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女官》 升职 刚过了腊八节,天儿就冷得泼水成冰。这日里,离掌灯时间还有一阵子,几个宫女趁着空闲抬了炕桌子上炕,另搬了一条齐炕高的条凳,将蔑箩放在中间,一人拿了块浆好的鞋底儿忙活,围坐在桌儿旁等宫门下钥。 外面西北风一阵强过一阵,吹得绵帘子拍打着门框啪啪啪的响,雪沫子顺着被风刮起的缝隙扑进屋里,吹得火盆子里的炭火一明一灭的。 宫女歇的掖庭局不燃地龙,一到寒冬腊月里,就只能靠着火盆子取暖,月份儿的火炭也是有数量的,通常都是几个人凑合凑合合计着过,这个冬天格外的冷,火盆子被雪沫子一扑,屋里就又冷了几分。 丹雎起身拿火钳子捅了捅炭堆,嘟囔着:“可怜见儿的,再冷下去,可不得冻死个人么她随手将火钳子靠在一旁,突然就“啪”的一声爆了炭,火星子噼噼啪啪的窜了一尺来高,丹雎吓了一跳,忙在身上一通好撸,半晌还心有余悸道:“溅到衣裳上可不得了,才赏的袍子,巧姑姑知道了可不得打死我 素华将她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不碍事,要真是烫出个洞来,赶明儿叫蘅言给你补补,说不定就成了 月灵拿针在头皮上篦了篦,指着挨着窗的炕床道:“瞧见没,被寿康宫叫去半晌了,眼瞧着都快下钥了,还没送回来呢 这话赶得巧,几个人面面相觑,虽心里猫爪似的痒,却是不敢再废话一句。 屋子里静了起来,只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伴随着火盆子偶或的噼啪声,几人心照不宣的忙着手里的活计。丹雎将手里一只鞋底儿收拾齐整,才抬头扭了扭早已酸痛不已的脖颈子,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低声问道:“哎,你们说,会不会被罚下了?” “不至于吧,”素华虽有担心,但还是不太相信,“不是说寿康宫的老主子为人最和蔼可亲么?蘅言平素做事谨慎小心,细致入微,总是挑不出错的?” 正说着,蘅言打帘子走了进来,雪沫子落了满头,弄了个白头翁般。几人齐齐朝她瞧去,还没开口问话,寿康宫的素满姑姑也跟着进来了,几人忙下地请安,却见素满摆了摆手:“擎儿着吧,别客套了,赶紧的,将蘅言的床铺收拾了,马上就落钥了 “是几人心有疑惑,但畏于寿康宫掌事姑姑在,只拿眼神问蘅言,却是不敢问出声。 蘅言开了箱笼,将自己个衣裳收拾出来,拿白底青花的细葛布包了,回头朝丹雎她们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姐妹们的照顾其后便再也无话。 素满姑姑轻笑了一声:“你们蘅言妹妹升发了,以后在老主子跟前敬茶 “恭喜呀!”几人齐齐道贺:“早就知道蘅言妹妹非池中物呢接着便又说了些“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就满是羡慕的目送蘅言提着包袱跟着素满姑姑出了掖庭局。 蘅言撇过了头,望着渐渐隐入迷蒙蒙雪里的廊宇,微不可闻的叹了叹。这算得上升发么?要是丹雎她们知道在太皇太后老主子面前敬茶不过是为了好在万岁爷跟前留个好印象,进而方便日后行事,那她们会不会觉得她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她一点也不开心。 虽说是从基层工作一步登天的调入到高层领导身边,转眼还能介入核心ceo身边,不过以秦蘅言的懈怠态度,宁愿永远呆在基层,饿不死就好。 天知道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睡梦中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而不是在这架空的朝代苟且活着。 考研结束的那天晚上,她过度兴奋以至于睡不着,然后百度了篇高h的1v1肉文看,一时看得情动,在大汗淋漓中,随着故事中男女主最后一次哈皮结束,她长舒一口气倒在了床上,不幸的是,手机拍在了脸上,然后——她睡着了。 她对肉文里的香喷喷的肉发誓,她真的真的只是对最后结尾的h片段不大满意而已,就只有小手指头盖那么一点子的不满意,呜呜,不就是梦里面吐槽了一句么,这都能穿?堪比中了五百万的概率,居然就能发生在她身上了——这运气要是用在她考研猜政治考题上,她绝对对各路神仙好汉烧香跪拜。 于是,尽管已经穿到这个世界五六年了,秦蘅言,哦不,赵萌萌依然想说,选文需谨慎,肉文有风险-_-||| 寿康宫在内廷西苑,是个单独的宫殿群,专门劈出来作为先帝的寡居嫔妃居住的地。而寿康宫的正殿寿康殿则历来是皇太后居住的地。万岁爷生母早逝,先帝爷的嫔妃就只留了个庄太妃,如今跟着自家儿子庄亲王住在宫外,所以现下整个寿康宫统满太皇太后一个主子。 蘅言跟着素满姑姑到了寿康殿的时候,恰恰阖宫下钥,远处甩鞭声响过,各宫上夜的宫女们就在姑姑们的带领下匆匆就位。蘅言跟着素满到了寿康殿东暖阁外,等着司浴的姑姑伺候老主子沐浴后,蘅言再敬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就可以去歇着了。晚上在太皇太后寝殿里值夜没她什么事,她可以安心的去耳房歇着,等到明早太皇太后醒的时候,奉上一杯暖胃的金丝红枣茶,然后等太皇太后用过早饭一个半时辰后,再奉上女乃茶,等午膳一个半时辰后再奉上花草茶,除了早膳一个半小时后奉茶要遇上后宫一众女人外,其他时候还是相当轻松的,老太后性子随和,她卖卖萌装装蠢差不多就能糊弄过去。 新的工作岗位其实还挺不错的——秦蘅言边默记笔记边自我安慰。 素满将她带到东暖阁外的檐廊处候着,指着不远处一溜七八个小宫女,说道:“你现在就是这个,”她比了比大拇指,“你只管敬茶给老主子,那些个杂事,只管指使她们干 蘅言受教般的点点头。 不过她究竟会不会很习惯的指使她们,素满姑姑不抱希望。在入寿康宫前,就知道这姑娘是个老好人,在掖庭局里,也有三四年了,算是个老人,但还是被小宫女们指使着干这干那,缝补浆洗这样的事,都得她去做——说起来,她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姑娘,嫡姐还是宫里受宠的小主,可怜见的,都是秦家姑娘,一个伺候人,一个被人伺候着。 东暖阁里“叮咚”一声响,素满姑姑忙带着蘅言掀了绵帘子进去,见太皇太后已经沐浴完了,由着“梳头张”给她捂着头发。蘅言随着素满姑姑恭敬的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叫了声“老祖宗晚上好”。 太皇太后微微笑着,招呼蘅言到她身边去:“东西都收拾过来了吗?殿里都熟悉了吗?茶水上的事素丫头给你交代清楚了吗?” 素满在一旁笑道:“老祖宗问话也不带喘口气的,这人蘅言回答哪个好?” 太皇太后不满的嘟着嘴:“咱们言丫头聪明,问的再多也能一一回答了,你可别替她打掩护,没的埋没了她呢 “瞅瞅,”素满瞧着蘅言打趣:“言姑姑这才来多大会子,咱老祖宗就捧在手心里疼,哎,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 她这打趣的话说完,侯在一旁的宫女姑姑们全都掩唇笑了起来——蘅言适时的红了脸露出一副羞涩的样子。 啧!要不是这张酷似那个女人的脸,太皇太后岂会将她这种犄角旮旯里的小蝼蚁看在眼里? 梳头张给太皇太后捂完头发,又抹了一层染发用的纯植物发膏,不仅能让头发乌黑发亮,还有安神的效果。收拾完这些,梳头张收拾了梳发的家伙,退了出去,随侯在外面的寿康宫总管崔吉祥去太监们歇的下房。 宫女们开始忙活了。 一般到了这个点,不论是官职再大再受宠的总管太监也不能到寝阁里来了——当然不要命的除外。 司寝姑姑监管着司衾女官将太后的檀香木八仙捧寿拔步床铺好,然后司寝姑姑亲自扶了太后坐在床边,退了外衣和中衣,只穿了轻柔暖和的里衣,蘅言捧着一杯安神茶递给太皇太后,说些吉祥话逗太皇太后开心,随后,司寝姑姑扶着太皇太后躺下,帮她盖好锦被,再放下帐子,众人又跪地行了礼,便退了出去,只留守夜的看护着。 蘅言随素满到了她们歇的耳房,总共住四个人。虽然和掖庭时候一样,都是大通铺,但起码燃了地龙,暖和得很。屋子中间放着个小铜火炉,温着暖汤。司寝的秋华姑姑拿火钳子从炭堆里巴拉出来两个烤熟的芋头,嘻嘻笑道:“差不多能吃了,言丫头可真是好口福,这芋头是崔总管的徒弟今儿拿来的,赶紧的,喝点热茶吃了,歇一会就赶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芋头这样烤着吃并没什么好味道,但宝贝就宝贝在这个时节她们这群出不得宫门的宫女,能在雪夜里吃上热热的烤芋头,再喝上一碗热汤,简直就是小资生活了。 蘅言躺在床上,许了个愿:周公老爷爷呀,让我做个梦吧! ( 上任 卯时正前一刻,侍奉太皇太后起床的姑姑们就侯在东暖阁外。*****$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卯正的时候,上夜的姑姑朝外面比了个手势,崔吉祥和素满分别带着内侍和宫女鱼贯而入。众人跪地行了早安礼,便由司寝伺候着太皇太后穿了衣服,蘅言适时捧上一杯暖热适宜的金丝红枣茶,见休整了一夜后容光焕发的老太太笑眯眯的坐在床边的软凳上,接过茶用了几口,递给一旁捧茶盘的小宫女,忙又拉着蘅言的手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蘅言忙谢了恩:“回老祖宗的话,奴婢昨儿晚睡得挺好的,还梦见老祖宗了呢她跪在太皇太后脚边,偎在她膝盖上,笑盈盈的:“奴婢梦见何仙姑捧了仙桃送给老祖宗,老祖宗体贴我们,还赏给了我们吃呢,那桃儿,又甜又软的,可好吃了,今儿早起来,我还在流口水呢 仙人祝寿,寓意富贵长寿。 喜得老太太一早起来就笑得合不拢嘴,直嚷嚷着“言丫头这个泼猴,就是会说话,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 整个寿康宫里都洋溢着太皇太后的笑声,一直到巳时初的时候,皇后率后宫宫妃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她还正抱着宠爱的渡水葫芦猫笑:“皇后你身子可大安了?哀家瞧着你气色像是红润了些 皇后裹着厚厚缠枝玉兰花的立领长袄,手里抱着三阳开泰珐琅瓷手炉,盈白的脸颊上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多谢老祖宗抬爱,臣妾这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瞧着是好了话间又咳了几声:“老祖宗今儿气色挺好的,臣妾瞧着也觉得心里喜得慌 提到这个,太皇太后眯着眼笑得更欢:“还不是言丫头那个泼猴,一大早的就惹哀家发笑,”说罢朝四周瞧了瞧,没看见蘅言,不由得念叨着:“哟,这个泼猴呢,她主子娘来了,还不赶紧上茶?回头仔细她的皮 皇后一瞧太皇太后这神色,那是疼到了骨子里了,不由得心里发慌,可千万别赶走了那个又惹来了这个。萧朝歌不过是个前朝公主,要不是万岁爷护着,她有的是法子整她,可这个秦蘅言不一样,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姑娘,要是万岁爷想着给开脸——她又长了一张肖似萧朝歌的脸——那可就不好办了。 素满先端了一盘子芸豆黄和豆面饽饽,摆在太皇太后手边,笑道:“老祖宗先尝尝御膳房新上的点心,蘅言的茶正在泡呢,老祖宗忘了吗,昨儿个交代的今儿要用天泉水煮女乃↑子茶,里面要放花生仁、红枣、紫薯、山药,奴婢刚瞧了,那紫薯粉磨得细细的,闻着可香呢 太皇太后献宝似的朝皇后笑道:“这言丫头就是个活宝,今儿非得要给我煮新鲜的物什喝,你瞧瞧,你们都在这等半晌了,她那儿还没个谱呢话语虽嗔怪,可耐不住满心的欢喜。 皇后越发的不安起来,以前在藩地时,老祖宗可是个巾帼女英雄,当年,先帝爷病逝,万岁爷那时候正带着人攻打后梁的都城洛阳呢,老祖宗硬是忍着丧子之痛,亲手将儿子葬在墓地,还一边隐瞒了消息,恐万岁爷在前线知道了乱了军心。后来葬了先帝爷,先帝爷的老妻思念亡夫,一病不起,老太太又料理了儿媳的丧事。一直到前方传来后梁鸣曦帝萧从嘉自刎太极殿的消息时,一直强忍着未曾落泪的老太太才落下了第一滴泪。 说不定真如淑妃说的,老太太上了年龄,亲人又都离世了,越发的念旧了,那就可是大大不妙。 皇后斟酌了会子,试探道:“老祖宗,臣妾想着,要不赶紧让蘅言调到建章宫去吧,没的再出了什么意外,让那萧朝歌钻了空子可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依旧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边抚着手里的渡水葫芦猫边朝皇后睇了一眼:“万事急不得,不然弄巧成拙可就不妙了,我们巴巴的给送到建章宫里去,倒不如让皇帝亲自来要人,送的哪有自己要的香 这话说的虽平淡,但皇后已经脸红了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羞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淑妃忙打圆场,朝太皇太后温和的笑着:“这几日太子要在宫外开府了,皇后主子忙得脚不沾地,想必是没思虑清楚 老太太迷糊了一声,“哀家记得前朝的时候太子都是住在东宫的,皇帝差人修缮一下不就成了,怎的还新建了府邸?” “老祖宗有所不知,”淑妃长得白净,一笑起来,更是有两个小酒窝,瞧在太皇太后眼里就欢喜地不得了:“咱万岁爷说了,储君是国之本,万不可毁于富贵骄奢中,东宫虽好,但毕竟离内廷近,出了通顺门就到东宫西苑了,怕太子爷养成了娇骄二性 “子詹才不过十岁的孩子,”太皇太后嘟着嘴,不大乐意:“皇帝也真是狠得下心 皇后拿喜鹊登梅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叹了口气:“臣妾也是舍不得,可子詹不仅是我们的孩子,还是天下的储君,若是毁于妇人之手,就对不住列祖列宗辛苦打下的江山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正说着,蘅言捧了描漆麻姑献寿的茶盘进来,上面搁翡翠碗,盖子扣着,瞧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已经隐隐约约闻见里面香甜的气味。 太皇太后将渡水葫芦猫递给专门管猫的小桃,又用温热帕子擦了手,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等着这碗茶:“你瞅瞅,一碗茶罢了,让你摆弄了半个时辰了,哀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才用过早膳不久,何况,平时这个点老太太也顶多喝杯润肺的冰糖雪梨茶或是女乃茶,怎么也扯不到饿得前胸贴后背上,蘅言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故意打趣她,也为她在皇后和宫妃面前解围,她倒也乐得顺坡而下,将茶盘递给一旁服侍的宫女,端了翡翠碗递给太皇太后,娇笑着:“老祖宗这么说我可不依,明明是老祖宗贪嘴要吃,不然我才不会忙着么长时间呢,您瞧瞧我的手,”她将一双小手伸到太皇太后面前,白女敕白女敕的爪子上红了一片:“都被热水烫到了呢 “来,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将手里的翡翠碗递给素满,然后拿着她的小肉爪细瞧,连连心疼着:“可怜见儿的孩儿,在掖庭那里吃了多少苦了,你瞧瞧这指尖上的茧子,定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拿你使唤 蘅言尴尬的让太皇太后拿着她的手瞧,可重点不对啊喂!(#`o′)她只是撒下娇而已,真的不是说指尖的茧子-_-||| 太皇太后又横了皇后一眼:“皇后你管着后宫,掖庭局那里,经常有些姑子仗着年纪大些,资历老些就欺压小宫女,你多瞧着点。咱大邺才建国,可不许出现后梁那样奴大欺主的事儿。就像蘅言,虽是在宫里为宫女,可她毕竟也是顺天府府尹的女儿,她姐姐,”太皇太后在宫妃里瞄了一眼,嘀咕道:“姮嫔呢?” 皇后轻咳了一声:“姮嫔昨儿晚上侍寝,这会子身子不大舒服,已经告了假了 太皇太后也没太在意,又接着说道:“姮嫔和蘅言都是秦府尹的闺女,虽蘅言是个宫女,可到了年龄也是要放出宫许给个好人家的,怎能就在宫里白白被欺负?没的传了出去,说咱大邺和后梁一样,九千宫女十万太监都当畜生一样对待。皇后啊,你身子不好,这事……” 皇后忙跪了下去,低着头,发髻上的血红色珠子颤巍巍的垂在脸庞:“臣妾知错了 “好了,起来吧太皇太后将蘅言拉到身边,亲自端了翡翠碗,拿勺子搅了搅,细细品了一口,赞赏不已:“可真是好东西从头发上模了个金镂空镶珠扁方递给蘅言:“姮嫔在宫里三四年了,哀家一直不喜欢,不过这次她举荐你来哀家身边,哀家觉得这事做得不错,素丫头,”又朝素满道:“将前儿庄太妃送来的那枚百子榴花玉如意送到绛珠殿,赏给姮嫔 蘅言拿着那枚金镂空镶珠扁方不知所措,苦兮兮得:“老祖宗,这扁方奴婢用不着啊,而且太贵重了,奴婢可不敢要 “这是为何?” “万一,万一丢了,奴婢,奴婢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奴婢要是收了,以后可不得天天想着它念着它,那不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么,多不划算啊,”她将扁方又递给太皇太后:“最主要的是,能想办法让老祖宗开心,老祖宗平时对我们多笑笑,奴婢就觉得比赏奴婢金山银山都开心呢 这话说得多好啊,瞅瞅多贴心的小棉袄,要是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心就想着哪天爬上皇帝的床,晋了位得了赏,再想着将挡在面前争宠的一众人都害个干净,她才不敢将这样的人放在皇帝身边贴身伺候呢。太皇太后将她揽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 蘅言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第一天上任,还好还好。 ( 皇帝 众人正在屋里说些八卦话题,外面响起两长两短的击掌声,想必是皇帝处理了紧要的政事后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蘅言瞧了太皇太后一眼,见太皇太后没让她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她不能在这等着呀!虽然知道太皇太后和皇后都颇为看重她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像前朝的那个朝歌公主,而前朝遗孤却又被皇帝瞧上了,其实瞧上也没什么,皇帝瞧上个女人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关键是——皇帝他亲弟弟宝亲王也瞧上了这女的,还是非卿不娶了。这就有点为难了,兄弟俩看上同一个女人,谁也不肯让步,险些闹得满城风雨,兄弟倪墙。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恰恰她那奇葩的嫡姐秦姮妩是因为长得有点子像萧朝歌,才被赏封了嫔的。不过秦姮妩和萧朝歌并不是十分像,所以皇帝对她也称不上多么的宠爱。 秦姮妩顶着肖似萧朝歌的脸在宫里横行了两年多后,原以为已经死在当年洛阳宫倾之日的萧朝歌,却被带回了北京城。这一来,皇帝幼年青梅之情被勾了出来,渐渐冷落秦姮妩。秦姮妩于是就投靠了皇后,当了个狗头军师,把她这个几乎快被秦家人遗忘在掖庭里的庶女给举荐给了皇后。 皇后拿不定主意,带着她见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问了她几句话,颇为看重她,于是和皇后一拍即合,她被委以重要任务——去建章宫皇帝身边贴身伺候,必要的时候可以色↑诱皇帝,只要能让皇帝的心思不在萧朝歌身上就成。 古代的女人果然是命不由己——这是赵萌萌到古代后第二次感慨古代男尊女卑的奇葩时代,第一次感慨,还是在三年半前被嫡母和嫡姐害得选秀不成反沦落到掖庭局下等宫女时有过一次。 时隔多年,秦蘅言依然想说,穿到哪也千万别穿到古代,古代一点也不好玩。 不过虽然太皇太后和皇后的算盘打的挺响的,但那帝座上的人可是开辟一代王朝的帝王,这些深宫妇人的手段在他面前真的有用?秦蘅言表示怀疑。 她见皇后带着一众宫妃到外殿迎接皇帝,就在太皇太后耳边小声嘀咕道:“老祖宗,接下来就不该奴婢当值了,奴婢还是先行退下吧 这说话越来越得太皇太后的欢心,老太太拍着她的手示意她先去偏殿里候着:“说不定一会你们主子爷还会宣你觐见呢 蘅言疑惑不解。 太皇太后递给她一个莫要担心的眼神,示意她下去好好等着就可。 这厢皇帝带着一众宫妃进来,朝太皇太后行了礼就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了:“皇祖母今儿气色不错,朕瞧着都羡慕 “哎,”太皇太后笑道:“人老了,什么闲心也不用操持了,就坐等着吃呢,气色再不好,可就对不住儿孙们的孝心了 皇帝掩唇轻咳了一声。 太皇太后有些担心:“皇帝这是得了风寒了?