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软先生》 第1页 《服软先生》作者:吕眷倦 文案一 很长时间里,郁宁宁都在拒绝旁人的靠近。 直到白缙出现,予她全部的注目及宠爱。 文案二 白缙宣称,最为理想的人生就是种花逗鸟,混吃等死。 郁宁宁当即一声冷笑:同处于高概率过劳猝死行业,这就是你扰我清净的理由? 玄凤:啾啾啾啾啾啾啾—— *一段都市精英从超长待机持续奋斗转向抛却浮华佛系养鸟的泣血心路历程(? —— 为你今生呈光耀,甘心倾倒。 号曰:服软先生。 1.外表甜软行为酷girl广告狗x温柔绅士工科男 2.职场向,治愈向,慢热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宁宁 ┃ 配角:白缙 ┃ 其它:郁宝岩,程心昭 第1章 瑸城城东cbd一家西餐厅内播放着悦耳的轻音乐,大堂装饰得精巧典雅,檐下光板斜置,使正午的光线柔和得刚刚好。 工作日的午时客少,伴着窸窸窣窣的餐具磕碰的响动,堂中的交谈声并不大。无所事事的收银员浑水摸鱼,直楞楞地盯着三号台的客人看。 那是一个相貌不凡的男人,身姿挺拔,西装合体,举止端和又从容。 他唇角始终勾着温和的淡笑,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任由对面的同伴用不扰旁人的音量喋喋不休。 “谈一个记账app的推广哪儿用得着你出马?姓孙的根本没安好心,偏偏在今天指使你来跟跃信谈判,这背后肯定有鬼。他指着坐收渔利……” 听见“跃信”的名字,男人终于扬了扬眉,眉宇间显出几分优雅和,“阿仕,你安静一点。” “干什么?”盛仕顺势歇口气,喝了几口红酒,又说:“嫌我话多?我可是跟你绑在一条船上的,你这样畏缩忍让要不得!” “好吧,要我说,找跃信谈合作是好事。”白缙用妥协的口吻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且,你后面那桌就是跃信的人,拜托你小声一点。” 后半句具有强有力的说服力,盛仕立刻收声,吃了两口炸鸡,又朝着白缙挤眉弄眼,“怎么不早说?是创意部的人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大方到近乎刻意的女声传来,“实不相瞒,这位先生,我胯骨骨折过,到现在阴雨天还会疼。哦,腰也不好,您知道,坐久了都有职业病。我这身体素质可不适合给您生育继承人啊。” 盛仕:“……” 跃信不是广告公司吗?难道最近接了优生优育推广业务? 白缙低笑出声,举起高脚杯做掩,不着痕迹地往那边看。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女人的脸,五官精致小巧,组合在稀薄的刘海下显得娇俏玲珑,下颚微圆,长直发简单地拢成马尾,气质清纯恬静。 这般长相的女人却在公共场合大谈隐私话题,非但不觉得尴尬,收获旁人的异样目光后反而有些自得。 然后就被身边穿着职业套装、年纪较长的女人瞪了一眼。 她随即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着圆场,“宁宁这是跟你开玩笑呢,呵呵,何先生,先吃菜啊。” 桌底的手摸上郁宁宁的,轻轻掐了一下。 好心给这丫头介绍对象,不过是对方说话直白了点,谈到备孕要注意饮食、作息,她就立刻发作了。 就算不中意,拒绝也没什么,可她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 郁宁宁被掐得不痛不痒,还安抚地拍拍周蓉叶的手,面上还挂着甜美的笑容,“是呀,我这人性子直,何先生千万别介意。” 何先生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下颚微抬,姿态挺高,“我也只是顺口一提,郁小姐说话也太露骨了,没轻没重的,真是让人意外。” 郁宁宁本来就没有胃口,餐具都还是干干净净的,这下直接挣开周蓉叶的手,笑容不变,语速加快,“何先生这样,还不如女人爽快利落呢。这不是顺着您的意思谈谈生育环境吗?怎么就露骨了?您能提,我就只能娇羞地答应?” 她的声线天生带娇,不加掩饰时十分清甜,这样的外形条件配上出众的相貌,让人很难不动心。 可……可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自视甚高的何先生脸色发青,哼笑出声,“郁小姐你……太不矜持,不懂自重,呵,看来我们真的不太合适。” 郁宁宁极厌恶这种思想僵化、自命不凡的男人,半点不客气,“当然不合适,配不上何先生这等要求多生儿子的家庭,肯定是家中有皇位要继承吧?我这身子骨一看就不好生养,何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周蓉叶深沉地叹了一声,彻底放弃治疗,不再说话。 第2页 何先生当即变脸,猛地撂下叉子起身,“的确是浪费时间,那我就不说再见了!” “等一下。”郁宁宁出声。 何先生站住了。 结果听见她说:“爱新觉罗·何先生,您是不是该把账结一下?” 一早注意着这桌的服务生战战兢兢地过来,正把单子往何先生那边递,又听见那个言语犀利的漂亮女士拿腔捏调道,“找错人了吧小姐,怎么能让爱新觉罗氏买单,看不起谁呢?” 服务生本就在看她脸色,立刻听话转身,账单从何先生手中一滑,他抓了个空。 何先生气得怒目圆睁,气息不稳,“你到底什么意思!” 郁宁宁神清气爽,面色从容地签了单子,愉快道:“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可欠不起皇家的债。所以,好走,不送。” 等何先生身影消失,郁宁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侧头看见周蓉叶的脸色,立刻改变态度,端正认错。 “叶子姐,我以后一定忍得住,我发誓!” “这话有点耳熟,”周蓉叶冷笑一声,“你好像经常这么说。” 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平时看郁宁宁不声不响,遇事能忍就忍,怎么到了外面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张巧嘴犀利如刀,这都被她气走两个相亲对象了! “不存在的,”郁宁宁眼神真挚,“我知道,我不该让人下不来台,叶子姐,原谅我这一次!” “用不着道歉,我知道你下次还敢。”周蓉叶轻哼一声,又面露嫌恶,说:“这个人的确不行,我朋友这次是看走眼了。等下次姐给你介绍个好的。” 郁宁宁闻言干笑,“叶子姐,我真的有男朋友。” 只是为人低调,没有在她的同事面前露面而已。 然而周蓉叶从来不信,以为那只是她不愿相亲的借口。 “你呀,孤零零一个小姑娘,别总排斥结婚。”周蓉叶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苦口婆心地说:“总这样一个人过怎么行?就像上次你急性肠炎,痛得差点晕过去,要是我赶不过去,你怎么办?所以,得找个人照顾你呀。” 郁宁宁点头应着,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周蓉叶比她大六岁,是人事部的前辈,很欣赏郁宁宁懂事、低调又勤勉的作风,对她颇为照顾。两人在公司交集不多,私下里却十分亲厚。 所以虽然内心不赞同,但不妨碍她尊敬叶子姐,也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念叨完了,周蓉叶从手包里摸出镜子来补妆,又交代道:“最多允许你晚半个小时,否则我不好做。你抓紧时间,我先走了。” 郁宁宁已经动刀开吃,在风卷残云的间隙里狂点头。 午休时间有限,要不是今天被周蓉叶强拉出来,她也就和其他人一样盒饭打发了。好在公司就在附近,算上叶子姐给的时限,她还来得及吃饱。 正吞咽得急,对面突然坐下一个人。 郁宁宁唇边正卡着一片稍大的菜叶,原本顾及着口红没敢硬塞,此时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张斯文隽秀的笑颜,伴着一双深邃乌亮、擢人心魄的眼眸。 “你是郁宁宁?”男人薄唇轻启,温声唤。 “……嗯?”郁宁宁恍惚着应了声,菜叶混着酱汁在喉间含糊作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偏头掩唇将菜叶咽了,捞了张纸巾擦嘴,然后正视他,面带茫然,“你是哪位?” “白缙,白弈江的儿子。” “……谁?”郁宁宁用神游般的声音应。 有点失神,又有点纳闷。 这两个名字都陌生极了。 如果见过白缙这张出众的俊脸,她没理由不记得。 见她疑惑,白缙笑得温和,再次提醒,“我父亲跟郁伯伯是朋友。我和你,小时候见过,在显城。” 郁宁宁一顿,下意识问:“五岁的时候?” “嗯,那时候你是五岁。”白缙用词严谨地说。 “哦……”郁宁宁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五岁,显城,这男人真的认识她。 像是触到了某种开关,郁宁宁迅速调整好状态,露出商业微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亲切,“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白缙颔首,意有所指地说:“我公司不在这边,今天是过来谈工作的。” “这样啊。”郁宁宁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故意说:“那中午的时间挺紧的吧?我们就,先打个招呼?” “还可以,其实,我想谈……” 白缙有些意外,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她的敷衍不露声色,又被人清清楚楚地接收到。心头思绪万千,白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郁宁宁佯装急切地看一眼手机,“真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第3页 “等等。”白缙叫住她,语带迟疑,“小时候的事,你真的记起来了?” “说实话,没来得及。”郁宁宁轻轻摇头,礼貌中包含歉意,话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进退得宜,“但是我真的赶时间,有机会再聊吧。” “好吧。”白缙温润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那,再原谅我的冒昧。” “什么?” 郁宁宁呆坐原地,眼看着白缙倾身靠近,修长的食指探向她的脸颊,最终落在唇畔,轻轻一抹。 “啊,糟糕。”白缙本意是清理残余的沙拉酱,留意到指尖留下的红印,面露懊恼,“真抱歉。” 郁宁宁顿时反应过来,掏出镜子一看,殷红的唇膏被涂抹向外,在唇边划出一道突兀的血印。 精致靓丽的面孔配上角度怪异的口红印,乍一看十分骇人。 “……” 郁宁宁在回公司的路上仓促地补了妆,一边因为白缙的出现心神不宁。 按照正常的寒暄套路,她应该问候“白伯伯”身体,再关心白缙的基本情况,甚至接上白缙的话茬,最后留个联系方式真诚地表示日后联络的愿望。 但她没留。 毕竟牵扯到她父亲,关于白缙的记忆她并不想回忆起来。 心中同时产生一种被曝露私隐的不安。 五岁的时候见过,二十五岁的时候怎么认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新坑,先给看官老爷们跪下,感谢观看。 第2章 背向远去的纤细身影带着几分局促和疏离,女人用细高跟踩出急切又稳健的步子,一边走,一边抚手散开长发。青丝如瀑落直,乌黑透亮,规矩地披在肩侧,似是拘谨成性。 以为了解,可还是失策了啊。 白缙自嘲地一笑。 等在一旁的盛仕迎上来,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阿缙,你被人魂穿了吗?你居然会尬撩了?” “五岁时见过”这算什么操作?谁会记得啊?一听就是在胡扯! 他正直、正经、正派的白缙师弟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很尴尬吧。”白缙轻叹一声,语带遗憾,“还真是这样……我没能处理好。” 盛仕一脸惊悚,抄起叉子指向他,“你是谁?你对我师弟做了什么?” 白缙低笑两声,突然一本正经地叫,“师兄。” 盛仕的表情顿时警惕起来,“干什么?” 跟白缙同校三年、同公司四年,盛仕非常懂他——乖乖叫“师兄”的时候肯定没好事! “别紧张,我就是想说,”白缙唇角带着一抹欢愉的笑色,“给你提个醒,下午的谈判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盛仕:“……” 沉默片刻,他觉得头顶飘过一排问号,“所以你在高兴什么?为你得罪了跃信的人而自鸣得意?” 白缙没回答,只是说:“但我说的是真的啊,我认识她。” “单方面那种吗?”盛仕满脸怀疑。 “不好说。”白缙耸了耸肩,神态自若,“也可能是她不想承认。” “为什么?”盛仕好奇。 “我父亲和她父亲认识。”白缙重复了一遍,语气放缓,踌躇着说:“但是她父母离婚很多年了,听说她是被外婆带大的。她可能,不想提。” 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本书,郁宁宁那本显然是不想被人翻的那种。 盛仕用匪夷所思地眼神看他,“那你还跟她旧事重提?这不是□□地送人头吗?” “那我能怎么说,真的去尬撩吗?我不会啊。”白缙的眼神真诚又无辜。 盛仕毫不客气道:“别谦虚了,你很熟练的。” “……”白缙没再说话,结账,走人。 盛仕跟上,“那郁宁宁到底是什么职位?” “跃信创意部的策划组组长。”白缙说着,编辑了一条微信发出去。 收件人,郁宝岩。 【我说认识郁伯伯,她立刻找借口溜了。】 对方很快给了回复:【你再提我试试,翻脸效果更佳。】 白缙:【我们社会人不玩虚的,找她有正事。】 郁宝岩的微信头像是戴墨镜叉腰的熊猫头,画风十分“社会”。 本人却与理想有着天然的鸿沟,而不自知。 【呵呵,够胆你就继续啊。】被嘲讽的郁宝岩不加掩饰地幸灾乐祸着,【私下里,她会给你好脸那才叫虚的。】 “……” 白缙默默地收起手机。 — 跃信广告公司位于商务区金鼎商厦,占二十层,员工数百,身为业界招牌,规模不虚。 郁宁宁一出电梯,就遇上了同部门的沈艺卿,迎面时间之精准,仿佛特意掐了点似的。 “宁宁,又迟了啊。”沈艺卿穿着整肃的职业套装,仪态端正,妆容精致,却是皮笑肉不笑。“也没关系哦,对你来说,无视公司纪律只是小事吧。” 第4页 “艺卿,我正要找你。”郁宁宁面上带笑,语气颇为平静,“丰辉餐饮的资料还没交接,既然敲定了由你来负责,一直耽误着可不算我的责任。” “有些事情啊,应该在办公室谈。”沈艺卿声线偏柔,又惯用语气词,说话总落入刻意,表情却十分无辜,“在电梯间呢,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出勤问题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郁宁宁神色淡定,在公司里为了掩饰声线的娇柔,讲话还刻意压沉了嗓音,显出几分利落,“显然项目的进程问题更重要一点,办公室根本没有谈事的余地,我几次去找你,都不巧。” 不巧,没见到人。 因为沈艺卿不会心甘情愿地接手丰辉餐饮那种冷旧饭。 “那可能是天意吧,你再找机会呀。”沈艺卿果然不接茬,还往旁挪了挪,是打算结束话题了。 “躲一时没有意义。”郁宁宁心平气和地说:“别忘了,是你自己选择转运营的,现在后悔了想回头吃创意部的饭,不是那么容易的。” 偌大的跃信内部竞争激烈,上层下级均是。 半年前,运营部有意涉足创意部责权领地,除拉拢客户外,还在创意部增设了一个两头均沾、不伦不类的运营岗位,从沈艺卿毛遂自荐的那天起,一部分人的立场就已经暴露无遗。 如今在创意部坐冷板凳,很奇怪吗? 沈艺卿的高跟鞋“啪”地踏出响亮一声,她脸色终于变了几分,“那你呢,你以为把丰辉塞给我就赢了?别想!再怎么样,致飞的项目也轮不到你!” 这又是老生常谈了。郁宁宁微微一笑。 她和沈艺卿是同期进公司的,年龄相近,又都有不俗的相貌和稳健的能力,因此即使郁宁宁无心,彼此之间还是针锋相对起来。 “致飞科技只推一个手机小软件,也值得你这么惦记?”郁宁宁下颚微抬,语速放缓,神态认真,“那正好,拜托你协调一下,把丰辉餐饮的项目还给我。这种老品牌胜在安稳,我图个放心。” “真虚伪啊。”沈艺卿眉梢高挑,语带嘲讽,“你会不知道致飞科技的重头戏在后面?这里只有你和我,装给谁看呢?” “多重的戏我都没兴趣。”郁宁宁其实有些不耐烦,却丝毫不显,面色平和,“你我都没有权利决定项目的归属,谈这个没有意义。” “呵。”沈艺卿冷笑,突然倾身靠近,语气沉而阴。衣摆的亮片反射出刺目的亮光,如本人一般咄咄逼人。 “每次看见你这幅云淡风轻的假样,我都想撕烂你的脸。你等着,总会有这一天!” “哦,那我等着。”对放狠话没有兴趣,郁宁宁有心避让,叹息着应。 敷衍的口吻更令人恼怒,沈艺卿语气尖锐,“你以为抱紧了庄总的腿就能稳坐高台?呵!也不想想,你晋升组长的单子被人卡了半年,这背后是谁在拦路?到底是做了门前狗还是垫脚石,你自己都没点数吗?” 郁宁宁倏地抬头,乌黑润泽的眼眸闪着锋芒。 她只是玩不起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路数,因此在暴风骤起时,立场站定创意部庄总那边。 半年前,公司内广传她即将晋升a组组长的流言,她偏偏后知后觉。又因为长久的闻风不见真章,渐渐沦为笑柄。 而现在,传闻鼎鼎有名的致飞科技预备与跃信建立长期合作,在这块肥肉的争夺战里,每一个人都不该泰然处之……是吗? 定定地看着沈艺卿,郁宁宁的眼神带着翻涌的纠结和繁复,半晌,她才说:“如果再找不到人交接丰辉餐饮的资料,我就去向运营部谭总汇报。” 当天下午三点,致飞科技的代表前来谈判。跃信为表重视,除了常规的创意部人员外,还派出一位副总和运营总监谭东前来接待。 创意部格子间里的员工们表面专注,其实都暗暗打量着从走廊经过的致飞一行人。 “宁宁,你快看那个,好帅!”同组的美工邓莹压抑着声音,只能用激烈的动作和表情来表达激动。 郁宁宁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邓莹,又抚平自己被她扯皱的衣摆,这才懒懒地抬眼。 走廊上人数不少,两方代表二三并行着。走在前列的男人西装革履,衬出高大英挺的身材,五官俊逸,棱角分明,唇角挂着温和的笑。 那是她中午才见过的白缙。 他正与创意总监庄茹交谈,眉眼细致和顺,薄唇殷红,喉结在细长的脖颈上小幅地滚动着,可以想象出自期间的润朗声线。 视线偶然定焦,与郁宁宁遥遥相对,一瞬即转。 思绪霎时飘远,那一刻,郁宁宁想了很多很多。 目睹相亲闹剧,等待落单时机,以“旧识”的话头铺展,引出“谈工作”的话题。 第5页 郁宁宁指尖发凉,耳边一阵似远尤近的回响,迷茫片刻,才知晓是邓莹浮夸的赞叹。 而她,短促地哼笑一声。 先,算了吧。 — 致飞科技的代表展现出的良好精神面貌极大的刺激了创意部的一众单身员工,一行人进入会议室后,格子间里细碎的议论声持续很久才平息。 可以想见,跃信内部关于这个项目的竞争会愈发如火如荼。 郁宁宁本不关心这些,无奈邓莹一见白缙,热心程度当即翻倍,将“致飞”啊“局势”的挂在嘴边念叨个不停,让她身在茶水间也不得清静。 邓莹站在咖啡机前双手合十,语气虔诚,“拜托拜托,这次致飞的项目一定要落到a组,信女愿喝咖啡少加一块糖……” “你是认真的?”郁宁宁听见这么老套的段子有点牙疼,“你的咖啡剩下两颗糖,变化好像不大吧。” “那就赏我的死党郁宁宁两颗糖。”邓莹从善如流地改口。 一向只喝美式的郁宁宁果断道:“滚。” 邓莹结束做作地祈祷,正色道:“你看看c组那得意的嘴脸,谭总这才去开次会,他们就好像占领高地似的,显摆什么?单是争这口气,我也想要致飞的项目。” 郁宁宁耸耸肩,“我今天还和艺卿谈呢,看能不能把丰辉餐饮的项目拿回来。明明资历老,又是我们合作多年的,安全无痛易操作,多好。” “……你是在公司谈的吗?在外面被人殴打可不算工伤。”邓莹一脸无语,“别人躲都躲不及的项目,你还上赶着要,谁信呢。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真的会被打的。” “她可做不出这种事,虽然看起来气得够呛。”郁宁宁笑了笑,还要说话,被微信提示音打断了。 点开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戴墨镜的社会熊猫头,画风嚣张,语气有点欠。 “姐,约吗?” 第3章 这是她弟弟郁宝岩,同父异母的那种。 指尖僵硬了几秒,她踌躇片刻,最终没回。 郁宝岩的消息三五不时地来,偶尔显得比她的大忙人男友还要殷勤,郁宁宁也就保持着收十条回三条的频率。 她对这个弟弟感情有些复杂。 面色如常地收起手机,郁宁宁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管艺卿信不信,我是真心实意去请求的。致飞只是推一个手机小软件,哪儿能比得上丰辉餐饮的后续资源。” “不是啊,更重要的是致飞预计明年推出的智能家居系统,听说那个项目已经……”邓莹话说到一半,留意到郁宁宁的神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靠坐着流理台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抚着杯沿,面朝小窗,眼神飘忽,一副“我听不见”的样子。 “你知道吗?”邓莹走了两步站在她正面,用服气的语气说:“我就欣赏你这越是装傻越表现得诚恳的心理素质。” 郁宁宁笑了声,“多谢夸奖。” 无论致飞科技的后续动作有多大,机遇与风险并存是一定的。 对于眼下连组长位都爬不动的她来说,这副筹码她要不起。 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是这么说,邓莹依然不死心地想就“致飞代表的颜值才是真正加分项”跟郁宁宁深入探讨。 “刚刚那位进去的时候可是打头的,怎么说也是经理级别吧。” “年纪轻轻做到中层管理,才貌双全,不可多得啊。” “你再想想那张脸!再想想!” “多少项目加起来都比不上那张脸啊!” “拿出斗志!拿下致飞!” 郁宁宁:“……” 看着邓莹貌似满不在乎地喝着咖啡,又用亢奋如小学鸡的神态和语气念口号,她十分无语。 要不是知道邓莹跟沈艺卿有过节,差点就信了她是让自己上阵厮杀去抢男人呢,呵呵。 邓莹也不是真白痴,演完一波立刻切换回正经脸,“本来就是前景大好的项目,又有这么张俊逸潇洒的脸陪伴加持,多难得的机会啊。你就不心动?” “不心动。”郁宁宁压根不配合她的演出,“你原样对艺卿说去吧。” 职场上,道路千万条,保命第一条。 再说,白缙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咱们还能不能换个话题了……”郁宁宁伸指按按额角,声音叹里带嗔,拖起腔来显出几分娇软。 自从见过致飞的代表开始,那种突兀难安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再加上不依不饶的邓莹,这种阴魂不散的感觉实在磨人。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便宜别的女人!” 邓莹沉浸在激昂的情绪里,压根没听见别的话,陡然抬高的声音让郁宁宁蹙起眉。 “那万一,得了便宜的是男人呢。”郁宁宁决定改变策略,慢吞吞地说:“你……注意到他的领带没有?” 第6页 “什么?” “他用的是。”郁宁宁语气平缓,声音轻柔,神情带着十足的专注,不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她粉拳紧握,透着心虚,“基,佬,紫。” “噗——咳咳——” 受惊的喷咳声来自门外,紧接着就是液体泼地的短促哗声。 郁宁宁和邓莹同时僵住了。 不知何时,茶水间的磨砂玻璃推拉门后有两个黑影,先前两个女人聊得热闹,谁也没在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邓莹先反应过来,走过去开门。 留给郁宁宁的时间并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看着门外的剪影不似跃信的任何一位员工,只与白缙俊朗的身形贴合。 不是吧…… 深陷窘境的郁宁宁原地转了一周,鬼使神差地退了一大步,一手将墙角的拖把提拉离地、斜在身前。 拉门渐渐开启,半幅窄腰宽肩显露出来,随后是白缙那张儒雅中带着点点兴味的笑容。 他左边的男人同样穿着西装,戴着粗框眼睛,正一手搭在白缙肩头,看清了门内的状况,立时笑得直不起腰。 邓莹狐疑地回头,顿时双目圆睁,“你在干什么?” 这个“不接地气”的拖把摆得可太微妙了,配上郁宁宁凝重的神情,仿佛加个特效就能拍山寨版超英海报。 这评价还得算上邓莹的友情滤镜。 她现在跟郁宁宁断交还来得及吗? 郁宁宁被那男人笑得心神更乱,一时间没能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中二,只拿一双水润乌亮的眼眸瞧着白缙,强作镇定的目光里暗含羞窘。 镇定啊,不就是随口黑了人一把……咳。 四目相对片刻,白缙抬步走近。 “郁小姐,你看,你看——”盛仕骤然失去支撑,扶着腰喘气,一边说:“好歹也是点头之交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郁宁宁嘴角抽了抽,目光转向他,“点头之交——应该的。” 倒也不难猜测,大概这男人中午时就跟白缙一起在西餐厅里。 说完话她也回过味来,正想丢开拖把,手被猝不及防地捉住了。 一只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握上把杆,无意地覆着她小指根部,温热一瞬,他换了个位置,才将拖把拿实了。 白缙语气带笑,又显得郑重,“郁小姐,又见面了。” 说话间,他手上用力,是冲着拖把来的。 “嗯好巧……给。” 郁宁宁松开了手,声音微弱,听起来轻缓又嵌着几分娇柔。 白缙轻松地转身,跨出门去处理盛仕泼得那杯水,又补充说:“麻烦帮我们准备一杯奶茶可以吗,有位同事犯了低血糖。” “哦,好啊。”郁宁宁应了声,回身在流理台前忙碌起来。 盛仕情绪收敛,摆出一副正经面孔,大大方方伸手向邓莹,“你好,我是致飞的产品经理盛仕,这是我们的高级软件工程师白缙,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请多多指教。” “我是邓莹,创意部的美术策划。”邓莹受宠若惊地跟他握了手,见盛仕脸上仍有残余的明朗笑意,说话也不那么拘谨,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白缙,“你们和宁宁……认识啊?” 声音明显地朝向他,白缙挺身抬头,正要说话,视线对上邓莹身后的郁宁宁,抿唇收声。 察觉到白缙的妥协,郁宁宁立刻接话,“不算认识,只是偶然见过面。” 这种敏感的时候,谁想和致飞的高级工程师“认识”? 白缙一顿,看着郁宁宁的眼神颇有几分玩味。 眼眸明亮,意味深长。 ……像是要搞事。 邓莹始终没有转头看她,郁宁宁心一横,一改低调原则,面露警告之意。 真的不想认识啊拜托。 本来也不认识。 就听白缙似有若无地低笑一声,终于附和道:“是啊,偶然见过。没想到还有跟郁小姐合作的机会,真巧。” 郁宁宁这才稍稍放心,回头时莹润的眼珠转了几转,手上动作更加利索起来。 “结论未定,白先生这话说早了。”她面向饮水机忙碌着,声音有些发闷。 邓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着说:“创意部的策划组有五个,我和宁宁未必有缘和贵公司合作,她是这个意思,哈哈。” 盛仕笑道:“好说,这次我和阿缙先给你们找了麻烦,以后总有回报的机会。” 白缙收拾好地面,又要进去放拖把,邓莹赶紧接过来,“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这个给我就好。” “奶茶好了,”郁宁宁突然出声,郑重将纸杯交到白缙手里,声音又压抑得内敛了些,“我多倒了两杯红茶,请你们喝。” “谢谢。” 盛仕端了另外两杯,白缙就只拿自己的红茶,两人又客套一番后抬步离开。 第7页 茶水间内一时安静下来,郁宁宁盯着墙角的拖把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来。 秀美的脸上有几分得意神色。 — 白缙和盛仕的离开使得会议暂停了十分钟,两人回来时,犯了低血糖的助理还在不停地道歉,看起来脸色更白了。 盛仕把奶茶给她,安抚道:“别费神说话了,快喝吧。” 白缙已经在原位落座,朗声道:“很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现在继续?” 见许副总点头,跃信的行政助理才起了个头,“刚才谈到我公司人员配置问题,按照贵公司要求,我们应派出一位主策划,三位执行策划以及业务、营销、美术……” 助理小丁的突发情况来得巧妙,刚才会议正在双方僵持中,单就人员配置就谈不拢。致飞要求近一个半项目组的配额来跟进项目,跃信自然不情愿。 致飞的业务经理说:“根据我公司以往的经验,这个要求尚在合理范围内。” “显然贵公司与我们跃信的观念有偏差,所以我们才要坐下来商谈。”运营总监谭东说:“配置人员过多会影响工作效率,跃信不提倡。” “我们也是为了项目进程考虑,”致飞的信息主管说:“程序预计在一个月内上线,时间紧迫,目前提高对推广的要求是合理的。” “在有限的时间内,成熟的、默契的策划组效率更加……” 你来我往的争辩声渐大,激烈氛围有扩散趋势,白缙却无法控制地走了神。 他想以优惠条件谈下这次推广合作,好在日后的智能家居项目上更有底气,所以提前来到cbd接触跃信的工作人员,又借机暂停会议去创意部附近游走。 本来,有郁宝岩的信息在前,探探底应该没什么问题,谈判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出现分歧。 可他姐姐的性格跟郁宝岩的描述相差甚远,白缙现在怀疑郁宝岩的社会人墨镜其实是盲人墨镜。 在郁宝岩的描述中,他姐善良、娇软、可爱。 ……从郁宁宁入手是个错误吧。 白缙摩挲着纸杯边缘,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那么,贵方认为多少配额合适?我看不如让郁组长一起来谈好了!” 盛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会议室里霎时一静,跃信几人神色微妙,彼此交换了眼神。 盛仕回神之后大觉不妙,下意识去看白缙。 而白缙正眼神发直,面容扭曲。手中的纸杯被揉捏变形,红褐色的液体倾洒而出。 有淡淡的酸味弥漫开来。 第4章 在郁宝岩坚持不懈地请求下,郁宁宁到底还是抽时间跟他见了一面。 两人约在一家餐厅,菜品照郁宁宁的喜好选择西餐,地点依郁宁宁方便定在她的公寓附近。 郁宁宁到时,订好的位子上已经坐着一个黑t白边、阳光朝气的男生。 “点菜了吗?” 郁宁宁在对面坐下来,放好手包,又拿湿巾擦手,并没有正眼看他。 “点了,是你爱吃的老三样。”郁宝岩说。 少年人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蓬勃和热切,听起来还算顺耳。 郁宁宁微微点头,又问:“周末没有课?” “没了,所有课都结了。” “哦,要实习了?” “嗯,已经面试过几家公司,还在等结果。” “哦。” 郁宁宁的声线偏软,将敷衍的态度掩饰得极好。 问的话也仿佛例行公事,对答案全然不关心。 顿了顿,又找补般地说:“专业不对口,我也帮不上什么。” “不用啊,你弟弟我本事大着呢!”郁宝岩竖起拇指,自信地指向自己,笑容明朗,神采飞扬。 郁宝岩是大三的学生,在瑸城大学读软件工程专业。 距离家乡显城将近两千公里,当初因为这个志愿,郁宝岩差点没被他爸打断腿。 可是那个年纪的小青年都带着八匹马拉不回的倔劲,郁茂经最终妥协,给予儿子足额的经济支援,还纡尊降贵联系了郁宁宁,希望她在千里之外照料郁宝岩。 只不过郁宁宁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了。 “嗯,不用帮忙的话,”郁宁宁心情不佳,字吐得慢吞吞的,中途还喝了口柠檬水,“你找我干什么?” “这不是有阵子没见了。”郁宝岩坦率地笑着,毫不在意郁宁宁的态度,语带关切,“姐,你最近怎么样?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 “工作还顺心吗?” 说话间菜上来了,郁宁宁顺势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眼他。 “还行吧,工作不就是克服困难产出价值的过程,”郁宁宁轻描淡写,“不会一帆风顺的。” “那也有程度区分呗……”郁宝岩嘟哝了声,又说:“你是不是处境不太好,以前听叶子姐说你要升组长,这都半年过去了,你怎么……” 第8页 他的声音渐弱,被郁宁宁看得说不下去了。 郁宁宁身体前倾,直视着郁宝岩,淡声问:“你说什么?” ……他哪儿还敢说话。 姐弟间沉默片刻,郁宁宁倏地“呵”出一声,“真行。” 郁宝岩选择了尿遁。 一周前致飞和跃信谈判会上的细节,已经渐渐在公司内部流传开来。 包括盛仕那句“郁组长”。 别说不熟悉她的人,连同组里也有异样的目光。都说她为了得到致飞的项目私下接触对方产品经理,还将自己的身份抬高一截,谎称是策划组长。 她处境十分尴尬。 郁宁宁头颅微低,几捋发丝垂落颈前,更加衬得肌肤似雪。她动作缓慢地吃着饭,表情有些木。 她一向“怕事”,遇事能躲就躲,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郁宝岩这壶提得真到位。 桌上的手机响了几声,打断了郁宁宁的思绪。 那是郁宝岩的手机。 两人座的桌面狭小,之前郁宝岩为了给菜腾位子,把手机放在靠近中间的地方。 所以现在,郁宁宁一眼就能看清,接连发来的短信息标着醒目的发件人,“致飞科技”。 郁宝岩好一阵子才回来,又拖拖拉拉地吃完饭,一点半,两人分开。 郁宁宁住处近,步行回去。 她住得是公司提供的公寓,上班有些距离,但好在交通便利,周围得便民点也不少。 三室一厅的套房如今只有两人住,她的室友就是沈艺卿。两个女人在公寓各自房门紧闭,勉强相安无事。 最近就难说了,她的被迫出头招致不少人的白眼,严重怀疑沈艺卿快要按耐不住开煤气跟她同归于尽了。 郁宁宁踏进小区,又想起出门前忙着接郁宝岩的电话,忘记收自己的小电锅。 临近家门,她收到了白缙发来的信息。 【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当面向你道歉。】 记录往前翻,还有不少类似的内容。 【是我告诉师兄的,这件事该我负责,我道歉。】 【我想过替你向庄总解释,但还是要先和你沟通一下才好。】 当然,还有微信好友申请。 郁宁宁一概不理,假装查无此人。 自从一周前“认识”,谈判时又卖了她一把,白缙就每天发信息来道歉。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她的号码——显得他多神通广大似的。 每天三条,分别在上午九点,下午两点,晚上六点半,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大概是他上班做得第一件事。 所以现在,在过周末的郁宁宁有一种自己应该去上班的错觉。 郁宁宁收起手机,拿钥匙开门,先进厨房去收小电锅。 碗和盖子归位,再把连接线卷好。 郁宁宁动作一顿。 手上的这根连接线是断的,断口整齐,像是人为破坏的。 她四处查看一遍,又在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些天蓝色陶瓷碎片。 那是她早上用过的碗。 郁宁宁又来到客厅,看见留言板上新添了一行字,写得潦草又敷衍。 【碗碎了,抱歉哟。】 末尾的语气词将沈艺卿内心的自得展露无遗。 静默片刻,她眼眸现出几分奇异的光亮,大步走进厨房。 壁柜里的锅碗等物分列两侧,渭泾分明。 郁宁宁低哼一声,拿出沈艺卿那侧的一摞碗碟,猛地往对面墙上砸。 哗啦啦—— 她摔得远,仍有几块碎瓷片飞溅过来,掉落在脚边。 这阵动静听起来惊心又舒爽,郁宁宁满意地一笑。 “挺痛快。” 郁宁宁没再管公寓里的狼藉,收拾了几样物品拎包离开。