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芒》 第一章 黑家有纨绔 川十四城-长阳街上,黑家大少黑大虎轻甩着一把镀金折扇,迈着轻浮大步,信步于路zhongyāng。而平ri里几个点头哈腰的家奴,此时跟着黑家大少出了门,似是成了jing的恶狼,跟在主子身后,别提多威风了,毫不忌惮地朝着周围的人呲着牙。 城中人人尽知,这黑家少爷平ri在他爹黑丈虎面前似是只羊羔,但只要这黑家老爷一出城,这黑少爷就立马扒了羊皮,带着一帮子家奴在城中横行如蟹,但横行归横行,却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缺德事。大家都估模着是黑老爷平ri在家中对儿子家教甚严,即便这出了城,仍是余威尚存,让这黑少爷不敢造次,只得在这街上装装痞样子,过过干瘾。 “黑皮啊,上次我和你说的那姑娘找着了吗?”黑大虎懒洋洋地开了口。身后一瘦不拉几的家奴快步上前,也就两步距离,从“恶狼”走成了“家犬”。 “少爷,这几天我带着兄弟们一直在城里转悠呢,可……可实在是找不着您说的那姑娘啊,您就说那姑娘的特征是貌若天仙,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这哪那么好找……” “放屁!”黑大虎气急,一收扇子,朝着黑皮脑袋上就是一下: “一帮子废物,这么多人,找个姑娘找不到,要不是上回我爹在我身边,我早就跳下车能逮着那姑娘了,还用你们在这替少爷我解相思之苦?滚,都给少爷我滚……”一帮家奴给主子骂地不敢抬头,主子话上是叫他们滚了,可谁还真敢走啊,顶多是后退了几步,离着少爷的距离又远了些。 “你给我回来”黑大虎朝着正转身准备‘滚’的黑皮就是一记平沙落雁脚,黑皮顺理成章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黑皮赶忙扑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委屈道: “少爷!老爷说了,不准体罚奴才,奴才……也是有尊严的!” “哟!还尊严?好,尊严是吧,少爷我就给你尊严,说说吧,你这几ri都到哪转悠找我那姑娘啊?” 见少爷态度转暖,黑皮忙上前嬉笑道: “其实也没去很多地方,也就那个……风月楼啊、轻纱阁啊、小月天啊……去找了找……” 没等黑皮说完,黑大虎的折扇又横劈了下来 “尊严啊……体罚啊……风月楼啊……轻纱阁啊……小月天啊……”黑大虎一词一打,打得黑皮连连求饶。 “少爷我都没怎么去过的风月场子,你倒是带人转遍了啊!还找人,帮少爷我找姑娘,你是找乐子吧?……”黑大虎越想越气,这奴才假借找人之名把城中的风月场逛了个遍还敢和他提“尊严”。 “尊你个大爷!”黑大虎说着又想给黑皮一脚,却邹然发现这右脚无论如何也抬不动了,黑大虎低头一看脚,顿时吓了一跳,小腿上挂了一团脏不拉几的东西! “哇!!啥玩意?”黑家大公子奋力想甩掉腿上忽现的“玩意”,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怎么甩都甩不掉,身后的家奴也都是一惊,突然跳出来的啥东西挂在了自家主子身上,赶忙上前帮忙,“马屁”这种东西,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少爷莫惊,我来!”黑皮一阵助跑就要对着黑大少小腿上的不明物体一个飞身踢。 “慢着!”黑大少蹬了半天腿,气喘连连,却见这东西也不挠他也不咬他,慢慢放开胆子,弯下腰细看起来。 一双水灵灵的、惊恐的大眼睛就这么突然出现和黑大少四目相对。 “我擦!啥玩意?还带眼睛?”黑大少被吓得小腿直抽筋,再挪不动半步。几个下人也是吓得连连后退。 “九两饿…九两饿…”黑乎乎的东西竟然开口说话道,哭腔一现,黑大少立马察觉,这不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声音么,再瞅瞅那大眼睛,原来这团脏不拉几的东西就是个六七岁的小孩正四肢环抱——章鱼锁,锁住了黑大少爷的腿,这小丫头头发蓬乱得跟个要饭的似的,不,就是个要饭的!但身上的几件衣服脏的怕是连要饭得都得嫌弃几分,脸上除了眼睛以外,实在找不出还有干净的地方来,整个就像刚从煤灰堆里爬出来似的。 黑大少看清事情,总算稳住了小腿肚子,心中不由一阵憋屈,堂堂一家大少,被个丫头片子吓尿了,这火气压不住得往上冲。 “还不上来把这丫头片子给拉下去!”黑大少朝着黑皮干吼道。黑皮被这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一愣愣得,被少爷一骂,也看清了实情,赶忙上前帮忙。 “少爷,您没事吧?” “费什么话,赶紧的!”黑大少就是一折扇敲在黑皮后脑勺,这小丫头实在是脏的太罕见了,自己这娇贵的身子,实在是看一眼,眼睛都得洗上好几遍!黑大少上半身连连向后摆,不愿多看这脏死的小丫头一眼,一边催促黑皮把这丫头从自己脚上弄下去! 黑皮嫌恶得看了眼小丫头,撩了撩袖管,只好上前动手要将小丫头抱下来,谁知那小女孩死活不松手,一个劲得抱着黑大少的小腿肚子不放,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冒水雾。 “嗯嗯……九两饿……呜呜……九两额……九两想吃饭,九两就吃半碗……呜呜呜……” 一顿粗喘气,依然没成功的黑皮有些惊讶得看了看这小丫头。 “哟呵!你个小丫头片子,欺负我家少爷,还敢不下来,你家黑皮叔不给你来点猛地你还不知道你黑皮叔练……” “费什么话,你丫费什么话!”黑家大少此时已经坐在地上了,抬起闲置的右脚朝着黑皮就是一顿猛踹:“一个丫头片子你弄不下来!你个废物…你个废物…” “少爷,给饭,就半碗,九两饿……呜呜”小女孩时不时传出点呜咽抽泣声。 黑皮又是一顿折腾,硬是没把这小丫头从黑大少身上弄下来,其他几个下人早就围成个圈,把黑大少和黑皮围在里面,这大街上要是少爷让人看了笑话,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诶哟喂,我说小姑nǎinǎi,您行行好,从我家少爷身上下去吧,你看你这一直死抱着也不是办法啊,可把我老黑累坏了!……”黑皮一坐在地上,对着小女孩进行着软化攻击,谁知小丫头压根不理他,一个劲地盯着黑大少,嘴里不停呜咽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此时的黑大少也早已没了力气,躺在地上,也懒得骂黑皮了,看了看小丫头,一双雾气弥漫的大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还好意思哭!这叫什么事,向来都是少爷我欺负别人,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还拿你没办法了事吧,你还好意思委屈?黑皮,给我打!” “少爷?这不好吧?……就这一小丫头片子,老爷交代您要再闹点事,我饭碗不保啊……” “就这一个小要饭的,有什么呀?我又不叫你把她打死,弄下来你才没事,你要是弄不下来,别等着我爹了,少爷我,就要你好看!” 黑皮皱了皱眉头,一狠心,举起拳头就要砸去。只听一清亮怒童音: “谁敢动我媳妇儿!” 第二章 小九你好,小六你好 “谁敢动我媳妇儿?” 黑家大少与黑皮一抬头,一只沾满了泥巴的鞋底同时在他们瞳孔中不停放大,接着,就是响彻长阳街的两声痛苦的惨叫。 “哎哟!”“诶哟!” “谁敢踩老子?” 周围一圈下人忙扶起倒地的黑皮与黑大少爷,当发现后者二人脸上鲜明的鞋底印时,一帮下人忙蹙起眉头,焦急不安道: “少爷,黑哥,你们这是怎么了?谁把您俩给踩了?” 缓过神来的黑皮,顾不得擦脸上的鞋印子,挣开另一家丁的手,扑到黑大少身旁嚎道: “少爷,您没事吧?小的该死,没护得少爷周全!” 听得黑皮一记响亮的马后炮,黑大少朝着黑皮就是一记蹬腿,蹬得黑皮人仰马翻。 “放……放屁!你丫的才不周全呢,诶哟……” 黑皮似是丝毫不在乎这记蹬腿,连扑带爬到黑大少身旁,道: “是是是,小的狗嘴小的狗嘴,少爷万福……” “福你nǎinǎi个脚后跟,还不赶紧把踩我的王八犊子给找出来,还在这磨叽什么!”黑大少冲着周身的家丁吼道,脸上的鞋印倒是擦得差不多了,却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子,由此可想见刚才那脚力道十足。 黑皮见势,同时也是一震身板,冲着身边的家丁吼道: “就是,一帮子白痴,守在旁边还让人把少爷俊脸给沓了!” “黑哥,刚就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哪蹿出来一小子,直接冲进来,一转头就不见了,兄弟们没拦住没办法啊……”一满脸拉碴胡子的家丁蹙着眉头委屈道。 “没拦住还不赶紧去找!”黑皮挺着小身板冲着那家丁上就是一横腿…… …… 似是一帮主仆都是没注意到,刚才忙乎半ri,挂在黑大少小腿上的小乞丐在这惊乱中也是不见了。 …… 川十四城,位于国之东南处,伊水而建,水名川江,江边有山,连绵起伏,不知深处,人言山中有仙,于高锦年间显过真迹。 想那ri,霞光仙云遮不住樊光真火,接连十四ri不曾衰竭,城中人人跪拜,口喊虔音,故此城改名川十四城,以念此间! 故城中有一不成文的规矩,家中孩童从小就记一规矩: 川江不可渡,山中不可去! 此后,便真再无人无故进山。便是那河,也很少有人胡乱去渡。 十四城外数里,城中黑家大少被袭不多时,三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踏着林中小路,朝着江边走去。 三者两前一后,行得有条不紊,看前头领路的小童,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身边跟着一只灰毛白间的鸭子,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生的清灵秀气,头上扎个小髻,腰间夹着张黄符,背上背着一个长竹筒子,若非竹筒斜着,看长度,是要比那孩童还要高上数尺,孩童脸上挂着微笑,眉宇间透着英气,便是个男孩。 后方几尺开外,一个脏不溜秋的小乞丐默默地啃着手中的白馒头,瞧他蓬头垢面,一双小脚套着双破的不能再破的小布鞋,衣服尽是补丁补着补丁。