可宣了太医了?用药了吗?” 皇帝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是方才在太极宫同一众臣工论了几句,话说得有点子急了,不碍事,老祖宗不用担心 太皇太后有点不大乐意:“你如今是皇帝了,哀家也不好再管你什么,但你还是得管好自己的身子骨,累垮了身子可不成。哀家听说你最近总是批阅奏折过了子时?那可不成,你皇考当年就是玩命似的熬夜,最后可不是累垮了身子骨么!要不是你当年争气,咬着牙将东都攻下,哪有如今的富贵荣华?” 提起先帝,皇帝脸色郑重了几分:“孙儿省得 “省得不省得端看你自己个儿的,我这老婆子也活不了几天啦,再说你也说不了几次,听不听就算了都说越老越小,见皇帝没有听从她的建议的打算,老太太干脆耍起赖了,弄得皇帝忙起身谢罪。 “罢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没的让人笑话,”老太太摆摆手,又朝素满道:“将言丫头熬的紫薯山药汤端上来一碗让你们主子爷尝尝 皇帝端起翡翠碗,瞧都没瞧,只觉得那紫色的甜汤看着挺不错,闻起来就过于腻味了,想必吃起来也应该不怎样。再者,他素来认为男儿最好少吃点甜食,没的如同那妇人一般优柔寡断、拖拖拉拉。 他端起来屏息喝了一口,强忍着反胃咽了下去——有点奇怪,竟然不甜? 太皇太后瞧着他的神色,心里面对蘅言的评分又高了点,笑眯眯问皇帝:“尝着可好?” 皇帝点了点头:“本以为紫薯熬汤会腻味,不过这个尝起来倒是甜淡适宜,挺不错的。老祖宗这里的厨子比御膳房里的那些好太多了 太皇太后哈哈笑道:“哪里是厨子,是我这一个新敬茶的丫头,心思巧着呢,我昨儿晚说想吃些甜的,但又怕人老了,甜食吃多了不大好,言丫头就给我熬了紫薯山药汤,用天泉水熬制的,里面放了去甜味的苦瓜汁,还有……”老太太嘟着嘴不大开心了:“哎,真是老了,竟然忘了还加了什么了,素丫头,去瞧瞧言丫头在哪,让她将方子开出来,一会送到御膳房去,平素给你们主子爷多熬煮些 皇帝沉吟了片刻,犹疑道:“不劳老祖宗费心了,孙儿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还是算了吧其实,他很想说,他只是觉得还不错,哪里就到了要每天都喝的地步,老太太今儿个可是格外的关心他的饮食。难道是因为朝歌的事? 他凝眉瞥了皇后一眼,皇后只是低着头,抱着手炉,永远都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皇后是他还在藩地时的发妻,风刀霜剑的都走了过来,又生下了嫡长子子詹,所以他向来敬重皇后,只是朝歌的事,皇后却多次出言相阻,昔年的稳重贤惠难道随着荣华富贵里的浸婬都消失了不成? 太皇太后已经让素满拿了蘅言写的方子过来,听皇帝这语气,倒是觉得她有些多管闲事,顿时又使上小性了:“也罢,既然你们主子爷觉得我老婆子多管闲事,我也不枉做好人了。素丫头,将方子呈给你家主子爷,他爱喝不喝吧话说完,居然起了身,转身就要回偏殿歇着,摆手送客了。 皇帝无奈得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的赔不是道歉。 老太太这才在他和皇后的搀扶下,又坐在了上座,皱着眉问皇帝:“你不嫌弃老婆子多管闲事?” 都气得撵人了,哪里还敢嫌弃?皇帝连连拱手:“孙儿承蒙老祖宗眷顾才能有今日之功绩,老祖宗疼爱孙子的拳拳心意,孙儿永远铭记在心。今儿老祖宗体恤孙儿,赏给孙儿紫薯山药汤吃,孙儿感激老祖宗还来不及呢,哪儿能嫌弃呢?老祖宗千万要保重身子,否则孙儿万死难辞其咎 “罢了,”老太太缓了缓心思,“素丫头,将方子交给你家主子爷吧 素满忙恭敬的将手里紫薯山药汤的方子递给皇帝,又退到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着。 皇帝伸二指捏住方子,本欲直接塞到袖子里的,但不经意间瞥见纸张上的字,忙打开去瞧,一目十行看下去,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眼中兴趣越来越浓。 太皇太后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帝可是瞧着哪儿不对?” “非也,”皇帝亲自将纸张交到太皇太后手里,恭敬的说道:“女子识字的本来就少,不说别的,就孙儿的宫妃,能识得字的也就皇后、董贵妃、娴妃、如贵嫔、姮嫔,她们虽是识得字,但写起字来,也多是习得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世间女儿家习字,也多是习簪花小楷、蝇头小楷,如这王公行书的却不多见 太皇太后并不关心这纸上究竟是王羲之的兰亭遗迹还是苏东坡的黄州寒食真迹,她关心的是皇帝怎么看这个人,若是皇帝喜欢,那一切都好办,若是不喜欢,那就……只能再加把劲了。她斟酌了会儿子,笑道:“什么字不字的,哀家眼花也瞧不真切,皇帝喜欢就好 皇帝是谁,以二十岁之龄打下大邺江山的帝王,御极八年,人心再没有那么懂了。老太太既然有意成全,他又何须推诿?便顺话笑道:“孙儿有意见见这一手王公行书写绝了的宫女,老祖宗舍得不?” 太皇太后笑呵呵的:“见见罢了,那是言丫头的造化,哀家哪有舍得舍不得之说?”摆手朝素满道:“去瞧瞧言丫头,可迷糊过来了?醒着的话就来见见你家主子爷,若是还糊涂着,拿凉水泼醒了再来 素满领旨去叫蘅言。 皇帝疑惑道:“怎么还有迷糊不迷糊之说?” “叫皇帝笑话了,老婆子年纪大了,没那么多规矩,这寿康殿里的丫鬟们,我都是当自己丫头看的。那言丫头,原本是顺天府府尹家的小姑娘,因缘造化入了宫,合了哀家的眼缘,跟在哀家身边伺候着,哀家素来也疼她,就宠得她个泼猴似的没规没距。早上陪哀家用膳时,饮了几杯米酒,可偏偏她是个没酒量的,也不知道省着点,醉得稀里糊涂的。哀家恩准她去歇着,偏她记着哀家昨儿个要吃甜食,就非得熬了紫薯山药汤才肯歇了那边素满领着蘅言进来,老太太瞧见了,指着她,颇为嗔怪道:“瞧瞧,路还走得成不?” 皇帝转眼瞧去,一时愣住了。 ( 替身 皇帝几乎要月兑口而出,那午夜梦回时魂牵梦萦的两个字:朝歌。 朝歌,这两个字缠绕在舌头尖子上,每每念起,就好似是酥油女乃酪在舌尖化开一般,香酥入骨,心肝儿肺腑甭提有多熨帖周全了。 太皇太后瞧他一眼,在心里啧啧两声,瞅瞅,不过是瞧见个长得像的,那三魂就像丢了俩一样,可真是喜欢那亡国公主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可喜欢又能怎样?那萧朝歌恨他杀了她爹,简直是恨到骨子里了。你说说这不是造孽么,先头将人家一家子大大小小杀的杀,埋的埋,贬入贱籍的贬入贱籍,而今却是又瞧上人家姑娘了,可真是遭罪哟! 太皇太后又瞥了皇后一眼,见她早被皇帝这梦魇了般的眼神吓呆了,不由得有些上火!身为六宫之首,怎的这般失魂落魄的没个仪态?皇后那可是国母,须得有股子塔山压顶而不面不改色的气度。如今这,哎,都是什么个事啊!让她一个老太婆在这周旋着,皇后却是一点子忙也帮不上。 素满领着蘅言稳着步子走来,朝皇帝行了礼,就恭敬的低头立在太皇太后身后服侍。 太皇太后朝董贵妃睇了一眼,董贵妃是个机灵的,忙起身道:“老祖宗,奴婢今儿个请了灵隐寺的菩提大师来宫里讲经,为老祖宗和万岁爷、主子娘娘祈福,时辰差不多了,奴婢先带着诸位妹妹下去了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董贵妃真是多事,这样一闹,多明显呀,好像他这个皇帝就是贪恋个女人贪恋到见到个长得像的就当场把持不住了似的。难道是老祖宗的示意?老祖宗不是近些年来修身养性不问凡事了么? 太皇太后哼哼一声,挑着眼去瞧皇帝,越发的不喜欢了。又瞧瞧低眉顺目立在身旁的蘅言,巴心巴肺的想着,可怜见的孩儿,要不是个庶女,何苦入宫做这伺候人的差事?如今竟又得当个别人的替身去皇帝身边儿伺候着。 人越老,心越善;人越老,越念旧。 皇帝皱着眉,一副宝相威严,睥睨众生的模样:“叫什么名字?” 蘅言心里极其不乐意回答,呵!搞得像是审问犯人一样的语气,还真是皇帝当久了,走路都不知道哪只脚先往前了。不过月复诽也只是她自己个烂在肚子里,面上仍装出一副沉稳娴雅,波澜不惊的样子来:“回主子爷,奴婢秦氏蘅言 皇帝“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太皇太后拱拱手:“老祖宗,孙儿想跟您讨个恩典 太皇太后装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神态来:“你是皇帝,这大邺江山都是你的,要真是论起来,老婆子也是依仗你活着,哪儿还需跟老婆子讨个恩典?” 这是老太太给他面子呢,他是帝王,面子比谁都重要,老太太懂得照顾他的面子,他也不客套,说道:“孙儿想跟老太太讨个人 太皇太后接过小桃递来的渡水葫芦猫,边抚边微微阖眼,用不大亦不小的声儿嘀咕着:“建章宫里什么人没有,还从老婆子这讨人?不给吧,倒显得老婆子小气,给吧,老婆子舍不得。这满屋子的,素丫头、秋丫头、言丫头……哪个我也舍不得呀 皇帝挑眉,难道自己猜错了?今儿个这一切都是巧合?秦蘅言根本不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挂念朝歌而故意弄出来的?圈椅扶手上的蓝宝石被皇帝摁得发响,斟酌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皇帝斟酌再三,又朝太皇太后求道:“孙儿跟前的司寝女官来年二月就放出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可心的,孙儿瞧着这姑娘不错,请老主子成全 这是明晃晃的抢人了,可他越是如此,老太太越不想放人了。之前是瞧着这姑娘长得像那个亡国公主,说起话来又挺软乎合体的,是个规矩体面人儿,又识字明理,放在皇帝跟前,细水长流的,用个三两年的,可不就将皇帝的心拉回来了么?可这是之前想的,哪知道这姑娘不仅识字明理,还通透的很,什么该说,什么该做,心里头亮堂堂的,多好一姑娘啊,搁在自己身边伺候着也是不错的。 是以,老太太别有用意的瞧了蘅言一眼。 蘅言心头一亮,忙跪在老太太脚边:“奴婢得老祖宗恩典,得以从掖庭局到寿康殿里伺候老祖宗,老祖宗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无以为报,惟愿有生之年能常侍老祖宗跟前儿。主子爷的恩典,对奴婢虽是天大的恩典,可奴婢人微福薄,实在是消受不起,还望主子爷念在奴婢对老祖宗的一片赤诚之心上,饶恕奴婢不敬之罪蘅言深深低下头去,几乎将额头叩在了地上,只瞧见眼前衣襟下摆上的八宝立水,明黄龙靴上绣着双龙戏珠,云腾雾缭。 皇后起初瞧见这姑娘,觉得为人容易拿捏,今儿听着这么一席话,心里头也亮堂了。合着这姑娘比那秦姮妩还要有几分脑子,以后若是让她们姐儿俩联起手来,万岁爷又还年轻着呢,要是他日再生下儿子,那太子的位子……不成,自己前些时候是被那萧朝歌气昏了脑袋,才浑浑噩噩答应了秦姮妩的点子。如今细细想来,万岁爷对那萧朝歌贴心贴肺的喜欢着,这秦蘅言真有本事将万岁爷的心拉回来,那以后万岁爷的心可不就在她身上了?瞧瞧太皇太后,多么精明的老太太,这才见了秦蘅言多大点子时候,可不就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疼么?桃代李僵的主意听着是不错,可那后果谁承担的起? 再者,万岁爷如今已经注意到这姑娘了,既如此,秦蘅言是断然不能留了。 思考清楚,皇后拿帕子掩唇轻咳两声,横了秦蘅言一眼,见她在地上跪的服服贴贴的,越发觉得有一股子狐媚样,心里的不喜就更加的浓厚了,轻斥她:“跟在万岁爷跟前‘侍寝’,那是头等的大事,是万岁爷瞧得起你,赏你的天大恩赐,你不领旨谢恩就罢了,居然还敢驳斥万岁爷,谁借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是不?老祖宗疼你,是瞧在你懂事的份上,可不是让你恃宠而骄的,宫里面那么多宫女内侍,一个个都像你一样,左一句感激老祖宗,又一句常侍老祖宗,那阖宫的人是不是都得侍奉在寿康宫里?宫里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蘅言气得直翻白眼。要是——要是她如今是赵萌萌,她立马起身走人!你丫的找我来当替身,完了还背地里阴我,把我往死里整,这不黑心肝么!但如今她是秦蘅言,大邺朝顺天府府尹家不受宠的庶女,命捏在人家手里的小蝼蚁罢了,她能如何?她只能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皇后将才想的那点子东西,太皇太后自然也想到了,但她比皇后想得要远得多。秦蘅言是她们有意要放在皇帝身边的,自然不能皇帝一开口就慌忙应下。但她也没料到蘅言回这样大喇喇的拒绝了皇帝,按道理说,若是那些个意在争宠抢恩的,皇帝能开口要人,那是要立马应下的。规矩点的,秉承着女儿家的矜持,稍稍犹疑下,自然也会应下。而聪明的,则是要适度拒绝,顺便表一表自己的立场,说明自己不是那随意的女人。但秦蘅言这番话,分明是将皇帝彻底拒绝了。皇帝甭管怎样,也不会在她说了这话后还给自家老祖宗抢人呐! 这姑娘,聪明的有些过分了。 可越是聪明的孩子老太太越是喜欢,她素来认为皇家的媳妇应该有个聪明样儿,这样皇家子嗣才能像他皇父和母后(妃)一样,江山守成,也不会葬送在后代手中。 蘅言自是不知道这么一会子,太皇太后和皇后早已经肚子里思量千万遍了,她只能期盼着皇帝赶紧发话赦免她这受刑一般的不自在。 皇帝倒也挺给她面子的,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老祖宗调↑教出来的人,都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是朕疏忽了,你起来吧 蘅言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忙谢恩起身,又低头揖手立在太皇太后身边。 皇帝也撩袍子起了身,朝太皇太后行了安礼:“前朝那还有点子事儿没处理完,孙儿先行告退了,明早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随着殿外“起驾”声响起,太皇太后也靠在了身后的秋香色万字不到头的大引枕上,半合着眼,朝皇后摆了摆手,适时止住她的话:“哀家乏了,皇后也跪安吧 皇后脸色大红,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老祖宗让跪安,是有不想再让打搅的意思。但她是皇后,平素老祖宗让跪安,那是对妃嫔说的。在皇家,唯有皇后是老祖宗的孙媳,其她的不过都是个奴婢。今儿个竟然让她跪安,实在是…… 皇后红着眼出了寿康宫,也不坐肩舆,走着回了朝阳宫。过了寿康门,远远瞧见建章宫的廊庑,自嘲道:“十数载夫妻恩情,竟抵不过一月青梅意怔了一会子,问道:“玉滟,你说今儿个万岁爷在本宫训斥了秦蘅言后,又替她开月兑,是有怪罪本宫的意思么?还有老祖宗,莫不是真如淑妃所言,人老了,就糊涂了?” 玉滟替她拢了拢斗篷,摇了摇头:“主子千万不能这样想,主子育有太子爷,又稳居中宫,朝中又有章文玉几位大臣支持,您还需担心什么?” “是呀,”她最后望了一眼建章宫,“本宫只需牢牢稳坐后位即可,其它的,不需争,也没必要争 ( 抢人 不同于皇后的恼怒,秦姮妩是且惊且喜,对这突如其来的赏封,简直无法相信。******$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她红着一张脸,羞赧的问常满寿:“万岁爷怎么突然晋我的位子了?” 常满寿呵呵笑着:“恭喜姮贵嫔,咱万岁爷说了,今儿个言姑娘伺候的不错,龙心甚慰。亏得姮嫔向老祖宗和主子娘娘举荐言姑娘从掖庭局调到寿康宫里,所以论起来这功劳呀,还是小主独占呢 这话逻辑上其实是有点问题的,妹妹伺候万岁爷伺候的不错,然后姐姐晋了位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不过,皇后和秦姮妩两个,一个过于恼怒,一个过于兴奋,谁都没往这方面想。所以,也导致皇后恨不得立刻掐死蘅言,秦姮妩却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是有点子用处的。 待皇后和秦姮妩一前一后的踏出寿康宫的正门,常满寿才小心的自衣袖中请出一盒紫玉膏:“万岁爷怕言姑娘膝盖上留下伤痕,特地赏了这盒紫玉膏给言姑娘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帝王术玩的不错呀! 蘅言手脚酸软的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常满寿行了个蹲礼:“烦请大总管回禀万岁爷,奴婢人微命贱,被主子打罚跪地是常有的事儿,那是打入宫就练起来的看家本领,委实是用不着这上等好东西。这样的金贵东西,还是用在萧姑娘那样矜贵人儿身上吧。奴婢还得赶紧去老祖宗那儿回话,大总管,不远送了 常满寿自皇帝御极至今,一直任建章宫大总管,谁人敢给他脸子瞧啊。可今儿个实实在在的被个小姑娘弄得没脸了。不过常满寿不恼不气,他思考的角度和一般人儿不一样,常在御前的人,看问题也深远些。他想着,万岁爷自己干这没谱的事儿,连累人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被罚跪后还被亲姐姐叱哒,说不定一会子回了寿康殿,见到太皇太后,也少不得一顿毛箪子呢!不过么,万岁爷既然让送紫玉膏来了,说明这姑娘不一般!不一般好,不一般就有前途,等着瞧吧,过不了几天,就有好看的了。 太皇太后正在明间里不停地念叨着:“素丫头,你再去瞧瞧 正说着,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掀了帘子,蘅言顺着绵帘子缝跪着爬了进来。 太皇太后原本正一肚子火呢,瞧见这个架势,火也消了大半,朝素满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一屋子人都干净了,才朝蘅言招招手:“言丫头,走近点儿 蘅言忍着膝盖钻心的疼,一步一步挪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儿,不等太皇太后问话,就一五一十的将这事儿给太皇太后坦白开了。末了,抓着太皇太后的衣袖,苦巴巴的求她护着:“老祖宗,奴婢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日后也没脸见人了,奴婢求老祖宗给个恩典,让奴婢出宫瞧瞧奴婢的恩典,伺候,奴婢一定以死谢罪,万不会给老主子惹不快的 哎,都到这点子了,还想着出宫瞧瞧自家祖母,真是个至纯至孝的好孩子。太皇太后这会子,越发的不护着自家孙子了。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寿康宫敬茶的小宫女勾引万岁爷,可谁知道这姑娘心里面苦啊。为人奴仆的,要是主子发话让她跟着出去,她能不去? 太皇太后念佛,又上了年纪了,心肠是再软不过。何况还是个明理懂事的老太太,听了蘅言这压抑的哭声,恨不得立马揽到怀里去:“言丫头,甭哭啦。来,给哀家说说,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能有什么打算,好点继续回掖庭局当值,烂点被撵出宫去,被人戳脊梁骨呗。难不成还找万岁爷让他赔礼道歉,给自己正名不成? 蘅言有些自暴自弃的苦笑道:“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老祖宗,您给奴婢指条明路吧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抚着她的脸颊,心疼道:“可怜见儿的孩子,这样吧,一会子哀家就放出话去,说你被哀家罚跪祠堂了,皇帝干的那点子破事,哀家也当做不知道。咱们赌一把,瞧瞧你们主子爷对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若是还有一点良善的,说不定就会来要人,将你放到建章宫去,要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哀家就发道恩旨,准你出宫去 指望皇帝肯定指望不上,没瞧见他对那萧朝歌一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的沉迷样儿么,可是她呢,不过一个小宫女罢了,又没一毛钱的利用价值,哪里值得人家万岁爷费心思? 蘅言又朝太皇太后拜了拜,便躬身退了出去,去咸若馆的佛堂里跪着去了。 蘅言被太皇太后罚跪祠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常满寿耳朵里了,常满寿毫不犹豫的进了皇帝正批折子的含章殿,瞧皇帝正端着碗茶沉思,忙走了进去,箭袖甩得哗啦啦的响,声音洪亮的向皇帝禀道:“回万岁爷,寿康宫里出事儿了 皇帝忙搁下茶碗,急急问道:“何事?老祖宗怎样了?” 常满寿抿了抿唇,苦笑道:“太皇太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奴才进来禀报万岁爷了。