在cbd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进门掏出平板电脑给人事发邮件申请退宿,又在相熟的房屋中介那里登记了租房信息。 以她和沈艺卿的关系,自从同住的第三人离职后,那公寓本来就住不长。现在看来,也不用忍了。 安顿好后,她到附近的商场采购了一些物品和零食,结账后拎着两大包出来,手机偏巧在两手忙乱时铃声大振。 郁宁宁按下通话键,头一歪夹住手机,艰难又缓慢地边走边听。 “宁宁,事情办好了,我明天回来。” 听筒里的声音儒雅清润,十分悦耳。 “嗯,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这倒不用,跑一次机场很麻烦。”杜绍舟体贴道。 “嗯……那要不订个餐厅吧,我到时候过去等你。” 郁宁宁说着,把手机换了一边肩膀夹着,购物袋随着她的动作笨重地晃荡,差点带翻路边停着的单车。 “听起来也很麻烦,”杜绍舟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压低声音,“我更期待你在某个酒店等我,你知道。” 第9页 刻意拖挑的话音带出几分暧昧和蛊惑,暗示意味十足。 她联想到杜绍舟出于职业习惯时常佩戴的金丝眼镜,更觉得这人的禁欲气质十分虚伪,心却是一颤。 这男人有点勾人。 郁宁宁知道男友在暗示什么,出差前他委婉地提过,两个成年人交往四个月,理应更进一步了。 “哦,实际上我今晚就要住在酒店。”郁宁宁缓了缓神,佯装淡定,“以及明天后天大后天,直到找到合适的房子。” “怎么?遇到麻烦了?”杜绍舟闻言正经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严肃,“我傍晚才能到,你先躲好不要露面,有事找我所里帮忙,不对,我去打个招呼。” 郁宁宁顿时哭笑不得。杜绍舟职业是律师,谨慎和周密是必备储值,而他甚至有点爆表到被害妄想症。 “没有那么严重,你先听我说……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冲击力,毫无防备的郁宁宁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购物袋脱手,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身后同时响起一个尖刻的女声,“呵这姑娘晃晃悠悠地走不动道,有毛病吧?” 郁宁宁没应声。她跪地的时候右膝下面垫了碎石,她一时痛得发懵,好半天才缓过来。 故意骑电动车撞她的中年女人显得很得意,脚尖往前面的空地上踩了踩,挑衅道:“怎么着,还想碰瓷啊?” 这条人行道被两侧停放的单车挤压得十分狭窄,郁宁宁又手拎两大包,的确有点挡道。 可理亏不等于软柿子。 郁宁宁眉心蹙起,两手撑地打算先起来,没防备重心偏移之际,左脚踝生出一股钻心的痛感,她不禁“嘶”了一声,又一次狼狈跪地。 除了右膝磕出血,左脚也扭伤了,刚才还没发现。 郁宁宁:“……” 这不就显得她软弱可欺?好生气。 中年女人笑出了声,神情嘲弄,“这年纪轻轻的,还真是一碰就碎哦?” 突然一阵震天响,紧接着砰砰哐哐的杂音连成一片,两个女人及围观群众都吓了一跳。 中年女人没扎稳的电动车突然翻倒,带动旁边的单车稀里哗啦勾连牵拉,挂倒一片。 始作俑者已经离开电动车,来到郁宁宁身边,夹住她两腋,捞小孩似的就把人拉了起来。 男人的臂膀结实有力,肌肉透过洁白衬衫鼓出来,勾成好看的线条。 他扶着郁宁宁站稳,又对上面带怒容的中年女人,温雅的眉眼间露出几分悲悯,似在嘲讽女人的粗俗和挑衅,更能激起人的怒火。 白缙开了口,语气一派温和,偏要学女人刁钻的口吻,讥诮意味十足。 “这坨废铁不驮人又不走道,有毛病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池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小臂和腰侧都在男人的大掌下,触感温热。郁宁宁有些不自在,试着动了动右腿。 左脚是扭伤,完全不能用力,右膝还冒着血珠,有点疼,但不至于站不住。 她稳了稳身形,轻轻挣开白缙的手。 白缙侧头看她,眸中闪着细碎而透彻的光,温声道:“怎么样?” “还行。”郁宁宁应了声,看着中年女人,目光有些冷,“大婶,你还有事?” 中年女人原本因为白缙的出现气势稍敛,听见这称呼又一瞪眼,“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有完没完?”郁宁宁神色不耐,抬高了声音,“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就离我远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么跟我去验伤,赔偿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她的卡其色休闲套装上沾染了不少尘土,看起来有些狼狈,晶亮的眸子里泛着寒意,外形虽柔美,却显出凛然气势,一张寒霜般的俏脸颇有几分威慑力。 “呸!什么东西……” 女人依然不满,嘴里不干不净的。 “不用逼她道个歉?”白缙偏头,小声问她,温湿的气息倾吐在耳畔。 郁宁宁说:“用不着。” 反正,道歉也不能当饭吃。 白缙点点头,往前垮了一步,视线由近及远,貌似在衡量,“这距离还不到五米呢,您选二啊?那先报个警吧。” 他面上带笑,气质尚且温和,目光却显得平直,让人觉得很不好惹。 “你们才滚远点!”中年女人骂了几声,动作倒还利索,很快扶起车子离开了。 围观群众也散了个七七八八,留下横七竖八的单车电车,以及购物袋里掉出的零零散散的物品,一眼望去,满地狼藉。 第10页 郁宁宁拾起一只购物袋,蹲下身时轻轻“嘶”了声,抿起唇,似乎在忍痛。 “你别动了,我来吧。”白缙说着,动作利索地拾起几样东西,放进她的袋子里。 “我没事。”郁宁宁没什么精神,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依然捡着东西。伸手能够到的收拾好了,又慢慢挪动几步,皱着眉再捡。 白缙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心生几分莫名的滋味,似愠更似笑。 这个女人真的很倔。 他没再说什么,只能尽量帮忙,把远处散落的瓶瓶罐罐、蜡烛甚至卫生棉都收拾好装进购物袋,回身的时候目光定住,突然一愣。 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天蓝色、方方正正的小盒,画风很……清洁。 “这个?”白缙迟疑地出声。 郁宁宁一眼看清,脸色难看地挪动几步,一脚踩上去,又把那东西捡起来。 “今天谢谢你。”她一张灵秀的脸绷着,显然是心情差到极点,开口也是充作结束语的话,“我今天……不太方便,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欸,不着急。”见她伸手来拿袋子,白缙往旁一躲,“先送你去医院吧,东西我来拿。” 他反手拿走她手里的袋子,在前领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只是步子放得很慢。 郁宁宁没再做声,见白缙没来扶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挪着步跟上去。 他们在就近处拦了辆出租车,白缙把购物袋放到前座,手贴在车门框下方,护着郁宁宁坐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来,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郁宁宁听着很陌生,问:“去哪儿?” “私人诊所,信得过的,放心。”白缙解释说。 郁宁宁点点头。 手机也已经捡了回来,之前的通话早就中断,屏幕裂了几条细缝,周身也多了几处磕痕,倒还不影响用。 郁宁宁指尖摩挲着屏幕上的凸起,心里一阵发堵。 被白缙看到的冈本,十有八九是杜绍舟塞到她包里的。 刚刚经历了一系列波折,要说她半点没动气也不可能,可所有那些,才勉强跟“光天化日之下掉出来那东西还被工作伙伴外加郁宝岩他爸的子侄辈看到”打个平手。 杜绍舟干得好事。 车子行进中,手机接连不断地震动着,一条条都是杜绍舟关切又有点神经质的问候。 郁宁宁忍着气,简短地回复:【只是单纯地换个房子,没遇到恶性事件。我手机刚才摔了一下,现在快被你震碎了,麻烦安静点。】 杜绍舟停顿了一会儿,又回:【那你住在哪家酒店?安全吗?不然你还是去找小周,让他安排放心的地方给你住。】 郁宁宁绷直许久的唇角轻弯了弯,心情稍微松快了点。但想到那盒冈本,她又发:【不用,我住得很舒心,冈本很够用。】 外加一个讽刺的微笑脸。 这个表情发出去,车子突然打了个急弯,郁宁宁猝不及防地往旁边一栽,撞进白缙怀里,手机顺势往上一飞,被白缙敏捷地接住了——屏幕正面向他。 短短几条对话,一眼就扫完了。 ……信息量巨大。 两人还贴在一起,都僵着没动。白缙觑了她一眼,黑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尴尬,仿佛真得撞破了什么似的,此地无银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郁宁宁:“……” 她撑着劲直起身子,拿回手机,条件反射地想说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在及时闭上了嘴。 什么鬼,是哪样,他想的又是哪样。 这种话题,越说越尴尬。 郁宁宁呼出一口郁气,低声问:“你怎么在这边?” “加班,大周末地找人谈事。”白缙说。 郁宁宁幅度极轻地点头,她还在收拾心情,一边努力找话题,“挺巧的,刚刚那人正吵得人头皮疼,多谢你了。”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干笑。 白缙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说:“我动静也不小。还以为你真的伤到站不起来了,一时情急……那要是个男人我就直接动手了。” “没那么严重,总之,谢谢了。” “不说这个了。”白缙突然话锋一转,“谢谢你上次的苹果醋。” 郁宁宁:“……” 猝不及防。 “我喝到那一口时,正好是阿仕口无遮拦的时间,好险没喷出来,让场面更加尴尬。”白缙语气轻和平缓,先带着调侃之意,而后变得郑重起来,“你开的玩笑无关紧要,但阿仕的事情,我必须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 郁宁宁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其实你不用道歉的。我也……说不出‘没关系’。” 她吐字轻软,显得有些无力。肤色是一贯的白皙,却在车厢的昏暗里显出几分病态。 第11页 这种弱势的形象,她如果能看见,一定会很排斥。 白缙脑中突然冒出这种念头来。 “是我的错,不该现在谈这个。”白缙凝神看她,语气带叹,“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了,休息一会儿吧。” “啊。”郁宁宁低应一声,一时茫然又讶异,反应过来后索性闭上了眼。 这男人挺敏锐呀。 她是真的有点累,不想应酬任何人。 暂时,别把他当需要应酬的人吧。 — 出租车左拐右拐,自大道行进小路,最终停在一栋老楼前。 红砖砌就的旧墙笼在泡桐树荫之下,映出点点斑驳。墙砖半新,门前右角上挂着一个笔锋洒脱大气的“诊”字,木板灰朴,很难引人注意,大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白缙结了车费,提着郁宁宁的购物袋,带她进去。 这诊所布置得很宽敞,旁边是几个纹样花俏的单人沙发,正对向门的玻璃架上摆着寥寥两排药盒,以及几只花样不一的瓷瓶,看起来价值不菲。 诊台后面坐着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容貌还算周正,额前短发微翘,人看起来有些懒散。 见他们进来,男人一扬眉,“女朋友啊?” “女性朋友。”白缙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把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放,说:“她摔了一跤,脚扭伤了。” 男人仿佛没听见,“你是想换女朋友了吧?往我这儿带。” 郁宁宁:“……” 白缙见怪不怪,指着桌前的凳子,“他开玩笑的,你先坐下吧。” 郁宁宁“哦”了一声,刚坐下来,又听见男人说:“才这么点伤,我治不死啊。” 这是什么没打算盈利的秘密窝点? 郁宁宁用诡异的眼神看着白缙。 男人说完似乎演够了,起身到里间去找东西。 白缙低笑一声,自己翻出纱布、酒精,在郁宁宁面前蹲下来,开始帮她处理伤口。 他的手法很熟练,动作也轻柔,加上郁宁宁是比较能吃痛的体质,干脆就没出声。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白缙说:“他叫路尧加,脑子没问题,就是有点偏执,最近被他女朋友刺激到了,所以总女朋友女朋友的挂嘴边。” “嗯,我没问题,显然是把女朋友往火坑里推的你脑子有问题。” 路尧加正巧回来,手里端着一只青色瓷碗,碗里燃着跳跃的火苗。 “喏,‘火坑’来了。” 郁宁宁定定地看着那碗,露出沉痛的表情,“白缙,我跟你有仇吗?” 路尧加抢先说:“没有,他就是单纯地想换女朋友而已啊。” 白缙:“……” 其实郁宁宁听说过这种土方法,用烧酒揉开淤青处,治疗扭伤效果很好。 但是碗端到面前了,她才觉得这个“烧酒”也太表面了点。 路尧加才不管那么多,他在郁宁宁面前坐下,撩起火苗先把自己的手搓了一遍,也不管病人有多惊悚,抓着郁宁宁的左脚往自己腿上一卡。 “放心吧,白缙难得带人来,不管他换不换女朋友,我都会关照的。” 郁宁宁很想说,像你这种频道永远在另次元的人,还是别关照我的好。 动了动嘴,却是白缙先一步开口,温声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女‘性’朋友!” 说话时,重点突出了某个字。 郁宁宁:“……” 第6章 路尧加的土方法很管用,郁宁宁脚踝的淤肿当时就消了些,所以次日又去了一趟。 没有告诉白缙。 仅仅一天的功夫,路尧加就摇身变为正常人,不单额前那撮毛乖顺地服帖着,衣服也换了板正端庄的款式,看起来总算和医生沾边了。 还是那只小瓷碗,他点好火坐下开动,脸扳着,好像不想理人。 郁宁宁倒不惧人脸色,客套了几句,又说:“你这是什么酒啊?闻起来很香。” 路尧加说:“五粮液。” 郁宁宁顿了一下,有点发愁地看看嫩白纤细的脚腕。 突然有种身价暴涨的不安感。 结束后,路尧加用一种“我不想说话但不得不说”的刻板语气嘱咐,“这个扭伤不算严重,但是要注意不能劳累,脚不沾地最好。” “哦,我知道了。”郁宁宁在他的态度影响下,不自觉用了一种敷衍的口气,毕竟不走动是不可能的,“那你这边怎么收费啊?” 昨天因为白缙在,她也没问。 路尧加在收拾工具,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这是三无诊所,不收费。” 郁宁宁:“……” 她环视一圈,还真没看到营业牌照。 收拾完了,路尧加关起柜子转过来,目光带了几分探究,“你都不知道这边的情况,还敢来?” “……敢啊。”治个脚伤,又死不了。 第12页 路尧加纳闷道:“你跟白缙到底是什么关系?” “昨天是第三次见面这种关系。”郁宁宁说:“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这里真的不是诊所。” 郁宁宁:“……”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几个相熟的朋友建立起的小基地,因为他们大部分是从医的,所以用于研究的医药占多数。后来他们一规整,有人玩笑似的在门口挂了牌子,这才把前厅做成类似诊所的格局,游戏机、投影仪、冰箱之类的东西全挪到后面。 说白了,也就是个躲闲、消遣的地方。 难怪架子上那些药盒连听都没听过。 “白缙知道我这几天都住这,带你来就是给我找事做呢。”路尧加说着就是一声冷笑,咬牙低声道:“多管闲事。” 虽然知道骂的是白缙,郁宁宁还是尴尬不已。既然不是诊所,她这趟就来得太突兀了。 路尧加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摆了摆手,“你没事了就走吧,这笔账我会找他算的。”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了,再见。” 郁宁宁坐上出租车时还觉得脸颊发热,她联系白缙,把自己唐突去人家私人小店的事情讲了一下,用的是昨天刚加上好友的微信,间或回复着杜绍舟的信息。 他出差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找她,郁宁宁也没所谓。 白缙似乎在忙,好半天才回一条消息,【尧加本来就状态不好,跟你没有关系,不用放在心上。你的伤能好更重要。】 【尧加的嘱咐你要记得,我保证,他是合格的医生。】 对方似乎在马不停蹄地打字,很快又接一条:【那边店你想去就去,人你该用就用,被带去的没有外人。】 郁宁宁指尖迟疑地空悬在屏幕上方,半晌才回了个“谢谢”。 隔壁窗口又进来一条杜绍舟的消息,【这次出去给你带了礼物,别生我的气,嗯?】 郁宁宁默了。 她突然产生一种古怪的念头,杜绍舟的体贴和关切在有对比的情况下,差远了。 就好像一方是发自内心的接纳、关怀你,还是组团的那种,而另一方是先顾着自己,闲时再撩撩你。 可是有什么好比的呢?郁宁宁摇摇头,不再多想。 — 处在三月的尾巴,气温在几天内迅速回暖,朋友圈里兴起了“一夜之间由冬至夏”的各种段子,郁宁宁膝上的伤也渐渐结痂。 愚人节当天,跃信没有分毫诙谐搞怪的氛围,因为致飞项目的归属终于有了定论,由创意部a组负责。 创意总监庄茹宣布这个消息时,格子间里一片诡异的静默,众人面面相觑,真正利益相关的a组和c组表情却都僵硬。 “关于a组组长的人选,”庄茹清冷的话音让一部分人屏息,一部分人蹙眉,“容后公布。在确立之前,该做什么准备你们清楚。” 自从前任a组组长跳槽后,a组的项目分派由庄茹手下的助理和几个资深策划负责,持续半年,仿佛已经没有了委任组长的打算。 即使经手的项目不上不下,再也没有了亮眼的成绩,可看起来依然是a组根本不需要组长就能正常运转。 这才是郁宁宁被人嘲笑的原因所在。 庄茹离开后,格子间里议论声渐大。 邓莹滑着转椅靠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小心,“宁宁,你还好吧?” 郁宁宁十分淡定,“我有什么不好?” “听说……庄总有可能会让资深策划插组过来哎。” “这不是很正常吗?”郁宁宁反问。 邓莹还想说什么,被旁边年长些的美术策划一拉,终于不做声了。 接下来几天,创意部里不甚平静,郁宁宁情绪更有些低落,再加上白缙和郁宝岩信息交错着来,内心产生了一股走捷径的冲动。 郁宝岩手机上的“致飞科技”是个公用号码,也许跟他的实习有关,但也让郁宁宁意识到,郁宝岩和白缙才是真正认识的。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次合作对自己来说兴许会方便很多。 郁宁宁试探着发了一条,【听说下次开会的时间有变动?】 这人总在提道歉的话,时间一长,郁宁宁不自觉就对他“不客气”起来。 白缙回道:【嗯,延后了,说是你们内部有些问题要解决。】 郁宁宁一怔。这是邓莹说的,创意部其他人看起来都不知情。她也只是想找个由头诈一下,没想到消息是完全准确的。 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进来,【内部怎么了?还是阿仕的话给你惹的麻烦吧?】 郁宁宁简单又敷衍地回,【没有,不是。】 白缙:【道歉的话不重复了,我真心希望能有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第13页 郁宁宁指尖顿住,突然叹了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心生几分挫败。 格子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细碎的摩擦纸张、点击鼠标的声音。郁宁宁抚额沉思,不经意撞上邓莹探询的目光,本能地扯出一个微笑。 她终于拿起手机,打字,发送。 【这样吧,你告诉我高层到底是怎么定下a组的,就算补偿过了。】 — 到了下一个周末,郁宁宁的脚伤已经没什么影响,她找好房子签过合同,就等着把打包好的行李搬走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日光明媚而不热烈,暖风轻扬。 郁宁宁跟沈艺卿互相送了个冷脸,把最后一个大纸箱搬到小区外,找了个荫凉处站着,给杜绍舟打电话。 说好要当壮劳力的人,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第一通电话还无人接听。 郁宁宁深吸一口气,玲珑的面孔显得有些沉静,再打。 这次电话通了,那头有语速急切的对话声,似乎在激烈地争辩。 “对不起啊宁宁,我这边临时有事。”杜绍舟应该是直冲着话筒在说话,压低了声音,气音很重,“你那边东西多吗?找搬家公司吧!我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 很好,被放鸽子了,在这种时候。 郁宁宁顿了顿,嘴动了几下,最终改换了用词,“行,那你忙吧,我先挂了。” 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有些丧气的意料之中。 大概也没有……完全依赖他吧。 然而看着身边的十几个大纸箱,她不是不头大的,甚至突然想到一个很流行的表情包——弱小可怜又无助。 郁宁宁对着杂乱的纸箱拍了张照片,挑了个塞得很实的纸箱坐下来,打算歇一口气,顺手发条微博。 @rena_yn[v]:搬家[图片][图片] 她偶尔会画一些欧美电影的衍生作品发微博,因此积累了两三万粉丝。 时间久了,会被熟悉的粉丝催着“营业”,所以没有作品发的时候也会发日常。内容谨慎,不会泄露真实信息,而且大多简短而敷衍,显得很高冷。 发完这一条,她刷新了一下好友圈,最上方是一条长篇、多图的热门微博,一看就是在“说大事”。郁宁宁没有点开实捶大图,只是粗略读了一遍文案,然后给博主发私信。 rena_yn:【星照,那条爆料是哪里传出来的?】 星照在线,很快回复道:【同城群传出来的,我朋友说证据可信,所以转出来让大家警惕!】 rena_yn:【既然这样,你把微博清一遍,不要泄漏现实的信息,一个城市说大不大,小心点。】 星照:【好,我知道的。rena你也小心呀!听说这个pua团体很多瑸城本地人,钱多素质差,专门撩闲,猎奇心很重,对付女生的手段也高明,玩够了就甩,根本没心肝!】 郁宁宁和星照聊了几句就返回微博页面,无意中戳开一个大图,上面是一个微信群的聊天记录,没有打码,曝出几个人的昵称和头像,言语间对“上钩”的女性十分不屑。 她倏地眉头一皱,盯着图片下方、受屏幕限制只露出一小截的头像看。 近处突然响起一阵车声,郁宁宁猛地抬头,看见一辆款型低调的银灰色suv驶来,正停在她面前。 车窗落下,露出白缙潇洒俊逸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关于职场和pua的部分不会写得太怪异吧,内心忐忑。 感谢观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弧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树荫下光影斑驳,风势微拂喜人。 “你?” 郁宁宁下意识站起身,与他大眼瞪小眼,十分意外。 白缙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这是搬家?需要帮忙吗?” “不用。”郁宁宁迅速摇头,她没有求助的习惯,也不适应接受关系生疏的人的帮助。 “可是你好像一个人坐很久了。”白缙说着,熄火拔钥匙。 车门推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落地站定。 白缙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眼眸清亮,带着些微笃定的、安抚的力量,“你可能不太习惯,但让人帮个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又说中了她的心思。 郁宁宁顿了下,微微摇头,“不用麻烦你,我有安排。” 白缙执着道:“就当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可以吗?” “那件事,你已经补偿过了。”郁宁宁神情淡静地说着,身子往旁侧了侧,碰到一只箱子时索性轻踹一脚。 “可事情显然还没有过去。”男人的目光诚挚又热切。 第14页 她心道一声“果然”,又气又好笑,薄润的红唇僵硬地扯了扯,明秀的面上露出几分叹意。 白缙看似温和好说话,可骨子里称得上执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打发不掉。 “再说,就这些东西,拉两趟很快的,不费什么事。”他又说。 郁宁宁踌躇片刻,终于妥协,“那先谢谢你了。” “太好了。” 白缙的笑容添上几分明快,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光影映照的斑斓随风变幻,使他魅力十足的脸上显出阴霾尽褪的风采。 两人这才行动起来。 郁宁宁计划把半数箱子规整塞进suv的宽敞后备箱,其他的留在小区值班室,下一趟再拉。 协作忙碌不多时,白缙把最后一只不沉但体积庞大的箱子放在后车座,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郁宁宁一眼。 干活时他保持着沉默,因为早就意识到这位女士是极其有主见的人。 她应该有着不凡的决策力和执行力,在工作上却始终收敛着锋芒。 为什么呢? 他们坐上车,各自扣好安全带,郁宁宁这才报了个地址。 白缙动作立时慢了半拍,似是一怔。 郁宁宁察觉到了,立刻问:“怎么?” 白缙摇了摇头,无言地发动了车子。 郁宁宁狐疑地看他,不知是不是主观臆断,总觉得这人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你一直这么,开心吗?” 她温软的话音有滞顿,面上更露出几分惊异神色,是针对她自己。 这话好像没有经过大脑。 白缙温声应,“是啊,这应该是常态嘛。” “也是。”郁宁宁声音偏淡,咬字稍微加重,让人听不出敷衍。 依然引得男人偏了偏头。 “嗯?” 白缙视线回转,状似随口地问道:“你搬家,怎么没见什么大件?” “你说家具吗?”郁宁宁说:“我没有。” “我以为女士会很喜欢装饰住宅。”白缙说:“那么,你都是用租屋的,不挑样子?” “嗯,不挑。”郁宁宁淡声说:“买了也没地方放。” 这种话题很容易引向房产这类的私事,尽管白缙隐约知道一些情况,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倒是郁宁宁顿了下,又说:“有那种闲情逸致的女性生活大概会很有格调,但对我来说,能用就行。” 白缙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我说的是我母亲。她平时工作压力很大,解压的方式就是改变家里的装饰,小到桌布,大到中岛台。” 郁宁宁不明所以的“哦”了声,过了一会儿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在向她解释啊。 — 郁宁宁新租的房子在一个繁华街段的背向,房子和小区陈设都不算新,好在基础设施齐全,环境也妥帖。 车子在楼下停稳,白缙面带踌躇,说:“我应该,先交待个事。” “怎么?” 白缙拔下车钥匙,在掌心转了转,又从车门上摸出一个东西,展示给她看。 一个挺眼熟的灰色小圆扣。 郁宁宁:“……” 白缙做作地闷咳一声。 “你住这个小区?”郁宁宁不无糟心地说。 他手中用来刷电梯楼层的小圆扣,跟郁宁宁新家钥匙上的那个是同款。 白缙说:“我大学时在这边买的房子。” 比她早不知道多少年。 听出这层意思,郁宁宁好笑地叹了声,“那你心虚什么呢?” 男人一双明澈清透的眼睛就那样直视着她,露出几分出人意料的纯真,活像她欺负人似的。 白缙道:“我没提前说啊,主要是我怕你临时反悔,这小区性价比还不错的。” “……你好象对我有什么误解。”郁宁宁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租一套合适的房子多麻烦吗?因为你毁约退租,至于吗?” 白缙:“……好吧。” 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郁宁宁摇摇头,兀自下车去抬箱子了。白缙也很快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轿厢上到16层,白缙似乎还陷在纠结的情绪中,突然说:“可你的确给我这种感觉,不管干什么都想把人推出三丈远。” “前提是,有人靠得太近了。”郁宁宁随口说。 电梯在19层停下,她先一步出去,没有注意到白缙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白缙的帮助下,郁宁宁花了大半天就把房子收拾好了。华灯初上时,郁宁宁提出请白缙吃饭,对方欣然接受。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菜馆,吃饭时顺便聊了些专业相关的话题和案例。郁宁宁绝口不提涉及自身的情况,已经对她有些了解的白缙也不多言。 他总算找到了和郁宁宁相处的正确方式。 第15页 所以他怎么会来帮忙搬家……先不要提吧。 — 隔天又是工作日。郁宁宁熟悉了一遍致飞送来的资料,然后按照流程在自己的手机上安装了账本的内测版。 致飞科技这次推出的记账软件叫“怼怼记账”,界面美观、干净,除了常规的记账、理财功能外,还别出心裁的添加对话模式,软件会根据消费类型和数额“怼”用户,以此来激励用户俭省——这毕竟是大多数人记账的目的。 此外,账本把支出项和收入项划分得很细,也有区别于标准的懒人版本,以免用户把时间都花在分类上,是个很贴心的设计。 郁宁宁自小养成的记账习惯都是在笔记本上,试用了几天这个软件,感觉新奇又便捷。 她又用三天时间,写了两份策划和一份报告。组长人选依然未定,说闲话撩茬的人都少了,她最近清净的很,除了—— 午休时间未过,格子间里有少数人在埋案小憩,更多的在轻声闲话,郁宁宁回来时,被人堵了个正着。 “谭总请你去他的办公室。”精干但直脾气的陈秘书脸色不善。 郁宁宁几不可见地蹙眉,用平和的语气说:“现在是午休时间。” “谭总说了,立刻,去办公室见他。”陈秘书撂下命令式就走,高跟鞋踩得戳人心肺得响,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郁宁宁按下苦恼不提,慢吞吞地进了谭总的办公室。 运营总监谭东,正处在男人一枝花的年纪,微弱的皱纹和略微松弛的棱角都彰显出成熟男人的风度气魄,行止端和具有张力,精明睿智,是极具魅力的人。 唯一麻烦的是,谭东妻女常年在国外,旁人对他的私生活不免多议论一些。 敲门后进去,郁宁宁叫了一声“谭总”就不再出声,人站在门口三米的地方止步不前。 办公室两侧都是磨砂玻璃,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眼睛看着。 “宁宁,坐下说。”谭东对下属的态度一向亲和,见郁宁宁站得远,他起身迎了几步,神情自然地将周遭的窗帘放下。 这样一来,就完全隔绝了外间的视线。 郁宁宁掩下心中的不耐烦,定定地站着,唇角挂起客套的笑,“不必了,谭总有什么吩咐就尽快说吧,我时间不太方便。” “也好。”谭东索性也站着,神情闲适,“致飞选择和a组合作,你已经有打算了吧?” 郁宁宁说:“看过材料了。” “是吗?”谭东说:“没有个组长领头,你们工作起来很闲散啊。” “都是该做的准备。”郁宁宁笑意盈盈,目带真切,仿佛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谭东目光中有几分深意,声音低了些,“宁宁,你和致飞科技的白缙是不是认识?” 郁宁宁略微一顿,没想到会是这个切入点。她很快否认,“在合作之前并不认识。” “哦?我还以为你是认识白缙要避嫌,才说想做丰辉的项目呢。”谭东说着,走近了几步。 郁宁宁脚下生根,纹丝未动,笑得坦然,“没有,上个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说的也算是实话。 谭东点点头,未置可否,“不管怎么说,既然你喜欢丰辉的项目,不如趁此机会转到c组来。” 郁宁宁眉心一跳,他总算说出来了。 沈艺卿盘踞的运营岗正连接着c组资源,这也是a组和c组成为致飞项目主力竞争军的原因。但这一役,c组已经败了。 郁宁宁手指不安地在腿侧婆娑,委婉道:“谭总,我真的不认识白缙,谈不上转组避嫌。” “是吗。”谭东唇边的笑意淡了,“这是你慎重考虑之后的答案?” 着意强调的“慎重”二字不乏警告,郁宁宁面上浮现苦恼的神色,没有说话。 谭东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满含精光,威严自显,“再多考虑一下,嗯?” 郁宁宁僵硬地点了下头。 谭东这才露出满意神色,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有机会叫上绍舟,一起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记账app的设定借鉴了作者本人用过的两款产品。 感谢观看。 第8章 杜绍舟跟谭东是远亲,杜绍舟叫他一声“叔”,因为同在瑸城的中上圈子,这几年关系愈发密切。 而这层联系,郁宁宁是和杜绍舟交往后才知道的。 正因为跟杜绍舟的这层关系,她才在谭东面前进退两难,还被陈秘书误会,施以颜色。 至于转组的事情更好猜,白缙为了“补偿”她,曾经透露谭东是促成a组承接致飞项目的关键。这一点他其实掩饰得很好,但白缙和盛仕在致飞科技各居要职,要从内部打探到这些消息并不难。 第16页 郁宁宁认为,即使可能微小到站不上墙头,自己也不能做一根摇摆不定的草。 她思忖良久,把报告又修改了一遍,发到庄茹邮箱里。 — 谭东不诚心的邀约郁宁宁没当回事,反而是杜绍舟在出差归来又接连加班十天后,终于来找郁宁宁请罪了。 他们约在一家俄式餐厅见面,杜绍舟穿着一套合身的休闲装,衬得宽肩扩胸,十分合宜。鼻梁上的眼睛也换了黑框,褪去工作状态下的锐利锋芒,整个人看起来随和了不少,更显得年轻。 郁宁宁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说:“黑眼圈还挂着,原来是真的忙。” 她的语气松快,根本没有算账的打算。杜绍舟心里也明白,笑容明朗,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忙到天昏地暗,这话一点也不夸张。见到你的这一刻起,我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郁宁宁笑了下,又说:“先点菜吧。” “已经点过了,有你喜欢的罐牛和百香果。还有……”杜绍舟说着,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这是送给你的。” 里面是一只青翠的玉镯。 “这个……”郁宁宁一时有些为难,不确定自己的眼光是不是精准。 杜绍舟补充道:“不贵,你就收着吧。” 郁宁宁知道杜绍舟家境富裕,并非孤身的自己能比,所以在收礼物的时候总会迟疑些,不想收到一个市中心卫生间那种价格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了,郁宁宁也不好多问。她将镯子取出来贴在掌心,感受着那股清透微凉,然后戴在左手上,伸到杜绍舟面前,“好看吗?” “好看,很衬你。”杜绍舟握上她的手,含笑说。 郁宁宁也笑了,“谢谢,我很喜欢。” “我早觉得这个镯子很衬你,可到今天才有机会给你,最近真的太忙了。”杜绍舟直视着她,目光专注,口吻郑重,饱含歉意,“不会怪我吧?” “你知道的,我能理解。”郁宁宁认真地说。 