一双大眼睛盯着前头一摇一摆极有规律的鸭,似是出了神,但嘴又不忘一口口地啃着白馒头,一会功夫,手中的馒头便剩下半个,小乞丐怔了怔,蹙了蹙眉,停下吃食,脏兮兮的小手伸进怀中,掏出一张不算脏的油黄纸,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包进纸中,看了眼身前的孩童,将纸团揣进怀中。眉眼间露一丝娇气,便是个女孩。 “小媳妇,怎么不吃了?”小童转过身,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小乞丐,声音满是稚气“吃饱了?” 小乞丐怔了怔,停下脚步,小手隔着衣裳护着怀中的纸团,同样稚气答道: “没饱呢。” 小童挠了挠头,看了眼身旁的鸭子,刚想说话,只听得小乞丐又说道: “城中九两答应过黑少爷,就吃半碗饭,你这半个大白馒头刚好抵得上半碗饭,所以九两不吃了。” 小童有些好笑,刚想说话,又听得小乞丐说道: “你为啥叫九两小媳妇?娘说九两还小,姑娘家不准瞎闹!” “这馒头是我花两个铜板买的,和那啥黑家大傻子有何关系,你答应过他只吃半碗饭,关我这馒头甚事?至于叫你小媳妇……”小童似是有些难为情地又挠了挠头,道: “师父有ri骂我四哥说‘连个媳妇都抢不来!,老六都比你有本事’,后来我四哥不服,就得空罚了我两ri劈柴,我今ri出来便带个小媳妇回去,叫他开开眼,师父老人家说的是对的!” 小乞丐认真地点了点头,似是又有些为难,道: “娘说九两还小,不能胡闹瞎折腾!” 小童听得有些犯难,似乎到手的媳妇要飞了,道: “那你娘呢?” “前年死了” “你家还有人吗?” “还有九两自己!” “那你可自己做主了?” 听到这,小乞丐似是又有些犯难,蹙着眉头想了想: “做主是何意思?” 小童急忙道: “就是你爱怎样便怎样!” “那剩下的半个馒头?……”小乞丐有些犹豫地问道。 “自然是你自己处置,蘸着酱吃,掰着吃,咬着吃,拌菜吃,你爱怎解决就如何解决!”小童爽快道。 小乞丐眉头一展,有些兴奋: “那九两就给自己做主了,那给你做媳妇就不算是胡闹了吧?” 小童挺了挺胸,眉宇挑起道: “那是自然。” “那这半个馒头九两想着明ri再吃,成吗?” “你说成便成!” …… 两小童边说着半个馒头,又向江边走去。 “娘说订了亲便要叫相公” “这怕是不成,师父还没见过,还不算定亲!” “那我称你什么?” “我还未能远行,师父还未赐名,但在家中排行第六,家中都叫我小六,你也可如此称呼!小媳妇你又姓甚?” “娘说生我时,我落地只有九两 ,便叫我九两,说是好养,但不姓九,不知姓甚。” “小九你好” “小六你好” “我们此时去哪?” 小童子笑了笑,道: “山中。” 第四章 一走马,二观花 九两眼中异彩连连,小嘴微张,却始终未问出什么问题。 这倒是引来小六有些诧异,问道: “这等奇事,不想问些什么?” 九两瞪着一双大眼睛,反问道: “问什么?” 小六一愣,心想:是啊,问什么?有什么可问,难不成要学着小人书中的那些个傻帽抱着自个儿的腿狂摇问‘怎么做到的’?再说了,就是问了,自己这半吊子能解释得清楚么。再抬眼看一眼身前大眼睛的主人,小六心中又暗想道:不愧是自己看上的媳妇,就是和凡人不一样。 九两略一思忖,又说到: “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说,山中不可去。娘还说,这山里,要么是仙,要不是妖,小六你既然带我进山,你要么是仙,要么是妖,这渡个河理应这般奇特,所以我便不问!” “没想到你想的这般通透”小六夸赞道。 九两又有些难为情,道: “乞丐当久了,有些事就往简单了想,少想点,少问点,少费些脑子不容易饿!”说完,又低头去看鞋尖上露出的脚趾。 听得这话,小六一摆小手,本身一副寒酸的小童子的样子竟生出一丝豪气。 “以后少提乞丐二字,不是我瞧不起乞丐,你虽还不是我媳妇,但也算半个了,我家中虽不富饶,但也不是普通人家,自家媳妇都吃不饱,我还不给几位兄长笑死,就是我答应,师父也不答应,家中鱼肉不多,粗粮每年还是会剩下不少,饿不着便不算乞丐”说完,也不管其他,拉起九两的小手,便朝着山中走去,草芒摇着鸭,极有节奏地跟上。 谁也不知,这两个岁数加起来也不过三手之数的孩童,在凡人眼中会显得多奇怪。一个是在山中长大的童子,一个是幼年丧母的小乞丐,就在今ri,前者捡到了后者,不对,前者救下了后者,也不对(对黑大少来说,还不知道谁欺负了谁呢!)……前者遇到了后者,半个馒头便订了亲,若是给说书先生听了去,怕是又是一段啼笑皆非的故事。 九两默默地让小六拉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小手,走向山中。 …… 远远地偏了大路。不多时,二人一鸭穿过一片红杉林 …… 一片小竹林 …… 便来到一条山涧旁。 山中宁静,只有微风扶竹叶,溪流饮歌的声音,小六停了停脚步,对着九两说道: “此间离那川江不过几里的路,你要熟记,不然以后要是出去又不记得路,便是麻烦地很,此处便是我家山门所在,这水涧听师傅说是我家山门一阵,有缘者进,无缘者拒,待会我们过涧,需踩着上头几块石头过去,你要跟紧我,记着我踩得石头的顺序。” “好”九两答道,虽然答得痛快,可九两还是想不通很多事情,何为山门?何为阵? 但她相信,小六会给她解释的。 “莽子,你先回去吧,记着别让师父瞅见,我带着小九随后跟上”小六对着鸭子说道。 “嘎,嘎嘎”鸭子摇着,便先过了山涧。 九两有些疑惑: “不是说要踩着石头过么?草莽怎么淌着水便过去了?” “我说了,是有缘人进,那鸭子又不是人,自然随意进出”小六答道。 “那为何我们还要踩着石头进,这不是得看是否有缘?无缘怕是怎么都进不了吧……”九两问道。 小六低头思忖了一会,答道: “我自小便在家中来回进出,自是有缘人,你今ri与我相识,自是与我有缘,也便是和这山涧有缘,这才可得知那进出之法,所以还是:有缘者入。你说是否有理?” “有些牵强!”九两答道。 “诶……反正就是这个道理,回去再问问师傅,我们先过吧”小六领着九两便上了一块恰好能入脚的石块。 “一平二进再入,门庭当现,四走马,五观花,皆是镜花水月,稀松平常……”小六踩着顺序踏石,口中念念有词,九两紧随其后,认真地踩着涧石,几息便过了山涧。 “好了,这便过来了”二人到了山涧另一头,显出一个竹林坡来“上了这坡,再过片桃林便到家了”小六显得很开心。 二小童沿着竹叶铺出的小路,上了坡,一颗大樟树便歪歪扭扭地立在坡顶路旁,此树枝繁叶茂,树体粗壮无比,遮住了晚霞,剩下遍地碎光。 九两眼中异彩连连,自小便不曾到过山中,头一次来便见着这些颇有意境的山景,自是有些兴奋有些紧张,虽然她不懂何为意境。 沿着桃林小道走了没多时,九两便听着有人声传来: “句中词,酒中词,霞光破障,落叶有飘忽,吾辈即是酒中人,饮酒盗词于此间,嬉尽天下无知,又有谁知……”接着便是一阵响彻桃林的爽朗笑声,听这笑声,这作词之人定是快意人生,笑尽天下之人。 小六一笑,对九两说道: “这唱词故作潇洒之人是我五哥,自称是酒中仙,整ri便藏身于这竹林间,饮酒作词。” 九两问道: “那如何寻他?我这头次上你家,不见不妥吧?” “那是自然,当然要见,不过我五哥别人要寻他,他若不现身,你便是把这林子翻过来也找不到他,但我不同,你知道,我今ri为何出山门,去那十四城?” “自然不知!” “嘿嘿,今ri碰见你还得谢谢我五哥,今ri其实是他怂恿我替他去城中买酒,不然,还真是碰不见你!” 说完,小六取后的大竹筒,立在身前,对着桃林喊道: “五哥,莽子说要给你这竹筒子里加点鸭屎料子哩……” 此招立竿见影,林里伴着破空之声,便传来破口大骂的话: “我看谁敢!反了天的鸭子,酒里要是闻着一丁点鸭毛味,我今晚便煲鸭汤!” 在鸭舍中正盘头休息的草芒,顿时一阵恶寒,鸭毛倒立。 九两看着小六恶作剧,黑不溜秋地小脸上挂起了笑容,立在小六身前的大竹筒忽然凭空不见,九两一抬头,见身旁的桃树树杈上横卧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裳散乱的青年,单手举着大竹筒,‘咚咚咚’地便往嘴里灌酒,不漏一滴。 这竹筒原来便是个装酒的容器。 “酒味淡了些,比不上自家酿的竹水酒、桃片汁,但有胜于无啊……小六啊,为兄多谢了,咦?这小丫头是谁,怎进得山门?” “五哥,要不是你太贪酒,师父用得着把竹水酒都藏他床下么,又何必整天要我替你去城中买这些淡酒回来……”小六有些抱怨。 “你懂个屁,酒这等稀罕物,本就是拿来贪的,为兄问你话呢,你身旁这小丫头是谁家的孩子,怎跟着你进我山门来了?”男子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问道。 小六挠了挠头,憨笑道: “这是我媳妇,刚碰见的媳妇” 第五章 桃林有酒有老五 这青年刚灌了一口酒,却不想自家六弟来了这么一句,身形一晃差点一口酒夺口而出,但见他憋红了双颊,眼球瞪得通圆,竟是硬生生地将酒又憋回了喉咙。 “还好没糟蹋,还好没糟蹋!”青年仍是心有余孽,转脸呵斥道: “差点弄毁了我的一口好酒,你刚说啥?你媳妇?” 小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稚女敕的小脸还有些泛起红晕: “五哥,你可先别嚷嚷,要是让四哥听着了,还不得羞死!” “放你丫的混小子的臭屁,还让四哥羞死,你自己不羞死都已经见了鬼了,多大点的孩子,一口一个‘媳妇’,你懂什么叫媳妇吗?”青年教训道。 “媳妇就是媳妇啊,媳妇就是……”小六蹙着眉头还真不知说些什么,抬头反问道:“五哥你懂?” 青年没想到小六还会反问一句,一蒙,他一个整ri躲在林子里听鸟鸣,看ri出ri落,嗜酒如命的人,哪里会懂这些,但心中想着总不能被小六比落了下风,又斥问道: “还敢还嘴,你两订了亲么?何人为证?定亲信物何在?可曾得师父应允?虽这小姑娘长得这般漂亮,但小六你也太不知皮脸了,就这般哄骗回来!” 小六被责问地有些发愣,反倒是一旁一直有些怯生生的九两觉得脸上泛起的红晕更甚,她娘死后,她便没干净过几ri,整天都是这般脏不拉几的乞丐模样,哪里还指望别人夸她这小姑娘生得漂亮,再漂亮也顶不了肚子饿。 此时听见小六五哥夸她长得漂亮,忙低头掩住脸上的红晕。其实就这脏不拉几的样子,还真难看出脸上的红晕样。 九两怯生生地开了口: “娘前些年死了,家中只有我一人,乞讨过活,小六说便能替自己做主,那自己便是自己的证人了,定亲信物也是有的……” 那树上的青年有些诧异地听着九两的说辞,又见九两从怀中掏出一个黄sè的油纸团,越发愣住。 九两小心翼翼地打开黄油纸,露出有些干了的半个大白馒头,见到这半个馒头,树上的青年是彻底僵住了,心中飘过一句话:这世道啥时候变得这般廉价了?