮程骏拧开。 “怎么还有这么多汗!” 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给他擦拭。 程骏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冰水。 “我的呢?”杨喆安凑上前问。 “后边!自个去!” 后边毕越也在帮忙发水。 “小气!”杨喆安撅嘴。 真是恋爱的酸臭味。 第16章 吵架 人潮散去,球场只剩下冷淡昏暗的灯光。 毕越在操场一角等着长寿。 长寿对程骏依依不舍,一直在程骏耳边碎碎念,一直说着要多跟她发消息,要想她等等粘粘的腻歪话。 “周末我们去哪儿玩?” “这周我有事。” “什么事啊?” “学习上的。” “喔。” “回吧,你室友在等你。” “那你抱抱我。” 程骏轻轻环住长寿的肩膀,长寿还能闻到程骏身上刚才打球留下淡淡的汗味,心里有失落淡淡笼罩,场地上两人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年中秋在九月尾,当窗外的落叶逐渐金黄,秋悄然而至,一叶知秋。 秋风萧瑟起,夜间长寿因为没有好好盖被子,被冻感冒了,不停在打喷嚏。 总算熬过一天的课程,正想着和程骏发消息说自己生病了,谁知她竟然在寝室楼看见了他,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主动找她。 她顿觉因感冒而产生的头痛都好了大半。 她迎上去,“你怎么来啦?” “跟我走。” 程骏拉住长寿走,宿舍楼门口人群涌动,不适合站着说话。 程骏一直拉着长寿走,长寿感觉手腕处疼,他拉得太紧了,她感觉有些不妙,程骏好像在生气。 “你拉疼我了啦。”长寿想甩开程骏的手。 在一个无人的楼角,程骏放开长寿的手。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微抿着的唇角显露出他隐忍的情绪。 “你是不是让杨喆安每天监视我?” “我……” 一瞬间,长寿竟无言以对,眼睛眨得飞快,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严长寿!” “嗯?”长寿有点被程骏的语气吓到,严肃森冷,像是在审判一个重刑犯。 “我不是你的玩偶,我是人,也需要空间。” “你从来不是玩偶!”长寿猛的抬头反驳。 “我只是关心你。”长寿委屈地诉说,一阵风刮过,她的鼻子很酸。 “我不需要这种囚禁式的关心!”程骏几乎是吼出来的。 长寿被吓到,眼中不受控制地产生一片灼热,感冒的缘故已经头痛欲裂。 “我从来没有想囚禁你,我只是担心你。”她急切地开口,喉咙已经沙哑。 “每次我发你信息你总是很晚才回或者干脆不回,你又不喜欢打电话,周末见个面也那么难,我就想不通了,你怎么就这么忙!我从来没有委托过杨喆安监视你,我只是通过他知道你每天有没有吃好,睡好,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的男朋友从来不屑于回答我这些生活上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说着,一条透明的湿痕粘在了长寿的脸上,她的眼前一片朦胧,已经看不见程骏清晰的样子,她一把抹掉冰冷的液体,心口有碎痛感,然后缓缓开口,“程骏,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女朋友?” 程骏不言,他直挺挺地伫立在微凉的晚风中,逐渐加快的呼吸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他的脑中还未投射出应该承接的话语,长寿已经从他身边跑开,此刻,他的脑中竟一片空白。 月圆人团圆的中秋之夜,他们的之间的那层关联有了第一道碎口。 此刻在寝室的杨喆安连打了三个喷嚏,难道是有人在骂他。 下午的时候,他不小心开了扬声器,长寿的微信语音就好死不死地传到了程骏的耳中。 程骏“恐怖”地质问他,他吓得全盘托出,当时他的表情就像火山爆发一样。 他后来微信长寿说了这事,可是,她到现在还没回复他。 他感觉是出事了。 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程骏推开了寝室门回来了。 杨喆安偷偷观察了下,脸色有些发青,低气压一直无形地环绕在他的头顶。 他现在不敢招惹他,但感觉这场“祸事”多多少少都有他的责任,如果就因为这么屁大点事,他们两人掰了,那他担不起这个罪。 于是他上前,战战兢兢地说:“程骏,其实长寿这也不算监视啦,她就是关心你,每天就问你一些吃喝拉撒的事儿,不信,我给你看聊天记录,她问得最多的就是你的睡眠问题。” 杨喆安不知道程骏有没有听进去,他现在从书桌上拿了两本书离开位置。 第40页 “去哪儿呀?” “图书馆。” 寝室里,长寿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垫在胸前的枕头湿了大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疼,鼻塞,喉咙痛,情志更是消沉低迷。 床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似乎也没留意到。 毕越打开寝室门,看见躺在床铺上的长寿,走上前有些着急地说:“长寿,你电话一直在响你没有接吗?那个找你的人都打到宿管阿姨那儿了。” “嗯。。。名字说是叫罗军。” 长寿拖着酸软的身子起身,看了眼手机,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罗军打的。 她拨通罗军的电话。 “喂。罗军!” “好的,我去校门口找你。” 毕越看着长寿眼睛很红,脸上有着不寻常的潮红,感觉不对劲。 她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 天!好烫! “你在发烧。” “好像是。”长寿模模糊糊地应着。 “药吃了吗?我送你去学校的医务室。”毕越搀扶着长寿有些虚弱的身子,给她披了一件外套。 “我先出去见个朋友,待会我自己去医务室。” “你自己行吗?” “行,这走到校门口,也就五分钟的事。” “好,有事打我电话。” “好。” 罗军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期间烟瘾犯了,特别想抽烟,好几次想点火,但是都放弃了,待会和长寿见面,她闻到烟味,她会不喜欢。 他的车内有两盒薄荷糖。 他拆开一包,直接丢了一颗进嘴里,直接嚼碎,让这碎粒再慢慢在口腔中溶解它的甜味。 当他吃掉第五颗糖,嘴里满是腻歪的甜味的时候,长寿终于出现。 她走得有些慢,眼尖的罗军察觉到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走上去。 长寿先开口:“罗军今天你怎么来了?” 吞一下口水,她就觉得喉咙很痛,但面上还带着笑。 听见长寿沙哑带有撕裂感的声音以及脸上明显的潮红,心中警铃大作,一触她额头上温度,他皱眉说:“你在发烧。” “没事,就是感冒,吃颗药就好了。” “走,我们去车上说,这儿风大。” 长寿坐上副驾驶座,靠着椅背上的枕头。 罗军开上车内小灯,柔和的黄色灯光映照在长寿脸上,她脸上的肌肤色泽像油画人物一般细腻平滑。 天虽凉,但是今天罗军也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袖衬衫,他气血足,一点也不感觉冷。 现在,他开了车内暖气,想让长寿暖和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交缠了一下又马上放开,舔了下唇,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地小心翼翼,他将自己的手覆上了长寿的手,果然,触摸所及是一片冰凉。 长寿感受到手背上的一片温热。 “你手太凉了。” “是感觉有些冷,这天气说变就变。” 罗军放开手,温柔又低沉地嘱咐:“回到寝室马上吃药睡觉,如果夜里烧不退,要去医院知道吗?”” 一边说着,一半从车座下方的空隙处拿出两个盒子。 “嗯。”罗军的字字关心,此刻长寿听后竟有些鼻酸想哭,再度想起白天程骏的疾言厉色,漠然不理,她心里一片苦涩脆弱。 “这是两盒月饼,是家里的点心师傅做的,以前你在家的时候,都会吃,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提前给你送来。” 说着,将盒子放在长寿怀里。 月饼还有一丝热热的温度,就这点残余的温热顿时让长寿的心有了一丝慰借和温暖。 “你亲自过来就是给我送月饼吗?” “喔……”罗军以拳头盖住嘴唇,轻咳了一声,说:“是啊,董事长让我送来的,今年你国庆不回家,顺便让我来看看你。” “嗯。” “另外一盒你就直接给程骏吧。” “……嗯。”长寿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拖音。 虽然长寿侧着身子,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罗军洞悉到长寿的情绪黯然低沉,整个瘦弱的身子蜷缩在座椅上,像只孤独的小猫。 “程骏知道你生病吗?”最后他还是问出口了,但问了之后,他又后悔了。 “不知道呢,没跟他说。”长寿此刻看上去很乖,撒起谎来连罗军也看不出真假。 罗军点了下头,其实他还想问,最后还是止于齿间,说:“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我这就去医务室拿药,谢谢你带月饼给我。” “进去吧。”罗军止步。 长寿走远,踏进学校闸门的时候,罗军在背后叫她“长寿”。 这是第一次罗军叫她的名字。 长寿头有些晕沉,转头,远远地,她看见罗军整个身子靠在车身上,整张脸掩于黑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甚至以为她刚才是出现了幻听。 第41页 “好好休息!”其实罗军本想说有事打我电话,但是最后说出口的是这四个字。他嘴里最后一丝薄荷糖的甜腻味已经殆尽,口中泛苦。 他看见长寿点了头就进了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置于唇口,续上火,微小的火星明灭暗淡,深吸一口,再吐出,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烟蒂稀烂于他的脚底。 他坐上车,车没有启动,他打开电台,随便听一些音乐节目,音量开到最低,然后闭上眼假寐。 第二日晨光熹微,车内浅眠的他被手机铃声唤醒。 他摸索到手机,直接按了接听健。 “喂。” “在哪儿?”是严嵩。 “去了趟外地,今天下午到榕城。” 短暂的停顿之后,严嵩回他:“知道了。” 通话结束。 他给长寿发了条短信:“烧退了吗?”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接到回复:“退了,放心。” 他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给自己灌了一口矿泉水,然后驱车离去。 昨日杨喆安给长寿发了几十条微信。 但是她就是失踪状态,以为她是生气了,他一晚上也没睡好。 终于早上醒来的那刻,他收到了长寿的一条微信。 “我发烧生病了。” “靠。”躺平的身子顿时坐起,灵敏地爬下床梯,找上在客厅洗水池旁刷牙的程骏。 “程骏,你老婆生病了。” 他顶着个鸡窝头,打开聊天记录,将手机送到程骏脸前。 程骏看后,皱了眉,不小心吞下了一口牙膏沫,他连忙漱口清洗。 他转身进寝室,杨喆安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喂,男的不能太小气。” 程骏穿上外套,拿起桌上的黑色背包,出去。 “喂,去哪儿呀?” “去b大。” 杨喆安笑了下,这家伙! 第17章 电影院的亲密 今日中秋佳节,学校都放假了,长寿寝室里的其余三人都是本市人,两人昨晚上完课就回家了,毕越今早看她退烧后,早早帮她买了早餐之后刚刚离去。 现在寝室里只剩她一人,她躺在床上懒洋洋的,脑袋不沉了,但是喉咙痛着,不舒服。 手机震动,她一看,是程骏。 她一屁股坐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脚磕到了床尾的铁杆,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盯着手机屏幕良久,没接,将手机甩在床上,躺下,头陷入柔软的枕头。 手机恢复平静,良久的静默。 一会儿,宿舍传来敲门声。 “进来。” 长寿坐在高高的床铺上,伸出脑袋,看见是程骏,一瞬间的意外后,心里几种滋味缠绕,委屈又涌上心头,继续躺在床上不要理他。 也不知道宿管阿姨是怎么会放他进来的。 程骏放下背包,从包里拿出几盒药,手边还有他买的清淡的早餐。 长寿的小床,纱帐还没去掉,他往上看的时候,只看见蜷缩成一团的被子。 “身体还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程骏先开了口,没有了昨日的肃冷陌生。 “不要你管。”长寿蒙在被子里说着,程骏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长寿不下来,程骏有些没办法,知道她在和他赌气。 最后,他脱下鞋子,顺着床梯,爬上小床。 长寿忽然感觉床上多了一份重量,从被子里钻出头,程骏高大的身子已经坐在床尾看着她了。 两人视线相交一瞬,长寿匆匆躲开,不看他。 “你下去呀。” 长寿想用脚蹬他,但是蹬来蹬去,好像也没踢到他。 程骏叹了口气,身子移到床头,拉开长寿的被子一角,温热的双手盖在她的额头,没有高热度了,他放下。 “去刷牙洗脸,然后吃点东西。” 此刻的程骏太温柔了,长寿很少见到他如此,为什么在生病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轻声细语地说,才会主动从学校跑来看她。 生病的人情绪本就比较敏感,一些滚烫的热意盈满眼眶,一道已从眼角滑下。 长寿情绪难耐,缩了下鼻子。 两天哭了两次,真是没出息。 程骏听见被子里呜呜呀呀的声音,用了点力气掀开被子。 一双通红的眸子露出,里面盈盈水润。 长寿的脸没有血色,嘴唇还在脱皮,看上去憔悴,昨晚应该也是没有怎么睡好。 “对不起。” 程骏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道歉。 昨日,他不该恶意满满地过度曲解长寿所为,虽然,她所做的确实会让人不舒服,但是他确实没有了风度,用话刺伤她。在这段恋爱的关系里,他们都主观性地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满足心底需求。 第42页 他需要空间。 而她渴望知无不言。 这不是看见她第一次哭,她每次哭,都是因为他。 当他看见眼泪,并充斥着鲜热的温度,他有了罪恶感。 程骏的一句“对不起”像是魔咒一样刺激到了长寿的泪腺,滚烫的咸液争相滚落。 长寿每掉一颗,程骏就轻轻地拭去。 长寿不停地吸鼻子,喉咙因不舒服不间断地咳嗽。 情绪释放后,她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了。 她忽然将脸上的泪和鼻涕往程骏的浅色衬衫上蹭去。 程骏倒也没拦住她的邋遢之举,托住胸怀里那颗毛茸茸的头颅,安放在自己胸前。 这也算是他想与她和解的一种表示。 长寿脸上一红,耳边是程骏有力的心跳,他独有的清爽气息,最后一丝不爽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他主动示好了。 两人抱了挺久。 “下去洗漱吃早饭吧。” “没胃口。”长寿在程骏怀里摇摇头,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有错啦,但是我也只是通过杨喆安问你的睡眠情况,我是担心你的失眠,每次我问你,你都不直面回答我。” “嗯。”程骏捋平长寿翘起的一束头发,“晚上我会用你的喷雾剂,睡眠比以前好多了。” “什么喷雾剂嘛!香水就香水喽。” 程骏笑笑。 “我想你陪我再睡会儿。”长寿离开程骏的怀抱,抬头看他。 程骏被她看得脸一热,什么叫陪她睡…… 长寿慧黠的双眼一眯,搂着程骏倒在她的小床上,满满当当地占住了小床的整个空间,程骏措手不及,想起来,却被长寿按住。 长寿的脑袋妥妥帖帖地靠在他的怀里。 程骏的脑袋陷在少女的枕头心上,初始,身体有些许僵硬,枕头上,淡淡的发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胸口又是一团柔软的温热,长寿一动不动,闭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他也放松下来,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看。 “其实,周末,我都跟着教授在学校的航空研究院学习,所以……” 程骏不擅长解释,但是他还是想说给长寿听。 “嗯。” 她没有睡着,牵起嘴角一侧,回应着。 然后,一片静默。 两人在小床上都睡着了,醒来后,程骏一看手表,9:50分,两人睡了一个半小时左右。 感知到胸口有一片湿迹,长寿擦着嘴角的口水,对着他不好意思地傻笑,他以手扶额,眼角抽动,也不好说什么。 最后,早饭他们没有吃,直接出去吃中饭了。 争吵之后,拨开云雾,总算雨过天晴。 下午,他们去影院看电影,正好有个外国恐怖片在热映,长寿就想看这个。 挑了偏后的靠近角落的两个位子,看电影的人不多,整个场地都是空荡荡的红色椅座向上翻着,显得十分空旷。 “你敢看恐怖片的吧?”坐定下来后,长寿挑着眉问程骏。 除了喉咙有些痛,声音沙哑外,昨日生病带来的难受与疲惫早已烟消云赛,精神感觉特好。 今日,她化了个淡妆,为了看上去有个好气色,她特意涂了一支水红色的口红,嘴唇鲜嫩得像个樱桃,引人采撷。 “都是假的。” 虚幻的东西在程骏眼里一向不值一提。 他从来没有看过恐怖片,没有兴趣。 电影一开场就是一个紧张恐怖的情境,背景音乐响起,长寿感觉肾上腺素在升高,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一个好的恐怖片必须要有好的后期背景音效和那种出其不意的恐怖。 电影出现了第一个小高潮,现场有对情侣,其中女生吓得叫起来。 “哈哈,前面那个女生被吓到了。”长寿偷偷在程骏耳边嘀咕。 九月底,偌大的播放间还开着冷气。 程骏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脖子上竖起了鸡皮疙瘩。 刚才长寿在他耳边讲话,她口中喷出的热气钻到他的耳里,热热痒痒的。 一个突袭式的血腥镜头呈现于大屏幕,长寿一下子就握住了程骏的手。 触感冰凉。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穿少了。” 程骏正襟危坐,眼睛依旧直视着前方。 电影才刚刚放到一半左右,长寿注意到下面坐在角落边的那对情侣,女生已经戴起了耳机,而男生也无暇于看电影了,单手环抱着她,一会儿就接起吻来了。 长寿用手指戳戳程骏的手,“你看那儿。” 程骏望过去,闪了下浓密的眼睫,感觉挺尴尬。 他带了些愠色看了长寿一眼,像是在埋怨她让他看这个。 恰巧阴森恐怖的音乐又袭来,女鬼露出恐怖的面目,笑的森冷嗜血,镜头里的男人眼球眦裂,受尽折磨。 第43页 长寿感觉到程骏的身子有一瞬间的抖动,胸口在起伏。 她牵着他的手,还是冰冷,比她还冷。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侧面盯着他的眼窝,他眨眼的频率比平时快多了,细长的睫毛一直在抖动。 长寿心里暗暗偷笑。 这家伙明明害怕,刚才问他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带着点鄙夷,明显是被吓到了。 死要面子。 长寿又靠近程骏的耳朵,“我们要不要也干坏事。” 程骏还没想明白要干什么坏事,长寿就掰过他的脑袋,亲了上去。 电影中的英文配音一直在程骏的耳边穿过,嘴上的温热让他失去了思考。 就像那对情侣一样,彼此沉醉在缠绵的荷尔蒙吸引中。 猝然地,长寿离开紧密的接触,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我这还感冒呢,呜呜,传染给你怎么办?” 程骏轻轻弹了下长寿的额头,黑暗中,很好掩饰了他脸上燥热的红,感觉浑身的血气都回了一些。 “我免疫力好。” 因为屏幕光线的反射,长寿看见程骏嘴上一片晶亮,她伸手抹了两下。 “干什么?” “我口红粘你嘴上了,帮你擦擦,不然等会出去就不好看了。” 此刻长寿的表情特别无辜。 程骏心一跳,用自己的手指又抹了抹唇。 长寿看着他的动作,腹诽,死要面子。 这场电影对程骏来说,简直是看得惊心动魄。 在电影院接吻,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回学校前,长寿将罗军带来的月饼给了程骏一盒。 第18章 恋爱1 十一,程骏和长寿没有榕城,待在了翟州。 金秋十月,很快迎来了第二届全国大学生无人机航拍竞赛。 除了相关政府部门的支持外,背后最大的商业赞助商就是翟州极具知名的企业——荣汇。 荣汇的第一掌权人杨茗今天也到场了。 今年的奖金特别丰厚,小组第一名是三十万。 对于大多数没有收入来源的大学生,这个份额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今年报名的人数相较于去年,番了一番。 今年是小组赛,两人为一组,其中担当的角色分别是飞手和技师。 程骏本没有意向参加这个比赛,杨喆安报名后,硬是安上了程骏的名字,说他是最合适的技术支持。 长寿也来凑热闹。 千万学子,人才辈出,长寿隐隐替他们担忧。 比赛还未开始,选手们都在努力做调试,力求飞行时刻完美的平衡。 宽大的足球场上是隆重的开幕仪式,统一的白色衬衫十分醒目,八十个学生敲鼓开场,编排整齐,迎接这场赛事。 操场演讲台上,站着□□个人,都是教育局重头,政要部门代表,社会名企领导人以及权威性的评委队,来头都不小。 其中只有一个女性,所以特别的瞩目,她的发型着装一丝不苟,体面,兼具着时尚元素。黑色的细高跟鞋越发显得她苗条,风韵十足,看上去不满四十岁。 这个人应该就是杨喆安提起的他大姨杨茗。 “你大姨会不会因为裙带关系给你走后门啊?”长寿打趣杨喆安。 “嘿,我跟你说去年的那届我哥就是走的后门拿的第一。” 杨喆安明知这话听起来荒谬,还是背地里焉儿坏地“抹黑”傅玠旸的光辉事迹,谁让他死活不肯和他组队,说这个比赛太无聊,来了一次就不来了。 “切。” 程骏听在耳里,在一旁静静看着手机屏幕,像是置身于这场赛事之外的人。 “程骏,再帮我检查下。”杨喆安蹲在地上,手上拿着遥控器,扭头催他。 “昨晚都检查过了,机器不会有问题。”程骏说话凉凉的。 杨喆安眉毛一皱,心里不痛快,但有点怂,不敢说程骏,无人机上的配置他没再动过,他心里还是相信程骏的。 长寿觉得程骏现在好像考场上的那些大神,考完试不用检查,直接潇洒出考场。 比赛场地有划分两个区域,一个在南门,一个在北门。 非比赛人员隔离在外,黄色的警戒带一拉,程骏和杨喆安淹没于熙攘的人群里。 当无数台无人机密集升起时,还是挺壮观的,当它们离天际越来越近时,小得像只蜻蜓,迎着风,翩翩缓进。 翟州宝庆区地属较偏僻,乡村特色别墅比高层公寓楼多,靠近淡水湖,有巨大的芦苇荡,金沙滩,风景怡然,是翟州最具人文和水乡特色的区域。 著名的庆陵和沙子峡也在此区,十分适合风景类别的航拍。 长寿觉得有些无聊,在人不多的地方晃荡。 在一个花圃边,有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在操控无人机。 第44页 那个无人机大约在五米左右的地面之上悬停着。 红白配色的机身,四个白色的旋翼,女孩头高高仰着,视线密切锁住那个小机器,并没有发觉有人在看她。 长寿只看见她尖细小巧的下巴,无法看清她的长相,瀑布般的黑长发倾泻而下。阳光下,是一层黑亮的墨。 长寿一直注意着她,直到无人机因为遥控不当迫降,女孩沮丧的脸才露于她脸前。 果然是一张很美的脸。 出于好奇,长寿向她走去。 “你是来参加比赛的吗?” 女孩的注意力从遥控器移开,看着面前的长寿。 她看着她笑意盈盈,像是学生。 “不是。”女孩对着她莞尔一笑,将一侧的头发别于耳后,露出白嫩的耳廓,“我其实也不太会玩。” 女孩的样貌看着特别温柔,很有灵气的双眼似水柔和,引人沉溺。 长寿再问她:“你是哪所学校的?” “a大的。” “a大过来很远。”如果她不是来参加比赛的话。 既然她不参赛,为什么千里迢迢来这里,长寿心里有了一丝疑问。 “嗯,我是跟着我参赛的学长来的,就是来长长见识。” 女孩一直微微浅笑,但极具教养的举止背后带着一丝对于陌生人的疏离。 长寿再走上前一些,细细盯着她手中的无人机看。 近看下来,机身上有几块很小的破损,红色的油漆料被磕掉了,不算新。 机身的中间部分有个很小的字母“y”,像是被人刻上去的,“y”的那一竖有点歪曲,长寿觉得不好看。 女孩拿出张纸巾擦了擦机身,虽然长寿没有看见上面有什么灰尘。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十分珍惜。 “我叫严长寿,你的名字呢?” “我叫袁清河。” 评委会需要花时间去赏析作品并打分,隔日才会知道比赛结果。 前三名的名单,本人名字以及作品会在全国大学生网上公告。 下午两点宣布。 袁清河此刻坐在高铁站的候车室,三点的车次,她因为课程紧凑,提前买了车票独身离去。 她打开手机浏览页,已经公告了。 都是陌生的名字,看来这次学长他们也是颗粒无收了。 她眼中有遗憾和惋惜流转,还有隐晦的失落,她关闭网页,倚靠在椅背上,身子驼着,静待归程。 此刻下午的a大正在举行颁奖仪式。 这次因为杨茗的建议,新增了三个特别鼓励奖。 所以,杨喆安也算是榜上有名,上了胜利班次的末尾车段。 今天傅玠旸作为去年个人赛的冠军,以嘉宾身份出场。 杨喆安沾沾自喜,深受到作为一个杰出人才的褒奖。 小组赛中飞手作为代表上台领奖。 杨喆安上台,路过杨茗身边的时候,睁大眼冲她笑着,这种傻帽似的举止引来杨茗一记斜眼,严厉的眼神中带着宠溺。 傅玠旸今日穿着特别正式,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衫,衬衫纽扣只有一个没系,头发上了点发蜡,成熟内敛与翩翩潇洒尽显。 他的双指悬着银色奖牌,然后挂到杨喆安的脖子上。 “哥。”杨喆安笑得特亲切,他想着傅玠旸会怎么表扬他。 “乖。” 仅此而已。 特别奖也有一万块的现金奖励,杨喆安和程骏对半分了。 “这个奖牌咋分?” “你留着。” “good boy!” 傅玠旸右手插兜缓缓过来。 他面向程骏,他一直记着他。 “这次怎么甘心当小安身边的绿叶了?” “帮忙而已。” “哦?对这个比赛没兴趣?” “没有。” 傅玠旸痞痞一笑,优雅中透着了然。 这家伙看来也嫌这个比赛弱智。 “玩过fpv速赛吗?” “玩过一次。” “你的最快时速是多少?” “220。” 傅玠旸眼睛一眯,有些怀疑,超过170,就极易炸机。 但是,傅玠旸相信他说的,倒是想看看他怎么操弄的了。 “下次找你玩。” 傅玠旸最后眼神锁住他,插兜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大操场。 树叶从新芽到枯败需要一年的周期,最绚烂的时候绽放在枝头,最后归宿是落地归根。 又是一年十月,程骏和长寿已经升上大二。 一年时间他们有小吵小闹,一直在磨合,最后,也会牵手和好。长寿想成为那棵大树的根和枝干,而程骏就让他做肆意生长的绿叶。 国庆假期,程骏,长寿以及杨喆安带着他新交的小女友组织了一场三天的短途旅游。 这是长寿第一次和程骏出去,她心思雀跃了好几天。 大二学校就不会强制学生寄宿在校了,长寿跟程骏提了几次住到严嵩给他们安排的房子,但是他推诿了,说再缓缓。 第45页 第一天,四人坐上高铁,窗外蓝天白云,黑褐色的铁轨一节一节,柔直悬空的电线无边无际,伴随了他们一路,一切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让人愉悦,心情就像温暖的阳光,都是晴朗光明。 杨喆安的小女友刚谈了四个多月,同校的,叫徐露。 小姑娘眼睛笑起来像弯弯月牙,特别甜,一上来就热情地喊长寿姐姐。 现在两人靠做在一起,横着手机,打游戏,打得激烈的时候,就龇牙咧嘴。 小姑娘输了,杨喆安就哄她,一会儿,小姑娘就哄开心了。 长寿和程骏在ipad上看电影,两个人的一只耳朵各插着一个耳机孔。 他们很安静。 车程很短,正好一部电影的时间。 上午他们去热闹的街区随便逛了逛,吃了一顿很地道的本帮菜。 下午去爬当地海拔最高的紫玉山。 两个男生除了自己的背包还有各自女朋友的包要背,长寿和徐露无包一身轻松,两人勾着手臂走得稳健。 中途没有休息,在后半段的时候,两人慢慢显露出体力不支的迹象。 两人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靠背坐了一会儿。 程骏和杨喆安转身的时候,看见她们落下一大截,往回下几个台阶等她们。 天凉,太阳就落得早。 杨喆安看着手表已经五点二十,估计六点左右就是落日时分。 没上山前,两人还说着要看橘红色的夕阳。 程骏和杨喆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跑到女生面前,拉起各自的女朋友,让她们依靠着自己,一起上台阶。 杨喆安和徐露在前,程骏和长寿跟在后面。 相交于徐露,长寿的体力还要比她差点。 “怎么这么弱?” 程骏的手搭着长寿的肩膀,长寿的耳边是似情人间的揶揄。 “女生的体力本来就不如你们男生啊。” “你看看,前面那个小女孩,跟我们一起爬山来的,她一路上走得比你还快呢。” “你嫌弃我喽。” “没有。”程骏忙苦笑着摆手,他知道他再有意无意地挖苦她,她又要像唐僧念经一样在他耳边说个不停了。 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前,他们攀上了顶端。 凉风习习,静谧得只听得到到微风摇摆树叶的婆娑声。 橘红色的太阳敛去刺目的光芒,只剩下柔美的橘色光晕,将附近的天际都染上了这层绚丽浪漫的光彩,肉眼看过去,世间之美就是如此罢了。 “程骏。”长寿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其实,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医生说我会短命,我爸就也去了一座像紫玉山一样的灵山,那里也有一座和这里很像的庙,算命师傅说,必须一跪一拜到庙前才显得有诚意,最后听说我爸真的是一跪一拜到庙里才帮我求得了一张平安符,后来,我真的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了。” “嗯。” 程骏的心动容。 “所以喔,你要体谅我虚弱的体质,现在的我可比小时候强健多了。” 长寿明眸善睐,表情有些耍赖。 “知道了。”程骏摸摸长寿的头,眼中是他未曾发觉的宠溺。 橘色的光影映照着两人,他们笼罩在温暖中,也在温暖地笑着。 杨喆安“咔嚓”按下相机,保存住此刻的美好。 夕阳渐渐隐于山头,天色暗了下来,连空气的温度都感觉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长寿有些冷。 离去前,她拉住程骏的手,说:“如果我们以后再去爬很高的山,我爬不动的时候,你背我好不好?” “好。”程骏回答得轻易。 长寿把这个“好”字算作他的承诺,并不用深究其可行性,只需当下的真诚。 高山上的承诺,跟高山上的风一样,干净,让人依恋。 她坚信。 他们乘着缆车下了山,匆匆吃了晚饭,四人都累了,直奔当地的宾馆。 他们没有提前订宾馆,因为十一期间是旅游高峰期,所以房间也很紧张,好多宾馆或酒店房间都已经订满了。 最后,一个经济型的酒店最后两间房被他们幸运地定下。 杨喆安拿着两张房卡,四人走在狭窄的铺着红色毛毯的走廊里。 一间是标准间,一间是大床房。 “寿寿,你们要哪间?” 杨喆安摸着后脑袋问她,眼睛却是瞟着程骏。 长寿眼睛也瞟向程骏,像是等着他的决定。 “你们睡标准间。” 程骏拿走杨喆安手中的房卡。 徐露打了个哈欠,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听杨喆安说两人已经交往一年多了,肯定早已亲密无间了。 第19章 为爱续命 房卡插入槽内,黑暗的空间顿时明亮起来,卫生间里的排气机器因为陈旧的缘故发出很响的声音。 第46页 房间和浴室都很小,有些淡淡的霉味,不好闻。 长寿先去洗澡了。 她没有洗头,冲了一下,很快就出来了。 她穿着两件式睡衣,头发放下来,白腻干净的脸因为热气的熏蒸有抹自然粉色。 程骏一直挺淡定的,看她出来就拿着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长寿眼神挺好,刚才视线交错的一瞬间,程骏眼神逃避似地闪了下。 长寿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心里头有些沮丧和无助,作为女生,她不能太主动,但是她不主动,程骏那个呆瓜似乎就不会开窍。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古装剧,声音不响,特别催眠,长寿听着听着就闭眼了,今天太累了。 睡梦中,她似乎还在纠结。 当她睁开眼,神志还在迷糊中,房间一片黑暗,她摸黑拿到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早晨五点多了。 她脑子慢慢清醒,懊恼袭来,她昨天睡过去了。 她听着旁边程骏睡觉时的呼吸声,房间内十分的安静,床很大,两人各自睡在床的两边,彼此之间的体温都感受不到。 她再度闭上眼睛。 当晨间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间隙里透进来,白光遥遥撒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长寿在半梦半醒间清醒,她翻了个身,此刻程骏也悠悠转醒,翻身。 带着朦胧光点的灰暗中,两人眼睛特别明亮。 “早。” “早啊。” 拉开帘子,房间一下子就敞亮了起来,长寿理了理头发,她抬眼看见程骏的嘴周那些短小的青黑色胡渣,新奇感升起,她上前摸了一把,硬硬的。 “我去剃了。” 刚起床的他有着未润喉的沙哑感,胡渣与凌乱的发丝竟看出几分颓废的性感,与他平日里的斯文俊朗截然不同。 两人挤在拥挤的卫生间,一起刷了牙,洗了脸。 昨日爬山之后,隔日腿的酸痛感很剧烈。 上午参观博物馆,下午去了当地大剧院看演出。 旁晚,逆着晚霞的彩光,四人徐徐漫步在大河堤边,水泥路看不到尽头,一直走着。 杨喆安两个打了声招呼不知偷溜去了哪儿,好像是徐露要去看对岸的彩纸船。 不远处,一个老大爷手里举着一个顶部包着枯穗团的竹竿,上面竖着很多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长寿有些兴奋地拉着程骏过去,买了两根。 “两根你吃不完。” 程骏手里拿着另外一根,十分确定地说。 “你也吃。” “不爱吃甜的。” 程骏从小不爱吃甜的。 “里面酸着呢,配甜正好。”长寿嘴里面塞满了一个红糖山楂,吃得上瘾。 一会会时间,一串被长寿全部消灭。 长寿看程骏对这个吃食完全没兴趣,想去拿他手里的另一串。 程骏举起手,不让她拿。 “歇歇,待会吃。” 其实,他心里想着待会把这串扔了,他认为吃多了不健康。 恰巧此刻,一个卖花的老太吸引了长寿的注意力,也就没持续关注程骏手里的另一串。 老太太坐在自己带来的小竹板凳上,脚前是一个竹篮,里面是白色的玉兰。 很小的时候,零星模糊的幼年记忆里,她的妈妈也会带着玉兰花编成的圆环戴在手上。 因为母亲在她六岁时就去世,所以她的长相和声音对长寿来说都是带着模糊和缺憾的,但记忆中的香味还是恒久的沁人。 长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串玉兰花手环,细细端倪良久,白色花朵最外层花瓣的边缘已经有些黄了,放在鼻尖用力一嗅,香味还是浓郁芬芳的。 “闻闻,香不香?” 长寿脸上有一种极度渴望与人分享的悦然。 程骏凑近,是一种暗暗涌动,鲜郁的清香。 “挺香的。” 长寿灿然一笑。 这独自的缅怀和思念,长寿悄悄放在心里,没与程骏细说背后的典故。 程骏看她爱不释手,就像是买了个金手环一样。 她在严嵩呵护下长大,什么珍贵的东西没见过,这么一个廉价的花环在她手里就像是一个宝一样。 此时此刻,他想到纯良一词,还真是个小姑娘家。 风似风铃,白玉似金银,女孩家还就是个女孩家。 整个黑幕下,人潮不散,弥漫着一种越夜越热闹的市井复古腔调。 杨喆安给程骏发了条微信,说先回宾馆了。 只言片语也是听出了暧昧之意,他老早知道这小子这次带人出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侧头巡了长寿一眼,她紧紧靠在自己手边,带着玉兰花环的手主动牵起他,他下意识地屈起五指,环住,毫无缝隙的指缝,玉兰花暗香浮动。 今日正好被他们两人遇上音乐喷泉。 第47页 喷泉水柱艺术性的浮摆,喷射量以及灯光的瞬息万变十分赏心悦目。 想起那年生日,程骏没有来赴约的那场约会,那时再美的喷泉也是冷水一潭。 长寿有丝感慨,如今他伴在身侧,即使看天,看地,看最普通的花草,捕捉到的也是最俏的一面。 她得偿所愿。 几个熊孩子十分调皮,拿着呲水枪嬉闹追逐。 一孩子射的长长一根水柱正中长寿的裙子,她一惊,裙子已经湿了。 两人没逗留多久回了宾馆。 经济型的宾馆隔音效果不好,隔着一层泥石灰层,隔壁稍微动静大点,这边就能听得见。 