是言姑娘出事儿了,被老祖宗罚着跪佛堂啦 皇帝瞪了他一眼,又端起茶碗慢悠悠的品起来:“自己去领二十个嘴巴子去 只打嘴巴子而已,脑袋还在,说明自己个赌对了,常满寿乐颠颠的起了身,退到外面领巴掌去了。不过二十个嘴巴子,谁又敢真正打御前大总管呢?做做样子罢了。 刚退到门口,万岁爷又发话了:“回来 “嗻!”常满寿立刻又满血复活的进了内间。 “去瞧瞧宝亲王,传朕的话,警歌不耐烦见他,已经自行离去,让他安安稳稳的回府邸去,再闹什么幺蛾子,甭怪朕不念手足情话音落,已经起了身,常满寿朝侯在角落里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赶紧上前伺候着给披上了件缂丝斗篷,万岁爷仰着头让他系带子,吩咐常满寿:“传话寿康宫,朕一会过去给老祖宗请安 “嗻!”常满寿响亮的答了话,赶紧跑了出去。 “果真是上了心了,”太皇太后不由得叹道:“哀家之前说过什么话,言丫头是个可心人,身上天生有那么一股子让人喜欢的劲儿,甭说是哀家了,瞧见没,你们主子爷不也上心了么?亏得哀家没有听你的话将她撵回掖庭里去,要真是撵走了,回头皇帝可不该跟哀家生分了?皇后啊,不是哀家说你,你是六宫之首,做什么事都得有个分寸,眼光放长远点,为了眼前这一点子事闹得皇帝与你夫妻离心,以后有你后悔的 皇后白着一张脸坐在下首。她是听到了寿康宫的消息时,急着来向太皇太后讨旨意,准备将蘅言发配回掖庭去的。只要离了寿康宫,没有太皇太后的庇佑,她不是想怎样就怎样么?过了年,就趁着新年赏她个恩典,将她随便找个太监配了,看她以后还能翻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可这到寿康宫里一瞧,可不得了,敢情人家老太太是故意为之的,为的就是能给这姑娘谋划个好前途。 皇后气得差点当场吐血。 再被太皇太后这么一叱哒,她更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自打她当上这个皇后起,太皇太后就不是很满意,总是说自己木讷,眼皮子浅——原本秦姮妩那个聪明劲儿的进了宫,太皇太后更加不喜欢她,皇后觉得老太太也不喜欢聪明伶俐的。可现在才明白,什么不喜欢聪明伶俐的,不过是那秦姮妩没聪明到点子上罢了。 见皇后发愣,太皇太后又提点道:“皇帝以前都讲究个君恩普照,雨露均撒,你瞧瞧后宫里,现在几乎快一花独春了,皇后,你身为中宫,多劝劝皇帝 皇后的脸更红了,越发坐不住了,忙起了身告辞,说是太子府快要建好了,自己得差人去瞧瞧。 太皇太后也没搭理她,摆摆手让她走了。 她这刚出了宫门,那边就瞧见龙辇过来。皇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姮贵嫔那里。 太皇太后也不提今儿的事,让人上了一杯金瓜茶,“皇帝这么忙,怎么这个点儿来寿康宫了?年根子上,不必操心哀家 皇帝朝素满点点头,素满忙带人出了殿里。皇帝端着茶碗半晌,才犹疑道:“老祖宗,孙儿知道蘅言得你欢心,可孙儿也喜欢的紧,请老祖宗可怜可怜孙儿,赏个伶俐人给孙儿吧 这话不诚实,太皇太后不喜欢。 “建章宫里的人都是万里挑一,还从老婆子这儿要人?” 皇帝苦笑道:“老祖宗也知道孙儿的性子,凡是瞧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里。今儿个是孙儿思虑不全乎,白白害得蘅言被老祖宗罚跪,孙儿这不负荆请罪来了么,还望老祖宗念在孙儿一片孝心上,成全了孙儿吧 这话听着就有点味儿了,太皇太后点点头:“澜珽呀,不是祖母说你,过了年你就满三十了,都到而立之年了,遇到什么事怎么反倒不如从前呢?你是皇帝,江山在握,那是万民瞩目。皇帝的事无小事,芝麻大的事就一堆人等着瞧呢。那群谏官,可不是吃干饭的,你的臣工你清楚,让他们抓到小辫子,那可是天天念叨你 “祖母说的是,孙儿知错了 太皇太后气顺了,这才发了话:“等她跪够了,哀家差人给你送过去 皇帝忙道:“不牢老祖宗费心了,孙儿亲自带回去就好 太皇太后瞧着他急急去祠堂的背影犯了傻:这心用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呀? ( 司寝 皇帝琢磨着,蘅言无缘无故受了委屈,肯定心里挺忿忿不平的,此时又被太皇太后罚跪佛堂,指不定正在佛堂里呜呜咽咽着哭呢!咸若馆外,皇帝命常满寿留在外面,独身一人进了佛堂。**********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你……”皇帝猛一瞧很是惊讶,再一想,又很是生气。 原本他想象中正应该拨弄着佛珠串子哭泣的人儿,此刻正歪歪斜斜靠在一张檀木八仙腾云献祥瑞的卷书式小案上,一手支颐,杏眼微阖,睡得挺好。 皇帝撩袍坐在她面前,也不叫她,就这么看着她了。 而蘅言,真的是睡着了。这没办法,信仰马克思主义的b大高材生,去看佛经,真的和背英语单词差不多!再说了,上过大学的人,谁没练出来一副坐着就能睡着的高超本领呢?何况她如今还是瘫坐在地上呢,遥想当年,小乔初嫁了,哦不对,遥想当年,高三生涯中,被国字脸化学老头叫起来回答问题,她都能一边和周公斗地主,一边解释为什么n和p元素所形成的n2和单质p不符合“元素性质越活泼,其单质的性质也活泼”这个规律。 站着睡or坐着睡,是每一个祖国花朵的必备技能。 当然,身为祖国花朵,最终还能挤入b大,除了这个随时随地都能睡的技能,还得警觉性非常好!用大学教经济学史的那位老先生的话说就是,大学生必须得有一种深度睡眠中听见铃声就立马能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餐厅的觉悟! 其实吧,皇帝一进来,她就有所察觉,可是她反射弧略长,等她从听觉接受到信息,通过神经反射传达到大脑皮层,大脑皮层再对四肢下达醒来跪好的命令时,皇帝已经撩袍子坐她面前了。 蘅言直念叨完了!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能塞牙缝。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即难受又害怕。 谁瘫坐的歪歪斜斜的时候丝毫不动啊,这不符合人体穴位构造! 皇帝盯着她瞧着半晌,见这姑娘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座雕像,真假! 皇帝扣指瞧着桌案,笃笃的响,说话声儿自带三分笑意:“腿麻了吗?朕估模着跪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下去气血不通,你这双腿可就废了?” 蘅言暗骂了一声,又自我思想工作做了许久,想着反正已经彻底得罪后宫里那群女人了,她顶着个勾引万岁爷的骂名,回不了掖庭局伺候“官房”,那就得被赶出宫去。赶出宫去多难听呀,以后指不定就随便找个屠夫、侩子手的嫁了,当然,要是秦府尹觉得她实在太丢秦家列祖列宗的脸,让她以死谢罪,那这辈子也就结束了。算了,大不了要命一条,也没啥好遗憾的,本来她就是鸠占鹊巢的魂穿者,死了说不定正主就归位啦!再指不定阎王爷瞧她心眼儿挺好的,给她个恩典,她就能回自己个的世界了。 她是个心胸比海大的主儿,这么一开导自己,觉得也挺释然的,就顺从的睁开了眼,跪直了身子,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 皇帝弄了个目瞪口呆,想好的一套说辞用不上了!可也不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了呀?敢在佛堂里犯迷糊,那是大不敬,对南海观世音的不尊敬,那是大罪,杀头都不为过。皇帝咳了两声,敛了神色,沉稳着声儿,那盘踞帝座接受万民朝拜的帝王肃杀之气就显现出来了:“在佛堂里睡觉,秦蘅言,你胆子不小啊?” 要不怎么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太高赞自己)了,还怕皇帝训斥?不过作为一个有教养的人,礼节还是不能废的,蘅言平摊双手于地,行了叩拜之礼:“万岁爷也甭生气了,为奴婢这样卑贱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您老人家能在奴婢被赶出宫前来看看奴婢,就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您也甭担心,萧姑娘的事儿,奴婢没敢对别人说,万岁爷金屋藏娇,是大雅之事,萧姑娘好福气,遇上万岁爷这样的好主子。奴婢顶着一张肖似萧姑娘的脸,在宫里面被人挤兑,是奴婢自己不争气。奴婢不该生这么一张脸,否则也不会白白惹老祖宗伤心了。奴婢是被赶出宫的获罪宫女,丢了秦家的脸,奴婢也没脸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只求出宫后见见祖母,心愿已了,奴婢定当以死谢罪,为老祖宗、为万岁爷、为秦家洗清污名 看看这话说的多熨帖,多周全。 皇帝被她气得快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了!多么一明事理的姑娘,就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无缘无故罚出了宫,出了宫还不得人正眼儿瞧,还得以死谢罪!这让老祖宗以后怎么瞧他这个皇帝呀? “谁准你出的宫?你胆子不小啊,都敢当着朕的面左右朕的想法了!” 蘅言有些惊讶,抬了头微微张着嘴,结结巴巴道:“那奴婢谢谢万岁爷赏奴婢恩,奴婢一定在掖庭局好好做事,这辈子都念着万岁爷的好处哼!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皇帝“嗤”的一声冷笑道:“想得美,还回掖庭去?朕已经发了旨意,恩准朕跟前的司寝和司衾提前两个月出宫,以后你就在朕跟前伺候,司寝和司衾的事儿都是你干!” 双份工作么?蘅言一副遭受晴天霹雳的目瞪口呆样:“那月例,也会两份吧?” “还双份儿月例?”皇帝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一个铜子儿都没有!”皇帝起了身朝外走去,到佛堂门口又回身瞪了她一眼:“半个时辰内收拾你的东西到建章宫见朕,半个时辰后,若是朕没见到你,仔细你的皮!” 凸(゜皿゜メ)靠!蛇精病啊!蘅言十分不满! 皇帝发了话,给她一个小时的时间挪窝!她哪敢耽搁,忙急着去寿康殿向太皇太后辞行。 可巧了,秦姮妩正在那里,一脸笑意的给太皇太后揉着肩膀,也不知道在跟太皇太后说些什么话,太皇太后难得的对她露出了笑脸。 崔吉祥去太皇太后跟前儿传话,蘅言在外面侯在,转身瞧见李德福捧着描漆麻姑献寿的托盘过来,上面放了个镶翠白玉碗。蘅言忙同他打招呼:“福叔,一会儿我就要去建章宫伺候万岁爷了,以后不能在你那要茶喝了 说的十分委屈,好像在铜茶炊里喝碗红枣茶比在皇帝跟前伺候还好呢! 李德福憨憨笑着:“言姑娘又升发啦?那感情好,以后替万岁爷跑腿来寿康宫里办事的时候,往铜茶炊里拐拐,你的红枣茶,我给你备着 他不问为什么忽然去建章宫伺候,也不问皇帝为什么带她出去,仍旧是黑红的面皮,和煦的笑意。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以后每天睁眼闭眼要面对的都是皇帝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时,蘅言难过的差点落泪。 里面传她进去了,李德福将茶盘子往她手上一放,语重心长的殷殷交代她:“以后就不能常侍老祖宗跟前了,再给老祖宗敬回茶吧。你是个懂事本分的好姑娘,以后在建章宫里老老实实做事,总不会出岔子的。常满寿是崔吉祥拜把子换庚帖,打穿时起的兄弟,得空我跟崔说说,让他找找常满寿,多看顾回护着你些 蘅言几乎是热泪盈眶。 李德福伸手推了她一把:“进去吧,往前走,就别回头。进了宫,就是有委屈也不能哭,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有力气哭不如鼓着劲儿往前走,只要心善,皇天会庇佑的 太皇太后瞧见她,忙拉着她到身边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没受到什么委屈,才放下了心:“可见你们主子爷对你还是上了心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在你们主子爷跟前伺候,用点心,哀家的心思你也懂,该怎么做呀,不用哀家教你,你就能做的挺好。哀家对你放心,你呢,就可着心去做就好。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有哀家在呢,总能护着你周全 这番话就如同催泪弹一般,她孤零零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直都那么小心的活着,现在有个人对你说,别怕,有我在呢。多么暖心暖肺的话呀。蘅言用力将眼里的泪逼回去,偎在太皇太后身边,用力的点了点头:“老祖宗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老祖宗的期待的 秦姮妩在一旁笑道:“蘅言自小就得老人家欢心。从前在家的时候,祖母就疼蘅言,如今呀,你瞧瞧咱老祖宗,恨不得当亲孙女疼呢!” 太皇太后心里欢喜,对秦姮妩多了些笑脸:“这次亏得姮妩跟哀家和皇后提起了言丫头,事儿办的不错,日后哀家定有重赏 秦姮妩喜红了一张脸。 蘅言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丝毫不打算理会她。她倒也识趣儿,知道太皇太后定是有体己话要跟蘅言说,自行离去了。 这厢,太皇太后又殷殷交代了许久,蘅言才得以月兑身,眼瞧着时间已过半个时辰,顾不得细细收拾东西,将衣服细软往包裹里一塞,交代了搬东西的小苏拉几句,就慌慌张张往建章宫跑去。 邺朝的皇城和宫城的布局,仿照前梁的都城长安。那建章宫的布局,更是和萧梁时的建章宫一模一样。过东门双凤阙,迎面是龙涎池,池里建高耸入云的承露台,以承接皇天恩赐。宫里三大殿,正中间的是含章殿,为皇帝在内廷办公的地儿。左后是长歌殿,皇帝礼佛和祭祀用。右后是长生殿,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寝殿。建章宫又有亭台阁榭多座,桂殿兰宫,果真是九重宫城阙,天上帝王家。 比之紫禁城,不遑多让。 常满寿拂尘一甩,做了个请的姿势:“言姑娘,请吧,万岁爷在长生殿的无倦斋等着呢 ( 真爱 到了门口,蘅言却不敢进去了。皇帝曾说过,要是超过半个时辰就得—— “常总管,我,我……我不敢去 常满寿乐呵呵劝她:“言姑娘莫怕,咱万岁爷最为和善,断不会为难你的。你进去后呀,只要学懂事点,听话点,顺着万岁爷的意思,依照万岁爷对言姑娘的疼爱,芝麻大点的事儿都不会有 “……哈?”蘅言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万岁爷疼爱奴婢?常谙达,打趣人也不是这么打趣的吧?” “言姑娘,不是咱家说你,你也忒不识好歹了点吧。今儿个万岁爷带你出宫,你自己个想想,阖宫里咱万岁爷带哪个小主出过宫去?姑娘这是独一份儿,甭说是奴才们眼红了,就是那些个小主们,有哪个不眼红的?” “呃……啊?”蘅言目瞪口呆。按道理说,常满寿是万岁爷跟前的大总管,就像是主子跟前的一条狗,万岁爷有个什么事儿,别人不知道,他常满寿还能不知?但要是他将才那话是真的,岂不是皇帝金屋藏娇的事儿瞒过了所有人?“常谙达,今儿个驾车的那个小苏拉呢?” 常满寿笑眯眯的,豆大的眼更是挤得一条缝都没了,折扇般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那小兔崽子午晌的时候偷拿了建章宫的珠玉,已经被打死扔城西乱坟岗了 “死了?”蘅言惊魂斗魄的盯着常满寿,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常满寿被她盯得有些发憷,脸上的笑就变得慌乱起来:“言姑娘,快些进去吧,再迟了,万岁爷可该怪罪了 不久前还同她们一块儿出去的小苏拉,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懂古代就是这样,宫里面儿的阉人根本不算人,主子们要打要杀那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懂得是一回事,完全接受又是另外一码事!她毕竟是赵萌萌。那个小苏拉的死,多明显呀,分明是为了杀人灭口。要是因为别的事儿,她倒也不必搁在心上,但这事儿不一样,要是灭口,她也是其中之一。虽然她目前来说已经看穿生死了,不过看穿和能接受还不是一码事。她还是有那么点子不想死,这不废话么,谁喜欢死呀!蘅言连连摇头:“常谙达,奴婢求您件事。您也知道,奴婢因长得像萧朝歌才被万岁爷慧眼相中的,但奴婢毕竟不是萧朝歌,更何况现在萧朝歌还活着,奴婢的项上人头,就像那墙头土一样,随时都能掉了。谙达常在万岁爷跟前儿,最懂帝王心,奴婢想请教谙达,主子爷是喜欢聪明人儿,还是喜欢愚笨的?” 这话问的巧。 常满寿躬着身子,笑得颇有点子神秘:“世间人大多都喜欢聪明人。但姑娘要知道,咱万岁爷是人间至尊至贵之人,世间能有比万岁爷聪明的主儿?姑娘是个明白人儿,自然懂得这何为聪明何为蠢笨。咱家糊涂,万是不敢揣测帝王心的。言姑娘,你可明白?” 蘅言郑重的点点头,朝常满寿墩身行了安礼,这才进了无倦斋。 皇帝穿了件子团福的茧绸袄子坐在桌案后,只用一根丝带系在发尾,懒懒散散的样子,像是刚沐浴过。蘅言忙过去行了礼。皇帝闲闲的瞧了眼更漏,撇着茶沫子,不咸不淡道:“迟了半刻钟,朕该怎样罚你?” 还能自己个选择怎么接受惩罚?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好事儿?天下掉馅饼居然砸到她了,真稀奇! “万岁爷回答奴婢几个问题吧 “呵!”皇帝抬眼皮子瞧她一眼:“胆儿不小啊,都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蘅言打了个冷战,心道不是您老人家自己个说的么,感情蒙我呢!这不黑心肝儿么?真缺德! 皇帝瞧她虽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可那脸上摆明了一副不服的神色,撇茶沫子的手劲儿大了点子,却仍是一股子气定神闲的意态:“今儿你替朕办了件好事儿,朕该赏你。但就算是赏,也得朕斟酌着该赏你多少。三个问题,一个都不能多,朕只回答三个 其实一个就够! 蘅言乐滋滋的在心里面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第一个问题,奴婢斗胆请问万岁爷,您真的喜欢萧朝歌?” “萧朝歌也是你叫的?”皇帝瞪了她一眼。 蘅言一脸无辜:“那奴婢叫她什么?您又没给她封号,总不能尊称朝歌公主吧,那不成和万岁爷您女儿同辈儿了?” 皇帝强压下用手里茶碗砸她头上的愤怒,顺了顺气儿,忽然想着,自己让她到跟前儿伺候,究竟是对还是错?会不会有一天被她给气死?至于她这个问题么?啧,还真是个胆儿大的傻姑娘,这种直愣愣的傻白问题也敢问?傻子都瞧得出来他喜欢朝歌吧?原本想着这姑娘挺聪明的,谁知道聪明不到正地儿,白搭! 蘅言见他不回答,尴尬的笑了一声:“奴婢知道这问题万岁爷不好意思回答,那就当做奴婢没问好啦 “呵!这天底下还有朕不好意思回答的事儿?”皇帝瞥了一眼,嫌弃不已:“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瞧出来朕对朝歌的宠爱吧?” “那就是说,万岁爷喜欢萧朝歌了?” 萧朝歌这仨字怎么听怎么别扭,皇帝原本打算不让她这样称呼的,但想想比之朝歌公主,这个还好点。说自己喜欢她么?要是想宠爱一个女人就算是喜欢的话,那是吧。 皇帝扣指敲了敲桌子。 蘅言原本是低着头的,宫里面的规矩就是那样,当奴才的,万不可直勾勾的盯着主子瞧,不然是得挖眼珠子的。不过听了皇帝这话,却是扬起了头:“可奴婢觉得,万岁爷并不喜欢她。虽然奴婢不知道万岁爷和她曾经有过什么事儿,但终归算不上喜欢。奴婢斗胆猜一猜,还望万岁爷不要怪罪 她说自己不喜欢萧朝歌,皇帝听着,觉着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儿,挑挑眉示意她继续。 “不过在这之前,奴婢斗胆请问万岁爷第二个问题,奴婢的姐姐,贵嫔小主,为什么要赐号‘姮’呢?” 皇帝还是没什么表情,端正的坐着,那种天潢贵胄,富贵窝儿里熏出来的尊贵劲儿,瞧着就有一股子如沐春风之感。世人皆是爱慕富贵荣华,也不是白白爱慕的。连着那说话的气派,都稳重重的:“姮妩之美貌,实乃有姮娥之态,令人见之忘俗。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绝代风姿,得赏‘姮’字,不负其绝美之名 蘅言:“…!!万……万岁爷……您,您……您说这话居然都不带磕巴的?真不愧是九五之尊,紫微帝星转世!” 皇帝凤目微转,若星光流转,好似是苍穹光芒尽敛眼底。蘅言一时有些呆了。皇帝微微一笑:“君无戏言,朕岂会玩笑?” 蘅言“哦”了一声,“可是,万岁爷,奴婢自幼就听祖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儿家的闺名,除却父兄和夫君,是不能够让旁人知晓的。