杜绍舟温柔一笑,更加握紧了她。 他知道自己的女孩独立惯了,从来就不是依赖他人的个性。因此,他格外珍惜。 菜上来后,两人不急不慢地吃着,郁宁宁才将近期公司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事情关系到你的表叔,我不好拒绝得太过了。” 杜绍舟思忖片刻,问:“你晋升组长的可能性有多大?” 郁宁宁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直言道:“即使可能性很小,我也不该朝秦暮楚。而且谭总他……” 杜绍舟一边听,一边将欧包切片递给她。 郁宁宁倏地一顿,端茶轻抿一口作为掩饰,然后继续,“公事私事不好混为一谈,谭总的要求我真的没法答应。” 杜绍舟的意思不难理解,有私人交情在,也许跟着谭东优势更大。 但郁宁宁未曾提及的是,谭东对她并没有对待后辈女朋友时恰当的亲疏和尊重,甚至有胁迫之意。 她不可能答应谭东的,把这些告诉杜绍舟、利用两人的私人关系去平衡工作矛盾,没有必要。 杜绍舟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你也不用有顾虑,正常应对就好。” 郁宁宁要的就是这句话。 也许是两人太多天没见,杜绍舟没有提起令人为难的话题,郁宁宁悄悄松了口气。 那件事她偶尔会想起,但始终迟疑。 — 跟杜绍舟商量过后,郁宁宁心中有了几分底气。可没想到比她对峙谭东来得更快的,是自己晋升组长的消息。 “郁宁宁自即日起任a组组长,张助理以及临时负责a组项目的人尽快跟她交接。”说着,庄茹走到郁宁宁面前,用一惯严肃的语气说:“给你三天时间适应工作,关于致飞的项目,周四交出提案给我。” 郁宁宁应道:“好的。” 庄茹又简单说了几句后离开,格子间里沉静了片刻,西侧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恭喜你啊宁宁!” “我就知道是你!” 邓莹和几个要好的同事迎上来,讲话调高声长,仿佛都是说给c组听的。 “我们要好、好、做、致、飞、的case啊!” 可以想象沈艺卿的脸色有多精彩。 郁宁宁神情自然地笑着,“谢谢,今晚我请客,兴盛楼见。大家一定要捧场啊。” “兴盛楼啊,大出血了宁宁……” 几个人笑闹了一会儿,看见庄茹的助理过来才散了。 张助理带她处理了晋升的一切杂事,包括搬入独立办公室。两人一直忙到午饭时间过半,铺天盖地的文件几乎将郁宁宁娇小的身躯淹没。 “先前交托赞管的项目就是这些,资料都在这里。”张助理用跟庄茹如出一辙的冷淡语气说:“正式的签单已经在走程序,我跟人事部确认后会通知你。还有事吗?” 第17页 “暂时没有,谢谢你了张助理。” “不用。”张助理说完,点头示意,离开了。 一早守在门外的邓莹拎着一份盒饭走进来,啧啧叹道:“庄总从哪儿挑出来这么个冰坨子,他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工作,也不怕把那张实木办公桌冻坏了。” 郁宁宁笑了笑,接过盒饭说:“谢了。” “不客气。”邓莹在她对面坐下来,随手拿起一个文件夹翻了翻,“这是那个本土服装品牌?我还以为那个资深策划要捏在手里送给c组呢,这些项目全交接给你了?” “嗯,全部。”郁宁宁一边拆筷子一边说:“算上致飞的提案,今晚就是我最后的狂欢了。” 毕竟今天是周二,周四就要交出提案,所谓的三天适应时间根本不存在。 邓莹眼里充满了同情。 — 当晚,郁宁宁邀请所有创意部同事,包括庄茹和张助理,后两者婉拒了。 除去大部分关系疏远的和声明有事的,最终凑了二十多人,在兴盛楼开了个大包,分坐两桌。 兴盛楼是知名餐饮娱乐品牌,每个城市仅一家,格调不凡,消费水平也足够令人咂舌。郁宁宁这一次的确是下了血本。 一行人心知她有意笼络人情,也没有为难之意,都表现得亲切友好。 酒过三巡,有人叫服务生开了音响设备开始点歌,有人配合地切换了动感模式的射灯,氛围更加热烈起来。 郁宁宁顾及着次日是工作日,又叫了果盘、点心和茶,给人填肚子醒酒。 “宁宁,够周到!”同组的策划小林打着晃挨过来,说话时舌头有些打结,“去、去下洗手间?我的脸好烫……” “好,我带你去。”郁宁宁应了声,一路对上人又寒暄着,扶着小林出去。 洗手间是男女共用,隔音效果很好,隔绝了一切喧嚣欢闹。郁宁宁等了一会儿,确定小林没有太大问题,就和她说了一声,自己进去方便。 锁上隔间的门,郁宁宁直接坐到马桶上,揉着额头闭上眼,打算缓一缓酒劲。 手机在安静的空间里响了好几声。 今晚她收到的信息不少,白缙作为甲方知悉跃信的动态,一早发了祝贺不说,还安排着给他们的包厢送了两瓶酒。 总价值过五位数,惹来不知情的同事们一通夸张的致谢。 这会儿来的是微博私信。星照一直在追踪瑸城的pua小团体,最近一条相关信息是一小时前发的,特意私发给她看。 【这群衣冠禽兽披得皮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今晚组织的线下聚会居然在兴盛楼!】 出去时,洗手池前只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脏辫戴眼镜,一个平头小眼。不见小林。 “沉舟又没来,他这都缺席三次了吧。” “忙呗,听说是接了个大案子,忙得连撸都没空,哈哈。” “我看他是瞧不上眼,不是说磨了半年的那个快成了?没功夫应付那些野□□。” “半年呢,呵,也就沉舟有这份耐心,不知道是什么天仙……” 他们旁若无人地边洗边聊,很快离开了。 郁宁宁依然保持着探手冲水的姿势,感应来的水流断断续续,忽大忽小,她分毫未动。 光亮的暖色下,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神情却悲凉,红润的樱唇带着颤意。 细水清凉,寒意游走及心。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郁宁宁的沉思,她目带迷惘地接起来,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对方的话。 “郁小姐吗?您的朋友在兴盛楼二楼洗手间里,她似乎不太好。” 听筒里还有小林含糊的声音。 郁宁宁一惊,急忙问清楚情况赶过去。原来小林喝醉酒迷迷糊糊下了楼,又发作想吐,被服务生引去了洗手间,然后才来通知她。 二楼的洗手间远比郁宁宁想象得精彩—— 小林扶着儿童池,一副要吐不吐的难受模样。她的身边是郁宁宁在楼上见过的脏辫眼镜男,正一脸关切地抚背递纸。而郁宁宁站定几秒后,还不知道怎么开口,里边男卫的门打开,居然是白缙走了出来。 “又见面了。”白缙左右看看,一时莫名,维持着风度寒暄,“我们也在这边聚餐,之前没机会跟你提。” 郁宁宁敷衍地点了下头,她正专心地看眼镜男的动作。 他和小林似乎不认识,可安抚时极尽体贴而不唐突,风度尽显。 仿佛淬着勾魂摄魄的剧毒。 — 第一次看见星照转载爆料的那天,郁宁宁无意中在截图里发现半个有些熟悉的头像。 那个令人不敢深思的猜想,在三楼洗手间又一次得到印证。 半截头像如果扩展成她熟悉的那一张,是湛蓝色调的风景画,从小图看风格有些商务。 第18页 而它时常伴随着关怀、问候、情话,从追求到交往至今,已经持续半年之久。 它所代表的那个人,即使忙于工作□□无术,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制造惊喜,从不疏忽,从不怠慢,给郁宁宁带来了无尽的甜蜜和慰藉。 她的男友杜绍舟,网络昵称是,沉舟。 刚巧,也接了个大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很艰难的一章,希望看官老爷们满意。 感谢观看。 第9章 眼镜男将分寸把握得很好,对小林的关怀恰到好处,热络而不逾越。服务生送来醒酒汤时,他正好注意到郁宁宁古怪的脸色,顺势就把汤和人都送了出去。 就这么两袖清风地走了。 郁宁宁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地盯着已经关上的厚重大门,她口中低喃,“果然不错啊。” “什么?”白缙不解。 郁宁宁往那个方向指了指,神色怪异,仿佛落入至低的谷底,带着凄然和悲悯,令人不忍。 “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细心、周到、有风度……很有魅力?”她说。 在某些方面,像极了她心里的那个人。 那人有繁重的工作,大部分时间不能陪伴她。可也从来不会忽略她的感受,总会让她感到被珍视。 他们,都是这样吗? — 一晚上花掉了郁宁宁大半个月的薪水,结果还算令人满意,宾主尽欢——才怪。 散场时,郁宁宁的状态其实很勉强,好在同事们要么七荤八素要么兴奋过度,很快确定了各自结伴,小林也有两个室友照顾,不用她操心。 人走光后,郁宁宁松了一口气,在兴盛楼门前蹲下来,无视旁人诧异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在华灯映照下亮得刺目的街道。 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确定了吗?没有。 信任他吗?并不。 呆愣了不知多久,肩头突然被轻拍了下。 她抬头的一刹,白缙也是一怔。通明的灯光使女人颊上的泪痕无所遁形,更衬得那双水眸波光潋滟,盈盈动人。 他见过她倔强的、强硬的、独立的很多面,除却眼下这一幕。 “怎么了?”他问。 郁宁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信手抹了下脸,随口说:“没事。” “又没事?” 轻飘飘的三个字尾音上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白缙倒也没有追问的打算,只是把手伸给她,耐心不言,通身温雅的气质给人以宽和抚慰之意。 顿了一会儿,郁宁宁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腿脚有些发麻,她松开他,小心把握着平衡,抬起细长的腿轻晃了两下。 等她缓了一会儿,白缙说:“一起走吧,反正顺路。” 郁宁宁不置可否。 还是那辆银灰色suv,沿途的灯火明明灭灭,使白缙俊逸的面颊显出几分晦暗难明。 他好像心情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平静水潭被石子倾落漾起波澜,沉静许久的大脑突然间活泛起来。 郁宁宁揉了揉脸颊,又照着后视镜检查了一下妆容。 大概有些糊了,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白缙一直关注着她,见状说:“好点了?” “嗯。”郁宁宁一出声就觉得不适,略微清了下嗓子,说:“谢谢你的酒。” “应该的。”白缙单手往车座后背摸,拿出一瓶水递给她,“先喝点吧。我看你同事发的朋友圈已经嗨过头了,而你这个样子,看来是累得不轻。” 郁宁宁低笑了声,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清清润润的白水蕴入喉管,让喝过酒落过泪的人有种难以言说的舒适。 “你刚刚,看见了吧。”郁宁宁说:“别笑话我。” “怎么?”白缙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不会提起。 郁宁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掩住嘴闷笑起来,明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就是,刚才结账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就像皮肉被撕扯掉了一大块。” 钻心剜骨般的疼。 她笑得话音断续,声线柔软,十分清甜。 白缙突然想起郁宝岩信誓旦旦地说他姐善良娇软可爱。 现在看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就是嘴硬了点。 “怎么了?”他声音里带着润泽的安抚。 “就是,太贵了,肉痛。” 像是被戳到了笑穴,郁宁宁一句三顿地说完,索性放开地笑了好半天。 笑声渐熄时,小脸都泛起了细嫩的红,蜷曲的睫毛忽闪着打颤,眼中也盛上晶莹的水光。 她渐渐没了声响,车厢里随之安静下来。 “好吧,那你要知道,”白缙在静谧在之中开口,语气温和,带着宽慰,“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为此心痛了。” 他似在思忖,语速极慢,“明天起,是新的阶段。往后越走越高,就不会再在意……那些。” 第19页 “哦,对。”郁宁宁点了点头,伸指轻轻点拭着泪花,又笑了声,“差点忘了我是来干什么的。” 白缙没有再多说。 他沉默着,也思索着,心怀迷茫,所以更加迫切地想要认清自己。 看着这样的郁宁宁,他莫名地有些焦灼。 — 郁宁宁喝得酒不算多,在承受范围内,结果反而让她在后半夜兴奋异常。回到家后辗转无眠,最后只睡了两个小时。 到公司后郁宁宁被庄茹叫去谈话,内容十分简短,把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重点交代了一下。 按说,做领导的多少要敲打一下新提拔的兵,可庄茹只字未提,好像她是出入总监办公室八百次的老将了。 由于总监没有感情,靠着仙气渡劫的郁宁宁蒙混过关,余下的时间里工作效率极低。 临近下班时,她收到杜绍舟的信息。 【宁宁,恭喜你升职。今晚一起吃饭,怎么样?】 郁宁宁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心尖一阵发颤。她犹豫了一会儿,上微博去找星照。 【星照,有办法确定那个pua团体成员的真实信息吗?至少是微信号之类的,能确定身份的。】 这一次不巧,发出去的信息半晌没有回音。郁宁宁没等太久,给杜绍舟回复答应了邀约,又给白缙发信息道谢。 【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我喝了酒有些失态,不好意思。你今天有空吗?请你吃饭吧。】 收到信息的时候,白缙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猛地看过去让人头晕。 盛仕从后面的休息室出来,方向正对着屏幕,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 “还停在这一块啊,在查什么?” 白缙说:“没查,就是放着。” 盛仕眯起眼睛看了看,神情多了一丝玩味,“这是谁的?记录了一笔兴盛楼的开支,昨天晚上不是你结的账吧?” 白缙没有隐瞒,“郁宁宁的。昨天半夜突然发过来一串反馈,可能是误操作。” “反馈用得着你处理?”盛仕调侃道:“还误操作,这就是你抢运营工作的理由?” 白缙轻笑出声,“不然,我要这权限干什么。” 盛仕“啧”了声。 “不过……有点缺德是真的啊。”白缙恢复正经的神情,伸指点点手机,“顺路送她回了趟家,就生怕欠了人情,要请客。可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我了解得过多,也亏欠过多啊。” 从郁宝岩处,从郁伯伯处,现在又加上后端……尽管是无心的。 “道德卫士。”盛仕感叹地摇摇头,伸手帮他点了叉,“那就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白缙颔首,回复郁宁宁:【今天不方便,改天吧,我请你。】 — 郁宁宁收到消息便做了回应,也没纠结谁请谁,这种事可以当面谈。 但没了借口,她只能去赴杜绍舟的约。 杜绍舟也是下了班过来,穿得很正式,西装合体,从领带到袖夹都精细得一丝不苟。周身有股清淡郁质的冷味,是他惯用的爱马仕大地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以郁宁宁的性格难以宣之于口,但她一度为那种气味沉迷。 而现在,她专注地看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 “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工作太辛苦吗?”杜绍舟的声音熨帖而温柔。 郁宁宁说:“只是昨晚没睡好。” “那我们就快点吃完,送你回去。今天不要喝酒或者咖啡了,换成苏打水吧。” 杜绍舟说着,召来服务生点单。 郁宁宁不无窝心的点头答应,心绪纷杂。 有只睡两小时这个理由,杜绍舟没有对郁宁宁的沉默、低落产生半分疑心。他在用餐时风趣地谈了几件业内趣事,兴致颇高,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在唱独角戏。 快吃完时,处于迟钝状态的郁宁宁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中午喝过酒了?” “嗯……喝了。”杜绍舟顿了一下,说:“没喝太多。” “我看不少。” 郁宁宁哭笑不得,杜绍舟刚刚在她面前又喝了红酒。这样一天两顿的喝会让他熟醉,人怎么也不会舒服的。 出餐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杜绍舟酒劲一点点上头,提出散步醒神,郁宁宁答应了。 他们挑了一条偏僻路,打算绕远一点,总体还是往郁宁宁的住处走。 小巷里熏风迂回,僻静空旷,牵着手的两个人都沉默。郁宁宁能听到身侧忽远忽近、深浅不一的呼吸声,猜想他真的有些醉了。 刚好,她也头脑昏昏。 在精神萎靡的时候,正适合相互支撑着走过这一程。 “绍舟。”郁宁宁终于开口,想循着内心的纠结与躁动问他的心意。 第20页 然而变故来得突然,甚至杜绍舟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隐蔽转角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口中大嚷着“你给我站住”,朝两人冲了过来。 郁宁宁来不及反应,手上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让她猝不及防地跌到杜绍舟身前,后脑被什么沉软的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皮包脱手,沉重的钥匙带出报警器的拉环,脚下猛地响起声声尖锐的鸣叫。 场面一时间混乱到了极点,郁宁宁挣扎着脱下高跟鞋握在手里,可那人似乎没有再次袭击的打算,反而半靠着垃圾桶不再动弹。 那人的同伴很快赶了过来,在锐利的警报声里吼叫着向他们道歉。 原来,只是一个醉汉,拿着路边拆下来的机车手套在演自己的戏。 弄清状况后,郁宁宁颤着手关掉报警器,令人耳膜震颤的警报声终于消失。她没多理会醉汉同伴的道歉,咬着嘴唇看向惊疑不定的杜绍舟。 这个人,刚才是,拉了她挡在自己身前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专业方面的表述可能不恰当,见谅。 感谢观看。 第10章 郁宁宁包里的防狼报警器是郁宝岩送的,当时说有一键报警功能,使用步骤简便,还关联了郁宝岩的手机,郁宁宁没注意听,可每次换包也都带上,直到今天见识了它的威力。 不仅警报声振聋发聩,报警和求助信号发得也非常迅速,其结果就是郁宝岩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郁宁宁家附近的派出所,跟着来的还有白缙。 一进门,就见郁宁宁抱着双臂看着他们,润澈的眸子里情绪纷杂。 白缙温声说:“我和小岩在一起吃饭,所以跟着过来了。” 郁宁宁点点头,朝郁宝岩凉凉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郁宝岩见她状态稳定,也没有明显的外伤,小心地问:“姐,你到底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郁宁宁细长的脖子朝后仰了仰,佯作感叹,“我的钱包不太舒服。” “啊?”郁宝岩用怀疑的目光看看旁边几个人,除了杜绍舟他见过,那个浑身酒味并且瘫成泥的很可能是歹徒啊! “姐你到底怎么了?”郁宝岩说着,又向一旁的穿着警服的大姐问好。 那位大姐知道没发生恶□□件,态度亲和地解释了一遍,“那个人是醉酒,他的朋友也说愿意赔偿,这事本来就该了结了。但那个报警器情况特殊,我本来要通知你过来了解情况,但那位同志说你会来,所以现在……” “你这个报警器,太过敏锐灵通,干扰警力。”郁宁宁语气不善地总结,“所以现在,去取钱,交罚款。” 郁宝岩:“……” 他忌惮他姐的脸色,不敢笑出声,话音带颤地去接郁宁宁递过来的卡,“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旁边的白缙似乎想说什么,刚动了动嘴就被郁宁宁瞪了一眼。 她精神着实有些差,小脸煞白,眼窝深陷,眼底尚带着几分血丝,瞪出六分委顿三分嗔,只余一分气势,还是从郁宝岩那匀来的。 白缙大大方方地笑出声来。 郁宁宁:“……” 郁宝岩跟白缙打了个招呼出去了,余下几人醉得醉昏得昏,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看来你和小岩感情还是不错的。”白缙在她身边坐下来,尾音含笑,眉眼一片柔和。 郁宁宁抽了抽嘴角,“我觉得你需要清醒一下。” 她对郁茂经有心结,因此对郁宝岩的态度向来不怎么样。如果不是郁宝岩莫名点满了关爱姐姐属性,他们早就形同陌路了。 白缙也不多说,只是笑。 “你知道那个报警器是怎么回事吗?”趁着制服大姐去了里面,郁宁宁小声问。 白缙道:“我听小岩说过,那是他们校内的研究小组自己设计的,因为不是流通产品,打破了不少限制。所以你这次……才会这么快进这里。” 郁宁宁无语道:“还挺有本事。” 白缙一笑,“小岩很有天赋。对了,他已经确定来我们公司实习了。” “我就不问你们怎么认识了。麻烦你多费点心教导,别让他也因为这种事进局子。”郁宁宁心情极差,说话也很不客气,平素轻柔的声音显出几分恹懒。 白缙却又是一阵笑,心情颇好的样子,轮廓分明而富有温润气质。 不多时,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匆匆走进来,郁宁宁认出那是杜绍舟的助理小周。杜绍舟本身没什么事,纯粹是在微醺状态下爱惜自身,所以叫了人来接。小周找制服大姐签了字,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杜绍舟走到郁宁宁面前,神色颓丧,声音也低沉,“宁宁,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慢走。”郁宁宁不知自己是怎么挤出来的声音。 第21页 杜绍舟却没动。他直勾勾地盯着郁宁宁,眼中带着揉不散的窘迫和郁结,欲言又止。 郁宁宁目光微垂,动也不动。 杜绍舟最终低叹一声,和小周离开了。 “他是谁?”目睹了两人纠结的白缙忍不住问。 郁宁宁张口的一刹,倏地一窒,明秀的脸颊泛起几分难堪的红。 “他是……我男朋友。” 目前,还是。 醉汉袭来那一刻的心寒和不堪犹在,郁宁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接着微微闭目,没有留意到白缙突变的脸色。 — 现实不容许郁宁宁感叹缘短情长,她接连加了几天班,除了交上致飞的项目提案,手头还有三四个项目要跟进,一时间千头万绪。 周末在自觉加班中度过,周一下了早会,郁宁宁被叫到庄茹的办公室。 总监办公室敞亮开阔,装修风格略显深沉,极具商务风,电脑旁放着透明的鱼缸,几只亮眼的金鱼活泛地游动嬉戏,带出几分鲜活气息。 办公桌后庄重严肃的女人说:“提案还像回事,但细节考虑不周。下周一把改好的提案给我。” 郁宁宁心情沉重地点头,“是。” 修缮细节这种工作很磨人,毕竟推广提案不是对错明晰地判卷,怕就怕捡芝麻丢西瓜,陷入误区。 她接过文件时,庄茹突然说:“没什么要问的?” 女总监的面容显得有些冷硬,语调也没什么温度。 郁宁宁原本有些紧张,闻言当即一怔。她犹豫了一下,问:“您会不会觉得,这份提案的营销方式太密集,对品牌的后续推广有不利影响?” 记账app的受众面其实不算很广,依郁宁宁这段时间的使用体验来看,它更多是针对年轻人群,趣味性更强。对于这种产品,采用线上的软营销形式更容易出彩。 但跃信内部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就是致飞后续上线的产品将大相径庭。如果这次推广太过密集,接连后期很容易造成反效应。 结果庄茹硬邦邦地说:“什么后续?” 郁宁宁无所适从地张了张口,小心翼翼道:“……没,什么?” 她紧紧捏住文件,内心忐忑不已。这个问题重要性没有那么强,她眼下更想问的是庄茹的态度。 这是庄茹给的答案吗,不顾和致飞长期合作的影响? “不过,既然你考虑到了,”庄茹定定地看她,喜怒难辨,“修改提案时别落下这个角度。” 郁宁宁的眸子顿时亮了。 庄茹依旧板着脸,冷淡道:“之前的报告写得不错,其他那些运行稳定的项目可以先放一放,把致飞的项目做到最好。” “是!” 出门后,郁宁宁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接连承压,几乎不堪重负,好在情场失意,工作前景还算光明。 跟谭东谈过话后,她在给庄茹的报告里忍不住多写了两段,暗示了自己的立场。现在她终于明确自己得到庄总监的支持,自此不再是孤立无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 回到办公室,周蓉叶正等在那里。 “叶子姐。”郁宁宁露出轻快的笑容,去给她倒水,“刚刚找庄总谈了点事,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周蓉叶说:“看你的样子,跟她谈得还不错?” “很顺利,给我吃了颗定心丸。” 周蓉叶点点头,笑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的晋升卡了太久难以服众,有庄茹支持你会轻松点。” 郁宁宁道:“现在组内还没什么,其他组嘛……暂时也管不到他们。” 周蓉叶深以为然,“你确实不用管,c组组长要离职了,创意部最近不止你一个出头鸟。” “这么突然?”郁宁宁有些诧异,毕竟周蓉叶说出口,代表手续已经开始办了,“这……里面有事?” 周蓉叶说:“有点。而且,她离职跟你晋升其实是有关联的。” 郁宁宁蹙起眉,脑中俊俏的面上浮现出几分凝重。这话中的暗示意味太重,不需多加思考,背后的答案让人心惊肉跳。 “你是说,谭总。” 周蓉叶不置可否,“新任c组组长的人选暂时没有定,但我心中有个猜测。” 郁宁宁跟着点头。接连两个新组长上台,几乎象征着格局重组的开始,创意部日后的情势只会更加复杂。 两个女人谈话的时间不长,临走时,周蓉叶让郁宁宁签了两张调薪单——这是她来的正当理由。 — 临近下班,她不出意外地接到杜绍舟的邀约。 郁宁宁没回,先打开了微博。最近为了和星照联系,她查看微博的频率高了很多。 她曾经问过星照那些人的确切信息,谎称自己的朋友大概是遇到了其中一员。因此星照十分上心,断断续续又发来几段资料,直到今天—— 第22页 【果然在兴盛楼有发现!找到了两个人的微信号,你看一下啊。[图片][图片]】 郁宁宁迫不及待地点开第一个图片搜索,显示的头像赫然是脏辫眼镜男的自拍。 这人的造型狂放不羁,朋友圈也都是真人照片,在非好友可见的十张里,郁宁宁看得呼吸都局促起来。 就在上周末,眼镜男发了一张六人合照,其中最右侧笑容明朗的男人,就是杜绍舟。 郁宁宁“咔”地锁上手机,看向天花板,目光由放空至凝神。 这样……也好。她有心理准备。 待呼吸平缓下来,郁宁宁又问星照:【看起来他们的聚会很频繁?】 星照:【很频繁,大概是互相炫耀可以增加认同感。单我了解到的几个人,都很有钱,物质满足所以精神空虚,丫的金钱堆出来的臭虫!】 郁宁宁:“……” 就像杜绍舟,在她身上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如果她不是受害者的话,她很想叹一句无聊。 跟星照聊了一会儿,郁宁宁下定决心,给杜绍舟拨去电话。 “我们分手吧。” 第11章 再见杜绍舟,郁宁宁发现自己比想象得平静。 杜绍舟穿着正装,细节处缜密考究,一丝褶皱也无,金边眼镜架在鼻梁正中,连惯用的香水都显得恰到好处,浓淡适宜。 印象里的他永远都这样端庄沉着,说情话时,更是自带禁欲冷清的撩拨意味。 知悉真相后,他身上勾人的一切,都变成了考验智商的参数值,只会衬得人天真可笑。 “虽然我想到你会伤心,但,”杜绍舟开口,语含不甘,“我那时候状态很差,那个动作,不能说是本能,宁宁,我真的……” 闻言,郁宁宁没忍住低笑出声,他尴尬得停下来。 “嗯……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郁宁宁让自己的语气维持平和,尽管桌下的手已经纠结地拧起,“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之前我在兴盛楼请客,遇到了你的朋友。” 杜绍舟一怔。 “还记得是哪天吗?”郁宁宁直直看他,声音婉约轻柔,带着浓厚的伤感,“4月8号,你的朋友也在兴盛楼聚会,听他们说,你忙着一个案子,没有去。”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郁宁宁轻声说,语气飘然,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大概知道,那一次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很忙。” “所以,我们分手吧。” 距离乌龙遇袭事件已经过去一周,杜绍舟好像工作量锐减,光是向她道歉就用了不少时间。 说来可笑,两人正经恋爱时都显得成熟理性,互相尊重彼此的工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痴缠。 如果不是知道了pua的真相,如果不是在“危机”面前做了一回他的挡箭牌,她也没有察觉这种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对。 可原来,是杜绍舟对她根本没有真心,才能这样因公忘私、冷静自持啊。 “不用勉强下去了。”郁宁宁说。 “我没有骗过你。”杜绍舟语气重了几分,“你到底听说了什么?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郁宁宁直视着他,情绪复杂。 “只是听他们说,你在我身上耗费了半年时间,很难得。” 她说着,想起那句“天仙”,僵硬的面部神经动了几动,露出一个怪异的笑来,“对我的……评价还挺高。” 杜绍舟眉心紧拧,焦躁起来,“从莫名其妙的人那里听了几句话,你就这样定我的罪?” 郁宁宁点点头,“嗯,就这样。我都说清楚了。” 她没有再给杜绍舟说话的机会,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随便进了一家甜品店,点单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颤。郁宁宁低垂着微红的眼,要了一杯圣代躲去角落坐着。 耳边是青春洋溢的笑闹声,这种被欢愉氛围包裹的感觉让她安心。 她抱了抱双臂,缓缓呼出几口长气,努力将泪意逼回去。 “还好,分得蛮及时的。”郁宁宁小幅度地动着唇,声音微弱,只说给勃勃春日听,“这叫及时止损,不用难过。” — 彼时致飞科技总部,白缙正在日常加班,面前有四台电脑同时开着,代码层层密密。 盛仕坐在他身边,表情闲散,“留下我,还不如个实习生有用。你干嘛早早地放宝岩走?” “他的本职工作完成了,在这里帮不上忙。”白缙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库,一边说,“师兄你就不一样了。” “我看你是不想让他做手工活,”盛仕嘴上调侃着,看向屏幕的眼神还算认真,“这个姓可不常见,他是郁宁宁的亲戚?让你帮忙照顾的?” 白缙纠正道:“他是我父亲的朋友的儿子,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第23页 “那还不是郁宁宁的弟弟!”盛仕斜睨他。 师弟对郁宁宁的关注远胜于合作伙伴,现在对郁宝岩的维护更加说明问题。 白缙不置可否。 “今天开大会的时候,孙副总可是高谈阔论,说我们招聘实习生门槛太低,效率底下,产品质量堪忧。”盛仕道:“对了,还说我们在账本的推广上预算过高,这事你知道吧?” “所以我才找借口不去开会,好让孙副总借题发挥。”白缙神情冷静地敲键盘,“宝岩是我招进来的,推广费用是我抬高的。” “他这么大张旗鼓,智能家居项目还不是稳在你手里。” 白缙泰然一笑,“他现在可能更想收拾我,相较于抢占项目,更加一劳永逸。” 接触跃信后,他明白自己当日的唐突给郁宁宁带去了怎样的麻烦。大型企业之中的斗争无休无止,而从茶水间里的初步了解,就知道郁宁宁是本分低调不冒尖的人。 和他正相反。 孙副总越是想打压他,他行事就越张扬。 右侧闲置的电脑猛地闪了几下,打断了盛仕的话头,他瞥了一眼,面露惊讶,“你对用户的账本设置了追踪?!” 白缙动作一顿,方才还冷静沉着的表情霎时转变成窘迫。他滑动转椅挪过去,看见屏幕上写着一笔最新开销,圣代14元。 他幽深的眸子中满含讶异,神情似乎有些无措,下意识想往旁边看,又及时停住了。 这方面……不能问师兄。 可是郁宁宁那端的智能回复被关联操作关停,现在只能他来了。 白缙的表情称得上是严肃,他正了正衣领,郑重其事地打开素材库。 片刻后,他也不管盛仕就在旁看着,用搞研发一般的庄重表情,打下一行字。 【只有甜甜的它配得上甜甜的你吖。】 又严谨地配上一个粉嫩嫩的“啾咪”表情包,发送。 目睹这一切的盛仕惊掉了下巴。 疯了,都疯了。 — 严酷的生活没有给郁宁宁这等社畜喘息的机会,偶尔她想品味一下失恋的苦涩时,映入脑海的就是庄茹那张板正严肃的表情。 台词还在“提案”、“加工”、“执行”等等之间不断切换。 郁宁宁原本以为,升任组长后最大的工作阻力来源于人情世故,可任职后才明白,是她对跃信的理解不够透彻。 想想也是,一个只注重勾心斗角的企业怎么可能走得长远?做出成绩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为成绩又拼搏了一个星期后,郁宁宁去致飞科技送初步提案,白缙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她。 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出人意料的休闲,蓝白调为主,摆设极具创意,设计感十足。墙沿的曲线弧度新奇,彰显着主人活泛的创新力。 桌后的白缙审视过提案,目光中带着探究,“我以为跃信的风格趋向传统,不应该转变得这么快。” 郁宁宁并不因为私人交情而有丝毫的放松,闻言眉心一跳。 这份提案经过庄茹示意,从完全新型的线上推广模式改为新老模式结合的迥异风格,交出时,作为负责人的她其实很忐忑。 郁宁宁道:“跃信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份提案是结合致飞的产品定位做出的调整。” “是吗?”白缙合上文件,语气平和,眉眼温润,“可是致飞看重的是跃信的传统,这一点我们在最初就和庄总沟通过。” 郁宁宁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郁组长,你是怎么想的呢?”白缙温声问。 “我查过跃信的案例,其中有一个和致飞现在的情况类似……” 郁宁宁说着顿住了,目带犹疑。 “怎么?”白缙语气和缓,带着鼓励意味。 “也许,也许我不该谈这些,但是……”郁宁宁正视着白缙,语速放缓并压低了些,显得沉着,“结合致飞科技的品牌定位,‘怼怼记账’这个产品实在怪异,无论是设计理念、受众还有预期社群,几乎显得格格不入。这样一款产品,实在不适合用传统模式来推广。”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郁宁宁内心不安,几乎是在强迫自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露怯意。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负责项目,也是第一次在客户面前提出这种近乎质疑的看法。这番话,有反她低调行事的原则。如果她面对的不是白缙,兴许也不会这么直白。 可白缙的眼睛那般干净澄澈,气质温润清和,仿佛能包容一切。 