杨喆安那小子真在搞事,床被摇得咯吱响,规律似地不停歇,天都晓得他在干什么羞事。 真行! 刚进屋的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呆楞,随后一丝尴尬弥漫。 今晚是最后一晚,明天就回去了,昨日没抓住机会,长寿有些不甘,并不是说她对那事热衷,这本该是水到渠成的,昨日都盖同一条棉被了,却还紧守着那一尺距离。 难道他是性、冷淡还是有障碍? 长寿越想越离谱。 床头柜上那某品牌安全、套放得明显,就是要物尽其用。 “你裙子全湿了,不去换了?” “不去!”长寿回答得有些阴阳怪气。 程骏眉一皱,觉得她有些奇怪。 他靠近坐在床头边上的她,还没仔细看清她的表情,她忽地站了起来。 “程骏,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有隐疾?” 程骏一时间无言以对,她这是想到哪儿去了。 “没有。” 他抬起黑亮的眸子看她。 “好。” 长寿重重点了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她脱下自己薄的针织外套,只剩一件裸露的吊带连衣裙。 她自认自己天生脸皮厚,但是这个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涌上羞、耻和茫然,都做到这么明确的暗示了,他难道还不为所动。 她拨下两根肩带,垂在手臂上侧,裙子即将垂落的一瞬间,程骏眼疾手快,将裙带重新拉至她的肩膀。 本低头的长寿抬头看他,眼睛水润像迷雾一半,委屈隐隐在迸发,脸侧因血色上涌,一片赤艳的瑰丽,像擦了胭脂一般。 程骏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手心炙烫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灼烧。 “你准备好了?”良久,他说。 “准备好了。”毫不迟疑,其实她心里想说,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程骏落了个吻在长寿的耳垂。 “我也是第一次。” 酥麻与沸腾荡在她的心,她情不自禁环住他。 后边的一切仿佛是在梦境中进行。 他们互相给对方解扣宽衣,像一场禁忌的仪式,圣洁的屏障被击碎,只有红尘欲、望的纠缠不清。 他们互相抚、摸感触,从温热的肉再到凌厉的骨,每一个触点都是一次颤、栗。 衬衫,裙子,胸、衣......被他们遗弃在地,灯光下只有赤、、裸的男与女。 玉般的身体透着白皙的光泽,像是油画里的圣女一般,迷惑般的发香一直在他鼻尖萦绕,欲、望冲破牢笼很简单,最真实的反应已经在眼前,那挺、立在微、颤。 长寿仰躺,如瀑的发丝铺在白色的枕头上,粉红已经蔓延至锁骨。 程骏戴上那层透明安全的屏障,继续亲吻,长寿摸上他的脊背,从上滑动至脊椎骨。 程骏在她颈间重重喘息,他忍不住了。 刺、入柔谷,嘤咛低喘,痛也是快乐的。 两人都在陌生又刺激的感知中临近天堂。 今晚,两人做、了两次,第一次,有些寥寥快速,更像是一种熟悉摸索的体验,第二次,快乐多于痛苦与压抑,都到了极致。 十月末尾,长寿和程骏搬入了大学城附近的那所公寓,正式开始同居生活。 那天晚上,各自的同学前来喝酒吃饭,算是祝贺。 长寿不会做饭,叫的都是外卖,在菜场买了几十个大闸蟹,蒸锅上一蒸,醋里放点蒜粒,橘蟹配啤酒,吃得精细又豪爽。 那晚,饭桌上方悬着一盏漂亮的灯,屋外秋风扫落叶,屋内暖意鲜活。 程骏一直淡淡笑着,长寿那刻想将幸福定格。 一个愿意与你同床共枕,共食人间三餐的伴侣定是心中有爱。 是不是幸运地说,程骏的心,已经被她快捂热了呢,虽然她还没直面了当地问过他,爱不爱自己这个问题。 十一月十八日是程骏的生日。 长寿一向对他最上心,她去了一家蛋糕店,亲自为他做了一个蛋糕。 虽然裱花有些粗糙,也算是差强人意吧。 她去超市买了些菜以及做菜专用的调料,她在网上找到菜谱,虽然有些赶鸭子上架,但是她要试试。 第48页 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了,厨房就没开过锅。 那些专门烧菜的器具长寿研究了半天。 等程骏回来,他闻到十分呛的油烟味。 他穿上拖鞋来到厨房,长寿头发盘起,仅着一件薄毛衣的外面套着一件粉色的围裙,带着花边。 长寿全然不知程骏进来,她翻炒着锅里的东西,意识到菜叶有些焦了,她马上关小火,浓浓的油烟熏得她紧皱眉眼,不时用手掩着鼻子,神色痛苦。 程骏脑门出现三根黑线,第一次有人烧饭不开油烟机。 他点了按钮,油烟机运作起来,努力稀释着油烟。 长寿一回头,她从烧菜的惊慌中回过神,他回来了。 她忘记开油烟机了! 她尴尬笑笑。 “你出去喔,我马上好了。” “要帮忙吗?”程骏开了点客厅的窗,屋子里的味太浓了。 “不需要,不需要。”长寿推着程骏出去,关上厨房的门。 她表面上从容,心里暗苦烧饭不比考试简单啊。 一个小时之后,菜终于摆上桌。 期间,程骏削了苹果梨子摆盘,剥了柚子,吃了不少水果,他有些饿。 看见程骏嘴巴里塞着水果,她忙不颠地夺过果盘,“菜好啦,我们开饭。” 再吃下去,饭都不用吃了。 长寿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自己,回到饭厅时,程骏还没动筷。 他夹菜的举动有些踟蹰,好像不知道该吃哪个? “来来来,先尝尝那个肉。” 长寿坐上位子,夹了块肉放在程骏碗里。 接着另外几个菜也依次帮他夹上,瞬间碗里堆满了。 程骏觉得比预想的要好多了,都熟了,咸淡的掌握度及格,虽然卖相不怎样,但能下口。 他吃得慢条斯理,长寿不吃,看他没做出挑剔,心下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不吃?” “全都烧给你吃的呀!”长寿甜甜笑着,“而且,我发现我烧得太久了,没有什么胃口哎,感觉已经饱了。”” 长寿给自己勺了一碗汤。 一餐饭,吃得安安静静的,程骏吃饭时素来不多言。 放下碗筷,程骏擦了一下嘴。 长寿发现那碗辣炒排骨他吃的最多。 “那个排骨是不是烧得还不错?” “嗯,以前我妈也会烧尖辣椒炒排骨,她里面会放藤椒油,很好吃。” “那好呀,以后烧这道菜我都放藤椒油。” 长寿切了两块蛋糕,放在小盘子里,让程骏端着。 有些凌乱的裱花让程骏看出端倪,“不像是店里买的。” “真聪明。” 长寿娇娇地跑上去,像找大人讨糖吃的小孩子,有些羞气地抱住程骏,“我做的啦,是不太好看啦,但是你也要吃光。” 长寿拿着一个打火机带程骏上了天台。 天台没灯,黑漆漆。 “你站在那儿别动。” 长寿小跑上前,拿出打火机,小火苗点燃,夜风似要危险地将它吹灭。 她点燃地上的不明物,一颗火星燃起,顺着轨迹蔓延,带着烟火团在闪耀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瞬间成为黑暗里最独一无二的美丽风景。 明灭的一簇簇将长寿环绕着,像个温柔的公主一般,开心大笑,她仿佛是在施展魔法,为黑夜点亮一颗颗星星。 而她充满爱意的眼睛就是今晚最亮的星星。 “生日快乐。”她朝着程骏开心大喊。 被星火照耀的长寿让程骏的大脑有些恍惚。 他站在黑暗中,心头的血液加速循环着,暖融融。 以前他还有父母的时候,他的生日也是快乐而平凡的。 今夜,这种被人珍视的平凡和快乐再次袭上心头。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莫名地,程骏心里这么问自己? 她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他深知,在严嵩的“推波助澜”下,他们才有了开始。 辛苦的准备的晚餐,首次尝试却卖相不佳的蛋糕,还有这些幼稚的生日烟花。 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千方百计带给他快乐。 而自己...... 心一阵紧缩。 愧意来袭,是心有了辜负。 这时的程骏从没想过,长寿要的是永远,而他背负着自己的欲望,渴望强大,最可怕的弥足深陷就是不自知。 长寿不知道程骏此刻心里澎湃杂乱的情绪,她跑上前,裙子迎风摆动,火舞似的纱摆衬得她清灵动人,似不真实。 当她环抱住程骏,她又是那么真实,就在这么朦胧的一刻,程骏脑中朦胧一念,她这么抱着他真好。 程骏不爱吃甜的,但这次切的蛋糕他都吃了。 微甜,还有淡淡的水果味。 蛋糕放进嘴里,入口即化。 他吃一口,长寿也吃一口。 第49页 站在阳台俯瞰万家灯火,星星点点,都是城市的微小印记,一片开阔,一片明朗。 虽然今夜天空无星,但他们身后最漂亮最炙热的那一团还在燃烧。 今日不是长寿的生日,她心中却有个愿望想许,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一口蛋糕吃完,程骏看着最远处的一抹明亮,还是他平常惯用的语气,有些凉,平缓,也添了一份柔情,“谢谢。” 长寿踮起脚尖,攀上他的肩膀,亲吻上他的嘴角。 长寿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一种痴念。 原来在黑夜里看一个人的眼睛会看得更清楚。 深邃如海,她没完全看透,太深,瞳孔里,是她的样子,他的眼中有她。 他们鼻息相贴。 “程骏,你爱我吗?” 她如星的眸子是沉沉的情愫,发丝飞舞,像是黑亮极滑的缎带,飞到程骏脸上,刮得他脸痒。 这一次,程骏狠狠吻住长寿,闭上双眼,激烈的齿、舌、触碰,带着痛感和颤、栗,似要吻到地老天荒。 背后的烟火团已经燃烧殚尽,徒留毫无重量的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长寿微睁眼,面前的,是她的爱人,她爱他。 他爱不爱她? 他吻她,这是什么答案,哪本书说的,不回答,就是否认。 明明亲吻那么狂热,亲密,和不顾一切。 她双眼温热,眼角滑下一滴晶莹,随风飘散而去。 就这样吧。 不管爱不爱,她爱。 第20章 喜欢小飞机还是玻璃球? 辣椒炒排骨此后经常出现在他们的饭桌上,长寿越烧越得心应手。 每次,程骏负责光盘。 他们三五不时地会在家开伙,炒点菜,煲个汤。 长寿竟觉得自己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架势了。 她不爱洗碗,程骏负责洗。 她在阳台上种了薄荷和柠檬,把它们照料得很好。此外,她放置了一个竹藤椅,周末的时候,她会在有阳光的时候晒太阳,然后眯个小觉,那个时候,她特别想念家里的阿黄,如果它在这儿,一定会赖在她的脚边睡觉。 程骏不喜外出,学校回来后,除了功课,他还要自己做程序。长寿看不懂,经常,他对着电脑一晃就到半夜。他的书桌上有许多金属钣金部件,材质各异,零零碎碎,放在一个很大的收纳盒里,一得闲,他就喜欢动手拼接制作,她看下来,觉得应是无人机上的某个部位零件,但是,他从没有完成过一个完整的无人机。 他对无人机痴迷,但他自己身边却没有收藏过任何一个无人机。 秋去春来,又是一年。 烟雨四月,清明时分,冷雨一直淅淅沥沥,带着春寒,刺骨。 程骏和长寿回了榕城。 程骏带了一束白菊,长寿跟着他,去了长安墓地祭拜他的母亲。 那一日依旧细雨纷纷,两人同撑着一把黑伞,在万千墓碑中穿梭,姗姗到来。 他本是冷峻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肃冷与无情。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十分漂亮,依稀看出,程骏的眉眼生得像他妈妈,清眉朗目。 长寿的生日就是他妈妈的忌日。 她曾经许诺,这一天,她要和他一起悼念他的母亲,不过生日。 白菊环绕,永远定格在她母亲巧笑嫣兮的时刻。 程骏一直看着墓碑,心中定有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长寿再度想起第一次见到程骏的时候,倔强,清冷,无依,眼中却有着对生活不屈,坚毅的光芒。 他身上有刺,懂得自我保护,也隔离了所有人,他有坚硬的铠甲,却少了好几分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春肆意,柔软友善。 很大原因跟家庭的巨变,以及母亲的离世有关。 那时的他心里有道很深的伤口,却从不与人诉说。 她好奇,在他未经历那些痛苦之前,他的青少年时期是怎样的一种样子。 是会每天笑着,无忧无虑,放学打球,一回家就吃上妈妈的饭,周末时光,陪妈妈去超市买东西,或者和父亲下棋谈社会新闻吧。 无波无澜,平淡快乐。 即使到现在,她也知道,他还没完全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能做的就是陪着他。 她相信时间。 淡化执念苦痛,也能,爱上她。 长寿撑着伞,程骏在碑下烧了点锡纸,火焰燃烧,平静阴森的墓地里,灰烬的味道一点点弥漫。 “妈,我很好,明年再来看你。”程骏烟雾般的眼睛带着些混沌和不舍,说这话就跟这细雨一样,又清又冷又柔。 “阿姨,您好,我叫严长寿。”长寿恭敬地朝着墓碑鞠了一躬。 话落,程骏牵着长寿离开。 未走远,长寿忽然转身。 第50页 “你等我会。” 长寿回到墓碑前,“阿姨,我会好好照顾程骏的,以后每年都来探望您。” 说完,又鞠了一躬,小跑回到程骏身边。 “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重新将阿姨的祭品摆摆整齐。”长寿淡淡笑着。 晚上,陈叔让厨房煮了长寿面,长寿让他们别买蛋糕,吃个面过个嘴就行了。 入睡前,程骏敲响长寿的房间,因为住在严宅,两人分房睡,以免旁人碎嘴。 长寿看见程骏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他递给她。 “给我的?” “嗯。” 长寿打开,是一架小型的无人机,黑色的机身,四个轴和一个螺旋翼。 “生日快乐。” 长寿触摸机身的手一顿,心尖颤动,眼波流转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这是我自己做的,操控十分简单,马上能上手。” 程骏的话一字一顿间都像美好的一束光打入她心上,这是一种幸福的爆炸感。 “我是不是第一个收到你做的无人机的人?” 长寿眼神脉脉,带着一种未知的期待。 程骏的脑海中一个画面忽然闪过,那人有一双清灵带着笑意的眼睛,封存的记忆太久,已经是像被水泼撒过后的糊烂画像,破碎不堪。 “嗯。”他极好地掩饰住那几秒的失态,摸摸长寿的头。 “我要好好收藏。”长寿得到想要的答案,笑容遮也遮不住。 它很珍贵,因为它是唯一的。 他们在严家短暂逗留两天就会回学校。 罗军来了,风尘仆仆,脸上续着胡渣,看着很疲劳的样子。 长寿见到他十分高兴,大半年不见,他好像又黑了,皮肤是偏黝黑的古铜色,头发剃得比一般的板寸还要短,十足的阳刚劲。 “咦?罗先生,你怎么回来了?”陈叔惊讶。 “怎么了,陈叔?” “罗先生被老爷安排去北方的余霞省大半年了,没想到这就忽然回来了......” “陈叔。”罗军喊了一声。 陈叔欲言又止,闭上了嘴。 “我爸太坏了,你这几年天南地北乱处跑,就没真正安顿下来过。”长寿注意到罗军眼里的红血丝,对于严嵩“苛待”下属的行为深以为然。 这次长寿回来,他按耐不住自己的心,以前她在外地上学,他没有充分理由去探望。 这几日他本在北方的一座半开发的三线城市勘察地皮情况,那里住宿条件差,水资源稀缺,好久没有收拾自己,过得太糙,他也没放心上。 昨日晚上他赶了飞机过来,谁知飞机中途迫降,他又在迫降城市买了大巴车票乘了四个多小时才赶了过来,他在车上换了衬衫,想着,在她面前体面干净些,摸了把脸,才知,糊涂了,胡子没刮。 但总算,人见上了。 “我反正一个人,在哪儿都一样。” 罗军婉转地解释,面上毫不在乎。 “生日快乐。” 又是一个盒子。 “我猜又是玻璃球对不对?”她的表情精灵古怪,弯弯浅笑的眉眼让他恨不得放在心里永久收藏。 虽舟车劳顿,但是看见她的笑,一切劳累都是过眼云烟了。 “真聪明。”罗军夸她,他平常不笑,笑起来总让人感觉怪异,他干燥的嘴唇微微扬起,冷酷凶狠的表面下,是一腔柔情,笑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显得不那么奢侈。 长寿拿着漂亮的玻璃球上下颠倒摇晃,里面彩色的晶片摇曳舞动,似曼妙少女跳舞的样子,看得她目不转睛。 “这是严董给你的生日礼物。” 是一双私人定制的钻石高跟鞋,闪闪发光,价值高昂,彰显着高贵与美丽,严嵩在自家女儿身上砸钱一向不手软。 长寿看了一眼,就放在地上。 严嵩因为事业原因,常年忙碌,一年都见不上长寿几面,父女间总有些疙瘩解不开。 “严董这近半年的时间都驻在外地,不过,差不多年底的时候,他会将工作重心继续放在榕城,不会太频繁奔波了。” “随他去。” “他其实一直很挂念你,这次他出去那么久,是因为和你大伯在余霞省的地皮合作项目,忙完这阵,他说想要好好休息一阵。” “大伯?”长寿从不知道自己有个大伯。 “他一直居住在余霞,所以你没见过,年底,他应该会和你父亲一起回来,到时,你定是会见上他。” “嗯。”对于这个从没见过,从没被严嵩提过的大伯她没太多想认识的欲望。 自个亲爸一年见不上几回,父女俩都半生熟,何况素未谋面的大伯呢。 亲情这块,长寿从小凉薄。 “程骏和你一起回来的?” 第51页 “嗯,他在上面呢,我让他下来。” “不用了,随便一问。”罗军沉下呼吸,脑子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到了困意了,“我走了,再见。” “怎么这就走了?”屁股还没坐热。 “回了,下午赶着飞余霞呢。” “你……这次回来这么赶,就是为了给我送东西吗?” 长寿顿觉心里过意不去。 “严董吩咐我送来的,没事,他会给我报路费的。”难得,罗军开了一次玩笑。 “他怎么这么折腾人!” 罗军笑笑,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严宅。 罗军离开时,转头,看了长寿一眼,逆光中的长寿十分美丽,就像那斑斓的水晶球。 下午,程骏已经整理好背包,来到长寿的房间找她。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水晶球,正是今日罗军送给她的。 她将它放入一个大木柜里,放眼看去,木柜的上下两层都是一个个水晶球,每个水晶球里都是漂亮的娃娃,底部沉淀着亮闪闪的晶片。 小时候,程骏看见过一些小商品店里都会卖这个东西。 她怎么还有收藏这个的爱好。 长寿将那个水晶球摆好,一关上橱子,嵌橱柜里的镜子里出现了程骏的身影。 “呀!”长寿吓了一跳。 “你喜欢收藏这个?” “不是。”长寿笑着摆摆手,“罗军送的,都是生日礼物。” 他送的?程骏打开柜子,又细细瞧了一瞧,廉价的玻璃渣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每年送这个,都不腻吗? “你喜欢?”程骏不经意地一问。 “喜欢啊。” 长寿不假思索地回他。 这笑刺眼,程骏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堵。 “哦。”他关上柜子,眼不见为净。 下了车,两人再度呼吸上翟州新鲜的空气,虽然离开两天,却有久别重逢之感。 他们都很喜欢翟州,不同于繁华,霓虹闪耀的榕城,它有悠悠古韵,也有怡人秀美风光,它是一座稳重,慢节奏的绿色城市。 他俩去了附近的超市,长寿晚上做海鲜拉面。 去付账的时候,看见不显眼的地方摆放着青团,长寿顺手拿了两盒。 “少吃点甜的。” “我喜欢。” 长寿现在烧菜有一手,她自认在这方面还有些天赋。 她的嗅觉和味觉都敏锐。 面上是蛤蜊,切块的梭子蟹和大虾,浇上特制的汤水,简直完美。 她给程骏端了一碗。 然后她去沙发上拿了两个青团,吭哧吭哧吃起来。 “正经吃饭的时候,少吃点不易消化的东西。” 两人在一起后,他发现她很爱吃糕团类的甜食,正经饭桌上的菜她没特别热衷的,就爱甜。 “我不想吃面了,我就吃这个。” 程骏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也不能掐着她的脖子逼她吃。 两人各自对着面前的食物大快朵颐,长寿忽然笑了起来,还咯咯笑个不停。 “傻了?”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 “我想到高中有次看见有个女生向你表白,送了你青团,你带回了家,结果全是被我吃了。” “是,还被我抓个正着。” “那时候你怎么想的?”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吃。” “喂,说真的,你有时候真挺无情的。” 长寿瞥他,说得似真似假。 “别忘了,无情的我刚送了你一架无人机,花了好几个夜晚赶制的。” 他说话的腔调一向酷酷的,不轻易对别人上心,这次,他主动“献殷勤”,她当然美滋滋。 长寿心口泛甜,屁颠屁颠跑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歪着头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程骏总觉得后面贴着的是一个粘得拉不开的牛皮糖,在这里,她不时就会上来一个熊抱,爱怎么高兴怎么来,说是行使女朋友的权利。 程骏起身走向沙发,长寿挂在他后面,双腿缠住他的大腿,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他一度怀疑,他会被她勒窒息,力气挺大儿。 “行了,下来。”程骏拍拍她的手。 “我不。”长寿兴致上来了,就想玩点小情趣,脸上扬起你能奈我何的小得意,“你叫我一声宝宝,我就下来。”她偷笑。 “宝宝”一词让程骏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幼稚不幼稚?” “不幼稚,我爸就喜欢这么叫我。” “你爸是你爸。” “哼。” 程骏今日看她十分耍赖,想着治治她。 他忽地后倾身子,长寿害怕得叫出声,不慎整个身体跌落在沙发上。 她拽得他紧,程骏一个控制不稳,也自食其果,朝下倾倒。 长寿的手挂着他的脖子,两人眼睛瞪眼睛,沙发承受着两人的重量,陷得很深。 第52页 “叫宝宝。”星眸闪闪,带着蛊惑意味。 程骏虚扶着她的手臂,惊魂已定,但这心还扑通扑通,跳得快着。 她专注地看着他,像只无辜的小鹿,两人紧贴着身子,柔软的丰、盈蹭着,大脑一阵气血上涌。 他不要叫。 他用了最简单暴力的方式,堵上她的嘴。 唇、齿、交、缠,吸取她深处的甜味。 一发不可收拾,彼此的衣衫、、褶皱凌乱,呼吸加重。 程骏抱起她,像抱小孩似的,长寿被他激、烈、深、入的亲、吻弄得云里雾里,脑子一片浆糊。 米色的条纹床单,被子被他们滚、得乱糟糟。 穿上的衣服程骏是个翩翩君子,高瘦清俊,总与人隔着距离;脱下衣服的他,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精瘦白皙的躯、体有着男性的力量,每次他们做这种事,她能在他眼中看见沉迷,凌乱还有快意。 他驱、动自己的身体,不停歇地去接近她的珍贵地,彼此的融、合就像水容纳川,十分契合。 在最巅、峰的时刻,他们低低、呻、吟,缠、抱彼此。 结束后,脑袋放在长寿颈边,鬼使神差,低语,“小飞机和玻璃球你喜欢哪个?” 长寿还在快乐的边缘,脑袋还未恢复清明,“嗯?” 程骏亲咬她白嫩的耳垂,重复了一遍,“小飞机和玻璃球你喜欢哪个?” “小飞机。”长寿娇娇细细地回他。 她的身体软软的,她这话比她的身体还软。 程骏又起了欲、念,再次探、入,卷起又一层汹涌的浪涛。 长寿经受不住,只能抱着他这根浮木,随着他起起伏伏。 年轻的身体就是经得起折腾。 大二暑假的时候,各个实习机会纷至沓来。 程骏整个暑假要留在学校的无人机研究所见习,他的成绩卓越,早已被教授看中,每年学生中的见习名额只有三名,十分珍贵。 而长寿,她会和毕越去外地安蔡的一家香料厂实习两个月。 七八月是安蔡天气最热的时候,茉莉花在那个时间段开得最好,香料厂里的调香师会用古法来制作茉莉香膏。 这门制香手艺叫“冷吸法”,制作工序繁琐耗时,最起码需要两个月才能制成一批上等的茉莉花膏。 除了在香料厂见习,她报名参加了茉莉游学,一共三个项目,茉莉花田采摘,茉莉花茶制作以及茉莉花膏的制作和体验。 乘着大巴来到安蔡,在站点停下,入目就是一大片茉莉花田,脆生生的绿叶,上面都缀着珍珠一般白润的茉莉花骨朵,纯洁,没有瑕疵,香味更是让她缓解了长时间坐车的疲惫。 她看见采花的花农背着竹筐在太阳西下前返家,她们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长寿觉得挺好听。 她们住在乡下,总看见年轻的采花姑娘,她觉得这儿的采花姑娘特别美丽,她们爱穿棉麻布料做的衣衫,青色,白色,淡橘色,清清浅浅,幽幽静静,若在青色烟雨里,她们在石子路上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简直就是一幅美画。 她们爱戴青色的方巾固定住长发,或者皮圈上绕几朵茉莉花然后扎起头发,头发自然飘着香味。 长寿安顿下来后,隔日就带着毕越双双买了一套具有当地特色的麻布裙,跟着当地姑娘讨教制作简单的茉莉花圈。 两人用绕着茉莉花的皮圈扎起头发,都笑得格外开心,天然去雕饰,大自然就是最美的馈赠。 生活的步调也缓了下来,除了乡下蚊虫多,长寿觉得这个地方特别好。 香料厂一位老道的调香师在当地可谓家喻户晓,他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调香师,也是茉莉花膏制作工艺的一把手,在这个行业已经三十多年了。 他总穿着白色布褂,脚穿黑色的布鞋,见人笑容可鞠,他脸上的岁月褶皱充斥着智慧和一份随遇而安。 他不急不躁地向学生讲解,传授手艺的过程中,似也在讲他的故事,他的人生,娓娓道来。 罗军在长寿旷然简易的见习生活里又这么地悄然而至。 那日,在石板路上,长寿在逗一只小猫咪。她这一抬眼,就看见蔓延着青苔的石桥上站着罗军。 长寿一笑,撸顺小猫咪的毛发,小猫咪软软地喵喵叫着。 罗军走下石阶,长寿抱着猫咪走向他。 第21章 解情锁 “在这儿也能碰到?”长寿不可思议地一笑。 罗军表情轻松舒缓,少了平常的肃冷和生人勿近的戾气感,“在这儿怎么样?” “我喜欢这儿。” “严氏在这儿收购了几家香料厂,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哎,又是我爸吩咐你这么做的是吧?”长寿叹口气,“我好着呢,在这儿能学到好多东西。” 第53页 “那就好。” 傅玠旸这段时间在学校的研究所泡着,程骏和他就隔着一张桌子,不过傅玠旸不像他每个工作日都来。 日暮西沉,接近下班时间,傅玠旸忽然问程骏:“明天我要去安蔡,你去不去?” 傅玠旸问得没头没脑,安蔡?不是长寿见习的地方吗? “怎么?” “毕越在那儿,我去找她,你小女朋友不是和她一块见习去了吗,你要不要去?” 毕越,他见过的长寿的室友,原来如此。 明天是休息日,想了想,他点了头。 香料厂里那位刚年过六旬的调香师张老有个七岁的孙女,有时他去香料厂的时候,也会带着她去厂子里。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小女孩和长寿慢慢熟稔起来,长寿住的地方离她家很近,她经常在吃好晚饭的时候,蹦蹦跳跳地去找长寿,要她和她一块踢毽子,跳皮筋。 这日傍晚,她来找长寿,碰巧,罗军也在,在楼下刚吃了饭。 小姑娘看见陌生的罗军,睁大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哇!你好壮呀,像动物园里的大黑熊。” 说着,用一根小指头戳戳罗军手臂上的肌肉,硬邦邦的。 罗军从没和小孩接触过,对着她这童真的动作,不知作何反应。 小姑娘看着面前的“大黑熊”脸上表情也是硬邦邦的,有些凶相,她拉住长寿的衣摆,靠在长寿腰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继续盯着他瞧。 “罗军,你都吓到她啦。”长寿噗嗤一笑,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姐姐,姐姐,田里有好多萤火虫,我们去抓好吗?可漂亮咧!”小姑娘捏着她的衣角摇啊摇,眼里带着祈求。 “好啊。” “哇!”“小姑娘开心地在原地跳起来。 正要牵着长寿走,她又往后瞄了一眼罗军,她忽地放开长寿的手,蹦到他身前,一本正经地说:“你要一起去吗?” 罗军看了长寿一眼,像个呆木头一样。 “你不会说话吗?” “我会。” 小姑娘欢快地笑,拉起罗军的手,然后牵着长寿,“抓萤火虫喽。” 乡下地方,田地花圃和屋瓦房随处可见。长寿瞧见近处一片花圃中,有些细细碎碎的欢声笑语和小孩追逐的脚步声。 因为这里不明亮,只有一盏村民自己安装的小灯泡悬在一棵树的枝头,蛾子向它扑着,灯光明明暗暗。树下三两老人家拿着蒲扇,坐在小木凳上,唠家常。 这场景挺像长寿小时候生活的乡下。 “姐姐,姐姐,我看见萤火虫啦!”小姑娘兴奋地指着远处,长寿顺着方向看,果然是看见了几颗小光点。 小姑娘肩上本就扛着一根很轻的扑物杆子,现在她撒欢似地跑向花圃,像只机灵的小野兔。 田地里刚施的化肥味,花的淡香,蟋蟀和癞□□极具辨识性的叫声,以及小腿处被蚊虫叮咬的痒感忽然让长寿有一种身在童年的错觉。 “罗军,你有见过萤火虫吗?” “没有,那处几个小点就是了吧。” “是的,我们也过去,被它们萦绕的感觉一定很好玩。” 待他们陷入花圃中,周边的光点越来越多,萤火虫似是留恋花丛,一大波都聚在花间。 长寿轻轻触着光点,光点极速逃开,却又不好运地扑入小孩的扑网里。 “这花挺香。”茉莉花味道清雅,有一种脱俗感,罗军觉着它比其它的花好,虽然他不识花。 也许也是因为前几日他单独去拜访香料厂的张老时,他说的关于茉莉花的一个古老的故事。 “嗯,罗军,茉莉花膏月底就能出成品,到时你带盒回去。”黑暗中,长寿在罗军耳边细细说着。 “我一大男人用什么花膏。”罗军想都没想就惯性拒绝。 “这花膏是一种固体香料,男女受众都有,能助眠,滋养皮肤,用处很多,又不是只有女生用,我还想着带几盒给程骏呢。” 罗军心口一堵,正巧一只蚊子栖在他的臂上,他狠狠一拍,一小摊血化开。 “成,我捎一盒回去。” 萤火只有在黑暗中才会凸显它的独特,获得人们的关注。 夜色下,看不清人的脸,也不能辨析脸上的表情,就这样,罗军一直在长寿面前那份拘束性的敬重解开了一些禁锢。 他本就话不多,但今晚的花很香,之前张老和他说的关于茉莉花的故事一直在他脑海里窜着。 “听说茉莉花的前身没有香味,是一位保贞洁的女子的魂魄附在花上后而带了香味,所以它又叫香魂。” “罗军,这种神鬼之说你也信吗?” 长寿没想到这种哀怨悱恻的古老传言会从罗军口中说出,他的强劲拳脚以及生意上的狠戾果断才是他的象征。 第54页 “信了就是真,不信就是假,有些时候只是愿意去相信罢了。” 长寿笑了笑,道:“罗军,我怎么觉得今晚你有些不同。” “喔?哪里不同?” “这样子,我再问你个问题,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共葬,相传最后化蝶在一起,完成生离死不离的誓言,你相信他们最后成蝶了吗?还是葬于冰冷的泥土下,永世遗憾?” “我相信他们成为了蝴蝶。”罗军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迟疑。 罗军一般说事都一本正经,不掺假意。长寿以为他对这花花世界的悲惨爱情会嗤之以鼻,却不知他刚回答的语气中有了拥护的情感。 原来坚硬刚强的大男子心尖的柔软和善良一旦释放,会更加充盈,感染他人。 反之,若这么问程骏,他不信的可能性还大些。 “梁祝是经典的爱情名剧,越剧版的《梁祝》和川剧版的《柳荫记》我都看过。” “原来铁汉当真有柔情,哈哈。” 长寿和他聊得愉快,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可爱。 小姑娘在别的小孩的共同帮助下,扑物网里都是萤火虫,她卸下网布袋,快速地打了一个结,椭圆形的白布包里都是荧光,像黑夜中的一颗夜明珠。 “姐姐,姐姐。”小姑娘叫着跑过来,“你和大黑熊一起解开这布袋,到时候全部的萤火虫都会飞出来,那个时候最亮了,可漂亮了,这样,你们也会永远在一起喔。” 这话说得玄妙,从孩子口中说出来就是童言无忌,长寿虚浮一笑,并没有接那布袋子。 “快点呀,快解开,我要看萤火虫飞出来。”小姑娘在原地蹦跳,急不可待。 小姑娘将长寿和罗军的手放在眼前的布袋上,眼睛中那份焦切的希冀不忍将它打破。 “打开吧。”罗军道。 两人温热的指尖相碰,都有些僵硬,最后一起打开了布袋。 萤火虫瞬间一颗颗飞出,它们像是坠落人间的星星,现在它们返回归处。 它们汇聚的光很亮,小姑娘开心地大叫拍手。 长寿和罗军受到感染,相视一笑。长寿的脸上有一片斑驳的光纹,她的眼睛盈盈闪着一层自行分泌的水光,这样看着,几分妖娆魅惑,却也没掩饰去骨子里的净透纯真,这是一种无法复制的矛盾美感。 罗军心突突跳着,借着这黑,他看得贪婪谨慎,最终没敢逾越一步。 他却不知,几颗萤火将他眼睛擦得发亮,长寿获悉了他眼神中那一抹不寻常的炙热。 长寿放开两人虚握着的手,牵着小姑娘一起去追赶萤火虫,借此赶走心中那一种不寻常的感受。 罗军遥看她们,指尖的温热仿佛还留存着最后的温度。 傅玠旸开着一辆大吉普,捎上程骏,上午出发去安蔡。 程骏有些无聊,翻看朋友圈,瞧见杨喆安发了条七夕快乐,下面是他和徐露的亲密合影。 “今天是七夕?”他转头问开车的傅玠旸。 傅玠旸调整开车姿势,左手搭在车窗口上,右手控制着方向盘,说道:“谁不知道今天是七夕!” “我不知道。”程骏一本正经地回着。 “你日子过傻了。”傅玠旸一脸的吊儿郎当。 这家伙,原来去安蔡是找女人过七夕,顺便带他,却明面上不说清楚。 看来,对那个毕越,他是很上心的。 长寿这边在协助工人在植物油脂上更换茉莉花,保持花朵的新鲜。 临近中午,厂长助理进入场地,说着:“下午的活可以停停,休半天。” “今天下午怎么无缘无故休半天假呢,不是什么节假日啊?”长寿疑惑。 厂工助理笑笑:“今天是七夕,到这天,我们当地的姻缘庙就特别热闹,许多小年轻都会去那儿凑热闹,下午的时候还有个解情锁的风俗活动,还会有僧人在那儿转经筒诵经,也算是我们当地的一个小节日吧。” “听着好想去瞧瞧。” “去呗,这次你过来就被你碰上了,那儿求姻缘特别灵验。” 长寿和毕越一起去了姻缘庙,大多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最醒目的那颗大树上挂着许多红条子,这是姻缘树。 粗大的树干周围环绕着好几圈铁链,铁链扣里悬着一把把小锁,估计,这些锁应该和那个解情锁的风俗有关。 年轻的女孩们手拿一根香,虔诚地叩首,然后将香插进庙前的大铜鼎里,为自己求个姻缘美满。 长寿买了一根香,毕越跟着她,也买了一根。 长寿一脸笑意看着她,毕越娇羞地横了她一眼。 拥挤的人潮之中,长寿看见罗军在树前逗留的身影。 她跑过去,“你也来啦?” “全镇的人都来了吧,来凑凑热闹。” 第55页 罗军身边的两个随从也一身便装,融入进这热闹的烟色。 忽然,庙内一声嘹亮的钟声响起,黄袍衣衫,红色袈裟的僧人整齐站着,在大雄宝殿内,金色大佛面前,盘腿坐着,双掌合十,闭眼诵经,还有另外一行僧人在殿外转经筒。 “念经啦,念经啦,选钥匙啦!”有个穿着灰布衣的老太持着一个大箱子出现在寺庙门口,那颗高大茂盛的姻缘树离得她近。 她嗓子一喊,众人纷纷上前排队,一切安静有序的进行着,山头只有僧人念经的声音,人虽很多,但是身在此间,却觉空灵飘渺。 想长寿和罗军这种外来人一头雾水,长寿拉着一个姑娘问:“你好,你们为什么要排队?” 姑娘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要想解姻缘树的锁,必须拿那老太箱子里的钥匙,只能拿一次,若你选的钥匙开了你选中的锁,那你所求的姻缘必会成,若开不了锁,就只能明年了。” “可是这么多把锁,这么多把钥匙,打开的概率很小啊!” “是小!这不,大伙一是凑个热闹,二是沾点吉利美满,不做太多想法。”姑娘最后提点了长寿一句:“今日僧人在山头转动经筒,所居方圆一带可得吉利美满,所以解情锁放在这一天最灵验,默念心上之人姓名,在佛经的拂照庇护下,若解了情锁,这人的情缘定会得到佛祖的保佑的。” “那之前有成功......”长寿话问半句,那姑娘似没有时间和她闲扯了,排上了后方的队伍。 她是想问之前有成功解情锁的人吗? “长寿,我们要不也试试。”毕越眼神飘向长长的队伍。 最后,长寿,毕越,罗军,以及他的两个随从都进入了队伍之列,也可以说是被人群挤进去的。 这儿,前来的年轻人都会取那把钥匙。 这把钥匙似是那佛祖一样高的爱情信仰。 长寿他们排在队伍后面,前面拿到钥匙的人去解锁,却都是落寞而归,结果可想而知。 有一个年轻的少年,看上去刚成年,他挑中一把锁,可是打不开,他年少冲动急躁,拿着手中的钥匙去解别的锁,但是都打不开,急红了眼。 姻缘树旁,站着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是这颗姻缘树的打理者。 看着这个少年鲁莽的行为,一笑,上前与少年说:“小伙子,若你手中的钥匙打不开你选中的第一把锁,那就明年再来吧。记住,看中的第一把锁打不开就不要试了,多试无益,你在佛祖脚下呢。” 小伙子脸红似地逃开了。 未能成功开锁的钥匙都会归还给老太,放入她脚下的另一个箱子里。 他们说,只有开了锁的人才能将锁和钥匙拿走,赠予心上之人。 终于排到长寿拿钥匙了,布衣老太持着箱子,她脸上是褶皱的干纹,脸部的皮肉下坠,十分苍老,但是一双眼睛是清清亮亮的,没有老年的浑浊不清,闪着一层智慧的光芒,像是能洞察人心。 “你好。”长寿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小姑娘。”老太慈祥的笑了,沧桑的外表下遮挡不住她自若安然的气度。 长寿,随便选了一把钥匙离开。 当这把钥匙握入手心,她心中默念程骏姓名,她选了一把锁,当钥匙插入孔中转动时,她想用力旋转,但是没有余地,没有匹配上。 