万岁爷赐给贵嫔小主的字,可是她名字中的字,在当初萧朝歌还没被宝亲王带回皇城时,万岁爷不是应该将贵嫔小主当做她的替身么?若万岁爷真的喜欢萧朝歌,为何赐给小主‘姮’字?” 皇帝再瞧她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真是个聪明极顶的姑娘,紧凭一个赐字就能猜出他对朝歌的心意,实在是不简单的很呐!聪慧的姑娘好,跟在身边,贴心! 皇帝捻指将面前的折子收了起来,朝她道:“还有一个问题 “……”蘅言低头想了半晌,才木木的问道:“奴婢想知道万岁爷为什么要奴婢来建章宫伺候?” 皇帝身边儿贴身伺候的司寝女官,那可是宫女里的特特等,甭说是寻常宫女见她要行个礼,叫一声姑姑,就是那些个小主们,妃位以下的,她见了,都不必行礼的。也是这样能够每夜侍奉万岁爷睡觉的位子,甭说宫女们眼红,你去问问宫里面的小主,哪个不羡慕的? “为什么选你?”皇帝瞪她一眼:“朕一直觉得,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我没有!” “是么?”对于她的无礼,皇帝倒也不甚在意,“老祖宗和皇后所谋划的,不就是让一个肖似朝歌的人来朕身边么?怎么,朕还冤枉你了不成?” “奴婢不敢 就说嘛,这种御极多年的帝王,心机比海深,后宫那些个女人们耍些鬼魅伎俩,他岂能瞧不出?不过么,都瞧出了,还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装得一点子破绽都没漏,可真是不简单! “起来吧皇帝终于发了话,那古井般无波的眼窝里,流露出的,自是拿金玉熏出来的贵气雍雅,轻飘飘的瞧上你一眼,好像能把你给吸进去似的。皇帝瞧着她,见她低着头,一副看开一切的不在乎模样,勾了勾唇:“朕时常须得出宫,有个你在,总方便些。至于其他的,你所猜虽不全对,亦不远亦。聪明的人朕自是喜欢,但朕喜欢这个聪明能聪明到正确的地儿,若是让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哪怕是九命猫,朕也有的是法子治她!” 蘅言打了个冷战,恨不得马上对天盟誓以表自己的忠诚! 谈话到这里差不多能结束了,见见新领导的任务已经完成,感觉新领导似乎还能勉强应付。 常满寿在外面听着声响,瞧着时间估约莫到点儿了,端了热茶进来,声儿洪亮的给皇帝请了安,箭袖甩得哗啦啦的响:“万岁爷,安排言姑娘歇在哪?” 皇帝道:“将体顺堂旁的稍间收拾出来,她就歇在那,以后上夜的事儿,也全都交给她了 常满寿琢磨着这话有点子不对。 体顺堂是万岁爷正儿八经的寝阁,那是多少人想爬进去的地儿?体顺堂旁的稍间,不远处就是东围房,那儿是侍寝的小主们暂歇的地儿。 常满寿瞧蘅言的眼光又不一样了,觉得这姑娘有前途!体顺堂旁的稍间,可是个风水宝地!不过,常满寿有点子想不明白了,司寝什么时候开始管上夜的事儿了?这姑娘可真是个宝呀!常满寿一张褶子脸上堆满了笑:“言姑姑,咱家带你下去歇着吧 ( 上夜【捉虫】 皇帝跟前儿服侍的宫女统共就仨,司寝、司衾和敬茶。**********请到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蘅言一人占了俩缺,用常满寿的话说就是,万岁爷一天的时间有三分之一都归她管了,天底下独一份儿,多荣耀的事儿! 可蘅言不这么想,她一人干俩人的活,然后拿零个人的工资,这比资本主义的剥削还剥削!可她不能不干,还不能带着埋怨干,那得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可着心的好好干。 建章宫不比寿康宫,寿康宫里是太皇太后上了年纪,瞧着眼皮子底下一群姑娘们欢心,养得也娇贵些。建章宫是皇帝的地盘儿,直接的御前行事儿,规矩是格外的严。皇帝是开国皇帝,虽龙椅上坐了近十年,性子软和了些,可骨头缝儿里还是往外冒着杀伐之气的。蘅言是得罪了皇帝后被拎到建章宫的,算不上升发了,顶多是戴罪立功。她自己个掂量的十分清楚,办起事儿来,啧啧,一百二十个用心。 上夜的第一天晚上,碰上万岁爷翻了姮贵嫔的牌子。 老话说冤家路窄,她和秦姮妩就算是冤家!秦府尹就这么俩姑娘,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话本子里也常说,嫡出的姑娘是宝,庶出的姑娘是草,更何况,她还是个没娘的庶出姑娘。自打她穿到这儿的时候,秦姮妩都是拿她当丫鬟使唤的。这没法子,谁让人家不仅占了个嫡长的名号,还是个才名美名远播的?阖府人拿嫡长女当宝贝待,也很正常嘛!这姑娘当年也够争气的,选秀的时候,以超过选秀年龄限度的劣势入了皇帝的眼。当年的选秀就选了这么一位姮嫔,一入宫就一枝独秀了,这在大邺朝那是首例儿! 秦府尹的同僚,谁见了他不伸伸大拇指? 有嫡长女冠宠后宫,谁还会记得秦府还有个草儿一样的庶女因“蠢笨”入了掖庭局干些苦累差事? 蘅言能有今天这副整天活在刀刃儿上的日子,全拜秦姮妩所赐!所以她挺不耐烦见她的,觉得瞧上一眼就难受!尤其是当秦姮妩披着桃红洒金斗篷,从她面前满面春风的进了体顺堂时,她竟隐约有了点子恨意,但更多的却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佛说三千世界本无穷,她原本的那处世界同如今的这处世界时空不一样,规矩也不一样。那个世界是自由的,有尊严的,而不是像这个世界这般,身不由己。从穿到这个时空起,她便不喜欢,她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穿越,反正她自己个儿厌恶极了这种感觉。大邺朝的规矩颇像明清时候,封建伦常臻近完善,一言一行都在规矩方圆之中。不过同明清,又有些不一样。 她从前瞧野史,上面儿说明清时候,皇帝召宫妃侍寝,都是的裹着明黄绫被子,由驮妃太监背到皇帝寝宫的,侍寝的妃子从皇帝脚头儿钻进被子里去,慢慢的爬出来。皇帝发泄完性 联手 第18章 痴情(捉) 皇帝将一摞折子批改完,差不多到了酉时末。(百度搜索4g更新更快)常满寿伺候着用了一盏燕窝火腿鸭丝汤,敬事房的小苏拉赵牧就捧着绿头签进来了。 皇帝眸色深沉,薄凉的指头从绿头签上划过。绿头签湛青幽碧,整整齐齐的码在朱红填漆梨花木盘里。皇帝手指上带着莹润的翡翠扳指,与幽碧湛青的绿头签融成一眼望不到底的色彩。翡翠扳指蹭过绿头签“刺啦”一声响,不远处的九龙鎏金九龙腾云铜漏“嘀嗒”落下一滴水,已是戌时初。 皇帝兴趣索然的靠在了官椅上。 常满寿朝赵牧摆手,让他退下,琢磨了会儿,说道:“主子爷,宝亲王这会儿还在承露台下跪着呢 皇帝正翻着手边的《帝范》,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他爱跪就让他跪着 常满寿直叹气!你说这不是作孽么,宝亲王怎么就一根筋拧到底非要那萧朝歌了?咱大邺朝的铁帽子亲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要个残花败柳,这不是作践自己个么!他一个没嘴的茶壶,都知道什么叫做“宁可冻着,也不穿别人的破裤子”的道理! 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永巷里的甩鞭声已经响过,各宫马上就要下钥了。常满寿琢磨着,今儿个言姑娘身子不大好,万岁爷也准了不让她上夜,那万岁爷要是还歇在体顺堂,不就没人整理床铺了么?这么以来,体顺堂是歇不成了。万岁爷又没翻牌子,难不成——今晚打算在稍间里过夜? 中间又换了一回茶,皇帝将一本子《帝范》翻了个大概。身后赤金九龙绕足烛台上,燃着御制的龙烛,大约是近子夜的缘故,“噼啪”爆了声响。皇帝被惊了神,眼前字迹模糊起来,渐渐的浮现出了萧朝歌的脸,但又不像是萧朝歌,他凝眸仔细去瞧,晃了晃身子,沉吟了半晌。 皇帝起了身,出了无倦斋,穿过穿堂,到体顺堂门口时,停了步子。雪沫子纷纷扬扬的,穿堂里西北风呼号而过,卷起半空中的雪花直直打到人脸上。皇帝咳了一声,折身去了稍间。 常满寿赶紧将周遭的人都遣散了去,自己披着厚斗篷窝在廊子底下打盹。 皇帝进了稍间,掀了莲青色的暗纹锦帐进去。稍间里点着安神的沉水香,有点子幽寂。皇帝不大耐烦这个气味,自打进了门就满脸不悦。 那菜肴里的安神药想必是效果极佳,此时那个小姑娘正抱着个莲青色岁寒三友的抱枕,趴在床上歇着。屋子里的地龙燃得够热,想必是热到了,搭在身上的锦被退到了腰窝处,大半个背都果 第19章 剖心 第20章 荤宴 因着那天皇帝在寿康宫里的惊人话儿,后宫里的一群女人,赶趟儿似的在建章宫门口堵蘅言,但凡是遇上了,总少不得要做这么几件事儿: 其一,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同身边的小姐妹评头论足几句,啧啧惋叹:“倒也不是那神妃仙子般的俊俏模样,不过这小身板儿极是有料,怪不得勾引了主子爷还能继续高升呢。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集全本完结.txtshuji.” 其二,正正衣前的彩帨,很是不屑很是蔑视的瞥上一眼:“不过是借了朝歌的福分罢了,若不是那张脸蛋子和朝歌有两分像,啧啧,还真当自己个是根葱呐!” 其三,愤怒的扑上前去,一把扯住蘅言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她:“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堂官儿的庶女罢了,一出生就克死自己生母的恶毒女人,居然能常侍万岁爷身边,你也配? 其四,根本不屑于理她…… 蘅言无语望天。丫丫呸的!以为她乐意在皇帝跟前儿呀,这司寝的苦差事儿,谁乐意干谁干,她倒是宁愿呆在掖庭局里面,也不乐意到皇帝跟前儿,这种——随时都能擦枪走火被吃豆腐的差事儿,怎么就那么多人眼红呢? 蘅言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依照大邺朝宫俗,除夕之夜,宫里面举行家宴,但凡是皇亲国戚的,都到寿康宫里陪太皇太后用膳,皇帝和皇后亲自侍奉太皇太后用膳,这是整个一年最隆重也最为放松的一天。因为伺候用膳的事儿,全是太监们在张罗,宫女们上不了席面,就都歇下了。从开宴到结束,差不多有两个时辰,这段时间,是整年里唯一一段能在后宫里面儿各处走动的时间。 前两天得知掖庭局里面的小姐妹素华闹肚子闹得厉害,躺在床上几天了,药吃了不少,就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掌事的太监说了,过了元旦(注:就是农历的大年初一)再不好,就要挪到北五所去了。北五所那种地儿,甭说是重病在身的去,就是身子骨康康健健的,在那种腌臜地儿呆的久了,那也是扔乱坟岗的下场。 丹雎前儿个托人给蘅言传了话,想着她是御前的人,办起事儿来总是要方便些的,问问她能不能往太医院里传个话,不说请个太医瞧了,就是请个抓药的小苏拉去瞧瞧,那也是极好的呀! 蘅言虽同她们交情不深,但毕竟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况且素华向来与自己友善,她便请了万岁爷的旨意,趁着宫宴这阵子到掖庭里瞧瞧素华。倒是没想到皇帝挺爽快的,还命常满寿给她备了几个金银锞子,让她赏给素华她们,以后请个人办事儿也手头宽裕些。 蘅言提着万岁爷赏给她的药到掖庭的时候,局子里冷冷清清的。曲折的回廊掩映在虬髯干枯的梅枝下,瞧着别提有多瘆人了。从前住在这儿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今离了这里,再一回来,才觉得这下等宫女住的地儿,当真不是人住的地儿! 丹雎正在门口儿等着她,隔着半个回廊呢,一眼瞧见蘅言,忙招手打招呼:“赶紧的,这儿……” “素华怎么样了?”蘅言将手里的药递给丹雎,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吧:“甭担心啦,裘太医给了准话儿,先用了药,这几日别吃油腻的东西,就像是值夜时候的涮锅子,今儿晚上的赏菜,油腥味儿都太重,都忌讳着点儿 丹雎陪她进屋,掀了绵帘子,就闻见屋里面一股重重的中药味儿。素华正睡在靠窗的大炕上,是从前蘅言睡的地儿。屋里面没有燃地龙,只有个火盆子,蘅言进去的时候,火盆子恰好“噼啪”一声爆了炭,月灵正裹着斗篷蹲在盆子边儿上拾掇炭盆子,听见掀绵帘子的声儿,头也不抬的骂了一句:“屋里面儿本就冷,没事儿还出出进进的,想着多灌些冷气儿冻死人呐!用得着你站在门口儿等着她么?再大的本事不也是个靠脸勾引主子爷爬上位的下等宫女么!又不是什么得体的主子,有什么好巴结的!” 丹雎一脸尴尬的瞧着蘅言。 啧!蘅言有点儿自嘲的笑笑,从前说萧朝歌活得挺失败的,得了男人的喜欢,却被上到皇后下到掖庭里的小宫女都厌恶,活得可真失败。如今想想,这话倒是在自己个身上应验了。不过自己倒还不如人家萧朝歌呢,她起码跟皇帝有了夫妻之实,又有宝亲王巴心巴肺的疼着念着。自己呢?被这后宫里的一众女人厌恶不说,男人那儿,宝亲王见一次想要杀一次,皇帝么,呵呵,除了捉弄自己就是随时随地都要吃点豆腐——真烦! 蘅言不打算理月灵,管她呢,她爱嫉妒就嫉妒着吧,谁都喜欢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她乐意嫉妒自己,说明自己比她优秀嘛,这是好事儿,何苦不高兴呢? 倒是素华,迷迷糊糊中叫了她一声。 月灵惊了一晃子,忙不迭的转身,死命压下不甘心,屈膝行了大礼:“哟,言姑姑怎么有空来奴婢这腌臜地儿了?这儿地不干净,没的脏了姑姑的五福捧寿鞋,奴婢可是担待不起 五福捧寿鞋,那是上了身份的姑姑才能穿的鞋子。穿着这双鞋,甭说是在内廷走了,你就是往宫门那处去,守门的瞧见你,也得叫声“姑姑”。 蘅言端端正正的受了她个全礼,一丁点也不谦虚,末了,还盈盈笑着:“都说月灵姑娘懂事儿,于礼节方面向来是齐全她不叫月灵起来,绕着月灵兜圈子:“瞧瞧这身板,我怎么瞧着有点儿不正呢?还有这腿,给皇帝身边儿的司寝姑姑行礼,是这样子曲腿的?再瞧瞧这手,松咧咧的搭在腰间,嗯?” 一席话将月灵呲哒的脸红的像是猴,羞愤欲死,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皇帝瞧着可真是开心极了。常满寿小心去瞧自家主子的脸色,见皇帝的眼底似是有笑意,忙扯了破铜锣嗓子往里面传:“万岁爷驾到 蘅言正得瑟呢,差点儿被常满寿这一嗓子吼破功,赶紧的跪在地上接驾。 丹雎她们比不得蘅言常侍皇帝身边,早已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半是害怕半是惊惧。万岁爷那是万金之躯,什么时候会来掖庭这种下等宫女住的地儿?当真是新鲜! 正琢磨着呢,常满寿掀了帘子进来,瞧都不瞧地上跪着的那几个,忙亲自伸手去扶蘅言:“言姑姑,赶紧的,万岁爷在体顺堂等急了,都亲自来接姑姑了 这太给蘅言面子了,蘅言有点儿受宠若惊,也顾不得跟素华她们寒暄,忙不迭的掀了绵帘子出去,见走廊转弯处,穿着石青色暗纹祥瑞枝斗篷的皇帝正负手立在一株枯梅前。这种瘦梅虬髯风霜刻骨的感觉,瞧着他,倒不像是金銮殿里的帝王了,像极了山野闲人。蘅言悄声走到皇帝身边,离他三步远的地儿停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皇帝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转过身瞧她。见她依旧是恭顺的模样,像是怕他,又像是不服他。皇帝心思瞬间几变,恍恍惚惚的就到了蘅言跟前,那步子极其不稳,像是醉酒了一般。蘅言忙伸手扶他,皇帝倒也不拒绝,就那么顺从的靠在了她身上。 蘅言一时无奈,朝常满寿求救:“常谙达,万岁爷这是怎么了?” 常满寿正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惊胆寒,又听蘅言这么一问,浑身一个激灵,忙道:“今儿个庄亲王几人劝了万岁爷酒,万岁爷不胜酒力,这是大醉了 蘅言不疑有他,想着也是,若皇帝是清醒的,依照他的性子,岂会到这下等宫人住的地儿来。 常满寿又体贴人意的替蘅言出主意:“言姑娘,咱主子爷是万金之躯,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不过眼下要是去叫人,恐怕得惊扰了太皇太后,要不,言姑娘扶着主子爷回去?万岁爷的龙辇停在外面呢 蘅言没办法,只好按照常满寿的说法做。 转身的时候,皇帝轻飘飘的瞥了常满寿一眼,常满寿立马挺直了腰板,甭提有多得劲了! 一路上皇帝倒也安静,待到了体顺堂后,就有点儿——嗯,耍酒疯了? 蘅言扶着他靠在床上,皇帝不依,非要拉着蘅言一同。蘅言不敢拒绝,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可光坐下不够啊,皇帝又嚷嚷着头疼,困。 蘅言便道:“万岁爷,要不,奴婢伺候您先歇了吧 这话真合龙心,皇帝满意的点头。 蘅言替皇帝月兑了衣服,服侍他躺下,搭上锦被,正要拉下锦帐,就听见皇帝喃喃着:“冷……小言,朕冷 蘅言这会儿正觉得热呢,这屋里面的地龙烧得那么暖,哪里就冷了?她琢磨着,该不是因为喝了酒,又在雪地里走了会儿,发烧了吧?蘅言伸手去探皇帝的额头,烫的厉害,忙道:“呀,该不是受了凉,万岁爷,奴婢这就给你传太医 皇帝说不行:“这会子是除夕夜,谁这个点儿还传太医的?这不明年得从年头到年尾都得瞧病么?” “那怎么办呢,”蘅言一时无招,说道:“要不,奴婢叫人拿来个汤婆子暖着,再烧个火盆子?” 皇帝还是说不行:“朕平素最厌烦汤婆子,至于火盆子,建章宫里不能见明火,你不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委实是难住蘅言了。她急得团团转,一会儿端茶一会儿替皇帝拢被的。可皇帝实在是冷得厉害,躺在床上直打哆嗦。蘅言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向皇帝求救:“万岁爷,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您帮奴婢出出主意?” 皇帝无声笑了,但脸上仍一本正经的说着:“朕记得从前朕夜里发寒,冷得厉害,是朕跟前儿上夜的小宫女月兑衣替朕暖的 “将衣服搭在您身上呐……”蘅言没大明白这是怎么个暖法。 皇帝说不是:“你有没有听说过相濡以沫的故事?同那个道理差不多,冬日里冷得厉害,两个人抱在一块儿取暖,一会儿就暖过来了 哎呀!蘅言顿时脸红了一片:“哪有上夜的宫女还管这事儿的,哪朝哪代的宫规里有这个规定?” 皇帝正经的厉害,蘅言实在是从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虚构的成分,皇帝唤了常满寿将《宫规》送进来,让蘅言当场打开来瞧:“你瞧瞧,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蘅言翻到皇帝贴身女官宫规那里,一目十行的瞧了大概,一霎儿脸红的更厉害了。那上面写的,可真是前所未闻。比如说,若是司浴的太监不在,皇帝要沐浴的话,司寝姑姑得全权代劳伺候,至于怎么伺候,皇帝说了算。 “这……这哪儿是宫规,分明,分明是霸王条约!”蘅言有点儿泄气,先前还说大邺朝比明清要人性化点儿呢,如今瞧瞧,哪里人性化了! 皇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说了一遍:“宫规里都这么写了,你赶紧月兑了衣服上来吧。这可是朕的龙床,能上这个床的女人屈指可数 要是有可能,她宁愿一辈子不上这张床。蘅言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了上去,只月兑了外衣,中衣倒还留着。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皇帝还是觉得冷:“隔着衣服终归不大好,疗效大打折扣,将衣服全月兑了吧 蘅言纠结死了,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月兑了,只留了亵衣亵裤。 皇帝这才满意,紧紧抱着,似乎真是在取暖一样。湿热的手掌放在蘅言背后,不知怎的就模到了肚兜的带子,还没等蘅言反应过来,那带子不知怎么的,就被解开了,然后肚兜就无缘无故的被扔到了地上。 这下是毫无遮拦了。皇帝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一只手似是无意间的将蘅言的双臂给禁锢了,另一只手,就从背后越过肩膀,不知怎么,就到了胸前。那地方拥雪成峰,红樱桃颤巍巍的立在峰顶上,可真是万里雪中一点红,诱人得很。 皇帝似是醉得十分厉害,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闭着眼嘀咕着:“这是什么,怎么软软的,暖暖的?”边说着边还伸手握住,随意捏成各种形状。 蘅言急得都快哭了。这人怎么这样啊!说的暖身呢,怎么又吃上豆腐了?可这会儿跟他讲理吧,又全然讲不通。一个醉鬼,你同他讲什么道理能成? 蘅言浑身动弹不得的这会儿,皇帝玩得开心了,就将头枕在了那玉峰之上。 蘅言颤抖着嗓子求饶:“万岁爷,您——您放过奴婢吧 皇帝像是被她叫醒了,不满蘅言扰了自己的好梦,抬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转而又趴在你玉峰之上,好巧不巧的,因为他的蹂躏而挺立饱满的雪峰上的殷红正好在嘴边。