半个馒头也他丫地算定亲信物? 九两继续说道: “小六说带我回来便是见师父的,应允是迟早的事……”边说着,九两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半个馒头,说道最后,九两的声音已变得小如蚊蝇,一双乌黑的小手不停地摆弄着身前的衣角,露出的脚趾前后来回摩挲不停。 山风掠过,没把树上僵住的青年吹落下来,却吹醒了这师兄弟二人。 “老六啊,牛啊,半个馒头……你丫半个馒头……”树上青年已经很难用脑子组织语言了“你小子可以啊,这要是让四哥知道了,还真有可能把他气傻了,谁知道师父的一句玩笑话,真灵验了……罢了罢了,你们见师父去吧……” 青年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小六脸上重新挂起幸福的笑容,这九两在他眼中也越发顺眼了。小六带着九两要离去,却听得那青年叫道: “慢着,就这么见师父不妥吧,你这丫头虽然长得灵气,可总得洗洗再去吧……”听得这话,九两眼中黯淡了一下,诶,毕竟本是乞丐,都已习惯了。小六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 “算了算了,算是浪费我一滴好酒吧!” 青年持竹筒的手,凭空一振,一滴酒振出竹筒,青年右手中指风驰电掣般一弹,那酒滴便冲着九两飞来,飞至身前,那酒滴却凭空不见了,空中一股浓烈的酒香就这般突兀地弥漫而出,九两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张酒网网住,浑身毛孔微张,似要醉晕了过去,但随即这种感觉却又在须臾间消失了。 小六在一旁有些愣神,眼前的九两哪还是什么脏不拉几的小乞丐,虽然还是那身衣服,但却干净异常,补丁尽显,粉女敕的小脸蛋配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活月兑月兑粉雕玉琢的瓷女圭女圭般,虽然脸sè显得有些苍白,脸颊也有些消瘦,却丝毫挡不住讨人喜爱的感觉从九两身上溢出来。 “额……五哥,你这酒沐之术怎么没见着用我身上过啊?” “你小子细皮女敕肉的还用得着费我这酒,赶紧滚吧,一会儿师父得寻你了!” “好嘞!”说罢,小六便带着九两朝前走去。 “嘎嘎嘎,嘎嘎嘎”一阵响亮的鸭叫从小路那头传来,听这叫声就似是这鸭子傲慢的笑声。 小六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微皱。一旁的九两问道: “为何停下?” “自然是有事!” “何事?” “草芒说,有人进谷了,此时已到了山涧外!” 九两嘟了嘟小嘴,问道: “很奇怪吗?” 小六稚气的眉头一散,苦笑一声: “我们这山门位于群山之边界处,离那川江也不过几里路,和群山中的那些大门派不同,我们算是最靠近十四城人气的一脉,且这来的路远远偏离了大路,且算是误打误撞,也很少很少有人能寻到涧前” “有多少见?” “我在家数年了,从未有人能寻来过。” “那还真是少!”九两点头赞同。 小六低头思忖一二,道: “我们先不见师傅了,既然草芒都知道了,师父定然也已知晓,我还是先将师兄寻来吧!” “嗯,好!”九两本就是初来的新人,定是没什么意见。 小六闻言,挺直了身板,正了正sè,虽只是个不高的孩童,霎时间却散出了不少英气。小六左手双指前冲,镇在右手手肘上方,右手无名指随即而动,似是抽搐般颤抖起来。 “无名而动,剑唤离歌” 一语而出,一阵剑鸣从树林中传出,不多时,五哥便不紧不慢地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此时酒桶已经被他负到了背上。 “走吧!”五哥什么事也没问,迈开步子便超来时的竹林走去。 九两疑惑地看向小六,小六拉着九两地小手,边走边解释道: “桃林是五哥的桃林,谁也找不着五哥,但只要走出了桃林,所有人都能找着五哥,那五哥便能找着所有人,所以涧外来人了,这点小事还是瞒不过五哥的!” “不不不,你家大门有人敲门你五哥不知道才有些奇怪呢!我是想问,你说的那‘离歌’是何物?” 小六有些惊异地看着九两,接着有蹙着眉头想了想,又看着前方五哥挺直的背影,说道: “小媳妇,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我家师兄弟相传的法门,虽耗些力气,却可通达数里,至于那‘离歌’,我却暂不可说,这是师家的严令,天下只有五哥一人可为你解释,我不能,四哥不能,就连师父也不能。” 九两没有多问,想了想说道: “既然不能说,你告诉我这些便不好了,我两毕竟尚未定下亲事,你不必觉得有愧,若是我家有个百八千的金子,我也不会告诉你,就连我家有这金子这事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更别提放在哪了,我不能,账房先生不能,就是我娘,也不能!”九两声音稚气,却斩钉截铁道。 第十章 本是亲戚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照在一行人脸上,却盖不住众人满脸讶sè。老五有些奇怪,这帮人突然的讶异从何而来?莫不是被自家几间木屋子吓住了?这世道还真是越过越差,连几间木屋子也没见过,真是有些好笑。 那道姑却丝毫没有吃惊的表情,反倒脸上又浮起一丝微笑。 老五躬身作揖道: “家师有命,诸位远道而来,旅途劳顿,今ri请先到客房歇息,晚饭随后八师弟会送到客房的!” 随后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家八弟,老八很憨厚地道: “诸位请!”随后高大异常的身子便走向木屋一侧。众人稍楞,有些颓丧地便跟着走去,心中所想也都差不离: “就这破木屋子,还有——客房?” 老五转身舌忝了舌忝嘴唇,向着桃林走去,他得取回自己的酒桶!这是他看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 涧外,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却丝毫没有打搅山风,没有扰到涧流。 黑影定形,细看去只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披着件蓬松的黑sè大褂,眉宇间流出阵阵yin寒,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两条细眉丝毫没有展现出男人的阳刚之气,怎么看,都和‘好人’二字相差甚远! ‘坏人’却似乎能很好的诠释:他这一身yin暗模样是什么意思! 青年一双邪眼紧紧地盯着山涧,低沉的声音飘出: “大君者,看破是非,掩目障!” 涧那头景致变化不多,只是凭空出现了一个竹筒子,生生地插在了地上,青年扫了眼竹筒,黑sè大褂的袖臂中传出一声剑鸣,青年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表示在笑!这笑容怎么看都像是yin谋前的蓄力! 那地上的竹筒突然一阵颤动,一丝绿光沿着管壁流淌而下,方才为那道姑所求的竹桥此时又架在了涧上。 青年挥了挥衣袖,收了剑鸣!对着竹筒方向说道: “收了吧,看你这样子,定是刚才已给那道婆子架过路了,那吾事已了,今ri便不回家了!让老五代吾向老头子请个安!” 竹桥一收,一丝翠绿光华沿着地面又流回竹筒。 黑衣青年一转身,走进黄昏中。 几息后,老五出现在竹筒旁,手一触碰到竹筒,眉头微微一皱,又立马舒展开来。老五缓缓抬头看了眼涧外,默默道: “三哥真是好本事,真不知就凭他如何将这清一山众人逼得四处逃窜的!那道婆子可不是简单角sè啊!” 老五一把拔起竹筒,一阵猛灌,眼中又出现迷离之意,醉意立马从疲懒的身子里溢了出来,与刚才接待道姑一行的样子大为不同,整一个酒鬼。 老五便如此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桃林深处,又听他唱词: “旦夕祸福圆缺间,吾饮此杯邀明月……” …… 月sè便如老五所邀般挂在了夜sè深处,众人入睡,但又有几人能入眠,尚未可知! …… 一夜。 “嘎嘎嘎,嘎嘎嘎嘎!”嘹亮的鸭叫就这般回荡在木屋旁,天还蒙蒙亮,不知有多少人在被窝中骂着这搅了好梦的鸭子! “起了起了!别嚎了,就是只鸭子,偏要学别人家那瘟鸡,来几声晨鸣,怕别人都不知道你这鸭子起得最早是么?叫啥个劳什子!”小六眯着睡眼,从木屋旁的一个小间中推门而出,骂骂咧咧道。 木屋门前是块平整的空地,一口井,一堆柴,一板斧,一只鸭。 小六打了个哈欠,撑了个懒腰,疲懒地系着胸前的扣子。 看着空地上的鸭子,小六甚是无奈,以前家中养过只鸡,这鸭子草芒那时还是只鸭仔,只有那只鸡算是个同伴,整ri便厮混在一起,鸡被四哥熬了烫以后,这每ri的打鸣的工作便由草芒一鸭承担了下来,且师父还甚是认同,这草芒每ri打鸣并不光光是喊人起床,还兼有提醒砍柴人勿忘记砍柴的义务! 今ri砍柴人便是小六,应该说,接下来的两个月都是小六砍柴! 小六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草芒,草芒也不叫唤,一人一鸭便这么对视着,良久,小六开口: “怎么,师兄说你几句还不服啊?等我劈完柴咱们单练?” 鸭子也不理他,摇着鸭便朝着桃林走去。 “切!”小六鄙夷地扫了鸭一眼,又看了看堆得到腰间的木柴,小六心中一悲,叹了口气,便去拿那板斧。 “小媳妇啊小媳妇,你可知道你小相公我受了多大的苦啊!两个月的柴火啊!” 小六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虽整ri在草芒和老八面前耀武扬威的,可终究是个孩童,这劈柴的活虽然是干的不少了,但终究还是不愿意多干的! 小六嘴上念念叨叨的,可是手上的活儿还是干净利索的,捡一块柴,立稳马步,双手紧握着板斧,腰间发力,轻喝一声: “开!”那手臂粗细的柴火便被砍进去一半,少则再来一次,多则两次,一根柴便算是劈完了! 这般看来,小六的劈柴的功夫还是熟练的,也不知从小到大劈了多少次柴了。 “哟呵,年纪轻轻的,气力倒是还有几分啊!” 小六耳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小六耳脖子一红,慌忙扭头,见是昨ri来的一行人中的一个少女,挠了挠头,难为情地笑笑,道: “从小这些粗活干的多了,还是有些巧劲的!” 