她心中自是带着侥幸,但也能猜到失败的可能性之大。 她巡望四周,年轻男女愣是用劲转着钥匙,却是无果,一把把小锁紧贴着褐色的树干,怎么也分不开。 罗军手中也有把钥匙,他跟着匆匆的人群来到那颗姻缘树下,他心中无法默念那个姓名,脑海中那张脸却已经百转千回,神秘的经文充斥于他的耳中,眼前的树像个神灵,他匍匐在他脚下,十分渺小。 他随意锁定了一把锁,正想将钥匙插进去,但是却被旁边的人轻轻推了一把。 “先生,这把锁能否让给我,我刚拜过了,这把锁是配我的钥匙的。”一年轻女人边说边双手合十朝着那把锁一拜。 罗军让了道,走向别处,没过一会儿,他听见那女人喊:“不会呀,怎么会不是呢。” 女人的声音竟听着有些凄厉,站在树前一直喃喃自语。 罗军瞥见临近于树根的一把锁,它贴着湿润的泥土,似乎被人长久遗忘于角落。 他蹲下身子,用钥匙的头部弹去锁口沾着的黑泥,然后插入钥匙,他轻轻一转,锁扣弹开,这把铁锁从铁链处解脱,落在松润的泥地上,没有丝毫的声响。 他的心神凝聚在此,却又被现实中的自己拍得涣散,他飞快地拾起那把锁,将锁和钥匙放入自己的口袋中,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 第56页 他站起身子,立定的一瞬间,心在加速跳着,眼前都是急切,败兴的人在萦绕。 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迅速转身,长寿看他表情有些不对,有些魂不守舍,用手掌在脸前晃了晃。 “没事。” “罗军,我的没匹配上,你有成功吗?” “没有。” “这个看着有点骗人啊,我看在场的没一个是能解锁的。” “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太可信。” “嗯。” 当佛殿内的经文被念完,僧人合上泛黄的经书,一切回归平静,来人将拿着的钥匙也纷纷归还于铁盒中。 人们纷纷下山离去。 中年女人和那个老太抱着铁箱下山头。 “归还的钥匙里少了一把。”老太确认地说。 中年女人清澈的眼里泛起波纹,山头的阳光映照在她脸上,侧脸的弧线温柔又静美。 老太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良久,等女人继续下着山下的台阶,她也趋步跟上,稳重的步伐显得她的的身子比中年女人还要硬朗。 回去的路上,毕越收到傅玠旸的微信。 “傅玠旸和程骏来了。” 长寿听见,尚且还在迟钝反应中,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程骏怎么会来?”长寿眉头抹上惊喜。 “是傅玠旸捎来的准没错。”毕越心思细腻,知道傅玠旸肚子里的花样。 她眼梢娇俏明媚,说来就来,平时嘴巴上总是吊儿郎当的,但是特殊的日子倒也记着,算是有心的。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寿的心飞出去了,想立马见上他。 正巧,程骏的微信传来,跟她说已经到安蔡了,给了她一个地址。 罗军与她们两人分道离开,衣服口袋里的那把锁有些重量,他回想着在姻缘树下遭逢的一切,梦幻一般,却真实发生着,片刻,他心里自嘲,就算没有程骏的出现,他也没有可能和长寿走在一块。 他不急着回住宿处,走着,走着,听见不远处传来戏曲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在一大木门前停下,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这是长寿所实习的香料厂里那位老调香师的家,他姓张,他来过一次,是陪着长寿来这儿送干花。 他走进去,张老躺在一张藤椅上,身边是一张小木桌,上面沏着一壶茶,还有一个老旧的收音机,里面有个磁带,两个空心小孔上的小锯齿在不停转着,这戏曲就是这么播放出来的。 罗军不知道这是什么戏曲,唱得字正腔圆,嘹亮高亢,柔情与情愁参半,他站在大门里,安静地听着,旁边一层层扁平的圆形竹篓里晒得都是干花,香味淡淡,还存着较浓的被阳光晒得极为干燥的气息。 张老睁开眯着的眼睛,来了客人,他关了收音机,顿时院子里恢复了沉沉的安静。 “您好。”罗军朝他微点头。 “你是那个上次陪实习小姑娘送干花来的小伙子。”张老笑得慈祥。 此刻,远处的山林传来寺院的钟鸣。 “今日山上一定很热闹。”“ “是的。” “你也去了。” “嗯。” 老人额头的几根银丝被风拂着,眼神悠远,似是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良久,他笑笑说:“今日有人解了锁吗?”“ 罗军没向老人坦明自己是那个“幸运儿”,只说:“有一个人。” “是吗?自从有了这个解锁节,今日那个人是第二个解了锁的。” “第一个人是谁?” “我不是当事人,几十年前的事了。”老人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闲聊了一会儿,罗军告辞。 临走前,张老喊住他,他的身子逆着傍晚不再火辣的太阳光束,清凉的白色丝质白袍贴着他微伏的身子,但是脸庞上沾着不少汗,看着有些虚。 “小伙子,那把锁会将你和你心爱的姑娘永远牵在一起的,直至死亡。” 罗军转身,远远的,他看见老人眼里有情愁还有艳羡,还有洞悉一切的笃定。他再次欠了个身,离开。 他像是在逃,他愿意相信老人口中那把锁附带着神明的力量,但是他有自己的命,他与长寿的牵连永远不会跨过爱情那道线,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 它也许能护佑爱情,但是它怎么去篡改所爱之人的姓名。 长寿爱的是程骏。 而他是罗军。 傅玠旸和程骏在一间小茶馆坐着,毕越出现后,他打了声招呼就把人带走了。 两对各奔东西。 长寿带着程骏在附近转了转,明天上午他又要走了。 在一条小河岸边有好几个两人坐的石凳,他们坐下。 “这个给你。”程骏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粉色的发带,发带很长,上面还掺杂着几小丝金色的丝线,他看着她说:“下午来这儿的时候,看见有年轻女孩子在用这种绳子编辫子,给你买了一根。” 第57页 “那你会编辫子吗?” 长寿侧转了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部洒落在背脊,说:“你试试。” 她心里挺高兴,他会想着她。 程骏虽说没有给女孩子编过辫子,但是他还是试着照长寿说的做了,他用发带捆住她全部的头发,然后顺着垂落下来的发带将头发分成三小束编成麻花辫。 他的指腹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几次发丝牵扯住头皮,每次这个时候他就问她疼不疼。 她回答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反而觉得挺舒服,头皮下血管里的血液流畅活跃地流动着。 她的脸上也是暖烘烘的。 辫子编得有些松散,但是挺好看的。 长寿转身看程骏,她的整张脸露出,小小的鹅蛋脸,眼睛特水灵,两颊的肌肤透着粉,她今天身上穿着朴素的布衫,配上长辫发型,活脱脱像个采花的少女,透着温婉和纯真。 她将辫子垂在胸前,细细看了一番,“编得还不赖。” 她朝程骏竖起一个大拇指。 程骏脸色柔和。 小镇上有很多香料铺,两人逛了几家。 “感觉每家的香膏里都有茉莉花味。” “安蔡的茉莉花膏是出了名的,月底我实习的厂新出的花膏你和罗军都拿一份。” “罗军?” “他也来安蔡了,还见过我厂子里的香料师傅呢。” “什么时候来的?” “四五天了。” 今晚的街道很热闹,也许是七夕的缘故,男男女女都是一对对的,每人脸上都是笑如春风。 此夜,昏黄的路灯柔和,河里的波纹柔和,夏夜晚风柔和,天上的星月光辉也柔和,就连情人间的密语也丝丝泛着软意。 七夕之夜柔和了此刻的时间。 程骏带着长寿回了他住的宾馆。 两人分隔了好些日子,那事今晚程骏做起来有些激烈,长寿都有些承受不住。 肢体交缠期间,松散的发带掉落,长发铺满了一枕头,程骏的脸陷入那层黑亮,有股浓郁的茉莉花香袭来,心神更是荡漾,他亲吻着长寿的耳际和颈部的嫩肉,身下的动作时重时轻。 长寿脸上热得出汗,两人抱得太紧了,她推了推程骏的肩膀,想空出点距离。 程骏身下的动作却更重了,长寿有点疼。 “疼......”长寿蹙起眉头。 此刻程骏的眸子深暗,牢牢锁住身下的长寿,他放缓身下的动作,头却倾下去,深深吻上,搜取她嘴里的甜蜜。 长寿被吻得喘不过气,良久,问:“你今天怎么了?” “没有,想你了。” 长寿脸一热,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肉麻的话。 话毕,程骏翻过长寿的身子,她背对着他,他亲上她的后颈,下身、就着湿润再次推入、进去,紧致的、收缩让他发出呻、吟。 两人换了几个姿势做,颠狂的欲、望在深夜翻滚,没有停歇。 隔日早上,长寿睡醒翻看床头的手机,有罗军的信息,今日一大早他就出发回榕城了。离开得突然,没有事先和她说。 她重新躺在枕头上,头还昏昏沉沉的,全身酸痛,不想动弹,昨天放纵了。 翻了个身,看还在睡着的“罪魁祸首”,谁知程骏睁眼正对她,长寿条件反射性地后仰,他好像在她背后盯了她好一阵了。 “看什么?”程骏盯着她问。 “罗军不说一声就走了。” 程骏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调回应她,然后闭上眼又躺了一会儿。 长寿捏他手臂,他也不理她,像是真的睡着了。 长寿上午请了半天假,吃完早饭后也已经快到中午了,和傅玠旸碰上的时候,毕越也在旁边。 长寿也是刚刚知道毕越原来是和傅玠旸在一起了。 这人狂妄,还有那么点目中无人,但是她看着他瞧毕越的眼神霸道中带着宠溺,毕越在他身边一直是乖乖的,像是被傅玠旸吃死似的,一物降一物。 傅玠旸的吉普停在路边,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用一根长长的胶质皮管接上了对面小楼下面的井水管道,在洗他泥泞不堪的车子。 他单手拿管子,单手插兜,也不怕管子里水忽然溅上他。 洗完后,地上一滩泥水,黑色的吉普黑亮如新。 毕越拿着个干净的布子想给车子擦擦,却一把被傅玠旸夺了去,有些蛮横的样子,说:“得了,别擦了,后视镜和车窗没水就行。” 罢了,捏着毕越的手不肯放开,他的指腹在她掌心捏了又捏,毕越羞得跺脚。 长寿靠近他俩的时候,重重地咳嗽了一身,傅玠旸像没听见似的,看向程骏,说着“来了。” 他朝着长寿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回去怕堵车,两对也没磨叽,傅玠旸和程骏正准备上车离开,就听见不远处小女孩的声音。 第58页 “姐姐,姐姐。”不停喊着。 是张老家的小孙女。 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风车,奔跑过来。 她过掉长寿和毕越,跑到傅玠旸和程骏身边。 一双眼睛眨阿眨,痴痴地看着两人。 傅玠旸和程骏被这小姑娘看得发毛。 她转头,声音尖尖亮亮:“姐姐,大黑熊走了,天上又掉下了两个帅哥哥。” “大黑熊?”众人疑惑。 长寿挠了下后脑勺,“是罗军。” 程骏眼神一凛,这小女孩都知道罗军。 小女孩绕着两个男人转圈圈,嘴里还哼着歌,此刻傅玠旸和程骏像两个呆子一样,不知怎么办,他们都不是喜欢小孩子的人。 长寿上前想牵起小姑娘的手,拉着她离开。 小姑娘不肯,扔了风车,大胆地牵起两个男人的手不放开。 毕越反应快,不知从哪儿拿了好几朵鲜艳的玫瑰,上面还沾着露珠,十分鲜艳。 她递到小姑娘面前,重新夺取她的注意力。 果然,小姑娘撒开了手,拿着花把玩。 “你哪儿来的花呀?”长寿在毕越耳边嘀咕。 “傅玠旸昨晚拿来的。”毕越轻轻道,还低眉望了傅玠旸一眼。 长寿顿时心里不平衡,横了程骏一眼。 推他们上车的同时,长寿在程骏耳边窃窃地暗语:“以后过节你也要送我花,不然不准碰我。” 程骏耳根有些红,她的话被离得近的傅玠旸听见,暧昧地瞧了他们一眼。 程骏急匆匆地微微点头,上了车。 等小姑娘再去找两人的时候,他们的车子早已扬长而去了。 在罗军收到长寿给他寄来的茉莉花膏的时候,他看见了窗外的第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秋来了。 暗香在不大的房间蔓延,罗军觉得他的脑神经松懈了不少,工作强度一向很大的他躺在办公椅上,遥望窗外,一贫如洗的天空,还有唰唰随风摆动的银杏叶。 升上大三之后,程骏除了学校研究院的课外项目外,一些全国性的设计或者创新大赛陆陆续续向他迎面抛来。 第22章 再遇 他特别忙,早上九点上课,很多时候晚上十点才回家,有一晚更夸张,在学校的自习室忙了一个通宵。 早上他回来的时候,眼睛熬得通红,长寿心疼极了。 那一段时间,长寿的课业显然比程骏的轻松多了,晚上回家后,她会在网上的视频里学做煲汤,放入一些补气的中药材,照料好程骏的身体,不让他累病。 渐渐,她从厨房白痴修炼成一个会做饭,会煲汤的巧妇,近期,她又在网上买了一个烤箱,研究甜品的制作,程骏不喜太甜的东西,她做的都是低糖和低热量的,令她高兴的是,程骏每次都吃得不少。 好消息来得很快,他的设计作品——概念飞行器“速星”获得了“创新杯”第五届全国未来飞行器设计大赛个人一等奖。 他这是一战成名了,也为学校扬眉吐气。 n大学生历年来在这个比赛上最好的战绩就是三等奖,a大曾梅开二度,两番折桂,这次程骏为自己赢了,也为学校争光了,他的光荣在学校布告栏的最显眼处挂着。 当他拿着证书和扎着彩带的金色奖杯回来的时候,长寿站在门口迎接他,“欢迎冠军回家。” 长寿拿过奖杯和证书,仔细瞧了一番,心里涌满了自豪和感动,她看见他的废寝忘食,他虽聪明也有绝对的天赋,但是他的努力才是他成功最后的推手。 这是得来不易的。 她拿着东西往小房间奔去。 程骏跟上她。 站在房间门口,程骏才发现这间只有九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长寿改造了, 里面只有两个透明玻璃材质的柜子,柜子上放着的是他大学以来大大小小得过的证书或是小奖杯。 长寿将这次的金奖杯放在最高处,然后对他说:“你以后得的奖杯一定会将柜子都填满的。” “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长寿走近他,亲吻了他的脸颊,“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 她抱住他,逼仄的房间正好容下他们两人,程骏回抱住她,前段时间准备比赛时的辛苦和紧张在这刻总算放下了,原来当有人欣喜于你的成功并与之分享时,会是这么温馨与不孤独。 他在长寿耳边说:“我拿了奖金,请你吃饭。” “好啊。” 傅玠旸大四的时候在他姨妈杨茗的资金支持下成立了自己的创业公司-翼能科技,做的是飞行器、无人机以及自动化动力系统的研发以及技术咨询服务。 他把大三的程骏和杨喆安都弄进去实习了。 公司里的人十来个,都是技术研发人才,学校刚毕业的占大比,手上都有自己的发明专利或者实用新型专利,n大的教授马易博士是公司特聘的技术副总,也是傅玠旸的导师。 第59页 前几日,严嵩给长寿亲自来电话了,让她和程骏放寒假之后回家过年。 长寿应了。 12月里,翟州作为南方城市是没有地暖的,空气湿冷,长寿怕冷已经开起了暖气。 今日是圣诞节又恰逢周末,许多窝在家的人都不怕冷的出去过节了。 长寿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进小瓷盘里给在卧室的程骏端去。 开了卧室的门,他也没察觉,埋头在书桌,桌上是几本厚厚的书。 长寿走进去,靠在书桌上,眼神有些幽怨,程骏这才发现有人进了房间。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啊?”长寿随意的翻了翻他手上的那几本厚书。全是外文字,密密麻麻的,还有一些器械图纸平面图纵膈在文字间,旁边是一本厚厚的外语词典。 “查点技术文献。”程骏揉了下眼皮,伸了伸背,拿起长寿切的苹果咬了一口。 “咦?这是俄语吧,毕越学得俄语书上字和这很像。” “嗯。” “我爸说,今年过年的时候让我们回去。” 程骏揉了揉眉心,然后说:“有件事正想和你说,傅玠旸说他接了一个项目,年前会很忙,有可能到春节也不会结束,所以这次回去也许赶不上年三十。” “傅玠旸也太黑了吧,压榨劳动力啊。”长寿气急,什么破公司。 “他的公司人手不够,你看,翻译这工作我也在做。”程骏笑笑,对俄语一无所知的他看这本外文材料的时候挺头大的,后天上班得跟他说说招个翻译的人。 “你现在的时间不是学习工作就是待在房间里看材料,怎么感觉你现在比毕业工作的人还要忙!那你以后毕业了,岂不是要忙死。”长寿看着他,捏着他的衣角,心里哀嚎,她的男朋友好久没陪自己了。 和长寿待在一起久了,程骏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她的,她这话里有话的,他没陪她好久了。 紧闭的玻璃窗外有流动的响声,很热闹,几个小孩子在街边拿着烟花束奔跑,后边是家里大人担心的叫喊,对面的一家小商店外放着一颗显眼的圣诞树,亮闪闪的,十分漂亮。 “下雪啦,下雪啦。”外边小孩的声音兴奋又响亮。 长寿和程骏都听见了,长寿拉着他一起往窗外张望,路边并列排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下零星似飘絮的雪片轻飘飘地舞动着。 长寿打开窗,探出脑袋,瞬间一股冷风袭来,直打哆嗦,又马上关上了。 “嘶,好冷。” “我们出去逛逛吧。”程骏看着她说,说完就合上桌上那本厚厚的书,关上台灯。 “嘻嘻嘻。”长寿傻笑,他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她早就想和他出去逛逛了。 今年长寿给她和程骏各自买了一条围巾,现在戴上正好,全副武装之后,拿着把伞就出门了。 他们出去后,雪势变大,街上人群涌动,很多人都没有撑伞,而是将戴着手套的手伸出,承接这没有重量的白色。 长寿买了一个很大的烤红薯,她也没急着吃,握在手里,热烫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手温暖了许多。 她的另一只手伸进程骏的衣口袋里,让他捂着。 她看他手机一直在震动,总有短信进来,问:“是谁啊?” “杨喆安那小子。” “周末给你连环call,他闲得慌?” 程骏笑了,“傅玠旸逮他到公司加班了,现在在公司吃盒饭,让我去陪他。” “哇靠,跟他说没门。”长寿紧紧缠住程骏的手,说:“程骏,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工作,傅玠旸太黑心了,对自家人都这么没人性。” “做软硬件设计的加班都是家常便饭,我去别的公司一样的。” “好吧。” “哈哈。”长寿看着手机忽然笑了起来。 “看见什么这么高兴?” “是徐露,杨喆安的小女友。”她现在觉得杨喆安特可怜,双休日要加班,还被女友嫌弃太忙没空陪她,要和他分手。 “你看!”长寿将盆友圈的动态给他看——“这次是真的分手!天天加班,电脑才是你老婆是吧!既然工作比我重要,还在一起个毛线!”配图是杨喆安的照片,他的鼻孔里插了两把葱,显然是被p过的。 程骏也忍不住笑了,因为配图实在是太丑了。 长寿手机上一条消息传来,是许承。 他跟长寿说年初三或者初四班长组织办个高中同学聚会,问她和程骏来不来? “许承发的,年后有同学聚会,问我们去吗?” “我那时回没回榕城还不确定,如果回了,我就和你一块去吧。” “好。” 外面实在太冷了,两人最后进了商场取暖。 随意逛着,一楼有许多品牌首饰,长寿被一对戒子吸引了注意,手按在橱柜上不舍得放开了。 第60页 导购看见客人来了,忙迎上前招待。 “你觉得这对戒指怎么样?”长寿问程骏。 程骏看了一眼,这是一对婚戒,样子简单别致,“挺好的。” “两位眼光真好,刚才这对戒指也被另一对看中了,是今年的新款。” 长寿看了又看,心里真想把它买下。 她又回头望了望程骏,而他的注意力不在此,仿佛在等着她欣赏完离去,他对戒指没有任何购买欲。 这时,长寿才从被戒指外观的吸引中回过神,这是婚戒,而婚姻对于他们来说还言之尚早。 她又想,如果因为她的喜欢,程骏为她买下这对戒指,她定然会高兴疯,但此刻,程骏无动于衷,看了戒指那一眼之后,他再也没将注意力放在此,也许,她眼里的那份喜欢和希冀他也没留意到。 忽然,一双手占住了橱柜,“你好,我刚才看中的那对戒指我要了。” 长寿转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旁边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牵着她。 这两位应该就是刚才导购说的看中这对戒指的人了。 导购员歉意地看了长寿一眼,然后返身去包装了。 “走吧。”长寿说。 程骏牵着她离开,她忽然没有逛街的兴致了。 出了商场大门,他们走在漫天风雪里,刚出门那颗兴致勃勃,热乎乎的心现在波澜不惊。 也许程骏已经感受到她变化的情绪,但是他不说破,只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 婚姻到底是对于他来说太远了,还是对于他和她到这一步来说太远了,前者是出于他对自己的顾虑,后者是出于对她的感情。 出来时,长寿的围巾没有围好,一长段从脖子上脱落下来,程骏瞧见,眼神指向她光洁的脖子,长寿呆愣愣的,还不知其意。 程骏将撑着的伞递到她手里,亲手将围巾围住她的脖子,程骏比她高得多,入眼就是他脖子上和她颜色一样的围巾。 这两条围巾她当时一眼就看上了,马上买了下来,自从他们在一起后,她都喜欢买成对的东西,同样的款式却不一样的颜色,她一直希望他们就像这紧紧缠绕的围巾一样永远亲密无间。 待程骏给她围好,她靠上他肩膀,心里想说点什么,可开口又不知怎么说。 程骏以为她累了,加速了回去的步伐。 这次严家的年夜饭,程骏果然如他所说没有赶上。 前年和去年的春节,严嵩都因为工作事务没有回榕城。 之前听罗军提起,外地的一些项目基本都会在年底稳定下来,严嵩不会像以前那么忙。 长寿是除夕那日下午独身到家的,她没有事先和严嵩说程骏因为工作推迟回来。 看见长寿独自一人,严嵩面上有些不高兴,“宝宝,那小子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长寿好久不见她家严老大,他精神样貌看着不错,说话也是中气十足,威严十足,此刻对她说话的语气与他和他手下说话比真的算是亲切多了。 “他忙,估计是初四回榕城。”长寿回他。 “大过年的瞎忙什么。” “手上有项目,走不开。” 长寿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她看见大厅沙发上有两人,一个是罗军,另外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她身子侧坐着,只留了一张侧脸给长寿。 “宝宝,罗军不用说了,这位是徐抑清。” 罗军和徐抑清从沙发上起身,女人谦恭地朝长寿点了下头。 “您好,我是徐抑清。”女人清冷的脸上扬起一丝淡笑,尊敬感十足。 “你估计没印象了,抑清小时候还带过你,后来她就出国了。” 后来,长寿知道了,徐抑清和罗军一样都是严嵩收养培养的人,徐抑清是学制药工程的,学业完成后,直接去了非洲做支援医生,一待就是三年多,近期才回国。 严家的门铃响起,又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是严仲。 严嵩和严仲幼时是被一个很大的帮会老大收养的,这个老大不能生育,两人都收作义子。后来,帮会的的财产和资源都过渡到了严嵩的下面,严嵩在榕城雄起扎根,严仲常年待在北方一带,有自己的势力,十几年来,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长寿从没见过这个叔叔,今日,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叙旧那么简单。 严仲是独身前来的。 他比严嵩小几岁,给长寿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全白的头发,但他的面色白润,并未看出中年的老态,他黑色的外套里只着一件紧身的浅色薄衣,勾勒出了他明显结实的胸腹,看得出他平常很注重锻炼。 从他和严嵩的攀谈中,他一直笑着,完全没有生疏感。 第61页 他此刻话锋回转,眼睛转向其余的三人。 “罗军我是知道的,这两位嵩哥介绍下。”严仲一笑起来,眼角的细纹牵起,这双眼睛虽然不锐利,但是眼底极深的精明可见其城府。 “长寿,我的女儿,这位是徐抑清。” “喔,长寿长这么大了,你刚出生的时候,叔叔还抱过你,后来我定居余霞,真是好久不见了。”严仲状似感慨,继续说:“嵩哥真是好福气啊,身边这么多人陪着,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无子无女,哎。” 他的口气十分惋惜,一直摇着头,他这一说完,严嵩的眼角细微地抽搐。 “长寿,叫声叔叔。” “叔叔好。” “乖。” 今日饭桌上的气氛因为严仲的“能说会道”没有冷场,从国家政局到下田插秧什么都聊,每次一高兴了就喝口小酒继续说,屡屡和严嵩碰杯。 罗军和徐抑清几乎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地吃菜,长寿吃饱以后,就想离开座位,但看他们还在酣畅,索性再等等,拿出手机看。 她打开微信,有一聊没一聊地和程骏发微信,这次他倒是回得挺快,还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傅玠旸,杨喆安以及公司的一些工作人员都在里面,几张不大的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都是都是点的餐食。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不断,长寿给他发“新年快乐。” 严仲吃完饭后,茶也没喝就告辞了。 之后,他又把罗军和徐抑清叫去书房,时间不长,三人出来,罗军和徐抑清神色不一,但都有点凝重,罗军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撇开,长寿疑惑。 “罗军,送抑清回去。”严嵩发话。 “是。” 关上大门后,偌大的屋子又冷清下来,只有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 长寿看严嵩是一副刚训斥完人的样子,察觉苗头不对,偷偷溜走。 “回来。”严嵩喝住她。 “我想回屋了。” “坐下,有个事问你。”严嵩显然是酒喝多了,身上有些酒气,长寿闻见了。 长寿又重新坐回沙发上,严嵩端起陈叔刚给他泡的茶,一直握在手里。 严嵩好好看了看长寿,手轻轻摸上她的头,长寿被严嵩这忽如其来的父爱举动吓了一跳。 “严老大,你咋啦?”长寿撇开头。 “躲什么躲,我是你爸。”严嵩眼睛一睁,鼻孔一开,酒气薰红的脸上像镀了一层油。 严嵩叹了口气,“怎么样?住在外面适不适应?” “挺好的啊。”长寿心想,她都大三了,现在问起就算不适应也太晚了吧。 “和程骏住在一起了?” 长寿心一跳,先仔细看了看严嵩的表情,在发现没有明显的怒意之后才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毕业后你们结婚,爸爸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哎呀,我们的事你少管。”长寿有些不耐烦,他又要擅作主张了,继续说:“还有喔,你可别单独找程骏谈话,我讨厌你这样。” 严嵩被她喊得心血不顺,心里呵呵呵地冷笑,明显胳膊肘往外拐。 “我回去睡觉了。”长寿急吼吼地溜走,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跟严嵩说了句“新年快乐”。 严嵩嘴角抽了又抽,那一对不让他省心,这一对更不让他省心。 这一次,严嵩像是真歇下来了,年初三还待在家里,穿着个麻花纹的羊毛马甲,手里端着一杯茶,在沙发上看报纸,眼鼻间驾着一个老花眼镜。 自长寿记事以来,她从没见过严嵩有这么悠闲。 看着长寿背着个包要出门,问:“去哪儿?” “见同学。”说完就“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严嵩合上报纸,自言自语:“我一个大活人在家,也不会和我说说话。” 陈叔在一边听的一乐,从他家老爷子的话竟听出了傲娇。 年初四回来的程骏并没有赶上这场同学聚会。 高三时期的班长定的是两个vip包厢,再见许承的时候,长寿真的像是不认识他了。 许承比上次再见他的时候又瘦了些,比程骏还瘦,这哪还有高中时期许胖胖的影子。 他身长玉立,瘦了之后的脸看上去立体有型,无框眼镜显得他更加斯文俊秀,颜值十分能打。 他们是在来时的走廊上相遇的,这次不同的是,他的手边牵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他虚扶着女孩子的肩膀,小心万分,像是怕她摔了,眼里的溺宠十分昭然。 走上前,她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胖胖。” “寿寿。”许承也是笑着喊他一声。 旁边的女孩子在她喊许承“胖胖”的时候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许承并未向她坦明这其中的典故。 第62页 走得更近些,看清楚了女孩子的样子,记忆中残存的影像袭来,这个女孩子在n大无人机大赛时碰上过,她还记得她有一个无人机。 因为她的长发和眼睛格外秀丽,所以使得她记得比较深。 当时长寿还问了她的名字,但是这个她却遗忘了。 女孩子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也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也不确定。 “我们见过,在n大。”长寿确定地说,“无人机。”她说出了一个关键词。 女孩子想起来了。 许承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样子她们是见过。 “你们这什么情况,啊?”长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笑得暧昧不明。 “她是我的女朋友。”许承有些羞涩。 “你好,我是袁清河。” “对了,你和许承都是a大的,缘分啊。”长寿了然地一拍脑袋。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许承问。 “不算认识,只是在n大有过一面之缘。”袁清河回答许承。 “嗯。” 今日,班上有一小部分的同学都带了伴。 聚会无非是唱歌,玩些热场的小游戏, 今日除了程骏和江芽,都来了,去年,江芽才主动和她联系上的,之后也没断了联系,当时她飞去的地方是法国,但是受不了枯燥单一的学习生活,直接辍学,把她妈气个半死,今年去了韩国那边,说是学点美容美体行业的东西,等回中国后,就打算开家美容院。 长寿唱了一首歌之后,就待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玩手机。 她有悄悄观察下许承身边的袁清河,她既不唱歌也不玩游戏,与人的交流很少,话不多,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也不局促,安静地喝着饮料,眼里无波无澜的,她的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许承一直陪着她,看她杯子里的饮料少了些就马上给她添,时不时还递些桌子上的小食放在她手边。 许承被她吃得死死的。长寿这么想。 长寿去上了一个洗手间出来,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许承。 “胖胖,你现在交了女朋友也不和我说了,我这撞上了才知道。”长寿揶揄他。 “我们也是刚刚确定下来的,我追了她两年多,她才答应我的,她是北方人,这次也是恰巧放寒假了,来榕城玩两天。”许承说得又急又认真。 长寿捂嘴笑着,这个时候,她才找到些高中时期许承那种永远认真的憨样。 看着长寿的反应,才知道自己又中了她的招。 “江芽有和你联系吗?”许承轻轻地问,话语间有些微的停顿。 “她在韩国,挺好的。”长寿脸露惊讶,“她没有和你联系过吗?” 高中时期,他们三人几乎密不可分,按江芽的性子,安顿下来后,必是会联系他们的。 “没有呢。”许承脸上尴尬,眼神闪烁。 “寿寿,江芽现在挺好就行,我先回去了,清河在等我。”许承转身有些急促地离开。 为什么她觉得许承有事瞒着她,他瘦高的身子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消失,长寿迷惘了。 初四下午,程骏这次乘飞机回来,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长寿去接机。 候机的时候,正巧看见许承和袁清河,袁清河回家,许承来送机。 因为时间赶,急着安检,所以没说上几句话就道别了。 视线还没从他俩离开的背影离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么?”程骏提着小行李袋突然出现。 “嘿,你到啦!”长寿脸露喜色,向着他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呐,那是许承和他的女朋友。” “许承?哪里?”程骏向远处的人群张望,并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那个穿墨绿色大衣的,手边是个黑色的行李袋。看见没?”长寿一直指着远处一点。 “那是许承?”程骏在高中对所有人的印象都不是很深,他对于许承最深的记忆就是他很胖。 “对呀。旁边穿红呢格子长裙的就是他女朋友,都是a大的。” 程骏盯视良久,那个瘦高个?旁边的女孩子一头长发快及腰,黑亮顺滑,贴身的格子裙很好地勾勒出她细瘦苗条的腰线,只是一个背影,等他们在转角处转弯的时候,他也收回了视线。 “他变瘦了。”程骏说。 “是呀。” 第23章 冷战 回到严家,严嵩靠坐在沙发上,像就是在等着他们。 “回来了。”严嵩说话声音一向中气很足,这次带着家长威严的语调中能听出些温和。 以前不待见的阿黄,现在也躺在他脚边让他撸毛,十分乖巧。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这个样子就是一个慈祥的中年人,没有任何攻击性。 长寿觉得严老大转性了,以前即使在家也是要不在书房,要不在打电话,没有任何闲暇的时候,现在他一边喝茶一边撸狗,像是过上了退休生活。 第63页 阿黄即使好久不见程骏,也是第一眼认出他,吐着舌头围在他脚边瞎转。 长寿与程骏相处好几个年头了,从一开始她追着他跑到现在的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达到了最后的飞跃,而他对严嵩,从进严家门的那刻到此刻一直是带着淡淡的疏离,虽表面礼待,但从不做亲密的交涉。 吃完晚饭,长寿一直观察着严嵩,自从他过年时和她说了她和程骏毕业后的安排,她就心不在焉。 程骏脾性也是倔的,他必定是不会乖乖听从严嵩的安排。 正担忧着,严嵩果然叫了程骏去书房谈事。 长寿朝程骏使眼色,被严嵩的眼睛一横,赶忙停止了自己的小动作。 长寿一直紧盯着书房的门,踹踹不安。 还没一会儿呢,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 书房里动静大了起来,严嵩咆哮,还夹杂着一些拍桌子扔东西的声音。 不用想,长寿也能猜到里面又开战了,程骏的性子又冷又倔,在明示完自己的想法后,必是一副打骂任之,死不回头的沉默样。 忽然“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撞上了里面的门,然后就是摔地破裂的声音。 大门打开了,程骏先出来,他的额头有块醒目的红色,皮肤表层冒着血珠,脸色冷得像冰。 “滚,滚出去。”严嵩双手支撑着桌面,气喘,真是被气到了。地上是碎了的烟灰缸,一定是严嵩朝程骏扔的。 长寿第一次看见严嵩动这么大的肝火,严嵩站立不稳,躺在椅子上。长寿本想出去追离开的程骏,他这屁股还没坐热,就弄成这样。 但是她看见严嵩脸色不对,喘得很快。 她跑上去,扶着他的肩,“严老大,你怎么了。” 严嵩的手伸向手边的抽屉,手指哆嗦,拿了里面的一片药,吞下,慢慢才恢复了平缓的呼吸。 “怎么样,好点了吗?”长寿给严嵩拍背。 “没事,被那个混小子气得血压升高。” 长寿紧抿着嘴,刚才严嵩半死的样子让她有些恐惧,她不知道他的抽屉有药,看这样子,是常备着的。 她一向威风凛凛的,记忆中他不生病,她看着他的脸,因为气血上涌,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她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替他擦掉汗。 严嵩有些欣慰,“宝宝,爸爸没事。”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长寿扶着严嵩躺上床。 她坐在床边,低着头也不说话,她不想再触到他的火头,没有帮程骏说话。 他们谈话的内容她也知道个大概。 严嵩叹了口气:“刚才在书房里,我跟他说了两件事,我让他去严氏,他不同意。”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另外,我让他毕业后就和你结婚。” 长寿的视线回到严嵩的面上,心跳加快。 “他说近五年不会考虑结婚,我问他你怎么办,那个混小子竟然说要走要留都尊重你的选择。”严嵩一说就来气,锤了下手边的棉被,他如珠如宝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儿岂容他如此轻视。 要走要留都尊重我的选择。 长寿的心被一捏,短暂的麻痛,这话她是听进去了,难道她离开他,他也无所谓吗? 她知道他心中有抱负,有雄心,他要扬眉吐气,她可以陪着他,她并没有多在乎那一纸凭证,她在乎的是以后的天长地久,她的心一直很坚定,为何要说出这句话,会伤她心的话。 严嵩看长寿的脸有些僵硬难看,想安慰她,“宝宝,你不用怕,如果你真喜欢这小子,我用绑的也会绑到婚礼上,他若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定让他身败名裂。” “你别管了,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小子。。。”严嵩还想说被长寿制止了。 “严老大。”长寿按住他的手,“你别再动肝火了,你刚才都吓死我了,你放心,我可是你严嵩的女儿,怎能让人欺负了去,只有我不要他,没有他不要我。” 这次长寿说得轻巧霸气,严嵩也拿她没办法。 回到自己房间,长寿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没有程骏的消息,她也猜到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她发消息。 她想问他在哪儿,他也许去了酒店,可是在编辑了短信之后又全部删掉,她将手机放在床头,关了灯,睡觉。 漆黑的环境里,她抱住身上温暖的被子,但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穿来穿去,控也控制不住,脑袋分外清醒,心却有些累了。 隔日早上,她醒来翻看手机,没有一条信息,将手机甩到床上。 她在卫生间正刷着牙,听见卧室里穿来响亮的短信提醒声,马上飞奔出来,沾着水的手直接碰上手机,打开界面一看,是程骏发来的,只有一句:“我先回翟州了。” 第64页 长寿将手机往床上一扔,心里有口气憋着,她有时真的很讨厌程骏这种“冷战”的处理方式。 好好的年都没有过好,这次她有些赌气,也不屁颠屁颠地赶着回去“哄他”。 想起昨日程骏强硬的态度和他的话,被气得半死的严老大,他们这关系已经如履薄冰,稍微一些矛盾就会完全破裂,难不成还真想老死不相往来。 她被口中还没吐掉的牙膏沫呛到喉咙,心里喊了句“我擦”,回到浴室漱口去了,这日子过得真不省心。 长寿独自在榕城过了一个寒假,寒假短暂,连续10多天的阴雨或者雨雪天气,一出个门就冰得不行,索性一直待在家里,阿黄陪着她,兴致来了的时候就跟着厨房师傅学做几个菜或者甜点。 严嵩这段时间一直没离开过严宅,他像是真的闲下来了,父女俩有时也会一起在沙发上喝着茶,静静地看电视。 这日,长寿做了两道新学的菜,当菜端上来的时候,香味钻进严嵩的鼻子,严嵩寻味来到饭桌前,看着两盘漂亮的菜有些惊了下巴。 “宝宝,这真是你做的?” “是呀。” 严嵩怎会想到以前那个疯疯癫癫,有些娇惯的女儿现在还会下厨房。 他坐下,尝了几口,味道很好,他都快老泪纵横了。 长寿看着严嵩感慨万千的样子,心里倒也有点不是滋味,他脸上老父亲般的宽慰让她觉得她总是怨他常年不见人,而她作为女儿对他的关心也很少,看着他年纪渐长,宽厚的肩膀有些塌下来,终究年纪是大了。 “好吃吗?” “好吃,好吃,宝宝乖。”严嵩不停点头。 一边的陈叔看着父女俩简单的互动,也偷偷抹了抹眼角。 “宝宝,明天去医院做个体检,爸爸都帮你安排好了。” “不用了吧,我身体挺好的。” “每年例行一次,要去,抑清到时会带着你的。” “就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漂亮女医生吗?”徐抑清的有礼有节,冷艳从容当时让她印象很深刻。 “是的。” “嘿,我问问你,当时你、罗军还有她在书房里说了什么,为什么那时不欢而散啊?”罗军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一向对严嵩言听计从,不会忤逆他的命令,那日他定是在老虎头上拔了毛。 “我把抑清配给了罗军,让他们结婚。” “噗。”长寿嘴里的一口热汤喷了出来。 严嵩垂下眼,眉头皱了下,她这反应也太大了。 “严老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给他们做婚姻的主。” “抑清从小就喜欢罗军,罗军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老婆了。” “那你不管他喜欢不喜欢啊?” 严嵩看着长寿脸上的肃色,这是在为罗军说话了,他自有他的恻隐之心,罗军在男女感情上是个愣呆子,早点定下来是为他好。 “你当初不也不管程骏喜欢不喜欢,只顾往他身上冲吗?现在不也和他在一起了吗?” “你扯到我身上干嘛呀?” “一个道理的事,我在他们之间推一把,自然而然,感情就能慢慢培养起来了。” 严嵩的感情观实在迂腐笨拙,长寿心里吐槽。 来医院的时候,长寿带了昨晚做的点心过来。 徐抑清在这家私立医院工作,来到她的科室门口,她背对着她,穿着一件白大褂,头发盘起,背影看上去十分苗条。 长寿用手敲了敲她的门。 “来了,我马上好。”她转过头,看见来人,微笑,用干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渍,从容地上前迎接到访的客人。 “这个给你吃,严老大已经尝过啦,不难吃。”长寿不怕生,对徐抑清也挺有好感,笑得热切。 徐抑清也没有因为长寿是严嵩的女儿而显得徘徊局促,礼貌地接过。 “我带你去检查的地方。” “好的。” 检查很快,血液报告还得等一会,徐抑清带着长寿去了vip休息室。 徐抑清没有马上走,坐在一边陪着长寿。 “听说你在非洲做了三年的医生,最近才刚回来的?”长寿挑了一个话题。 “嗯。” “那儿生活环境和医疗环境都像电视里一样差吗?” “差不多,水资源匮乏,医疗设施落后,一个月才能洗一次澡,病人做了手术后感染的风险很大。” 长寿看着徐抑清,她脸面红润白皙,清透干净包染着她,纤弱独身的她在非洲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三年,她还挺佩服,她那一段独特又孤独的援非经历,必是她人生中一段独特的存在。 罗军的出现打断了她们之间浅平的对话。 徐抑清对于罗军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静默地坐着。 第65页 适时,报告出来了,除了贫血没有大问题。 徐抑清在仔细看了报告后,对长寿说了一些平时生活中需要注意的健康的问题,并且开了口服液让她周期性的服用。 宽敞的休息室里,三人待着,气氛忽然安静。 徐抑清和罗军没有交流,长寿想起严老大“乱点鸳鸯谱”那事,更觉荒唐,他俩都像个冰块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长寿离开的时候,罗军送她到门口。 “罗军,你平时不很忙吗?怎么今天还亲自来医院一趟?” 罗军也没瞒着长寿,“董事长削减了我一半的业务工作,不像以前那么忙了,今天是他吩咐我来医院给抑清送一份文件。” “他让你来的啊?”严老大红娘当上瘾了。 “是的。” 看着长寿的车离开,罗军在门诊部打开的小铁门外倚着墙檐,看着车子慢慢变小直至消失。 徐抑清走到他身边,这个阴暗寂静的小铁门瞬间被他们两人的身体填住。 “给。”徐抑清将长寿给她的点心递到罗军手里。 点心盒摸上去温热,徐抑清已经在微波炉里重新热过了。 “什么?” “她自己做的,我尝了点,很好吃,剩下的都给你。”徐抑清脸色寡淡,说完低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自己手指上的倒刺,她用力一拔。那一毫米左右的切口冒出一颗血珠,她用指腹拧掉,血就不再出了。 她将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踮起了脚尖又马上放下,一直重复了好几次,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那颗绿得发黑的大松树。 “你这过来送文件还真是时候,正赶上了她来检查。” 她故意这么说,平日里没有太多起伏波动的眼睛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她老早把他看透了。 “走了。”罗军抱着那个保温盒离开那个暗淡的小铁门。 徐抑清静静地看着他走,没说再见。 几年前离开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和现在一样高大强壮,对外的面孔一直是冷硬的,连带着血也是冷的。 20岁的她曾赠予17岁的他一副黑色的皮手套,那时,她必须听从严嵩的命令在榕城最冷的时候离开去国外读医,这副皮手套寄托了她所有隐秘的心事,但是他拒绝了,最后一眼,就是他留给她的背影,是决绝的,那一天,她所有的骄傲被碾碎在地,她用了五年的时间去修复,可至今还是会痛。 世间上的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得,罗军是她此生的不得。 连续十多天,长寿和程骏没有联系。 程骏性子闷,是沉得住气的人,可这次,长寿倒也硬气起来,他一走了之之后,她就没和他说过话。 恢复工作状态的程骏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没法全部集中,有次在编写代码的时候竟然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傅玠旸嘴毒地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 好几次,短信震动,他如惊弓之鸟,马上打开手机查看,却只是一些垃圾短信,那个时候,心情就会莫名烦躁和不安。 一向静音震动的短信提醒被他设置成了带铃声的,可是期间,长寿的短信一条也没有进来。 这几日,睡眠质量也变差了,他拿出柜子里的“安眠”,这个已经被他“尘封”很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长寿在身边,两人睡在一块,她总习惯性的靠着他,还总会在他耳边说些芝麻绿豆大的生活细碎,听着听着,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朝空气里喷了“安眠”,还是熟悉的味道,他闭上眼,陷入柔软的枕头,手不知不觉抚上另一边的枕头。 白天中午吃饭时间,杨喆安帮程骏领了餐放在他桌角。 程骏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组件图,键盘噼里啪啦作响。 “哇,你最近黑眼圈怎么这么严重?没睡好?还是思欲过度啦?”杨喆安痞笑,半边屁股坐在程骏另外一个桌角边。 程骏嫌他烦,推他的腰。 杨喆安看见长寿今儿早上发的朋友圈,一人一狗在阳光下笑得灿烂,这家伙也定是看见了,没见他给她点赞评论,一直埋头苦干到中午。 “寿寿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程骏停止敲键盘的动作,背部松懈下来,靠在沙发椅上,打开餐盒,吃饭。 杨喆安看见一片无形的乌云在程骏头上飘。 被女朋友冷落的滋味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尝过,他和长寿一定有情况! 程骏在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他平时不喝这玩意,但是眼睛实在犯困,整个状态有些萎靡,就泡了一杯,希望真有提神的作用。 他拿出手机,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什么时候回翟州?” 消息秒回,“后天下午。” “我来接你。” 第66页 “好。” 程骏此刻的心松了一些。 这次,长寿的定力比程骏还强,她心里不舒服,但不朝他发作,就待在家里让不好的情绪慢慢消退。 第24章 遇袭 回到翟州那天天气不好,下了动车,在等待的人群中看见了程骏,程骏自然地帮她接过行李,牵起她的手。 牵起的那一瞬,他的指缝嵌入她的指缝,然后整个包住,长寿也随后握紧。 程骏看见她的时候,心里不受抑制地紧张,她带着个遮耳的绒线帽,脸红嘟嘟的看着特别可爱。 触上久违的温度,他才发现,对她,有想念,不少,难以逃脱这无形中堆积的情绪。 平常都是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今日上了车后,她就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当她的头自然倾斜到他的肩膀上的时候,耳边是她匀称的呼吸,是真的睡着了。 他看着黑夜下的窗外,心头泛软,脑子里的紧绷逐渐消散,疲累的感觉也慢慢袭了上来,他也想好好睡一觉。 自从回了翟州,他们都避谈那次冲突。 在安蔡的时候,长寿向程骏提过一个要求,只要是和情人相关的节日,必须送她花。 2月14日是情人节,那日她还待在榕城,没回学校。 连情人间的蜜语都没有。 当时,他们是半冷战,哪儿来的浓情。 3月14日,长寿晚上有课,八点多下课。快下课的时候,她收到程骏的消息,他来接她下课,一起回去。 走到小区内的门卫室,程骏停下脚步,从里面拿了一个精致的包裹出来。 “你的花。”他的语调一板一眼,镇定的表情没有掩盖住他握住花时的别扭动作。 “为什么送我花?”长寿最近一段时日心中积着些闷气,严嵩和程骏之间的矛盾像是一个烙印刻在她心上,动不动窜出来烫她一下,经久不退,膈应得她难受。她虽没和程骏在言语上起过冲突,但是两人之间的相处自从榕城回了翟州之后就出了变化。 收到花的此刻,她发现最让她心里舒服的不是这漂亮芬芳的鲜花,而是程骏眼底的那抹涩然和小心翼翼,以及掩藏的不安。 他是在意她的。 “杨喆安告诉我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你说过的,节日要送花。”花还在他手上,他左肩上沉重的黑色背包忽然滑至他的手腕处,他左边的身体往下倾,但没动,眼睛直直望着她。 她说过的?程骏有个“死性”,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有人拿着把枪顶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就范。 他这明显是在讨好她,可是口中组织的话语偏要生搬硬套她的话。 长寿拿过花束,对着他浅浅的笑了一下。 她盈盈的笑颜戳进他的心窝,他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却在此刻组织不起来语言。 回到家里,才知道原来程骏还有后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阳台那儿挂着一盏盏小小的灯泡,一串一串地悬着,通往阳台的那个屋梁下悬着一个捕梦网,随风轻摆,还有铃铃的响声。 这样子的装扮,长寿在电视剧里也看过,老实说,挺俗套幼稚的。 但是女生就喜欢这俗套的浪漫。 程骏肯定是想不出这点子的,八成是杨喆安出的鬼点子。 长寿摇着那个捕梦网,之前阴霾般的情绪像是被它吸住了似的,逐渐消散,阳台上一盏盏小灯泡投射出来的圆形光斑印在两人身上,明灭不齐。 长寿主动抱上程骏的腰,两人接吻。 两人有明显的身高差,长寿仰着脖子,程骏低着头,双方的牙齿和舌头互相碰撞,绕着。 长寿仰躺在床上,程骏解开她的衣服扣子,温柔的触碰。 封闭的空间里,她的一切都由他主导,他的眼里泛着水润,她看见了欲、望的沟壑以及迷恋。 迷恋? 到底是她的身体还是她? 那日在严家他眼神中的冰冷和倔强在她脑海闪过,同一个人,却与此刻的他截然不同。 “要走要留都尊重她的选择。”这句让她一直想忘记的话再度像魔鬼复苏侵占她的大脑。 她的身体僵硬。 程骏感受到长寿瞬间回归清明的眼神。 他不喜欢他在沉迷的时候,她是冷然的,他也需要她的沉、沦。 他占、住她的身体,他狂、热的动作终究惹起了她的反应。 柔软的被褥下,两人紧紧地缠着。 大四的的时候,程骏暂时终止了在傅玠旸那儿的实习,专心忙他的毕业设计,他这次的毕业设计是与世界大学生旋翼飞行器设计竞赛结合起来的。 这是他以往参加的所有比赛中,含金量最高的比赛,他十分的重视。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重新搬回了宿舍,因为几乎每晚都通宵达旦,所以索性住在学校,利于专心地准备和研究。杨喆安和他一块搬回去了,两人也算是互相照料了。 第67页 长寿找了一家当地的手工香料作坊实习,周末的时候会去程骏的学校找他。 好几次她去他寝室,里面都乱哄哄的,杨喆安的床简直是惨不忍睹,衣服堆积在床脚,她都担心这么一点空间,他的身体都装不下。 她拉开寝室窗帘,通风透气,里面臭袜子的味道快熏死她了。 “喂,杨喆安,你床底下到底有几条臭袜子没洗,臭死了。”长寿捂着鼻子。 “寿寿,我都快被摧残死了,我一个做技术的为什么要一直看外文啊,我焦得头都快秃了,哪儿来的功夫洗袜子,你嫌臭就直接扔了吧!”杨喆安挠了把自己鸡窝一般的头发,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程骏的桌子和床是整洁的,他书桌上堆着比杨喆安桌上堆的更高的书籍,一个个彩色的标签嵌进书页的缝隙里,留出一个小尾巴,这些都是连夜奋战的结果。 他的头发也好久没有打理过了,发梢遮住了耳朵的边缘,往外翘着,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质运动套装,脚上穿的是一双拖鞋,不修边幅,隔离了外面的一切,漠不关心。 长寿用手捋了捋那些翘着的发梢,看着不舒服,长寿想亲自咔嚓一下把它们剪了。 程骏感受到长寿的触碰,些微倦怠的眼睛注视了她一眼,然后转回头继续看他的书,做他的设计。 长寿戴着一双透明手套将杨喆安所有的臭衣服臭袜子一骨碌地丢进面盆里,放进宿舍一楼的洗衣机清洗。 回来后,扫了地。 “咦?不对呀,怎么还有一股脚臭味?杨喆安,你说,是不是哪个角落还藏着你的臭袜子!”长寿对着杨喆安的后脑勺崩溃大叫。 杨喆安像是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他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脚,上面套着一双破洞的,露出右脚拇指的袜子,“这双袜子是三天前的,我看没袜子替换,就将就着穿了。” 长寿对着他翻了一个冲天大白眼,果断将这最后的“害虫”扔进外面的垃圾桶。 “这些鬼画符的玩意儿,老子总有一天都把你吃下去。” 杨喆安看着这些俄语,德语的书,脑壳都快撑破了,烦躁地不停转笔,像只粘在热锅上的蚂蚱,坐立不安。 “傅玠旸答应让他那儿的翻译帮我们解决一部分的翻译工作,别这么浮躁。”程骏安抚他。 “我哥腻太坏了,我两在他那儿干的时候,一个屁翻译不请,我两抬腿一走,就听说公司那儿安置了两个实习翻译的岗位,还是快毕业的漂亮小姑娘,我跟他诉苦,嫂子不是学过俄语吗,求我哥帮个忙,让嫂子帮我们翻译,死活不答应,说是怕累着她,活脱脱的有了老婆忘了亲弟。” 杨喆安一边摇着头一边像个娘们似的在那儿叨念。 今年四月初,程骏和杨喆安的团队在完善最后的参赛报告,忙得抽不开身。 四月清明,长寿独自回了榕城,严嵩带着她祭拜了她的母亲。 程骏母亲的墓地在同一个墓园,她一道去祭拜。 以往的三年,他们都是一道去的,这次尾随她的是严嵩。 “你确定一起去吗?” 严嵩一身肃冷的黑色,戴着一顶黑色的低檐毛呢帽子,帽檐盖住他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低沉暗淡。 “去。”严嵩朝墓碑的方向摆摆手。 他愈见苍老的面容下,强势凌人的样子已不复几年前那么强烈。这次,他去祭拜程骏的母亲,所用的身份,她当然明晓。 临走前,长寿拿出纸帕细细擦拭墓碑上被雨水沾湿的照片。 严嵩注意到她这细小的动作,耐心地等她做完。 “走吧。”长寿虚扶着严嵩的手肘走出小道。 墓园外候着的一行黑衣手下看见人出来了,立直在车旁,打开车门,单手靠紧车檐,等父女俩进入黑车内,将手放开。 三辆黑车迅速驶离了死气沉沉,香火飘摇的墓园。 “宝宝,今年毕了业,你和程骏就回榕城来。” 严嵩脱下黑色皮质手套,暗黄的手上是一条条干裂的横纹。他一边说着,一边左手重拍了下柔软的车垫,加重说话的语气。 长寿没想到严嵩会在车上又提起此事,程骏之前有提起过,毕了业还是回傅玠旸那儿,待在翟州,近两年的时间不会回榕城,等公司初具规模后,业务会拓展到边沿城市,榕城也在计划范围内。 如果她毕业回榕城,必定会和程骏两地分离。 “我...” “啊!......”车子忽然在大马路上急剧加速转移,长寿吓得大叫。 严嵩张望窗外,一辆黑色的大面包车靠得他们的车极近,曲线形的行驶方式十分具有危险性,碰擦着他们所坐的车,产生尖锐的“咔呲”声。 第68页 “老大,冲我们来的。”开车的黑衣人一边行驶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与严嵩眼睛对视,眼中染上一层冷冷的戾色。 “继续往前开。”严嵩还是镇定的坐姿,眼里笼上杀气,给罗军发了一条消息。 面包车又是一记不怕死的冲撞,长寿看见车身内部有了轻微的凹陷,她第一次碰上这种电视里才会上演的危险境遇,她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眼中惊惧。 “宝宝别怕,爸爸在。”严嵩的左手紧紧抓住长寿的手,触感一片冰凉,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右手已经悄悄地摸向自己裤子的后口袋,里面是一把精巧的,装满子弹的小型□□。 这群凶狠的“跟踪者”十分聪明,选择在没有监控器,车辆通行的小道上埋伏,显然是早已摸清了严嵩的行踪。 面包车的车窗被摇下,几个男人带着黑色面罩,唯独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持着大枪,对着他们的车一通扫射。 长寿捂着耳朵,响亮的枪声一直在耳边旋绕,强行抑制想要大叫的冲动,整个身体却抖得厉害,每一记弹片刮滑车身的瞬间,心脏就一阵紧缩。 这辆车是经过改装的防弹车,此刻她才意识到,严老大的仇家都是玩命的,他的每一次出行都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然遇到索命的真的会一命呜呼。 一边的严嵩临危不乱,镇静地通过手机指挥操作。 严嵩车上的副驾驶不知从车底哪儿拿出了机器,快速安装了对讲器,急速又不紊地说:“黑英,白英,你们两辆车去包夹它,确保老大、小姐安全离开。” “是。” “是。” 在严嵩的车安全逃脱后,另外两车人拿出车底暗格里的大枪,对着面包车进攻枪击,车子顿时成了马蜂窝,在精确扫射对方驾驶员的手臂后,面包车撞向一边的大树导致侧翻,冒出一阵浓烟,严嵩的两车人没有恋战,急速驶离。 回到严家,长寿惊魂未定,严嵩一直在安抚她。 罗军赶来了严家,匆匆到来,焦急的步伐如在热烫的火上行走,能多快有多快。 一进严家大门,他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长寿脸色苍白,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走到严嵩身边,贴着耳朵说话,对话的内容没有被长寿听见。 说完后,严嵩眼里聚起狠厉的凶气,双唇抿牢,低语对着罗军交代几句,不再多言。 在榕城,没有一个人敢明面上和严嵩作对,这场青天白日下的枪杀事件是谁所为,严嵩心里早已有数,这次只是一个警告,意图不是真正的杀人。 严仲老谋深算,他盘踞在榕城一年多的时间,慢慢培养巩固自己的势力,暗地里,也会搜刮严嵩势力下那群忠心不稳的人,这次必是被自己人出卖,狼子野心,严仲的心狠手辣,没有谁比严嵩更了解。 “长寿,别怕,以后你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了。”罗军立在沙发边上向她承诺。 长寿木然地抬头,几秒的呆滞似是还沉入在刚才的余危中,她眨动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爸爸,你不会有事吧!”长寿发出沙哑的声音。 严嵩心里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平常爱叫严老大的女儿此时眼底的忧心急于他的保证才能化去。 “宝宝,爸爸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严嵩面色舒展,说的特别轻柔。 长寿背上有一层冷汗,汗津津的,衣服潮潮地黏在皮肤上,听见严嵩的保证后,一直扑通快速跳动的心缓下来。 “宝宝,上去休息吧。” 长寿虚缓地点了头,陈叔扶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她的步履有些晃荡,因为腿还软着。 严嵩大半辈子都是在刀口上过活的,什么血雨腥风没经历过,但是他的女儿连把枪也没握过,一滴人血也没尝过,今日活生生的击杀行动把她丢进了恐惧的泥沼。 长寿的恐惧是控制不住的,她十分害怕,特别是在十分危险之际,严嵩露出遇杀则杀的表情,第一次,他在长寿面前撕毁了面具,他年老体态下展开的凶狠让她心惊。 刚才下车之后,她的眼睛无心顾及别处,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他的右手一直捂着凸起的裤子右后口袋,一小截黑色头部露出来,那是一把黑色的枪。 这个才是他爸爸的正面目,见惯了血与子弹,大半生都在黄泉地徘徊。 进了房间后,长寿就马上睡过去了,却发起了噩梦。 严嵩上去看她,额头有些发烫,他给徐抑清打了一个电话。 徐抑清来的时候,看见了在严家大门外吸烟的罗军。 他的双指夹着烟,狠狠吸了一口,深深吐出,连续了三次。灰色烟雾后面,没有聚焦点的眼睛十分冷漠。 第69页 徐抑清拿着药箱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住,瞥了他一眼,皱眉,冷冷道,“臭死了。” 罗军歪了下头,深深吐了口气,将还未吸完的烟头拧灭在水泥地上。 徐抑清给长寿打了一针镇定剂,她安稳地睡去。 体温37.9度,没有服用退烧药,弄了个冰袋敷在额头上。 当徐抑清出来的时候,她看见罗军的车停在路边,后面紧跟着三辆黑车。 现在的严家严密得连只苍蝇也飞不进。 她走过去,敲他的车窗。 罗军摇下车窗,一副你有什么事情的漠然表情。 “在这儿守几天?” “董事长还没说。” 徐抑清注意到了罗军眼里的红血丝,现在是半夜,猫叫都了无声迹,后方严宅三楼房间的那盏大灯一直亮着,刚才他车窗要下来,就迅速扫了一眼。 徐抑清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喉糖,从车窗口轻轻扔在罗军身上,然后踩着银色的细高跟鞋往她停着的车的方向走去。 罗军一直吃这款喉糖,烟瘾重的时候就来两颗。他摇了两粒出来,抛进嘴里,刺辣的薄荷味在口腔迅速窜开。 副驾驶旁坐着的白英看了看绝尘而去苗条的漂亮女人,又看了看头靠在车椅上将糖咬得噶次响的罗军,吞了口唾沫。 注意到旁边探究的眼神,说,“也来一颗?” “不用了,不用了,军哥。”白英乖乖地坐正身体,恢复了严阵以待的表情。 四月这天早上的潮气特别重,罗军一夜没阖眼,他用手擦去车窗上的水汽,外边已是亮堂堂。 “军哥,白天了,黑虎那儿另外调了一批人过来,昨夜在这儿的弟兄,我先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嗯。你等我会,我进去下。” “好嘞。” 罗军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用蓝色丝带绑着的小礼盒。 长寿悠悠从沉睡中醒来,她拉开房间的窗帘,窗上的水汽厚重,她直接开了窗,大宅外边的那条小路上并排停着三辆黑色的车,宅子周边还有些稀稀落落的黑衣人在走动。 她拉上窗帘,睡了一晚上还有困倦感。 手机传来信息提醒声,程骏给她微信转了一笔钱,4500元,今天是四月五日,她的生日。 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他们获奖了,昨日正式宣布的结果,他们团队设计的“黎明”遥控救援无人旋翼飞行器获得了本次比赛的第一名。 她能想象到程骏在异地激动喜悦的心情,他们熬着苦,坚持奋斗了数月,总算苦尽甘来,他们打败了美国本土的优秀学生,创造了记录,是为国家争了光。 长寿给他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替他高兴的同时,又一边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她在榕城经历的事。 房间门响了。 在长寿的允许下,罗军进了门。 长寿留意到罗军还是穿着昨日的灰色衬衫,看来他守了这儿一夜。 罗军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长寿了然,嘴角牵起上扬的弧度。 “谢谢。” 长寿将亮晶晶的玻璃球放进储物柜里。 罗军看见柜子里都是他每年送她的玻璃球,最上边的那个隔层放着一架小巧的无人机。 “长寿,这次你回了翟州,董事长会派人过去暗地保护好你的。” 长寿有些木讷地点了下头,连她也会有危险吗。 罗军摩挲着床柱,直到裹着漆的凉木头被他焐热,才缓缓开口,“长寿,毕业后回榕城吗?” “回。”长寿回答得干脆。 昨日她就想好了,毕业就回榕城,她想陪着严嵩。 “嗯。”他应和,心里已是激流涌荡。 长寿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小时候严嵩给她求的平安符。锦囊里是一个折成三角的黄色符纸,上面都是红色的符文。 罗军看见那张黄色符纸,语气有些紧张,“长寿,你要干什么?” “我一直觉得这张符纸挺灵的,我想给爸爸,保他平安。” 罗军刚来严家的时候,长寿年纪小得还不会说话,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随严嵩去远山的寺庙求这道符。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穿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拿着沾着水的枝条往严嵩身上轻洒,闭眼低语,“孽障,孽障……” 直到近两年,他才从严嵩口中知道这张符纸的真正“玄机”。 罗军随便编了一个谎,“董事长那个时候也给自己求了一张,你不需要给他的,你好好保管这张吧。” “真的吗?” “嗯。” 第25章 双城 长寿回到翟州的时候没有将榕城发生的事和程骏说。但是程骏很快发现这段时间身边好像总有人在跟踪他们,但从不露面。 程骏要去报警,长寿才向他坦白原委。 第70页 “是你爸爸的仇家吗?” “我也不知道。” 长寿拧着手指,终于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从口中说出,“程骏,毕业后我会回榕城,你会跟我一块回去吗?” 程骏的心里早就对未来有了规划,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的。 他转移了看着长寿的目光,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语。 无声的沉默下是早已做好的决定。 她深吸了口气,心里有些凉。 以前的她很任性,凡事都爱勉强,不管结果。历经了些事,身上的棱角从尖利逐渐转向平润,用在程骏身上的情感,除了紧固的爱,慢慢添上了包容和理解。 他要扩展强大自己人生的疆土,她应是支持他。 程骏见长寿闷声不吭,心里渐生烦乱的情绪,心里好好组织了一番要说的话,“我……” “程骏。”长寿抬起几乎嵌在胸前的头,说,“那我等你吧。” 面前的人脸上没有发作的怒,眸子里有清浅的暖意。 两人在淡淡的灯火下靠拢拥抱,一时间沉默无言。 程骏感受着自己怀抱里瘦小的身躯,心中恍惚,任性娇蛮的严长寿已经去而不复返了。 毕业季,江芽的归来的消息让长寿喜了好几天。 令她意外的是,这次,是方之屹带她来的榕城,他们在一起了。 几年前江芽恨得咬牙切齿的邪气男人,他的继兄。 六月毕业季,长寿在校园拍毕业照。 这天天空澄蓝,一览无云,阳光在绿色的大草坪上撒了一层金沙,空气也带着流动的生机,吹拂在学生的脸上,与他们生机勃勃的状态相得益彰。 时间看似虚无,但是,他是最真实的,四年前,长寿在这里开始人生的新篇章,现在,她必须离开了,继续走上前方的道路,再回头,必是物是人非。 四年前,江芽离开她,充斥着仓促和不舍离;现在,她的明媚笑姿在她的世界里重见天光。 这是她们暂别四年后第一次见面。 “寿寿。” 江芽圈起她的腰,托抱着她,转了一圈,放下她。 两人紧扣着彼此的手臂,都有些激动地看着彼此。 有热气盈上了长寿的眼眶。 她一头栗色长卷发,绝丽的五官无法挑剔,穿着一件紧身的红色连衣裙,脚上的高跟鞋撑得她脚上的骨头特别的凸显,雪白的十根脚趾上涂着艳丽的丹红。 真是一身的妖气。 大草坪上都是黑色的学士帽与大袍子,她这身装扮特别吸睛,一身的赤焰张扬在天地间。 “祝贺我的寿寿顺利毕业。”江芽将买的花递给长寿。 “你不是在韩国隆胸了吧!这尺寸……”长寿在江芽耳边低语。 “这个呢,是如假包换的,我只开了眼角。” 长寿细细看江芽的眼睛,没有看出什么痕迹,细弯精致的眼线,卷翘的睫毛以及伏贴在眼皮上加着小闪珠的橘棕色眼影,每个细节都将眼睛衬得完美。 “看看你,这脸素得像白面,活活就是一个死读书工科女的典型体征。” 长寿笑了,她明明化了淡妆,涂了唇彩,不过与江芽的妆容比起来确实是逊色了一大截。 “等你回了榕城,到我新开的店里,免费招待你,美容,美体,美胸,一一俱全。” “你哪儿来的钱开店呀?” 刚从韩国回来,她哪儿来的资金。长寿捏着她红色的裙摆摇摇,舒适柔软的触感有些让她爱不释手。 “嗯!”江芽头往后微转,上翘的眼角妖媚流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身上。 “我没有,他有!”江芽使了个眼神,方之屹慢慢向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人长寿当然认得,他是江芽远走他国的罪魁祸首。高中见他时,一股子的冷邪让她记忆深刻。 “他不是大混蛋吗!” 江芽面孔浮上一点点粉色,清清嗓子,这事得找个地方慢慢和长寿说。 “他是!不过他已经在我这儿改过向善了。” 长寿依旧是一副看魔鬼的表情盯着走近的方之屹。 方之屹自然地搂住江芽的肩膀,整个人的气场很强,但还是收敛了些,江芽似乎已经习惯于这种亲密。 江芽嫌方之屹淡漠没礼貌,像个冷雕塑,曲起手肘顶顶他的腹部,“打声招呼呀。” “你好,方之屹。” 长寿没理他,她脑子里想着事,她可是清楚地记得曾经江芽向她说他“”罪行“”时的痛恨。 长寿的表情格外的生份,活脱脱还把方之屹当瘟疫一样看待。 “你那位呢?”江芽自然地笑笑,实则要打破小尴尬。 程骏和傅玠旸在一块,两人说着话,他们察觉到了长寿这边的视线,一起走过来。 第71页 程骏走到长寿身边时,自然地牵起长寿的手,对着明艳如花的江芽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江芽看着面前的男人挺拔玉立,带着一副黑边框眼镜,清凛俊雅的面部轮廓书卷气浓浓。 “嗯~”江芽哼了一声回应他,腹语,还是和高中一样,像根冷木头。 而他旁边的男人气场像今天的太阳光一样,让人不容忽视。 他穿得比较正式,虽是一件铁灰色的薄衬衫,但是所有的衣扣都扣了起来,挺立的袖口没有一丝褶皱,乌亮的黑发全部往后,用发胶固定住,这种骚气的发型碰上他耀眼俊逸的外形被隐而不见。 江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谁知,他很大方地朝她和方之屹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你们好。” 方之屹也点头,“你好。” 傅玠旸在程骏耳边窃窃私语,完后,程骏对方之屹像傅玠旸对他一样很有礼貌地打招呼,“你好。” 方之屹,“你好。” 江芽在三个男人脸上转来转去,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好像傅玠旸和方之屹先前就是认识的,但也没听他提起过。 长寿和江芽在拍照,三个男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聚拢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看着特别有话聊。 方之屹带走了江芽,今天就回榕城了,她们相约在榕城相见。 长寿在房子里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严家那里什么都有。 她随意选了几件衣服放在床上,程骏帮她一件件叠好,然后有序地放在行李箱里。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金属圆盒,一个巴掌大小,盒子很精致,覆盖着一层复古的深蓝色花纹。 “给你的。” “这是什么?”程骏立起身体,掂了掂盒子,不重。 “这个也算是我的一个毕业小作品吧。”长寿眼里有着光,“它的名字叫安眠2.0。” 