良久,白缙倏地一笑,神情带着些释然的欣赏,还有些莫名的羞赧。 “被你看出来了啊。”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可白缙还是压低了声音,语气竟有些天真和纯良,“的确,‘怼怼记账’本来就不该属于致飞。” 第24页 孙副总跟白缙的理念有很大冲突,因此作为元老级人物,他给白缙使了不少绊子,其中就包括从一个小公司那里抢到一个混乱、低劣的“怼怼记账”,又强塞给白缙。 这种小项目在致飞科技这等企业完全不入流,可偏偏署了白缙的名字,在后期营销时也不可避免地要采用在他们看来无脑的方式。 “孙副总毕竟年纪大了,有些陈旧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不了解这个项目潜藏的客户群,也不明白这根本就不丢人。”白缙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语气宽和又无奈,“其实这个项目前景可观,只不过小了点。” 影响,受众,收益,各种意义上的小。 大佬是看不上的。 郁宁宁了然,“这么说,你对于这份提案的看法是……” “我的看法是,这个大概是庄总严谨作风下的产物。” 白缙这话一出,郁宁宁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 她一向知道白缙心思敏锐,可那应该是建立在他和郁宝岩是旧识,且只对她的了解上。可对于庄茹,甚至对于谭东…… 白缙唇角勾起,那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惬意恬适,带着鼓舞的力量。 “所以,我更想看到独属于你的提案。我想那会更加令人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缙宝(捂死素材库):我是真的甜,不接受反驳。 感谢观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说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白缙的话让郁宁宁多了几分底气,她回到公司就去找庄茹谈话。 避开致飞科技内部的纠葛不提,她将涉及提案的部分说了一遍,希望能采用初期提案,切换推广策略。 庄茹听后,半晌没有说话,冷锐的目光充满审视。 看得郁宁宁忐忑不已。 终于,庄茹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你适应这个位子,比我想象得要快。” 郁宁宁一怔,不解道:“庄总?” “知道你的晋升单是被我卡的吧?”庄茹神色清冷,“你这个人,足够聪慧,足够理智,可也就是太过机敏,态度不正。” 毫不留情的批评语气让郁宁宁垂下头。 庄茹继续道:“如果你还这样逃避,我宁愿a组打散重组,也不会提拔你。” “庄总,您的意思是……”郁宁宁抬头,对上庄茹坚定的眼神,语带犹疑,“您一直在等我主动去争?” “当然。”庄茹扬起下颚,声音冷淡而笃定。 “我只提醒你这一次。身在其位,容不得你庸庸碌碌下去。” 强将手下,不容弱兵。 庄茹的话,让郁宁宁沉思良久。 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还是硬生生拖了半年,直到她退无可退,才向庄茹表态。 长久以来的独立生活让她形成一种固有认知,低调行事才能稳妥周全。这种思维不是这么容易打破的。 — 与庄茹谈过后,郁宁宁带领组员继续加班,修正决策,做出完整的推广方案。 “怼怼记账”预备在五月中旬上线,他们要在节庆过后立即向致飞科技做整体汇报,时间紧迫。 凌晨一点,郁宁宁从桌案上抬起头时,只觉得脖颈一阵发酸,后脑闷痛。 夜阑人静,浓厚夜幕下的深沉与静谧不免让人觉得孤寂。 郁宁宁轻叹一声,拿起连续七八个小时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 她其实有点畏惧熬夜时固有的多愁善感环节,实在是……孤单了点。 郁宁宁拍了一张灯光下杂乱无章的办公桌,把重要信息全部打码,发了一条微博。 @rena_yn[v]:日常加班,有什么好用的按摩仪推荐吗?[图片] 又切换到朋友圈,发了一条:【广告狗真诚发问,五一小长假是什么?好吃吗?】 然后她揉了揉额角,起身去泡咖啡。 格子间里a组的阵地上已经瘫了一片,有两人注意到她出来,连头也不点,只是眨眨眼睛。 像是不愿松了那股劲。 “辛苦了。”郁宁宁嗓音有些哑,小声说。 那两人又眨眨眼,继续埋案工作。 郁宁宁在茶水间的流理台上靠坐着,用app点了十人份的宵夜,顺手把花销记在“怼怼记账”上,过了一会儿,得到回复:【可爱之人必有可胖之处,多吃点,我不嫌你。】 附带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郁宁宁:“?” 她想起上次记圣代时那句甜腻腻的回复,暗想,这账本的画风不太对啊。 郁宁宁端着咖啡回办公室继续看资料,一小时后,宵夜送到,外面传来一阵诈尸般的微弱欢呼。 第25页 小林把盒饭给她送来一份,郁宁宁没有食欲,只打开了热汤,边喝边看手机。 朋友圈里有白缙给她的点赞,还有盛仕给她的回复:【不!不用放假!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郁宁宁乐了。 新动态只有三条,除了感叹“旅游舒爽这才是人生”和“加班狗没有人权”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还有一个分享链接。 标题是:【权威医生强烈推荐的平价按摩仪,用过的都说好!!】 分享人白缙,时间是半小时前。 郁宁宁:“……” 下面有共同好友盛仕的评论:【???】 哦,他们也是鞠躬尽瘁昼夜不分的苦逼行业,估计也在加班。 这条老年朋友圈般的分享让郁宁宁精神一振,她点了个赞,还真点开链接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缙发来微信:【我有一杯酒,赠饮天涯加班狗。】 郁宁宁顿时笑出声。 想想白缙平时正经绅士的画风,线上的他跳脱得很有违和感。 郁宁宁想了一下,找出一张“今夜为我们的友谊举杯”的中老年表情包发过去,又打字:【奋斗吧,同志!】 彼时瑸城的北部,办公室里的白缙神色微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还看什么?快点吃完干活了。”盛仕端着咖啡在旁边催。 见他没做声,盛仕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用做作的语气惊叹道:“是什么让宅男打开了‘风趣语录’潜心修习?是爱情啊!” 白缙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他抬起头,眉峰蹙起,拧成好看的川字,俊朗的面庞浮现出困惑。 “她怎么总说我是‘同志’呢?”他小声嘀咕。 — 次日下午,郁宁宁给组员们放了假,自己则加班加点去了致飞科技。 在正式汇报之前,她还有些细节问题想跟甲方沟通。 郁宁宁到时,白缙正在玩小游戏,正中那台电脑上色块整齐排列,飞速变幻,还有不少亮片在频繁闪烁。 白缙紧盯着屏幕,十指如飞。 郁宁宁看得呆住了。 那双手灵巧活泛,游刃有余地敲击着圆帽按键,手下的机械键盘发出节奏鲜明的脆响。指尖舞动成浅白的光影,十分耀目。 又等了十分钟,屏幕上跳出结算界面。白缙转过头来,朝她温柔地笑,“久等了。” “没关系。”郁宁宁说:“你这是……解压用的?” “是啊,刚才吃完饭有点犯困,就想着玩一下醒醒神。” 郁宁宁想到刚才那一串风云变幻如梦如影的操作,默了。 工科男的解压方式果然与众不同。 白缙的办公桌周围环绕摆放着四台电脑,界面全然不同,可都让外行人看不懂。 郁宁宁的视线无意中扫过一台略小的屏幕,在满屏密密麻麻的代码中只能看懂两个字:宵夜。 嗯?宵夜? 郁宁宁被这突兀的两个字勾起一瞬的疑惑,可毕竟是别人的电脑,她很快转开视线,看着白缙。 “坐这里吧。”白缙一指旁边的转椅,同时左手不知按了什么,四台电脑霎时间黑屏了三台。 两人坐下来,打开郁宁宁带来的文件,开始讨论。 白缙说话的声音很沉,温和之下,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他将语速放缓,将自己的看法娓娓道来。 郁宁宁神态专注,认真地记录着。笔触轻盈,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 两颗高速运转至今的大脑磨合起来并不费力,他们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把文件过了一遍。 “先到这里吧。”郁宁宁合上文件,说:“你也累坏了,可以下班了吗?” “嗯,时间差不多了。”白缙说:“载你一程吧。” 他知道郁宁宁没有自己的车子,出行一惯用公共交通。 郁宁宁摇头,“我还要回公司一趟,不顺路。” “不顺也要顺,走吧,送你。” 正在节假日里,路上有些堵。好在他们都不急,白缙按下播放键,车厢里响起节奏轻缓的交响乐。 郁宁宁在妆容修缮下仍有些疲态,绑着安全带缩在座椅里,配上那张困倦的神情很容易被看成小小一只。 白缙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见那双眸子盛满水光,眼窝泛着乌青,可还是执拗地眨巴着,羽睫忽闪,不肯闭合。 似是倔强地不肯示弱。 “是我们家的小app让你加这么久班吗?真是罪过。” “不全是。”郁宁宁嗓音微哑,少了几分气力,不免显得温软,“不过也差不多了。如果后续的项目你们再给个准信,我所有的假期都要充公了。” 说的是“重头戏”的推广。 “那我是该说还是不说?”白缙温声笑,“其实以你的性子,如果不是心中有数,不会跟我提这事吧。” 第26页 “嗯。你很懂我。”郁宁宁连夜征战的大脑其实有些迟钝,此刻话到嘴边就没了滞碍,脱口而出,“你总是能洞察人心吗?”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谦虚,但……八九不离十吧。” 白缙的眼睛很好看,温柔深邃,星眸朗朗,讲话又诚恳谦逊,十足迷人。 郁宁宁偏头细看,心倏地一动。 他是以一双诚挚的、热切的眼睛在看世界,清明,透彻,又心智纯善。 “也不会刻意去揣摩,但接触过就多少会了解点。你,不喜欢吧。”白缙唇角勾出明朗的笑,语气真挚,带着几分歉意,“你说过不想让人靠得太近。那,现在呢?” “我们是朋友了吧?可以让我……多了解你吗?” 这话后,车厢里是漫长的沉默,伴随着轻扬的、优雅的乐声,使久绷的神经松弛、舒缓。 许久,他听见郁宁宁低声说:“可以。” — suv在车流中渐渐驶向终点,跃信楼下等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杜绍舟衣着得体,人站得笔直,神情却有些焦虑,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差,不时看向手机。 看清是他,郁宁宁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住,下意识去看手机。 上面有七八个未接电话,而从夜里加班开始,手机就是静音状态。 “怎么?” 白缙先是关注着她,随后才看到杜绍舟,润澈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眯起,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郁宁宁想起他们在派出所碰过面,犹疑片刻,言简意赅地说:“这人,现在是我前男友了。” “哦?”白缙声音抬高几分,尾音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欢愉。 郁宁宁简略地说:“嗯,发生了些事情,分手了。” 哦,分得挺快啊。 白缙因为曾经见面的地点是派出所,更因为某些原因,先入为主认为杜绍舟不是什么好鸟,所以好心建议道:“他纠缠你是不是?我帮你报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缙宝:一脸正直.jpg 感谢观看。 第13章 困倦及满腹心事之下,郁宁宁没有察觉到白缙的话有什么不对,只是说不用,然后下车。 白缙没有动,车窗的半启状态正方便他。 那两人相隔两米时站定,四目相对,凝结交错的是繁杂的愁思、纠结的深情,久久无话,只一眼,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情深不寿——不是。 郁宁宁背对着他,白缙只能看见杜绍舟执着得发腻的目光。 两人对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郁宁宁精神不济,嗓音是未加抑制的绵软,轻轻飘来,更显悦耳。 “你至少要给我申辩的机会,我心里有你,你和以前那些人是不同的。” ——杜绍舟显然急切得不怀好意。 “没什么不同吧,绍舟。你,还有你那些朋友,以猎奇取乐,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装了。” “你说你喝醉酒后拉我挡那人的袭击不是本能反应?这话你自己信吗?” “关键是,我无法信任你。” 这一刻,女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感伤,颤音细碎柔和,但态度坚决。 白缙猛地伸手拍向方向盘。 他有一股冲动,想看一看,她的眼睛是不是蒙上了水气。 是不是已经痛彻心扉却还在强忍眼泪,低垂着眼眸佯装淡静,努力又固执地独自咽下伤痛。 手机停留在微信页面,是和盛仕的聊天记录。 白缙:【我送郁宁宁回公司,碰见她前任来找她复合。】 盛仕:【?】 所以呢? 白缙:【。】 你懂的。 师兄弟两个凭借多年的默契无障碍交流着。 盛仕:【跟你没关系吧,下一个。】 白缙:【那男的把感情当游戏,骗了她。】 眼下手机“咚咚”两声,又一条信息进来。 【哦,你又正义感爆棚了是吧。这容易!你就上去搂住她,越亲密越好,然后假装受伤心碎,说:“亲爱的!他是谁?你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白缙:“……” 他把引号里的台词默念了一遍,一阵恶寒。 盛仕字打得飞快,极尽恶趣味:【这出戏叫“谁比谁更渣”,保证气死他!】 白缙坐在车里,眼睛睁大,神情无措,仿佛已经做了什么缺德事。 白缙:【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 盛仕太了解他,迅速改变策略,冷漠无情地插刀:【知道为什么那种垃圾都能找到郁宁宁这样的女朋友,而你只能母胎solo了吗?呵。】 车外,郁宁宁的耐心逐渐告罄,她没料到杜绍舟会有这一出。 谁会想到对她只是玩玩的前任会来求复合,还这么难应付? 第27页 “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吧。”郁宁宁低声说。 她竭力保持着平静,想要稳住情绪,眼角的泪花晶亮,许久没有掉落。 杜绍舟摇着头,语气执着,神情看起来有些激动,“不会的,不该这样!宁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我真的……” 一声沉闷的响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白缙为了积蓄气势,关车门用了十足的力气,而后走到郁宁宁身边,眼神对上她,竟有些心虚的躲闪着。 郁宁宁纳闷道:“怎么?” 他犹犹豫豫,突然心一横,手劲也忘了收,就这么粗暴地按上郁宁宁的右肩。 后者毫无防备之下身形一矮,差点没趴下。郁宁宁下意识搂住他的腰,站直了又急忙松手。 白缙被她这一搂惊得头脑空白,下意识倒吸一口气,温温热热的触感似是历久弥留,热烈又灼人。他顿了顿,猛地低头去看手机。 郁宁宁顾不得杜绍舟的反应,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亲、亲爱的,”白缙抬起头,重新对上郁宁宁的眼睛,目光局促,磕磕巴巴地念台词,“他是谁?你有事情,瞒着我?” 郁宁宁:“……” 杜绍舟先前情绪激动,眼角发红,额间青筋爆起,一时行为先于理智而行,不可置信地看向郁宁宁,“宁宁,你居然也……” 郁宁宁:“?” 有事吗你们!!? 郁宁宁被这两人一演,更加头昏脑涨,好在大厦的保安及时过来询问情况,打断了无意中上演的琼瑶剧。 杜绍舟把面子看得比天重,趁假期来郁宁宁的公司已经是底线,再纠缠下去指不定要闹什么笑话,所以即使不甘心也还是先走一步。 保安看白缙脸熟,再加上郁宁宁没说什么,就放这两人继续傻在原地,离开了。 郁宁宁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白缙。 白缙猛然惊觉他还揽着郁宁宁的肩,立刻松手撤开一步。 “对不起!”白缙满脸窘迫,垂头认错,态度极其端正,“我看他心术不正,道德败坏,脑袋一热就……” 郁宁宁半晌没应声,歪着脑袋揉弄太阳穴,眼神古怪。 “你……”郁宁宁觉得十分无力,顿了下才说:“盛经理出的主意吧?” “啊。”白缙反应了一瞬,不假思索地出卖队友,“没错,都是他的主意。” 郁宁宁轻哼了声,“他还给你设计了什么台词?” “……” 白缙反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透白的面容泛起薄红,澄澈的眼眸写满了局促,活像个犯过错又掩耳盗铃装无辜的小朋友。 “说啊。”郁宁宁好气又好笑,突然想逗逗他,见他不动,又催,“演个全套的,我看看。” 白缙只好把手机又出来,看也不敢看她,盯着手机念,“即使你骗了我,我还是要说,我……” 郁宁宁双臂环抱,硬着头皮等下文。 “……曾得耐侬。” 郁宁宁:“……” 白缙:“……” 念完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不约而同地转开头。 这都什么玩意。 台词烫嘴。 — 五一小长假,郁宁宁只捞到半天的休息时间。紧绷的工作状态又持续了半个多月,“怼怼记账”正式上线。 推广运用了跃信现有的资源,与多家网红经纪公司合作,在各个线上平台进行宣传。由于产品本身具有创意和趣味性,推广工作也十分到位,这款产品的下载量惊人,广告位价格飞涨。 “怼怼记账”的推广取得阶段性胜利,郁宁宁烦恼尽消,同致飞科技开会时显得意气风发,眸中闪烁着自信的风采。 她在会上见到了白缙提过的孙副总,那人的年纪并没有白缙说得那样老,人还不足五十,但英年早秃,且功利心远超创造和研发的欲望,人就显得有些圆滑。 会议结束后,郁宁宁多留了一会儿,同致飞科技的业务和运营多聊了些。 她已经展现出出众的工作能力,在会上表现得落落大方、进退得宜,私下里又谦逊随和。 这样的年轻女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更别说科技公司里本质上都是it宅出身,郁宁宁和几人交谈着,笑容清丽纯净,声线柔而不娇,游刃有余。 盛仕穿过哄闹的小群体,走到会议室的一角,踢了踢白缙身下的椅子,“你看小钱那个殷勤劲,还能坐得住?” “什么啊。”白缙淡声应。 盛仕在他旁边坐下来,眼睛瞧着郁宁宁身边的一个年轻程序员,“看清楚点,小钱的眼珠子都快贴郁组长身上了。我现在怀疑,老孙把小子们都带出来开会是居心不良呢,难道这一层他也能算到?” 第28页 “什么啊。”白缙又是一句。 可眼神透彻明晰,唇角含笑,显然是明白的。 “你就装吧。”盛仕轻嗤一声,“上回那事你是不是没演好,怎么今天都不敢跟人说话了呢?” 白缙没再应声,只拿一双温雅明亮的眸子往那边看。 今天的郁宁宁穿着要更正式些,玲珑的身段将深蓝色职业套装衬出别样的风采。她粉面衔笑,眼波盈盈,十分可人。 自从在她前男友面前尬演了一波,两人有近一个月没有私下联系过了。临近产品上线,他们各有事忙,又因加班生出时差,即使住得很近,也没有碰过面。 微博也没有动静,连伪造偶遇的机会都不给他。 盛仕问过几次那出闹剧的后续,白缙都没有提过。 那个后来,郁宁宁似乎觉得十分好笑,低骂了几句后又忍不住哼出笑音,怒意便这么被泄了出去,好赖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 想想之前郁宁宁眼看就要飙出泪花来,又因为他的一通尬演逗出笑意,白缙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但这种尴尬又羞耻的经历,没法说。 “我说,你真就不担心啊?”盛仕的声音打断了白缙的思绪,“别看都是死宅,小钱比你会来事多了。” “不担心。”白缙终于开口,笑意难掩,“小钱太嫩了。” 盛仕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是什么给了你这个母胎单身狗看不起小钱的勇气?听说人家高中时还早恋过,你呢?” 不是那个“嫩”,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嫩”。毕竟小钱才二十一岁。 白缙没应声,盛仕个话唠也不寂寞,他切换角度继续打击,“你也就是靠着智能词库,撩妹还没有ai在行,偶尔干一次吧良心又隐隐作痛,就这样还鄙视小钱?师兄再帮你一把,给账本再加一个回复功能,让用户直接跟ai对话,你觉得怎么样?” 白缙挑起眉,若有所思地看他。 盛仕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主意,立时得意起来,“深入敌后方,从内部瓦解。嗯?” 白缙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摇头道:“还是算了。” “如果用这个功能吸引用户,不免会影响记账的体验,本末倒置。” 再说,他已经不用再违背原则、鬼祟行事。 郁宁宁亲口答应啦,同意他去了解她。 白缙远远看着郁宁宁,笑意温柔。 千方百计的接近,不分昼夜的挂牵,还有师兄不时的推波助澜,都已经让他认清了内心深处那股悸动的由来。 那是陌生的,狂热的情感。 足够驱使他——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师兄的提议是我从前就有的想法,在成文过程中,某款记账app已经上线该功能。 感谢观看。 第14章 离郁宁宁最近的男生名叫钱鑫凡,高瘦,笑起来十分阳光,人也大方爽利。 没聊几句就说要“加个微信以后好合作”,借口找得冠冕堂皇,眼神却不断睇来,极具暗示意味,惹得旁边几个挤眉弄眼,玩话立时多了起来。 郁宁宁只把他当没毕业的小朋友,也不在意,大大方方加了几人的微信。 钱鑫凡拿的是平板,当着众人的面,把新好友的备注改成一个“宁”字,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可以啊小钱!” “一百昏一百昏!” 钱鑫凡笑得灿烂,更有些得意,拿邀功般得灼热眼神看郁宁宁。却见女人在哄闹声中唇角仍勾着得体的浅笑,眸子却尽显沉着,与刚才的愉悦全然不同。 不言不语,却将态度明明白白地传递出来。 钱鑫凡脑筋转得也快,赶紧扯着嗓子叫:“都笑什么?这我宁姐!快点排着队请我姐吃饭!” 话一说完,就被人抡了一后脑。 郁宝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开会并没有他的份,眼下他斜睨着钱鑫凡,满脸不屑,“房顶都让你掀翻了,骚什么骚!滚!” “哟,小郁你来得挺快啊!” “这怎么着,你俩先battle一下?” 几个关系好的男生顺势哄闹起来,郁宝岩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不认识,郁宁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悄然脱身。 她退到角落里,视线恰好对上会议室那头的白缙和盛仕,后者正扒着白缙的肩膀,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郁宁宁朝白缙做出无语的表情,见他瞥着盛仕,十分苦恼的样子,勾唇笑了。 她看不见的是,白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新一条发送出去的信息,接收人是郁宝岩。 【你姐来开会了,见见吗?】 — 当晚,郁宁宁携组员同致飞的人一起聚餐,算是小型庆功宴。 地点选在致飞科技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十五人有七辆车,绰绰有余。众人呼朋引伴一通喧嚷,郁宁宁最终上了白缙的车。 第29页 “今天还没机会跟你打招呼。”郁宁宁坐上副驾,顺手把车窗按开半扇,一边说:“没想到你们公司的氛围这么……轻松。就是参加会议的人略多了点。” “安全带。” 白缙温声提醒,一边伸长手臂,去扯那侧的安全带。 两人一时间挨得极近,郁宁宁能感到温热的气息倾吐在额前,带着郁质津润的味道,让她霎时间屏住呼吸。 白缙小心地绕过她身前,动作轻柔,扣出“哒”地一声响。 “坐车,可不能忘。” “……嗯。”郁宁宁小声地应,一手按上控制钮,把车窗完全打开。 车子发动起来,晚春的夜风挟裹着湿气卷入,撩起她鬓边的几缕发丝,衬得郁宁宁的巴掌小脸愈发娇俏。她晃一晃脑袋,两手却动也不动,任风将额前的刘海吹成凌乱的样子。 像是……要清醒一下。 白缙抿唇浅笑,开口说:“以往开会用不着这么多人,今天是孙副总的安排。” “嗯?”郁宁宁回神,乌亮的眼眸飞速眨了几下,反应得很快,“那,今晚来聚餐的,有他的人?” “不算是,多余的都是新人。”白缙手扶方向盘,平视前方,笑容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生嫩得不停在冒傻烟——哦,这是师兄的原话。” “咦。”郁宁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神态莫名。 是盛仕的原话,还是他话里有话? 不像他的作风啊。 白缙笑了笑,又把话题带回了正事上,“对了,那几个高价广告位已经卖出去了,后续还需要你们把方案完善一下,把那几个品牌也推一推。” “这么快?有几家?” “玉氏,来鲜,千佰城那几个,都是老客户了,比较好谈。” “可以。”郁宁宁说:“回头把那几家的资料给我。” 没问这事怎么不在会上说。 今天到致飞的这一行收获颇丰,特别是在人际关系上。 做广告这一行需要丰富的人脉资源作为支撑,郁宁宁虽然不显山露水,可本质上还是个“来者不拒”的广告狗。 所以孙副总的示好,她也照单全收。 郁宁宁把白天的事回想一遍,突然笑了声,长睫颤动,透着欢悦,“你们孙副总很高明,有的是你要学的呢。” “……”白缙梗了一瞬,从善如流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 郁宁宁和白缙是最后到的。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空余的两个位子隔成对角,一个在钱鑫凡和郁宝岩中间,一个在邓莹和盛仕中间。 白缙面不改色地就去钱鑫凡那里坐了。 郁宁宁于是坐到邓莹身边。 这两位是真正的头儿,坐齐后才叫开酒上菜。白缙还说了几句场面话作为开场,音色和煦,姿态从容。 众人随之举杯,齐齐道了声谢,热热闹闹地开吃。 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致飞的科技宅又比外人想象得活跃,场面十分热烈。不多时,钱鑫凡那边的几个人玩起了游戏,喊声震天,笑声满溢,酒气盈门。 郁宁宁偶尔和人客套几句,捡着空隙就夹菜,这家很合她的口味。 邓莹在后面沙发上,跟一个致飞的女业务员聊得热火朝天,盛仕一早就没了影子,他们这块空出一片,只坐着个专注吃菜的靓丽女人,乍一看很惹眼。 “哎哎哎行!我来!” 男生们嘈杂的吵嚷声渐近,钱鑫凡扑到郁宁宁面前,笑说道:“宁宁……姐,来一起玩呀!” 郁宁宁还挺满意他的识趣,对人和颜悦色的,放下筷子问:“你们在玩什么?” 钱鑫凡说:“就是很简单的拍七令!来吗?” 他手里端着一只大号的啤酒杯,里面装着深红色、冒着气泡的液体,隐隐还能看到西瓜和柠檬片从杯壁冒头。 郁宁宁拿纸巾轻轻沾了沾唇瓣,笑色明艳,秀眉自扬,“这个是惩罚?我可不敢喝。” 后面的男生起哄道:“怎么办啊小钱,去练两手再来?” 钱鑫凡说:“随便你喝什么替。” “换东西叫什么替,找人替啊!” “要做这个主,你自己先喝一个啊!” 郁宁宁被他们说得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谨慎了些,因为她发现钱鑫凡的耳根红了。 血气方刚再加上酒气上头,酒桌游戏能玩到什么地步,不好说。 郁宁宁有心拒绝,佯装思考,没有说话。 有人说:“白天看宁宁姐喝的是美式,小钱还不滚去买?” “美式啊那要求可高了,奶茶店那种糊弄人的可不行……” 东拉西扯,都是叫钱鑫凡献殷勤的。 郁宁宁在花样百出的调笑声里哭笑不得。 “聊什么,这么热闹?”白缙润朗的声音响起,小钱挠挠头,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第30页 好在白缙也不是真诚发问,他看着郁宁宁,“想喝美式?我也想来一杯,一起去吗?” “好啊。”郁宁宁立即答应,拿起包跟白缙一起出了包厢。 原地留下一阵调侃的唏嘘声。 “小钱这不行啊……” 有个细心的男生扯了扯大嗓门的袖子,“别瞎闹了,你们没发现白哥积极得反常吗?” “什么意思?”钱鑫凡问。 细心的那个煞有介事道:“不止白哥,小郁那张脸都快黑成锅底了,你看不出来?跟这两人竞争,如修罗场,小钱你仔细掂量啊!” 不远处表面看手机实则在偷听的郁宝岩:“?” — 街上灯火通明,夜幕仿佛被阻隔在外,足够幽远,也足够静谧。 这条街上餐饮竞争激烈,可没有给咖啡馆生存的空间。两人在月下并肩缓行,一时没了目的地。 白缙说:“那几个孩子爱闹腾,不过你表个态,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放心吧。” “嗯,行。”郁宁宁心不在焉地应,觉得耳边仍回荡着朝气蓬勃的哄闹余声,低笑说:“说起来也是才认识,看小钱一式接一式的,不会还有什么后招吧。” “你很好奇?”白缙偏头看她,眼中的碎光意味不明。 “没有,但要拒绝,也得等机会啊。”郁宁宁半叹半笑。 她们公司里男女比例差不多,情况也复杂些,即便是私下里相处,也不似致飞这种男人帮般得活泛有生气。 这种环境还蛮让人开怀的。 她并不排斥钱鑫凡,但要往桃色发展还是算了。 白缙将她的适意的笑纳入眼中,眉峰微挑,意味深长地附和,“是哦。说起来,小钱是个作风张扬的孩子,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太活泼了点。”郁宁宁心不在焉地应,目光一时随着一条流浪狗转开。 白缙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强调:“反正别忘了,拒绝的态度要明确,别不清不楚的。” 他们溜达了一圈后回到餐馆,一上楼就看见邓莹站在窗户边,似乎在打电话,目视窗外,背对着他们。 郁宁宁小声跟白缙打了个招呼,要先去找邓莹,白缙点点头进了包厢。 她于是走近了些,打算绕到邓莹前面去。 “玉氏的消息确定吗?那我就得……宁宁!”邓莹骤然抬高的声音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郁宁宁错愕地看她,“怎么了?” 邓莹看着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郁宁宁狐疑地看看自己,没什么地方不对啊。 能把人吓成这样? 邓莹反应过来,匆忙挂了电话,笑着埋怨道:“你怎么一声不响地过来了,吓我一跳。” “我看你挨着窗子,还以为是喝了酒不舒服。”郁宁宁说:“你有事要谈那我就先进去了。” “啊,我没事呀。”邓莹挽住她的胳膊,“那我们……” 女声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打断了。 “郁宝岩你快站住!” 盛仕站在包厢门前,神色懊恼,抖着手指着直勾勾冲到郁宁宁面前的那个人。 而郁宝岩眼眶发红,呼吸急促,死死地瞪着郁宁宁。 作者有话要说: 缙宝:疯狂暗示.jpg 感谢观看。 第15章 当着邓莹的面,郁宝岩也没胆子说什么,就摆着那副十足愤怒的样子一动不动,活像郁宁宁欠了他八百块。 郁宁宁不明所以地看盛仕,后者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那个,他刚听说了杜绍舟……的事。” 他不就是酒劲上头多嘴了一句,谁知道郁宝岩明明滴酒未沾,居然这么激动。 像是要打人。 邓莹见此情形,打了个招呼就进包厢了。郁宁宁挑起眉看郁宝岩,“你干什么?” 她和杜绍舟恋爱的事情,郁宝岩知道个大概,分手了,他应该是刚知道。 “我……”郁宝岩梗着脖子,脸色有些涨红,“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谈什么放不放过的。”郁宁宁神色平和,轻描淡写,“谈个恋爱还不能分手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可是那个人——”郁宝岩似乎气急了,一时梗住说不出话,跺跺脚跑开了。 郁宁宁无语地叹了声,凉凉地看盛仕。 后者举起手做赔罪状,“是我嘴贱,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盛仕一脑门黑线,想把十分钟前那个嘴贱的自己按到厕所里去。 他不至于话唠得不知分寸,可这已经是第二次给郁宁宁找麻烦了。 “盛经理,我只提一个要求,”郁宁宁打断他,“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别再说出去了。” 她已经分手一个多月,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郁宝岩、在这里、旧事重提。 第31页 “一定,一定。”盛仕一叠声地保证。看她脸色还算平静,又忍不住问:“你和宝岩感情不错啊,怎么当着人都不说话?” 郁宁宁:“……” 到底是怎么看出感情不错的? 明明,无视郁宝岩是她最后的温柔。 — 时入六月,气温渐升,托赖夜间一场暴雨的福,天气热而不燥,出行没有那么艰难。 郁宁宁跑去致飞科技拿新资料,在文员那里的时候碰到了钱鑫凡。 “宁宁,”他早就去掉“姐”字,叫得自然又亲昵,“晚上有空吗?这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你可能会喜欢。” 最近半个月,这人经常约她,郁宁宁忙于工作又没那份心,三四条理由重复着用,统统拒绝。 “今晚吗?时间不巧啊。”郁宁宁说。 钱鑫凡似乎意料之中,又问:“那下周末呢?提前这么多天,总能空出时间吧。” “下周末啊,端午节了,你们居然有节假日的吗?”郁宁宁挂着礼貌的浅笑,神情坦然,“我工作很忙,是真的没时间。” 钱鑫凡短促地拧了下眉,说:“再怎么约也都不方便,你是这个意思吗?” “嗯,差不多吧。” 郁宁宁点头,不想再多说,低头在文员那里签了字,打算离开,又被钱鑫凡叫住了。 “宁宁,我……” 大男孩眼神里是执着的伤感,直直地盯着她,话音卡住。 可郁宁宁没打算安慰,只是委婉地说:“我大你几岁,以后见面,还是叫声‘姐’吧。” “小秦,在这边吗?”一道声音从外间传来,叫的是文员的名字。文员应了声,朝钱鑫凡使了个眼色,后者刚往旁边让了让,白缙就推开推拉门进来了。 他穿着洁净的正装,笔挺整肃,配上那张潇洒俊逸的面容,看起来精神极了。 “哦,宁宁来了。小秦,你把这份文件扫描一下备份。小钱,那段程序再修改一下。”白缙语气温和地嘱咐过下属,又看郁宁宁,“资料拿好了?准备走吗?我正要出去一趟,送送你。” “……好啊。” 郁宁宁都被送出习惯了。 两人进入电梯后,白缙说:“小钱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我都……”郁宁宁顿了下,狐疑地看他,“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无意中听了个大概。”白缙声音和润,透着几分轻快,“这样也好,小朋友现在学业事业兼顾,不能再分心想别的了。” “……” 当领导都这么操心的吗? 白缙的车子停在专用车位上,银灰色显得低调又雅致,款型很好看。 郁宁宁坐上副驾,顺手扣上安全带,一偏头,才注意到白缙素白的手顿在半空,看起来有些紧张。 看方向,是往她这边来的? “嗯?”她奇怪地出声。 “哦,对了,有个东西给你。” 