小六记事以来,就是跟在师父身边,从小在家中不曾去过多远,就是那十四城,也就不超过一手之数,还是今年师父禁了五哥的酒以后,小六才有机会在五哥的怂恿下进那十四城买壶淡酒。 如今突然见了个大不了自己一二岁的漂亮姐姐,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这跟在道姑身畔的‘小师妹’姓陆,名为吉安,平ri里仗着辈分小,长辈宠爱,竟不觉中长了不少世俗小姐的脾气,此时看她,身着睡衣,头发简单地挽了个结。 “只知道傻笑么?你家师兄没教过你要敬长辈么?” 小六一愣,慌忙正了正sè,并拢了双脚,一个躬身作揖,稚声道: “见过师姐!” 陆吉安看着身前的傻小子,掩嘴笑了笑,道: “真不知师伯那一句‘高派’是从何说起的,天还未亮便要你这小孩童劈柴,你派中还真是无人啊!” 小六认真地解释道: “派中还是有人的,我、老七老八,还有五哥四哥,对了还有师傅,还有……还有我小媳妇!这便有六个人了!” 陆吉安轻蔑地一笑: “真不知你家长辈交了些什么,多大的人了,算数还不会算,你用手指好好算算,你刚刚说的这么些人,只有六个?呵……再说了,要是在我派中,伙房的人都要比六个多了!” 听得这话,小六脸sè变了变,忍着怒气不服道: “我家二姐从小便交我算数,四哥教我写字,这些都是用得着的好东西,我家小媳妇识得一个字便欢喜得很,我识得可不止一个数,师姐你说我家长辈交了些什么?再说,怎就不是六个人了!这点算数我还会算错咋的?” 陆吉安更是轻蔑地笑了笑,道: “我也懒得和你个毛孩子争辩什么,难道你说的那些个人名中还有不是人的家伙,呵呵,真是好笑” “怎就好笑了?”小六急了眼,道: “老七本就是只鸭子,怎算得人!” 陆吉安有些傻眼,这什么‘老七’本就是只鸭子?这算是怎么回事?还未等她自个开口,小六却有些同情地说道: “师姐家伙房便不止六人?看来师姐家只有伙房啊!我家虽不富裕,但能铺床的房间还是有不少的!师姐你别难过,趁现在在我家做客,多睡睡卧房吧!”接着,便叹了口气,摇头便是同情! 陆吉安被气得有些语塞,张口怒道: “你个寒碜得掉渣的小派弟子也敢辱我门派?告诉你,我派山门之上的琼楼玉宇怎是你这种东西能想见得了的?这辈子你也只配在这穷山沟里劈柴!” 小六听得越发生气,一转头,cāo起板斧,对着柴便狠劈下去,那柴瞬间一分为二: “三哥果然说的没错,这越是漂亮的女的,骂起人的声音比老七叫唤起来更难听!” 陆吉安被小六一记柴劈的吓了一跳,听得小六的话怒上心头: “好好!你给我记着!我且问你,你这茅厕在哪?我解完手再回来教训你!”这陆吉安本就是要出来解手。 谁知小六也不扭头,干脆地道: “我哪知道茅厕在哪?问你家的琼楼玉宇去,它与茅厕是亲戚,定知道我家茅厕在哪!” 第十二章 掌门老头泉音 道姑张元花早早地便醒了过来,只因身上的伤势,多在床上打坐修养了好一会,这涧内的小派虽然简陋异常,但好在这‘客房’倒显得干净,即使地方小点,却干净清爽,一张软和的床,透着阳光味的被子,一张圆桌,一把椅子,一扇对着桃林的窗。 即使是张元花这般认床的人,晚上也休息得挺踏实的!再言,这安静的环境也利于张元花养伤。 养伤最忌讳心浮气躁,张元花自认还是一个不容易受外物打搅的人,可此时的自己还是难以摆月兑自己一颗有些焦虑的心! 带着派中几个jing英弟子出来,却遇了妖人,弟子遭了袭,自己顾着护弟子,也漏了破绽被那妖人伤了一道,如今在这伶仃小派养伤,谁知道这派的底细,来了也这般久了,连这小派名字都还不知。 自己最疼爱的大弟子此时还昏迷着,昨夜,这派中竟弄来只鸭子给自己弟子瞧伤,还好自己练那‘溢神之术’也有些ri子了,所以才能压住自己的脾气没有上前一掌毙了那鸭子。 张元花知晓,此时的清一山上必已乱作一团,自己不见了,派中掌门的亲传弟子一下子少了三个,记名弟子也少了一个。 张元花苦笑一声,可又能如何?此时出涧必又要着了妖人的道,自己用了秘法通达掌门处自己的位置,但也只能告知个大概,毕竟百里之遥,再如何秘法也是枉然。只能在此处等着,等自己伤愈或等派中来人。 张元花不喜欢叹气,她觉得叹气实在是到了最后,无路可走时的作为。自己的底牌还有一堆,而且这小派也见不得是什么妖道的同伙,虽然这小派处处透着诡异,宏大的山门大阵,却异常寒酸的派中庭院!不,这连庭院也没有,一只鸭子竟然是这派中的医者,还有这天地清气! 对修道者来说最为重要的便是一个‘清’字,山门所在必是要清气充足,当然,也要对比着来看,比如此处山门,比那十四城中那种凡城,此处还是有一些清气的!但比起自家清一山,呵呵……此地的清气只能算是个笑话。 伙房都比此处清气高! 清气对比于人气,凡处人气最旺,比如十四城中。相对的,山中清气最盛,山中无人,这清气来自于天地花草,流水、石块、每一丝符合自然的韵味!甚至有些山兽身上也带着丝丝的清气,这便说明这山兽最有通达天地的灵xing!或者说它们本就是这天地的一部分! 而人原本也就是这天地的一部分,可世世繁衍之后,这人有了yu,有了念,这二者便充斥着人的身体,而清气再也进不了人身,甚至人气过重的人周身再也寻不到一丝清气,因为这些清气望见人气都是避而远之。 修道的本质便是摆月兑肉身,重回天地,天地同寿。 张元花摇摇头,走下床,打开木门,顿时清甜的山间空气涌进小木屋中。张元花眉头舒展,心中暗道: “这山间灵气倒是充足异常!可惜灵气可修不了身!” 灵气区别于清气,就如一部分清气与人气因天地牵缘,结合到了一起的产物,但在张元花类的修道者看来,这灵气给凡人养老还差不多,对修道者来说,不过是鸡肋罢了。 踩着松软的草地,眼前莺歌蝶舞,张元花心中竟生出别样的情怀: “就在此养养老也不错!” 张元花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面露微笑,朝着木屋前场走去,她记得昨ri来时那有一片空地。张元花倒是不太担心自己正在昏睡的大徒弟,对她这个境界的修道者来说,要感知一个数米外弱于自己的人的心跳呼吸还是很简单的事情。此时昏睡的徒弟明显呼吸均匀,心跳平稳,好转的情况已经异常明显。 张元花想起昨ri看到的那只灰白相间的鸭子,心想还好压住了冲动,不然定又要生了是非。 几步间,张元花便来到了木屋前场。 一个佝偻着的老人,缓缓将背上的木柴放倒在空地上,直起身子,艰难地捶了捶自己僵硬的老腰,缓缓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张元花。 “你醒了?”这老汉虽未满脸褶皱,却一脸的老态,肤sè黝黑,两条剑眉却浓黑的有些过分jing神,与整体的老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认得我?”张元花挑了挑眉头,问道。 老汉笑了笑,笑得有些紧张,有些乡间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气息流露出来: “我只是问你醒了,你却问我是否认得你,这可是风马牛不相及啊……我若认得你,你也定认得我,过目不忘对你来说不难吧?” 张元花愣了愣,朝老汉迈近了几步,道: “我不认得你,那你也应不认得我!你见我信步在此,还问我是否醒了,又有何意义?” 老汉看似佝偻,走起路来却异常利索,三两步间就从屋中拿出两把小竹椅,老汉走到张元花身前,将左手的小竹椅递了过去,笑容依旧道: “给,坐坐,坐坐!” 张元花眉宇间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徘徊,堂堂清一山梅雨院首座,与一张堪堪让容纳进去的椅子之间产生了一场谁也不知的天人交战! 当然,老头可能会知,也可能不知。 老头见张元花不肯结果椅子,叹了口气,放下右手的椅子,用右手将左手的椅子硬生生地塞到了张元花手中,老头拿起自己的椅子,走到三两步开外,缓缓地坐了下来,张元花眉头松了松,也将手中的放在地上,坐了下去。 张元花觉得自己演出了一个很滑稽的角sè,从自己上多出椅子部分的赘肉就可以看出来。 老头道: “你这丫头,不过这点年纪,学什么古板,不就是把椅子么,还跟老头我客气!” 老头挪了挪干瘦的,觉得做得挺舒服的,又开口道: “人老了,脑子便转的慢些,遇着客人也不知该聊些什么,便开口问你‘睡醒了?’,看来还真有些无趣了,但现在看来,你还没醒啊!没醒好啊!没醒好啊!” 老头皱起干瘦的脸又笑了笑。 此时的张元花心中还是不怎么舒服,突然冒出的土了吧唧老头,又是塞椅子,又是乱称呼什么‘丫头’,虽然世俗的角度来看,这老头还真的是她父亲一辈的人,可这里可不是世俗! 过了川江便是大山,大山便有大山的规矩! 山中有道,道的面前,自然不能照什么世俗辈分乱称呼!就算是在这伶仃小派,同样也不是可以乱行辈分的!但,若这老头如此放肆,只还有一种可能: “你是派中长辈?” 老头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半根甘蔗,缓缓道: “嗯,我是那几个死孩子的监护人!” 张元花心中有些失望,这小派涧外的法阵让人忌惮地发慌,可派中处处透着的腐朽味道,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无趣!当然,这种腐朽并不是指的是啥环境,而是这传承,一个糟老头便是一派之长,一看便是因为年岁大些而压着下面的徒娃,张元花也年过四十,这种事情见的还是很多的! 张元花摇了摇头,想着还好自家清一山还不曾像这小派般破落!她站起身,对着正有些艰难地啃甘蔗的老头拱了拱手: “清一山张元花见过派中掌门!”张元花已经讨厌用‘高派’二字了,在她看来,自己这般已经给足了面子,这面子还是自家大徒弟在此疗伤的面子上腾出来的!堂堂清一山梅雨院首座,在这万山之中还是喊得出不少名声的! 那老头摆了摆手,嘴里嚼着甘蔗,‘呸呸呸’地吐干净渣滓,才不紧不慢道: “恩恩,坐吧坐吧,别动不动便起身!” 张元花实在瞧不起这椅子,却耐住xing子又坐了下去。老头将手中的甘蔗渣堆在了小竹椅旁,理了理衣裳,道: “清一山梅雨院首座真人来我小派,实在委屈了你!” “吾乃本派掌门,泉音!” “本派——空涧!” 第十三章 有徒几只 老头第一次脸上的表情严肃如斯,可不到一息,又回复了乡下老头的本sè,继续啃起甘蔗来。 “泉音?空涧?”张元花发誓,这真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名字,万山之中这种小派实在是多到懒得去记。 这种名字,自然是左耳进,脚底板出。 