程骏拧开盒盖,一抹自然清爽的芳香袭来,这个和安蔡那边的茉莉花膏很像,乳白色的稠状膏体,散发出来的茉莉花香很清晰,里面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别的植物香料。 “这个是我在之前实习的店里自己制作的,安神的作用很明显,老板还把我的配料单都买去了呢。” “嗯。”程骏应答了一声。 空气持续着平和的静默。 程骏最近带起了眼镜,有时看他的时候,似乎隔着薄薄的镜片,她都不能及时收取到他的情绪,总给她一种看雾般的迷惘。 长寿心中本有不安,后面两人在两个地方生活,她怕两人好不容易建起的亲密会逐渐崩塌。 随着离别时间的越来越近,她这种恐慌也在加剧,这颗坠荡的心惶惶不安。 那日,她说等他,念得轻松,但实际不是,她如梦初醒,她是没有信心。 她很排斥自身产生的这种心理反应,总是挠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安定。 她甚至无法借助任何东西去化解这种讨厌的情绪。 她又抱住她,觉得脑子累。 她早知道程骏是个惜字如金的人,软语甜言甚少,冷静是他带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她还没见到过他因为什么事情“发过疯”。 “程骏!”长寿隔着薄布料磨着他后背的肉,头在他左胸口瞎蹭。 程骏按住她瞎作乱的手,后背被她磨得、痒。 他亲上她的唇,左右辗转,她也主动起来,手勾住他的脖子,如果不分开该多好。 离别的意义是什么? 当袁清河再次遇见程骏的时候,重逢的珍贵起于离别的猝不及防。 他们久别重逢,五年的时间。 一年前,她毕业,恰巧她父亲被外派到翟州任职,她和她妈妈也一起迁到了此地。 她在傅玠旸的公司已经将近做了一年的外语翻译。 今年的七月一日,她如平常一样早到公司半个小时,当公司的玻璃大门因为人的出现,自动“叮”的一声,两块大玻璃往两端划去。 她随意地望一眼,亮黄的厅灯下,那个人的面容被照得发亮,她的心一颤,以为是幻影,直到手中没有握稳的杯子打翻,滚烫的热水洒在手背上,当下的热痛证明此刻的时间真的,那么,他也是真实的。 “唉!小袁,水打翻啦!”一旁的同事急切地拿着抽纸擦拭桌子。 水滚烫,袁清河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今天人事经理一早就在办公室蹲着,新报道的两个人来头不小,其中一位还是荣汇企业的小太子,傅总的亲表弟。 袁清河跑到女厕,用冷水不断冲刷着红红的手背,耳朵依然能听见大办公室里传来的欢迎声。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没乱,自然垂顺在肩膀上,职业化的妆容也是无可挑剔,只是眼睛黯然,使得整张漂亮的脸失去了生动的神采。 第72页 某年暑假,在高中校园的那颗大樟树下,他将那架漂亮的无人机赠她,他说机身中央的那个“y”是他自己刻的,是她名字的缩写。 那一刻,她觉得人生最幸福的一刻就是此刻,比得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还要高兴,因为,他给了她一个承诺,他要做她的太阳。 那个“y”就像是个魔咒,把她的心封印了,而他不知所踪。 傅玠旸今日有早会,平日的会议她都会随他出席。 她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伴着轻缓的脚步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 所有人都已经坐在位子上了,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傅玠旸看她进来,向她示意了一个眼神,意为快点就位。 傅玠旸随意地往大班椅背一靠,双手交叉,大约用了十秒不到的时间向旁边的袁清河说,“这两位分别是程骏和杨喆安,新员工,技术项目部的。” 看见袁清河的时候,他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她是北方人,怎么会在南方城市翟州出现,还在傅玠旸的公司里。 他看着她落座,和傅玠旸熟稔地交谈。 想起见她的最后一眼,他那时是温和单纯的少年,她抱着他送给她的无人机笑得像个孩子,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初夏的美好。 后来,一夜间,天翻地覆,他被迫逃离这座城市,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她的世界。 他许下的小小诺言就是一丢废纸,把她也丢了。 “你好啊。”杨喆安向袁清河问好。 他说完向表情有些凝固的程骏轻轻推囊了一下,程骏尽量过滤掉有些莫名的情绪,“你好。” 袁清河看他镇定的样子,心里一痛,却还是露出礼貌性的笑容,“你好啊,老同学,好久不见。” “老同学?”傅玠旸诧异地看向两人。 “嗯,高中同学,好几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程骏说得连贯。 袁清河微低着头,以笑陪应,她努力维持着上翘的嘴角,却觉得比铅还重,但还是努力坚持着。 长寿没有去严氏,在榕城的一家手工作坊做调香学徒,一步一步踏实地走。 这次严嵩是支持她的,自她毕业回了榕城,父女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刚回榕城,在没有程骏在身边的日子,她特别地想他,每天电话短信时不断的,但是有好几次都是匆匆挂断,他是真的很忙。 后来,她习惯在中午时间找他,即使通话时间很短,但是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开心。 中午去茶水间的时候,程骏的手机响,长寿的一个电话来了,他接起。 “吃饭了吗?” “没,待会马上去吃。” 都是些平常简单的句子,长寿却很有的说。 袁清河在进茶水间的时候,看见了边喝水边打电话的程骏。 他背对着她,她睁着眼睛,看他的背影,看得仔细又小心,他打电话的那双手戴着一只银色的表,高中的时候,他手上也一直戴着一块黑色的电子腕表。今日穿着的那件白色衬衫衣领挺立,干净无暇,脖子也是修长干净的。 她捏着水杯,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好奇他在和谁打电话。 “嗯,好了,十一会回来的。” 他十一要回哪儿去。他说话声音轻细,缓缓低沉。 “我想你。”电话一端的长寿说。 “嗯。” “程骏,叫我一声宝宝。” 电话那端没声音了,让程骏这根木头说出这么腻歪又幼稚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啦,我挂啦。” 挂断电话后,程骏转身,看见袁清河在他后边。 他眼皮连续跳闪了两下,随后恢复正常。 他朝他礼貌地微笑。 “我是来泡茶的。”袁清河微微轻举手中的杯子。 两人并排站在大理石桌子上,隔着半米的距离。 等袁清河泡好茶,程骏去拿水壶又倒了一杯水。 “刚才和女朋友打电话?”袁清河克制胸腔动荡的情绪,假装不经意问。 “嗯。” 袁清河顿觉口腔里有股铁锈般的血味,刚才她一直紧咬着嘴里的肉,太用力了,破了。 苦涩蔓延至心里。 她想破口大问他几年前离开的原因,他们待在一起的那个初夏的午后是不是就是一根破烟灰,被他弃之遗忘,不存在任何意义,只是耍耍她? 她找过他,可是没有任何结果,现在他又重新出现在她身边,她感觉几年间死沉的血液再度被点燃了,只是这如火焰般的燃烧,她快被烧死了,他的理智,礼貌,谦恭让她难过极了。 她捏紧杯子,她要问,她要知道原因。 “你!” “程骏,这里有个数据你来看看。”不远处坐在位子上的杨喆安喊他。 第73页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先去看看吧。”袁清河摇摇头,头发垂下,顿时没有一丝精神气。 一个周末,长寿来到江芽的店里,里面装修精致华丽,乳白色的大理石纹面地板瓷砖在点着香薰的黄白色灯盏的映照下,能清晰地投射出来往客人的影子。 穿着紧身制服的客服小姐一个个都是姿容靓丽,穿梭在大堂内招呼来客,显然是训练有素,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江芽今日穿着一件白色单肩短裙,耳垂坠着一副大圆形银色耳环,一走起路来就摆动得欢快。 她大大方方地揽住长寿的肩膀,往vip包间走去。 长寿也扶着江芽的细腰,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才发现这地方还挺大的,她们穿过一座露天小院,还没到地方。 “嘿,你这的客服小姐怎么一个个都像仙女似的,也是一种营销手段吗?” 江芽发出了铃铛似的笑声,“好几个都在我这儿做过整脸手术,一个还削了骨,看不出是吧?” “还真看不出。” 江芽推开小院后面的木质滑门,一缕缕檀木的香味窜进鼻子里,这个堂内的正中央有个小喷水池,里面摆放着一个巨型的,纯金打造的蟾蜍。 这应该就是江芽口中招呼vip顾客的地。 安静的厅内,木香袅袅,长寿闻得欲睡。 忽然传来一些稀松的动静。 一男一女朝出口走来。 “严先生,欢迎您下次再来。”女人是这儿的按摩师,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白色口罩,她似是急着出来送客,还没来得及清洗手上的精油。 长寿只看见女人一双水盈的眼睛,眼眶的边纹是一圈淡粉色的,像是一双刚掉过泪的眼睛。 待看清男人的面容,长寿很快记起了他,一头白发,虽快半百,但身材健如猛虎。 他是严仲,只见过一面的“远房叔叔”。 他健步如飞,与她们打了照面的那刻,忽然停下步子,“这不是长寿吗?” 长寿讶于他竟能一眼就认出她。 严仲说话的时候中气特别足,别人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他的声音像是从肚中丹田传来。 “叔叔好。”长寿叫了一声。 “乖,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严仲笑得很慈祥,看她和江芽熟稔的样子,了然,“原来是老板的朋友啊。” “严先生,今天的服务还满意吗?”江芽问。 后方的那个女按摩师步履有些慌乱的小跑上来,看见江芽在,“老板。” 女按摩师一直微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双手交握抵在腿前方。 严仲有些夸张的转头,好像才发现女按摩师也跟着他出来了。 “满意,小顾的手法一向很地道。” 严仲对江芽很客气,笑脸相对。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长寿的脸上,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嘴唇微张,方才的笑脸骤变,面呈担忧状。 “长寿啊,听说前一阵子你和你父亲遇了事,没怎么样吧。” 他们遇杀的事一直是保密的,严嵩甚至没有报警,却落到了严仲的耳里,她心里升起警戒之心。 他的鹤发下,眉毛粗黑,眉尾的几根因为长垂下来,塌到了眼睑旁,鼻子是典型的阴沟鼻,显得人中短窄,无论是他的身形还是样貌都让长寿觉得他与电影里的那些人人惧怯的黑帮老大气质很像。看着他浑浊阴冷的眼里聚满了虚假的担忧,她的身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长寿回应他:“没事,我爸爸都已经解决了。” “噢...那我就放心了。”严仲将脸上的表情演了个彻底,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那成,我先回去了,长寿,代我向你爸问好,得了空,我一定去拜访他啊。” “好的,叔叔。” 旁边的女按摩师看见他离开,绷直的背脊放松下来。 “老板,我回去干活了。” “嗯。”江芽点头,“等下。”她喊住她。 “这是怎么回事?”女按摩师白嫩的腿上有三两个深粉色的不规则痕迹,像是人工的掐痕。 女按摩师不说话,喉咙里细微的哽咽以及她刚才出来时,对着严仲惶恐的样子,江芽猜了个大概。 江芽啐了一口,“他妈是个变态。” 长寿手上竖起汗毛,没想到严仲有这种变态癖好。 “小顾,跟前台说,把严仲拉入客户黑名单。” “可是,他是方总的客人...” “这儿我说了算,去办。” “好的。” “他是方之屹的朋友?” “工作上的关系,有个项目,严仲一直想和方氏合作,还在谈,我这儿开业的第一天,他来道过贺。”江芽带着她边走边说,“你叫他叔叔?” “其实我们这次也是第二次见面,他和我爸年轻的时候在同一个帮派做事。” 第74页 “原来以前也是个混黑的,怪不得不是什么好货。” 过了一瞬,她觉得这话听上去有指桑骂槐的意味,解释,“我不是说你爸。” 长寿一笑而过,她知道江芽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如果上次遇杀的事,严仲有参与的份,那么他只要在榕城一天,就是一个□□,十分危险。 最近,傅玠旸的公司接了个大项目,那幢60多层的大楼的其中两层灯火通明,一片黄澄明亮。 程骏写完最后一个符码,关机离开。看了下手表,22:35,办公室已经无人,他关了大灯。 公司租了这幢楼的两层,程骏在上面一层办公。 他进了电梯,按了底楼的按钮。在23层的时候,电梯门打开。 袁清河看见电梯里独自一人的程骏,一愣,然后抬起穿着高跟鞋酸胀的脚,踏了进去。 “这么晚。”程骏搭了句话。 “你不也是吗?”袁清河笑笑。 电梯在不断下降,电梯门的上半部是一面模糊的方镜,袁清河透过这面镜子看着程骏,两人的脸上都是很浓的倦容。 程骏低头看着手机,他抬头的时候,发现了袁清河镜中那抹专注又复杂的眼神,她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又很快错开,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窒闷,让人站立不安。 两人一同出了大门,大马路上,车辆冷清,橘黄的路灯光洒了他们视野全部所及,这样的时刻空旷又寂寥。 程骏步行15分钟就能到住的地方。 “你怎么回家?”他随口一问。 “我喊车了,开过去20分钟。” “好,再见。” 袁清河点头,他惜字如金,他疏离淡然,他的一句再见也裹着客气平淡。 她心头泛酸,多年后的重逢,他的性子比高中的时候更清冷。年少时,他虽持着高冷的外在,但拥有一颗稚嫩火热的心。 现在的他目空一切,像个高效率的工作机器,疏远人情,在她看来,他们之间所谓的“同学交情”也是淡如死水,没有波澜。 一个响亮的汽车鸣笛声将袁清河从酸痛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不远处的公交站停着一辆白色的别克,驾驶座旁边的大门打开,下来一个瘦长的男人。 袁清河往那边望了一样,是许承,他两步并一步小跑过来,夜风将他额头前的头发都吹起,脸面焦切,像是怕等的人随时消失一样。 袁清河不等他,看了眼手表,叫的车还没来! “清河。”许承跑得气喘,深吸了几口气,“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袁清河冷淡。 袁清河索性也不等车了,直接往西面走。 “清河。”许承拉住袁清河的手腕,手上的力道很重,不给她挣脱的余地。 “你放开!”袁清河怒目圆睁。 一股力量将两人拉扯的手断开。 “许承!” “程骏!” 两人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六年前某高中实验楼的下面,程骏和袁清河一起背着书包来参加物理竞赛的情形他至今也没有忘记,那一朵飘落在袁清河头顶的白花,至今还在他的记忆中散发着香气。 也是那一面,他对她着了魔。 “你们认识?”袁清河想从程骏的口中确认答案。 此刻,袁清河紧紧挨着程骏,刺痛了他的眼,几年的兜转,两人还是重逢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程骏没有和长寿一起回到榕城,当他们一起看着他的此刻,疏离,厌烦,疑惑,抵御,这些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简直是把他的心往火油里煎。 他想挽回袁清河,但是难,比上刀山火海还难,如果他们还能在一起,那么刀山火海,他也会去。 算来算去,袁清河就是不爱他,从来没有。 他曾经追赶了她两年,在一起两年,毕业前,袁清河向他提出了分手。 分手前的一阵日子,她对他越来越冷淡。 那时,她一个人在女生寝室,他买了水果去找她。 她开门见山,“许承,我爸调去翟州了,毕业后,我和我妈也会一起去。” 许承楞了下,然后说,“没事,毕业后,我也可以去翟州工作。” 然后就是她说了让他的世界天崩地裂的话:“许承,我努力试过,但是不行,我们分手吧。” 北方最热的时节,却让许承如坠冰窖。 他握着水果袋子的手在颤抖。 情绪崩裂,狂躁和惊慌占据了他的大脑,后面发生的事无序,暴力,也很可悲。 他没有办法挽留住她,那刻,他像被鬼魅附了身,对袁清河做了肢体上的侵扰,然后,他将她压在寝室的小床上,侵犯她。 袁清河的嘶喊引起了隔壁寝室注意,她被“解救”了,他也被打入地狱,他亲手撕裂了她们最后一份情,落荒而逃。 第75页 这次,他花了一些力气得到了袁清河上班的地址,鼓起勇气来找她,她连说话的权利也不给他。 她不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前,他没告诉她,那时他肥胖自卑,他只想保留她对他最美好的印象。 这时,袁清河叫的车到了。 她很快坐进车内,许承不甘心,堵住欲关上的车门。 程骏还没有搞不清楚状况,但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表面上,许承确实在骚扰袁清河。 他走到车门边,冷冷地对许承说,“让她回家吧。” 许承神色痛苦,对着程骏,眼里还有隐隐的怒气。 最后,程骏和袁清河一起上了出租车。 “你是怎么和许承认识的?” “我复读了一年,高中的时候和他同班。” 这句话对于袁清河来说信息量很大,她的面容褪去了血色,一片苍白。 原来她之前苦苦追寻的人,与许承还有这么一层联系。 “你和他……”程骏欲言又止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说得干脆利落。 程骏没再多问了。 袁清河心里有恨,命运在捉弄她。 出租车停在袁清河住的小区门口。 “程骏,我一直想问你,那时你为什么没去高考?怎么忽然间就人间蒸发了?” 她的语气颤抖,眼睛泛酸,温热的液体盈满眼里,最后在黑色的夜幕下无声无息地滑落。 她心里一直有苦,这是独独程骏带给她的。她至今还在痛,活了20多年,她最惋惜,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他们没有走到一起。 时过境迁,他变了,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说啊!”袁清河悲涩的情绪就像这无尽的黑夜一样浓烈,她要个结果,她不要不明不白。 “嘿,先生,小姐,你们到底下不下车?要吵架下去吵呗!”出租车司机粗亮的话传进他们耳朵,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 “那时我家出了点事,去了外地,没参加高考。”他一句带过那段最艰难,潦倒的时期。 袁清河震惊的脸上布满了清稀的泪痕,是什么事让他连高考也放弃,之后也不曾联系她。 “清河,很晚了,回家吧!”程骏显然是不想多谈过去,她的委屈,她的疑虑还有她的泪水他都知道,但是他没法回应她什么。 那日之后,袁清河再也没有在程骏面前做出“狼狈”的事。 她的眼泪对于现在的他唤不起任何的怜惜。 9月底的时候,傅玠旸等人有个项目需要去德国和合作商商谈。 上了飞机,大家纷纷按照座位号落座,袁清河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程骏寻到对应的座位号,坐在了袁清河身边的位置。 两人眼神清淡,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袁清河再度将视线放在窗口外,程骏安然地坐在位置上。 他们前方的座位是公司的项目经理坐着。他回头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眼里笑嘻嘻的,“程骏,小袁,你们这么坐在一块,还真可以用男才女貌来形容,年轻人要把握住机会喔。” 杨喆安坐在他旁边,听见这么一番话,脑子一激灵,这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项目经理是想乱点鸳鸯谱了吧。 “程骏有女朋友了。”杨喆安侧身对他说。 “喔……原来有女朋友了喔。”项目经理面上惋惜,尬笑一下。 程骏对着项目经理牵牵嘴角,默认了杨喆安说的。 袁清河的头一直侧着看窗外,谁也没发现她的脸白得跟窗外的云一般,毫无血色。 飞行时间很长,夜里的时候,窗户外面一片黑乌。 白天是晴朗的天气,夜里的飞行碰上降雨,因为气流不稳,飞机颠簸摇摆,机长通过广播告知所有乘客系好安全带。 袁清河看见窗外有条白紫的闪电一直若隐若现,她似乎还能听见它粗噪,轰隆的响声。 一个很大的颠簸,所有的乘客的身体都往前倾,引起了一些虚惊。 袁清河本能地叫了一声,她的手因为需要支撑,盖在了程骏的手上,等机身恢复平稳,她快速地拿走了手,说,“不好意思。” “没事,不要紧张,飞机遇到气流颠簸很正常。”程骏清润的声音传进袁清河的耳朵里,安抚她。 “嗯。”刚才碰到他的温热的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冰。 陈旧泛黄的记忆在她昏沉沉的脑袋里复苏。 第26章 眼泪 高一拓展活动,班里所有学生都要完成里面的一项越野运动,其中包括从五米高的地方就着一根金属杆子自由滑下。 当时班里很多女生都不敢,班主任让先滑下去的男生在杆子下面站着接住滑下来的女生,给胆小的她们一些安全感。 那时袁清河是闭着眼滑下去的,落地的时候,她碰上了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手,他们的手紧紧交握了三秒钟,然后又很快放开,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一双清澈黑亮的眼睛,像阳光一样闪耀温暖。 第76页 在之后高中时期的紧密交集也是从那一眼开始的,青涩朦胧,简单美好。 长寿知道程骏九月底去德国了,在她的猜想下,他果然十一无法抽身回到榕城了。 除了这件让她沮丧的事,她近日收到了许承的电话。 自江芽回国后,多年没见的两人聊了许多,也是从江芽口中,她才知道,离国前夕,江芽的妈妈已经帮她定好去英国的机票,但是后来因为被人泄密,才转飞去了法国,幸运地没被方之屹逮住。 经年以后,她和方之屹在一起,她知道了这个泄密人是许承。 这是方之屹和许承之间的一个交易,方之屹得到了江芽的航班号及飞行时间,许承得到了袁清河的近况以及她考上a大的消息。 长寿心寒又气,但又像一个泄了气的扁气球,无法发作。 方之屹是个奸诈的商人,但是他已经和江芽在一起,她没有立场有的放矢。 她也不知道许承和袁清河之间到底是什么渊源,单单只是为了她的消息,他就能出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好友。 怪不得,他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填了a大,兴奋又志在必得。 也怪不得,大学四年里,他们稀少的会面中,他都会通过她的嘴得到江芽的消息,自己却从不去问,是愧疚没有脸面。 再次接到许承的电话,她心中复杂,按了接听键,她没说话,等许承开口,他会打电话给她,一定是有事。 “寿寿。”许承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亲昵却又陌生。 长寿心里一酸,“许承。” 手机另一头的许承听见长寿冷冷叫他的名字,他的脑子有些麻木得不能运转。 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他知道,他应该是永远听不见“胖胖”这个称呼了。 时间和他把那个憨厚,敏感,单纯,肥胖得没有一点存在感的许承弄丢了。 这很残酷。 “寿寿,我和清河分手了。”他心中悲涩又说得直截了当。 长寿心里一震,等他继续开口。 “她和程骏现在在一个公司上班。” “许承,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刻的许承脑子里有许多情绪在乱蹦,他觉得自己挺无耻的。 “清河在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人,后来那个男生失踪了,我曾经在她寝室的桌上看见过一架红白机身的无人机,是那个男生送的,她当宝一样存放着。”许承舔了舔干涩的唇,每说一句袁清河的过往,他就是在自己心上捅一刀。 “无人机……”长寿的嘴唇轻轻蠕动,一个秘密呼之欲出,她的心一紧。 “当我看见他们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一些事就联系起来了,程骏的情况,你是比我更了解的,程骏应该就是那个男生。” 那日,他去找袁清河,她靠在程骏身后,看他的那种眼神,他无法忘记,如利剑刺着背脊,疼痛难忍,他觉得讽刺,因为,每次他看着她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眼神,深刻执迷。 “你的眼睛和清河很像。” 这句话很有言外之意,照着许承这么说,程骏认识袁清河在先,程骏起先和她在一起这事就显得不那么纯粹了。 怎么,难不成她成了别人的“替身”了。 长寿心口堵的慌。 “你真自私。”长寿挂断电话,这是她对许承说得最后一句话。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利用她对程骏的那份感情去干预他们。 难道她一个电话过去,让程骏回榕城,从此与袁清河不再相见,他好有可乘之机! 她不会这么做的。 爱情里的嫉妒,执着,患得患失她都有,但是她也不会因为只顾及自己的感受而强迫程骏做任何事。 许承算错了了她!也许,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她也没有真正看透他,他的爱是畸形的。 程骏在德国待了大半个月,工作圆满完成后,在德国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家为了放松,去了当地的酒吧。 五彩的灯光频闪摇曳,惑人的香水、甜美辛辣的酒精、音乐和舞蹈像是美艳妖娆的蛇女缠着每个入幕之宾,放纵在这个黑暗朦胧的境地。 程骏被室内乱七八糟呛人的香水味搞得头晕,他几乎是逃的出了酒吧,闻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他脑子瞬间清明了。 酒吧附近有很多小店铺,临近半夜,狭窄的小道上人群稀散。 一个爆炸头,抹着红唇的妖艳女郎留意到外形气质干净清骏的程骏独自靠在一边的墙头,扭着腰身朝他走去。 她伸出抹着红甲的手,递给他一支烟,艳容上那充满着性、暗示的笑容在黑夜中昭昭。 “no.”程骏冷淡地朝她摆手。 外国女人很识相,斜着眼看他,然后悻悻地走了。 第77页 女人走后,她身上浓郁甜腻的香气还没散尽,程骏连打了两个喷嚏。 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心想他们也该差不多了,正欲回酒吧里。 转身的瞬间,就看见了走姿摇摆的袁清河走出酒吧外,他闻到了酒味,她喝酒了。 她面若粉桃,没看见他。 后面有三个年轻的外国人尾随其后,猥琐的笑意布在脸上,一只手的拇指不停地刮弄下嘴唇,眼里的放浪十分危险。 程骏警惕起来,果然看见袁清河倚靠在不远的墙边,三个外国人面露轻浮的笑意,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袁清河无力地推搡,她越挣扎,他们越兴奋,嘴里还说着几句调戏的德语,动作大胆起来。 袁清河知道自己遇麻烦了,叫救命。 程骏面露怒意,跑上前,推开离袁清河最近的那个外国男人,将袁清河拉到身后。 三个人人高马大,肌肉硕大,看见有人坏了他们的好事,开始运动手脚的关节,脸上不耐的狰狞十分凶狠。 傅玠旸他们还在酒吧里,程骏想让袁清河跑进去,谁知三个人动作很快,把他们两人包笼住,圈在一个小角落里,黑漆漆的,马路上没有人,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是个拿着空酒瓶的酒鬼,他也救不了他们,程骏索性连“help”也没喊。 袁清河真的怕了,酒醒了一些,脑门上一层冷汗,紧紧握住程骏的手,牢牢牵住的那刻,身上又像被注入了力量,一边害怕,又一边安慰自己。 三个外国人应该是街上的混混,没有多言,立刻出了拳脚。 程骏十分庆幸曾经上了严嵩给他安排的一些拳击武术课程,现在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他还没到节节败退的地步,但是吃了几记拳头。 两个人打他,另外一个压着袁清河,不让她逃跑。 袁清河吓得直抽泣,心里骂自己喝酒坏事。 在两个彪形大汉面前,程骏显得很瘦弱,程骏身手不赖,但是随着体力的削弱,他已经处于下风,两人见机大力钳制住他,往坚硬的墙壁上推了一把,“嘭”的一声,似要将骨头震碎。 接着就是批头盖脑的拳脚相向,两个外国人越打越兴奋,眼睛嗜血。 袁清河觉得程骏快打废了,心碎欲裂,用了全身的力气挣脱掉那个外国人的桎梏,扑在了程骏的身上。 她的泪水和程骏的血水融合在一起,粘腻的湿润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傅玠旸、杨喆安他们注意到程骏和袁清河都不在,心下有些担心,傅玠旸和项目经理在酒吧内穿梭,寻他们二人,杨喆安出了酒吧。 杨喆安往外走了50米左右,听到斗殴声,心下不妙,冲刺过去,不正是他们! “我擦。”杨喆安脑子还算机灵,马上返身搬救兵并报了警。 他和傅玠旸都是半个练家子,没等警察来就上去干了,马上他们就处在优势。 德国的警察来得特别快,马上抓住了三个小混混。 傅玠旸动用了点关系,他们免去了做笔录这个流程。 喊了车马上送程骏去医院,杨喆安和袁清河带着程骏先上了一辆车。 虽是皮肉伤,但是程骏身上血迹斑斑,应该是有很多伤口。他被打得有些半昏半醒,袁清河扶着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血也沾了一身,泪水不停流着。 杨喆安坐在副驾驶座,频频回头看他俩,袁清河哭得像吊丧一样,程骏还没死呢。 袁清河这哭得像是程骏真要一命呜呼似的,他也跟着瞎紧张起来。 “清河。”程骏微弱的呼吸,闭着眼,叫得轻弱又清晰。 “我在。”袁清河紧紧抓住程骏的手,眼睛一酸,又留下了一串滚烫的泪珠。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境地下,听他亲密地唤他,她心酸无奈,又似寻回了些什么。 那声微妙的“清河”杨喆安也听见了,他顿时眼角一抽,这两人又是唱得哪出。 他们是高中同学,平日里也是同事相处模式。 这不对劲,难道曾经在高中还有过一段?现在要藕断丝连了?杨喆安这么想道,马上又心里呸呸呸,长寿那个姑奶奶还在那安着呢,她若听到这“情意绵绵”,那还不爆炸! 程骏做过检查后,万幸没有骨折,是皮肉伤,但也至少得在医院休养个两三天才能出院,明天他是上不了回翟州的飞机了。 傅玠旸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他。”傅玠旸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问了他们。 “我!”袁清河睁大了通红的眼。 “我来吧,你也受了惊吓,况且你一个女生,照顾一个男人也不方便。”杨喆安凑进来说,样子十分积极, “我来,我来。”他暗暗朝傅玠旸使了个眼色。 第78页 袁清河哭得双眼红肿,虽说是程骏救了她,但是她这个反应确实是过大了,傅玠旸看看她,似探寻到了一些别的意味。 他缓了缓,做了决定,“小安,你留下来。” 隔日,程骏很早就醒了,身上的钝痛感还是十分强烈,一些比较严重的伤口都用纱布包着,他慢慢地下床,踱步到洗漱室,脸上青红交错,一张脸都快看不清样子了。 杨喆安悠悠转醒,听见洗漱室里的动静,走过去张望。 “不错不错,还能自己端起杯子漱口。”杨喆安倚靠在门边盯着程骏看。 程骏漱完口,用干毛巾沾湿了一些热水敷了敷眼睛,他做完一系列动作,往外走,杨喆安的视线还一直紧紧地放在他身上。 “看什么!”杨喆安这样子神经兮兮的,眼里别样的审视像是对着一个犯人。 他做什么了! “你小子,你从实招来,你和袁清河到底是哪层关系?”杨喆安手指头指着程骏的脸,咄咄逼人。 程骏因伤在身,有气无力地推掉那根烦人的指头,口气淡淡,“你和她哪层关系,我就和她哪层关系!” “昨日你俩在车上含情脉脉的,叫着清河,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杨喆安故意对着他缩了缩肩。 “我都昏迷了,怎么和她含情脉脉!”程骏拧着眉,当时他浑身剧痛,虽还有些微的意识,但确实是临近昏迷了。他看不见任何人的脸,他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话。 “反正不管你是怎样的想法,但是袁清河一定是对你有意思,你可别混喔,我可是一直站在寿寿那边的。” 杨喆安像是拿到了“捉奸在床”的铁证,向程骏做出警告,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他觉得头疼。 在程骏身体承受着□□疼痛,并且耳朵一刻也没有消停的此刻,杨喆安的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响亮,在窗前的沙发上不停震动,室内忽然安静得出奇。 杨喆安小跑过去,一看来电显示,对着隔他很远的程骏做了夸张的口型:“寿寿!” 程骏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一看,果然没电了。 “杨喆安,程骏在哪儿?到现在一晚上没回我信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长寿说得急切火燎,把杨喆安的耳朵轰炸了一遍。 杨喆安把手机拿远了点,很无奈地又用夸张的口型问他:“怎么说啊?”这个时候,杨喆安竟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程骏持着跛脚似的步伐走过去,拿过杨喆安的手机:“长寿,我跟他在一块,昨晚喝多了,没注意到电话响。” “真的吗?”长寿口上怀疑,可是心里已经相信程骏的说辞,他不撒谎的。 “嗯。”程骏的口气和表达形式没有丝毫破绽。 两人叨唠了没几句挂了电话。 程骏握着手机的尾端让杨喆安接着,杨喆安用力地抽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脸有些颓,布上了矛盾。 程骏也没理他的那个屁样,自顾自地躺在了床上。 “我也觉得昨天的事不应该和寿寿说,你这么也算是编过去了,但是我tm为什么会有愧疚感啊!”杨喆安头仰着,吐脏字的时候简直鬼哭狼嚎。 “帮我去买份早饭吧。”程骏平躺在床上,他想清静会。 “程骏,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杨喆安拿着钱包,“嘭”一声关上病房门,买早饭去了。 程骏眼睛转向紧闭的病房门,一切安静下来后,他关上自己的眼。 有句话说,闭上眼,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人像或是画面,就是心中最在意的东西。 一双熟悉的眼睛,一直在茫无的虚境里看着他,他打开自己的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一片白茫茫,窗外的阳光灿烂,将金色的光铺洒在病房内。程骏再度吃力地起来,慢吞吞地踱步到窗口,整个身体被暖光萦绕,他看着绿色草坪上散步的病人,他们走一步路,他眨一下眼睛,心里得到短暂的宁静。 今年过年前,还没等到程骏回榕城,长寿自己去了翟州。 下了飞机,长寿虽套了厚厚的棉衣,却还是冷得直哆嗦,今日正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寒,风里似钻着冰子。 出了机场大厅,长寿就看见了程骏,他靠在一辆黑色的小车边,低着头,看着手机,还没发现她。 这大半年,程骏跟着傅玠旸赚了不少钱,有了些闲钱后,自己也会做一些金融类的投资,没多久前,他和她提起过,买了辆车,他上班近,也不开车,她估计这车他没开过几次。 她小跑上前,迅速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程骏抬头看她,她就一把抱住他。 “哈哈。”长寿在程骏的怀里轻轻笑着,好久没抱到真人,她的头不停蹭着他贴身的衣料。 第79页 他黑色的呢子外套里只着了一件白色衬衣,下边是黑色西裤,黑色皮鞋。 程骏环着她,“外面冷,我们去场地吧。” “好。” 副驾驶座上堆着一件黑色西装,长寿自然地拿起,放在怀里,待会场合庄重正式,程骏必是在那时会穿上。 长寿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开始细致地修补妆容,抹好口红,带上长款的花状银色耳环,整张脸光鲜亮丽,红润动人。 今晚,傅玠旸和杨喆安两人在洞庭酒店举办一个小型的订婚仪式。 