白缙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反手从后座捞出一个纸盒,塞给她。 “这个是合作商送的,你拿去用吧,就当是——”他看了一眼操作盘,神情微妙的默了一下,才说:“儿童节礼物。” 郁宁宁接盒子的手也僵在原地,扫了一眼纸盒,“你送我,颈椎按摩仪,当,儿童节礼物?” 一句三顿,十足无语。 “咳,实用嘛。” “……嗯,行。”她笑了起来,容色和悦明媚,“谢谢了。” — 端午假期时,郁宁宁捞到了两天休假,弥足珍贵,感恩戴德。 孤身生活多年,郁宁宁对于节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照着风俗吃两只粽子,调着电视机随便看一场晚会,就算过节了。 假期的第二天落了一场小雨,郁宁宁一见就放弃了出门。难得清闲,她居然觉得浑身不舒坦,于是涂了一张秃头教授的画稿,懒得再上色,直接传上微博。 rena_yn[v]:放假,产出。[图片] 粉丝们欢腾起来,不出五分钟就给郁宁宁刷了满屏的“啊”,宣称“这才是真正的过节”。 她们的吹捧大都直白又真诚,这种付出能听到回响的感觉很好。 郁宁宁翘着白嫩的小脚躺在床上,颈下枕着“嗡嗡”颤动的按摩仪,刷了好半天微博评论,笑得乐不可支。 这也算是她难得的娱乐活动了。 正笑着,星照发来了私信:【rena,有空聊聊吗?还是那个事。】 郁宁宁顿了下,回复:【嗯,你说。】 她之前拜托星照查杜绍舟他们在网络上的信息,后来也确实印证了一些事情。 而分手后,她就没有再关注过那些,工作繁重再加上有心逃避,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看过微博了。 打完字,她翻了一下星照的微博,果然见她又揭露了不少事。 第32页 星照:【我接触到了一个受害者,她被风度骗过。你之前问过我风度的事,关于他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线索?可不可以告诉我更多的情况?】 风度是那个脏辫眼镜男的微信昵称。 郁宁宁盯着屏幕上的这条信息,犹豫了。 杜绍舟平素的圈子就已经不俗,往来的人非富即贵,星照也说过那个pua团体并不缺钱,显然身份不一般。这样一来,揭露他们的身份就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杜绍舟也就算了,万一其他人有那个防心呢? 良久,她轻缓地吐出一口气,回复道:【我并不了解风度的情况,抱歉,帮不到你。】 的确,她不了解风度,可是她真真切切地认识那个团体中的一个人,却没有对星照提起。 其实星照还是在读大学生,可满腹正义和热忱,在网络的掩护下,形象更加趋近于英勇无畏的女斗士。 而她自己呢,更加年长,也更加……胆怯。 网络那端的星照不会察觉到郁宁宁的心潮起伏,对于这句有所隐瞒的话也毫不怀疑,她说:【好吧,如果有发现记得告诉我啊。】 郁宁宁还没来得及回复,又收到一条:【对了,我们社团做义工陪一些小朋友做了手链。我记得你也有朋友被骗了?方便给我个地址吗,我想送一条给你的朋友。】 “……” 郁宁宁翻了个身,用手捂住脸。 她简直自惭形秽。 耳边只有“嗡嗡”的按摩仪响声,郁宁宁一动不动。 心头有一股难言的执拗和冲劲,偏偏被强有力的惯常所抑制,憋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实在无法给星照回复,咬着唇丢开手机,抓起钥匙下了楼。 小区管理规范,将设施和景观维护得很好。空气里有清新的草木气息,伴着雨后潮软的湿气,给人适意之感。 白缙从外面采购回来,习惯性地抄近路从鹅卵石上走,经过榕树后的凉亭时,诧异地停住脚步。 他看见郁宁宁倚靠着亭柱,双臂环抱,矮肩垂首,标致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怎么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郁宁宁蓦地抬头,眼中带着惊愕。 工作忙得把住处当作宾馆睡,她几乎忘了这人也住在这个小区。 郁宁宁条件反射地扯出商业笑容,说:“那个,按摩仪很好用,谢谢你啊。” 白缙微微蹙眉,似乎忍下了什么情绪,压抑地开口,“你……先不用笑。” 每次看见郁宁宁倔强伪装的样子,好脾气如他也要动怒的。 郁宁宁抿抿唇,靠着柱子转了个方向,没做声。 白缙也不追问,就这么等着。他挺拔高大,唇边挂着文雅的笑容,通身清贵气质,使人松缓舒畅。 半晌,亭中响起郁宁宁不加掩饰的娇软声音,那声极轻,透着迷茫,“你说,如果有些事情做了,会帮助到很多人,但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是不是应该牺牲自己呢?” 她独立生活多年,只做自己的主,步步审慎,不愿踏错半步。 可有这样一种人如星照,会让人觉得星辰璀璨,凡尘黯淡。 “你用了‘可能’这个词,却已经认定了会‘牺牲’。”白缙温声说:“你先入为主,那么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其他答案了。” 郁宁宁心中一沉。仿佛一经深想,就会打破她行事的准则,击碎她安全的壳,让她彷徨难安。 “不过,既然你问出口,就还有选择。” 这一刻,白缙的声音笃定而坚毅。 “你还可以选择,变得充实,强大,无惧,无畏。” 第16章 自从升为组长,郁宁宁就没有准时下过班。 这其中有点滴的微妙转变,就是她可以更拼搏,更奋进,而不忌惮冒尖出头。 郁宁宁首先就摆出一种舍我其谁的冲劲,再加上近段时间a组战绩斐然,上级发季度奖金也十分大方,她作为新组长才算是地位稳固。 c组的组长已经离职,目前职位空缺,像从前的a组一样,庄茹分别指派了几人负责项目。值得一提的是,沈艺卿也在指派名单里。 她手头的项目顺风顺水,又有庄茹此举,立时就扬眉吐气起来。 郁宁宁对此无暇关注。 新到手的资料包含了“怼怼记账”的几个新合作商,其中主推的是玉氏家具,附赠一款宣传册。 说来致飞科技也只是牵个头,如果进展顺利,玉氏会正式与跃信签订合约。玉氏是老牌的家具产业,资历深厚,以质量为核心竞争力,在本土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郁宁宁十分重视,加班加点到废寝忘食,对郁宝岩的邀约置之不理。 她以为郁宝岩无非是在纠结杜绍舟的事情,不值当分散精力去处理,可没料想这一疏忽,还真出了事。 第33页 节庆后的第一个周末,郁宁宁照例在加班,接到电话时神经还停滞在图册上,有点缓不过来。 “你说郁宝岩在哪儿?”她蹙起眉,嗓音微哑。 对方说:“逸城区拘留所,希望您尽快过来。” — 紧赶慢赶到了地方,看见门口庄严肃穆的标牌,郁宁宁只觉得头脑发懵,心中一阵发怵。 说来有个难以启齿的微小心思,是她一直都畏惧这种地方。 良民是不该怕的,但与之牵扯通通不是好事。她,郁宁宁,就是最最怯懦的那个良民。 郁宁宁进门办了手续,很快见到了郁宝岩。 他左颊有一块明显的淤痕,垂着脑袋,眉眼发丝都透露着颓丧。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因为当街打人进来的。 “姐。”郁宝岩小声叫道。 “你去袭击杜绍舟。”郁宁宁直直看他,声音淡静,透着几分冷意,“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动手?” 郁宝岩搓着手,没说话。 “他是金字招牌大所出身的律师。如果他追究到底,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你还想毕业吗?”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也不知道你想得到个什么结果,才会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情。” 郁宁宁胸膛起伏,气息有些急促,“你爸就没教过你稳重行事,不要鲁莽吗?他对你寄予厚望,怎么就没教过你!” 说到后面,声调已高了许多,引得门口的警察看过来。 “姐,对不起。”郁宝岩丧着脸说:“我真的太气了,一想到那个人是个渣,我就……” “别,别跟我说。”郁宁宁声音有些发颤,她偏开头轻抚心口,缓了一缓,才说:“这事你们学校已经知道了,那边有什么说法我都不管。这边我尽量帮你交涉,没法确定多久能办保释。你……在里面好好反省吧。” 郁宝岩突然抬起头,“姐!那,我爸也知道了?” “你说呢?” “……”他没再说话,垂下头时握紧了拳。 以他爸那个脾气,恐怕会立刻飞来瑸城,这才是他给他姐惹得最最棘手的麻烦。 郁宁宁不想看见郁宝岩,交待了几句就出去打算办手续,踏出门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白缙。 “我接了电话过来的。”他晃了晃手机,脸上带着些微尴尬,好像在措辞,“郁伯伯说,他明天就到。” — 保释在意料之中被阻碍,据说,延后期限要看杜绍舟那边的伤情鉴定。 郁宁宁尝试着联系杜绍舟,电话是通的,可始终无人接听,发过去的信息也没有回音。 郁宝岩袭击时是赤手空拳,只为发泄。郁宁宁了解到杜绍舟的伤情不重,可他现在避而不见的态度,让她完全没有底气。 她站在拘留所门外,轻轻暗灭了手机,脸色苍白,眼神流露出几分脆弱。 这一刻,她心头有万千难以言喻的恐慌。她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杜绍舟,不知道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她一路行来本本分分,踏个草坪都会心虚顾盼。那种空落落、毫无底气的感觉,那种怯懦、审慎的由来,郁宝岩这种顺风顺水长成的孩子永远也不会明白。 白缙看不过眼,揽了揽她瘦削的肩,温声说:“他会没事的。我联系了公司的法律顾问,尽量铺路,不出几天就会有结果。” “我……”郁宁宁张了张口,蓦地闭起眼,消弭话音。她殷红的唇瓣微微发颤,一时说不出话。 白缙安慰道:“别担心,郁伯伯快到了。他的学校那边我也可以去交涉,小岩会没事的。” 郁宁宁沉默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水眸中透着奇异的光亮,勉强弯了弯唇。 “嗯,谢谢你。” “别这么说。”白缙伸出手印上她的额头,轻柔地抚了抚。 额间似有几分微妙的麻痒,恍如触电。 郁宁宁的唇角缓缓恢复平直,那抹笑勾留得浅,似悲似嘲。 她终于反应过来,事件的关键并不是她,而是郁宝岩。 会有很多人来关心他,帮助他的郁宝岩。 郁宝岩不是她。 “不要皱眉,也不要假笑。” 白缙修长的指尖缓缓滑下,在她唇畔轻轻一点,他温柔地说:“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陪你一起解决。” 郁宁宁低声问:“陪,我吗?” “是的,陪你。”白缙儒雅的音色里满含郑重,坚定的字句直戳人心。 — 郁茂经隔天就到了,白缙去接了机。两人一出闸就直奔瑸城大学,先向那边有所交代,再转向逸城区拘留所。 白缙和郁茂经十分熟悉,相处得很融洽,更重要的是,因为没有把握,白缙没有提起郁宁宁。 第34页 两人在车上寒暄了几句,听白缙说过受害人伤情无碍后,郁茂经心已经安了大半。 “那就好,我还当他得罪了什么人,既然是走寻常流程,就好办多了。” 白缙笑笑,说:“事实就是那样,即便有些特殊情况,我也能够处理。郁伯伯您太紧张了,其实没有必要跑这一趟的。” 郁茂经轻哼一声,“没有我敲打着,我看那小子都要上天了!当初就跟他说不该自己出来,他死活不听,现在可好,哼!” 白缙温声说:“小岩很好,人很聪明,学业也很优秀。您知道他在我们公司实习吧?有我在,您也该放心才对。” 郁茂经对着这个从小看大的晚辈,表现得亲切慈和,“就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在显城才能睡个安稳觉啊!那个不孝子,非要离家那么远,居然还是为了……” 他话头蓦地一收,又笑道:“我那混小子,就生了几分小聪明,工作上,还要辛苦你多带带他。我那烂摊子指望不上这小子接班,他呀,能把自己选的路走稳走踏实就成了。” 白缙含笑应声,深邃的眼眸里掠过几分黯色。 相识多年,他眼看着郁伯伯对宝岩亲和又宠溺,像寻常父亲一样,时有拌嘴,时有争执,可仍然会出于爱,赋予包容和珍视。提起儿子时满口“不成器”,实则满脸骄傲。 如果不是郁宁宁,他会以为这是天下间最为动人的父子亲情。 两人到拘留所后,郁茂经进去询问具体情况,白缙不是直系亲属,只在外面等。 这日天气多云,天际泛着刺目的白,层云绵密,光线时明时暗,直让人心焦。 白缙无所事事,向郁宁宁汇报了一下动态:【我们已经到了,等郁伯伯出来就过去。】 郁宁宁为了应付郁茂经,干脆向公司请了假。她会先行一步到给郁茂经接风的餐馆,就在逸城区。不多时,她回了信息:【嗯,我在路上。你们谈什么了吗?】 白缙:【只聊了一些小岩的事情。】 他想起郁宁宁每次提起郁伯伯的反常情绪,不想她孤身陷入愁绪里,于是东拉西扯,跟她聊了很久微信。 郁宁宁回得断断续续,而且短句也必带句号,让他看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他对郁宁宁的了解不算浅显,知道这表面专注认真的反应,更似敷衍。 白缙几乎能想象到郁宁宁的模样,那张清丽可人的面容上必定带着貌似平和的淡笑,回信息时兴许会微微蹙眉,可很快就转到其他掩饰的动作,或点头,或移开视线。 她的心绪始终不平静。 白缙看着越来越短促的字句,内心一阵焦躁。 他调出搜索界面,输入“哄女孩子开心的方法”,点击确定。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郁茂经才从拘留所出来,先前的亲切和善全然不见踪影,他板着脸向白缙道:“你怎么没告诉我,宝岩打的是郁宁宁的男朋友?” 白缙眉心一跳,赶紧说:“早就分手了。” “我管她分不分!”郁茂经眉头紧皱,冷道:“这丫头天生就是个麻烦!交往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人,还连累了宝岩!她是不是撺掇宝岩给她报仇?!” 一个两个的还都瞒着他,要不是听警察说起,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郁茂经越想越生气,硬声说:“你说那丫头在哪儿等我们?走!” 白缙被他对待儿女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瞠目结舌,郁茂经都走出老远了才抬步跟上。他一面竭力劝慰着,一面头痛地给郁宁宁发信息。 长者的背影板直且□□,步步都透着固执,白缙十分担心他们见了面,会不可收拾。 而在逸城区一家餐馆里,坐在窗边的郁宁宁收到“警示”,缓缓露出一抹笑。 她笑得明媚,偏右颊微微发颤,极具讽刺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郁宁宁没等太久,就看见郁茂经和白缙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她抬手叫服务生拿菜单,朝两个男人点点头,“我还没点菜,您看看吧。” 郁茂经重重地坐下来,没好气道:“我看什么?你连叫人都不会吗?” “爸。”郁宁宁面不改色地叫了声,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 白缙对她这副表情并不陌生,那是——客套的,疏离的。 不料郁茂经听见这个称呼似乎更加不适,眉宇斜飞,横眉竖眼地,“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自己的事情处理不好,还牵连你弟弟!” 第35页 郁宁宁眉目微敛,说:“对不起。” 郁茂经一拍桌子,“对不起有什么用?我问过了,一定要等那边松口才能保释!你都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就胡乱得罪人?” 女人的面庞清丽纯美,额前刘海蜷曲,遮住那双熠熠发亮的眸,显得沉静又安然。 指责,非难,实情或误解,郁宁宁一概应下,声音轻软,“是我的错,对不起。” “郁伯伯,不是这样的。”白缙脱口而出。 男人眉梢微挑,神情专注,语气是惯有的温和,可讲话快了几分,似乎有些急切。 郁茂经十分看重白缙,倒是听他的劝,可心头气恼仍在,他淡哼说:“你不要出头,你看她自己都解释不出来,还不就是那回事?” 郁宁宁不做声,仿佛眼前的是非与她无关。 白缙深深地看着她,浓眉微蹙,带着隐忧,片刻后,才说:“伯伯,您冷静下来细想,宁宁可从来不是逞能惹事的性子。” 郁宁宁回望过来,眼中有细弱蒙尘般的微光,声音更加轻了几分,“白缙,你还点菜吗?” 说这些,干什么?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画外音,白缙顿了下,眉目温善柔和,含宽慰之意,他仍然说:“经过这事,小岩以后也会吸取教训,您……犯不着动气。” “我管她是什么性子?”郁茂经板着脸,看向郁宁宁的眼神十足不满,可还是听进了白缙的话。 “算了,你赶紧联系那个律师,让他松口,我们才好办手续。他再有什么说法,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知道了。”郁宁宁又顺从地应,语气疏淡平常,看不出分毫的失落或伤怀。 可是她又显露过几分弱势呢?想到这里,白缙仍有些坐不住。 郁茂经哼了声,语气依然冷硬,“这事你赶紧办好,让你弟弟早点出来,我也没那么多功夫陪你耗!” “好,不会耽误您太久,我保证。” 郁宁宁扬手将一缕乱发顺到脑后,面上显得恬静柔和,她点了点桌上的菜单,说:“现在能点菜了吗?” 余下的时间,郁宁宁很沉默。郁茂经也没有“好久不见跟女儿多聊聊增进了解”的意思,他吃菜喝酒,不时跟白缙谈些热点话题,只当对面没人。 郁茂经是工程出身,年轻时眼光长远、敢闯敢拼,促成了郁宝岩生来优越的物质条件。如今年纪渐长,他行事也偏重于稳妥,而谈吐和见地更显不凡。 郁宁宁不插言,只是吃自己的,偶尔帮着服务生挪挪盘子。 热汤上来时,郁茂经正感兴趣地追问白缙智能家居项目,说话时顺手夹了一筷子雪花小牛肉,分神赞道:“这味道很正,肉质也鲜嫩,不错。” 郁宁宁抬了抬眼,默默地把那盘显然不受郁茂经待见的炒青笋挪到自己面前,给雪花小牛肉腾地方。 垂头以致碎发散落,将白皙的左颊掩起小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白缙依言夹了一块小牛肉。郁茂经又要让,他说:“伯伯,还是那盘青笋更对我胃口。” “这也太清淡了。”郁茂经往那边看了一眼,笑了起来,“你呀,跟你爸妈学的,年纪轻轻就过成了老脾胃!” “伯伯过誉了。”白缙也笑,自我调侃道,“他们的讲究程度,我可比不上。” 郁宁宁全然无话,把自己当隐形人。 只怕换一个人坐在这里,就会试图拉近她和郁茂经的关系,想到这一层,她就无比感激白缙的敏锐和透彻。 接着又听两个男人聊起来,原来白缙的父母都是知名医生,自有一套健康的生活方式,而那些在旁人眼中无疑像是苦行僧。相比起来,白缙的程度已经轻多了。 郁宁宁黑亮的眼珠无言地转动着,突然想起自己床上那个好用的按摩仪,还有白缙在深夜转发的链接,“权威医生推荐……” 他还真有资格说“权威”。 她倏地笑出声来。 两个男人的话音顿时收住,同时朝她看过来。郁宁宁恍若未察,纤细的手腕上下起伏着,给自己盛汤。 郁茂经很快转开视线,白缙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更有些意味深长。 他原本很担忧,可眼前的局面更让人困惑。究竟是什么样的隐情,让父女关系这么生疏? 郁宁宁全然不知自己在对面的人眼中已经苦成一颗小白菜。其实饱腹就会稍稍开怀,她对此很熟练,因此吃得愉悦。 又夹了一筷子青笋,入口的滋味清新,郁宁宁低垂的细眼凝出几分笑意。 她也是郁家一脉相承的肉食动物,那份小牛肉就是她点的。但经白缙这么一说,就突然觉得清淡的笋片有滋有味起来。 跟郁茂经吃这一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第36页 饭后,郁茂经说约了朋友见面,临走前又冷着脸警告郁宁宁快点去找杜绍舟。 郁宁宁露出平和的微笑,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去敷衍他,语调也放得很柔,“知道的,我这就去,您放心。” 等郁茂经乘车离开,白缙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眉眼温和地笑,“还好吗?” 郁宁宁声音收敛了几分,更显沉着,“吃饱喝足,有什么不好?” 白缙凝视着她,突然轻叹一声,说:“还记得你答应过,让我了解你。” “嗯?”郁宁宁想起两人过去的对话,不意他会这么正经地问出口,“你想了解什么呢?” “你……跟郁伯伯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吗?” 白缙的语气谨慎,似乎怕戳到某个点。 郁宁宁却很镇定,她在用手机app叫车,头也不抬地说:“你应该问,我们相处过吗?” — 去往拘留所的路上,郁宁宁又一次尝试联系杜绍舟,甚至往杜绍舟的律所打了个电话,律所那边的回应是“杜律师请假了”。 郁宁宁挂掉电话,胸腔呼出几声闷气,伸手抚上额头,“我可真是……” 身边的白缙问:“怎么样?” “联系不上。”她眉心微蹙,樱唇微微嘟起,神情懊恼,小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缙眉目微动,问:“如果一定要找到他,你知道该去哪里吗?” “知道。” “他家?” “不,他肯定是躲到朋友家了。”郁宁宁轻哼一声,说:“他有被害妄想症。” “嗯,知道就好。”白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过也用不着。” 郁宁宁:“……” 白缙勾起唇,神色竟带了几分倨傲,“有心也好无意也好,都不用理,宝岩会好好地出来。” “是吗,可我赶时间啊。”郁宁宁有些无奈地睇他一眼,“我……爸的话,你也听到了。” 白缙偏头看她,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我以为,你不会照郁伯伯说的去做。” 毕竟她敷衍得十分到位,若不是对她有几分了解,还真看不出来。 “为什么不?”郁宁宁抬了抬眼,声音放得很轻,显出几分随性,“早点处理完郁宝岩的事,就能早点送他走,不好吗?” “……”白缙语气犹疑,似乎在纠结着用词,“原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平和。” 郁宁宁脸颊动了动,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好笑,“看你刚到餐馆时的样子,似乎是怕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那怎么会,”白缙严格地纠正,“顶多是担心你们吵起来。” 郁宁宁耸耸肩,说:“你想太多了。” 确实,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并没有发生。 “那我可以问吗?”白缙缓声之中透着小心,“你和郁伯伯,究竟有什么事?” 郁宁宁明亮的眼眸眨了几眨,带有狡黠意味,她似笑非笑地说:“你猜啊。” — 他们到拘留所后见了郁宝岩,这位自从听说他老子要来就蔫成了弟弟,如果不是场合不合适,白缙怀疑他会给郁宁宁磕头赔罪。 好弟弟当然知道郁茂经的到来对郁宁宁来说是个麻烦。 郁宁宁颇不耐烦,没跟他多说,转头去找值班人员咨询。 值班小哥穿着板正的制服,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按流程,至少还要等三天。 听见这老套又敷衍的说辞,郁宁宁立时就有点上火,只是她习惯了收敛脾性,面上仍是一派淡静。 她下定决心,从包里摸出一张准备好的购物卡,挑了个监控死角想塞。 小哥吓得差点蹦起来,一连声说“不是那回事”。 这类事郁宁宁也做得生疏,她僵在原地,面色发窘。拿那双晶亮无辜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人。 小哥“嗨”了一声,见她并不执着,才松了口气,好笑道:“同志,你是真的想多了,流程啊,你多了解一下。” 郁宁宁小心地看看他,问:“真这么简单?” “真的。”小哥肯定地点头,“无论是谁,也不能罔顾规则,肆意行事。” 等白缙探望郁宝岩出来,郁宁宁把小哥的话复述他听。 郁宁宁神情还算冷静,可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担忧,“可昨天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反反复复。” 两人沿街道漫步走着,踏过寸寸微草尘埃。 白缙却是一笑,显得从容而自信,“今天这话才是定数,宝岩那边只要等流程就是了。” 郁宁宁微微偏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可这前后两副面孔实在让人不安,跟这种事打交道可不是场面功夫,需要背后深厚的根基和广泛的人脉,是以郁宁宁格外怕这种事。 兴许白缙真的有能力,就像杜绍舟也有能力困住郁宝岩一样,这些都是郁宁宁未曾涉及过的范围。 第37页 因为,她多么渺小啊。 白缙轻轻勾唇,眉宇间溢满坚定及强势,在温雅气质之下凝成夺人的风华。 “那些,算不了什么。” 第18章 郁宁宁用工作为借口躲了郁茂经两天,倒是白缙腾出时间来,陪郁茂经到瑸城周边去转了转。 这么亲近的世交关系,难怪白缙曾经想打她的主意方便行事。 可惜她只是姓郁的一块铁板,郁宁宁暗想道。 第二天下班时,郁宁宁去领包裹。 包裹来自同城,里面是一根手工制作的大红色手链,编织得严密细致,穿着几颗碎珠子和一个可爱的猫头。 这是星照寄来的。她对郁宁宁受到了灵魂拷问一事茫然不知,在节假日后依然追问了几次。最后郁宁宁给了她公司附近快递柜的地址。 捏着这根细绳,不由就会想起郁宝岩和杜绍舟之间的纠葛。 经过此事,她更加畏首畏尾,甚至有种劝星照罢手的冲动。 否则,真到了出事那天呢? 发给杜绍舟的短信息依然石沉大海,郁宁宁脑中思绪纷乱,想起很多旧事。 而最能表明态度的一件,也是她忙乱中疏忽的一件,是两个月前杜绍舟送给她的玉镯。 她把那只镯子找出来,用最高价稳妥的快递发给周助理,写的是杜绍舟的名字。 — 到了第三天,郁茂经、白缙和郁宁宁一早赶去拘留所。 郁宁宁心中没底,不安地多问了白缙几句,还杞人忧天白缙会不会连累到自己。 她佯装平静,甚至还讲得慢悠悠的,只一双乌黑的眼珠不安分地转溜。 白缙泰然一笑,温声安慰,“放宽心,你的前任好歹还披着人皮,不会手眼通天的。” 实际上,郁伯伯到瑸城来也并不是全然无作为。可看郁宁宁的反应,她丝毫不知情。 事实证明白缙所言非虚,几人到达拘留所,经过一系列签字后,负责人宣布郁宝岩可以离开了。 从通道里走出来的郁宝岩蔫头蔫脑的,几乎不敢看郁宁宁,他丧着脸叫:“爸。” “臭小子!”郁茂经抬手给了他一下,瞪眼道:“你就学不会安分!就知道惹事!” “我错了。”郁宝岩垂着头,猛一看十分乖顺,可话音一转就现了原形,“要不是我姐不搭理我,不告诉我那家伙的地址,我还能埋伏得深一点,多揍他两拳。” 郁宁宁:“……” “你再放屁!”郁茂经青筋爆起,这回实实在在擂了他一下,“你再躲!?给我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动作实在,可郁茂经也没在人家的办公大厅里造次,揪着郁宝岩的耳朵往外走。 白缙又去看郁宁宁的反应,却见她笑得礼貌得体,在向工作人员道谢。 他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怪异的念头。关于郁茂经和郁宁宁的父女关系,他定是找错了重点。 走出拘留所时,郁宁宁悄悄松了口气。 她始终畏惧这种地方,看着冰冷的铁窗只觉得沉重而压抑,即使是签字确认后,她也没法放松下来。 “小心!”眼看她心不在焉地就要被台阶绊倒,白缙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将娇软的身躯搂了个满怀。 郁宁宁只是一时分神,眼下稳了稳身形,快速站直了,小声道谢。 人类的体温过于灼热了点,她一时有些不自在,捏着包换换手,又装模作样地伸进去翻钥匙,好一会儿才觉得心里那种异样感轻了点。 跨过台阶走出几步,又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她狐疑地回头,看见白缙僵在原地,一副心虚又局促的样子,眼神游移,连耳尖都有点红。 “白缙。”郁宁宁扬声叫,“愣什么呢?” “啊。”白缙小声应道,对上她眼睛的一瞬,脸色发窘,又急忙偏开头。 他鲜有这样的经历,羞窘到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发散着热气,仍无法平衡、稳定。 在不经意的一刹抱了满怀的温香萦绕,柔软甘甜,经久未散。 前面听见动静的郁宝岩父子转过头来,郁茂经皱眉催道:“干什么呢?快走了!” 郁宝岩似乎已经应付好了父亲,面上又现明朗的笑容,他伸高了手臂摇晃两下,扬声叫她:“姐,你没事吧?” 郁宁宁原话传递给白缙:“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白缙急忙应声,大步往前走去,急不可耐似的走过郁宁宁身边。 郁茂经以为问题在郁宁宁身上,满脸不耐,“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事?” “我没事。”郁宁宁淡定地说:“不走吗?别站着了。” “你们这些小崽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还走个……”郁茂经用词粗浅直白,可留意到东边站着的人时,顿住了。 第38页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考究、正经的年轻人,神情有些颓唐,正直直看向他们这边。 他是不认识这人,可看这几个小年轻的脸色,就知道有鬼。 白缙满脑子错杂念头早已消散,用问询的眼神看郁宁宁。 “宁宁,我们谈谈吧。”杜绍舟说。 郁茂经顿时明白过来,脸色一沉,大踏步往那边走。 “爸!”郁宝岩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不由分说就往反方向扯,“我们先走,我还有话跟您说呢!” 他一见杜绍舟就觉得拳头痒痒,可安置好他爸才是第一要务。 白缙看着父子两人纠结着、拉扯着走开,面露踌躇。他一眼看到郁宁宁的眼神,才默默地走开。 初夏的日光明烈繁盛,杜绍舟站在树荫下,面容掩在明晃的树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郁宁宁向他走过去,神色淡静。沉稳的步伐似已踏过他们的交集过往,欢笑伤痛,林林总总,虽算不得长,可总有一串印记铭刻在心。 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见过,郁宁宁发现,现在的自己可以保持冷静了。 那种,一想起受到欺骗,就生出的心酸,已经消散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露面了,毕竟被人袭击这种事,足够你吓破胆。” 她的声音绵软,语气也淡淡的,可无端端讲出了讥诮意味。 毕竟,杜绍舟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袭击”了。 杜绍舟神色黯淡,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无法露面,不是故意整你弟弟。” “我不信。”郁宁宁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的说得干脆利落,配上一副清甜又上挑尾音的嗓子,直戳人心。 杜绍舟闻言,语气发涩,“宁宁,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郁宁宁没说话,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执着又无声的在问,“你想怎样”。 杜绍舟轻叹一声,妥协道:“我只是想说,镯子我收到了。还有,我不会追究郁宝岩的任何责任,你放心。” “哦,那就好,祝你生活愉快,再见。”郁宁宁没什么诚意地说完,就想走。 “宁宁!”杜绍舟叫住她,语气重了几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想你说的那句‘不必勉强’。” 郁宁宁微微蹙眉,心中不耐,“你想说什么?” “无论你发现了什么,误解了什么,从头到尾,你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甚至觉得,你只是拿那些当借口,我们之间,根本就是你在勉强吧!” 这是他交往过的最为冷静的女人。 他说工作忙,她就不打扰;他送礼物,她就接受;他爽约,她就表示理解。 杜绍舟突然伸出手来,似乎想抚摸她的脸颊。他眼中竟流露出几分痛楚,“你才是真正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人!” 郁宁宁闪身躲开,没让他碰到。 她背着光,容色晦暗,殷红的唇小幅度的张开,陆续呼出几口短促的气。 “你……呵,呵呵。” 郁宁宁用近乎诡异的目光看他,眼神仓惶而直白,令人心惊。 片刻后,她渐渐收敛了情绪,恢复平静。 “随便你吧。杜绍舟,别再见面了。” — 白缙给她发信息说他们叫了车,等在西边街角。 过去一看,只有白缙和郁宝岩在车上,郁茂经是大概被他们哄着先走一步。 两人都带着担忧神色,前座的郁宝岩几乎扭成麻花,别着身子看郁宁宁。 郁宁宁坐上后座关好门,一言不发,薄唇抿得平直,视线向外,情绪低沉。 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色,白缙试探着问:“宁宁?” “嗯。”郁宁宁简短的应,连单音节都能发成消极颓丧的语调。 “姐——”郁宝岩拖长了音,想耍个宝,“我再给你做个升级版防狼器,以后再也不亲自动手了,好不好?” 郁宁宁却仿佛没听见。 她目光低垂,中指不带节奏的敲着手包,似乎有些不安。 “郁宝岩。”良久后,郁宁宁叫了一声,语气沉着,透着疲惫。 “你早就成年了。如果你以后,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就从根上把情感收一收吧。” “我的力量,非常薄弱,只顾得好自己的生活。类似这种你陷进去的事情,我始终无能为力。” 杜绍舟的指责,令她觉得荒谬绝伦。可冷静下来后,她又意识到那番话申明了某种现实意义。 尽管郁宁宁绝不会直接去剖白、去陈情,但她自认已经倾尽全力去和杜绍舟相处、磨合。 相恋时,她忍让,尊重,也竭尽所能地去关怀、理解。 不作要求,尽守本分。 而对方,将她的心意,如此践踏。 第39页 这世界,毕竟不是以心就能换心的。 第19章 隔天,白缙开车送郁茂经去机场,郁宁宁和郁宝岩同去送行。 郁宝岩父子二人包揽了全车程的话,主要议题围绕郁宝岩的学业及工作,关键点是郁宝岩的作风。 郁茂经同志就郁宝岩行事莽撞的问题发表了四十分钟讲话,做出客观评价,给出指导意见,并着重强调了意见的强制性。 郁宝岩同学郑重答应,脸上却写着“绝不执行”。 到机场后,父子俩的针锋相对才稍微收势。白缙寻机岔开话题,“伯伯您到了显城务必给我个信儿。您感兴趣的那款车载智能系统,回头我给您调一份送到家里去。” 郁茂经看白缙一向是“别人家的孩子”,和颜悦色道:“好好好,改明儿有空回显城去,伯伯那里有好酒等着你。” “一定,一定。” 待郁茂经办理了托运,临近安检,还在对郁宝岩耳提面命。 郁宝岩简直服气,“爸——我都知道了,您快点进去吧。” “臭小子,你尽管一个字不听,再惹祸看我怎么收拾你!”郁茂经挑着眉毛训他,转向白缙时才露出笑容,“麻烦你照顾这个小混蛋了。” 白缙温声应:“这是应该的,伯伯。” 郁茂经又转向郁宁宁,情绪无论喜怒都淡了很多,声音平平,“你也好好的吧。” 郁宁宁点头,“爸您慢走。” ——这就是同车同路的两个小时里,父女两人的互动了。 白缙心中暗叹,主观看来,郁宁宁简直委屈到了极点。 郁茂经走后,郁宝岩才心虚地走过来,小声保证自己以后一定谨慎行事,不再闯祸。 