老头似一点不在意自家名字的孤陋寡闻,右手令人厌恶地放到了脚趾上搓了搓,一双破的不能再破的草鞋被老头拿起来抖落抖落了石子。 张元花心中静下来不少,一个无名小派自然没资格引起她心中多少波澜。 但山中自有山中的规矩,张元花从小学到的规矩便是:谦虚!当然,这种谦虚是建立在实力基础已经强盛于对方好几的前提上,不然,作为大派!便没有谦虚的资格!说得难听些,就是懒得和这些伶仃小派臭显摆,当然,前提是这些小派足够识相! 若是不识相!那自然是要给些脸sè看看的! 张元花将心中对这门派的忌惮尽数消化,脸上又恢复到那种面无表情的神sè,掏出一张黄符,心中默念法决将几个弟子唤了过来,道: “今ri初见泉音师兄,门下几个愚笨的弟子自然要过来参见一二!”张元花一声‘师兄’喊出口,自是将自己和这泉音老头放到了同辈的位置上,她心中想着这已是极给面子了! 张元花这般说着,几个弟子都从身后行来,一男三女皆是长得不凡,此时衣冠整洁,更是有极了大派弟子的样子! “给师叔请早!”几个弟子都是一躬身作揖。 张元花摆了摆手,道: “免了,还不见过空涧派的泉音师伯!” 几个弟子毫不犹豫,躬身施了一礼,齐声道: “见过泉音师伯!” 众弟子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张元花身子底下的那张滑稽的竹凳子,一众保持沉默。 张元花扭头对着泉音老头说道: “这几个都是我那掌门师兄的弟子,放在派中娇惯久了,拉出来练练脚步。那正在养伤的是我的大弟子,至今未醒,便难给泉音师兄见礼了!” 泉音眯着老眼,一一扫过四个弟子,不卑不亢的师姐郭林涵,一脸傲气的陆吉安,年纪最小的,还有些怯生生的小师妹千然,脸sè平静的唯一的男弟子道清。 泉音看向那最小的小师妹千然,问道: “小丫头叫个什么名字啊?” 那小师妹脸上露出一丝怯意,娇声低语道: “回前辈,我叫千然!” “好名字!千然啊?昨晚睡得还好吗?”泉音眯着眼笑道。 千然似是没料到这前辈会问这个问题,小声道: “睡得挺好的,前辈家的床可舒服了!” 泉音哈哈笑了两声,连声道‘睡得好就好睡得好就好’,张元花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傻呵呵的乡下老头,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泉音笑罢,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名弟子,也是在场唯一的一名男弟子的身上,泉音道: “你也是清一掌门的弟子?唤作何名?” 男子躬身便是尊敬,继而说道: “回前辈的话,我名道清,姓一个陈字!只是家师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在山门中是一个很常见的存在,他们绝不是凭借自己的天资进入山门的,或者说他们的天资不足以让他们的师父收他们做正式弟子!相当于一个走后门的关系户般的角sè,而这种关系户,在山门中是绝对不吃香的!平ri里做的无非是帮那些传承弟子端茶送水、洗衣送饭的活儿!而他们口中的‘师父’也基本是不会理会他们的存在,‘记名’就是记个名字罢了,还想如何! 当然,便是如此,也有无数的关系户想将家中的子女送到大派之下做一个记名弟子!像陈道清这样,能拜得清一派掌门作师父,可想他家中也绝不是一般般的关系户!一定是铁硬铁硬的关系户! 泉音老头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头,道: “大派就是大派啊!就这记名弟子也是这般看得老头我眼馋啊!哼,家中那几个死孩子要是有你这记名弟子一半的风采,老头我过两年就是闭了眼也心满意足咯!” 陈道清俊俏的脸上没有浮现一丝别样的情绪,只是道‘前辈谬赞’。倒是一旁的陆吉安满脸的不屑,瞥了眼老头,瞥了眼陈道清,就差将胸中的一口冷笑喷出来。 虽然这陈道清年岁上大了陆吉安好些岁数,但依旧得喊陆吉安一声师姐,不为别的,就凭陆吉安是传承弟子,能继承师长衣钵的弟子!就算再小,就像是千然,便是如此小的年岁,陈道清依旧得喊一声千然师姐! 这便是记名弟子! 这便是待遇如斯的记名弟子! 这便是即使如此,还所有人挤破头想作的‘记名弟子’。 泉音老头有些眼馋地又看了眼陈道清,才转过脸对张元花说道: “你这些个弟子都出来了,我家那几个死孩子也得出来见见礼啊!” 张元花微微额首,想说‘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她可真没心思见些个什么歪瓜裂枣,这样的小派中还能出什么盖世英才。 泉音老头根本不管张元花想说什么,一转身,立马嚎声出口: “兔崽子!家里来客人不知道出来见客的么!还要老头我在这应酬,皮痒啊!” “皮痒啊……” “痒啊!……” “啊……” 这老声音谈不上尖锐,却穿透力极强,回音不绝。出口猝然,震得几个小丫头忙把耳朵堵上,连连皱眉! 老头一转身,却憨憨一笑,丝毫不见刚那吼声中的蛮罢之气,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是哪个乡下老头走错了门。 泉音手中又握着那半截甘蔗,吧唧吧唧啃了起来,这老头牙口极好。 几息的功夫,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老八呼哧呼哧地挑着两担石头从远处跑来,大汗淋漓,初阳已渐渐露头,照在老八身上,映着老八雪白的皮肤,异常闪亮! 对张元花而言,老八他们是见过的,最简单直接的评价就是——雪白的傻大个!她们却不知,这傻大个却是泉音众徒弟中最重礼数的一人。 老八在五米外卸下肩头的扁担,慌里慌张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是掸灰又是抹汗,最后觉得差不多了,才缓缓走到泉音面前,一揖到底: “给师父请早!” “给张前辈请早!” “给众位师兄师姐请早!” 说完话,老八也不起身,泉音噗噗地吐干净了口中的甘蔗渣,才口齿不清地说道: “起身吧,先在这等会你师兄们,那石头等会再挑!” 老八恭恭敬敬地站到了泉音身后,高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一般。 “嘎嘎”两声鸭叫传入众人耳朵,众人眼睛一花,一只灰白相间的土鸭子已经站在泉音跟前。 “嘎嘎嘎”那鸭子叫唤了几声。泉音摆了摆手,鸭子摇着就站到了老八身畔,老八躬身行礼。 众人看得有些呆滞! 这什么门派啊!人数不够就不够吧!拿只鸭子顶什么数啊!陆吉安脸上溢出一丝讽笑,实在没有想憋住的意思! 泉音依旧悠哉地啃着甘蔗,此时甘蔗只剩下一小截了,张元花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如此一直等着。 一个长相书生气的青年从木房后缓缓走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还解着身上做饭的围裙。围裙,青年手上一动,围裙便被折成了一个小方块被青年拿在手中!看起来这动作被重复了无数遍,极其熟稔。 青年走到泉音面前,躬身作揖: “师父,早饭做好了!” 泉音挥了挥手,道: “饭不急,咱们还有其他事!” 青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 “能有何事比吃饭重要?” 泉音吐了口甘蔗渣,有些怒道: “面子的事!你说大不度 第十四章 蛋芙粥与发髻 青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关乎到身家xing命的词汇,眉头挑的老高,朝着泉音作了作揖,口中道: “那确实是比早饭重要的多了!”说完也站到了老头身后,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一样,蹙着眉头轻声道: “师傅,我做了蛋芙粥,要不趁早吃,那可真糟蹋了……”。 泉音似乎一个字都没听到,没有理会青年,青年也就识趣得不再问了,手中握着叠好的围裙布,静静站着。 老头也不急,就这么坐着,对面的张元花也便这么不骄不躁地坐着。一部分修道者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修的便是一颗“静心”,张元花自认还没有修到最高的境界,所以心中还是不太甘愿陪着这傻老头在此“静候”的,更何况是等几个弟子辈。 但,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世俗界如此,修真界也是如此! 老头有些不满得朝着桃树林扫了两眼,似是在怪某个酒鬼误了自己的点数! “窸窸窣窣……” 远离小道旁的桃林草丛中,不时传出几声似是野兽穿行的声响,众人听力都不差,都是齐齐朝着不远处的草丛看去。 陆吉安一张小脸顿时皱了皱眉,露了怯相,身子朝着师姐郭林涵身后撇了撇,郭林涵嘴角略略浮笑,似是想起一劈柴的少年与师妹口中的巨蟒,自家师妹怕是真得信了那臭小子的鬼话了! 草丛中总算没了窸窣的声音,小六的身子猛地窜了出来,头上沾着几根野草,呼哧呼哧地跑到老头身旁,憨笑道: “师傅,我去寻五哥了,所以慢了些步子,您老没生气吧?” 泉音瞥了眼自家弟子,有些怒道: “我老头的话现在这么不管用了吗?出来见个客还得四处寻他老五,反了他了!人呢?” 小六慌里慌张地拍了拍自己脑袋上的稻草,听自家师傅这回是真有些动了肝火,忙又回头在草丛里瞅了瞅,只好哭丧着脸道: “刚还在我后面跟着呢!” 张元花心中真是叹了又叹,自己到底在这干嘛,看笑话么?这家子师徒当真是自己这一界中的奇葩,张元花也是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前辈了,虽说平ri里守着自己的梅雨苑不常在外走动,可大致的门派模样还是知晓的,就这眼前的师徒几人,还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憨货! 算了算了,便当是笑话继续看下去罢了。 桃林小道间,疾步走出一个身影,老五强忍着醉意,保持着脚步的平稳,朝着众人走来,见自己是最后一个,也不敢加快脚步,怕失了平衡,只敢在心中略急,走到众人面前,老五恭恭敬敬地朝着众人一礼,看似有模有样,气质颇佳。 泉音也不管他,甩了甩手边让老五站到了身后。 小六扫了一眼老五心中暗道:“还是五哥厉害,昨晚喝得烂醉,便这么一会又好像啥事没有一样!” 