因为由杨茗一手操办,所以除了亲眷好友外,商界和政界的权贵也来了不少。 程骏和长寿听到两人同时订婚的消息时,都有些突然,这次的赴会更像一场久别重逢的相聚。 进了酒店,长寿直奔洗手间,换上了带来的淡香槟色长款无袖礼服,同色的羊绒围巾环住整个肩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随性又不失优雅,也不会抢了今日主角的风头。 长寿环着程骏的手臂进入宴会大厅。 大厅内灯光明亮,粉色与白色的玫瑰交织成浪漫的形状,随处流动的芬芳间都是梦幻的味道。 “寿寿!” “寿寿!” “寿寿姐!” 今日的四个主角除了傅玠旸淡笑默言,杨喆安,毕越以及徐露看见她都笑着唤她。 “恭喜你们啊!” 再忆往昔,已是想当年。 当初毕越瞒得好,地下恋情偷偷进行了大半年,傅玠旸来安蔡找毕越的时候,这段恋情才曝光。 第一次见到杨喆安的时候,以为是个花花公子,却一路与徐露小打小闹走到现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真挚赤忱的心。 两段开花结果的情缘羡煞旁人,长寿心里替他们开心的同时,她也艳羡,她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尘埃落定的那刻幸福。 “程骏,你就别婆婆妈妈了,抓紧定下来,别到时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杨喆安习惯口没遮拦了,但他脸上那急样确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长寿扑哧一笑,“去去去,我才不是鸭子。” “呦,笑什么这么开心?” 杨茗一身宝蓝色拖地长裙礼服款款到来。 一身华丽昂贵的珠宝戴在她身上没有庸俗感,只衬出了她高贵典雅的气质。她虽已中年,但是容貌年轻美丽,眉眼大气强势,十分匹配她女强人的定位,但是轻轻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尽显,削去了锐利,清傲中带着夺目艳姿。 细看,傅玠旸长相与杨茗有五六分相像,华贵里携着倨傲。 “阿姨,您好。”长寿礼节性地打招呼。 “你好。你就是长寿吧,小安和露露在我面前提起你好几次。”杨茗打量了她一番,眉眼舒展,“长得真好。” “程骏也是个有福气的。”杨茗对着程骏和蔼一笑,自顾自说着。 程骏笑笑。 虽然来的大都是亲眷好友,但是也满满摆了八桌,傅玠旸公司的二十几号人都来了。 不知是不是傅玠旸和杨喆安巧意安排,她和程骏被安排在了毕越亲友那桌,并没有让程骏与公司的人坐一桌。 因为路上堵车,袁清河来得晚,她穿着低调,进大厅的时候也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她安静地落座。 她用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视大厅一圈,程骏身边的那个人只留了一个纤瘦的背影给她。 她微卷的长发及腰,茶褐的发色配上一身的淡香槟色,柔和内敛。 她看不清她的脸,时不时朝那个背影瞄着,心中有份迫切,想看见那个女生的面容。 长寿在程骏耳边说着话,手勾上他的臂弯,尽显亲昵。遥视两人的背影,十分般配,程骏不时因为她的话而浅笑,袁清河心里一痛。 自从德国回来之后,因为两人的办公楼层不在同一层,除了周一的例会她会上去,但是简单的照面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只言片语。 德国的那一夜,出租车上,她抱着他的身体,他唤她“清河”,像是隐忍压抑的思念,红了她的眼眶,也搅动着她痛苦的心。 回来后,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对她还存着最后一根情丝,没有舍得斩断。 程骏和身边的她此时侧转身子,明亮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光彩熠熠。 袁清河看清楚了。原来是她! 这个世界真小。她见过她两次,这是第三次。 她大二去n大,是第一次,许承带她去高中同学会,是第二次,这是第三次。 她眼眶微润,感慨世事出人意料,那次,她拿着程骏的无人机去n大,带着侥幸的心态希望会遇上他,但是最终还是错过。 那一面之缘现在在她看来竟是那么讽刺,他们上同一所大学。 第80页 他们的亲密让她无所适从,她像是陷入了深海漩涡,无人能将她从无形的痛苦中解救出来,她真是中了程骏的毒。 她收回卑微的视线,因为眼里的湿润,看着面前光滑的水晶杯,都是是被折射成一块块不规则的透明光斑,就像她斑驳不堪的心境,崩溃易碎。 宴会结束后,长寿去洗手间,程骏等在外面,她在翟州待一晚,明天的飞机。 袁清河今晚喝了红酒,熏熏然,别人碰杯的时候,她也喝,一口气吞下。 她走得缓慢,看见不远处的程骏,向他走去,她觉得自己神志被酒精麻痹,脑子混沌。 程骏看见袁清河,看她脚步有些虚浮,面色发红,眉心一拧。 “我看见她了。”袁清河红着脸,在程骏面前站定,眼里是莫明的情绪。 “什么?” “严长寿。” 程骏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袁清河怎么会认识长寿的。 “你知道吗?大二那年,我去了n大看那场无人机比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发苦的笑容比哭还难看,程骏躲避掉她的视线。 心中有些震动。 “她很漂亮。” 袁清河落寞地说道,她再次看了沉默的程骏一眼,遂走开了。 她走得跌宕,程骏有些不放心地跟上去。 “你是不是醉了?”程骏扶上她虚晃的身体。 “没有。”袁清河无所谓地摆摆手。 两人靠得近,袁清河抓着程骏的手腕,那一刻,她一点也不想放开。 她侧过身子,两人视线相撞。 袁清河冲动之下,头就靠上了程骏的怀里,她脑袋昏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程骏知道她是醉了。他胸口的衬衫布料微湿,身子僵硬,因为歉疚,他并没有马上推开袁清河。 “咦,小袁……”是傅玠旸公司的市场经理。 “刘姐,她喝醉了。”程骏解释了一句。 “喔…我今天开车了,没喝酒,要不我送小袁回去吧。” 两人还缠抱着,刘姐看两人的眼神有些复杂。 “好的,谢谢刘姐。”程骏松了口气。 目送她们离开,程骏放下心,胸口的那块濡湿已经发凉,他心思有些沉重,无措上涌心头。 有那么一刻,他心头迷茫,对于袁清河的眼泪,他无法无动于衷,但是…… 似有了感应,他回头,长寿站在离他几十米处。 长寿换下礼服,穿上了厚实的外套,她的下半张脸被厚厚的围巾遮住,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似有多种情绪在积酿,她站在原地,放在衣服口袋里的双手捏紧。 程骏走到她面前,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她喝醉了,公司的同事现在带她回去了。” 其实,长寿站在这处已经很久,她看见袁清河主动抱着程骏,而他没有马上推开她。 那日,许承打电话过来,那番话,她虽心有芥蒂,但是心中必是相信程骏的。 在她看来,无论他和袁清河有怎么样的过往,那都过去了,现在牵着他手的人是她。 看刚才那番,袁清河必是没有忘情,她眼神里的痛苦与苦涩已经昭然若揭,程骏不可能感受不到。 所以,他舍不得推开她了吗? 许承说,她的眼睛和袁清河很像,高一那年,她为程骏卸下叛逆的妆容,出现在教室的时候,他有一瞬的恍惚,以为看见了梦中的袁清河。 刚才,袁清河哭得隐忍,但这番模样比声嘶力竭更加蕴藏深切的感情。 她爱程骏,也许一直爱着,和她一样。 长寿心中空落落,订婚典礼上的喜悦一扫而空。 见长寿空空的眼神,程骏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 在车上,两人不发一语。 红灯停的时候,程骏看一眼长寿,她此刻静默如钟。 程骏心中升起一丝烦躁,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问他刚才那一幕,甚至会不折不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以前的泼辣刁蛮逐渐淡去,如水的沉静倒是越来越明显。 在这不知不觉中,她的冷静反而让他无法适应。 他从没和她说过他与袁清河的过去,也许是他疑心太大了,可能她根本没在乎那一幕。 “累吗?”昏暗的车内,程骏首度开口。 此刻他内心的波动已经缓下来,平静一片。 “嗯。累了。”长寿声音细细的,像是一只困倦的小猫。 长寿摇下车窗一小截,像冰刀似的冷风嗖嗖地窜进来。她马上摇上窗,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她“嘶”地颤抖了一下。 “开什么窗!”程骏语气斥责,但是右手轻轻盖上长寿的手,一摸,冰凉一片。 他紧了紧手掌,想将手上的热度传给她。 “你好好开车。”长寿轻轻推开程骏的手,重新把他的手按在方向盘上。 第81页 回到住处,进了电梯,程骏按了18楼。 “不是住17楼吗?”长寿满脸疑问,以为他按错了。 “我买了上面一层的房子,现在住那儿。” 长寿一听,心里顿时产生了几种复杂的情绪,有那么点言外之意,他是要和严家划清界限。或者说是要与他眼中严嵩给予的“施舍”划清界限。 长寿心里泛出涩味,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他。 程骏看她精神不济,认为是喝多了,又吹了冷风,抚了抚她的肩头。 回到他的住处,灯光一打开,室内一片明亮,沙发、电视、饭桌,几乎所有的家居用品都备着,阳台上挂着的几件清洗的衣服裤子更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一丝人气。 看来,东西都被他搬上来了。 置身于明晃晃的大厅,长寿脑子晕眩,在这个未开暖气的陌生环境里,她光裸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觉得冷飕飕的。 程骏看她神色倦怠,让她去洗澡。 “去房间,洗个澡。”程骏带她去了主卧里的卫生间。 长寿洗得很快,不一会就披着浴袍出来了,她的长发沾到了浴室的水汽,带着水润的潮气。 “我去洗了。”程骏说完也去了卫生间。 洗了澡之后,长寿身上恢复了一些暖意,她松松地环着自己的双臂,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卧室,简易的冷灰色调,像程骏的风格,床的右侧摆着一张书桌,书桌的旁边有个摆物柜,上面那架程骏送她的无人机也显眼地摆放在那儿。 大学的时候,她就将这架无人机带来了翟州的住处,一刻也不想分离。 他将无人机也拿了上来。 他曾说,她是第一个收到他亲手制作无人机的人,那刻的珍惜和感动,她无法形容,只有满溢的幸福感。 那日,许承电话里说,袁清河的身边也有架无人机,视若珍宝,如果最后程骏和她在一起了,这个就是定情信物吧。 书桌旁有个很小的化妆台,应该是程骏为她准备的,上面空空如也,透亮干净的化妆镜垂直竖立着,长寿整个上半身身躯在镜中显现。 她的唇色薄淡,盯着镜子发愣,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莫名又联想到今夜在程骏面前失态的袁清河,她的眼睛似盈盈秋水,好不动人。 好几年前,程骏第一次亲她,就是亲她的眼睛。 她抛开目视自己的眼光,身体萎缩在毫无暖意的床铺上。 心里凉凉。 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白皙修长的大手轻轻揽、上、她的腰,背后是带着暖意的庞大、身躯,灵活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大、胆地探、索着胸、前的皮肤。 长寿抖了一下,身子却没动,她还是佯装闭着眼。 她感受到颈间有细小的水滴落下,程骏洗了头。 她的侧脸紧紧贴着枕头,嘴里呜咽,“去吹干头发。” 程骏握住长寿瘦弱的肩膀,带着水雾的眼睛看着依旧闭眼的她,良久,才放开她,去了卫生间并关上门,吹起了半干的头发。 以前,他们住在一起,他也有洗好头发不吹干的习惯,她看见后,总会帮他吹干,而且这个过程中,她都十分开心,就像是赚了钱一样。 隔着浴室门,吹头发的声音几乎不可闻,等程骏出来后,只看见长寿露出了半个脑袋在被子外面,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被单里是身体轻微的呼吸起伏,似是真的睡着了。 一夜里,同床异梦。 长寿还睡得昏沉,总觉得有一团带着热气的东西在自己胸、口流、连。 后颈和后肩也是酥酥、麻麻,长寿颤、栗地睁开了眼。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白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倾泻开来。 长寿被钳制在程骏的怀里,他的身体滚烫。 长寿将程骏的脸看得清清楚楚,眉目如画,皮肤柔亮干净,眼中却是深重的欲、念。 长寿太熟悉这种眼神了。 “我不想……”长寿还没说完,就“呀”地沉、吟。 程骏霸道地与之、口、舌、交、缠,修长的指已经在柔软的甬、、道内刺、、探,时轻时重。 长寿受不了这个,眼角都要泛出细泪了。 她这番娇羞无助让他心脏的搏动更快了,沙哑道:“很久没、做了。” 说完,他果断地进、入,不消片刻,细密的汗就沾、上了她的。 长寿锤他的肩,不适地皱眉。 两人的腿、紧、连着,程骏快速的动作将相、连的皮肤都磨红了。 长寿侧着头,用手背捂着嘴巴,不想发出羞、、耻的声音。 身体的推、移和磨、蹭,使得长寿长发散乱,脸也是像红霞一样泛着潮红。 程骏就是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总想着再狠狠、讨、要。 第82页 他就是要占、着她,想起昨晚忽来的冷淡,他竟觉得受不了,一夜没睡好,她要一直是那个围着他转的严长寿,不能变,他不允许变。 程骏咬、红了长寿的耳垂,那念头还未、尽,两人身上为着、一物,他控制着长寿的双腿,让她的身、挂在他身上,下、面依旧嵌、在她的、里、面,来到了浴室,浴室里打了花洒,热气腾腾,关上浴室门的狭小空间里雾气一片,他将她抵在潮湿的瓷砖上,俯、冲、掠、夺,磨砂板的浴室门一片朦胧,依稀能看见两团、亲、密、无间的人影。 下午的时候,长寿是被程骏抱着上车的,他请了一天假。 长寿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残余着潮红的脸上有些不快,双腿酸、软,腿还有些不受控制地抖着。 长寿腹诽,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碰上个红灯,程骏单手握着方向盘,微侧着头,语气里有丝愉悦,“傅玠旸说子公司的场地已经确定在榕城了,我已经申请明年调过去了。” 说完整个视线放在长寿脸上,心里期待着她的反应。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长寿心思波动,欣喜的情绪升腾开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明年他就可以回去了。 “怎么样?”程骏勾起唇角,整张脸俊气十足。 “什么怎么样?”长寿扭着指关节,心里还别扭着。 “这个消息怎么样!”程骏“逼问”她。 “哔哔--”绿灯亮了,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猛按喇叭。 “开车呀。”长寿叫着。 程骏见着长寿红通通的脸上扬起一抹别扭的淡笑,心里也乐了,右脚松了刹车,车子飞驰而去。 到走之前,长寿也没在程骏面前提起过袁清河。 她虽心有烙印,但是却不知道开口从何问起,程骏从来不是喜欢解释的人。 她太了解他的性子了,两人也算是一起生活了多年,她和程骏的感情是在时间的磨砺中逐渐丰满起来的,她讨厌矛盾,所以她不想成为矛盾制造者。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严长寿,却是爱情中的胆小鬼。 翼能因为庞大的资金支持以及背后的政府关系,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在翟州站稳了脚跟。 公司跨领域,物联网以及人工智能行业也在逐渐做起来,顺势而为。 刚建立公司的时候,第一个大单子就是和方氏签的,方氏的根据地在榕城,因为是长期合作关系,所以,第一个子公司的分布点就选择在榕城。 第27章 失去 严仲逐渐将余霞的资金产业转移到榕城来,物流运输业、电子科技业都有涉及,今年旗下增设了一家娱乐公司。 当地政府名员,名企业家,他都能搭上点关系,此间过程,如鱼得水。不过,严氏这颗大树在榕城扎根太久了,他有庞大的关系链,几乎垄断了榕城大半个产业,严仲若要将它连根拔起,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其实,去年的时候,他确实想抛却以前的恩怨,搭上严嵩,一起做大。但是,严嵩一口拒绝,毒品和军火绝对不沾了。 十几年前,他们在易和堂供奉的神明下,金盆洗手,发誓再也不沾毒品。 但是,他心不甘,他才过了半辈子,他一定要“龙袍加身,做人间至尊。”他对物质欲望的追求无穷无尽,这种变态的想法早已吞噬了他仅有的人性,他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他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大刀阔斧和严嵩对着干。一,他的势力还远不足于与他对抗,二,他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在严嵩那儿,不能轻易就范。 近日,他从以前易和堂的一个老堂主口中得知,他的那个把柄就是一串编码,是他们死去的帮主老爹给严嵩的,里面有他所有前半生的罪行,单单一项,就足以吃一辈子牢饭,目的就是牵制他,他恨得牙疼,千方百计想得到那串编码,但是严嵩是多小心谨慎的人,他定是不会随便透露给他人。但这把柄在他手里一天,他就不能安然度日。 他要找到那个切入口把那东西毁了,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严嵩。 他花了大把钱财和关系从以前易和堂的老部下口中得知,十几年前,严嵩曾去一座寺庙清修了几日,求了一道符,这符就和那串编码有着密切的关系。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道符究竟在哪儿,严嵩总不肯能蠢得随身带在身上。 除了他最亲近的人,他绝对不会告知他人。 罗军是他唯一的亲信,但是从罗军下手,他知道不可行,就算把罗军千刀万剐,他定不会出卖严嵩。 他只有一个女儿。 就是这一点,严仲有种幡然醒悟的豁然感觉。 就是他的女儿,他设个套,这个东西也许就会有人亲自给他送来。 第83页 他很聪明,他不会动严长寿,会打草惊蛇,他想到了程骏,其实,这是个至关重要的人。 严长寿是严嵩的宝贝,而程骏是严长寿的宝贝。 他派人去查了程骏的底细。 他没有马上动作找程骏交易,只有抓住了程骏的软肋,才能让他帮他做事。 他的手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找到了程强国。 程强国早已将严嵩给他的一百万输光了,又欠了一屁股的债,差不多一个月就换一次住的地方,几乎过着流亡生涯。 程强国被带到严仲面前的时候,他被债主打得鼻青眼肿,就是一个丧家之犬。 严仲厌弃地扫了他一眼就没再多看。 “你tm是谁,抓我干嘛?”程强国被五花大绑,叫得口沫横飞。 严仲从位置上站起来,踱步到程强国面前,有些力道地踢了他一脚。 “哎呦。”程强国叫得凄惨。 严仲的脚印在程强国的背上,脸上笑得残忍,“要想活命,就看你的乖儿子救不救你了。” 程骏结束了工作,下了大楼阶梯,还没多走几步,就被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程先生,请留步,我们老大要见你。”其中一个大汉面无表情地说道。 程骏被拦得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你们。” 程骏绕道而走,谁知他们就缠上他了,堵着他的去路。 “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们的老大,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程骏拿出手机,拨了11两个数字,0还未按下去,那个大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程骏面前播放一个背景十分昏暗的静音视频。 虽然视线昏暗,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程强国,他脸上青红一片,一片痛苦,似是受了很大的折磨。 程骏停止了手上按键的动作,眼里阴霾一片,嘴唇紧绷,似是隐忍到了极限。 程强国应该是被绑架了。 威壮的大汉下了最后通牒,“程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不然,你的父亲我就不敢保证他的生死了。” 程骏和他们上了车。 他被黑布绑住了双眼,半小时左右,他被带下了车,此刻,他的手心里是一层冷汗。 一路上,他也在猜测,他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程强国的债主,程强国没钱还债,就找上他要钱。 程骏被带来了一座西郊的别墅。 别墅门前站着两排整齐的保镖。 像极了黑道分子,程骏心里恨,程强国必是沾染上了这些亡命之徒,他在玩命。 虽然他卖了他,他也不想认他这种父亲,但是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若置之不理他的死活,那不是没有人性。 进了别墅,程骏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十分像寺庙大铜鼎里的香火味。 硕大房屋里的正西方位置供奉着一个狰狞的神像,那眼神似是要吞噬凡人的骨血一般。 严仲一派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手中握着一只价值高昂的紫砂壶,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红衣美人,面容妖娆美艳,脸上尽是讨好。 美人似是无所顾忌旁人的存在,纤纤白手靠近严仲那儿,若是一般男人定时早已把持、不住,但是严仲还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严仲先是一味不明地扫了程骏一眼,看上要笑不笑,全白的头发配上他保养得宜的面容,竟显得一丝妖异,让人寒颤。 随后,他亲、密地和身边的美人耳语,完全不顾及程骏的存在。 他将带着粗茧的大手伸、进美人薄薄的、裙、底,美人一叫,娇羞地横了他一眼,严仲在她耳边轻语一句,亲、了她一下,然后她就上了楼梯。 温香软玉离去,严仲假意回神。 “程骏,坐啊。”严仲笑得和蔼,“看我这些手下,不知轻重,你可是贵客。” 程骏从没见过这个人,他却装得和他很熟。 “我不认识你。”程骏的面容冷得像霜,这个中年男子在和他打太极。 “喔,对了,看我这脑子,你没见过我。”严仲笑笑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严嵩是我的大哥,按辈分说来,你也要叫我一声叔叔。” 严嵩? 程骏脑子紧绷起来,看来他不是为程强国而来,事情有些复杂了。 “你抓我父亲做什么?”程骏不想和他多周旋。 严仲看着程骏脸色不好,脸色僵硬得像个冰雕,又笑了。 “程骏啊,我这也是没办法。” 严仲口气苦闷,眉峰皱起,“严嵩虽不是我的亲大哥,但是年轻的时候,我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是他面善蛇心,手中握着我犯罪的证据,处处威胁我,所以我才找你来,请你帮个忙。” 程骏不知道他和严嵩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但是凭他的直觉,他口中所出定不是什么真话,而他给他的印象更加阴险虚伪。 第84页 “对不起,我帮不上你的忙,请你放了我父亲。”程骏一口拒绝,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严仲似是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伸出食指,在他面前不停摆手,脸上是不认同的表情。 他手下递给他手机,严仲打开屏幕,里面早已伤痕累累的程强国正在被毒打,他已经虚弱得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无力的□□。 程强国被打得越重,严仲就笑得越深。 程骏眼睛眦裂,怒气冲冲,“你若要草菅人命,不怕警察抓你吗?” “哈哈,你还是太单纯了,我其实根本不想要你父亲的命,只是要你帮个忙,我就马上放了你父亲,但是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可就不敢保证我手下的拳脚了,你今天也出不了这个门!” “你!!”程骏怒气攻心。 “别生气,听我说,你帮我找出严嵩身边涉及我犯罪证据的编码,我马上放了你父亲,并且答应你永远不来骚扰你们。” “我没有那个本事找到那个编码。” “不不不,不要小看自己,严嵩唯一的宝贝女儿对你死心塌地,你定是有过人的本事的。” “喔,对了,别妄想报警,我被抓了,你爸也会跟着我死。” 程骏就像板上的肉,任严嵩拿捏,一口气憋着,无法发作。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无法在半个月之内找到那串编码,你爸小命可就也不保了,他虽说是烂命一条,但是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是吧。。" 程骏步伐虚浮,不知道是怎么出的这个别墅的。 他恨程强国,但是他毕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他不救他,必死无疑。 他身上感觉到无力的压迫感,他没有与严仲抗衡的筹码,在权势的胁迫下,他顿觉自己如蝼蚁,随随便便就能被他们捏死。 他深吐一口气,心做了决定。 他跟公司请了假,一早就飞去了榕城。 程骏回到了严宅,严嵩和他俱是一愣。 严嵩竟然没在公司,在程骏的印象里,他是大忙人,一年见不到几回。自考上大学后,他回榕城的次数不多,没见过严嵩几次,此刻的严嵩穿着褐色的高级衬衫,腿上盖着一张同色的薄毛毯,天气早已不凉,他还是遮得严实。 不知怎的,程骏觉得他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不少的白丝潜在黑发间,脸部平和,平日里强势的眼神褪去了色泽,渐渐盖上了静穆和些许润意,他现在的样子更像一个父亲的样子,普通家庭里的一家之主。 严嵩先开了口,“怎么忽然回来了?” “取个电脑里的程序文件。”程骏撒了谎。 严嵩看了程骏有些久,“寿寿知道你回来吗?” “还没告诉她。” “嗯,那丫头5点半到家。” 。"好,那我先回房间了。” “回吧。” 两人之间一直是惜字如金,有事说事,没事不搭别的,几年来,并没有搭建起亲密的亲情关系,两人不善言辞,并且程骏踏入严家大门的开始并不美好,所以,连最家常的谈话都是如此淡而无味。 长寿一进家门就听到了程骏回来的消息。 她是蹦着上楼,可见想见心上人的迫切。 被忽略了的老爹只能无奈地摇头。 开了程骏的房间门,他的窗帘拉开,窗户开了一小半,有微微细风吹进来。 程骏摸着阿黄的脑袋,阿黄已经长得很大了,小半个月前刚生了小阿黄,平顺的黄色毛色似也沾染着一丝母性的光辉,在温暖的夕阳光的照拂下,一片光泽细软。 程骏的双手一直抚摸着,脸上是微微的笑,阿黄一直蹭着他的手。 程骏看见她来了,朝她笑,清逸的脸让长寿有些看入了迷。 遥遥的时光在经转,他第一次进入严家,带着阿黄。 他那时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好像对每个人都带着敌意,即使一无所有,还是一身傲骨,那也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阿黄也是小小一只,跟在他的脚边,忠心护主似地戒备看着所有的陌生人,仿佛谁再向前一步,它就咬他,真是随了主人的性子。 长寿笑笑,时间真的很快。 她跑到心上人身边,隔着阿黄以站姿抱着他,她想他了。 程骏依旧坐在床上,双臂抱着长寿的腰,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她的身上有不知名的香料味,应该是工作的原因沾上的,却意外的好闻。 很久后,两人才放开彼此。 程骏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一条命还悬在他的手上。 他心中艰难,却还状似随意地问出了口,“你爸爸给你求的那个平安符还在身边吗?” “在啊,怎么了?” “我能看看吗?”程骏坐着,长寿站着,她没看见他眼里挣扎的情绪。 第85页 “就在我房间里。”长寿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到书桌旁,打开第三个抽屉,取出了那个被精致锦囊装着的平安符。它因一直被置放在暗无天日的小空间中,完好度非常明显,即使十几年过去了,依旧崭新如故。 它“重建天日”,锦囊上闪亮的金丝在夕阳的照射下,折射出细短的金光。 它就像神秘的盒子,打开,也许是福佑的信物,也许也是潘多拉的致命召唤。 程骏打开那张鲜黄的符纸,上面鬼画符他不懂,就着第一次看见它的记忆,他果然又在符纸的右下角边看见了那串像蚂蚁一样小的编码。 他很快地记下了,然后重新将符纸折好装进锦囊。 这似有一番被命运玩弄的意味,如果他从来不曾见过这个锦囊,那么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就这么一小串编码,却像是一颗顽强的火苗,邪恶的风一吹,他就是在玩火自焚了。 夜色深沉,程骏独自一人坐在桌下,手心因为捏着手机而指节泛白。手机屏幕上是严嵩新发来的照片,程强国又被毒打一顿,脸上新伤与旧伤交替。 桌上有张白纸,上面是程骏默背出来写上的编码,只要他拍张照片给严仲发过去,一切就结束了。但是,此刻,他犹豫不决,严仲诡计多端,虽说是掌握他生死的致命证据,但是其口述的真实性不得而知,也许也会形成恐怖的蝴蝶效应,牵连甚多,毕竟这是严嵩的至高机密。 也许在庆幸自己远离了一个炸弹的同时,另一颗□□已经启动了爆炸倒计时。 还有,这事迟早会曝光,严嵩知道后必定大发雷霆,严仲必是对严嵩有所威胁的,没有了这一层的桎梏,严仲必会有恃无恐,他帮了他,就是为虎作伥。 思考良久,他打了一个电话。 “喂,傅。”他打给傅玠旸。 只有傅玠旸能帮忙。 程骏来去匆匆,刚踏上翟州的地,就赶去了和严仲的交易地点——早已废弃的泗水码头。 严仲只来了一辆车,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并没有太大的阵势。 “我要的东西呢?”严仲皮笑肉不笑,眼睛锁住程骏,暗藏着毒辣。 “他人呢?”程骏捏紧手中的纸团,谨慎地看着他。 严仲注意到他手中的动作,眼里浮现兴奋,虚假一笑,“瞧我这记性,忘开后备箱了。” 他朝下面的人使眼色,车子的后备箱被打开,程强国被人拎了出来。 他脚步虚软,走得摇摇晃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脸上没再添新伤。 “儿子……救我。”程强国像是憋着最后一口气说出来的,说完就像歇了的菜,垂着脑袋。 “东西给我。”严仲有点没耐性了,口气阴恻恻。 程骏走上前几步,将手里的纸片给他。 一个随从拿出一台小笔记本电脑,插入一枚薄薄的透明晶片,他输上纸片上的编码,屏幕显示“pass”。 严仲兴奋得眼睛发亮,朝下面使了一个眼神,程强国像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严仲的车绝尘而去,程骏上前扶起程强国,他的心跳发快,但瞧见严仲没有察觉到端倪,心下已经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有傅玠旸帮衬,程强国不会再有危险了。 程强国被程骏带到了翟州的家里。 他出去了一下,在下面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回来后,他就看见程强国在翻他的背包。 “你干什么?”程骏不悦地大喊。 走上前,看见程强国手上拿着的是那张致命的纸片,那张他昨夜背下来,写上编码的纸片,没有给到严仲的纸片。 他的心一跳,迅速抽走手里的纸片,瞬间撕成碎片,他昨天就该撕碎的。 他厌恶地看了程强国一眼,“以后不要动我东西。” “儿子,我已经拍了照给严仲了。”程强国说话的声音很抖,仿佛憋着最后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爆炸了。 程骏听了这话简直心神俱裂,还没痛骂他,程强国就像羊癫疯一般倒在地板上抽搐。 程骏想扶起他,但是程强国满身冷汗,手紧紧捏住程骏的。 “药,我要解药……那个王八给我下了毒,我如果不给他你手上的东西……我就完了。”程强国嘴唇发白,眼神涣散,似真要熬不过去了。 严仲果真老奸巨猾,他根本就没有相信他,怪不得刚才在码头他走得那么轻易,原来是留了后招。 程强国现在嘴里只剩轻微的呜咽了。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被人喂了毒药,而是吸了粉。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从救护车来到程强国像死人一样躺在病床上,程骏已经全身是汗,严仲给他吸食了过量的□□。 第86页 等他醒来,就是戒毒所的生活在等着他。 不过这样也好,戒毒所有吃有喝,还有人看着,他受到了教训,痛改前非是他唯一的出路。 以前,他恨他,是他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而这次,他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却是因为他。 他像是踏进了不知名的巨浪,已经无法脱身了,编码严仲必是收到了,这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 严仲销毁了他的犯罪证据后,就会肆无忌惮了,严嵩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不管他有没有被威胁,严嵩日后定是不会对他有信任了。 如果,长寿知道是他利用了她,她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心里很空,在无一人的走廊中,他的背脊倚靠着墙壁,抱着自己的双臂。 终究是他太弱了,才会被人像柿子一样□□,别人随意一紧手掌,他就粉身碎骨。 在焦躁迷茫的情绪下,他心中还有对自己的些许愤恨,他明白,只有强大才能踩灭敌人,掌握自己和别人的生死。 疲倦通红的双眼里蕴藏着一股深切的欲望,蛮横又无比坚韧。 这是他第一次被威胁,也必须是最后一次,他和严仲的这笔账,他早晚会和他算。 第二天一早,程强国一醒来,程骏就通知戒毒所把人带了去。 看见新一天的太阳,他竟然无比厌恶,因为他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事,他现在需要给严嵩打个电话,提前提醒他,让他做好提防。 即使大发雷霆,他必须打,因为他是长寿的父亲。 长寿,心中默念了一遍,竟生生有了些痛感,一种无力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他拨出了严嵩的电话,一直是忙音,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是忙音。他站在大太阳底下,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冒了一层汗。 他眼皮跳得厉害,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想再拨一次的时候,他接到傅玠旸的电话。 “程骏,出事了。” 傅玠旸的话就像是一个手术失败的医生在宣布最后的噩耗,无力回天。 一夜之间严嵩被检举,警察收到一份匿名电子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严嵩洗白前的所有罪证,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证据确凿,没法逃脱了。 严嵩的下马必定与严仲的晶片和那串编码有关。 严仲骗了他,那串编码才是导致严嵩“致死的毒药”。 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重见天日,它必被杀得一丝不留。 