郁宁宁平静道:“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 — 送走了大佛,郁宁宁踏踏实实地投入到工作中。 动荡的c组迎来新篇章,庄茹当众宣布沈艺卿升任c组组长,希望“新任中层管理们尽快磨合,通力合作,保持工作态度积极向上”。 说白了,也就郁宁宁和沈艺卿两个需要开展“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磨合。 沈艺卿自然是答应了,当着众人的面亲亲热热拉住郁宁宁的手,笑得亲昵,俨然一对塑料小姐妹。 郁宁宁耐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勾起商业微笑,向沈艺卿表示了祝贺。 沈艺卿柔柔地说:“真的要感谢你呀宁宁,如果没有你的提醒,我可能还在迷茫呢。” 潜台词就是——嘲讽我的时候想得到我有今天吗?跟你平起平坐了哟。 郁宁宁微笑道:“客气了,我也只是顺口一说,能有今日,你是凭自己的实力。” ——好说好说,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凭本事背的锅不要甩给我。 沈艺卿眼线过重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似真诚,“我们之前有些误会,现在也该了结一下哦。今晚我请客,你可一定要来呀。” 郁宁宁情真意切地表示遗憾,“这可太不巧了,我今天有约呢。以后还有机会的吧?” 在旁围观的邓莹:“……” 她实在看不过眼,找借口塞给郁宁宁一摞文件,成功解救了她。 两人回了郁宁宁的办公室,邓莹后脚关上门,一脸恶寒的表情,“你吃错药了吧?居然学她那样的语气说话。” 郁宁宁把文件放下,随口说:“我也是临场发挥呢。” “……你再用一个多余的语气词,我就要打人了。” 郁宁宁笑了声,坐下来,悄悄给周蓉叶发微信。 【沈艺卿改变策略了,她打算趁着升职一鼓作气,膈应死我。】 五米开外,邓莹满脸嫌恶,“虽然早有传闻,可她升得也太快了。怎么不把c组也磨掉半层皮再说?” a组曾经因为没有直接负责人,在创意部的地位呈现跳崖式下降,尽管郁宁宁资历能力兼备,可要恢复a组的还是需要时间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哄笑吵嚷。邓莹抓起手机一看,不屑道:“新组长在群里发大红包。” 郁宁宁耸耸肩,“造福大众,好事啊。” “她就会这一套!”邓莹神情忿忿。 要说她跟沈艺卿的恩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都是本地人,都家境不凡,心高气傲,在某些方面会表现出如出一辙的鼻孔朝天,因此互相看不顺眼。 当年刚进公司时,两个女人私下里拌嘴,连小时候上过的贵族幼儿园都要拿出来比一比。 而现在沈艺卿升职,邓莹矮了一头,从根上就没法气顺。 郁宁宁看邓莹恼得脸都有点发红,提醒道:“出了这个门,你还是控制一下情绪的好。” “我当然知道,可就是……”邓莹咬着唇,“你说,都占着运营岗那么久了,她现在凭什么?” 第40页 郁宁宁道:“这才叫八面玲珑,很能耐。你呀功力不到家,还要修炼。” 她讲话时习惯委婉,可又说得明褒暗贬,正中下怀,让邓莹顺势好一通发泄,坏话说利索了,神情也松快起来。 “呵,行啊,就让她得意几天吧,好果子在后头呢。” “怎么?”郁宁宁不解其意。 说话间,她手机响了两声,是周蓉叶的回复。 【不出两个星期,你就不会抱怨了,还得敬上三分同情呢。】 郁宁宁把问邓莹的话又打了一遍,【怎么?】 周蓉叶回复道:【她空有名头,实际上级别没有提升。】 升职流程郁宁宁刚走了一遍,十分熟悉。正要打字,邓莹也说话了。 “你说,谭总真能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满意吗?” 她这会儿看起来平静多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笑得开怀起来。 郁宁宁神情微动,佯装无意,说:“你的意思是……?” “我就等着看她笑话。”邓莹轻哼一声,突然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知道吗?昨天丰辉餐饮被突击检查,结果简直惨不忍睹,那边花了大价钱强压新闻稿。但也只是暂时的,曝光是迟早的事。” 她幸灾乐祸道:“沈艺卿这新官上任有三把火,火上还有人浇油。” 郁宁宁心头微动,面上不露声色,不想在邓莹面前表现太多。 她暗暗地敲字,回复周蓉叶:【谭总威武,谭总英明,谭总知人善任。[呵呵]】 当晚,沈艺卿的邀约郁宁宁理所当然没有去。 她订在比兴盛楼更上档次的会所,会员制,包厢设有天价最低消费,颇有一掷万金的豪气。 据小林的某奋斗在吃大餐一线的小姐妹说,在场已经有人溜须拍马,捧沈艺卿的时候顺便就踩郁宁宁一脚,目前说词还都比较客气。 郁宁宁脸上贴着面膜,勉强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 她想起邓莹白天的咬牙切齿,由衷地想把舞台让给这两位。 郁宁宁顺手发了一条朋友圈:【为人民服务!】 盛仕评论:【同志们辛苦了!】 白缙评论:【请楼上闭嘴。】 — 相比丰辉餐饮,郁宁宁更关心“怼怼记账”上线后的数据情况。她根据动态图写成书面报告,在七月初的创意部阶段总结会议上做汇报,获得了副总的肯定。 谭东也出席了会议,散场后还特意来表扬郁宁宁,言语表情都带着十足的欣赏,只是那目光后的意味深长令人反感。 特别是旁边的陈秘书满眼鄙夷,仿佛郁宁宁已经恬不知耻□□。 思绪流转间,郁宁宁突然明白过来,难怪谭东对她一直是这样暧昧的态度。 是因为他的后辈杜绍舟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夏日的劲头渐渐繁盛,平均气温稳定在32c,多不退少补,日头是直要把人晒成干般的热烈。 郁宁宁兢兢业业,在致飞和跃信之间两头跑。 致飞已经明确表态会和跃信建立长期合作,往后一年的推广项目都会交由a组负责,这对郁宁宁是极大的肯定。她也更加上心,积极地在跟致飞商定合作细节。 这日谈判结束,郁宁宁陪小林一路走到公交站,送她上了公交车,自己则转道去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这家餐厅用的是欧式轻奢风格,以白金为主色调,光线呈暖黄色,配上悠扬的轻音乐,看起来豪华又大气。 角落的宽扶手沙发里,坐的是白缙。 郁宁宁一直惦记着自己欠白缙不知道多少个人情,虽然两人的关系现在近了不少,可她还是找机会要请客。 所以跟他商量后预订了这家餐厅。 落座后,郁宁宁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不吃雪花小牛肉,也不会接受西餐的。” “我只是在猜,你很喜欢西餐。”白缙勾一勾唇,笑容柔和,“而且,我也没有很挑食。郁伯伯来时,我只是配合着推崇我父母的饮食习惯,这是他们之间永远过不去的话题。” 郁宁宁大而明亮的眼睛眨巴着,“那么,你父母喜欢轻食?” “没有,我母亲很擅长做药膳。” “听说药膳很养人。”郁宁宁打量着白缙劲瘦却有力的匀称身材,半是感叹半是玩笑,“这样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 白缙配合地露出苦恼表情,说:“幸好她忙,已经好久没下厨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郁宁宁欣羡的同时,心中更有几分轻快。 白缙顺势提了一些自己家里的情况,神情坦然大方,并没有因为顾及郁宁宁而过分小心,瞻前顾后。 许久没有这样一个人,会了解她的过往,体贴她的心思,周全,尽心。 这种态度让郁宁宁觉得贴心而适意。 第41页 她在男人俊逸的笑容、周遭宛转的乐声里悄然出神。恍如天地廖旷又寂静,目下笑色无限好,暖怀,怡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池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菜品一道道上来了,味香色美,卖相极佳,都是白缙点的。郁宁宁看在眼里,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这几道菜很合她的口味。 两人边吃边聊,当中郁宁宁手机有来电,接起来就听见邓莹哈哈大笑。 “宁宁你看新闻了吗?丰辉的报道出来了,后厨脏得下不去脚!” “还没看。”郁宁宁抽了张纸巾擦嘴,问:“庄总怎么说?” “当然是让沈艺卿紧急公关,刚才开完会,她脸都绿了。”邓莹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郁宁宁又和她说了几句,语气淡淡的,然后找借口挂了电话。 一抬眼,白缙把平板铺在桌上看新闻,标题清晰地写着“丰辉餐饮”字样。 “你听见了?”郁宁宁说。 “嗯,这个传播得不快,应该不是有预谋的。但餐饮业的卫生问题必定会被关注,后续会轰动起来也不奇怪。”白缙又看了几眼就暗灭屏幕,说:“你这个同事……挺活道的。” 跃信的人来得频繁,其中,白缙对邓莹的印象最为深刻。 郁宁宁被他委婉的用词弄得一笑,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她消息很灵通。” 跃信里里外外,明面暗地的事情,邓莹总能得到一手消息。 白缙点头,“既然你察觉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现在只是猜测,只能先少说话。”郁宁宁已经适应了白缙的敏锐,也不多说,摸了摸脸颊,轻声道:“希望我没有表现得很明显,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呢。” 尾音轻而虚渺,透着几分茫然和失落。 好在,她也没有把职场上的情谊太过当真。 “你不会的。”白缙定定地看她,语调温润,“你总能做得很好。” 两人多谈了几句,郁宁宁神情才渐渐松快起来,转而关心起丰辉餐饮的事情。 “有了压新闻这种动作,如果被曝光也挺麻烦的,说起来——”郁宁宁眼珠微转,灵机一动般得倾身,语带好奇,“做你们这行,是不是在后台什么的能看到很多内幕消息?有这方面的技术吧?” “噗——咳咳——” 白缙刚喝了一口浓汤,顿时喷了出来。他掩住口鼻,偏头猛咳。 郁宁宁一脸莫名,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你没事吧?” “我——”白缙喘息渐渐平复,可脸颊和脖颈还涨红着,一扫平日的优雅端庄,显得有些狼狈。 “能,能查到。”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躲闪,泛红的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窘迫和羞愧。 “所以你是……做过这种事?”郁宁宁后知后觉,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男人未免太有原则了点,追不追究责任另说,他先给自己判了三百年。 “欸,就当我没问过吧。” — 丰辉餐饮的事情渐渐发酵起来,品牌声望一落千丈。而合作方的信誉对于广告公司来说同样重要,跃信为此一连开了几次紧急会议。当然,压力全在c组的新组长沈艺卿身上。 “怼怼记账”后续数据可观,a组的其他项目也都在稳定运行阶段,郁宁宁终于松了一口气,难得一见的得到了双休。 这个周末她什么也没做,除了吃就是躺着,发誓要把亏欠的与床相伴的时间都补回来。 厚重、深色的窗帘严密挂着,遮住刺眼的阳光,空调开到舒适的26度,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 郁宁宁颈下枕着按摩仪,身上卷着小被子,舒服地叹了声。 这是什么神仙小日子。 她忍不住发朋友圈嘚瑟了一下。 微博上又有几个熟悉的粉丝在催她营业,郁宁宁打定主意不画图,左右看了看,翻身把壁灯、大灯全部打开。 卧房西侧的壁柜里放着被她随手一扔的按摩仪的纸盒,她下床去翻出来。 把按摩仪搭在盒子上,调整好滤镜,一连拍了三张照片,传上微博。 rena_yn[v]:舒服。[图片][图片][图片] 这条微博收到的第一个赞,来自星照。郁宁宁隐约知道星照是新闻系的学生,大概会花不少时间在公众平台上。 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星照的首页,果不其然又多出几条爆料信息。说的是风度从事自由职业,喜好衣着清纯的学生妹。 和星照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一周前,她感谢星照寄来的手链。再往上,就是星照追问风度的消息,而郁宁宁谎称不知情。 第42页 说起来也有一个月了,她都在刻意躲避星照。 畏于无形、无声的强权,而显得怯懦,又鄙陋。 郁宁宁面色一凝,方才还松快的心境霎时沉了几分。 来电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郁宁宁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 “白缙,怎么了?” 听筒那头的声音显得润澈又清朗,十分悦耳。 “在家休息?有兴趣出门走走吗?” 郁宁宁看了一眼窗外的烈阳,“没兴趣。” “拒绝得这么快啊。”话是这么说,白缙的声音却添上几分愉悦,莫名其妙的,“真的不出来?” “真的。”郁宁宁语重心长地说:“外面太晒了,容易长不高。” 也不知是戳到了白缙的什么点,他在电话里笑了有半分钟。郁宁宁莫名地举着手机听着,几乎能想象到他眉眼弯起,笑容明朗,气质温润的样子。 好一会儿,白缙才收敛笑音,又说:“那么,我去找你一趟,行吗?” “现在吗?”郁宁宁左右看了一圈,想着他坚持见面,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就说:“行,你来吧。” “好。” 白缙等听筒里响起“嘟嘟”的忙音,才挂断电话。他唇角含笑,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而欢愉。 那个倔强又擅长伪装的女人,和他说话都不找借口了,直白而坦率。 她时常态度冷硬,如今率真起来确实可爱。 白缙为被拒绝的自己而雀跃不已。 挂断电话后,郁宁宁爬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有点发愁。 她的生活习惯不是很规律,住处又万年不来一个客人,居家时不免懒散些。 她这个周末只顾着舒坦,多余的一步都不想挪,现在看着屋子总觉得乱。一想到要在这里待客,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白缙来得有多快。 郁宁宁翻出一套宽松的淡紫色居家款套装换上,被子叠起来,把诸如贴身衣物、卫生棉这类的东西都藏进壁柜里,又走到客厅,包起散乱的外卖盒、零食袋丢到门口,打开柜式空调。 家具简单,摆放得宽敞,茶几面整洁且空无一物,基本就是她平时忙于工作不着家时的状态了。 可她原地转了三圈,仍觉得一阵焦虑。 她的生活习惯有这么差吗?这房子看起来怎么处处脏乱? — 约的时候仿佛近在咫尺,可实际上,过了一个半小时白缙才过来。 倒是给了郁宁宁充足的准备时间,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连茶几都铺上花色浅淡的一次性桌布,放上一盏刚刚叫花店送来的粉色绣球。 忙到没去细想她为何会这样郑重其事。 听见铃声,郁宁宁打开门,白缙一笑,注意到他手上抱着一个略深的纸箱子。 “送你一份礼物。” 仿佛是在大日头下翻滚过来的,白缙脸颊通红,整个人都散发着热气,天蓝色的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看着郁宁宁,笑容温厚又迷人,把纸箱一递。 玄关处光线昏暗,郁宁宁听见里面传来“啾啾”得轻叫,伴着拍打纸箱的扑腾声,看不清全貌。 “你……先进来吧。” 郁宁宁侧身一让,白缙进门后,她注意到门外放着一只空的鸟笼子,也拎了进来。 “说好了今天送来,我提前跟你约了时间,结果拖到现在。”白缙一进入凉爽的客厅就长舒了一口气,又说:“你来看看,把这个小家伙放在哪儿?” “柜机旁边就行。”郁宁宁把笼子先放过去,顺口问:“怎么不直接装笼子?” “笼子是附赠的,但我觉得,最好不用。”白缙在她旁边蹲下,把纸箱侧放在地上,出口朝右,“你先看看它?” 小家伙已经摸索着开辟起地图。先是一颗黄澄澄的小脑袋向外探,羽冠竖直,尖端高高挑起,线条优美又顺畅,而后是大片绒白色羽毛的身躯。 它左右顾盼,留意到近前的两个巨大的人类,又往回缩了缩,尾羽颤动。 “新孵出来的玄凤鹦鹉。”白缙声音里带着明快的笑意,“可以先把笼子当站架用,但最好不要关进去,不然小家伙很难亲人的。” 郁宁宁许久没有说话,呼吸悠长了几分,目光晶亮,直直看着玄凤,又惊又喜。 她轻轻探出手,还处于防备阶段的玄凤倏地一弹,又是往后撤了撤。 郁宁宁却露出灿然的笑容,似乎欢喜极了。她看向白缙,眼眸乌亮有神,欢欣道:“谢谢!它太可爱了。” 白缙含笑说:“你喜欢就好。” 郁宁宁当即看小家伙入了神,尽管它还怕生,始终锁在纸箱的一侧,在人类灼热的视线下不敢挪动一步。 还是对玄凤有所了解的白缙说:“先把它放在笼子上站一站,让它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就好亲近了。” 第43页 郁宁宁又叹又服,问他:“你是怎么想到的?这小家伙太可爱了。” 白缙温柔一笑,“因为,这是我的理想生活。” 不枉他挑选了很久,定下这只能把人萌化的小鹦鹉。 送出他的理想生活,她能喜欢,真是太好了。 第21章 把玄凤放到笼子上站着,白缙坐到沙发上,郁宁宁端了一杯冰咖啡给他。 “这么热的天,你就去跑这事了?” 她说话时,目光还不时瞟开,几乎离不开玄凤。 “对,就是为了接它。”白缙说着,笑道:“你看它的腮红是不是更亮眼了,被你看得害羞了吧。” 小鹦鹉两爪扒着笼子,在往里侧抖动羽毛,不时还小心翼翼地瞧一眼他们。 郁宁宁笑笑,说:“它这样不会逃掉吗?” “剪过羽,飞不起来的。”白缙说:“这样省得拴它,也不用笼养,关在笼子里不容易亲人。给它相对的自由空间,多陪陪它,这种小家伙上手之后会很贴心。” 他的声音略有些哑,沉然中显出几分异样的磁性,如数家珍,“最好不要用脚链,它的脚骨很脆,笼子的话只是暂时用着,等有时间,换个架子。以后熟悉了环境,你想带出去遛都可以。” 郁宁宁认真地听着,说:“这么熟练,你自己也养了一只?” “没有。”白缙含笑说:“这对我来说,还只是理想呢。” 郁宁宁偏头看他,双目圆睁,水润的眸子清透明亮,将疑问明明白白的表达出来。 “欸,你应该想到的。”白缙轻笑一声,眉目温雅和顺,“工作太忙了,想养六只起步,没那个时间啊。” “你想要这么多鸟吗?”郁宁宁匪夷所思地问。 “不止,还想种很多花。” 种花,逗鸟。 郁宁宁顿时想到他们都在超长待机英年早秃的行业,一个轻松的假期有如天赐,而她自己原本的周末计划就是挺尸48小时,坚决不下床。 可白缙在这方面的追求未免太过“高远”了点。 “种花逗鸟,再加一条坐摇椅?”郁宁宁笑了出来,眼神明澈灵动,“你的理想还真是一步到位。” 白缙反有些自得地笑开了。 郁宁宁端起咖啡喝了几口,笑说:“也不错,我就先养着这只,等以后……” 在遥远的以后,也许可以搭个伴,过那种悠然的,安闲的,令人神往的老年生活。 她倏地顿住,刹那间,心跳急速而剧烈。 “嗯?”听她收住话音,白缙看过来。 那双眼眸深邃得惑人心智,极美。 “以后……再和你交流经验……”郁宁宁把话补充完,声音越压越低,心虚似的,大半张脸埋进咖啡杯里,看不清表情。 “好啊。” 白缙露出一抹温柔又欢欣的笑。 — 家里有了玄凤在,郁宁宁的挺尸计划自然泡了汤。 她上网查了关于养鸟的资料,又下订单买了不少给玄凤的吃食、玩具,连白缙提过的站架也研究了一下。但苦于不是熟练工,扎一只站架的时间成本太高了。 郁宁宁按照网上的教程,一连三天都抽出一小时来跟玄凤相处,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地做到了——让玄凤看见她不再吓得后撤。 社畜的精力是有限的,多余的时间是没有的。 偶尔加班加到头昏脑涨,回家还要听玄凤“啾啾啾”地扑腾时,郁宁宁都怀疑自己是因为高调晒了双休日而被白缙报复了。 还说什么送她“理想生活”,这只鸟是奉命来吵死她的吧!? 随着丰辉餐饮事件的热度上升,本就不甚稳定的创意部更加动荡。 “半个组长”沈艺卿出师未捷先遇浪头,曾经背靠丰辉餐饮挺直的腰板又弯了回去,说话时一句三顿,又柔又娇,以“亲和”的态度掩饰内心的无措。 而庄茹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开始调动各策划组之间的人手,总体编制变化不大,势力却是一番新的权衡。 郁宁宁这里被调走了五人,其中还包括邓莹。 这天午后,郁宁宁站在茶水间里,背靠冰箱,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出神。 不多时,邓莹推门进来,道:“可真稀罕,我和你见面也要偷偷的啊。” “只不过是这边人少而已。”郁宁宁一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调到d组感觉怎么样?” “这个问题你还要问我?自己组里变成什么样了心里没数吗?”邓莹笑得俏皮,“调动的或者没动的,都跟游魂一样。” 郁宁宁也笑,看着她明快的得色,心中生出几分失落。 曾经和邓莹很谈得来,相比其他同事,关系已经是难得的亲近了。 在这次震动中,她暗暗留心,因邓莹的调动而产生几分猜测。周蓉叶那边也给了个隐晦的讯息,这次人员调动的背后有诸多推手。 第44页 也许,d组只是在a、c两组的对垒中隐匿低调,其背后的势力到如今才显露锋芒……也说不定。 她们各自择木栖息,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 郁宁宁和邓莹聊了些闲话才出去。此时午休时间刚过,走廊上很安静,旁侧电梯间里的脚步声更为清晰。 两个女人转过廊角,堪堪与穿着宽大t恤、头戴鸭舌帽的大男孩对上。 看清了是她们,郁宝岩笑着打招呼,“郁姐,邓姐,你们在这里啊。” “你怎么会过来?”郁宁宁神色平静,对他眼里那种“称呼正确”的邀功般的兴奋劲视若无睹。 “来送材料。”郁宝岩说:“白哥说跟你商量过了的,你再确定一下?” “嗯。”郁宁宁简短地应。 三人行到格子间附近,邓莹说:“我过去一趟,先走了。” “好。”郁宁宁点点头,看着邓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微微蹙眉。 总觉得邓莹看郁宝岩的眼神怪异。 “姐?”郁宝岩小声叫。 郁宁宁回过神来,说:“你以后不要来这里。” “哦,好嘛。”郁宝岩在人后立即现形,脸一皱一皱的十足委屈,声音也低了几分,“可你都好久没接我电话了。” “有事?”郁宁宁目不斜视,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没,我这不是想关心你一下……” “碰见事再把人打一顿?” 她在办公室门前掏钥匙开门,一边凉凉地说。 可这种讥诮的语气分明就是消气的信号,郁宝岩立即顺杆爬,几乎当场脱帽敬礼,指天誓日地说:“姐你信我这一次!我用钱包的名义发誓,再也不会鲁莽冲动!” ——再也不会连累他姐要面对他爸。 郁宁宁轻嗤一声,没接话。 她回到办公室就进入工作状态,也不问郁宝岩一个搞开发的怎么会出来跑腿,专注把资料看了一遍,又当场作出补充放进去。 正事办完了,郁宝岩却不走,赖着要等郁宁宁吃饭。 原本她还是有机会拒绝的,可临下班时周蓉叶突然来了一趟创意部,和郁宝岩两人一拍即合,一起等郁宁宁下班。 说起来,周蓉叶对郁宁宁家里的情况也有几分了解,也见过郁宝岩很多次,故而经常劝他们姐弟亲近。 她这边发散着母性光辉,苦口婆心地劝,郁宝岩就愈发表现得狗腿子,时间一长,就好像郁宁宁对郁宝岩摆脸色是穷凶极恶。 以至于后来,只要这两人凑到一起,郁宁宁都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 郁宁宁被押着去了附近的一家牛肉火锅店,这是郁宝岩提议的。 周蓉叶一听就叹,“你说这种国民好弟弟上哪儿找,吃饭永远依着你的喜好来。” 郁宁宁麻木道:“是吗,他自己就很喜欢吃牛肉。” 其实这两位已经算她十足亲密的亲人和朋友了,但总有些事她不想提,比如为什么又对宝岩摆冷脸——与其让周蓉叶知道杜绍舟那事,还不如听她喋喋不休的母爱教育。 吃饭时,郁宝岩坐在对面,不时替两位女士添茶跑腿,周到妥帖,眼神无辜。 郁宁宁看着就闹心。 周蓉叶长相亲和,为人热心,碰见郁宝岩这种明朗阳光上进又忠犬的好弟弟,随时随地都能母爱泛滥,爹不疼娘不爱的郁宁宁都要靠边站。 她关心郁宝岩的学业、工作,听说他的实习评价后一叠声的赞叹,眼神慈爱到恨不得把他搂回家。郁宝岩也知道这是她姐非常信赖的前辈,对人知无不言,亲热得几乎叫妈。 郁宁宁闷头吃牛肉,塞饱了自己就刷手机,一声不吭。 微博上有不少小天使给她留言,有羡慕按摩仪的,有笑话中年养生的,用词俏皮又可爱。郁宁宁嘴角噙着愉悦的浅笑,回复了几条,想了想,又把刚刚郁宝岩发朋友圈炫耀的牛肉发了上去。 很快,星照发来私信,【rena,看我的微博了吗。】 郁宁宁没回复,直接切过去看。说的是她查到风度的职业是游戏主播,在一个非常火热的平台,粉丝数不算特别多,但收入应该也很可观了。 微博写得简短又客观,私信里的星照就不那么理智了。 【他跟小学鸡粉丝纠缠不清,当事人还说他们是你情我愿谁也管不着。[呵呵]】 【有些情,至纯,至傻!她们可能觉得睡到偶像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吧,洗脑洗得彻彻底底。】 【无法想像风度这样的人在三次会是什么样子,我希望是彻头彻尾的卢瑟,跟那群臭虫抱团腐烂,永远见不得光。】 星照缓缓打出的这段话,将内心的悲哀诉得清清楚楚,也让郁宁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第45页 如果,她没有发现杜绍舟的真面目。 如果,她答应杜绍舟的要求。 恐怕她熬不住那般毁天灭地的打击。 饭桌上,周蓉叶正说起要郁宁宁相亲的事情。郁宁宁给了郁宝岩一个警告的眼神,自己找了个借口走出去。 她想透透气。 推开店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在路边的一块石墩上坐下,积聚了整个白日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上身。 火锅店位于一个大型商场的一楼,旁边就是商场侧门。 隔着两道玻璃门,被垂落的透明帘幕扫荡遮蔽、偶尔露出面庞的两个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一个气质清贵,眉眼温润;一个穿着很朋克风,一手夹着烟,满眼玩世不恭。 白缙和风度——风格迥异,看似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第22章 七月的夜风温热,带着蒸腾般的湿潮,炽盛炙人。 时过七点,夜幕渐深,人的面容在明暗不一的华灯月影下显得影影绰绰。 郁宁宁清楚地看着白缙和风度站在一起,相谈甚欢,风度还拍了拍白缙的肩,后者笑得洒脱。 “希望那群臭虫抱团腐烂,永远见不得光。” 她蓦地想起星照这句话。 白缙她知道了,风度又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温和、正直的高级软件工程师,和一个嗜好令人发指的游戏主播,为什么会认识? 两只白皙的手交缠起来,纠结握紧。 郁宁宁垂头盯着膝盖,目光一片茫然。 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更无法释怀。星照对风度的评价像是一句咒语,一遍遍在她脑中回响,让她低落、失意,几乎无法克制消极无望的念头。 风度那种人,会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 万一,她其实,并不“认识”白缙呢? — 回到店里时,周蓉叶和郁宝岩仍在热火朝天地聊天。锅里的汤已经咕嘟着大泡几乎沉底,桌上也只剩下几片菜叶子。 郁宁宁叫人结了账,再回头的时候听见郁宝岩清晰地喊了一声“叶子妈”。 周蓉叶一脸慈爱地摸摸他的脑袋。 郁宁宁:“……” 那两人没有走的意思,郁宁宁也只好坐下。她心头总有一口郁气堵着,尽管表面已经恢复平静。不再多犹豫,她用微博给星照发私信。 【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一个跟风度走得很近的人,你应该有印象,网名叫沉舟。】 她用“我有个朋友”这种老套的句式,把自己的事情粗略讲了一遍,着重介绍了杜绍舟的职业,还提起了郁宝岩进拘留所的事。 【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这些人的力量比你这样一个学生大得多,万事以自保为先,知道吗。】 星照:【这些信息很珍贵,太谢谢你了rena,我会小心的,放心啦!】 郁宁宁嘴唇勾起,心下沉重却载着些许安定,目光透着凉意。 仿佛是了结了什么,又仿佛另一段绮思情至的起始音。 她在向过往道别,可鸣音阵阵,似悲嚎,直击入心中新启的那丝暗缝。 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关上门,满室漆黑孤寂,是她已经习惯的情境。 郁宁宁打开廊灯,踢开高跟鞋,赤着脚走到鸟笼那里,躬下身。 “七宝。”她柔声叫着玄凤的名字,修长葱透的手指伸出去,“七宝,来。” 七宝站在笼子上,爪子牢牢地抠着笼条,不安地动了动脑袋。 “七宝,来呀。”她声音襦软,愈发清甜,指尖颤了颤,“到妈妈这里来,上来呀。” 它却只是盯着郁宁宁,眼睛咕噜噜地转,冠羽柔顺地贴着灿黄色的脑袋,轻轻“啾”了一声。 郁宁宁露出一抹笑,也不再坚持,收回手,就那样与它对视着。 她想,温善与柔软的一颗心,总会透过纯真的眼睛传递出来。 看着它澄澈的眼眸,仿佛就能说服自己,旧主人同它一样,纯良,无害。 难道,她会又一次看错人吗? 郁宁宁倏地伸手,点上七宝面上的红斑。它惊得一扑腾,郁宁宁却早有准备,轻轻揉了揉。小玄凤就这样僵住,半晌没有动弹。 “还真是很舒服呀。”郁宁宁轻笑一声,声色甜软,说:“那你乖乖的哦。” — 被捏了脸,又或许是已经适应了环境,七宝对郁宁宁总算没有那么戒备了。虽然还不到上手的程度,它已经放松也自在了很多,经常咕咕啪啪地拍出响动声。 郁宁宁觉得自己对噪音的容忍度高了很多,甚至习惯于把“啾啾啾”当成背景音。 她在星照的介绍下买了一个微信小号,加上风度好友,把他的朋友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风度除了发一些直播平台的消息,还会转发科技新闻,至于带主观情感的动态则表现得乐观谦逊,虽然穿衣风格嘻哈了点,总体还是个正能量有上进心的好主播。 第46页 没有看到关于白缙的蛛丝马迹。 不像杜绍舟,和风度的合照就那么明明白白地挂着。 郁宁宁戳了戳七宝的腮红,感受着指尖的温软触感,似舒似叹地长出一口气。 没有任何发现,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可她心头依然犹疑,难安。 七宝来到郁宁宁身边十天后,她接到白缙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给玄凤剪羽。 “最好还是找人去剪,新手不熟练,恐怕会影响美观。”白缙轻笑一声,声音清润朗质,带着撩人的意味,“那样,主人和宠物的心情恐怕都不会好。对了,你和它相处得怎么样了?” “还在,大眼瞪小眼阶段。”郁宁宁靠着窗接听手机,目光微闪,“剪羽就先不去了,我没有时间。” “这样吗?不然我带它出去?”白缙又道:“到那边之后其实很快的,我都找好……” “不用了。”郁宁宁打断他,声音淡然,带着几分疏离,“我真的很忙,不好意思,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不等对面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高层的窗外是湛蓝的碧空和曜目的炽白,脚下一片微如尘粒的车水马龙,远远望去,显得遥远又静谧。 郁宁宁靠坐在飘窗上,默默地想,她没有敷衍白缙,反而用了一种直白生硬的态度,这样是不对的。 不知转圜,未免有失方寸。 可她无法控制。 在白缙面前,她已经缩不回壳里,摸不到佯装无事的面具。 距离看见他和风度,有一周了。无论做什么,她都提不起精神来,笑容里总带着僵硬,安闲后总藏着沉痛,仿佛有什么在时刻撕扯着心脏,让她痛,让她不得安生。 可是为什么呢? 背后的答案让她仓皇又心惊。 门铃声响起。 郁宁宁拉开门,猝不及防地看见白缙抱着一只大箱子,目光热切又诚恳。 “我给七宝准备了站架和乐园,今天刚到。”白缙说着,唇角微抿,隐有歉意,“抱歉我突然上门来。只是我想……提前说明的话,你是不会同意的。” 郁宁宁喉头微哽,微微摇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侧开了身子让他进去。 白缙于是在七宝身边蹲下身来,拆开纸箱,按照说明开始组装。 郁宁宁默默看了一会儿,去厨房给他泡了杯茶。 半小时后,站架成型。这一套站架十分完整,有爬梯、秋千、吊环和矮房,地上还铺了几块模拟森林的沙盘,使那一小块区域看起来有些梦幻。 “这个站杆是磨砂的,方便七宝磨爪。” 白缙站起身,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又弯下腰摸了摸七宝的腮红。 “这就算安家了,嗯?小家伙。” 他的声音温润柔和,眉眼笑意儒雅,带着几分宠溺。 俊朗如他,含笑逗鸟的画面,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郁宁宁站在五米外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柔和,轻声说:“它倒是认你,这才刚让我碰呢。” “那,一定是你太忙了,一忙起来,对旁事就会有点凶。”白缙直起身来,勾唇调侃道:“这种小宝贝是很有灵性的,能辨别你的情绪。” 郁宁宁一顿,心仿佛在霎时漏跳一拍。 直直地看着他,她目光中有纷杂混乱的情绪,半晌才说:“谢谢你。” “嗯,久违了。”白缙下颚微抬,眼中带着几分深意,正色道:“久违了的疏远,现在再加一条客套。我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郁宁宁薄唇微抿,不作声。 白缙等了许久,见她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这个人呢,你可能了解得不是很透彻。”白缙说:“我可是,很执着的。如果有件事情,让我抓心挠肝地睡不安稳,那么我必定要知道真相。” “抓心挠肝,睡不安稳?”郁宁宁用怪异的眼神看他,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会在今晚发生,为了拯救我的头发,最好是在天黑之前解决问题。”白缙略微后仰,倚靠在沙发背上,手也攀上扶手,看似坐得懒散随和,言语却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固执,“所以,你说呢?” 郁宁宁无话可说,她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动作稀松平常,可无端端就放出了几分逆反意味。 ——我说什么?我不说。 白缙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露出一抹笑,语气带了几分妥协,“哦,那好吧,是我说得不够清楚。” 郁宁宁挺了挺腰板,坐直了,等着下文。 “知道吗?第一次在西餐厅遇到你时,我没料到你是这样的硬骨头,油盐不进,还溜得飞快。” 第47页 “这叫什么比喻。”郁宁宁不满地插话。 白缙却不管她,继续说:“后来,甚至到合作落定很久后,我还是这么觉得。” “你说,我好不容易获得准许,走近你、了解你,怎么能莫名其妙被判出局呢?” “兴许你没有察觉到,但是我呀,是绝不接受被人拒绝的。” 末尾的语气词被他放得很轻,带着酥软勾人的磁性。 白缙说得慢条斯理,眼神却直直盯着郁宁宁,执拗,坚决,寸步不让。