皇帝伸了舌头碰了碰,渐渐的,就变成了舌忝,再渐渐的,整个殷红就被咬入了嘴里。皇帝支着手臂伏在蘅言身上,时轻时重的咬着峰顶樱桃。 蘅言此刻的感受,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一样。她只觉得浑身酥软的厉害,一碰都能碎了。从前看肉文,觉得酥软二字用的奇妙,如今这感触,只觉得妙不可言!她是个没经过情 第25章 肚兜 自打萧朝歌到了建章宫后,蘅言的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自由自在。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集全本完结.txtshuji. 铺床叠被的事儿有人抢着干,帮皇帝更衣的事儿有人抢着干,甚至是偶尔皇帝夜里要点儿茶喝,都有人准备的好好儿的,热乎又不烫嘴的茶水,放在茶吊子里头温着,等到皇帝要喝的时候,从茶吊子里取出来递上,多体贴的司衾姑姑。 蘅言自愧弗如。 就连常满寿也笑道:“朝歌姑娘对咱主子爷真是尽心尽力 蘅言打趣他:“谙达可得好好捂着,指不定哪天就得叫上一声小主呢!” 常满寿心道这姑娘真是个心比海宽的主儿。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多么难得的荣耀,眼瞧着都被人挤兑得快要见不到万岁爷了,她还能没事儿人一样打趣自己。她不上心倒好,那儿还有个有怒气没处发的主儿呢。眼瞧着春闱就到了,礼部上报的折子堆成堆儿,那位主儿还能一个时辰问三四回“小言呢”,这可真是遭罪不是? “我说言姑娘呀,”常满寿这会儿是奉了皇帝的话来探个虚实,将蘅言堵在屋子里悄声问她:“你身为司寝,帮主子爷更衣、拉帐子这活儿可都得你做。可你瞧瞧眼前儿这事儿,你都被挤兑得成天见不着主子爷了,你心里面儿不着急?” 蘅言奇道:“谙达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多劳’,朝歌姑娘伺候的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好,我总不能跟她抢吧。再者说了,朝歌姑娘是咱主子爷亲自要到跟前儿的,甭说她如今干的不错了,就是干得有点儿岔子,你我也不能说什么不是?” 常满寿急得直跳脚:“我的言姑娘哎,你说说这宫里面儿谁不想着能在主子爷跟前儿多服侍些时候?言姑娘哟,听咱家的话,多在主子爷跟前儿伺候着点儿,对你呀,没坏处 蘅言将常满寿往外推:“谙达这话就不对了,人家朝歌姑娘伺候得好好的,我腆着一张脸往前凑,这不白白惹万岁爷闹心么?谙达要真是为主子爷好,倒不如多捂着点儿朝歌姑娘,瞧瞧她平时的吃穿用度可委屈了不?一个人呆在稍间儿里寂寞不?要不要给拨个使唤的小宫女伺候着?还有啊,”蘅言小声嘀咕道:“她在御前行走的时候,万不能让她拿尖锐的物什,平时不小心碰碎了的杯杯盏盏的,赶紧的让人给收拾了……” 常满寿何等聪明的奴才!蘅言这么一说,他立马就琢磨透了,忙笑道:“还是咱言姑娘对主子爷上心 常满寿前脚刚走,那边儿皇后宫里的冯保全就来请蘅言了:“主子娘娘说,前几日二月二宫里面忙够了,今儿个在朝阳宫里设个小家宴宴请众位小主。这不,言姑姑面子够大,主子娘娘特地吩咐了让咱家来请言姑姑一道去 蘅言不敢推辞,忙墩身谢了恩:“奴婢马上就去 “那咱家就先去朝歌姑娘那儿传话儿了,言姑姑收拾收拾赶紧过去吧,小主们都到齐了 蘅言心道坏事儿了。 连萧朝歌也要请去,这八成是一场鸿门宴了。她心下着急,可又不能不去。算了,她安慰着自己,这段时间出尽风头的是萧朝歌,说不定皇后主要是为了叫上萧朝歌,自己是个捎带而已。 这么一想,倒也心安了,乐呵呵的去了朝阳宫里。 到了地方,按规矩请了安后,蘅言就安安顺顺的站在一旁候着了。 皇帝御极到今春才不过十年,后宫并不是十分充裕,除了中宫,也就只有董贵妃,淑妃,娴妃,如贵嫔,姮贵嫔,令嫔和两位叫不上名号儿的美人。中宫出太子,董贵妃有大公主,淑妃出二皇子,姮贵嫔六宫独宠,这几位蘅言倒还识得,其他的几位小主就不大认得了。 皇后赏了位子,让上了茶点,众人轮番表示了对蘅言“失宠”的慰问后,那边就传了萧朝歌觐见。 殿里面儿的嬉笑声立马弱了几分。 这才是正主儿上场时的气场嘛!蘅言无不感慨,不闻其人但听其声便已心魂为之震撼,不愧是引得后宫一众女人侧目的“万岁爷的心肝儿宝贝”。 今儿个的萧朝歌可谓是盛装前来:一身青地缠枝玉兰花的立领斜襟薄袄,下穿同色八福湘裙,松松挽了堕马髻,因不能带钗环,只用珠花和时令的鲜花缠住,亭亭玉立的站在正中间,袅袅婷婷的行了礼。 这通身气派,这薄施粉黛便令百花为之失色的艳色,估模着也只有盛宠的秦姮妩能与之相较了。 她得意洋洋的瞥了蘅言一眼,便垂手立在皇后身侧了。 蘅言眼皮子“嚯嚯”跳得厉害,心里头也扑腾扑腾的。按理说,皇后不是最不喜萧朝歌么,怎么瞧着眼下这阵势倒像是那二人联手了? 人来齐全了,该办正事儿啦。 皇后朝蘅言笑了笑,很是温和,亦很是大度贤淑:“本宫昨儿个得了件东西,心下颇为震惊,想着趁今儿的家宴,让诸位妹妹瞧瞧,没的本宫辱没了万岁爷跟前儿的司寝姑姑,那可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蘅言心道不妙,抬眼去瞧姮妩,后者也是一脸迷茫。 有小宫女捧了个朱红色漆雕圆托盘进来,也不知托盘里放着什么,上面还用娟白锦帕遮住了。 皇后让递给蘅言瞧:“昨儿个万岁爷跟前儿管茶水的张六福来求本宫赏个恩典,说是同个小宫女私定了终身,想结个对食,求本宫成全。咱大邺对宫人向来宽厚,内侍和宫女结成菜户的并不稀奇。本宫想着那张六福在万岁爷跟前儿伺候也算尽心尽力,就有意成全。但没想到他说的这宫女,却是万岁爷跟前儿正当宠的司寝姑姑,本宫一时拿不准主意,只得——” 蘅言直愣愣的跪在了地上。 皇后这简直就是鬼话连篇,血口喷人。 什么张六福!她秦蘅言好歹也是秦府尹的庶女吧,再不济出了宫也能嫁个小门小户当个正妻,自己究竟有多寂寞了,居然同一个没嘴的茶壶私定终身? 蘅言冷冷清清的回了皇后的话:“想必是主子弄错了吧,奴婢同那张六福也不过就见了几次面,哪里就私定了终身?” 皇后笑笑,皱眉表示无奈:“本宫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咱言姑姑是什么人?万岁爷心肝儿一样疼着的司寝姑姑,怎能就瞧上茶水上一个烧火的小太监?这不作践人么!可是呀,那张六福却说,你们已经有了定情信物,这——本宫是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了。玉滟,”皇后吩咐道:“将那肚兜给蘅言瞧瞧,看是不是那张六福故意诬蔑她的 玉滟捧了托盘过来,双手递给蘅言。 蘅言还勉强算是镇定的掀开那方娟白锦帕,只瞧了一眼,就心凉如水。 上次她被慎刑司打了几板子,被皇帝缠着上药的时候,将肚兜给解了。她记得当时随手放到箱笼上,第二天起来就找不到了。她向来是个马大哈,后来发生的事儿实在是不少,她倒是将这事儿给忘了。 宫里面儿有规定,但凡是宫女穿戴,大到外披的斗篷,小到肚兜亵裤,在广储司都有记档,损了坏了都得上报。她自调到御前,整日烦心事儿不少,还得应对皇帝时不时的捉弄,自己衣物上就不甚上心,向来是雨燕帮她打理。 但就这么一疏忽,就出了岔子。 蘅言伏地请罪:“回主子娘娘,这肚兜确实是奴婢的,只不过是前些日子奴婢丢了的,并非是奴婢送给谁人做了定情信物 女儿家的肚兜是那样隐秘的私物,谁没事儿白白将肚兜给人家呀。起先皇后说的时候,在座的都还不信。听蘅言这么一承认,不信的也信了。 皇后犹疑不定:“本宫也想着咱言姑姑这花容月貌,哪儿是个小内侍配得上的?可这肚兜即是言姑姑的,本宫就不得不重新审量了皇后眼底笑意盈盈,大有自得之色:“你说这肚兜是你丢失的,可有上广储司记档?” 蘅言脸色惨白,咬唇摇了摇头。 “那——”皇后有些为难:“既无记档,本宫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淑妃婉转而笑,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提点:“前朝的时候,不是有公主同东厂督主成了好事儿的么?这世间情/事,若真是相爱了,又何须顾忌身份不身份的?” 董贵妃也说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没准言姑娘同张六福是真看对眼儿了,娘娘这横加阻拦,可就是有心拆人姻缘了 皇后得了准话儿,心里面儿实在是忒安生了点儿。朝身边的萧朝歌点头示意,心道谅你秦蘅言再得万岁爷欢心,如今出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儿,万岁爷哪儿还会将你放在心上?人呐,活明白点儿。 “蘅言呐,起来吧,”皇后在萧朝歌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摇曳身姿的走到蘅言跟前儿,伸手去扶她:“总算是在万岁爷跟前儿服侍过一场,本宫也不能亏待你,待过了春闱,本宫会亲自跟万岁爷请旨,好好赏赐赏赐你们 萧朝歌一双媚眼艳光四溢,艳红的丹蔻托着皇后的手臂,以胜利者的姿态朝蘅言宽和的笑:“言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一顿饭也不知道怎么吃完的,临出朝阳宫的时候,还瞧见萧朝歌笑得欢愉的偎在皇后身边儿说话。 “蘅言,”秦姮妩叫住了失魂落魄往建章宫走的蘅言,皱眉说道:“去找万岁爷吧,如今也只有主子爷能救你了。萧朝歌倒不是个没脑子的主儿,之前我以为稳住皇后就好,没成想,那萧朝歌倒是有两把刷子,以后可得上点儿心了 蘅言自嘲的摇头:“不必了,万岁爷有新宠在跟前儿,是不会为了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大动干戈的 “那倒不见得,”姮妩横了她一眼,“这些日子万岁爷一直都是召我侍寝,每回侍寝,你知道他情动之时,叫的什么么?” 蘅言脸色大红:“这种闺房之事儿,我怎么知道 姮妩紧了紧斗篷,自嘲的笑笑:“哪怕他身下的人是我,情动之时,他叫的,从来都是‘小言’ ( 第26章 撞破 瞧着蘅言一步三摇的走了,姮妩身边儿的玉莹小声嘀咕道:“万岁爷怎么能这样对小主?小主侍寝,他竟然叫着言姑姑的名儿。(思路客.)” 姮妩摇头道:“你当主子爷是什么样的人?主子爷心性深,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他就算心里面儿对蘅言再爱的刻骨,也不会随随便便决来。他既然爱她,就想要许她一个安稳的世界,在他不能保证她活得无忧无虑时,哪怕是爱到心动神伤,万岁爷也不会说一个字儿 玉莹有点儿不大明白:“那小主将才为什么要跟言姑姑说那话?” “蘅言是个直肠子,要是开了脸晋了位分,在这深宫内院里,她活不下去。她就像是海东青一样,适合她的地儿是广袤的天空,而不是这方囚笼。将才我说那话,不过是让她以后远着万岁爷,好好挨到出宫,许个好人家,这辈子安安顺顺的就好了。别像我,这辈子就得这么熬着了 “可,小主怎么知道主子爷对言姑姑上心了?” “因为我是个女人啊,”姮妩有点子自嘲,倒是没想到自己竟能说出这话来:“我不过是个对一个男人爱而不得的女人。但凡是这样的女人,她格外的敏感。从前的万岁爷,就像是挂在庙宇里供后世瞻仰的画像,威严肃穆。如今在他身边儿,你都能感触到点儿烟火气儿了。你瞧瞧如今我是六宫独宠,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恩宠有多大呢。实则呢,万岁爷近来召我侍寝,几乎从不碰我。你倒是为什么?” 玉莹“呀”了一声:“……可这真是苦了小主了,亏得小主处处为言姑姑着想,她还处处挤兑你,可真是……” “啧!”姮妩刹那间就冷了脸:“谁说我为她着想了?不过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她秦蘅言也甭想得到!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决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有一丝一毫的跌份儿掉面子,哪怕是帝王恩宠也一样 玉莹吐吐舌头,不敢再接话,见主仆俩都出了朝阳宫了,这才问道:“小主可是要回绛珠殿了?” “不,”姮妩静了会儿,说道:“去老祖宗那儿 秦姮妩那没影儿的一句话,弄得蘅言心神大乱,也顾不得辨别这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了,只惶惶不安的回了建章宫,琢磨着张六福这事儿该怎么查出来。 而皇帝么—— 她原本想着,皇帝是那么好的一个人,长得养眼不说,文韬武略,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通,真可谓是千古第一人。要是能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儿,那莫名的穿到这个时空,倒也没什么亏得了。 那个时候,她是有点儿心动的。 可那晚皇帝那么急急的想要了她,她开始怀疑,徘徊,甚至是抗拒,打心里面儿抵触这么个人。从那晚起,她有点儿迷茫,也有点儿远着皇帝。 今儿个再听秦姮妩这么一说,那股子迷茫顿时消失了:合着皇帝不过是怀了这么一个龌龊心思。 她琢磨着,万岁爷如今不过是没得到她才对她这么上心,等到得到了,还不是像破抹布一样的扔掉?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有点子觉悟的:一不貌赛西施,二不才比易安,三又不温柔贤惠,放着才貌双全的秦姮妩温柔贤惠的皇后不喜欢,皇帝岂会就对她有了真心?自古帝王多薄情,她这倦怠性子,还是留着出宫相夫教子吧。 叫她这么一琢磨,觉得心里面儿放下一大桩子事儿似的,浑身舒坦。 到了建章宫,刚过双凤阙,就见常满寿抱了拂尘在那儿不停的走到。蘅言觉得有趣,笑道:“谙达这是怎么了?” 常满寿瞧见她,忙像是瞧见救星一样迎了上来:“哎,小姑女乃女乃哎,您可回了,再晚会儿,就该出人命了 蘅言有点儿丈二和尚模不着头,没大明白这话:“谙达您慢点儿说 “午膳后主子爷去西围房找你——” “今儿个主子娘娘赏了膳,我去那儿了,这事儿主子爷知道啊 常满寿瞥了她一眼:“甭打断咱家的话。主子爷去西围房找你房里的那幅画儿,就是上次主子爷赏给你的那幅璇玑图,也没通传就去了。可巧了,瞧见雨燕那丫头在翻腾你的箱笼,正准备往箱笼里搁腌臜东西呢 蘅言恍惚了会儿:“果真是她啊 “什么果真是她?”常满寿拽着蘅言往无倦斋走:“这会儿主子爷正带了她在无倦斋问话,已经打过一回了,那丫头也是个血性的,都见血了,还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肯说 蘅言大致闹明白今儿个这出戏演得是哪儿出了。 先是让雨燕拿了她的肚兜给张六福,再趁她不在的时候,将张六福的东西扔在她的箱笼里,这么一来,那边张六福一口咬定同她有私情,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蘅言只觉得一身冷汗。 从前只觉得后宫里面儿那些女人不过是争宠斗艳,为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争争吵吵,现在想想啊,后宫这种地儿,可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行走的每一步,就像那棋盘子似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真不是人呆的地儿。 蘅言到无倦斋的时候,雨燕已经遍体鳞伤的,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瞧见蘅言进来,倒还虚弱的求了蘅言几声,意思是蘅言能在皇帝跟前儿美言几句,饶她一条小命。 蘅言低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常满寿可真是个好奴才,怪不得能坐上御前大总管的位子。见蘅言这神色,忙不迭的叫人将雨燕拉了出去,又很有眼色的将一众闲杂人等都给撵了出去。 蘅言依旧原地站着。 皇帝歪着头瞧她,星目中是风雨欲来的暴怒。 瞧她这神态,要不是他今儿个撞破了那个小宫女的事儿,那皇后拿捏她的事儿,她倒是打点儿瞒下来了!呵!他对她的心思可真是像那司马昭之心了,她居然全然不明白!这算什么?他一个人在那里费尽心思的想着该如何安置她,她倒好,没心没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秦蘅言!”皇帝冷不丁的开口,怒气冲天的样子。 蘅言无声叹息,往前走了几步,跪在皇帝跟前儿等他吩咐或是训斥。 她低着头,瞧不见皇帝的神色,只能听见耳边粗重的喘息声,似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恨。半晌儿,皇帝才幽幽开口:“朕渴了 蘅言:“……” 蘅言忙起身奉茶。御用的描金海晏河清碗,盛着庐山云雾茶,纤纤玉手捧着,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皇帝不接茶,直愣愣的盯着她瞧,那眼神,可真是纠结死了。蘅言浑身发憷,稳稳当当的捧着茶盏,不敢动。 皇帝猝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咬牙恨齿的说了一句:“你就那么不相信朕?” “万岁爷——”蘅言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步调了,怎么从渴了就到了不相信他? 皇帝瞧着她,平静的眼神,脸上有焦急惶恐的神色,却独独没有见到他而有的心安。 “你竟从未信过朕!”皇帝又用了几分力,一把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与他相视。四目相对,能瞧见皇帝眼底狂风肆虐般的怒意。那怒意就自他眼底溢出,蔓延至全身。 心底的恐惧也随着这股怒意游走在血脉里,带到四肢百骸。手腕被抓的生疼,没有一丝力气。描金海晏河清的茶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蘅言惶然请罪:“奴婢该——” “死”字儿还没说出口,皇帝就乍然发力,将她拉到了怀里。带着愤怒的吻落在唇上,简直是疼死了,可真遭罪。 这个吻,既觉得悬了那么久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了,又觉得另一种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油然而生。蘅言能听见心里面儿“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耳边儿就听见皇帝轻笑声:“傻姑娘,你忘了呼吸 蘅言的脸“腾”的一下子全红了,好似血液全都冲上脸去了。可真是丢死个人了!她扑到皇帝怀里,再不肯抬头。 皇帝轻叹了一声,紧紧揽着她:“朕说过,只要有朕在,就不会有人有那个狗胆子欺负你。不论有什么事儿,只需告诉朕,有朕护着你,还能让你委屈了不成?” 蘅言在他怀里“唔”了一声。 常满寿很懂颜色的进来回话儿。 蘅言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皇帝用力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常满寿笑笑,心道这姑娘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回万岁爷,查清了,刚才朝阳宫里的小德张来回话了,说是张六福那个兔崽子不知道从何处拿了言姑娘的肚兜,去求主子娘娘赏个恩典,将言姑姑赐给他——主子娘娘已然允了 皇帝怒极反笑:“皇后可真是朕的好皇后!” 再提起这事儿,蘅言唯觉得心中酸涩得难受:“那天万岁爷给奴婢上药后,奴婢记得将肚兜搁在箱笼上了,第二天起来后发现哪儿都找不到,之后因事儿太多,奴婢一时疏忽,将这茬儿给忘了,谁知道竟然——” “去广储司,将蘅言的穿戴记档给改了,然后——”他微微出神,眼底深处有细碎破裂的光芒流转:“将那件肚兜记到萧朝歌的穿戴档下 ( 第27章 歌逝(一) 瞧着常满寿匆匆赶往广储司,蘅言“呀”了一声,无比懊悔:“可是奴婢在朝阳宫的时候,已经承认了那肚兜是奴婢的呀。(百度搜索4g更新更快)” 皇帝却笑道:“你可知‘指鹿为马’的典故?” 指鹿为马语出《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赵高专权,指着鹿硬说是马,而群臣附和的故事。 蘅言很是不屑的昂首说道:“自然知道了,‘指鹿为马’是说秦二世的宠信宦官赵高专权,指着鹿说是马,大臣们畏惧于赵高的权势,都同意了 皇帝说胡扯:“什么秦二世,什么赵高?这是哪朝哪代的人?朕怎么没听说过?那指鹿为马的故事,分明是出自‘大胤朝时的长公主宇文翎借招亲设宴为名,设局将那些慕长公主艳名而至的逆贼藩王圈禁长公主府’的那场美人宴上。