程骏一晚上没怎么睡,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悸胸闷,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缓落至脖子,他握着手机的右手有些僵硬,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将手机轻轻放在耳边,他静静等待,心跳声“怦怦”,不受控制地紧张。 她希望她接起,却又一边害怕听见她的声音,她一定会知道的,现在东窗事发,她一定会知道那个秘密。 她会怪他的,他确定,甚至恨他。 程骏在脑子里设想完了所有长寿会有的反应后,电话那头就是“嘟”地一串连续的刺音。 她没有接。 他又买了票,昨日才从榕城回了翟州,此刻又从翟州赶去榕城。 在飞速的高铁上,他看着窗外的一逝而去的模糊风景,因为一夜未睡,眼睛干涩的疼,脑子像是被压着一块巨石,无法安然休息。 明明昨天他们还一起抱着,现在那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曾想过最坏的结果,却从没想过是这样。 下了高铁,他出了站点,大马路对面的广场巨幕上放着最新的新闻,标题刺眼。 严氏易主?严嵩混黑证据曝光!锒铛入狱! 屏幕上放着严氏副董事高新的照片以及昨晚严嵩双手带着镣铐被押上警车的图片。 媒体传播的速度就像病毒一样,这样的消息必定会在财界甚至政界刮起一阵飓风,甚至牵动着整座榕城的经济运势,严嵩掌握着榕城甚至全国以南区域一半以上的经济命脉,他倒下了,连根拔起的是半座城市,一切都要重新洗牌了。 程骏再也无瑕顾及巨幕上的新闻,喊了车直奔严宅。 进了严宅,是管家陈叔开的门,屋内一切如旧。 陈叔双眼熬得通红,显然也是一夜未睡,严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还怎么能安宁入睡。 “程少爷,你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喉咙哽咽,一片悲涩。 严嵩的事在整个榕城已经人尽皆知,陈叔肯定知道他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 “长寿在哪儿?”程骏问得小心,连他自己都惊觉自己的敏感。 “小姐在房间里,董事长被带走后,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过。”陈叔抹着眼角的湿润,说得凄凉。 程骏快速地奔上了楼梯,到了紧闭的房间门外,却站住了。 第87页 他平息住内心有些慌乱的情绪,呼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内,窗帘窗户大开,大把的阳光将空间里的浮尘都照得清清楚楚。 长寿穿着白色的睡裙,风扬起她大把的发丝,因为她一直没动,消瘦又毫无生气的背影像坠入人间的孤魂,诡异又萧瑟。 她旁边的桌子上是那个金丝锦囊,本折好的黄色符纸被摊开,随意地贴着桌面,就像是被人用来祭祀死人的冥纸,忌讳又不祥。 她知道了。 程骏站在她后边,难以启齿。 他微垂着头,看着地板,脑中一片空白。 “你来了。”长寿缓缓地转过了身。 程骏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睛红肿,显然是之前哭得很厉害,眼眶里还沾着泪痕。 这双柔弱的泪眼里此刻对他释放出了尖利又带着恨意的复杂情绪。 长寿走到他前面,手里拿着那张符纸,举在他面前,“刚才罗军电话里和我说了,我爸爸被抓起来是因为这张符纸上的编码被泄露了,你昨天才看过,我爸就出事了。”长寿想着昨晚严嵩被警察带走的情景,临走前还不忘安抚她,最后一句话也只说了句“宝宝,别怕。”长寿一想起就心酸,她内心的失望和愤懑全部倾斜而出,将手中那张纸丢在程骏身上,近乎绝望地嘶吼,“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么做?” “严仲用我父亲威胁我,说这是他犯罪的证据,他骗了我,是他泄露给警方的。”程骏神色痛苦,心中却妄图用这个事实来换取长寿最后的怜悯甚至原谅。 无论怎样,严嵩的入狱都跟程骏有着牵连。 罗军说了,这次很麻烦,凶多吉少。 长寿吸了吸鼻子,她是严嵩的女儿,不能再在他面前落泪了,那会显得很懦弱,会丢他的脸。 她避开程骏的凝视,心中有一种痛在隐隐作祟,下了狠心,“你走吧。” 若是别人,她想将他千刀万剐,但是这三个字对于程骏来说已经是坠入悬崖了。 程骏苦苦地笑了,他像是被推落至万丈悬崖,晕眩般的失重和无望的救赎席卷了他全部的思想。 她不要他了。 她的视线已经不再他身上留恋,僵直地侧着身子,这是她留给他最掘强和无情的背影。 他自恃骄傲,从不求人,但此刻心脏碎裂的滋味却和跪着求人一般狼狈。 他走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很久,长寿喉头的碎泣不能自抑,大颗的泪滴滚落至地板,形成一摊摊的水渍,只觉得心如刀绞。 纵使他有千万个理由,他们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纯粹了,就像是被一场大火烧毁的绿色田野,再生出绿色的新芽,原来的那片绿叶怎么也寻不回来了。 程骏放了这场火,毁了她的爱,毁了她的心。 长寿在一楼大厅等着罗军带来的消息。 这次,罗军和徐抑清一道来的。 长寿穿着纯白的衬衫,茶色的微卷发丝铺洒在整个背脊,凌乱塌落的型态像极了此刻的心境。 她唇色干白,毫无血色,显然是没有休息好。 看见他们一道来了,却还对着他们笑了一下,这笑比哭还苦。 他们两人的脸色也不好。 “爸爸还能救回来吗?”长寿盯着罗军的眼睛看,那份可怜的希冀刺痛了罗军的心。 罗军表情凝重,眉间的深褶显露出他沉重的情绪。 长寿看他不说,心里着急,“你说吧,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她重重地掰着自己的指头,人已经有些虚脱。 “那是罪证都是董事长在帮派里涉黑,涉毒的证据。证据十分全面,十多年的行迹罗列得十分清楚,我们打通了关系,看了传给警方的证据,怕是不能了。”徐抑清说得平静冷然,清淡的眉眼里浮现了仇恨的情绪,她现在恨不得将严仲千刀万剐。 一旁的罗军深深地剜了徐抑清一眼,凌厉的眼色似在讨伐她的直言和多嘴。 徐抑清勇敢地与他对视,“长寿早晚要知道。” 罗军再度将视线转移到长寿的身上,她的脸再度白了一阵,就像一层冰冷的白霜凝固在她的脸上,其实,此刻她的心里更冷,如困冰窖,有迷茫又无助,像等死的迷路人。 徐抑清说怕是不能了。 她的爸爸后半生要在监狱待一辈子了,每天对着像笼子一样的铜墙铁壁,穿着粗陋的狱服,苍老的身子一边要在监狱里服刑,一边要做着狱活,做不好也许还会被处罚,甚至被里面的坏人欺凌。 前半生翻云覆雨的严老大怎么会落得这种田地。 长寿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有些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需要偿还的。 严老大做过很多坏事,但是他也是对她最好的爸爸。 第88页 他被砍一道伤口,她也就跟着疼。 从前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为时已晚,是她任性,是她不懂珍惜。 “罗军,我爸爸杀过人吗?”长寿忽然问他。 “从我跟董事长那天起,虽然在生意上用过各种手段去达到目的,或许不光明,但是他再没有涉黑,涉毒,杀人,严氏是干干净净的。” 罗军说得问心无愧,这话说得比誓言还慎重。 “不管董事长有没有沾过人血,这世间总有更恶的人,他们也许没有沾过一滴血,却是人间最恶的鬼,我只知道,他把我和罗军从潦倒不堪的生活泥沼中拉出来,还有严氏很多的兄弟都受过他的恩惠,他永远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徐抑清没有夸大其词,也不是在安慰长寿,她只是将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她不以社会渭泾分明的道德观为至上法则,她爱恨分明,知恩图报。 长寿以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永远带着孤僻和清冷气息的徐抑清,原来她的心是热的。 严嵩是爱她的父亲,无论他做过什么,那份爱不会改变,她从没有参与严嵩血腥,杀伐果决,在刀口上舔血的黑暗世界,但是他给予她的世界是安全的,光鲜的,无忧无虑的。 以前,她怨恨他给予她的陪伴太少,但是,他已经毫无保留地给她全部的爱了。 现在她的脑子里都是严嵩苍老的样子,她鼻酸,却控制住眼泪不让它下来。 眼前的长寿让罗军心疼得不行,她此刻一定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冲上去拥抱她,给她安全的倚靠。 “我一定会让严仲付出惨痛的代价。”罗军握紧拳头,一片肃杀之气。 “我想去看下爸爸。” “现在还没等到审判结果,要去探监,不容易。”徐抑清回她。 长寿从椅子上起身,往严嵩的房间方向走去。 原来阿黄一直在紧闭的房间门外乱窜。 长寿扭动门把手打开门,阿黄光速一般窜进去,发现冷清的房间内空无一人,“汪”了一声,四脚沾着地板,不闹腾了。 日夜的陪伴下,连动物也会有感情,真情是这世上最难斩断的。 这里还有严嵩的气味,长寿索性也不赶阿黄出去了,蹲下来,抚摸它的毛发,心中却觉疲倦更甚。 “程骏有来过吗?”罗军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进来了。 他知道这事和程骏有关,他的父亲也被严仲残害得进戒毒所了。 这事他还没跟长寿提起。 第28章 新生(可当结局看) “他已经走了。”长寿说得云淡风轻,但罗军知道她一定是不好受极了。 他不知她恨不恨他,但是这层关系的裂缝太深,已经无法合起来了。 他心里是知道的,明明白白,她最终还是不忍心,不忍心伤害他。 若不是顾及着这层关系,他定是要和程骏算这笔账,就算是被严仲利用了,但是他就是那根□□,让严嵩有了牢狱之灾。 榕城的天已经变了,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严嵩这颗这天大树倒了,树倒猴狲散,别人就要自找别的大树作为庇荫地。 严氏的股票一路下跌,内部的董事似已连成一线在大肆便宜地抛售股份。 罗军手中的股份太少,没有办法一揽狂澜,镇住严氏的根基。 严氏这撞参天大楼周身的瓦角不断剥落,撑不了很久。 被“驱逐”于她的世界之后,程骏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他随意找了间酒店落了脚。 榕城本不是程骏的贪恋之地,曾几何时,他对这儿只存着厌恶之意,他曾以“逃亡”的姿态匍匐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那是他渴望摒弃的丑恶。 此时此刻,榕城的经济倾覆变质,他的情感和思想也变了质,他从前是不愿细想这些的,即使潜移默化中,他会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和以前不同了,但他总认为这些都是影响不了他的,他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唯一的非此不可,却在此刻发现他错了。 严长寿是他生命里的意外,她就像一种新鲜的未知血液溶入了他的肉中,血肉分离的话,肉干缩了,命也没了。 晚上,程骏接到了袁清河的短信。现在的他没有力气做任何事,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想说,他没有点开信息。 他需要静一静,他在想后面的路怎么走,可是想来想去,脑子一直胡乱一片,没有任何思绪,脑子里一直充斥着的是白日严长寿与他情绝的冷酷画面,只要想到以前充满爱意的眼睛变成了陌生甚至憎恨,他觉得心一刻不停地被针刺着,恨不得直接把心挖出来,不用再受绵延的折磨。 他真的快疯了。 他帮不了严家去度过这次难关,长寿也不想看见他,他待在榕城一点用处也没有。 第89页 但是,他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这座他曾经耻辱的城市。 他怕,他怕一走,就像离开深海的鲸鱼,一直在远方的干涸海岸搁浅,孤独地死亡。 这种惊慌的窒息感觉让他流连并留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接近24小时没有睡了,他却睁着通红的双眼,无比清醒地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没有一盏灯为他留了。 深夜里,他打开背包,喷上“安眠”,他侧躺在床上浅浅眯着眼,原来这是魅惑的毒药,不知何时早已迷了他的心,他的魂。 严嵩的刑期判下来了,无期徒刑,回天无力了。 这天,长寿和罗军在黄沙满地被风吹的蓝色监狱大门外停留许久,他们缓缓走近这个陌生,与现实社会隔绝的狭小又空洞的世界——榕城第一监狱。 他们做梦也醒不到会与严嵩在这儿永远隔着一张窗户的距离,她再也无法感受到父亲的温度。 长寿鼻子一直酸着,她好几种情绪杂陈,自责,心酸,悲哀,痛苦,彷徨,无力,她甚至不敢见他,但是心里的深刻惦念又迫使她想马上看见严嵩。 严嵩穿着深棕色的囚服,脚上戴着镣铐,亦步亦趋地来到探监的小窗口,右前方的那台电话是他在监狱里唯一对外交流的工具。 在这儿,他不是榕城的严老大,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是为罪服刑的“修行者”,他的这场“修行”没有尽头。 长寿呆呆地看着严嵩囚服右上衣口袋上的编号——0812,将视线回到严嵩脸上时,才觉泪眼朦胧,因为,她的眼前,严嵩的样子糊了一片,像空虚的幻影,看不清样子了。 小时候,因为严嵩常年不在身边,在她接触到并了解监狱这个词的意思后,就时不时和陈叔义愤填膺地说:“我要把严老大关在监狱里,这样他就永远跑不掉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子上相片框用小拳头幼稚地打严嵩的头像。 “爸爸。”这声呼唤带着重重的鼻音。 严嵩瘦了一圈的脸朝着长寿笑了笑,拿起电话机放在耳边,轻轻地说:“宝宝,别哭。” 这声“宝宝”让长寿眼里打转的热泪终于落下,她捂着嘴发出呜咽,疯狂地克制住自己的压抑和酸涩,原来在她家严老大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傻小孩,从来没有成年人隐忍的界线,说哭就哭了。 罗军递给长寿一张纸巾,在这种低沉怆然的情绪渲染下,他抬手抚上长寿的后背轻拍用作安抚,也不管逾矩不逾矩了。 严嵩心里了然,低着头,双指按了按松弛的眼尾,遂又抬起头,嘴对着电话筒,温和道:“寿寿乖,把电话先给罗军,我和他交代点事。” 长寿抹掉泪,因为宣泄得太厉害,身体一直在抽动,颤颤巍巍地将电话筒给罗军。 两人谈了许久。 转眼,探监的时间快到了,电话筒再度回到了长寿的手中。 “寿寿,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他对自己的女儿是歉疚的,刚想着要增加陪伴的时间,自己就出了事,也许当年的决定他做错了。 长寿肿着眼睛,对他摇头,千言万语在心头,却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站在后边的狱警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们还有两分钟的谈话时间。 “寿寿。”严嵩又喊了长寿一声。 长寿看着他。 “这件事我还是决定告诉你,爸爸对不起你。”他缺少红润的面色看着苍老了许多,他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对她说了对不起,””程骏自第一天进入严家,我们签了一份协议,协议就在我房间的保险箱里。那时你十分叛逆,我也管不住你,我看出你喜欢那小子,就和他签了一份协议,只要他能让你考上大学,我就资助他继续读书,他满25岁之后就是自由人,在此之前,你的所有要求他都要满足你,这是我和他白纸黑字的约定。我没有威逼他,他是思考之后,主动答应的。” “不管归于什么原因,他出卖了我,将那串编码给到了严仲。他的心也许自始至终都不在我们严家,他的底线太低,欲望也大,你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要你死心。” “爸爸后悔了,爸爸当初不该把他带回严家,不是他害我入狱,我本做过许多坏事,算是罪有应得,只是因为你,你爱上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爸爸对不起你。” “探监时间到。”狱警的话无情又冰冷。 “让罗军好好照顾你。”这是严嵩对长寿说的最后一句话。 罗军握紧双拳,上面青筋显露,胸腔的愤恨即将溢出。 他心中最珍爱的人因为爱被人利用,他现在恨不得将程骏千刀万剐。 第90页 严嵩起身离开了那个探监的窗口,脚上的镣铐在行走时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阵钝响重重敲在长寿鲜血淋漓的心上,一片血肉模糊。 她觉得好冷,明明最寒冷的冬季已过去,却在次年三月下起了冰雪,绵延不断,冻进了骨子里,她再也等不来明媚的春天了。 她觉得好痛,明明痛得快昏过去了,脑袋却意外清醒,她的手牢牢抓着罗军的手臂,不然,她怕她会重重倒地,再也起不来。 狱警打开那扇铁门,严嵩踏进去一只脚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长寿一眼,那一眼只是纯粹的一个父亲对于女儿山般厚重的爱和浓浓的不舍。 视线与罗军短暂交汇时,对罗军说:“照顾好她。” 罗军虽然没有听见声音,但明了严嵩所说,朝他重重点了头。 褐色的铁门关上了,严嵩的脊背微驼,黯淡的眼睛那儿划出一颗泪,这颗别人没窥视到的泪全是为他心爱的女儿流的。 他的长寿,他的宝宝,他的女儿,爸爸无论在哪儿,都要你幸福。 出了监狱,就下起了滂沱大雨,罗军带着长寿很快上了门外等待的车,但还是避免不了身上湿了大片。 罗军抽了纸巾给长寿擦脸。 一望她的脸,心深深被震痛了。 她的脸上都是雨水,沾着黑色的发丝,像个溺水的人。眼睛很红,但眼眶里没有看见湿润的水迹。 那双眼睛像死灰一般,没有光,没有热。 现实残酷,这世界本善恶难分,原来有人的爱是能与自己丑恶的欲望勾结的,最后冒出畸形的枝芽,越攀越高,居高临下地讽刺这肮脏的人间。 她的心碎了,碎得支离破碎。 她哭不出来,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心在跳动。 她累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大雨重重敲打车窗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长寿。长寿。”罗军的呼唤也听不见了。 “去医院。” 罗军的肩膀上靠着长寿的脑袋,他像是托举着他的整个世界一样,他的世界里也只有她。 小的时候,长寿的身体非常不好,严嵩用他这辈子最大的虔诚求来了那张平安符,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二十年华,她曾以为那是佛的光,圣洁而高贵。 现在,她也知道了,知道它同样也是万恶之源,验证着人间的贪嗔深欲。 佛性本善,人性本欲。 长寿在医院昏睡了一天多,她从小有贫血的病,这次重新抽检,已经中度了,需要好好休养,按时吃药。 人间的所有罪恶都会被上帝公平地审判,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3月13日,长寿白天探视了严嵩,当天晚上,接近凌晨时间,被证实吞食大量玻璃,救治无效,确证死亡,他杀还是自杀还在调查中。 3月14日晚上的时间,爆出新闻,检察院收到匿名的严仲的犯罪证据,严仲跟着严嵩的后脚跟也进了监狱,榕城一片唏嘘。 严氏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一堆公司的事急需罗军去善后,还有严嵩的身后事。他实在不忍心告诉长寿,她一定会崩溃的。 病房里,江芽和徐抑清一直陪着长寿直到她醒过来。 江芽熬了一夜,寸步不离,隔日就被方之屹强制带着回去休息了。 现在只剩徐抑清了。 “你去休息吧,我没事了。”长寿的声音干燥又沙哑。 “我没事,你醒来前我在沙发上睡了几个小时了。”徐抑清走到她床边,替她拉了被子。 “我去帮你取药,水也没了,我去外面灌点热的。” “好,谢谢。” 徐抑清出去得有点久,长寿口渴,拿起床边的水杯慢吞吞地踱步到室外去接水喝。 长寿在茶水间喝了水,走在走廊里,走廊里一面白墙上悬着一台液晶电视机,里面播着新闻。 “严氏创始人严嵩与昨晚深夜惨死狱中......” 死!谁死了! 长寿扶着一边的墙壁,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的手抚着胸口,痛得快裂开了。 后面电视机播着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 徐抑清拿着药过来,刚走到走廊口,就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看见一个瘦弱的穿着病号服的背影蹲在白色的墙边,而她的旁边播着这几日最大的新闻。 徐抑清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事她早晚得知道,但是如此猝不及防,强势的冲击朝她劈头盖脸地袭来,加上她身体虚弱,怕是要真承受不住了。 徐抑清脚步急促,朝长寿跑过去,蹲下身子,环抱住她的身体,用最温柔最亲嫩的声音对她说:“想哭就哭吧,节哀。” 长寿的手紧紧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布条都快捏烂了,她的心也快烂了。 她不说话,心里却一直在喊“爸爸。爸爸”,她知道,她再也看不见他家严老大了。 第91页 她卑微地祈求着他可以再像很久以前一样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她,连这个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没想到,那一面是最后一面。短短的时间内,她经历了人世间最沧桑最难捱的生离与死别。人本血肉之躯,她此刻如在烈火中焚烧,血肉煎熬,却死不掉,她宁可瞬间化成灰,不想再面对人间酷刑。 最大的酷刑是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去,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留住他。 那则新闻不断循环播放着,就是魔咒一般在她的脑子里无情地轰炸,她疯了一般激动地将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泪水再次疯狂肆意,这泪是人间最苦的泪水。长寿是放声大哭的,凄厉的声音如孤魂之音,可怜又卑微。 徐抑清抱着她,哭了也好。 她的眼角也泛起了湿润,感同身受,但是再痛,也只能自己扛下来,还活着不是吗。 长寿在徐抑清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从蓝天白云到黄昏日下,她的外套湿了一大半,那都是长寿的泪,也是她对自己父亲的祭奠。 程骏在榕城待了快一个月了。 此刻,他站在严家的大门外。那天,她让他走,她的决绝和恨意就像翻滚的巨浪让他毫无办法地困在这团旋涡的中心,这种一点点沉溺的凌迟让他痛苦而不得解脱。 严嵩死了。 他想象她此刻的境遇。 他妈死的时候,他的世界全部倾覆,他身上的全部只堆积着失去至亲的至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这种痛他经历过。 他现在只想来看她,他的骄傲以及他从前的情感认知全被打碎了,也妥协了。 原来,他放不下她。 曾经,他把她看作禁锢,现在,她却真的把他的心禁锢了。 这种幡然醒悟的情感让他陌生、无措甚至恐惧。 人最不能自制的就是感情。 “程少爷……”陈叔打开了门,看见程骏呆呆地站在门外。 看来,严家其他人还不知道严嵩出事与他有关,不然可能就不是这副好脸色了。 “长寿……在家吗?” “小姐在医院。” 程骏一刻没有逗留,照着陈叔给的医院地址赶去长寿住的医院。 费了一些周折才知道长寿住在五楼的一间单人房。 他的脚步欠缺些许笃定,且伴着急促,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察觉到他的慌乱。 隔着一面白墙,他想去打开那扇门。 却被门口的两个人拦住了。 他们是严嵩身前的心腹黑英和白英。 “我想见一下长寿。”他已经对面前两人对待他的冷酷态度麻木了。 两人没说话,还是像两面坚不可摧的肉墙毫无间隙地堵着那扇门,如果他还有近一步的“进犯”行为,他们一定会对他不客气。 “怎么了?”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徐抑清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有什么事?”她没见过程骏。 “我找长寿。” 面前的男人,确切地说,更像男孩。 他的样貌虽年轻好看,但是此刻却尽显狼狈,身上虽然没有湿迹,却像从河里打捞上来的一样,那种无法处理棘手事件的无助、焦虑、隐忍十分显露,他还秉着一口气硬挺着,仿佛再坚持一下就能撑过去。 看他这种神情,一定是和长寿有着特殊的关系。 徐抑清是心思十分细腻的人,她知道长寿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也是严嵩资助的人。 她虽没见过真人,心里有个直觉告诉她,他是那个人。 他和长寿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 “你等一下。”徐抑清对他说。 她进了房间,又带上了门。 “他在外面。”徐抑清知道长寿明白她在说什么。 长寿侧卧在病床上,被子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听见徐抑清的话后,她没有回应。 静默了一会。 “那我让他走。” “等等。”她的声音沙哑得似老妇一样没有鲜活的生机。 程骏,进去了。 房间内窗帘拉着,外面的光线挡得死死的,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床边的一盏黄色小灯,室内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程骏闻到这股味道,有晕眩作呕的感觉。 长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窗边的大沙发上。 她看着十分瘦弱,程骏一步步走近她,像信徒走向他供奉的神明一般。 长寿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裤管因为太长,盖住了她整双拖鞋,昏黄的光线下,她的唇色没有一丝血色,而他面前的程骏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像从灾难中得以逃生的人,丢了半条命。 就算说他犯贱也好,就当是犯贱好了,在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他一把抱住她,因为力道太大,长寿的身体向后仰了仰。 第92页 没有说我想你,我要你,我爱你诸如庸俗却最能打动女人心的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紧她,真的是第一次。 “对不起。”他的气息沉重,那么低声下气。 不过,他确实做错了事。 长寿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响亮又清脆,就像打碎一个珍藏已久的花瓶一般。 因为力道用得很大,程骏的脸被打偏了。 “我总算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时为什么忽冷忽热了。”长寿的表情是讽刺又蔑视的,“还真是为难你了,忍受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你和我爸签了卖身契,保住了你最看重的前途,你也不亏是吧?” 她的口气陌生又尖刻,毫不留情。 被封埋的东西被彻底撕烂划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瞬间被不堪、羞愧以及绝望所覆盖。 她知道了。 “是,来严家的第一天,我就和你爸爸签了一份协议,但是,后来,我……” “你闭嘴!”长寿恶狠狠地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因为愤怒和激动,她病态的脸上涌上一层红。 长寿觉得头有阵晕眩感,身体有些不稳。 程骏去扶他,却被她打开了手。 “别碰我。” “我的眼睛像袁清河,那架她宝贝的无人机是你送她的,在德国出差的时候,那晚你没接我电话,也是因为她。”她心里似明镜,以前和他在一起,她总喜欢自欺欺人。 “今天就清清楚楚做个了断,我不会让你为我爸爸一命赔一命,因为你不配!我爸死了,对于你来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今后,也没有人会阻挡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程骏,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面,现在你可以滚了。” 不带一句拖泥带水,说完后,长寿坐在沙发上,她的双臂轻环着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抵御的姿势,她虽生着病,但是整个人的气势是盛气凌人的。 她在沙发上是小小的一团,程骏站立着,身子高大,他像被驯服的野兽般心甘情愿地拔掉所有利齿。 “能不能听我解释一次?” “别让我喊人拖你出去。” “黑英!白英!”长寿朝着大门口喊。 “小姐。” “把他弄走。” 程骏痛心无比地看着她,她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携着陌生和厌恨。 他不知是怎么走出去的,像一个木偶般,只剩下僵硬的躯壳。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病房门被关上,也斩断了他与她所有的一切。 他坍塌的世界里,跌落的碎片压着他,他再怎么用尽力气,也是挣脱不开,他只能一点点受尽折磨。 此时此刻,他终究是一无所有。 长寿拉开紧闭的窗帘,刺目的光照得她眼睛疼,她却没有用手遮挡,毫不畏惧地迎视着。 还有一些事等着她去做。 她是严嵩的女儿,这一次,不能再给他丢脸了。 徐抑清一直在病房外,看见那个男孩失魂落魄地离开,她知道他们是不欢而散的。 她进去也没问长寿她们谈了什么。 “还病着呢,去床上躺着。”她去扶她。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长寿平复好情绪,缓缓道。 罗军几乎是撞开病房门进来的,他面色匆匆,还带着连日来处理严氏这个烂摊子所积压的疲惫和压力。 巨大的开门声,长寿和徐抑清的眼睛齐齐看向噪声制造者。 “长寿,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为什么要吃死人的药。”罗军激动万分,吼得青筋迭起。 长寿有些虚弱地抬起右手食指,塞了塞耳道口,看了眼一边的徐抑清,想着还真快,马上透露给了罗军,不过想想也没事,都是自己人,于是说,“不会真吃死人,障眼法而已。” “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军声音有些哆嗦,她这轻描淡写的说辞竟让他心慌。 “我只是想在榕城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爸爸一样,然后去个好地方,那儿没人认识我。”她十分浅淡地笑笑。 罗军在她处世未深的眼里看出了历经百态的苍凉,她是经历得够多了,他叹了口气,浓眉又拧得像褶子。 “去哪儿?和我说。” 徐抑清因为罗军分外温柔的语气而侧目。 “还没想好,我爸留给我的严氏股份帮我卖了吧,然后把钱分给下面的兄弟们,让他们拿着钱回老家吧。” “严氏你不要吗?” “不要。”长寿不带一丝考虑的,“你看我身上哪个部位写着我是天生的领导人才。” 她只是个做香料的,一身清静最好不过。 也当是给他爸赎罪,他以前做过不少坏事。 第93页 我,你也不要是吗?这句话,罗军只是在自己心里想想。 徐抑清是制药的能人,每一种药的成分的数量、重量、湿度都十分精确。 一个礼拜后,她拿着一个小器皿走近长寿床边,里面装着两颗药,一颗鲜红色,一颗深蓝色。 “红色的药是让你暂时休克,呈假死的药,6小时后见效,蓝色的药会让你昏睡24小时,先吃红再吃蓝”徐抑清将东西递给长寿。 长寿接下。 昨晚罗军那家伙半夜还给她打电话再三确认药品的安全性,说如果把人弄残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人就是有办法让她夜不成眠,他的警告里那丝嗜血之气从不是假的。 行了,吃下这两颗药,长寿解脱了,她也可以解脱了。 长寿先后吞下了这两颗药,后面的事,罗军会帮她处理的。 徐抑清帮她掖了掖被子,就退出了病房。 这应该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三天后,罗军大肆扩散了长寿去世的消息。 这次,严家仆人,黑英白英甚至江芽都瞒了过去,这招瞒天过海一丝不漏。 当她苏醒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严长寿了。 长寿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一片口罩遮住下半张脸,手上拖着一只行李箱,出现在机场。 她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一双清冷的眼睛看着机场快速流动的人群,像一片片拖曳的光影,都是陌生的,他们也不识她。 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停在她的脚跟边,来人一袭黑色便服,也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她的机票因为是托徐抑清买的,所以只有她知道她的航班时间。 她没告诉罗军,就是怕他因为爸爸的托付而无法安心让她独自离开。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徐抑清这女人。 “我和你一块走。”罗军眼神炯炯,语气带着不容拒绝。 “别闹了,严氏的事你还没处理好吧?直接撒手走人啦?” “我和你的股份已经卖掉了,后面的流程手续我让黑英盯着,没有大碍。” “严老大那日和你说的话别放心上,你不用照顾我,你该有你自己的生活了。” “我想照顾你。” 难得罗军这么一个粗矿的汉子说这句话时的声音这般细润,这显露的真情怕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长寿也不假模假样地和他装聋作哑了,其实他那隐晦的情意,在安蔡时她就有察觉到。 只不过,她觉得,一个人更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罗军,其实你这样我会有压力的,我对你没那种感情。”说得直接点让他死心。 “无所谓。”长寿不知道罗军要随她远去的决心已经像石头一般坚硬。 长寿挺拿他没办法的,这家伙也是个死性子。 “好吧,撇去爱不爱这个虚幻的东西,你给我一个理由。”长寿随便掰的,想让他放弃。 罗军把手伸进口袋,摸索出一个小东西,足以被包拢在他的大手里。 他缓缓伸开五指。 一把小锁和一把钥匙,应是配对的。 钥匙看着新些,银色的小锁上面有几处斑驳的锈迹,那是常年被腐蚀的痕迹。 长寿恍然大悟般看着高大的罗军。 “这两个东西上面都刻着你的名字。” 锁和钥匙表面没有被刻字的痕迹,罗军的话是有玄机的。 长寿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看着这两样东西,长寿心下一片安宁,即使置身嘈杂的人流中,她还能听见远山的钟声。 “我与你不该分开,我离……离不开你。”罗军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红了大片。 这一日,长寿和罗军乘上了同一班飞机。 机舱里,长寿看着窗外的白云,罗军看着她。 这样的结局,长寿觉得挺好。 第29章 番外(另一个结局-他的爱) 偌大的院落里,小式收音机里播放着经典梁祝,张老仰躺在躺椅上,随着摇椅的摆动,他的身体也在轻微摆动着。 他虽才过7旬,但是身体很差,甚至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 今日长寿休息,没去香料厂,来他这儿帮忙。 看着长寿晾晒茉莉花的背影,他心里升起一丝感慨。 7年前,她和罗军再度来到了安蔡。 请他做她师傅,进了香料厂,平静度日。 