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说,逗七宝的时候我脑补了“萌萌站起来”,笑死。 感谢观看。 第23章 郁宁宁瞪着白缙,没料到他骨子里居然会是这样另类的强势。 直视着她的眼神灼灼而逼人,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可偏偏,心跳愈发急速。 郁宁宁“咕咚”吞咽了声,倏地移开目光,脸颊悄然泛起了红晕。 白缙勾唇一笑,声音朗润又明澈,似乎很是满意。他微微一顿,目光流露出几分恳切,“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郁宁宁扣了扣沙发垫,下意识说。 白缙的笑容僵住了。 郁宁宁摇摇头,轻声说:“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回答不了你什么。” “真的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在被敷衍呢。” 郁宁宁心里一阵发慌,局促之中还产生一丝疑问。怎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委屈了呢。 “没有。”她小声道。 她肤色清透白皙,润着薄红更显妍丽,明媚可人。 白缙直视着她,微微前倾。 郁宁宁沉默片刻,突然说:“那你为什么纠结这个?” “什么意思?” 她抬了抬眼,目光隐有闪烁,似乎在逼迫自己强硬些,“说什么,抓心挠肺地睡不着,你总这样吗?那你是怎么长到这么高的。” 那双莹润乌亮的眼眸,带着忐忑又期待的光。 白缙闻言,眼睛一亮,“你问我的态度?你关心吗?” ……这是什么话,怎么又绕了回来。 郁宁宁抿抿唇,纤细莹白的指尖扣进沙发里,她轻声道:“大,大概吧。” 白缙倏地笑开,容色潇洒俊逸,十分耀眼。 “要我说,无论哪方面,你都应该看得清清楚楚了。”白缙语气温柔,目光深邃又专注,就那么直勾勾地看人,竟有几分蛊惑。 “可你要问个明白啊……” “……” 郁宁宁终于忍不住扭头,她感觉脸颊要烧起来了。 到底,话题是怎么进行到这里的。 旁侧的白缙声音温和又文雅,缓声道:“确定,有准备吗。” 当晚,郁宁宁趟在床上,许久不能入眠。 白缙走后,她的状态始终有些迷乱,七宝的叫声仿佛催魂的音符,使人羞赧无措。 她将手抚在心口,想要定一定神,脑中却不自觉将两人的对话回放万遍。 所有的彷徨、猜疑、纠结和心酸,已经全部有了答案。 她喜欢上了白缙。 — 丰辉餐饮终于正式道歉,宣布停业整改,而跃信先前的大力推广便沦为业内的笑柄。 沈艺卿刚上任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来,每天安安静静工作,即使办公室里郁宁宁很近,也轻易不与她说话。 邓莹欢天喜地地仿佛过节,总要找借口来郁宁宁的办公室“分享喜悦”。 “下班了,快走快走,我请你吃饭!”这天一进门,邓莹就笑着来拉郁宁宁,“再来一瓶酒,庆祝一下!” 郁宁宁摇摇头,真心无法理解斗气给人带来的乐趣。 她关上电脑,把检查了一遍电源开关,拖过了电梯间的高峰阶段才出去。 两人乘电梯到一楼时,邓莹还在不满地嘀咕,“去晚了是要等位的,你可真是,挤一挤有什么大不了的。” “宁宁。”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个女人停下脚步。 感应门处站着一个手提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男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杜绍舟。 想到她曾经对星照说了什么,郁宁宁心中一紧,下意识捏了一下邓莹的手。 “怎么了?”邓莹见她脸色奇怪,人还往前挡了挡。留意到她这个动作,郁宁宁心中生出一股微妙的感动。 杜绍舟一见她这样,神情黯淡了几分,说:“宁宁,我们谈谈。” 他的目光还算平静,似乎不是来算账的。 “没事。”郁宁宁拍了拍邓莹的手,“莹莹,你先走,我们改天再约好吗?” “真没事?这人谁啊。”邓莹有些不放心,多看了杜绍舟两眼,“我帮你叫保安来?” 郁宁宁摇头。 等邓莹离开,郁宁宁把人带到地下车库,想要避开无关紧要的眼睛。她直视着杜绍舟,问道:“你有什么事?” 第48页 谁知杜绍舟一开口就说:“我想你了。” 郁宁宁眉头微蹙,神情立时古怪起来。 另侧的邓莹走出大厦,到固定的停车点去找自家司机。 她的司机会停在大厦的斜对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跃信的大门。邓莹走到那里之前,先留意到近前停了一辆有点眼熟的suv。 邓莹默默绕了半周,去敲前面的车窗,“白总,等人啊?” 车窗缓缓降下,白缙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嗯,宁宁走了吗?” “没有,刚刚有人来找她,我临时被放了鸽子呢。”邓莹开朗俏皮,做出一个凄惨的表情,又道:“不过看在那人是帅哥的份上,原谅宁宁啦。” 白缙眉心微动,“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穿着西装,蛮精英范的。哦,他们应该去地下车库了,那边没什么人,方便说话。”邓莹说着,被十来米外的司机叫了一声,便应了,“那我先走啦,回见哦白总。” 邓莹走远了些,回头往大厦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宁宁平时不声不响,其实是个厉害角色呢。投机讨巧,左右逢源,她样样不虚。 那笑以奇异的角度被看着后视镜的白缙纳入眼中。 在地下车库闷了半个小时,郁宁宁彻底没了吃晚饭的心情。 她也许该庆幸爆料的事情没有被发现,但杜绍舟的故作深情令人作呕。 杜绍舟紧盯着她,语气有些激动,“宁宁,这么久过去,你还在生气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这么情真意切?” 郁宁宁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好处值得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 “难道,你就这么惦记我没答应的事?非要上一次床才行?” 猎奇小队出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说着,嫌恶地撇撇嘴,还往旁边让了一下,远离他近前的手臂。 杜绍舟一怔,眸子睁大,盛满了不甘与愤恨。他两手猛地按住郁宁宁的肩膀,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郁宁宁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然而男人的手如同烙铁紧紧攀附着,她完全没有机会。 她被按得心慌,顺势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放开我!” “我,我……”杜绍舟呼吸有些局促,他颤着手禁锢着郁宁宁,眼眶发红,人猛地低下头来,贴近她的唇—— 随着“砰”地一声闷响,郁宁宁只觉得身上一轻,杜绍舟整个人翻倒在地,他下意识护住头,身体蜷曲,西装褶皱着缠缚在身,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白缙在旁揉着拳头,眉心紧拧,面若寒霜,身材高大挺拔,轮廓利落,竟带着鲜有的冷锐锋芒。 郁宁宁看看面前的两人,惊愕不已。一时不知是杜绍舟突破下限的无耻令人震惊,还是白缙周身的凛凛寒意令人无措。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沉着,识人总该透彻七八分吧。 但这两人的许多面,让郁宁宁瞠目结舌,手心冰凉。 白缙伸出一只脚,尖头皮鞋在水泥地上踏了两下,冷声说:“强迫女士,算什么风度?” 杜绍舟轻“呸”了声,摇晃着站起身来,眼神带着诡异的光亮,状似癫狂。 “你,你是不是有病?”郁宁宁佯作镇定地咽下一口气,出口仍带着颤音,“杜绍舟,你疯了吗?” 这个男人不是一惯追求体面和风度,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杜绍舟抬手,按上已经微微肿起的嘴角,他没理郁宁宁,尖锐的目光转向白缙,“你是luke?” “是不是,有关系吗?”白缙声音沉冷,面无表情,却无端端显出凛然的气场。 郁宁宁双手握紧,心间震颤。 杜绍舟是不是已经偏执成疾,需要就医,一点都不重要了。 她更想知道,是不是,这才是白缙的真面目。 是不是,他也有另一张面孔,另一重身份? — 带着扑蒙的尘土和尾气,银灰色的suv停在郁宁宁家楼下。 白缙将车子开得很平稳,面色沉静,若不是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还真看不出他曾经里露出那样的森冷与锐利。 郁宁宁竭力抑制住心头的失落,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突然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一颤,侧目看他,却没有抽回手的打算。 微凉的指节牢牢圈住皙白的腕,渗透着丝丝沉淀与冷感。 白缙说:“他总是这样纠缠你吗?” 郁宁宁启唇,细柔的声音闷在喉间,片刻后才说:“也没有总是。他这样,我也很意外。” “那好。”白缙的声音仍带着冷意,形容间颇显倨傲,“这件事,我帮你处理。让他,再也不能骚扰你。” 第49页 郁宁宁一顿,倏地甩开他的手。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多变? 他的冷厉与强势,使压迫之感在无形中翻倍,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郁宁宁的口吻冷淡又疏离,“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在她去开车门的同时,听见“咔”地一声轻响,车门在人为操控下落了锁。 不至于困住她,可也表明了挽留态度。 郁宁宁心尖一颤,竟有一瞬的失神。 这样,才是白缙吧。 容色温雅,善解人意,做事留有余地的白缙。 “这是干什么。”左侧传来白缙略显无奈的声音,因着这份情绪,他的语气变得宽和了不少。 “还不许我,生一会儿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怎么肥四,怎么一见杜大律就要报警/叫保安?? 谢谢每一个能看到这里的人,真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罗提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郁宁宁当然没法回答许或不许。 她心绪混乱又极度微妙,听见熟悉的语气,内心竟有几分震颤。 “嗯?说话。”白缙口吻更淡了几分,似乎在抑制某种情绪,头部转过来,眼眸在月色下显得幽然深邃。 郁宁宁垂下眼,小声道:“……你,你生什么气。” “又是这种问答环节。”白缙低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嘲意,“看样子,还是没打算好好谈啊。” 郁宁宁竭力掩饰着慌乱,说:“本来就是你的问题。” “我什么问题?” 他眼眸亮了几分,期待地看向她。 郁宁宁抿着唇,声轻而娇,“你生气时,才会那样?” “嗯……你说的是打人吗?”白缙说:“当然了,而且我轻易不生气。” “不止啊。”郁宁宁语气有些发闷,“你那种气势,有点吓人。”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白缙勾起唇,露出惯常的柔和笑意来。 “唔,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我吗?” 这一刻,他眼中似有璀璨星辰,明亮耀目。 白缙放缓了语速,温声说:“那么,答应我,让我来解决这件事情。然后我就答应你,不再发脾气,好吗?” — 在八月初的总结报告会上,因丰辉餐饮连累公司的声誉,沈艺卿全然没了升职时的神气,几乎俯首帖耳,垂头听训。 最后还是谭东解围说:“艺卿的危机公关做得还是很到位的,外界舆论已经转向丰辉本身的经营管理问题,至于少数纠缠不休的活跃分子,我有理由认为是同行在借机生事。在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齐心协力,积极应对,维护好公司的形象。” 沈艺卿微微咬唇,向谭东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后者却目不斜视。 在会议的末尾,秦副总提起了一个外省商超品牌进驻瑸城的事,着重强调此事要由庄茹亲自负责。 “辰光超市在邻省起家,多年来注重品质而不勉强扩张,发展得十分稳健。这个项目非常重要,如果有必要,你亲自飞去和他们的负责人谈判,表明我们跃信的诚意。” 庄茹郑重地应下。 会后,郁宁宁看见钱鑫凡等在创意部门外,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宁宁姐,我来给你送资料。” “进来吧。” 两人进了办公室,郁宁宁开始翻看资料。致飞科技预备在秋末推出一款车载智能系统,作为智能家居系统的预热,是a组的重头项目之一。 郁宁宁粗略地把资料看过一遍,抬头问:“孙副总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这个项目可说是致飞的孙副总主导,不知是惯常还是针对,孙副总的新点子随时随地想来就来,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碰上这样的甲方,郁宁宁可以想见未来临时改提案加班加点英年早秃的命运。 钱鑫凡说:“没有,白哥也没说什么。” 偶尔孙副总的刁难里会夹杂着白缙的关怀,摆明了是和孙副总唱反调,也不知科技宅的职场斗争会搞成什么样子。 郁宁宁点点头,“那,先这样?” “哎,宁宁姐。”钱鑫凡突然伸手摸了摸脑袋,看起来有些犹豫,“那个……我来之前……” 郁宁宁把资料合上,等着他的下文。 钱鑫凡面色有些发窘,“我来之前,看见有个大美女进去白哥的办公室,足足半个小时才出来。” “……” 郁宁宁满脸写着“你有事吗”,双目明亮清澈,直直看着他,让钱鑫凡几乎招架不住。 “我,对不起!我不该乱议人是非,我错了!”钱鑫凡闷着头,再不敢看郁宁宁一眼,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出去。 第50页 他是听同事说白哥可能对宁宁姐有那个意思,才会越想越不甘心。 可看着她乌亮纯净的眼睛,那副全然公事公办、不做他想的态度,他说这种话,简直是对她职业素养的侮辱,更暴露了自己的心态。 办公室里的郁宁宁呆怔好半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些傻直的工科男总能在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她好好地问工作,跟什么美女进了白缙的办公室,有关系吗? 就算,就算往那个方面考虑,小钱别有用心地在暗示她,可白缙和她有关系吗? 没有啊,白缙分明是她看不透、认不清的人。 是让她又一次想要逃避的人。 ——惯于理性思考的大脑在短时间内给出这样的处理方式。 可她两手不安地摩挲,再也无法专注地去处理工作。 地下车库那事的结尾,是她铩羽而归,落荒而逃。不但没能套出话,还被白缙的温言细语迷得差点失智。 此后的四天里,两人没有再联系过。郁宁宁没有答应什么,可也不会去问事情解决了没有。 她拿不准能露出那样强悍凌厉表情的白缙会怎么“解决”。该不会,他能“解决”了大所律师吧。 而“解决”的背后,几乎就是她百思却不敢寻求答案的真相了。 郁宁宁正为此惶惶。 此后,这是她第一次听说白缙的消息。 曾经听盛仕开玩笑说,科技公司是世界上最让人绝望的存在,因为那种构造之下连母蚊子都很少见。 据说有些科技公司本着人性关怀的理念,让人事兼顾居委会,分出一部分资源来协调一众单身员工的终身大事。 郁宁宁暗想,这帮有待解决的“大事”必定不包括白缙。 不谈他非凡的气度、优越的谈吐和强悍的工作能力,单凭那张仪表堂堂的脸,那抹润泽温和的笑,就能掳获无数精英女性的芳心。 只要他想,身边是决计不会缺人的。 而她,正想知道他“想不想”。 心下不由生出一丝难言的酸楚。 莫非,这就是答案吗? — 为了辰光超市的项目,庄茹决定亲自飞去邻省,言明了日常事务由张助理暂代,重大事宜会请秦副总出面。 但从张助理到秦副总,越级不止一二,上报、传达的过程中,势必是要经过谭东的。 庄茹出差的第二天,郁宁宁被谭东叫去谈话。 “现在c组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项目影响了整个公司的形象,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谭东态度亲和,“在这种时候,公司内部更应该团结起来。” 郁宁宁不动声色地点头。 谭东又说了几句铺垫的话,才切入正题,“你看,c组那边最近接了个展会推广,你也跟着去见一见人,帮衬一下,嗯?” 郁宁宁问:“具体是怎样的帮衬?” 谭东含蓄道:“a组近期的成绩非常好,相信经你手的项目都不会令人失望。” 大约是让她尽全力而且不留名的意思。 郁宁宁迟疑道:“艺卿同意?” 他的意思,是让a组完全参与到项目中,至于真的是想团结上进,还是想要拖a组下水…… 难道沈艺卿还会放任手中的项目惨淡收场? 谭东说:“当然。” 郁宁宁抿唇不言。 “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顾虑?” 郁宁宁抬起一双明澈的眼,认真地看着谭东。他眼角带着笑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随和,结合出色的业务能力,他是很值得尊重的。 前提是,这人没有先用暧昧的、充满暗示的眼神看她。 “怎么了,宁宁。”谭东慢条斯理道:“我理解你要担负对a组的责任,你也要体谅体谅c组的难处,不是吗?” “是。”郁宁宁终于说:“我明白了,谢谢谭总信任。” 谭东满意地点头,“自然,我一向很信任你。当初没能把你调到c组来,我可是懊悔了好久呢。” 郁宁宁眉心动了动,最终不露声色地说:“我始终在为公司办事,在哪个岗位都是一样的。” “呵呵,你有这份心就好。” 谭东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那目光沉然,似意有所指,让郁宁宁一阵心凉。 — 有了谭总的指示,沈艺卿再不情愿,也只好让郁宁宁参与进c组的项目里。这样合作共事,郁宁宁少不得要带上自己的人。本来策划组之间人员调整的磨合期还未过,眼下便更加混乱。 三天后晚间,郁宁宁随沈艺卿去一家酒楼见展会主办方的汤总。 汤总大约五十岁,挺着啤酒肚,面相看起来十分敦厚,但看两位年轻女士的眼神颇有深意。 郁宁宁不动声色地跟人问好,坐下来后找机会发了条朋友圈。 第51页 【多亏谭总提携才有受汤总教导的机会,光是这顿大餐就不亏了!】 语气看似真诚白目,实则把谭总点了出来。配图是几个空酒杯,还发了定位。 又屏蔽了郁宝岩。 汤总把场面功夫做得很足,席上氛围尚可,除了汤总身边那个助理模样的小年轻。他掩饰不住情绪,看着两个即将入虎口的漂亮小羊,一副想要报警的样子。 沈艺卿恍若未察,不停歇地恭维、敬酒,她本就家境富裕,习惯了应酬,把场面话说得很漂亮。 汤总不禁喜上眉梢,乐呵呵地应着,趁着碰杯越靠越近,肥胖的肚子几乎挤在旁边的郁宁宁身上。 看这样子是也不挑,谁上都行。 虽然郁宁宁不觉得沈艺卿会傻到这种地步,可眼看咸猪手摸上她的手背,沈艺卿依然面不改色,郁宁宁也实在坐不住。 毕竟是一起出来的,全公司都看着。 她一脚踹在沈艺卿的椅子上,角度还算巧妙,椅子撞上膝盖,正让沈艺卿往她这边跌,郁宁宁一把搂住了她,顺手把酒杯一推——把沈艺卿泼了个彻底。 身上也被溅到少许酒液的郁宁宁佯作讶异,“哎呀,艺卿你也太不小心了,我陪你去处理一下吧。不好意思汤总,失陪一下。” 汤总脸上带着稳操胜券的宽和,“去吧,去吧。” 起身时,郁宁宁忙着稳住有心反抗的沈艺卿,没留意到手机遗落在桌上。 第25章 沈艺卿被郁宁宁拉出来,一到无人的走廊就甩开她,“要你多管闲事吗!” 郁宁宁匪夷所思地说:“你真的喝多了?这个项目才多少奖金,够你买一只包吗?你去迁就那个汤总?” 沈艺卿面容粉白,眼眶微红,在精致的妆容下更显得曜目。 “谁是为了奖金呀!”她羞恼道:“我就是想好好工作不可以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被酒劲一涌站得不稳当,郁宁宁只好出手去扶。 沈艺卿却手忙脚乱地要推她,“那汤总又不是强盗,喝喝酒又没什么事的!我、我就是要赢过你,让大家知道我比你强!” 最后一句几乎破了音。 郁宁宁:“……” 明明手握多重资源,却用最最直白又“基层”的方式在努力,这白富美的进取心简直感天动地。 郁宁宁没法再说什么。自尊心爆棚的沈艺卿沾了酒,简直就是个小炮仗,在她的心结上一点还不立刻就炸。 沈艺卿还再把她往外推。 郁宁宁不跟她拉扯,退开几步,拧眉道:“那你现在要怎样?” “我就是要照顾好客户啊。”沈艺卿时刻被身上的酒气熏着,再加上大脑有些亢奋,气得想挠她,“你用什么方式不好呀,给我打个电话不行吗!我的衬衣五位数你赔吗?” 郁宁宁忍住滑到嘴边的一声“呸”,心里也有点上火。她一张俏脸紧紧地绷着,又退开几步,“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吧。” 她看沈艺卿还要说话,不耐地说:“我赔,麻烦你闭上嘴。” 也不再管沈艺卿,自己甩手往洗手间走,转过弯的时候听见一个清晰的声音正朝她靠近,“嗯,我问到包厢了,很快就到——” 来人留着打理精细的脏辫,戴着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视线对上她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对电话说:“我看到她了,人好着呢,嗯等你过来吧!” 风度挂断电话,朝她笑笑,挺自来熟地说:“又见面了,我是替luke来找你的,他很快就到。” 郁宁宁眉心蹙起,“你是说,白缙?” “啊,luke是这个名字吧,大概。”风度点点头,含笑说:“他说你在这里遇到了麻烦,知道我在这附近,就先让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郁宁宁妍丽的面容冷若寒霜,沉声道:“用不着,离我远点。” 说话时,她呼吸有些粗重,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这种随意驱使的关系,真是再亲近不过了。 让她转侧不安了一个多月的问题,还有必要问出口吗? 白缙和风度是什么关系?是,也是猎奇取乐的好伙伴吗? — 郁宁宁陪沈艺卿去洗手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包厢后满脸土色。她知道这样对待客户有失水准,可眼下实在无法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干脆,就趁着沈艺卿笑靥如花的场面话替她喝了几杯。 汤总别有所图,可也不是下九流之辈,在两人回来前已经叫换了高脚杯和红酒。 郁宁宁凭着一股莫名的底气多喝了几杯,直到眼前有些晕眩,才停下来吃几口菜。她偶然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白缙,从她落座开始接连不断,直到二十分钟前才停止。 第52页 他可能,就在门外。 想到这里,郁宁宁被酒精烧灼的心猛烈地跳了跳。 沈艺卿从洗手间回来后变得正常了点,没有了“无私奉献”的势头,汤总也少了很多小动作,杯酒交错间还真谈起了合作。 郁宁宁狐疑地看了看汤总旁边的小年轻,心想莫不是这两人也battle了一下。 有了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势头,他们谈得很顺利。临别时汤总止不住话头,沈艺卿去了洗手间,郁宁宁只好站在包厢门口陪着说话。 “你们年轻人,很不错,我很满意。”汤总站得还算稳当,口音中隐约能听出大舌头,人看起来还是清醒的。 郁宁宁维持着礼貌的笑,“谢谢汤总提携,以后就有劳您关照了。” “好说,好说,我呢,对你有信心。”汤总说着,抬手往她肩侧来,看样子是想拍。 郁宁宁眼神闪了闪,没动。毕竟汤总在后半程表现得随和又大气,没有旁的意思,她总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下他面子。 谁知走廊那头突然传来一声“汤总”。 那声调子极平,语气显得有些淡,可底气微沉,颇有些不善的意味。 来人穿着淡蓝色的衬衫,搭配整肃的墨蓝色领带,五官端正,轮廓分明,俊逸的面上无甚表情,便显出几分冷感。他步子踏得稳健又有些急促,转瞬便到了近前。 郁宁宁一见白缙过来,下意识往前挡了挡,抬手就握上他摆动在前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被两只秀气白皙的小手包裹住,温软的,几不可见的牵制。 时间仿佛一霎定格。白缙顿住,看了过来。 他的手随后动了动,反手握住她,文雅的眉间透着疑惑。 汤总适时地打了个酒嗝,调侃地叹了声,“我还说小白你怎么会在这,来接女朋友啊?” 白缙却没应声,直直盯着郁宁宁,执意要等个答案似的。 郁宁宁:“……” 她总不能说,她是条件反射动的手,因为怕白缙打汤总吧。 酒劲上头,脑子瓦特,要不得。 又僵持片刻,白缙气息微动,露出笑容客套说:“汤总见笑了,若是早知道宁宁在跟您合作,我一早就来了,还能跟您碰上两杯。” 他可不是一早就来了吗。 郁宁宁没作声,松开左手,想把右手也抽回来,却被白缙攥得死死的。 她后知后觉,这是在默认“女朋友”?还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手挣不开,热感源源不断传来,蕴出薄薄的汗意,在酒劲的加持下,郁宁宁心跳得几乎脱轨。 脸是不是也红透了…… 她实在受不住,心一横,往白缙那边歪了下,装出一副醉酒晕眩的样子。 汤总适时说:“看样子小郁是醉了,快带她回去吧,呵呵。” 白缙微微颔首,“那今天先这样吧,汤总,再会。” 郁宁宁半闭着眼,佯装不适,轻声对汤总打了个招呼,被白缙牵着往外走去。 白缙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他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郁宁宁正低头看手机,头也不抬就矮身坐了进去。 交握的两只手分开来,很空。 她在和同事发信息,知道沈艺卿被司机接走了,而汤总直接在楼上开了个房间。这个晚上总体还是有收获的。 郁宁宁两手并用,打字飞快。聊完正事还扯了个闲篇,好像手机就是她的生命。 潜意识就不想抬头,也不管车门还开着。 白缙半撑着车门看她几眼,见她没有理人的打算,便倾身靠近,拉着安全带绕过她,往下扣。 手臂伸得长直,身子也自然而然地挨过来,俊朗的面容直直对上郁宁宁的脸。 郁宁宁:“……” 她猛地把手机一扣,慌了手脚似的去按安全带扣,结果一把按住了白缙的手。 两人离得太近,气息交缠,四目相对,她几乎能从白缙幽深的眼眸中看到自己。那个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自己。 咚咚—— 郁宁宁咬着唇抬手,不自觉抚上心口,想要抑制住听起来分外明晰的心跳声。 白缙喉结微动,倏地低笑起来,温柔的声音勾得人心尖颤动。 “怎么,又忘了安全带呢。” — 四十分钟后,suv驶入小区,强烈的白光直刺进沉寂的草木孤亭里,随即转变为暖色。 白缙熟练地打起转向灯转弯,一边说:“宁宁,到了。” “唔。”郁宁宁睁开眼,茫然地看看周围。 她起初只是不知道怎么跟白缙交流,所以继续装醉闭目,哪知道慢慢地就睡着了。 车子打着圈退进车位里,熄火。 “这是……你家?”郁宁宁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略微陌生些,轻声问。 “嗯,走一走送你回去,好吗?” 第53页 郁宁宁开门下车,骤然离开空调环境,被热浪一熏,舒适更有些眩晕。 这小区说大不大,两人的住处中间也隔着一整个工期的楼盘,徒步要走半天。 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走着,一片沉默,郁宁宁被酒精侵蚀的大脑有些滞顿,她隐隐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半晌,还是白缙先开了口,“你今晚的朋友圈,屏蔽了小岩?” “啊。”郁宁宁反应了一瞬,说:“ 是吧。” “他原本和我们在一起,师兄,小钱,都说看你在吃大餐。”白缙的声音是一惯的温和,在暗夜的静谧中更带着几分沉然,“下次见面,他大概会问你,为什么。” 郁宁宁:“……” 总觉得他停顿的巧妙,也像是在问他,为什么。 她没说话。 白缙似乎没打算得到回答,又道:“还好汤总为人识趣,听劝,不会做出格的事,我拿这一点跟小岩保证了,否则他可能会拎着板砖过来。” 郁宁宁缓缓地偏过头,气息隐有不稳,抓住重点问:“什么叫‘听劝’?” “就是字面意思。”白缙语气平和,“他听了我的劝,没动歪心思,所以后来我到了,也没急着去找你,免得耽误你谈工作。” “……” 郁宁宁一阵发懵,混合着酒味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简单理解就是,白缙这个看似宽和、温润、出身中产阶级的程序员,足以影响汤总的决定。 她总归是认不清白缙的。 片刻后,郁宁宁轻笑一声,娇软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嘲意。 “那,算我幸运呢。” 第26章 郁宁宁进家门后,灯也不开,直直坐进沙发里。头脑有些发昏,可她不想睡。 诸多思绪翻涌缠杂,让她心酸苦闷。 这种情绪已经阻扰她太久了。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声息,七宝也已经陷入沉睡,郁宁宁孤身坐在早已适应的孤寂暗夜里,摸出手机,打开账本。 她设置了一个新的分类账本,命名为“反向进度条”,又记上:风度10元,汤总10元,“解决”10元。 指尖顿了顿,又写:懂她-10元,体贴-10元,七宝-20元。 “……” 其实还有不少负号要记,但她写不下去了。 被情感牵动而身心难安的她,想要以直观的数据形式来呈现抉择标准。 如果总额记到100元,那她就抛弃这份令人牵肠挂肚的愁思,不要再怀疑,也不要再费心试探,索性就,远离白缙。 单方面,给自己的情感宣判死刑。 ——然而,这么不科学的计数方式,居然都能记成负值。 郁宁宁睁圆了眼睛看着屏幕,不甘心地又想添几条正值,大脑却一片空白。 回想起的,都是白缙的细心、体贴和温柔。 她倏地把手机一丢,低骂了一声“垃圾软件”。 —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窗外是一片澄澈碧空。时间尚早,带着清晨独有的清静与安宁。 郁宁宁歪在沙发上,脖颈发酸,身上还是昨天穿去应酬的那套修身的职业装,现在已经缠拧成一片,满是褶皱。 周身的酒味并汗气经过一夜发酵,更是醉人。 她揉着隐隐作痛地额头爬起来,去浴室冲洗,出来又找出头痛帖用上,换了一套黑白款的职业裙装,坐下来化妆。 半个小时后,郁宁宁扔掉头痛帖,往七宝的碗里加了些谷粒,咬着面包片出门上班。 说起来,她不擅长做饭,厨房只备着简单的速食,大部分时候都在跟外卖和馆子打交道。 吃了十几年的面包片就显得没滋没味的。 一如这个早晨,沉闷,昏沉,狼藉,不像个好开端。 郁宁宁赶到公司,首先就把跟汤总商谈的结果整理了一下,去隔壁找沈艺卿。 沈艺卿昨天也喝了不少,正抱着一杯咖啡揉太阳穴,可以明显看出粉底扑得重了些,总体还是精致靓丽的。 看见她,沈艺卿神色有些不自然。 郁宁宁恍若未察,只把文件给她看,“结合展会的方案和汤总的要求,这几处需要再修改细化一下。” 沈艺卿眼神闪躲地接过来,又试探般地看了她好几眼。 一次,又一次。郁宁宁终于忍不住了,“想说什么?” 沈艺卿立刻道:“我昨晚喝得太多,很多事不记得了!” 的确,酒劲过后,她也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蠢。明明可以敷衍了事,她何必灌自己那么多。 这样一想,这郁宁宁还是靠得住的……嘁!才不是! 沈艺卿尖细的下巴抬得老高,警告意味不言自明。 郁宁宁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说:“我也只记得细节方面的商谈。” 她向来也不是多话的人。 第54页 沈艺卿犹疑地看了她几眼,探究似的,片刻后才将视线转到文件上。 她们就工作商讨了一番,对话的语气平和了不少,而后要去见谭东,两人同时站起身时,竟有几分相处融洽的感觉。 谭东自然察觉到了,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们一眼,“看样子,你们两人现在和睦多了啊,不枉我这一番安排。” 沈艺卿僵硬地扯扯唇角,看在是谭东的面子上,没出声。 郁宁宁只是说:“多谢谭总费心。” 她们又向谭东汇报了一些事,对于汤总的小插曲只字不提。出来后,在走廊上遇到了邓莹。 “宁宁。”邓莹朝她笑得灿烂,却看也不看沈艺卿一眼。 而沈艺卿方才对郁宁宁产生的点滴好感也消失殆尽,用力瞪了她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 郁宁宁:“……” 她好像有点无辜。 邓莹满意一笑,说:“见过谭总了?还合作弄什么展会,是不是受了她不少气?” “没有啊。”郁宁宁轻描淡写,“都是工作。” 邓莹挽上她的手,颇有些春风得意,“嗨,你不说我也知道。自从丰辉出事,她那张脸活像是生理期无限循环,哈。” 郁宁宁把手中的文件换了手,不动声色地挣开她。 两个女人一路进了郁宁宁的办公室,邓莹知道她的性子不肯多说,也不在意,自顾自幸灾乐祸,“还有,据说有人下了狠手,打算一举搞垮丰辉餐饮,除了卫生问题,还爆了不少料呢。合约期内,沈艺卿非要去公关不可,哈哈。” “……” 郁宁宁埋着头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又悄悄发微信叫小林进来。 用这种方式打发掉邓莹后,她上网搜索了关于丰辉餐饮的新闻,果然有几条新料,言之凿凿还附有证据,一副要把丰辉踩死的架势。也有几个帖子在暗戳戳地内涵丰辉餐饮的公关,一个劲把矛头往跃信身上引。 她关掉网页,把事情在脑中梳理了一遍,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即使,展会的工作真的在她和沈艺卿合作下圆满完成,谭东就当真乐见其成吗? 甚至,如果她和沈艺卿握手言和呢? — 大概是那晚的“应酬”起了作用,展会的工作开展起来异常顺利,沈艺卿和郁宁宁负责协调各商家,也兼顾展会的招商与推广,时有需要,两人去了几次会场。 沈艺卿就像被揪住小辫子的蚂蚱消停下来,再也不有事没事就拿话挤兑人,除必要交谈之外安静如鸡,郁宁宁对这样的合作伙伴十分满意。 这份愉快在郁宁宁获准休息一天时到达顶峰,她睡了个安稳觉,醒来后舒坦地按住七宝捏捏脸,觉得人生实在不能更圆满了。 工作顺心,七宝又萌软,所以说,要那份令人神伤的感情干嘛呢。 可有份淡淡的愁绪始终伴随着她,让她无法挣脱。 她明白,爱恋就是这样耗神的。 七宝“啾啾”地叫了声,斜着脑袋蹭她。 一个月过去,它已经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也适应郁宁宁靠近,只是仍然缩在自己的架子上,不敢往她手上蹦。 七宝的乐园周围新加了一座小假山,制作得精细且稳固,这是郁宁宁精心挑选的。旁边铺了一块坐垫,她就经常窝在这里,跟七宝做伴。 眼下她不时揉着七宝的软毛、腮红,一边翻着手机,跟星照聊天。 郁宁宁加了星照的微信,时不时会关心一下星照的情况。现在看来,星照并没有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似乎根本不知所谓,她正在追查沉舟和风度以外的又一人,其背景更是不凡。