宴至酣处,长公主指着林邑上贡的梅花鹿问众位藩王那是什么,帝师夏侯云轩说那是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拥护帝师者,留,逆拂帝师者,杀。自古最难消是美人恩,长公主借招亲之名引得群豪纷沓而来,然后一夕之间牡丹花下鬼魂哭……那之后,指鹿为马的故事也流传下来了 蘅言:“……万岁爷圣明她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那夏侯云轩是宇文翎的宠臣,嗯,面首吗?” 皇帝白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今儿个怎么迷糊成这样了? “夏侯云轩是帝师,怎么会是长公主的面首宠臣?” 蘅言注意到他口口声声称呼的都是长公主,好奇心又重了点儿:“万岁爷好像对长公主颇为敬重,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圣元帝是一代开国雄主,向诩千古第一人,怎么会对一个不知道哪朝的长公主颇为敬重呢? 皇帝微微一笑,颇为感慨:“史书记载瑞应长公主宇文翎死于北疆之战,其后帝师亦不知所踪。但我们夏侯氏族谱却有记载,瑞应长公主逝后,先祖夏侯云轩辞官归隐,隐行踪于苏杭。先祖之妻,唤作宇文翎 蘅言:“…………………………………………” 皇帝让广储司修改了穿戴档后,这事儿么,就因着春闱恩科搁置下来了。 萧朝歌甭提有多开怀了,想着从今往后御前就她一人,还不是想怎样横行就怎样横行?所以这每日里见了蘅言的时候,也不晓得出于何种心理,竟是格外的礼让。 这日夜里,蘅言捧了盏顾渚紫笋进来奉茶,远远瞧见皇帝疲倦的靠在榻上小憩,而萧朝歌正偎在皇帝脚边,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蝶恋花肚兜和同色的亵裤。 蘅言打了个冷战,重重咳了一声儿。 皇帝被惊醒了,睁开眼就瞧见面前这么一副活色生香的香艳图面,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被这艳色逼人的皮囊蛊惑了,竟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冷吗?” “万岁爷——”萧朝歌柔若藤蔓的身子妖妖娆娆的缠着皇帝,那声儿,可真是媚到骨头都是酥得了,她坐在皇帝腿上,背着手去解肚兜后面的带子。 皇帝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只朝蘅言摆了摆手接过茶盏品了一口,又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蘅言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却在偷偷瞧着皇帝的反应。她觉得,萧朝歌这姑娘吧,其实是个挺有谋略心计的姑娘,还挺能忍辱负重的,就是有点子瞧不清时事。不说后梁都已经灭了十年了,就是瞧圣元帝如今的治世之策,也不能再想着让皇帝“芙蓉帐暖**短,从此君王不早朝”啊。说什么复国不复国的,要是圣元帝是个昏聩无能的君主,那甭说她辛辛苦苦想着刺杀皇帝了,只要她露面振臂一挥,天下有识之士都得群起而应了。可关键是人家圣元帝治下的大邺江山海晏河清,萧朝歌又何苦作践自己个呢? 还有圣元帝吧,也挺作难的。一边儿想给这姑娘个痛快,一边儿又顾忌着前朝遗孤,还得顾忌自己个亲兄弟和皇祖母的心情,真真是好人难为,只能当个坏人了。 蘅言在这儿七想八想的时候,人家萧朝歌的已经月兑得干干静静了,她指着左乳上的那只蝴蝶,拉着皇帝的手去抚模、估模着是皇帝手有点儿凉,碰上那蝴蝶后她就不由自主的“嗯~啊”了一声,吓得蘅言差点儿松手摔碎了手里那套昆山玉的茶盘和茶盏。 “澜珽哥哥——”萧朝歌娇滴滴的又唤了一声,眼底是赤 第28章 司寝女官: 第33章 司寝女官: 第34章 b情人节快乐/b “白莲,红莲,再加上这清荷,三人一道去凡尘么?”。6422f70bbb65a3a4aceac “是啊,三个人领头仙子的笑颇有些高深莫测:“命中注定的事啊,也不知这三人在人世间的三世里,将发生什么样的事。577ef1154f3240copyrightof言情原创网“且看着吧……”一群人话毕,笑吟吟散开……eba0dc302bcd9a273f8bbb72be3a687b。38af86134b65d0f10fe33d30dd76442ecopyrightof言情原创网。f0e52b27a7a5d6a1a87373dffa53dbe5copyrightof言情原创网第一话往昔残梦终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牡丹花下尤物玉体横陈的片段,其实是新文《尤物物语》里的一段,用在小言身上并不是很合适。 但今儿个情人节嘛,不上点儿肉对不住大家啊…… 所以就先上了个肉丝。 ( 第35章b上元节快乐/b 若干年后……3b3dbaf68507998acd6a5a5254ab2dcopyright千千原创网昏黑的夜,似一块兜头罩下的巨大乌布,黑压压的一颗星子也无,徒留一轮惨白的月。 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夜空里传来寒鸦嘶哑的低鸣。影影绰绰的潮湿地宫内,不时听见水的滴答声,地宫内的地面一滩滩灼眼的暗红,水滴兀自冷而缓的滴下,打在那暗红色液体上,溅起一朵朵猩红的小花。凹凸不平的地宫壁两侧,冷烛像鬼火般闪烁着,涂满鲜血的阴森壁画在这闪烁不定的光亮中,宛如活了一般,诡异的栩栩如生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抱歉! 这章还是为了用爪机的妹纸们看文,在正文后面再贴一遍 —————————————————————————————————————— 夏侯 自打上午往寿康宫里传了话,太皇太后就坐立不安,一整天都在同素满嘀咕:“你说皇帝怎么就突然要带着言丫头来陪哀家用个家常饭了?难不成是言丫头做了什么错事儿?” 素满笑着安慰她:“老祖宗您就甭挂心了,蘅言素来机灵,万岁爷又当宝贝疼着宠着,还能罚她不成?万岁爷都说了是来用个家常饭,你呀,就放宽心吧 太皇太后还是有点儿担心:“你们万岁爷心性重,瞧瞧他处置兰轩——哎,兰轩这孩子也是的,为着个不着调儿的女人连祖宗都不要了,算了,天家本就恩情薄,不提他也罢——你们万岁爷呀,打小就跟着他老子在军营里混,又打下了这江山,心思是越发的沉了,他想什么,咱们揣摩不明白 素满跪在她脚边给她揉着腿,顺着她的话儿接下去:“咱万岁爷是千古第一人,自是天威莫测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越发的惶然起来:“小崔去建章宫请你们万岁爷的意思了,这怎的还没回来?” “回了,回了,”素满瞧她忧心的很,忙劝她:“崔谙达早就回来了,正在外面儿候着呢 “那还不赶紧进来,”太皇太后忙叫传崔吉祥,“你不知道,哀家这心里面儿,打午晌就乱的慌,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那边儿崔吉祥进了西暖阁,朝太皇太后行了常礼回话:“万岁爷说是申时末到寿康宫,这会儿蘅——夫人还在睡着 太皇太后正忧心着呢,听了这话,却犯了迷糊:“谁睡着呢?” 崔吉祥说是夫人:“万岁爷昨儿晚上临幸了蘅言,这——位分上倒是不知道怎么晋封的夫人 素满“咦”了一声:“咱大邺宫妃位子,从皇后,皇贵妃,往下依次是贵妃,妃,贵嫔,嫔,贵人,才人和美人,怎么有了这夫人的位子?” 崔吉祥便将皇帝的旨意回禀了太皇太后:“万岁爷有旨意,说是以后夫人行走内廷,除了对老祖宗行孙辈礼外,见他人不必行礼。内外命妇见了夫人,倒是要行对皇后的礼 “哟!”这旨意太过于惊人,饶是素满这种常侍奉在太皇太后跟前儿的掌事姑姑,也不由得惊叫出声。 哪怕是太皇太后,那么聪明的老太太,也迷糊了:“怎么还有夫人的说法?”老太太琢磨了会儿,又问道:“可说了赏什么封号?” 崔吉祥停了停,才说道:“夏侯 太皇太后越发迷糊了:“夏侯——这算什么封号?”她闭着眼靠在大背枕暗暗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素丫头,”太皇太后唤了声:“你悄悄儿的,去皇后那儿打探打探,看皇后是个什么说辞 素满得了话,忙躬身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琢磨了许久,渐渐的理清这个乱糟糟的头绪了。夫人?夏侯夫人?夏侯啊——这个对于嫁入夏侯家的女人来说,争得头破血流也要争的姓氏,他给了她。 从此以后,她就是夏侯夫人秦氏。 甭说后宫那群妃嫔了,哪怕是皇后,也不过是窦皇后,那是大邺朝的皇后,不是他们夏侯家的夫人。 皇帝,果然是上了心。 太皇太后这恍了会神儿,有点儿久了,醒来的时候,瞧见素满正揖手立在身旁,便问道:“你们主子娘娘可说了什么?” 素满摇头叹息:“主子娘娘大怒,要不是玉滟她们拦着,怕早就闯建章宫找万岁爷理论去了。主子娘娘是说,万岁爷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没将她们窦家放在眼里 “窦家?”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窦家算得什么?当年先帝爷起兵,窦家原是不支持的,后来不过看在女儿嫁给澜珽的份儿上,才摇旗相呼。建国后,澜珽给了他太师之位,给了窦氏中宫之位,甚至是中宫所出的子詹,也早早立为太子。他们窦家还要什么?要夏侯家的江山不成?哀家瞧着皇后是气糊涂了,竟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最后一句话,太皇太后没说——怪不得皇帝屡次起了废后之心。 皇帝带着蘅言到寿康宫的时候,蘅言还正迷糊着。昨儿晚上折腾,早起又折腾,好不容易缓口气儿,刚过午晌,又被他要死要活的折腾了一回。 蘅言浑身这感觉,就像是将骨骼一点儿一点儿拆开,碾成粉末儿,然后重新装一遍一样。 皇帝瞧她这副样子,也有点儿焦心:“要不一会儿传太医瞧瞧?” 蘅言靠在他怀里,由着他搀着自己往寿康殿正殿走,闻言叹了口气:“万岁爷您饶了我吧,就您这龙虎精神,甭说是个太医院的小太医了,就是您叫了大罗神仙来,他也救不了我 皇帝小心扶着她走,连连赔不是:“朕下次一定注意 “还,还下次!”蘅言差点儿被他气得吐血,“没有下次啦,我缓不过劲儿,你就不能再碰我皇帝忙应下:“好,好,朕都听你的,好夫人,别气了,这次是为夫错了,你就宽宥宽宥?” 蘅言“哼”了一声,别扭的转过脸去。 吴进忠跟在身后,无奈的笑了:这可真像是寻常的夫妻。 御驾驾临寿康殿的话儿早就传了进去,太皇太后吩咐了素满和崔吉祥在门口候着,远远瞧见这副神色,素满“乖乖”的长呼,朝崔吉祥道:“我捉模着这架势有点儿不对,我得先去同老祖宗通通气,劳烦谙达在这儿候着了 崔吉祥又何尝看不出来,忙说:“赶紧的,就是咱家也瞧着心疼 那边儿素满将蘅言的情况给太皇太后回禀了一遍儿,气得老太太拄着拐杖到门口儿去迎,瞧见皇帝扶着过来,连礼都不让行了,一脸怒气的说道:“素丫头,赶紧扶言丫头歇着去,皇帝,你跟我来 皇帝忙扶了太皇太后,自知理亏,说话儿也软乎了点儿:“祖母可别气坏了身子 他这儿叫的是祖母,不是老祖宗。祖母是从前还没御极时叫的,听在太皇太后心里面儿倒是舒坦了点儿,可那边儿蘅言 一副路都要走不成的样子,老太太那火气,顿时又起来了:“这会子说什么软乎话儿都没有用,跟哀家到佛堂一趟。你既然叫老婆子一声祖母,那老婆子也就好好以家法管管夏侯家的子孙 “好,好,祖母怎么说,就怎么做皇帝不敢惹老太太生气,唯恐气坏了老太太,这会儿是彻底明白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 太皇太后走了几步,停了步子,朝崔吉祥道:“小崔,你去跟素满说,等过了约莫着一炷香的时间,就扶着言丫头到佛堂去 皇帝就等这话儿呢,这会儿是太皇太后说什么他就应下什么。 佛堂这地儿,一般是太皇太后静心用的,这会儿她叫皇帝到这儿来,一则,真是被皇帝给气到了,二则,她也对皇帝因蘅言而耽搁朝政起了点儿担忧的心思。 皇帝是何其自律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出现过因而误国事? 皇帝能对萧朝歌彻底断了念头,太皇太后以为,蘅言功不可没。可是要早知道去了一个狐媚子萧朝歌,来了一个媚主惑国的秦蘅言,她倒是宁愿留在这儿的是萧朝歌。 佛堂这地儿,除了太皇太后静心,它还有个用处,那就是供着夏侯家历代族谱。自大胤朝起,经历南北朝,五代十国,到前梁后梁,再到如今大邺,夏侯氏这一姓氏,虽是小姓,却长盛不衰。 太皇太后素手焚香,供给观音大士。 转身却呵斥皇帝跪下:“夏侯家家规,澜珽,你可还记得?” 在大邺的江山面前,他是只跪天地的真龙天子,在这小小佛堂里,他却只是夏侯家的子孙。 皇帝跪了下去,心中虽有悔意,却担心因自己连累了蘅言,他道:“祖母教训孙儿,孙儿无话可说。只是小言她——” 太皇太后同他想的倒还是不大一样。 瞧瞧蘅言那副神色,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知道人家姑娘是被皇帝给强迫的。她虽怨蘅言媚主惑国,但她更怨皇帝失了理智,比起这个,她倒是更怪皇帝不懂得怜惜人家姑娘! 太皇太后横了他一眼:“老婆子虽是年岁大了,可并不糊涂,言丫头有没有错,哀家是明白的很!澜珽,你什么时候起,这么糊涂了?今儿个咱们不说大义,国,家,大义,这些你比老婆子懂,老婆子也不班门弄斧。咱就说一句,你是不是真心对言丫头?” 皇帝忙道:“祖母此言过重,孙儿自是真心对小言,若非如此,又岂会给她夏侯夫人的荣耀?” “好!”太皇太后朗声笑了:“澜珽,不愧是我夏侯家的子孙。我们夏侯氏,自先祖夏侯云轩同瑞应长公主宇文翎的姻缘起,历经数代,但凡是成就一番宏图霸业的男儿,皆是一心只对有心人的痴情种。先祖如是,祖上商圣夏侯兰泱亦是,一代药师夏侯少昊也是,直到你,澜珽,自先祖到你,家族谱上但凡有记载者,连你在内,统共二十八位见皇帝面露得意之色,太皇太后蓦然变了脸色:“可是有哪一位如你这般,不管不顾人家姑娘的身体,如此胡来?” 正巧素满扶了蘅言过来,见状忙躬身退了下去。蘅言不知所措的进了佛堂,却被太皇太后赶在皇帝前面儿,伸手拉到了身边。 皇帝心一沉,太皇太后已经说出口了:“夏侯家的孙媳,老婆子自是认下,不仅要认下,还要好好护着。澜珽,你走,你立刻回建章宫去,言丫头留下 “祖母——”皇帝有点儿不大同意。 “你既然还叫老婆子一声祖母,那就得听祖母的话。老婆子一日不发话,你就一日不能将她领回去 席间用饭气氛沉重,等到用了饭后,瞧着皇帝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寿康宫,蘅言真想抱着太皇太后大哭一场。这遭罪的日子哟! ( 第36章 司寝女官: 逼迫 从吴进忠那儿打听皇帝趣事儿,一点儿都打探不到,但是从太皇太后这儿,不用蘅言问,太皇太后就同她讲了一大堆,所谓闲话家常嘛,从皇帝出生到御极,老太太讲得绘声绘色,蘅言听得也是满心欢喜。 这就是她喜欢那人,除了坐太极殿里头时庄严宝相外,还有他皇考跟前争强好胜,有他皇妣跟前孩子般撒娇。 太皇太后说得很仔细,蘅言不去打扰她,只偶尔瞧她眼色,递上一杯茶。 老太太说:“譬如拿射箭说罢。澜珽他皇考素有马上海东青称号,澜珽打小就仰慕他皇考,三岁起就跟着他皇考学骑射,十四五岁时,就已经超过他皇考了。他是兄弟辈儿里老大哥,肩上任务重,除了学骑射,还有剑术,处理政务,布置军务,样样都得他费心。就是这样繁忙,那骑射依然没有落下。这孩子,擎小就让人放心 蘅言心道这哪儿是放心,简直就是自虐到让人心肝儿疼。 又说他婚事。 “当年娶温慧,他还闹了个笑话老太太又讲起皇帝初娶皇后事儿来,温言暖语:“温慧嫁给他时候,才十四岁,正是豆蔻好年华。那时候皇帝也不过才十五岁毛头小子,正是闹腾时候。大婚那天,下着大雪,娘子送入洞房了,结果找不到郎官儿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皇考气得让封城寻他,整整寻了一天一夜,仍旧是没找到。到了第二天晚上,他自己回来了,满身酒气,不过那酒气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身胭脂水粉味儿 蘅言惊道:“这是逛勾栏院了?” “可不,”太皇太后眼中有无奈笑意,“他不喜温慧木讷,大婚之日就偷溜了出去,也不知道哪儿混了一夜,弄了个风流公子样回了王府。他皇考又气又恼,直接将他绑了送到漠北军营里去了。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等到来年冬天他回来时候,这不,可是闹了个笑话 蘅言笑道:“老祖宗先别说,容孙儿先猜猜。可是将皇后主子错认了?” “可不,”太皇太后她耳边嘀咕:“还不止如此呢——他回了王府去拜见他皇妣,瞧见他皇妣跟前儿跟了个年约十四五妙龄女子,就朝她皇妣说道‘母亲什么时候又买了个贴身丫鬟’,这当场就把温慧给说哭了 “万岁爷该不是随后又走了吧?” “还真是!”老太太神秘兮兮说道:“不过他走之前去见了老婆子,跟老婆子说这个媳妇实是难以入眼,让老婆子帮他把把关,那些勋贵世家可还有能入眼女郎没有。这一来,哀家就帮他挑了个董家姑娘,就是之妍母妃董贵妃 按照老太太这么说,大公主夏侯之妍生母董贵妃,要比皇后得宠多了。既然皇帝成婚后一直没同皇后圆房,那为什么大公主年岁要比太子小上两岁? 蘅言想不明白。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儿,神色有点儿悲哀:“可惜琼芳第一个孩儿,是个男胎,不过没生下来,就胎死月复中了 蘅言心有戚戚焉,正欲说什么,外面儿传了皇后带着各宫小主来向太皇太后请安通禀。 皇后向来是打头进来,这又瞧见蘅言偎太皇太后跟前,只觉得心里面儿实是堵得厉害。那金銮殿里九五至尊本应该是她良人,到现却成了她秦蘅言夫君。这如何能忍?每天来寿康宫里头跟老太太请安,都能瞧见她那得意笑颜。 皇后向来是个贤惠皇后。 可这事儿上,却贤惠不起来了。 当年她嫁给万岁爷时能忍了三四年才同皇帝圆房,任由董氏作威作福,她都能忍。她觉得那是女人宿命。 而今不大一样,这秦蘅言同她们后宫这群女人不一样。 不仅如此,因着秦蘅言得宠原因,姮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将来定然会威胁到太子储君之位。 皇后直愣愣朝着蘅言跪了下去。 事出突然,蘅言没能躲过去,就这么坦然受了她全礼。 她道:“言妹妹,咱们都是伺候万岁爷人,你一人独占万岁爷恩宠,可让诸位姐妹怎么活?本宫同贵妃、淑妃妹妹膝下有子,尚且有依靠,如这娴妃妹妹,如贵嫔,近来几乎未曾承宠,妹妹也是女人,怎可如此恶毒心肠?” “是呀,”董贵妃也随着皇后跪了下来:“言妹妹如今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同万岁爷那是蜜里调油。可妹妹可知姐姐们心情,”董贵妃擦了把泪,声悲切,语幽怨:“妹妹可知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 蘅言说不好意思:“贵妃主子这话说得太重,蘅言受不住。蘅言从没等过什么人,自是不知道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贵妃主子要想同人说道说道,我瞧着皇后主子刚刚说得娴妃主子和如贵嫔小主倒是不错 董贵妃被噎住,愣愣瞧着蘅言。 这宫妃里面尊贵皇后和贵妃都跪了下去,其余妃嫔是不敢站着,一个个就像是下锅饺子般,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除了有了身孕格外娇贵姮妃。 蘅言求助似朝太皇太后递了一眼。 这几天,太皇太后一直都忧心这个问题。蘅言如今身份,不尴不尬。夏侯夫人——这个夏侯氏荣耀至极称呼,搁这后宫里面儿它就行不通了。夏侯家先辈里并不是没有家主为了心爱女人而将原先侍妾原配都给了一纸休书,可这规矩,到皇帝这儿说不过去。皇帝他不仅是夏侯家家主,是整个大邺朝主心骨。后宫里这群宫妃,哪一个背后没有个稳固家族? 譬如说娴妃吧,娴妃并无子嗣,历来也不为皇帝所宠,但之所以能稳坐一宫之主位子,可不就是因为她兄长是谢凌韫么?谢氏乃是大邺开国元勋,如今谢家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皇帝能将她打入冷宫还是贬为庶民? 还有那淑妃,不仅育有二皇子子焱,她父亲是军机处重臣,叔父又得皇恩编纂史书。 太皇太后垂下了眼皮子,合了眼。 蘅言无声叹息,担心事儿,还是发生了。 这十数日留寿康宫里面儿,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同她讲历朝历代名垂青史贤惠女人事迹,甚至说到孝庄太后,万岁爷生母,自己诞下嫡长子,同先帝爷感情甚笃,可仍旧将府内伺候先帝爷小丫头抬为姨娘,也就是如今庄太妃。 太皇太后虽宠她,但她偏向,却是这大邺皇室尊严。 她同皇帝这条路,前路可真是布满荆棘。 蘅言有些疲倦,她静静望着皇后,无意识拨弄着腰间香囊,这是她发怔时常有动作:“皇后主子,”她道:“万岁爷想要什么,我左右不了。