这首梁祝长寿是时常在他师傅这里听见的,时间久了,她也能唱出几个调子来。 张老嘴角浅浅弯着,觉得妙趣。 张老的大院里,一楼的一个房间租给了一对外地夫妻,他们的大门敞开着,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响亮。 “榕城龙头—翼能科技副总程骏拓展事业版图,云潮是应时而生还是他野心的第一步呢?……”电视机里,记者的声音干脆利落,砸向了长寿的耳边。 第94页 长寿缓缓拨弄着手中仍旧新鲜芬芳的花朵,将他们错落有致地摆放,尽量让它们得到平均的阳光。 程骏这个名字于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只是在听到这则新闻后感叹时间的力量,七年过去了,榕城已经是另一番天地了。 他也成功了。 不过,与她无关。 在安蔡,长寿是香料厂里的一个普通制香师,罗军一来到安蔡就开了一家洗车铺,铺子不大,底下总共三个洗车修车小弟。 两人的日子过得平稳安宁,清俭朴素,两年前,两人领了结婚证,没有办酒席。 平常两人的工作都算是清闲的,一般工作日是长寿买菜做饭,周末罗军买菜做饭。 等长寿收拾完厨房,罗军已经冲好澡了,他一般回来就有先洗澡的习惯,洗车厂沾上的汽油味重,他知道长寿不爱闻。 罗军用干毛巾擦着粗粝的头发,眼睛盯着电视新闻,那则新闻又在复播了,他脸色冷漠,将沾了水渍的干毛巾抛向了沙发扶手上。 长寿走过去,换了台,挑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姿躺在小沙发上,拿起茶几上一个最小的苹果,慢慢地啃了起来。 她啃了几口,看罗军还站着,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示意他来坐。 “来坐呀。”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点慵懒。 罗军坐过去,安安静静。 长寿倚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罗军拿过她的手,帮她按摩,长寿舒服地眯眼。 “累了?” “嗯。” “先去洗澡吧。” “嗯。” “罗军。”长寿头靠在他肩上,眼依旧半眯着,“我想要个孩子了。” 说完,她嘴角微弯的弧度可以轻易看出此刻愉悦的心情。 罗军的心脏强有力地震荡了一下,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好,要个孩子。” 翼能总部几年前移到了榕城,方之屹也入了股。这次云潮拔地而起,气势汹汹,傅玠旸和杨喆安给程俊面子,都来给他站门面。 四人平时都忙,这次聚在一起不容易。 晚上在凯瑟订了一间大包。 傅玠旸和杨喆安是最先到的,随后是方之屹,他带着江芽,江芽已经快五个月身孕了,这是第二胎。 本来方之屹不想她来的,可她非要来。 方之屹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她。 程骏还没到,江芽已经吃了四个小笼和虾饺了,那是方之屹专门让后厨师傅先做上来的。 江芽穿着一条宽松的蓝色a字裙,除了凸起的腹部,身材并没有明显变化,脸圆润了些,能看出一些孕象。 “我还想吃老北京片皮烤鸭。”江芽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像皇帝发号施令一般不容抗拒。 他才不管方之屹从哪儿去弄烤鸭呢,她只知道现在想吃鸭子。 “好,我电话去让人送来。”方之屹摸出手机,离开位子,用手摩挲了下江芽脸上娇嫩的皮肤,看的傅玠旸和杨喆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你们要吃吗?让我老公多叫一份。”声音娇嫩得像易碎的瓷罐,旁边两个仿佛多余的男人听得有些畏畏缩缩,深怕拧碎了这份清透和娇嫩。 “不用了。”两人很默契地摆手。 江芽没有等多久,烤鸭很快被送来。 大包房里,片皮鸭的香味覆盖住圆桌上刚上的菜的味道。 江芽看见鸭子眼睛都亮了,紧接着,5米长的雕花红木大门再度被打开,程骏和袁清河一道来了。 袁清河穿着灰色衬衫和黑色包裙,滑亮的栗色长卷发及背部中段,两侧的发丝被一枚镶钻的发夹别住,露出整张姣好的面容,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温柔尾随着程骏。 程骏手臂挂着西装外套,身上只着一件黑色衬衫和西裤,即使是来赴朋友的餐会,也是不苟言笑。 黑色边框眼镜戴在白皙冷峻的脸上,看着让人无法接近。 他看见了江芽,眼里有一丝惊讶以及莫测的情绪,向她点了下头。 江芽无畏地刺了他一眼,看着袁清河的眼神也带着不善。 袁清河感受到江芽的敌意,身子更靠近了程骏些,却引来了江芽的冷哼。 方之屹包好了一个鸭卷,送到江芽嘴边,她一口吞下。 “嫂子好。”不懂察言观色的杨喆安热切地喊了袁清河一声。 三个月前,程骏和袁清河订了婚。 “哼!”江芽这声冷漠的哼唧声在座的人都听见了。 傅玠旸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杨喆安“呦”地大叫一声。 袁清河更尴尬了。 程骏倒是如无其事举起红酒杯和三个男人碰杯。 “这鸭子难吃死了。”忽的,江芽将擦嘴的纸团揉成一团扔在了自己面前的小瓷碗里,上面还满满布着方之屹给她夹的菜。 第95页 江芽说得很厌恶,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脸红红的。 方之屹嘴里那一小口就价值几千块的酒差点喷出来。 简直猝不及防。 方之屹像是被呛到了一般,艰难地吞下那口酒。 “怎么会难吃呢?” “就是很难吃,我不想在这屋待了。”江芽说得激动,手还捂着肚子。 看得方之屹紧张死了。 “那我们回家?” “不回,我想去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着。” “好好,我带你出去。” 方之屹有些手忙脚乱的,早知如此,再怎么样,都不该让这祖宗跟来。 程骏看着两个相携的背影出去,镜片后的眼睛像一片平静幽深的湖水,一口吞下了杯中剩余的红酒。 面前的菜让他没有任何胃口。 中途,程骏借上厕所为由,出了包房,他其实是烟瘾犯了。 来到了酒店的中庭小院,小小凉风吹淡程骏身上的酒气,他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他享受于此刻的麻痹和暂停思考。 “呦,程总现在是青云直上,整个榕城商界的人都要对你敬畏三分,你还有什么烦心事需要在这儿抽闷烟纾解?” 江芽双手抚着个大肚子,冷嘲热讽,她看见他就不爽极了。 程骏看见江芽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赶紧将烟在旁边的垃圾盖上拧灭。 “你去大厅坐着,这还有烟味,对孩子不好。”程骏也不在庭院里站着了。 “我喜欢在哪儿你管得着吗?” 现在榕城还有几个人敢对程骏这么说话,也只有江芽敢拔老虎毛了。 “程骏,以前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我就特别不待见你,现在我更加不待见你。” 平常方之屹的聚会她是没一丁点兴趣的,这次知道他来,她就想过来,就算只是用言语刁难他,她也觉得给长寿出了一口恶气。 程骏的脸色不太好,但也不好跟她一般见识,崩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冷气。 “怎么,崩着张脸,以为我怕你。”江芽双手叉腰,“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混蛋”这词让他的眼睛结了一层霜。 “难怪长寿当初抛弃了你!”“抛弃”这词她咬得特别重,“现在和别人在一起!” “现在?别人?”程骏眉头一皱,声音带着些急切。 江芽暗知自己说错话了,骂自己一孕傻三年。 她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很快找到了掩饰之语,“我是说她生前!” “你刚才说的是现在。”程骏逼近了江芽一步。 “怎么了?”方之屹一把环住了江芽的肩膀,一只手还虚抚着她的肚子。 大厅沙发上没看见江芽,心里暗叫了一声“祖宗”,就火急火燎地在酒店四处乱窜。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程骏的眼睛死死盯着江芽。 “想回家了。”江芽埋在方之屹的怀里,忽然把程骏当做了空气,她感觉把自己绕进去了,言多必失。 “好,回家。” “你……”程骏想问个明白,嘴里烟的辣味因为心急的原因都快生嘴泡了,舌尖泛着苦。 却被方之屹一手挡隔着。 “她怀孕了。”方之屹已经有些不悦了。 方之屹带着江芽离开了。 程骏的胸口有些不稳地起伏着,这种疼痛的滋味又在心口乱窜了,他去口袋里摸烟盒,拿出一根烟,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 他修长白皙的指节微微抖着,他吸烟的方式很狂野,与他温润板正的气质十分不符,现在,他就像一只旧伤复发的野兽,在黑夜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程骏在西郊有一座别墅,他有时会去那儿住,他喜欢那儿安静。 陈叔现在做了那儿的管家,陈嫂回了老家,她的孙子刚刚出生,回乡下照顾小孩了。 程骏今晚回了别墅。 刚才是司机送他回来的,他今天喝了酒,明明只是几杯,但是头却感觉昏沉得厉害。 他躺在偏厅的小沙发上,光线黯淡,他留意到了落地窗外的干净月色,白白的,凉凉的。 他看得迷迷蒙蒙,却不想移开自己的眼睛。 陈叔泡了杯醒酒茶给他送过来。 陈叔放下杯子没有走开。 “怎么了……”程骏现在的坐姿很颓废。 “近日我家那口子去了老家隔壁市探望亲戚,好像在那儿看见了长寿小姐和罗军先生。”陈叔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程骏的表情。 他想了很久要不要说这事,觉得还是说出来得好,他瞒不住事,而且他那口子十分确定,不会认错。 白日见鬼是不可能的,那就是人还活着。 陈叔的话一说完,程骏就迅速变换了一个坐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呆滞着。 第96页 陈叔说完走了。 “还活着……”程骏微弱地蠕动着自己的嘴唇,脑子像是被炸了一颗惊雷,全身的汗毛都挺立了起来。 。"呵。。。。"程骏笑着。 他虚软地仰躺在沙发上,眼角泛湿。 人死了,他不知到底是不是会变成鬼。 但他这幅人的躯壳,这些年里,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像鬼一般。 半醉的男人很脆弱,他的头埋在臂弯里,衬衫袖子湿了大片。 能哭出来,现在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次,程骏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七年里,破天荒地第一次。 再次踏上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地方,他有些穿越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看似一无所有,却有她。 安蔡这个地方,不大,每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有了线索之后,找一个人不难。 程骏穿着低调,站在香料厂的大门外,他慢慢徘徊着,似是在等人,也不像在等人。 只是飞快的心速出卖了他表面的淡定,这种埋着的兴奋和激荡阔别太久了,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活着”的感觉了。 应该是到下班时间了,香料厂里都是下班的工人在出来,人越来越多。 程骏站在一棵大树后面,视线专注地放在那个方向。 大概是第四片叶子落在他头顶上的时候,她走出来了。 她穿着一条中袖的苹果绿连衣裙,风吹动着她长长的裙摆,露出了她纤细的小腿。 她是朝着这颗树的方向走来的,她的头发只到颈部,碎发沐浴在阳光下,呈现出闪亮的光彩,夺取了程骏的心神。 是她! 程骏不受控制地用手用力地抓弄着树干上的碎木屑,他贪婪地盯着她,这一刻,他感谢上天,无比感谢,他的心终于找回来了。 长寿无比温柔地和下班的同事道再见,脸上的微笑无忧无虑的,还带着岁月赋予她的宁静。 当长寿快要穿过这个大树的时候,程骏猛地向后躲去,他就像一个犯了罪的偷窥狂。 谁能想到呼风唤雨的云潮老总会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胆小如鼠,谨小慎微。 他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悄悄的。 她的身形还是和七年前一般纤细薄弱。 他看着她进了一个有些脏臭的菜场。 这是一个半露天的菜场,蔬菜瓜果被放在竹筐里售卖,南边角落有一个出肉铺。 长寿买了一些肉,一些绿色蔬菜和菇类就出了菜场,并没有耗费很多时间。 她驾轻就熟,看得出是经常来菜场的人,她刚才还熟练地和卖菜大妈多讨了一把免费的青葱。 他何曾想到,以前有些娇任的大小姐能够如此无缝隙地融入到市井小生活里。 他猜测,她烧饭的技术应该是很不错了。 看她买的菜量,不止是一个人吃的,她身边定是有人。 嫉妒顿时窜上他的心口,他太膈应了,逐渐显露的这种沉默的暴戾快要撕毁他平静的面具了。 他自己都无法克制这种激烈的情绪反应。 他继续一路跟着她。 这个乡镇的人本就不多,长寿住的地方比较偏僻,是一座独立式的房子,房子的颜色是用淡蓝色的漆粉刷的。 长寿打开蓝色小栅栏,进入房前的小院子。 程骏看见里面种了很多植物,还有几颗柠檬树,鲜黄的颜色。 他躲在旁边,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去和她见面。 “姐姐!”忽然一道明亮的叫声传来。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背着一个书包,穿着校服朝长寿的房子奔来。 程骏已经来不及躲了,他的身旁没有遮蔽物可以将他完全隐藏。 小姑娘奔得飞快,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躲在暗处,立刻心生警惕。 “你谁?”小姑娘的眼睛明亮无畏。 她与程骏就隔着两三米左右的距离。 程骏深吐了一口气,“我是来找人的。”他□□下干涩的嘴唇,有些不知怎么说下边的话了。 小姑娘是张老家的孙女,这七年里早已和长寿相处得像亲人一般,有时候碰到周五就会来长寿这边吃饭,说她的菜比家里的好吃。 小姑娘看见面前的男人相貌气质不凡,酷酷的,出色的五官极度匹配现今小女生的审美。 倒是有些花痴地欣赏起来了。 “小叶?”长寿刚才是听见她的声音的,看她风一般地往前跑,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 长寿返身,她推开栅栏,往前走了几步路。 小叶听见长寿的声音,忙拉住她的手,口中还带着点喜悦,“姐姐,这个帅哥哥说是来找人的,是不是就是来找你的呀?” 小叶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直直地指着程骏,眼睛如少女般纯真,看向程骏的目光掺着些少女的羞涩。 第97页 两人终于四目相望,已恍如隔世。 长寿心口微叹了声气,却也自然地冷静下来,没想到,还是找来了。 小叶看向他的目光太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了,真是少女的不谙世事。 而这么多年再见,她早已不复当初的心跳了。 他的吸引力,她确实是免疫了,没有恨,也没有爱。 长寿微微地弯了下嘴唇,心里一片豁然。 “又何贵干?”她道。 程骏细细观察着她的眉眼,心被勒得紧紧的,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又在作祟了,他甚至想直接拿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缓解这种不适感。 她是如此无畏又冷静地看着他啊,说话轻轻的,明明就在自己耳边,却像天空里缥缈的白云,抓都抓不住。她的视线明明就放在自己身上,却感觉与她的距离还是隔着千山万水。 “长寿……”这个名字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他心里萦绕着,千呼万唤,却都没有机会喊出。 他的声音哑涩得像张被撕碎的磨砂纸,粗糙不堪,连他自己也讨厌。 他又向她靠前了几步。 长寿忽然将手边拎的菜放在胸下,然后递给旁边的小叶,“小叶,你先到屋里去,顺便帮我把菜拿进去,谢谢。” 他刚刚向她走去,她是在抵触吗? 长寿家旁边是一幢废弃的两层小楼,两人去了上面的天台,天台上还有晾晒着的一床被单没被人收走,随着天台上的风飘摇着。 长寿倚着看台,遥望远处的风景,等他开口。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程骏一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眺望远处,说完后,又转头细细看她。 “我很好。” “当年你为什么要……” “只是想消失得干净些,那是个好方法。” “难道……你没有一点留恋吗?” “没有。” 他的问题,她回答得干脆又疏离。 他甚至都问不下去了,那都不是他想听到的。 周遭顿时沉默了下来,安静得他心慌,程骏突然发现,他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她对话、相处。 她像一层冰,把他的意识冻起来,他无法正常思考了。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黄白的天色染上了一层淡灰,风都变凉了。 长寿先开了口:“我要回家了,今天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儿,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仅限于此。”她转过身,逆着白天的最后一丝光芒,慢慢启口:“如果你是带着愧疚来这儿的,那么就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无需你的愧疚。” 她移动身子,离开了他的身边。 天际的最后一层薄光也被掐灭了,正如他心如死灰般的心情。 程骏双掌握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此刻,他非常想抽烟,手指颤抖地摸向口袋,才发现空空如也,烟落在车上了。 看着长寿马上要下楼梯了,他感觉都快疯了,仿佛她这一下去,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朝她奔过去,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她就像那瘾头的来源,她能解,也只有她能解。 “我想你,让我补偿你吧。”他牢牢并拢的双臂在颤抖着,他像发疯一样地喊出这句话,方才的控制力已经荡然不存。 长寿的双臂被牢牢锁住,她感受到身后紧拧不放的顽固力量,怒意渐生,何必纠缠不休! “放开!”冰冷无情。 原来,方才的礼貌是她给予他最后的尊重了。 程骏心中悲哀,却愣是不想撒手。 “那串编码是严仲使计让我爸透露给他的,我没有出卖你爸爸,但是他的死我难辞其咎,但是我帮你报了仇了,我已经让他给你爸爸陪葬了。”程骏卑微地将头埋在长寿的肩窝处,他沉重闷热的气息让长寿的颈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严仲是你杀的?”长寿再次确认。 “是!是我雇了人,在监狱里做了他!”他承认。 她从没想到,是他做的手脚。 她利用腰背的力量挣脱出他的怀抱。 她的脸色有些白,面色十分不好看。 “程骏,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她直直地挺着腰,即使脚底有些虚浮,却仍维持着她的强韧和冰冷。 她想走,没有人能绑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啊?”程骏低吼,他最见不得她对他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明明是她招惹他的。 “你知道吗?这七年里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别这么残忍!”程骏埋下他矜贵的头颅,喉咙哽咽,他一向直挺打不断的脊弯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裂了。 他再度抱着她,这种温暖的温度似乎还带着香味,那瓶已经在他身上失效的“安眠”也只不过是她的替代品,是他,是他觉悟得太晚了。 第98页 这疯狂的汲取未维持多久就被人打断了,他迎头吃了一拳。 罗军一把将长寿夺回自己怀里,两人的气息都有点不稳。罗军的衣服上还沾着几滴不小心弄到的机油。长寿平常不爱闻这味道,但此刻,她感受到了一丝安全的归属感。 两人紧紧靠在一起的样子刺痛他的眼,程骏摸着已经出血的唇角,心中竟升腾起一股燃烧之势的斗志。 “你再纠缠不休,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一拳了。”罗军凌厉的食指指向程骏,这是最后嗜血的警告。 “她是我的。”程骏的嘴里翻腾着血腥的味道,他现在的眼神带着一种被禁锢许久即将被释放的邪恶。 他,早已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柿子了。 他早已拥有了翻天折地的资本了。 罗军动了气,想狠狠教训他,长寿马上拉住他的手。 “我和罗军已经结婚了。”长寿举起戴戒指的手,那枚银色的戒子非常普通,银色在即将变黑的夜幕下发出暗淡的光。 长寿认为这足以让他死心。 程骏重重地后退了一步。 这么多年了,他该想到的。 他面部带着残破的狰狞,像是在跟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做撕扯。 长寿和罗军没有放开彼此的手,返身下了楼梯。 “你爱他吗!你爱吗!”他发疯一样地冲到楼梯扶手的边缘。 “我不爱你。”长寿抬头,那是一种很不一样的眼光,冷谈、陌生还有厌恶。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眼。 这是他魂牵梦萦的双眼啊,曾经,这双眼睛里盛满了自己,现在却带给他绝望。 真是报应! 凡人都有羞耻自尊,更何况是程骏这种自命不凡之人。长寿一直认为,程骏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骄傲和自尊。 平静了七年的日子终究是波涛再起。 香料厂一夜之间被举报并已被查证香料成分含有危险致命的化学物质,工厂的几十个流水线工人即将面临下岗,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张老是这个香料厂的股东,这厂也是他毕生的心血,他对她有知遇之恩,如果是因她而起,她不能撒手不管。 长寿很快被副总叫到了办公室,他给了她一张纸,上面是一个酒店地址。 “小严啊,我……我不知怎么开口,但是……”副总欲说还休,面露苦色,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刘总!”长寿接上话,“我会去找他的。” 副总接连点头,看她就像看一个救世主,殊不知,这一切祸源就是她。 安蔡是一个小县城,现在屹立在她面前的是这儿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 这家酒店在长寿脑中幻化成了一个巨兽,进了它的口,不知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进了大门,大堂经理就迎了上来。 “请问是严小姐是吗?”大唐经理半鞠了个躬。 “是。” “程先生在楼上等你,请随我来。”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 电梯直达顶层,智能显示屏显示还剩21秒的时间可以到达。 在透明式的电梯间可将下面看得个清晰了然,长寿觉得目眩。 出了电梯,长寿被带着进了一间套房,经理再度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关上了大门,悄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门被合上的声音让她的心不自制地微颤了一下。 她慢慢走进去。 程骏站在落地窗旁俯视着楼下的行人街景,都形如蝼蚁,他吸着烟,烟雾盖住他英俊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长寿被烟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程骏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在烟缸里。 他转身看着因为咳嗽,水汽附上眼睛的长寿,她掘强地站着,看着,充满戒备。 “程骏,你什么意思?”长寿将手中的纸片丢向他。 她已经决定和他撕破脸皮。 “不这样,你不会见我。”程骏向她走近。 看看,肮脏的权势被他玩转得轻而易举。 “现在的你,让我恶心。” “恶心?哼。”程骏自嘲地笑。 她说得没错,他现在也挺恶心自己的。 “如果你是要报复我,冲我来,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绕圈子。”长寿说得面红耳赤,心里急切又恨得牙痒。 “我报复?我报复你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回来而已!”程骏的焦躁和暴戾被她的一句话迸发了出来。 “我已经结婚了。”她的回答永远是这个。 “我tm不允许。”程骏气极,抬脚狠狠踢了脚边的茶几,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长寿拧着眉,觉得面前的他就是一个疯子。 程骏大步迈向前方的小吧台边,桌上有只酒杯,里面是隔夜的酒,像腐烂的血液。 第99页 他拿起自己的外套,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急促地摸索着。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又回到长寿面前。 “这个!这枚戒指才应该出现在你手上!”程骏的眼睛露出疯狂,他用着蛮力拔下那枚废铁,将他手中镶着钻的戒指套在她手上。 “看看,大小正好,你难道忘了这个样式可是你自己选中的呢。”程骏牢牢锁住她的左手,不许她挣扎。 他讨好似地锁住她的脸,向来冷静的面容撕毁后,就只剩下可怜与可悲。 长寿该死地认得这枚戒指,她没有想到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她当时想让他买给她。 他就是这样!他什么都能细致入微,却也什么都能视而不见。 这枚戒指恶狠狠地藐视着她曾经的愚蠢和不堪。 “程骏!你这个疯子。”长寿疯狂地挣脱掉他的手,拔下那枚戒指,扔在地上。 “我永远不会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还是个人的话,就收起你那些手段,就当还严家养育你的那几年。” 程骏从地上捡起戒指,他冰凉的指尖摸索了戒指的一圈,然后握紧。 “真的不行了吗?”这次他没有看她的眼睛,盯着地板,仿佛能盯出一个洞来。 “除非时间逆流。” 时间是像水一样的东西,它朝大海流着,你再想寻回那一瓢,是不可能的。 是吗?错过了那个时间点,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程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说:“再陪我吃顿饭吧,这顿饭后,一起恢复正常,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程骏态度转变很快,长寿甚至措手不及。 但是这是她乐见的见结果。 “说到做到。” “好。”他笑得苦涩。 程骏点的菜都是中式菜肴,最后上的菜是辣椒炒排骨,远距离就闻到了浓郁的花椒味。 长寿面不改色,专注地吃着桌上离她距离最近的一道菜。 这只是她的最后一项任务。 “要不要尝尝?”程骏兀自夹了一块排骨到长寿碗里。 长寿烦躁地看了他一眼,她一点也不想尝那一块排骨。 “吃一口吧。” 长寿抿了一下嘴,还是吃下了那一块排骨。 那味太呛了,她吃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她已经好几年不吃辣了。 程骏的脸有些不好看了,明明以前她是很吃的了辣的。 她所有细碎的习惯都随着时间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吗! 他是不是也早已被她扔进她心里的垃圾场,散发着恶臭。 长寿觉得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站起身。 “饭吃完了,你的话也要说到做到。” “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一切就都结束了。”程骏牢牢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像一个深色漩涡,似要将她全部吸进去。 长寿毫不犹豫地朝房间大门走去。 恰时,她的手机响了。 “喂。” “喂,是嫂子吗?军哥被升降机砸中了身体,身上都是血,你快点来医院吧……”修理厂的小弟已经在电话那头哭了。 那哭声在长寿的脑子里炸开,她的头一阵晕眩,甚至不能站立,她扶着旁边的墙壁,觉得自己的视线虚晃得厉害。 她的手伸直着,想去推那扇大门,脚下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忽然,她的腰部被人从后一把强势地抱住。 她已经没有力气挣脱了。 “别怕。”程骏在她耳根轻轻说着,明明轻柔似情人抚慰,但是长寿却觉得像毒蛇在吞食前最后怜悯的一记□□。 罗军……她已经唤不出声音了。 这个魔鬼,他竟然给她下药。 程骏拦腰抱起她,快步朝套房内的卧室走去。 从她昏迷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不可抑制地狂奔乱跳着。 终于可以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抱着她了。 他一颗一颗解开、她的衣服纽扣,退、下、裙子,然后是贴、身的衣服。 当她白、润的身体全部展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眼睛都红了。 他温柔又霸道地吻、她的唇,还有最柔、软的地方。 他剧、烈地喘、息着,常年被放逐在荒原的他终于回到了人间,有她的人间。 他是卑鄙,甚至他从不曾想到他会卑鄙至此,他早就疯了吧。 他肆、意地做那事,想起已经有别的男人对她做过这事,他就恨。 他的眼睛笼上了一层阴霾。 他快速脱、去衣物,无情地进、犯。 他一举攻破,发出舒服无比的一声叹、息,似要、刺、穿她。 是呀,他要刺、穿、她,刺、穿她的心,盛满别人男人的心。 为了得、到她,他做了禽、兽。 等程骏餍、足之后,天色已经昏暗下去。 他将被子盖住长寿的身体,自己套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 第100页 刚出了房间来到套房大厅,就听见外边的响声。 袁清河是以一种狼狈的姿态闯进大厅的,她没有化妆的脸少了一些血色,失去平日的文静优雅。 “程总,对不起,是袁小姐自己硬闯进来的。”外边的人胆战心惊地偷偷观察着程骏的脸色,深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程骏做了一个手势,那人暗松了一口气,轻轻关上大门。 袁清河仔细瞧着程骏,眉眼是隐藏不了的焦虑。 他平常都戴眼镜的,现在没带,脸色红润得有些不同寻常,不像热的,倒像是...... 她靠近了他些,那味道......还浓郁着,男、欢、女、爱的味道,她不是无知少女。 她都发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你做了什么?”其实她并不想问的。 她知道,他得到那个消息后就马上来找她了,眼里哪还有她这个未婚妻。 “清河,我们解除婚约吧。” 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就像是一句最平常的话,却在她心上掀起了巨浪。 袁清河眼神直直地看着那道紧闭的门,脸上是破碎的笑。 她从来没有办法抗拒他,也没有抵抗他的能力。在他手里,她只有承受和被抛弃的份。 程骏看她不说话,顿生烦躁,“我会补偿你。” 看看,他都不耐烦了。 曾经心存梦想的青春少年也逐渐被物质腐蚀了心性,张口就是物质的补偿。 他真的变了。 她却该死地一直不变地爱着他。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力量,她往那扇门冲过去,她拧开门把。 她的动作太突然,程骏没来得及拦上她。 昏暗的房间,床铺凌乱,床下都是女人、脱、落的衣服,而床上的女人不正是他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女人吗。 房间的那股味道刺激着她的神经。 程骏用力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离开房间,关上门。 袁清河心里恨,她守了他这么多年,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是飘渺的梦境,她什么也没有。 她把自己的整个青春都赔给他了。 她用力打他,为此刻内心的恨意和绝望。 她知道,她哭,她打再也不会在他心上泛起一丝涟漪,他的心里很早很早就没有她了。 她痛恨所谓的命运,一次错过终身错过。 程骏由着她打,他欠她的。 袁清河打累了,头发凌乱了大半,心也被掏空了。 “我知道,你喜欢过我,就凭着这一点我坚持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终会回头看见我。”袁清河似沉浸在自己干枯的世界中,自顾自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浸透在地毯上,“为什么?你独独爱她这么多年?” “不知道。”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原来在爱情中,“不知道”这个答案最无情。 “没有她,就像死了一样。” “别说了!!!”她不要听,她受不了了。 看看,说他变了,但是那股子真实的倔性和执着却一丁点儿也没有淡去。 袁清河离开了。 在经年累月中,程骏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冷血无情,暴戾以及喜怒无常。 他想要的东西都要去得到,更何况是他最重要的,最珍贵的。 房间清理了一番,长寿还在沉睡着,程骏给她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睡衣。 不久,一名医生和护士带着一箱医疗工具来到了程骏的房间里。 护士正将营养袋吊在挂架上,医生手里拿着针孔,他们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当医生拿着针孔离长寿手臂1cm距离的时候,程骏抓住他的手,“确定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是的,程总。这药确定不会有副作用,小姐每日早晚打针两次,10次打满之后,长寿小姐会失去她全部的记忆,她的智商和健康不会有任何影响。昨日我给您的昏睡药正好达到五天的沉睡效果,这期间,营养液够补给身体的能量了,身体不会受损的。” “嗯。”程骏放手。 他顺顺长寿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开始吧。” “好的,程总。” 尖细的针孔插进那根几乎不可见的青筋,直到所有的液体灌入她的身体,她的睡颜还是那么宁静无害,仿佛正在做着一个香甜的梦一般。 “程总,明日上午我再来。” “嗯。” 医生和护士恭敬地退下了,房间内又只剩他们两个了。 程骏坐在床边,将口袋里的戒指再度套上长寿的手指,他俯下身子,他将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鲜活的温度让他舒服地闭眼。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即使沉睡的女人根本听不见,“宝宝。” 他的黑夜太漫长了,还有四天了。 他等得起。 第101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