老五瞥了眼自家师傅那没剩几根头发的后脑勺,心中暗想: “诶……还好小六来得快,要不师傅真得动了肝火,自己不死也得掉层皮!“ 老四拿着围裙布,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家五弟和六弟,心中暗想: “老五啊,你小子跑去洗了个脸起码也擦擦干吧,这大饼脸边缘还滴着水呢!小六是楞,你当师傅也那么好糊弄么……劈柴是免不了了!” 如果脸皮厚也可以作为一项可以炫耀的资本,泉音老头一直认为自己很有钱! 但此时,泉音却觉得自己真是穷的叮当响。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的! “那个”泉音一把年纪了,竟然也是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道: “这帮子兔崽子是很久没有尝过苦头了,皮痒的慌,这连整个队,出来见个客人都得半天才到齐,见笑见笑啊!” 小六见自家师傅这幅模样,心中疑惑渐起,不是自己不敬师长,实在是自家师傅自己最爱教育徒弟的一句话就是“脸皮不厚,没得救!”,现在这副“难为情”的样子?搞不懂!实在搞不懂!看了一眼四哥,老四见六弟看来,嘴皮子稍稍动了动,一个“装”字的口型看在小六眼里,小六在心中“哦”了一个长音……虽然他并不懂素以“脸厚当饭吃”为信仰的师傅在装什么…… 张元花也不好不给台阶下,稍稍摆了摆手,表示泉音此言差矣! 这么典型的“我先抑,你后扬”的客套技巧张元花还是会的。 你的谦虚便是为了我的褒扬做铺垫! 好吧,夸夸人吧! 张元花心中如是想到,不就是客套客套你家徒弟多少多少优秀,我家徒弟多少多少不及么,张元花张嘴: “……” 泉音老头满怀希望地看着! 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夸什么? 张元花虽不至于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但也是好几年没有在这种场合里出现过了,基于现实,给一点适当的褒扬,然后再稍稍扩大几分,这便是张元花的极限了! 叫她一个整ri只知道修行的老道姑,能整出多少名不副实的东西? 好吧,按照出场顺序来理理思路: “雪白的傻大个只能夸他皮肤好,作孽的夸法!鸭子?把它考虑进去已经是一种发善心的夸奖了!书生,拿着个围裙布,说你厨艺不错?酒鬼,在本门不打得半死就已经不错了!这个叫小六的?嗯!!定了,只能夸他了!!” 张元花指着小六,半响道: “小伙子——发髻扎得挺好!” …… 清风拂山岗,半天没人响。 张元花身后郭林涵与陆吉安两姐妹相视一眼,心中那叫一个乐! 在派中,素闻师伯不会夸人,还以为只是师傅口中一个笑话,今ri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夸一个,僵一个!原来师伯的绰号从此地来: 清一派一枝花:张一夸! 陈道清脸上没有泛起丝毫表情,小姑娘千然,睁着大眼睛,歪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小六头上那个随意一扎的发髻看了个通透,除了插在发髻中的半根筷子比较显眼以外,其他的,真是难为小姑娘了…… 泉音活了大半辈子了。 他自己觉得是白活了,你看看人家这夸人夸得——发髻扎得好! 泉音觉得等这些客人走后,自己的道派就可以改成寺庙了——统一给我剃光头!留什么劳什子头发!扎什么劳什子发髻! 真是白活了! 多少年没来客人了,想听几句舒坦话都这么难,现在的世道啊!连好话都这么值钱吗?说上几句给老人家开心开心又怎么了,少你两斤肉了么?遭罪啊! 此时的小六觉得长这么大,总算是活出了一点价值了,还是大派的师伯境界高啊!这么观察入微,真不愧是高人啊! 小六觉得,给师傅长脸的时候终于到了! 一大步跨前! 并拢双脚! 挺腰收月复! 一揖到底! “师伯谬赞!我发髻扎得好,都是师父教得好!” 说完,小六扶了扶自己的发髻。 泉音身后一众师兄弟都是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扭过头,然后就这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的六师弟(六师兄)。 眼神很统一:六啊!活腻了吗? 泉音年轻的时候总是听别人说:一口老血喷的个半死! 现在,一把年纪了,总算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好讨厌的感觉!自己收的都是什么徒弟啊!阎罗派来催命的么…… 小六瞥了一眼自家师兄弟的神sè!完了,长脸长到师傅腰上了!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家师傅的神sè,一道有些坏气氛的声音传来: “小子!你腰上的符还来!” 陆吉安蔑视的轻笑,如是喊道。 第一章 城中有匪 川十四城,临着川江,隔着万山。虽依水而建,但却从不行水路生意,江那头的万山是仙人的地方,谁敢去当那渡人成仙的渡夫!所以这川江长久以来都显得平静,凭空添上一丝神秘。江不可渡,但这江边还是容得了人的。这十四城中的人,若是在这江边得一小屋,便是足以值得炫耀好几辈子的事情了。这江边的地价有多高,恐怕十四城中的孩童都非常了解:“江好江妙呱呱叫,大宅子偏不换江边的大草包……”都说这江边仙气儿足,城中有钱的主挤破了头也要在这江边弄上一间小宅,所以这城南地界人气鼎盛,繁华异常。你便说这ri,城南的街道上,依旧是热闹得紧,华衣彩饰的姑娘们带着各自的丫鬟,来这街道上稍稍“洗刷”一下“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沉闷气质,看看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各家的少爷们自然是看姑娘来了,还有各种小摊小贩,谁也想不到这没到夜市时间的南城街道也有这般热闹!似乎就连街边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哥也希望自己卑微的身份,能给这份热闹,再添上一丝力量,叫卖声与客人的讨价还价声特别得响亮。“我说姑娘,没钱就别在我跟前杵着了行么?这挡着我做生意了不是!”这卖冰糖葫芦的小哥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似乎实在没办法。这小哥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米sè的衣裳,比小哥也便只矮上半个头,头上盘着个清亮的卷,腰间挎着一个木头小盒,比着平常的大家闺秀多了一丝灵动之气,相貌上却是可爱得紧,也不知多少摇着折扇的公子在角落茶馆瞄着了。“小哥,我出门师姐未曾给我银两,身上只有这‘溪动’应该还能换些碎银子……”姑娘有些害臊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翠绿sè的珠子,低着小脑袋不敢看小哥。那小哥瞅了瞅那珠子,伸手取了过来,珠子入手还有一丝温热,想必是那姑娘随身带着的,珠子材质看去是竹子,但似是比竹子又重上几分。小哥问道:“你这珠子用处何在?”见小哥有些兴趣,姑娘忙抬头解释道:“这是师傅教我做得一件小宝,用山上的溪竹做得,若是小哥你会哼哼小曲调子,这溪动便会浮在你身边,叮咚作响,完全和上小哥你的调调,可有意思嘞……因为声似泉水,所以便叫它‘溪动’,师姐懒得做,问我要了好久我都没给呢……”“得得得!”小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姑娘的话,一把将珠子塞回姑娘手中,瞄了一眼姑娘腰边的小木盒,道:“姑nǎinǎi,你就别难为我了行么,你说我一爷们儿,哼什么小曲调子啊,你还是拿好了吧,还不如给你师姐,说不准还给你俩铜子,能买串糖葫芦呢!”小姑娘见最后的“武器”都不能打动着小哥,换不来一串糖葫芦,一双大眼睛挤得满是雾气,眼看就要掉了两颗泪珠子了。那小哥满脸的无奈,哪来的姑nǎinǎi!这比明抢还要命啊!在角落里盯着的公子哥,说不准来上一回英雄救美,把小哥打一顿,然后来上一句“姑娘,你没事吧?”,糖葫芦是有了,小哥得在床上躺上好几天,这些个家中少爷的品xing,这小哥还是很了解的。正想着怎么把这姑nǎinǎi哄开心了,只见这姑娘似乎难过的没了生气,手一软,那珠子便从姑娘手中滑落在了地上,蹦跶了几下,滴溜溜地滚在小哥脚边。小哥叹了口气,便弯腰下去捡那珠子,脑袋刚过了腰高,小哥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慌忙cāo起珠子,一个起身,那米sè的背影在半笤帚糖葫芦不翼而飞的情况下,正在街道上急速“逃窜”:“小哥,我那溪动还是值些银两的,你若是真得不要,便来‘千居士’寻我,我家师姐一定会给我付了钱的!后会有期!”小哥瞪大了眼珠子,叫骂道:“老子信了你的邪!一颗破珠子抢老子半笤帚的糖葫芦,哪来的混账丫头……“小哥cāo起那溪动,高举过头顶,眼看着就要砸在青石地上,小哥喘着粗气,看了看自己一半光秃秃的的笤帚柄子,狠哼一口气,把那珠子放进了怀里……迈开步子便朝着‘千居士’走去…………都说万山中的是仙人,但城中有些见识的老家伙们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些仙人同样是爹妈生的,和俗世还是有着不小的联系的!比如山中的衣食,光靠仙人的法力还不得费尽心思了,还修不修炼了,还升不升仙了?所以这两样事情,还是得交给世俗来处理的!这时候,就轮到世俗的大家族们来争先恐后地抢上一抢这巴结的机会了!俗称“奉门”。这万山中的供奉规矩刚起的时候,这城中简直是闹翻了天,不少大族大打出手,搞得这十四城鸡犬不宁,人人自危。到后来,还是万山中的门派出面,定下一条规矩:定一次大比,根据输赢依次排序,第一大族给万山中的第一门派“奉门”,小族自然给小派出“奉门”。这才息事宁人,各家全凭本事。这供奉家族也不是傻子,每年无缘无故送那许多的东西银两给万山,自然是有好处的。比如,供奉家可在族中一辈中挑一个进那万山的门派,资质好的便成了‘仙人’,资质差点也能成个‘记名弟子’,再如,这家族若是遇着什么大麻烦,也可请万山中的仙人出面为自家解决一二。光是这两个大愿,便是说这些大族挤破头也不为过了。