如果皇后主子觉得我宫里面儿碍眼,那不妨将我打发出宫,天下之大,总有一处我容身之地 皇后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你愿意离开万岁爷?” 蘅言没答话,只垂了眼眸。 皇后玉滟搀扶下站了起来,随后董贵妃带着众位妃嫔也站了起来。 蘅言斜眼瞟了一直沉默不语姮妃一眼,浅浅笑了:“是,我愿意离开万岁爷 太皇太后猝然抬眼,浑浊双眼充满惊疑。 “言丫头,莫要胡说 “祖母,”蘅言乖巧跪她脚步,握住她一只手,恬淡笑着:“孙儿懂得祖母苦心。万岁爷能坐上帝座,那得由多少将士鲜血铺就这条路。太极殿里御座,又是多少亡魂尸骨堆成?孙儿虽不懂什么大义,可也知道江山帝业要远远重于儿女长情 可真是个懂事孩子。早知道如此,就决计不能将她放皇帝身边儿了。 如今呢,皇帝是上了心,又要了人家清白身子,三魂丢了俩她身上,要想将她送走,谈何容易? “言丫头,”太皇太后将她揽怀里,柔声安慰她:“咱不出宫,也不争什么名分了,就安安稳稳呆祖母身边。只有哀家活着一天,就护着你一天,可好?” 蘅言轻轻摇头:“祖母,不是孙儿不应下,而是孙儿——万岁爷已经临幸了孙儿,孙儿已不是完璧之身,侍奉老祖宗跟前,这不合规矩 按照祖制,但凡是后妃跟前儿侍奉宫女,必须得是未嫁处子。那些个破了身子,是不能再近身伺候了。 太皇太后便道:“那,皇贵妃位子还空着,哀家就同皇帝商量商量,直接晋封你为皇贵妃 “老祖宗,不可皇后凄厉叫了一声,急急道:“宫女子晋封位子,得从贵人往上一级一级晋封,直接赏封副后之位皇贵妃,这有违祖制 蘅言苦笑了一声。 皇贵妃。 大邺后妃。 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 还是到了这一步。 祖制不可违。 太皇太后也不敢乱了规矩,一边心疼这个丫头,一边又得顾着皇室荣耀。 殿里面陷入死一般沉寂。 外面响起两长两短击掌声,吴进忠破铜锣般声响了起来:“万岁爷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还会不会崩溃,如果还是看不到话,一会儿我再将正文贴到这后面吧。 昨天晚上站短了管理员,但是管理员不理我qaq ———————————————————————————————————————— 正文如下: ———————————————————————————————————————— 逼迫 从吴进忠那儿打听皇帝趣事儿,一点儿都打探不到,但是从太皇太后这儿,不用蘅言问,太皇太后就同她讲了一大堆,所谓闲话家常嘛,从皇帝出生到御极,老太太讲得绘声绘色,蘅言听得也是满心欢喜。 这就是她喜欢那人,除了坐太极殿里头时庄严宝相外,还有他皇考跟前争强好胜,有他皇妣跟前孩子般撒娇。 太皇太后说得很仔细,蘅言不去打扰她,只偶尔瞧她眼色,递上一杯茶。 老太太说:“譬如拿射箭说罢。澜珽他皇考素有马上海东青称号,澜珽打小就仰慕他皇考,三岁起就跟着他皇考学骑射,十四五岁时,就已经超过他皇考了。他是兄弟辈儿里老大哥,肩上任务重,除了学骑射,还有剑术,处理政务,布置军务,样样都得他费心。就是这样繁忙,那骑射依然没有落下。这孩子,擎小就让人放心 蘅言心道这哪儿是放心,简直就是自虐到让人心肝儿疼。 又说他婚事。 “当年娶温慧,他还闹了个笑话老太太又讲起皇帝初娶皇后事儿来,温言暖语:“温慧嫁给他时候,才十四岁,正是豆蔻好年华。那时候皇帝也不过才十五岁毛头小子,正是闹腾时候。大婚那天,下着大雪,娘子送入洞房了,结果找不到郎官儿了,这可如何是好?他皇考气得让封城寻他,整整寻了一天一夜,仍旧是没找到。到了第二天晚上,他自己回来了,满身酒气,不过那酒气也掩盖不了他那一身胭脂水粉味儿 蘅言惊道:“这是逛勾栏院了?” “可不,”太皇太后眼中有无奈笑意,“他不喜温慧木讷,大婚之日就偷溜了出去,也不知道哪儿混了一夜,弄了个风流公子样回了王府。他皇考又气又恼,直接将他绑了送到漠北军营里去了。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年。等到来年冬天他回来时候,这不,可是闹了个笑话 蘅言笑道:“老祖宗先别说,容孙儿先猜猜。可是将皇后主子错认了?” “可不,”太皇太后她耳边嘀咕:“还不止如此呢——他回了王府去拜见他皇妣,瞧见他皇妣跟前儿跟了个年约十四五妙龄女子,就朝她皇妣说道‘母亲什么时候又买了个贴身丫鬟’,这当场就把温慧给说哭了 “万岁爷该不是随后又走了吧?” “还真是!”老太太神秘兮兮说道:“不过他走之前去见了老婆子,跟老婆子说这个媳妇实是难以入眼,让老婆子帮他把把关,那些勋贵世家可还有能入眼女郎没有。这一来,哀家就帮他挑了个董家姑娘,就是之妍母妃董贵妃 按照老太太这么说,大公主夏侯之妍生母董贵妃,要比皇后得宠多了。既然皇帝成婚后一直没同皇后圆房,那为什么大公主年岁要比太子小上两岁? 蘅言想不明白。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儿,神色有点儿悲哀:“可惜琼芳第一个孩儿,是个男胎,不过没生下来,就胎死月复中了 蘅言心有戚戚焉,正欲说什么,外面儿传了皇后带着各宫小主来向太皇太后请安通禀。 皇后向来是打头进来,这又瞧见蘅言偎太皇太后跟前,只觉得心里面儿实是堵得厉害。那金銮殿里九五至尊本应该是她良人,到现却成了她秦蘅言夫君。这如何能忍?每天来寿康宫里头跟老太太请安,都能瞧见她那得意笑颜。 皇后向来是个贤惠皇后。 可这事儿上,却贤惠不起来了。 当年她嫁给万岁爷时能忍了三四年才同皇帝圆房,任由董氏作威作福,她都能忍。她觉得那是女人宿命。 而今不大一样,这秦蘅言同她们后宫这群女人不一样。 不仅如此,因着秦蘅言得宠原因,姮妃肚子里那个孩子,将来定然会威胁到太子储君之位。 皇后直愣愣朝着蘅言跪了下去。 事出突然,蘅言没能躲过去,就这么坦然受了她全礼。 她道:“言妹妹,咱们都是伺候万岁爷人,你一人独占万岁爷恩宠,可让诸位姐妹怎么活?本宫同贵妃、淑妃妹妹膝下有子,尚且有依靠,如这娴妃妹妹,如贵嫔,近来几乎未曾承宠,妹妹也是女人,怎可如此恶毒心肠?” “是呀,”董贵妃也随着皇后跪了下来:“言妹妹如今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同万岁爷那是蜜里调油。可妹妹可知姐姐们心情,”董贵妃擦了把泪,声悲切,语幽怨:“妹妹可知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 蘅言说不好意思:“贵妃主子这话说得太重,蘅言受不住。蘅言从没等过什么人,自是不知道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贵妃主子要想同人说道说道,我瞧着皇后主子刚刚说得娴妃主子和如贵嫔小主倒是不错 董贵妃被噎住,愣愣瞧着蘅言。 这宫妃里面尊贵皇后和贵妃都跪了下去,其余妃嫔是不敢站着,一个个就像是下锅饺子般,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除了有了身孕格外娇贵姮妃。 蘅言求助似朝太皇太后递了一眼。 这几天,太皇太后一直都忧心这个问题。蘅言如今身份,不尴不尬。夏侯夫人——这个夏侯氏荣耀至极称呼,搁这后宫里面儿它就行不通了。夏侯家先辈里并不是没有家主为了心爱女人而将原先侍妾原配都给了一纸休书,可这规矩,到皇帝这儿说不过去。皇帝他不仅是夏侯家家主,是整个大邺朝主心骨。后宫里这群宫妃,哪一个背后没有个稳固家族? 譬如说娴妃吧,娴妃并无子嗣,历来也不为皇帝所宠,但之所以能稳坐一宫之主位子,可不就是因为她兄长是谢凌韫么?谢氏乃是大邺开国元勋,如今谢家就剩下这么一个血脉,皇帝能将她打入冷宫还是贬为庶民? 还有那淑妃,不仅育有二皇子子焱,她父亲是军机处重臣,叔父又得皇恩编纂史书。 太皇太后垂下了眼皮子,合了眼。 蘅言无声叹息,担心事儿,还是发生了。 这十数日留寿康宫里面儿,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同她讲历朝历代名垂青史贤惠女人事迹,甚至说到孝庄太后,万岁爷生母,自己诞下嫡长子,同先帝爷感情甚笃,可仍旧将府内伺候先帝爷小丫头抬为姨娘,也就是如今庄太妃。 太皇太后虽宠她,但她偏向,却是这大邺皇室尊严。 她同皇帝这条路,前路可真是布满荆棘。 蘅言有些疲倦,她静静望着皇后,无意识拨弄着腰间香囊,这是她发怔时常有动作:“皇后主子,”她道:“万岁爷想要什么,我左右不了。如果皇后主子觉得我宫里面儿碍眼,那不妨将我打发出宫,天下之大,总有一处我容身之地 皇后长舒一口气,面露喜色:“你愿意离开万岁爷?” 蘅言没答话,只垂了眼眸。 皇后玉滟搀扶下站了起来,随后董贵妃带着众位妃嫔也站了起来。 蘅言斜眼瞟了一直沉默不语姮妃一眼,浅浅笑了:“是,我愿意离开万岁爷 太皇太后猝然抬眼,浑浊双眼充满惊疑。 “言丫头,莫要胡说 “祖母,”蘅言乖巧跪她脚步,握住她一只手,恬淡笑着:“孙儿懂得祖母苦心。万岁爷能坐上帝座,那得由多少将士鲜血铺就这条路。太极殿里御座,又是多少亡魂尸骨堆成?孙儿虽不懂什么大义,可也知道江山帝业要远远重于儿女长情 可真是个懂事孩子。早知道如此,就决计不能将她放皇帝身边儿了。 如今呢,皇帝是上了心,又要了人家清白身子,三魂丢了俩她身上,要想将她送走,谈何容易? “言丫头,”太皇太后将她揽怀里,柔声安慰她:“咱不出宫,也不争什么名分了,就安安稳稳呆祖母身边。只有哀家活着一天,就护着你一天,可好?” 蘅言轻轻摇头:“祖母,不是孙儿不应下,而是孙儿——万岁爷已经临幸了孙儿,孙儿已不是完璧之身,侍奉老祖宗跟前,这不合规矩 按照祖制,但凡是后妃跟前儿侍奉宫女,必须得是未嫁处子。那些个破了身子,是不能再近身伺候了。 太皇太后便道:“那,皇贵妃位子还空着,哀家就同皇帝商量商量,直接晋封你为皇贵妃 “老祖宗,不可皇后凄厉叫了一声,急急道:“宫女子晋封位子,得从贵人往上一级一级晋封,直接赏封副后之位皇贵妃,这有违祖制 蘅言苦笑了一声。 皇贵妃。 大邺后妃。 从天黑等到天明,衾被凉薄,孤枕难眠冷冷清清。 还是到了这一步。 祖制不可违。 太皇太后也不敢乱了规矩,一边心疼这个丫头,一边又得顾着皇室荣耀。 殿里面陷入死一般沉寂。百度搜或,,,决外面响起两长两短击与阵厂口吴进忠破铜锣般声响了起来:“万岁爷驾到。 ( 第41章 司寝女官: 审讯 “玉滟是打皇后在王府时就跟在皇后身边的,对皇后的衷心,那是没的说,”皇帝扣指敲着面前的书案,似笑非笑的盯着蘅言:“朕很是好奇,你究竟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可着劲儿的撺掇皇后违抗朕的旨意硬闯建章宫?” 蘅言望着自己的指尖发怔,皇帝问她话,也不回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百度搜索4g更新更快) 皇帝咳了一声,略略提高了嗓音:“朕听说,你将朕送你的那只凤求凰的镯子赏给了姮妃?” 蘅言“嗯”了一声,踢踢桌子腿:“那镯子不是一对儿么,其中一只在皇后主子那儿,那这只我就送给姐姐了她低着头,就像做错事儿后听老师训诫的小朋友一样,甭提有多老实了:“要是万岁爷觉得不合适,我再要回来就是了 皇帝说不必:“送出去的东西焉有要回的道理?只是朕在想,你将那只象征帝后身份的镯子送给她又是何意?”不等蘅言答话,皇帝又道:“你同姮妃说,绛珠宫地儿再好,也没朝阳宫地儿好,这又是何意?” “我……我……”蘅言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我,我只是觉得绛珠宫偏居西廷一隅,忒为荒凉,而朝阳宫同建章宫呈阴阳互补日月相合之势,南北相对,正居中廷,所以——” “仅是如此吗?”皇帝沉了声,猛地站了起来,袖袍带翻了书案上的画盒,盒中名花倾国两相欢的艳图滚了出来,打着滚儿的往蘅言跟前凑。 蘅言弯腰去捡,却被皇帝斜剌里伸出的手给截住。 “朕说过,这幅画,除了朕,谁也不能看 蘅言赌气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不看就不看,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将画捡了起来,仔细擦去几乎不存在的尘土,又小心放到盒子里,盖好,齐整的放到一边儿。 这气氛实在是诡异。 皇帝“笃笃”的敲着桌案,有些着急的询问她:“你到底同玉滟说了些什么?还有那只凤求凰的镯子——你若是不喜,大可扔了,朕再寻凤血玉镯送你即是,你何必将它赏给了姮妃?那镯子意义何在,朕不说你也知道,你呀……”见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皇帝越发的无奈了,起身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叹:“什么时候,你才能放心将一切都交给朕处理,你就安心的想玩儿什么玩儿什么?” 蘅言也很苦恼:“可是这事儿,事关我的身世,我要是一点儿也不关系,那不是显得我很没心没肺么?”她捉了皇帝的指尖在手心里玩:“除了出宫,我还许她父母下半生衣食无忧 “对主子再衷心,也抵不过生身父母重要,”皇帝微微一笑:“制敌之策,在于攻敌之弱,嗯,对待玉滟这样对主子忠心不二的人,的确可以用这招他低头轻吻她,只觉得这樱唇入口,可真是滑女敕可口。 蘅言被他吻得娇喘连连,糯着嗓子求饶。 皇帝又狠狠亲了几口,这才极不情愿的放开了她:“要不是看在你身上不舒服,朕真想这会儿就要了你 蘅言捶了他几下,一跺脚跑了出去。 吴进忠躬着身子溜了进来,见皇帝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一时也不敢说什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吧,才听皇帝吩咐道:“一会儿夫人审问完玉滟,带她来见朕 建章宫这地儿,有含章殿,长生殿,长歌殿三大殿构成,其中含章殿多用做皇帝在内廷办公的地儿,一般是不让人进去的。长生殿,这是皇帝日常起居的地儿,由穿堂连接前面的无倦斋和后面的体顺堂。而长歌殿,偶作皇帝礼佛静心之所,较为冷清,一般甚少有人踏足。 不过今儿个,却是殿门大开。 皇后被带回朝阳宫后,玉滟就被带到了长歌殿里面。 丹雎扶着蘅言,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长歌殿走去,才过了殿门,就瞧见玉滟正腰身倍儿直的跪在佛像前面,虔诚的向释迦摩尼尊者礼拜。 丹雎不由得笑出声来:“背叛主子的人,居然也妄想佛祖庇佑 蘅言对这话不怎么赞同:“她乞求庇佑的,或许不是她自己个,也可能是她父母 丹雎闻言恍惚了会儿神,脸上的笑意霎然之间消失殆尽,不由自主的就红了眼眶:“素华去之前,也在念着能再见她爹娘一眼 素华那场病刚好,就被巧姑姑给拉扯起来干活了。掖庭里有干不完的活儿,主子们的衣袍,用的手纸,下等点儿的,还得伺候官房。像是素华她们这些小宫女,还得加班加点的给姑姑们做衣服补改袍子。素华身子骨虚的要命,又被巧姑姑赶着做活,这没过几天,就又病了,这次可真是药石无效,无论如何是救不过来了。 丹雎在那儿伤心,蘅言就求了皇帝,让丹雎搁在她身边儿来了。 蘅言轻轻瞥了她一眼:“宫里面儿不行哭,再难过的事儿也得搁在心里头,这要是让哪位主子小主的瞧见你红了眼,可不得立马收拾你么!” “是丹雎福福身子,沉默的跟在蘅言身边,再不敢提起素华。 玉滟拜了佛祖后,就跪在一旁候着蘅言,这瞧见丹雎扶着蘅言过来,忙扑上去,抱着蘅言的腿就哭:“夫人,夫人,您救救奴婢吧 “救?”蘅言将她带到偏殿里问话,坐在上座,笑道:“佛祖普度众生,救助世人于苦难之中,我又不是佛,如何救你?” 玉滟面色枯白,嘤嘤哭泣,但又不敢大声,伏在地上,身子颤动得厉害。 丹雎心有不忍,劝道:“想她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种背叛主子的事儿,夫人您菩萨心肠,就饶她一次,放她出宫吧 “尚仪局的姑姑,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蘅言倪了丹雎一眼,青衣双垂髻的丹雎正一脸怜惜的瞧着玉滟,这被蘅言这么训斥,忙不迭的跪下:“夫人,奴婢,奴婢……” “去外面跪着蘅言冷冷的吩咐一声,就不再理她。 玉滟再不敢有所隐瞒。 从前在掖庭的时候,丹雎可没少帮蘅言,瞧瞧今儿个这架势,她这一朝得势,立马就将昔日的那点儿恩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哎,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怎么就入了万岁爷的眼呢?玉滟想不明白,也没那个时间去想了。 不等蘅言问话,玉滟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数托出了:“奴婢不敢有所隐瞒,主子娘娘让乳娘焦氏出宫后去太师府拜见了太师大人,拜托大人探查夫人的身世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太师已经查出什么了?” 玉滟不敢说,犹犹豫豫的,“奴婢不知。这种事儿,皇后主子一般都是支开下人后询问的焦乳娘 是这样么? 蘅言蹙眉,又问:“四年前的事儿,又如何说?” 玉滟哆嗦了下,“四年前,皇后主子瞧见夫人的画像后,觉得夫人同淑阳公主颇为神似,就留了心。待到殿选前见到夫人,惊觉夫人同淑阳公主不是一般的像,就——同姮妃主子计谋。皇后主子许姮妃主子以宝亲王王妃之位,姮妃主子助皇后主子在夫人的羹汤中做些小手段 “谁?”蘅言猛地站了起来,惊道:“你刚才说,皇后许姮妃以什么位子?” 玉滟被她吓得,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忙不迭的叩头:“是宝亲王妃,宝亲王妃的位子 “宝亲王?” 蘅言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她素来以为秦姮妩的竹马是素有大邺第一才子之称的纪尧风。 但现在却意外得知,秦姮妩心心念念的那人,居然是宝亲王。 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比起问玉滟这个,她更为关心秦姮妩得知宝亲王被贬为庶民的真相后的反应——如果她私下里告诉了秦府尹,秦府尹暗中搞些什么小动作,那,皇帝那计中计谋中谋—— 蘅言急急忙忙叫了丹雎往绛珠宫走去。 “将才在玉滟那儿——” 丹雎忙笑道:“奴婢知道,夫人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那玉滟心有所惧 “那就好,”蘅言有些无奈:“对曾帮过自己的人恶言相向,实在是——” “对曾对你恩重如山的主子这么无情背叛,你还有胆说自己不敢隐瞒?”皇帝支着头拨弄手中珠串:“玉滟,你说你不知道皇后已经查出了什么?” 玉滟浑身如筛糠一般,除了嚷嚷着求饶,什么也不敢说。 “朕记得你兄长在庄亲王府上做事儿?” 玉滟将头磕得碰碰响:“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了奴婢的哥哥吧,奴婢什么都说,奴婢什么都说血泪滚了一脸,玉滟也顾不得擦:“皇后娘娘曾查出,萧从景的一位妾室,叫做覃茴音,京畿人士。而夫人的姨娘,也恰恰叫做覃茴音,也是京畿人士 皇帝呼吸微滞,“你说谁?” 玉滟语无伦次的说着:“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一丁点儿的欺瞒 皇帝手中的珠串滚落在地上,那绳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断了,圆润的檀香木竹子洒了一地。 她的姨娘,竟是先帝爷一心所念的那人。 皇帝阖了眼。 ( 第42章 司寝女官: 真假 蘅言打绛珠宫里回来时,已经孤月高悬,眼看着各宫宫门就要落锁了。 吴进忠正在长生殿门口候着,远远瞧见她,就慌忙迎了上去,不等蘅言开口询问,就已经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玉滟已经被送出宫了,是万岁爷亲自吩咐的,所以奴才也不知道被送到哪儿了。夫人离开建章宫后,万岁爷就召了玉滟在这儿问话,”吴进忠擦了把汗:“奴才搁在无倦斋外面儿听的,没听大仔细见蘅言仍不答话,吴进忠又道:“这会儿,万岁爷正在含章殿里看折子 “我知道了蘅言推开丹雎的手,让吴进忠带她下去歇着,独身一人去了含章殿。 吴进忠刚要说含章殿这地儿,内廷妃嫔不让进呢,丹雎就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谙达,将才夫人带奴婢去了姮妃主子那里,大约是知晓了些不该知晓的事儿,夫人这会儿心里面正憋着气呢,你就甭拦着啦 含章殿偏殿里,赤金九龙缠足烛台上,燃着婴儿小臂粗的泣泪烛。红烛滴泪,如美人哭泣。 蘅言其实之前也来过含章殿,还是在萧朝歌司衾的时候。不过她那个时候管敬茶,皇帝在内廷的时候,她得寸步不离的跟着,只要传茶,她就得立马端上去。 她其实不大明白,在宫里面混了这么久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宫女都要可着劲儿的往皇帝床上爬?爬上皇帝的床后,不就得被分配到各个宫殿了么?这一到各个宫殿,那不就是想见皇帝就难了?皇帝跟前这三个姑姑的位子,司寝,司衾,敬茶,司衾可能有点儿委屈,熏帐子晒褥子的,也没多长时间,可是司寝和敬茶,一个大白天的随时跟着,一个晚上替皇帝更衣,多让人羡慕啊。 她挥手止了通传的小苏拉,悄步走了进去。 皇帝正在翻看折子,也不知道又看到什么不顺心的了,地上扔了几本儿不说,御案上放的那些也是乱七八糟的。正瞧着的那本,隔了老远就能瞧见朱笔划了好几道。 啧啧!这架势,你就是一肚子火,这会儿也没那胆子开口问了。 蘅言模模鼻子,一脸无奈的站在一旁,斜眼瞟了下折子,还没瞟到,皇帝就斜了身子,好巧不巧的,遮得严严实实的。 蘅言往他跟前凑了凑,结果呢,皇帝又动了动身子。 蘅言又往他跟前凑了凑,结果,皇帝直接将折子拍在桌子上了。 可真够小心眼儿的。 “玩儿尽兴了?”皇帝瞧了眼描金珐琅西洋钟,“朕还以为,今儿个你要歇在姮妃那儿呢 蘅言还不是秦蘅言,还是赵萌萌,尤其是小学时候的赵萌萌时,曾因为晚上回家的晚,而被赵爸爸狠狠的训斥一番。当然,赵爸爸是文化人,平素最为崇尚儒雅之风,即便是训斥赵萌萌小朋友,也不会大声斥责。赵萌萌和小伙伴打了一架,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后,正在看报纸的赵爸爸笑眯眯的说:“萌萌,玩儿尽兴了?爸爸还以为,你今晚上要睡在小伙伴家里呢 蘅言低着头嘀咕道:“还真像老爷子 “是!”皇帝冷笑一声,往外走去:“朕老了,比不过纪尧风年轻有才华,同你又是青梅竹马的,是吧!” “你说昨儿晚上万岁爷歇在皇后宫里?” 玉莹点点头:“今儿早朝接万岁爷前往太极宫的龙辇,就是直接从朝阳宫抬过去的。奴婢刚才去凤翔宫给贵妃主子送东西,走到路上听皇后主子的宫人说的 姮妩有点儿不大明白:“蘅言昨儿才来问了我关于纪尧风的事儿,万岁爷当晚就去了皇后的朝阳宫?玉莹,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么?” “奴婢不懂 “纪大人当年只不过随祖父念书,他同蘅言之间,也不过就同窗了那么几年,哪儿称得上青梅竹马?好吧,就算真的是青梅竹马,万岁爷就会善罢甘休了?甭说不过是个没影子的事儿,就是蘅言已经同纪大人有了婚约,依照万岁爷对蘅言的心意,抢也得给抢过来。夏侯家的男人,只要是看上的女人,不管是明抢还是暗算,不管那女人是已婚还是未嫁,总是要得到手的。但凡是得到手的女人,哪儿就轻而易举的放了手?” “主子的意思是,万岁爷昨儿个歇在朝阳宫,是有意为之的?” 姮妩呵呵笑了:“如果本宫没算错的话,昨儿晚上,皇后主子该是在寿康宫里跪了一宿 玉莹又不明白了:“昨儿个娘娘同夫人说了些什么,竟让万岁爷气得去了朝阳宫?” 姮妩勾唇:“一个能逼秦蘅言出宫的事儿而已。哼!她算计宝亲王,把兰轩逼得走投无路,那我也让她尝尝什么是肝肠寸断的心伤!” 玉莹又迷糊了:“奴婢还是不懂,将夫人逼迫出宫,怎么就肝肠寸断了?” 姮妩捧着肚皮大笑:“心伤的人不会是她,不过是龙座上的那人罢了 玉莹吓得捂住了嘴:“啊?那万岁爷会不会怪罪秦家?”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姮妩哼道:“当年母亲逼我入宫,就已经放弃了我,我在宫里面被当做别人的影子活了这些年,如今连远远看着那人都做不到,我又何必在乎他们?呵!秦家!只要秦蘅言出了宫,只要废后,就凭我肚子里的孩子,朝阳宫,早晚有一天,得是我的 皇后只觉得浑身僵硬得厉害,平日里,她是中宫,是大邺的皇后,只有她罚人跪下的道理,岂有别人罚她跪下的说辞? “老祖宗,您就救救孙媳吧皇后舍了一身骄傲,舍了窦氏嫡长女的尊贵,舍了中宫皇后的荣耀,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跪在太皇太后脚步求助。 太皇太后抬抬眼皮子,示意素满扶她起来。 “也甭求哀家啦,皇帝这废后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太皇太后好心提点她:“这倒也不能怪你,你素来幽居深宫,对庙堂之事一窍不通,自然也不懂帝王之心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人的。 皇后红了脸:“老祖宗教训的是,孙媳向来愚昧 “愚昧?”太皇太后笑了:“温慧,事到如今,你还以为,皇帝要废后,只是因为你不如言丫头聪慧?” 皇后怔了怔,“万岁爷嫌弃臣妾愚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甭说有小言这么个聪慧的在眼前,就是从前在王府时,琼芳不也比臣妾聪慧么?后来又有姮妃,娴妃……” 她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太皇太后却连同她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窦氏是大邺的第一个皇后,没想到竟然这么没脑子。 聪慧?皇后只需要管好后宫就成,要那么聪慧做什么?都到这个点儿了,她竟然还以为皇帝只是嫌弃她不够聪慧! 终于絮叨完了,太皇太后朝崔吉祥摆摆手:“送皇后主子回去吧 皇后惊恐不已:“老祖宗……” 崔吉祥在那边说道:“老祖宗,夫人求见 “叫她进来 皇后一听说蘅言到了,立马咬着牙恨道:“也不知道给万岁爷灌了什么**汤,让万岁爷竟然为了她,连祖宗规矩都不要了!” “小崔,送你们皇后主子回去吧 蘅言同皇后错身而过,谁也没理谁。这倒不是蘅言瞧不惯她,主要是蘅言这会儿三魂七魄都处在离体的状态,甭说是她打身边过了,就是秦姮妩这会儿过去,她也只当没看见。 她这边一到太皇太后跟前,什么也没说,直接给太皇太后跪下了。太皇太后瞧势头不对,忙吩咐素满:“都先下去 “老祖宗,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求老祖宗教教奴婢吧 “这是怎么了,赶紧的,起来太皇太后伸手虚扶她:“这不是昨儿个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儿个就出了事儿了?” 蘅言叹了口气,半晌,才将昨儿个在姮妩那儿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大惊:“你说你姨娘姓覃?” 这不是作孽么!刚送走一个前朝公主,这又引来个前朝郡主! “奴婢昨儿在将绛珠宫里询问了姮妃主子,她告诉奴婢,当年先帝爷将姨娘送到萧从景那儿后,萧从景担心姨娘是先帝爷送去的奸细,在姨娘初有身孕后,就将姨娘送到了秦家,而彼时,秦家还有个姓覃的姨娘,那个是奴婢的姨娘的妹妹。为了不让先帝爷起疑心,秦家就将小覃氏送到了萧从景府中 蘅言瞧太皇太后神色不大对,心里面越发的着急了。 秦姮妩说,皇后知道这事儿,那玉滟肯定也得知道这事儿。玉滟要是知道,昨儿个万岁爷那么逼迫她,想必万岁爷也得知道了。还有那什么纪尧风,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扯上纪尧风了? 她昨儿个给他解释了那么久,他不听,三更半夜的去了朝阳宫。 呵! 生气了是吧? 不理她是吧? 谁怕谁啊? 太皇太后阖眼想了半晌,才幽幽说道:“你先回去等着,不出三日,哀家送你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哭成狗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022:10:21 o(n_n)o谢谢 ( 第43章 司寝女官: 出宫 果然不到三天,太皇太后就给蘅言传了话过来,说是让蘅言准备一番,待第二天庄太妃婆媳来宫里头拜见太皇太后的时候,让蘅言跟着她们的肩舆出去。 到了这个点儿,蘅言倒是有点儿舍不得那人了。 那人。 最初的时候,那人是高坐帝座,只能远远望着的至尊之人。 后来,那人是看不惯她,不折磨她就心情不爽的至恶之人。 再后来,那人是宠她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头的至爱之人。 及至最终,那人是恨她疏远她,看见她都厌恶的至冷之人。 及至临走前的晚上,眼瞧着都到就寝的时候了,皇帝还在含章殿里挑灯批阅折子——可真够不要命的——蘅言这么想着,却还是身不由己的去了含章殿里。 皇帝听见动静,抬抬眼皮子,随即低了头。 蘅言苦笑一声,过去将他手里倒拿的折子给放到书案上:“该歇着了 皇帝有点儿尴尬,故作一副不欲见她的冷嘲样来:“朕该不该歇着,也是你能置喙的?” 何必呢? 蘅言没可奈何。 “既然万岁爷不愿歇着,奴婢自是不能强求,只是,奴婢还想问问万岁爷些事儿她蹲下 第44章4 司寝女官: 横云 御驾出宫,还是带着个妃嫔出去,这一出,可又引起了一场大风波。 先是后宫里头,皇后不说了,已被禁足,万岁爷废后之心昭然若揭,早就没人在乎中宫在想什么。然后是仅次于皇后的董贵妃,虽素来稳重,可知道万岁爷带着秦姮妩去秦府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摔碎了只甜白釉暗花云龙纹梨式壶。再者有淑妃,听了这个消息,多吃了碗饭。其余妃嫔,恩宠位次皆不如姮妃,倒也只是暗自神伤罢了。 马车出了重华门,往东拐,朝荷花里胡同行去。 皇帝盘膝坐在车子里,端端正正的,闭着眼,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姮妩原先是坐在他跟前儿的,结果刚出重华门,就听见皇帝说:“越发没规矩了,朕身边儿也能坐?” 姮妩不知道哪儿错了,赶紧的跪坐在一旁,可她这不是有身孕么,平时也挺娇惯自己个的,这一跪坐,立马觉得腿脚酸麻。 她叹了口气,怅然道:“可怜奴婢月复中孩儿,一出生就失了宠 皇帝仍旧闭着眼,冷冷淡淡的答她话:“孩子的生母不论是谁,他父亲终归是朕。朕的孩子,自当一视同仁,你无须担心 姮妩低低垂着头,是往日她同皇帝撒娇时的痴娇模样:“万岁爷仁慈,自是对孩子宠爱。可这孩子一出生,就有了失宠的娘,在诸位兄弟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呵——”皇帝却赫然笑出声来,“你的意思是,因你失宠,你就不愿留下月复中胎儿?” 他既然都点破了,姮妩自然也没那个必要同他周旋,便冷了脸,沉了声:“万岁爷果真是目光如炬。这孩子,既然一出生就注定爹不疼娘失宠,那又何须让他生下来?” “朕倒是不知道,你们秦家的女儿,都有这种决然的性格。要是一颗心在一个人身上,就会如同飞蛾扑火,死不足惜。要是一颗心不在这个人身上吧,就冷心冷肺的折身离开,一点儿念想都不留皇帝想起那个出宫时,听到自己要带姮妩出宫,连一句话都没问李全的小姑娘,真是恨死了秦家女儿的这种性格。 打皇帝说要带她回秦府,姮妩对皇帝的那点儿奢望就已经消失殆尽了。这会儿再说话,也抱着一颗大不了要命一条的心思,说什么都直白了。 她自起身靠在车厢一角,清冷的目光满是嘲讽,对皇帝,也对她自己个:“秦家女儿如何,万岁爷所知的,不就有两个么!当年宝亲王为了萧朝歌弃我于不顾,我便断了自己所有后路入了宫。♀如今万岁爷为了你的江山大业弃蘅言于不顾——依照奴婢对她的了解,她这次一出宫,怕是今后再不会入宫了。呵呵!纵然万岁爷拥有雄兵百万,能够称霸中原,可在这儿女情长上,同奴婢倒也没什么区别 当年,秦姮妩才名冠京都,多少豪门子弟争相求娶,无奈佳人就一颗心在那个放荡不羁的宝亲王身上了。一开始,兰轩倒也是动了非卿不娶的心思的,无奈后来,一趟南下,遇见萧朝歌,这事儿么,就有了转变。 萧朝歌的存在,就能印证当初先帝爷为王爷时,世子位是他夏侯兰轩的,而不是如今高坐帝座的夏侯澜珽的。 兰轩打小就忿忿不平的,就是他同自己的哥子一样爹妈,可为什么命途差别那么大。他从小就只有个混世魔王的称号,想要随先帝爷出征,然后就被太皇太后还有先太后给拦了下来,而他哥子就能跟着他爹到处耍威风。 鸣曦帝时,淑阳公主萧朝歌被赐婚给了当今圣上,后来经过兰轩不屑的“努力”,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赐给了兰轩。 大邺建国多年后,终于能再见到萧朝歌,依照兰轩对自己哥子的深深怨念,哪儿有不赶紧将萧朝歌弄到手的道理?何况,自己哥子一见萧朝歌,二话不说就要拆散他俩的那种龌龊做法,更是坚定了兰轩一定要得到萧朝歌的心思。 起了这个心思,那佳人之于他,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秦家女儿够烈性,君若无心我便休。选秀,入宫,决然离他而去,哪怕那个人从此以后成为她午夜梦回再也忘却不了执念。 姮妩觉得蘅言同自己也是差不离的。 蘅言是看着软乎,容易让人拿捏,可是吧,你要是同她处久了,就会发现,这姑娘,实在不是什么良善角儿。不说别的,就皇后这事儿,要不是她时不时的做些小动作,皇帝会那么快废后?当年皇后害得她选秀不成反而成了掖庭局里最下等的宫女,她不是隐隐忍忍,这一等到了有机会,就立马报复? 可真是个小心眼儿的坏姑娘。 如今皇帝不但怀疑她,还当着她的面儿带自己出宫省亲,得了,你瞧瞧将这姑娘伤的,她要是能轻易答应皇帝再回宫,她秦姮妩仨字倒着写。 她瞧皇帝脸色铁青,心里面儿有得逞的快意,又出言冷嘲热讽的:“万岁爷向负,以为自己够了解那个小丫头,可万岁爷,那个小姑娘又不傻,您当真对她了解的一清二楚么?不说别的,就是今儿个她求太皇太后允她出宫,难不成万岁爷以为她真的是求无可求,只能求太皇太后助她?” 皇帝终于睁开眼瞧她。 “除了老祖宗,难不成还有人能帮她?”他冷冷清清的讥诮她:“你以为你聪明,难不成别人都愚笨?” “奴婢不敢姮妩低眉顺眼的笑着:“奴婢再聪明,也比不过万岁爷,甚至比不过蘅言。可奴婢同蘅言,自幼一起长大,总要比万岁爷了解她。她求老祖宗帮她出宫,不过是彻底断了同后宫的那点子牵扯。万岁爷虽然知道庄太妃带她出了宫,可万岁爷却不知道她出宫后将会去哪儿 皇帝又阖了眼。 姮妩对他的漠视不甚在意,自顾自说道:“李全在宫门口撞见庄太妃身边多了个丫鬟,万岁爷才得知蘅言出了宫,随后才想起去秦府询问蘅言身世的真相。可万岁爷不觉得,为时已晚么?” 如果蘅言出宫这事儿不是皇帝默许的话,秦姮妩这一番分析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皇帝不答话了。 外面赶车的小苏拉轻轻“吁”了一声,秦府已经到了。 圣元帝御极十年,从没到过哪家臣子府上去,这今儿个特地摆驾秦府,可真是让秦府蓬荜生辉的。 秦世婴带了家中一众人,皆是着朝服盛装迎皇帝銮驾。 随行的御林军早就将秦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帝先行下了马车,在众人的跪拜声中,亲自扶了秦姮妩下车。 秦世婴同秦夫人心中窃喜,想着都传言秦家女儿圣宠无双,原先还觉得是谣言,今儿这一瞧,啧啧,这等恩宠,岂是一般女儿家能承受住的? 皇帝别有深意的瞧了秦姮妩一眼,然后就带了秦世婴去了书房。姮妩苦笑一声,同秦夫人去了厢房。 秦夫人年愈四旬,白净面皮,穿一身竹青色及膝对襟缠枝玉兰花的春衫,淡黄镶竹青边的马面裙,一双妙目顾盼生姿。她年轻时长得娇艳,这都到了中年,容颜倒还是一如当年,同姮妩走到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妹二人呢。 到了厢房后,姮妩便屏退了随侍的宫人,只留母女二人,才不顾身份的扑到秦夫人怀中,如同幼时般在母亲怀中大哭起来。 秦夫人不劝她,亦不说话,等她哭闹够了,才传了人进来,替她洗了脸,又上了妆,这才同她开始叙话。 秦夫人是南边儿人,说话带着股子吴侬软语的优雅。她说话不急不慢,瞧姮妩这个架势,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了,便说道:“当年母亲要你入宫,确实有不对的地儿,但你也得记住,你是咱们秦家的人,身负秦家满门的荣耀与责任,能入宫得宠,对秦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那娘就可以不顾女儿的幸福?” 秦夫人笑笑,亲自给她端了茶水:“阿妩,母亲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只有姨娘才叫娘,母亲是嫡妻,你只能称母亲 姮妩咬着唇,悲怆出声:“这么多年了,母亲还是将嫡庶名分看得这么重么?那母亲有没有想过,女儿如今在宫里面,再怎么得宠,不还是个妾么?甚至,若非肚子里的皇种,连个妾室都不算,顶多算是个媵妾 秦夫人不甚在意,依旧说的云淡风轻:“皇妾再卑贱,也比大门大户嫡妻尊贵。阿妩,你如今已经贵为一宫之主,待日后产下皇子,定然会再晋为贵妃。万岁爷如今又独宠你,你只要贤惠点儿,对他体贴着点儿,还怕你下半生日子不好过么?” “母亲!”姮妩悚然一惊,大声道:“一宫之主?母亲要是知道女儿这一宫之主的位分是怎么来的,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她恨恨的说道:“女儿一入宫就是贵人,侍寝一次就晋为嫔,可这个嫔,三年都没再晋过位分。直到去冬,女儿撺掇皇后主子将蘅言给弄到万岁爷跟前儿,这不,蘅言陪着他出了宫一趟,回来女儿就被晋为贵嫔。还有这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不是蘅言假传万岁爷的旨意让女儿留下龙精,女儿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秦夫人脸上的血色一瞬消失,变得惨白,她怔怔问姮妩:“你说,言姐儿,她得了君恩?” “是啊,”姮妩自嘲道:“女儿才知道,当年万岁爷留女儿的牌子,不过是因为女儿长得像她罢了,亏得女儿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像淑阳公主。还有女儿这个‘姮’字,万岁爷可真是用心良苦。一来,这个赏封的‘姮’用来告诉众人,他再宠女儿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他对萧朝歌本也没那什么爱慕之情,二来么,这个字也时时刻刻告诉女儿,女儿不过是蘅言的影子罢了。如今秦蘅言终于到了他跟前儿,那不是巴心巴肺的宠着疼着,为了她,连祖宗的规矩都不要了。国不可有二后,那他就将后宫视若无睹,将夏侯这样荣耀的姓氏冠以他心爱的女人身上。甚至是今儿个,他堂而皇之的来秦府,也不过是为了询问蘅言的身世 “都这么多年了,那个女人都死在我手中这么多年了,这报应,竟然要我的女儿来还……”秦夫人踉跄起身,望着院子里的蔷薇发怔:“覃容音还真是阴魂不散!” “母亲!”姮妩唤她:“母亲还记得容姨娘当年有个姐妹,是萧从景的妾室,叫做覃茴音的?” “怎么会不记得?”秦夫人笑笑:“她不愿委身萧从景,服毒自尽。萧从景唯恐先帝爷知道后生什么异端,就假传他担心覃茴音是奸细,所以将她送到了秦府。也就巧了,容姨娘才入秦府,这一来,还真是将所有人都唬住了。甚至是你父亲——当年覃容音被纳为妾室是我的主意,你父亲都不明晓内理。后来我设计让覃容音早产,让你父亲误以为蘅言是萧从景的孽种。呵!要不然你父亲的庶子庶女中,何故他唯独对这个最为冷淡,甚至是她入了掖庭,你父亲都不闻不问?” 姮妩魂儿散了般的呆住了,良久,才喃喃说:“母亲,你竟然也瞒着我呢!” 不等秦夫人答话,外面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响:“贱妇!你竟做下这样狠毒之事!” 秦大人破门而入,顾不得皇帝还在门口,一把抓住秦夫人的衣领,上去就是一巴掌。 皇帝不劝不拦,笑意恬淡,见秦夫人对秦世婴又抓又挠的,他笑道:“没想到秦家竟也如此有趣 姮妩早吓得软着腿跪在地上。 打下父亲都是儒雅温和的形象,几时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 一直到御驾回宫,秦姮妩还没缓过神儿来。 皇帝斜靠在软垫上,眯着眼瞧她,不悲不喜的说着:“朕听说,纪尧风当年曾心许才名满京华的秦氏女,常常写了信托蘅言代为传送,不过后来秦氏女对兰轩芳心暗许,蘅言还在纪尧风得知真相的晚上陪纪尧风喝了一晚上酒,第二天被你祖父罚跪祠堂,是也不是?” “万岁爷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了,又何必问奴婢?”姮妩这会儿恨不得将蘅言撕烂了,她狠毒的笑着:“自打那晚上月下饮酒,蘅言就同纪大人两情相悦了,要不是后来被迫入宫,说不定现在同纪大人膝下都有孩儿了 “是么,”皇帝浑不在意的笑笑:“那你知不知道,纪尧风不止一次的上折子请朕将蘅言赐他完婚?” 姮妩大睁了眼,惊恐而又不解:“万岁爷你早就知道——那还——” 皇帝朗声大笑:“朕原先并不知道蘅言就是那个选秀时被朕留了牌子还敢逃出殿的秀女——朕只是好奇,能让清高孤傲的纪大才子倾心的姑娘究竟是怎样的风骨玉质。只是没想到,朕竟也折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皇帝竟有些慨然。 恐惧如同洪水,几乎要将姮妩淹没,她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么蘅言出宫的事儿,万岁爷早就知道。不!甚至是,万岁爷有意为之?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