这‘仙人’来城中,便不能与人同居,自是要找一处别样的宅子,专门给他们暂住的,这‘千居士’便是其中一所,占了城北偌大的地,由城中的几大族联手修建的,那气势比上皇宫也不逊sè多少!千居士正堂中,三个老者正坐在一张硕大的八仙桌前,对着桌那头的一个着米sè衣裳的姑娘说些什么……“仙姑实在有所不知……”“老人家称我是‘仙姑’,实在承受不起,家师交代了,来此,便是客,要懂规矩,晚辈姓苏,师傅赐个‘三怜’为名,三位老先生称声‘姑娘’便是晚辈的福分了”这苏三怜生得一副倾城之貌,扎一个干脆地马尾,双眼却生不出半丝妩媚,举手投足便是一股巾帼气概,便是这么几句客气话,也是说得硬里硬当。那三个老者慌忙陪笑着,便有些做作般得尴尬道:“姑娘,你是有所不知,那西郊城外的匪子,叫甚子‘连城子’,自持自己练过几ri野路子的仙术,带着人马到处打家劫舍,抢了我等几家好几家票号,那官府出的兵,也是奈他不得,那几招子仙术,把那些个兵犊子唬得屁滚尿流啊,这才不得已,动了仙师的仙铃,请了姑娘前来一助啊!”苏三怜听得“野路子的仙术”,微微一笑,便只是轻抬了嘴角,还是看的三个老头有些离了神。“道术便是道术,谈不上仙术,但也从未有什么‘野路子’的说法,那贼匪头子应是还有些斤两的,能驱得动道术的,便是有些根基的!”姑娘说完,缓缓站起了身,浅浅地搭手,站在桌边,朝着门立着。那中老者忙有些慌张道:“姑娘说的是说的是,老头子见识浅薄,尽是些井蛙之言,姑娘莫怪啊…”那苏三怜没多说什么,默默地朝着门口走去,又静静地立在那,三老者没敢插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这姑娘开口,却等来姑娘那神秘的笑容。那笑容朝着院中。“师姐,吃糖葫芦咯……” 第二章 山人在此 同样是米sè着装的少女,腰间挎了个木盒,左手一把糖葫芦,右手一把糖葫芦,嘴里还含着一串,也不知她如何将话说的利索:“师姐,给!糖葫芦!”少女豪迈地递了两串过去,苏三怜也不客气,伸手取过一串,笑眼看着眼前矮自己半个头的师妹。那三个老者见状,默默地带着笑容,沿着某条固定的石板小路退出了中堂。“小然子,师姐我可不记得我有给过你银两买这些多糖葫芦啊……”苏三怜看着眼前的糖葫芦,微笑地对少女说道。少女名为千然。千然狠狠含了一口糖衣,收起笑容。一本正经说道:“师姐,这自然不是拿银两买的,但那卖糖葫芦的小哥天生善骨,收下了我的‘溪动’,便给了我半笤帚的糖葫芦啊”千然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高自己半头的师姐苏三怜,若是那卖糖葫芦的小哥在这,定能一眼认出千然这无辜的表情。苏三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千然忙点了点头头:“嗯嗯,对呢对呢!师姐英明!不过师姐~”苏三怜轻声道:“不过?”“我对那小哥说过,若是反悔了,不想要我那‘溪动’了,便来千居士,我家师姐英明神武,知书达理,定会帮我把银两给结了的!”苏三怜道:“没门。”千然一听这苏三怜半分犹豫也没有,便一口回绝替自己结账,也不管自己拿着大把的糖葫芦,一把挽住苏三怜的胳膊,道:“师姐,可不带这么玩的!你可答应了师傅要照顾我的!”苏三怜笑着瞥了一眼千然,道:“嗯嗯,对呢,但师伯也明令过:不可让然儿沾染太多尘俗气!”千然道:“这糖葫芦哪是尘俗的事儿啊,师姐明察!”苏三怜道:“这酸甜滋味便是最尘俗的事。”千然道:“那里面的山楂果果是山中的东西,不算是尘俗的事儿了吧。”苏三怜:“你若是只吃山楂果果,师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千然一想,没有那糖衣了,这糖葫芦还有什么滋味!便有些急了:“师姐你已是收了我的糖葫芦,算是共犯!可不带这样的!”苏三怜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自然地道:“哦,许久没来这城中了,只是取来研究研究,现在还你便是。”举手便要将这糖葫芦插回千然手中。千然自然不肯,一躲再躲,都带上了哭腔,道:“师姐,然儿错了。回去便做个‘溪动’给师姐你‘研究研究’还不行吗?”苏三怜停下动作,似有些难做,道:“嗯?我可没说要‘溪动’啊,算了算了,既然师妹你这么有心,师姐我只好勉为其难收下啦,记得要用梅雨苑深处那的溪竹,这糖葫芦你就放心吧,师姐还是有些银两的!”说着,苏三怜似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优雅地转过身,朝中堂中走去,边走还边吃起糖葫芦,自言自语道:“嗯,不错不错!”千然见又被师姐占了便宜,也不恼,看着手中的‘糖葫芦们’,脸上还是笑开了花。“哦,对了!”苏三怜又是一个优雅地转身:“记得把剩下的糖葫芦放进你那‘须弥’里,糖衣都化了,可就不甜了!”千然笑嘻嘻道:“师姐不是说,这酸甜滋味是最尘俗的事儿了?”苏三怜道:“对啊,这酸甜滋味自然是最尘俗的事啊!但……尘俗不尘俗的,与我何干?呵呵……”轻笑一下,说着,便走进了中堂。中堂门厅上,正堂牌匾写着:“仙人在此”四个大字,似是玩笑般映在正吃着糖葫芦的苏三怜眼中。苏三怜左手抱胸,右手拿着糖葫芦,眼中调笑的意味丝毫没有遮掩。千然走上前来,嘴中一刻也没停下表达对糖葫芦的‘喜爱之情’,看着苏三怜对着这牌匾在笑,便也看着这牌匾,道:“师尊当年被这些尘世当家的拉着写个匾,随手便是这四个字!”苏三怜挪了几步,懒懒地倚在梁柱上,还是有些调笑地看着这四个字,半响才道:“也不知当初师伯是何作想?”千然道:“好土气的四个字!”苏三怜似是赞同般得点了点头,抱胸的左手轻挥,一抹白光眨眼间飞出,直直地击在‘仙’字上,木屑飞去,‘仙’子左半边的单人旁被硬生生打成了木板sè,此时的四个字变成了:“山人在此”千然嘴里嚼着糖葫芦,略略皱了皱眉,糊里糊涂地道:“多了些匪气!”苏三怜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似乎对自己的这一手还是比较满意的。只听千然又道:“师姐坏师尊墨宝,不怕师尊怪罪?”苏三怜笑道:“师父和师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山人’,哪会在意这些东西?说不准还夸我呢!”千然也笑了,说道:“我便是喜欢师姐这个随意劲儿,虽不是同一个师父,但还是最喜欢师姐你嘞!”苏三怜看了一眼千然,道:“我便是喜欢然儿你夸我!呵呵…”千然道:“我可没夸师姐你,‘随意劲儿’可是师叔最嫌恶的‘词儿’,算不得夸,若是让师叔知道师姐你把这‘仙’字给炸了一半,还不知怎么罚你,对我们这些要成仙的人言之,便是大忌!”苏三怜道:“几人成仙了?若是都成不了仙,还不如做个‘山人’来的痛快……若是成了仙人,然儿你也没有这糖葫芦吃咯!”千然笑嘻嘻道:“师姐你又是胡说,若是真的成了仙,自然是有更多好吃的东西吃。”千然说着,又咬下一颗山楂果。 第三章 小贩追债 于一个糖葫芦小贩来说,‘讨债’这种活儿,实在是不适合他来干,更何况是要向这‘千居士’中的‘仙人’讨债!对小哥来说,实在是不合适啊不合适。 当然,也只是不合适,还没到不可能的地步。在小哥心中,啥狗屁仙人,不照样吃馍馍,上茅房,不还得靠两条腿走路么!坊间里传的那些邪乎的‘仙人本事’,小哥是一样都不信,没见着的东西都是瞎编的。小哥如斯坚信着! 关键是‘官府’和这几家‘大族’!这才是难办的东西!这要是真大大方方朝这‘千居士’的大门上踹上两脚,再泼上几桶子‘泔水’,朝天喊着‘欠债还钱!’。那几家‘大族’都不用通知官府,直接就能把自己剁稀碎咯。 坊间的话是这么说的:老百姓是官府管的,官府是大家伙(大族)管的,大家伙是仙人管的,仙人是老百姓供的。 自从被那丫头抢了半笤帚的糖葫芦,小哥心中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城北地界儿上,小哥实在认识不了几个人,要是放在城南,小哥心中暗道: “一闷砖,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啥债讨不回来!管你啥脚丫子仙人。” 这小哥细看去,其实长得着实不错,身材匀称,浓眉大眼,要是摘了头上那顶脏不拉几的‘小二帽’,还是有几分大家少爷的模样的,可配上此时的动作,便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了。 这小哥嗑着瓜子,蹲在千居士南墙的墙脚,和一个乞丐有说有笑的,聊了半响,还打了声招呼‘改天喝茶’才拍拍,站起走了。 走了也没多远,这小哥在路边茶摊上择了个舒坦的位置,坐了下来,朝着千居士大门,似是在盘算着什么!半响,还自己嘀咕: “…麻烦事儿啊……” …… 其实这千居士半年也住不上几个人,这些在山中的仙人自然是能少插手尘事儿就少插手。毕竟这城中没有一丝清气,根本不适合修行! 此次‘清一派’下山,由梅雨苑首席大弟子为首,来了七八人,小姑娘千然看似还青涩,但在这帮人中,已是算一个‘二师姐’————正儿八经的副席!其他的来的都是一些清一派中的年轻的弟子,此次出来主要便是‘磨砺磨砺’,当然,对他们来说,能跟着大师姐来城中玩玩,自然是新鲜事儿! 并不是说‘清一派’不将这‘尘俗世家’放在眼中,只是觉得这些个尘俗事儿能有多难解决的,来一个大弟子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苏三怜和千然自然也喜欢这种清幽ri子,两人在派中都是给长辈‘严管’着的弟子,能有这么几ri出来‘歇息歇息’自然也是好事! 那ri听几个大族当家的说的‘麻烦事儿’竟然就是几个贼匪,这让苏三怜心中一松,就算这些个贼匪真有几下,能施展一些道术,苏三怜也不是很紧张,这些都只是武力上的事情,只要别牵涉到这尘俗世家之间的‘争斗’‘矛盾’这些既闹心又要顾及面子的事情,对苏三怜来说,都是好说的。 来这城中也有几ri光景了,苏三怜和几个当家的老头子说过了,只要有那个劫匪(连成子)的消息,立马传话来,她们立刻便赶过去,但这几ri也都是没什么消息。 “诶……还以为那小哥定是放不过我呢!” 千然百无聊赖地趴在院中的石桌上,一旁的苏三怜右手一指轻触身前一块悬浮的晶石,身体竟浮离地面一尺处,左手掐一个奇怪的法决于胸口处,那晶石竟散出一股股雾气,沿着苏三怜的右手顺进苏三怜身体中。 闭眼的苏三怜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便这样调笑道: “叫你取这‘清石’修炼,你又不愿,还盼着那小哥找你麻烦,你这丫头!” 千然将脑袋转了一面,另一边脸贴在石桌上,道: “天天在山中修炼,好不得能跟师姐你下山,好不得师傅不在,还不许我休息休息么……也亏得师姐你在这城中也能静下道心来!那些个师弟师妹哪个拿出这清石来过……” 苏三怜道: “什么叫静?早与你说了,这尘世不尘世的与我何干?为何静不下来!小丫头道心不稳!” 千然坐起身来,问道: “师姐为何修炼?” 苏三怜道: “不告诉你!” 千然苦着脸,料不到师姐来这么一句,这道论是不可能纠缠下去了!千然又病怏怏地说道: “师姐!你说那卖糖葫芦的小哥为何不来找我麻烦?” 苏三怜道: “他哪里敢?!” 千然道: “为何不敢?” 苏三怜收起右手,左手虚光一闪,那清石凭空不见了踪影,脚踏浮光,苏三怜也在石凳上坐下,道: “这千居士在这城中便如皇宫一般,哪是他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哥敢踏进来的!” 千然道: “为何会以‘皇宫’为喻?师姐你是皇帝啊?” 苏三怜道: “我自然不是皇帝!但仙人便是尘世的皇帝!” 千然坐直了身子道: “何处有仙?” 苏三怜道: “自然是此处有仙!” 千然道: “此处哪里有仙?” 苏三怜道: “匾上有仙!”苏三怜说的自然是千然的师傅提得‘仙人在此’的那块匾! 千然道: “师姐忘了,匾上只有‘山人’,无仙无仙!” 苏三怜道: “山人便是仙!对这千居士来说便是仙,对尘世万般来说便是仙,仙便是皇帝!” 千然道: “师姐这是自欺欺人!明明是最不信仙的人!” 苏三怜道: “我便是最不信仙的人,不也还舌忝着脸一步步朝着‘仙’走去么!更何况这世间众人,在他们眼中,我们便是仙!” 千然道: “师傅说了,其实在世人眼中,我们不是仙!正如师姐昨ri做的随意事儿,我们是‘山’,是世人搬不动的大山,但不是仙!” 苏三怜站起身来,似是低头寻思了一会,道: “若是这么说,也对!好吧,那‘山’便是皇帝!‘山’——便是你那糖葫芦小哥不敢触碰的‘天理’!” 这时,千居士门口传来一句狂吼: “欠债还钱,天理不容……哦,不对!天经地义!” 第四章 债与尘 这一声传来,千然是很想转头看看师姐脸上的表情,哪料一扭头只是一阵香风扑面而过,苏三怜一脸冰霜,嘴里冷冷地念叨着:“拆我的台,活得很糟心啊,很让人糟心啊……”哪里料得到这师姐脸变得这般快,千然赶忙跟上苏三怜脚步,嘴里也忙道:“师姐莫要和这一届凡夫俗子多计较啊!”在清一山上,这苏三怜便是大师姐,长辈疼爱,晚辈敬重,哪有人敢对她指指点点的!如此大胆的拆台行为!虽然是无意的,但在苏三怜看来,糟心啊,很糟心啊!这千居士虽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居,但却也是城中难得清静的几处宅子之一,其中的原因之一便是,这千居士中没有一个下人,换种说法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下人。只有一个佝偻的老头作为看门人住在门屋中。这事儿在民间其实传的很邪乎,说是这些仙人都不用吃喝,或是说,要些吃喝,也可挥挥手便是满桌的酒宴,法力通天。但也只有像千然这样的派中弟子知道,能下山的好处之一便是这‘吃喝’了,山上清淡什吃的淡出鸟味儿了,总要在这千居士好好吃一吃,过过俗瘾。至于这下人,千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千居士,却真得应了民间的说法,她是从来都没见着一个下人,但每ri的吃食都是一餐不少,只要这些个‘仙人小姐少爷们’吃便是了,吃完拍拍走就是了,自会有人打扫、刷筷洗碗,但是谁在做?千然也不知道,因为谁都没见到过。这样有神秘感的宅子,对这些神秘的‘仙人们’更加有诱惑力!苏三怜莲步微挪,几息间便到了大门口,只见一个老头佝偻着身子一脸无奈地在对着门口一年轻人说着什么,一脸的褶皱因为焦虑都挤到了一块儿。“祁叔,请客人进来说吧!”苏三怜声音传来,那叫‘祁叔’的老头似乎更加难做,似乎还有些担忧年轻人,叹了口气,让了一步,那年轻人正是糖葫芦小哥,似乎小哥刚才的叫喊用尽了jing神气,现在有点蔫,但听见姑娘声音传来,震了震胸脯,鼓着气就往大门里走。祁叔摇了摇头,走回大门中,关上大门。千然似乎没有了刚才的焦急,发现真是那糖葫芦小哥,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不用无聊了’的意思。小哥手上还扛着他自己的半笤帚糖葫芦,便这么有些哆嗦地跟着苏三怜在这硕大的宅子里左右穿行,行至中堂前的大院,苏三怜停下了脚步。小哥慌忙也停下了脚步。千然似是显得很乖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时不时瞟一眼小哥,谁也没看到,千然袖中的娇手悄悄掐了一个法决,一抹蓝光一闪而逝。中堂前的大院没什么额外的特sè,中规中矩的石凳,中规中矩的石板地,中规中矩的方正格局,此时,还站着一个中规中矩的可爱姑娘——千然,当然,也只是看似‘中规中矩’!另外两人,却显得异常扎眼。苏三怜本就是道派弟子,骨子里的清冷气息加上不凡的外貌,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便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你,对所有男人来说,本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但小哥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这更像是被猎豹盯着的感觉,而自己更像是,一只羚羊?不不不,应该不是羚羊,如果是一只羚羊,对猎豹来说,起码还是食物,但苏三怜看自己的感觉——她根本不屑吃自己!小哥双手像是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抱着自己手中的笤帚,心中幻想了不知多少次的‘英雄气概’,此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这对小哥来说是耻辱的,当然,也要他此时有心思思虑这方面的事情!苏三怜突然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缓缓道:“你很让人糟心啊!”一旁的千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忙憋了回去,瞟了一眼师姐,又瞟了一眼小哥怀里的糖葫芦,舌忝了舌忝嘴唇。“欠钱的说债主很糟心,这我能理解!”小哥有些哆嗦地道,似乎眼前的女子也没那么可怕!苏三怜没料到小哥来了这么一句,眉头一挑,道:“可是啊,你让人特别糟心!是‘特别糟心’!”小哥给自己打了打气,答道:“什么糟心不糟心的,别威胁我!师傅说了,若是有人威胁我,要想想何为道义,何为皮囊!再说……这个,再说你师妹也便是抢了我半笤帚的糖葫芦,于各位仙人来说,不过是弹弹指甲盖的银两,嘿嘿,何必为难我个卖糖葫芦的?”小哥越说越发谄媚,刚开始鼓起的一点骨气,烟消云散。那苏三怜看到小哥脸上谄媚的笑,似是看到了很久没有看到的东西,脸上一副调笑的神sè,道:“你那卖糖葫芦的师傅怎么对你说这些?看看你此时的样子,何用只有……看够了?看够了就出来,看看什么叫世俗,这便是世俗!”苏三怜最后一句话自然不是说给小哥听得,话落,院子周围慢慢走出一些男男女女,皆是米sè道服着装,年纪都是在千然年纪左右。其中一个清秀的青年被推了出来,那青年似是有些惧怕苏三怜,道:“大师姐莫怪,我等是收到千然师姐的讯决,才过来凑凑热闹得,师姐说的好啊,这世俗真是俗不可耐!俗的让人作呕!”说完,异常嫌恶地看了一眼小哥,退了回去。千然也不怕苏三怜责怪,笑嘻嘻地道:“师姐,这小宇子污人清白,我可不是让他们过来凑热闹的,只是让他们听听师姐的教诲!当然,热闹还是要凑的,这不是都找不到那‘连成子’么,总要找些事情做做,师姐你便是行行好,替我将钱给付了吧,别难为这小哥了!”千然本就没想把事情弄大,但又忍不住不叫上这些师弟师妹,当然,也没蓄意要难为小哥的意思!小哥听得刚才那青年的话语,也只是嘴角歪了歪,压根没往心中走,听得千然的话,着实神sè好了不少。苏三怜脸上露出的神sè让人难以捉模,但千然等人也不觉得奇怪,似乎已经习惯师姐这种表情,笑容又不像笑容,一种‘调笑’的衍生表情。苏三怜又向后走了几步,也不嫌石阶上脏,就这么慵懒地坐在了中堂前的石阶上,继续说道:“与我下山来,师门长辈自然是希望你们能磨练道心,这几ri都闷在这大宅子里,今ri总算进来了个俗人,你们每人说一句自己的道悟!这卖糖葫芦的小哥便是这尘世的一种影子,你们倒是说说,你们看出了什么?”千然皱了皱眉,似乎对于师姐的想法不太赞同。仍是那个叫‘小宇子’的青年,向前一步,道:“俗世俗心,非道非悟!”苏三怜道:“太过简短无味!”第二人道:“尘世有尘方为世,尘与清不容!”苏三怜道:“抄《清篇》十五卷第二段的吧!”第二人尴尬地退下。第三人道:“这俗人只知关注己身,却从不知仰望天地,怪不得登不上造化之堂!”苏三怜默默地‘嗯’了一声。第四人道:“尘世脏乱,便是这么一只蝼蚁,也敢觊觎这天地‘清道’,依我看,这世俗便是污于此!”苏三怜神sè渐松,点了点头。第五人道:“师姐何不将这蝼蚁轰出去?省的污了我等这难得的清静之地!”苏三怜脸上笑容渐起,道:“嗯,这句概括得最合这尘世的心意!说的真好!”听得苏三怜的话,小哥慌忙道:“好个……怎么就好了?你师妹抢了我的糖葫芦,将银两给我,我马上就走!辱我可以!但,把钱拿来!”这话说的哆哆嗦嗦的,丝毫看不出有啥气概。千然脸上没了玩乐的表情,一脸正经地道:“师姐,你便将钱还于小哥吧!你不也吃了一串么,回去我自己向师傅请罪还不行么?就别寻他开心了!我们这不是还在找那城里的盗匪么,可不能一直如此闲着啊!”苏三怜看看千然,脸上笑容更盛,道:“千然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不就是几根糖葫芦么,这就把我小师妹的心给勾走啦?”千然小脸一红,刚想反驳,被苏三怜打断道:“再说,谁说我们闲着了?这盗匪,不是找着了么……”苏三怜眼神渐冷,看着几步外的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