郁宁宁钦佩之余,又有些忧心。 但有些人是天生不知愁的,在这一点上,星照和郁宝岩是有些相似的。 因此郁宁宁深知,自己那套处事法则是说服不了星照的。 — 短暂的休息日后,郁宁宁又开启了加班模式。 致飞这次的车载智能系统针对的受众群体截然不同,郁宁宁结合市场分析及多方资料,给出了一套大相径庭的提案,使用传统模式进行推广,除了常规的宣传页和杂志广告,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与知名汽车品牌合作制作一支移动视频广告。 提案交出后,谭东却不予置评,只是说他希望和致飞的负责人谈一谈。 郁宁宁只好回去联系盛仕。 然后对方就来了六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踢馆的。 郁宁宁领着盛仕和文员小秦去见了谭东,又招呼后线人员跟钱鑫凡和一个程序员交流,自己则在会议室里招待白缙和郁宝岩,俗称大眼瞪小眼。 她忍不住问郁宝岩:“你到底是什么职位,推广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55页 郁宝岩理直气壮地说:“实习生没有固定职位,哪里需要哪里搬。” 她又看白缙,“你需要他干什么?” “撑场面呀。”白缙眼中笑意柔和,调侃道:“毕竟到了你这里,万一要喝苹果醋还有个垫背的。” 郁宁宁:“……” 她找来行政,在人前表现得客气又生疏,说两位客人需要咖啡。 郁宝岩早习惯了这种待遇,但还憋闷着,等人一走就质问说:“姐,你发朋友圈为什么屏蔽我?” 小年轻抻着脖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嗯?”郁宁宁抬了抬眼,语气有些发凉,“什么。” “……”郁宝岩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郁宁宁斜了他一眼,淡然说:“有这事吗。” 白缙轻笑出声。 郁小弟立刻转头求援,“白哥,你说!那天是不是……” “郁宝岩,你有点职业素养行吗?”郁宁宁打断他,一顶帽子扣下去,还顺便扯上白缙,“工作时间不谈私事,你们领导没教过?” “……”郁小弟委委屈屈地坐下来,安分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告状,“白哥,我姐好凶。” 白缙却微微侧目,笑容和缓闲适,“嗯?有吗?宁宁挺好的呀。” 话音刚落,行政敲门来送咖啡。 郁宁宁倏地往前倾了下,露出个警告眼神给他,随后神情平静地说了声“请进”。 白缙温雅含笑,在行政面前客客气气叫了声“郁组长”,墨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意趣,直勾勾看她,似讨赏更似戏谑。 见她眼神不善地看过来,白缙笑容欢畅,略带促狭地说:“你看,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今晚一起吃个饭,熟悉一下,怎么样?” 郁宁宁:“……” 活脱脱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明双方都聚过几次了。 行政出去后,郁宝岩可能是有恃无恐,又说:“白哥,我姐不凶吗?请你摸着良心说话。” “嗯,我良心不痛的。” 白缙含笑的声音里几乎带颤,心情极好的样子。 郁宁宁在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调侃下眉梢高挑,明亮润澈眸子睁得更大,带着十足的不满。 白缙却愈显得色。 她的隐秘情绪,从前会不经意的倾泻给郁宝岩,如今,再算上一个他。 接收惯于掩饰的她直白、坦率的一面,他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 专业方面可能不够严谨,见谅。 感谢观看。 第27章 盛仕与谭东谈妥后,轮到郁宁宁进去。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在走廊上遇见时,特意跟郁宁宁打了招呼,说晚上一起吃饭。 郁宁宁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问他们谈了什么。 盛仕回想了下,说:“倒没谈多少车载智能系统的事,只是问了几句账本的推广情况。” 郁宁宁眉心一动,问:“那这份提案呢,怎么说?” “根本没说。”盛仕说:“你的提案是我们那边通过了的,眼看就是执行阶段,他有什么意见?” 他因着白缙,压根不把郁宁宁当外人,也多少了解谭东与郁宁宁相对的立场,因此知无不言。 “听说庄总近期不在?那你就想啊,他能趁机作什么妖呢?” 两人的时间并不多,郁宁宁很快进了谭东的办公室。 宽大的实木桌上新摆了一个木雕,底座是龟形,工艺精细,看起来价值不菲。谭东正靠在椅背上揉捏鼻梁,郁宁宁不由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眼熟吗?”谭东突然出声,刚睁开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血丝,人似乎有些疲惫。 “嗯。”郁宁宁没有否认,“‘灵龟座球’,沉香制,对吗?” “对。”谭东随和的笑笑,“绍舟送的,看来你见过。” 郁宁宁不置可否。 她的确见过,也知道这是打算送给谭东的礼物。 谭东坐直了身子,微笑说:“说起来,这个木雕已经到我手里小半年,直到今天才摆到公司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郁宁宁摇摇头。她若是有能看破谭东的道行,日子不知道能轻松多少。 而不是每天提心吊胆,提防着他——用盛仕的话说,作妖。 谭东却不说下去,反而道:“绍舟最近挺不顺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郁宁宁垂下眼,语气更加谨慎起来。 事关杜绍舟,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有人举报他作风不良,私生活混乱。” 谭东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依旧平和从容,可略微拖腔的音色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他被停职了。” 郁宁宁心下一沉,暗暗掐了下手心,努力保持镇定,“是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么他做过这种事吗。” 第56页 所以说,谭东不是想借a组东风替c组造势,他根本就是来寻私仇的? 可她丝毫没想过要去对付杜绍舟,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 “这个,只是说给你听听罢了,谣言怎么可能真的伤到他的筋骨呢,是吧。”谭东的唇角甚至带笑,状似宽厚,说出的话却极具深意,“话说回来,这木雕啊,我怎么突然带过来了呢,因为摆在家里,看腻味了。” “若不是还能装点一下门面,这种用过的东西,得扔啊。” 谭东这番话,连警告带羞辱,说得敞亮,又装得漂亮。 原来杜绍舟的痴缠是因沾染了腥臊,急需找人装点门面。 郁宁宁木然点头,“您说的是。” 一回办公室,郁宁宁就上微信联系星照,问她是不是举报了沉舟。 星照回道:【没有,我们没有证据,能做的顶多是散播消息,毁坏他名声。】 郁宁宁顿时头皮发麻。 【这事,你已经做了?】 【是啊,现在他们单位大概能听到风声了吧。】 素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微微打颤,郁宁宁咬着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说人心险恶?那是鸡同鸭讲,但凡星照能听进劝,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 魂不守舍地熬到下班时间,郁宁宁赶去盛仕他们订的火锅店,到了门外先发微信叫白缙出来,她站在路边的粗大桐树下等。 里面有两方公司的同事共十人,没办法谈事情。 白缙穿着翻领设计的条纹t恤,搭配一条浅色小脚九分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在晚风灯影里走来的样子显得玉树临风。 郁宁宁却无心欣赏,开口就问:“你是不是举报了杜绍舟?” 白缙一怔,而后摇头,“没有。” “那怎么会……”郁宁宁抿唇轻声,微微蹙眉。 难道,事情真的不是因她而起,而是因为杜绍舟背地里的风流债?那她倒是不用再忧心。 眼睫疾速地颤了几颤,眉心突然一热。 白缙两指点在上面,几分酥痒随着微凉的指尖渡来,他轻柔地抚了抚,温声道:“说过了,不要皱眉。” 郁宁宁轻颤了下,两眼垂视地面,心跳在悄然加速。 “不是我举报的,但跟我有关系。”白缙的语气略淡了些,透着几分冷意,“他那种人,本也是其心可诛,必然能查出问题来。” 郁宁宁一把握住他的手,往旁挪了几寸,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握住他的那只温软的小手,有些发颤。 察觉到她语气不对,白缙着意观察了一下,她妍丽的面容下暗藏失意,更带着抑制的胆怯。 白缙正视起她的问题,缓声说:“你还有哪些疑虑,一点点说出来,好吗?” 他反手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宽和而坚定的握紧,另只手伸到她鬓旁,挽起一丝发至耳后。 郁宁宁与他对视着,目带茫然。片刻后,她才说:“真的要对付杜绍舟?那你,要做到什么程度?” “让他学会低调,不再打扰你分毫,那种程度。” 他的语气沉着,带着惯常的儒雅意味,讲得字字和缓,却含笃定。 郁宁宁抿了抿唇,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好像,想问这个很久了。”白缙目光深邃而诚挚地看她,轻笑一声,“我和小岩从小就认识,我家在你住的小区,工作上还和你有一年的合作,而且,我正站在你的面前。你问我是什么人?” “……” 郁宁宁脸颊更有些发烫,这次是窘的。 白缙调侃道:“我也并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你是不是脑补过度了,嗯?” 郁宁宁窘迫地瞪了他一眼,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水气,显得莹润清透,十分漂亮。 白缙又笑了声,轻捏了下她的手,说:“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是从祖辈就在瑸城积累起人脉,这点子小打小闹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杜绍舟他是……” “大所律师,我知道,那又如何。” 白缙突然微眯起眼,凑近了些,挨到郁宁宁眉心处一阵微妙的酥痒。他低低地笑,语气柔和,又带着几分责难意味。 “你呀,太高看杜绍舟,也太低看我了。知道错了吗?” “……” 郁宁宁微颤了下,羞窘至极,几乎从脖颈红到耳根。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口哨,而后是盛仕戏谑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以啊你们。阿缙你怎么回事,要是出来叫你们的是宝岩,你腿还要不要了?” 郁宁宁猛地推开白缙,整张脸别开,不敢看他们一眼。 白缙单手撑住树干,身材显得修长有型。他笑得明朗,黑眸却映出几分赧然。 第57页 “知道了,师兄你先进去。” 他挥手赶走盛仕,捏住郁宁宁的下颚把她的脸扭回来,又是一阵无言的笑。 郁宁宁脸颊绯红,眼神闪躲,手脚也不知往哪儿藏似的,任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算账,“那,杜绍舟和……他叫你luke是怎么回事?” “工作时偶尔会用到英文名,你……没有吗?”白缙说话间微微一顿,险些暴露。 “可是……” 郁宁宁还要再说,跟找场子似的,白缙却打断她,“先进去吧,他们等急了。” 她被白缙拉着手,一直走到包厢外才松开。包厢里是清凉的空调气息,以及扑鼻而来的火锅香气。 郁宁宁在令人松弛的氛围里恍惚落座,许久才意识到,她似乎没有问起“风度”的机会。 那个人,她连真名都不知道。要说“风度”,也太过暴露自己的疑心,毕竟那个名字联系着低劣、更残酷的圈子。 — 菜已经上齐,锅开后热热闹闹开涮。双方合作久了,也不拘束,啤酒大肉将氛围烘得很热烈。 几杯酒下肚,郁宝岩狗胆包天地说:“郁姐你还没给我准话,你为什么屏蔽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哪怕是“装不熟”也要用这种方式问。 然而他叫得声音太响,满桌居然静了一瞬,全往郁宁宁的方向看过来。 郁宁宁纯净秀美的一张脸在沸腾的白气里更显飘渺靓丽,长长的火锅筷停在半空,要笑不笑地看他。 千方百计想讨郁宁宁好感的钱鑫凡立刻“嘘”他,“看不起?你看郁姐看得见你吗?” “去你丫的……”郁宝岩当即顶了回去,几个年轻人顺势哄笑,吵了几句嘴,便把话题冲散了。 白缙就坐在郁宁宁身边,闻言偏过头来,低声说:“其实,我也有点好奇。” 在哄闹的吵嚷声里,他的声音显得柔和朗润,十分动听。 “刚才审问了我那么多,也答我一句呀。”白缙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商量道:“不然退一步,你告诉我,你屏蔽了几个人?” 郁宁宁闷声说:“一个。” “哦——”白缙拖长了音,目光竟正色了几分,神情郑重起来。 郁宁宁的筷子不由紧了紧,只怕他又看出端倪来。 在那种境况下发出具有暗示意味的朋友圈,说起来还有些悲哀。 像她这样形影相吊又面临麻烦,发朋友圈留下线索是唯一的自保方式。 可对于关心她的人,却多了几分不报忧的顾虑。 矛盾,更多的是凄凉。 第28章 吃到半程,几个年轻人哄闹地玩起了游戏,还正儿八经按规矩换座位,几轮之后,郁宝岩成功地换到郁宁宁左边。 “郁姐,干了这杯酒,莫问往事前仇!”郁宝岩端着酒杯,笑嘻嘻地倒给她两口。 郁宁宁:“……” 她杯子里是白水。 郁宝岩压低了声音,目光带着正色及关切,说:“我不再问了行吗,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这种事别瞒着我,姐——” 他时不时撒欢耍赖,在她面前从未沾过白酒,好像还是大男孩似的。 听闻,郁宝岩在同批实习生中表现非常出色,即便没有跟白缙的私人交情,也能够顺利转正。 她想起自己曾见过郁宝岩工作的样子,谈起程序来头头是道,年轻的眼睛里满含热忱,洋溢着朝气与神采。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和奋起勃发的劲势,郁茂经必然会为这样的儿子自豪。 暗暗地,她也很骄傲。 郁宁宁半笑半叹,举杯和他碰了一下,郑重应道:“好,不瞒你。” 有了她这句话,郁宝岩完全放下心,真正撒了欢玩起来。 郁宁宁心中更有几分安定,她噙着一抹浅笑,伸长胳膊夹菜,回来时不经意碰到了白缙的左臂。 “欸,等一下。” 白缙反手捉住那只凝白细腕,凑近些打量起来。 “之前还没注意,你这只手链挺漂亮的。” 郁宁宁戴的是星照送的手工制手链,嫣红精巧,衬得手腕瓷白纤细,十分可人。 她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往旁凑了凑,轻声说:“举报之前,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杜绍舟的流言?” 白缙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指向,“还真听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没见到实在证据。” 郁宁宁说:“这件事,据我所知是一个学生做的。” 她把星照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不甚详尽,基本也把发现pua的始末阐述出来,表明了自己与杜绍舟分手的真正原因。 白缙本身是个道德线高悬的人,听说星照的正义感非常欣赏,还感兴趣地多问了些。 第58页 郁宁宁又说:“所以,可以请你帮忙保护星照吗?别让她被杜绍舟发现。” “嗯,不难。”白缙点头说:“你把她的微信给我吧。” 郁宁宁依言打开手机,随口问:“不要微博吗?” “不用,我……”白缙倏地顿住,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改口说:“嗯,还有什么社交帐号一起拿来,我都筛一下。” 险些说出了微博他能找到。 偷窥那样的低劣行径,连自己都觉得羞耻,她一定会反感。 白缙心下沉重起来。 — 这次商谈过后,车载智能系统的推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谭东再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又过了一周,庄茹从邻省回来,挨个找负责人谈话,了解近期的事态。 郁宁宁被排在最后一位,听前面几个嘀咕,都说庄总心情不好。 她暗想,从没见庄总心情好过。 进入办公室后,她明白同事所言不虚。庄茹周身散发着沉冷的气场,整肃的妆发更显威严。听见她进来,庄茹冷硬地说了声“坐”。 桌上堆叠着层层文件,她正在审阅。 郁宁宁坐下来,心中忐忑。 她料想虽然工作没出纰漏,可对于谭东的小动作防范无道,只好惶然领受,也不知高层对此有什么看法。身处基层闭目遮眼,许多事是难以预料的。 更别说,谭东找借口与盛仕进行商谈,表面不露声色,却也不加掩饰,说到底是不惧她的。 郁宁宁思前想后,只能猜疑到致飞的智能家居项目上。可要说打算又为时尚早,她有心向庄茹透底,庄茹却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淡地询问了项目的近况。 对于她与c组合作,庄茹也只是让她“好好做”。 随着庄茹的态度滋生的诸多猜忌在创意部蔓延开来。郁宁宁表面淡然,心中不无焦灼。 她开始反省升职后是否有做不到位的地方,本就在工作上用足了心思,当下更加卖力,也愈发疲累。 一天加班后,郁宁宁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她径直在七宝身边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支出一只手搭在它脚侧。 “七宝,来安慰一下妈妈吧。”她语气轻缓,带着几分倦意,“妈妈要赚钱养你,很累的。” 七宝“啾啾”两声,澄黄明亮的冠羽柔顺地贴服在脑袋上,一双细眼一眨不眨地与郁宁宁对视着。 看着它,郁宁宁总会想起白缙。 “如果有那么一种程序,能窥视到领导的想法,就好了。”郁宁宁软声呢喃,另一手按住七宝的腮红,轻柔地点了点,“哪怕只是给个态度呢。但你那个爹呀,肯定做不来这种缺德事。” 白缙作风刚正,原则性极强,形容风貌俱坦坦荡荡。那般风仪,让她止不住钦慕。 困倦之下,郁宁宁眼神有些打飘,她胡乱琢磨了一阵,把自己弄得脸红心跳,倏地睁大了眼,“不不不,干爹,干爹。” “七宝,那是干爹——”她还要强调,声音却又一顿。 随着黄澄澄的小玄凤扬翅轻跃,郁宁宁的掌心倏地一热,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屏声敛息,生怕惊动了小家伙。 细弱的爪尖在掌心不安地踩动,蹭弄出温湿细软的热感,带着痒意,郁宁宁的心立时软得一塌糊涂,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七宝,真乖,真棒。” 郁宁宁小心地把左手也挪过来,抚了抚它背脊的羽毛,小玄凤抖了抖身子,垂下脑袋。 像个信任的、依偎的姿势。 郁宁宁觉得工作产生的疲累一扫而空,通身舒畅,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细细软软的小身体紧贴皮肤,她简直爱不释手。 又陪七宝玩了好一阵,待终于敷上面膜躺下来,郁宁宁打开账本,在“反向进度条”下记:七宝-50元。 在爱宠面前毫无原则。 — 隔天,白缙在检查测试组工作时,曾经被重点标记过的用户信息自觉展示在首位。 握着鼠标的手指动了动,他心虚地左右瞟——还是看了。 自定义的分类账本命名奇特,项目关键词古怪,一看就不是正常开支,反而更像……传说中的记仇。 白缙把数据更新一遍,凝神再看。 确实不正常。 关键词零零碎碎,唯独一个“七宝”,看样子还跟他有些关系。 记的是负值,还负得多,可标题又说“反向”。 ……女人的心思好难猜。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白缙动作利索地关闭了页面,恢复黑色背景桌面。 满公司里不敲门就进来的只有盛仕,他拿来一份资料,简单说了几句情况。 白缙却全无心思,明显在走神。 “干嘛呢你。”盛仕拍拍他,“我说‘怼怼记账’的运营稳定,这次之后不用你再盯了。” 第59页 “嗯,”白缙若有所思,先应了一声,又紧接着说:“不行。” 盛仕翻了个白眼,“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嗯。”又是答应。 “吃错药了啊。”盛仕狐疑地看他,突然倾身往屏幕上瞄,“你该不会是……” “没。”白缙完全是条件反射,跟着就挪了下显示屏,随后才反应过来,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看清了屏幕的盛仕嗤笑一声,贴近他的脸仔细地瞧,“干坏事了啊,师弟。” 白缙轻咳一声,挪开眼,耳尖有些发红。 盛仕直视着他,啧啧称奇,“疏通关系收拾姓杜的怎么就雷厉风行呢,我看律师都没你大义,正常的维护修正,有什么的?” “……那是杜绍舟应该承受的。”白缙说。 “服你了。”盛仕顿觉无奈,摇摇头。 “师兄。”白缙抬起头来,目光带着几分犹疑,“你说……在背后窥视女人的社交账号,对方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只怕不只是社交账号,还有数据库。 只怕也不是一般女人,是那个面对外人油盐不进的郁宁宁。 盛仕却不点明,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般女人都会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 听说杜绍舟满身腥的现状后,郁宁宁时不时会关心一下星照,免得她做出更加胆大妄为的事情。 还经常跟她聊安全问题,郁宁宁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一颗老妈子心。 也许是小女孩的心志太令人敬佩吧。 聊得次数多了,星照便察觉到她的用意,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你简直把沉舟妖魔化了。】 面对同样的话,郁宁宁在年轻人面前就很有底气,理直气壮地打字:【等事发了你再后悔就晚了,小年轻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星照发了一串“哈”的表情包,末了又说:【是是是,大王教训得都对。】 态度极其敷衍。 那表情包的动作是捶地笑,诙谐可爱又令人捧腹,郁宁宁看得笑出声来。 可放下手机,她心中又有隐隐的失落。 她们终归是不同的,也许她不该拿自己那套去框一个阳光肆意的灵魂。 后来郁宁宁放弃了骚扰星照,改去追问白缙事情的进展。 白缙在电话里说:“那个孩子的社交账号没有发过什么信息,不过表面了解毕竟有限,我正想和你说一声,这事我打算托付一个更专业的朋友来做。” 郁宁宁默了几秒,“怎么个‘专业’法?” “咳……比如黑进私人电脑之类的。”白缙在这头摸摸鼻子,神情有些发窘,“当然,只是必要的时候,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但这方面我是真的不擅长。” 他温润的声线中带着诚恳,更微弱几分,生怕她不信似的。 郁宁宁听得有些好笑,低叹一声,“好吧,那你这个朋友我可以认识吗?” “没问题,你们应该是见过的。”白缙道:“晚点我把他的微信号发给你,在网上遇到什么事也可以让他帮忙。” 白缙安排的事情,郁宁宁其实并没有多少疑心的。她很信任他。 可这全然的信任,让她在收到这个“朋友”的微信号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她背心倏地一凉,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还真见过——风度。 第29章 她拜托白缙排查星照在网络上的信息,想确保星照不会暴露自身的真实情况,以免被杜绍舟之流蓄意报复。 结果,白缙介绍来的人是风度。 一个不务正业的游戏主播,物质富裕精神空虚的二世祖,兼猎奇高手。 问题是,她不就是想让星照远离这人!? 郁宁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立刻就要回拨过去找白缙,对方的号码却无人接听。 她又试了几次,始终联系不上白缙,只好打给郁宝岩。 八百年接不到一次姐姐电话的郁宝岩十分惊喜,亢奋得几乎要蹦起来,“姐!是你吗姐!是你啊!” “……你方便说话吗。” 小年轻热情洋溢又十分白目的叫喊声让郁宁宁冷静了些,肩背泛起酥麻,渐渐产生热感,仿佛周身都恢复了知觉。 “方便方便,你找我的话什么时候都方便。”郁宝岩说:“怎么了吗?” 郁宁宁轻咬下唇,问:“你在公司吗?白缙人呢?” “白哥出差去显城了啊,两天前就走了。” “……”郁宁宁的脑袋懵了懵。 所以,转眼就联系不上了,兴许是上了飞机。但她在半小时内跟白缙通电话、聊微信,对方却只字不提。 怎么能这样? 霎时间,郁宁宁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与失落。她蹙起眉,仔细回忆跟白缙的通话,那边并不喧闹,背景无甚特别,如果不提,的确察觉不到对方与她不在一个城市。 第60页 他离开了瑸城,自己却毫不知情。 郁宁宁心头一阵迷惘,又在沮丧中后知后觉,她的确应该不知情的。 她什么时候关心过旁人的去向呢? “姐?姐你在听吗。”郁宝岩在电话里叫她。 “啊,嗯。”郁宁宁含糊地应了声,轻拍额头,想起比纠结自己的微妙心思更重要的事情,“对了,你认不认识……” 她僵硬地止住话音,好险没脱口而出“风度”二字。 郁宁宁咬咬牙,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脏辫男,明明是个败类还起这么中二的昵称。 “谁?” “这样,我微信发给你,你帮我看一下。” 她挂断电话,把风度的名片截图发给郁宝岩,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认识啊,这是贺星奕,白哥的朋友,技术大牛!姐你找他干嘛?】 郁宁宁当然不回答,又问:【他也是你们公司的程序员?】 【当然不是,他身价太高,我们公司可请不起。】 郁宁宁拧眉思忖,片刻后回复:【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是这样,他创办了一个神奇的网站,网罗了一大批豪杰,曾经差点攻克……咳,总之他简称黑客。】 郁宁宁:【……】 还真是。 那至少能说通一部分了,星照那点伎俩也只够扒出贺星奕的直播账号。 在幕后,人家是尖端技术流,不仅技术过硬,连心理素质也卓然超群——都能反过来保护扒自己马甲的人。 简直是一盘乱棋。 问清楚贺星奕的底细后,郁宁宁莫名地放心了些,毕竟是白缙和郁宝岩都认识的人。当然,关于那个圈子是另一番说法。 也或许是因为风度的形象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强权者转变成了人狠话不多的技术大牛,正派程度连升好几个level。 可她对贺星奕的印象分反向俯冲,特别是第二天她在工作时,设计图上突然跳出来一个对话框的时候。 那个界面呈现深灰色,显得深沉阴暗,正上方是黑红色的诡异人像,画风看起来有点惊悚。左上角则用鲜红的大字体写着:【听说,你找我?】 郁宁宁:“……” 她紧紧咬住唇,抑制着即将脱口的惊叫声,一手慌乱地摸向话机,差点把一旁的绿植撞翻。 “喂,是我,帮我联系技术部门,务必要快,我这里……” 郁宁宁强撑着拨电话求助,讲话时逻辑还算清晰,又一眼瞄到电脑屏幕,她倏地顿住了。 上面又出现一行字:【郁宁宁是吧,你好啊。这一次我们总算正式认识了。】 听筒里传来同事困惑的声音。 郁宁宁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壁纸,丑到我了,我自己,会换,抱歉,打扰了,再见。” 她摔上电话,死死地瞪着电脑屏幕,指尖在桌面上抠得泛白。 黑客就能为所欲为吗! 好在郁宁宁天生不会直白地宣泄情绪。她原地转了三圈,扶着心口呼出几口气,勉强用正常的力道敲击键盘。 【就不能用微信聊吗!?】 【这个系统是我自己做的,安全啊。】 郁宁宁木着脸打字,【……是吗,好厉害哦。】 贺星奕却好像没有察觉,言语间居然透着一股子纯真。 【哈,谢谢,以后可以给你装一份啊,版头也是我设计的,你看是不是很酷?】 郁宁宁一张俏脸紧绷着,又打:【酷。】 【对吧!哈。对了说正事,我必须说,找我帮这个忙真的太对了,我还能给星照小可爱提供内部资料呢。】 郁宁宁:“……” 这真的不是威胁?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可以视频聊吗?打字说不清楚。】 【ok。】 郁宁宁在门后挂了一道假锁,然后把电脑音量打开,等了几分钟,视频框弹出来。 视频背景是精装修的欧式家居,看起来精致又贵重。贺星奕身穿黑t,发型有几分蓬乱,脸上带着笑容,“嗨,宁,或者我可以叫你rena?” ……好的,黑客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曝人马甲。 郁宁宁心中不悦到了极点,只能勉强维持住客套的语气,“呵,都行啊。这么说,你已经了解星照在做什么了,对吧。” “完全了解,不就是一个小姑娘正义感爆棚在追查沉舟,找我清除她那些稚嫩的小脚印,小case。” 他声似调笑,末尾却带着几分讥诮。 郁宁宁被他的用词弄得一阵恶寒,嫌恶地蹙眉,说:“你,不怕她曝光你们?” “不怕呀,曝光又能怎样。”贺星奕面带骄矜,显出几分肆意,“你以为,这位自诩光明正义的小天使,是瑸城的第一个道德卫士吗?” “……” 郁宁宁脊背生凉,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第61页 贺星奕似乎对她这样挣扎厌弃的表情很满意,笑容里更添得色,“话说回来,其实你也想多了呀。借沉舟两个脑子,他也查不到星照的。” 这番话连损带贬,虽是说杜绍舟,更像是在羞辱曾经被哄骗、玩弄的她。 郁宁宁垂下眼,唇线拉得平直,秀美的面上浮现几分冷意。她内心愈发烦躁,可又没立场动气,把自己憋得一阵胸闷。 所以是,她如临大敌,星照更是当成事业在经营的事情,在贺星奕眼里只是可笑幼稚的游戏。 贺星奕也不多废话,“好啦,我们算是谈完了。我还有事,下次再聊吧。” “等一下。”郁宁宁抬起头来,面色挣扎,艰涩地问:“luke,他也是你们的人吗?” “这个呀——” 贺星奕仿佛明白了什么,佯装沉思,眼睛却不时地瞟过来,带着几分恶趣。 “你猜呢?” 他笑着说完,切断了通话。 郁宁宁呆坐许久,心中一片茫然与失落,让她无所适从。 她想跟白缙聊聊,可他的手机打不通。 电脑屏幕上仍然留驻着那个看起来惊悚又刺激的对话框,是贺星奕恶趣的残留。 郁宁宁惶然的指尖在手机上浮晃,半晌,才发出没话找话的一句,【你去外地了?】 那边没有回复。 她沮丧的抚住额头,怔了一会儿,又不知所谓般地发信息给星照。 【除了沉舟,你还有出手揭发谁吗?】 星照回复说:【没有啊,其他人的资料没有沉舟那么详尽的。说起来,还是rena你的功劳呢。】 郁宁宁轻叹一声,居然没有从前那样畏怯了。 大概是见识过贺星奕那样把脸贴在窗户外一般的出神入化的本事,又或许是被贺星奕的目空一切震慑,她突然想起星照和白缙多次重复的话。 他们说,是她想太多了。 久久的沉默后,办公室里响起女人的低喃。 “我猜,不是。” 这个插曲让郁宁宁本就难捱的工作时间变得更加煎熬,等到下班回家,郁宁宁捉住七宝窝进沙发里,随手按下电视机遥控。 电视上播放着女主角在粉嫩嫩的房间里辗转反侧犯花痴,布景精细,道具完备,背景音松快,郁宁宁看得专注——画面里有两个广告植入。 手机轻响两声,是白缙的回复:【是的,后天回,准备了显城的特产给你。】 七宝在旁“啾啾”地轻叫,蹭着郁宁宁的小臂。 电视里则是女主角的内心独白,“这份礼物,湛哥哥一定会喜欢的!然后就……嘻嘻嘻嘻——” 经过一系列发散着粉红泡泡的绮思遐想,女主角直接脑补到送小孩上学,成功地把自己羞进被子里。 郁宁宁:“……” 她福至心灵,再看看白缙的消息,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送白缙什么东西。 她享受着白缙的体贴关照,却为莫须有的疑虑故步自封,只会忧心、猜忌,从未想过关怀他分毫。 ……所以连他出差也没跟她提。 郁宁宁微微抿唇,不想承认心里的不快。 对白缙,更对自己。 多年来,她独身生活,上学工作时处理人际关系多少都带着几分疏离,对于亲密关系并不擅长。 还要靠无脑偶像剧教她。 尽管不想认,可这种认知让她有种矮人一头的感觉。 郁宁宁一咬牙,发过去一条信息。 【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在看的人。 第30章 她发完就做贼般地丢开手机,两手向内收拢,以手背抵上脸颊。 脸有些烫。 郁宁宁第一次发现,发出一个见面请求是这样令人紧张的事情。明明工作上、私底下都见过那么多次,可一旦怀着那般心思,便大有不同。 点滴小事就这样焦灼与局促,原来她,会这样。 郁宁宁轻轻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机,发现女主角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脸的动作和自己此刻一模一样。 像被烫到了似的,郁宁宁倏地松开手,愈加慌乱起来。 这种感觉陌生,又令人惊悸。 那边不知是在忙什么,又过了十来分钟才回复。 【是有什么事急着见我吗?】 郁宁宁眨眨眼睛,心下微沉,不确定他的意思。 这是为了拒绝而铺垫吗? 郁宁宁抿着唇回道:【没有急事。】 果然白缙回道:【那就不要乱跑了。】 ……行吧。 郁宁宁丢开手机,没有再回复。 她侧了侧身子,斜趴在圆厚的沙发扶手上,伸手把七宝揪过来,双唇微启,可半晌发不出声音。 说什么呢。 第62页 就算是对七宝说,也难以启齿啊。 不过就,被拒绝了。 那以后……不再提? 郁宁宁手下是七宝软绒的毛发,纤细光洁,透着痒意。她一阵彷徨,隐隐觉得这个思路不对。 彼时在邻省县城火车站,跟白缙合用一个平板电脑在看资料的盛仕目瞪口呆,给师弟的操作跪了。 “你是怎么想的?”盛仕匪夷所思,“干嘛拒绝她来?” “三伏天,从市区跑一趟机场,她又没有车子,何必呢。”白缙眉心微微拧起,温润的眸色里透着几分困惑,“嗯……她怎么不说话了?” 盛仕:“……” 为什么好好的为别人着想的理由能被他说成“有事起奏无事别bb”这种feel呢? 盛仕一把按住平板,恨铁不成钢,“那你干嘛不好好说?” “我怎么了,语气很差吗?”白缙又看了几眼屏幕,若有所思,“难道会误以为,我不愿意她来?” 盛仕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 郁宁宁果然听话得没有再“乱跑”,问也没再问一声,尽管心里忍不住在惦记。 可眼前尽是生活的苟且,她跟着沈艺卿多跑了几次会场,还亲自上门找玉氏的人谈合作,忙得脚不沾地。 为表诚意,经过庄茹许可,跃信还附赠了玉氏几个零散线上渠道的推广,诚意十足。 而产品宣传册初样已经定稿,与玉氏敲定之后就会制作样本。 这天,她踏着末伏的热浪进入办公室,意外看到沈艺卿在等她。 两人的关系已经和谐了不少,甚至有几分交好的意头。见她进门,沈艺卿递过来一杯冒着白气的咖啡。 “听说你快回来了,刚叫人去买的冷萃哦。”沈艺卿说:“我们二十分钟后出发。” 郁宁宁顿时有点窒息,觉得被冷萃抚慰的灵魂又一次遭受打击。 “外面大概有九个太阳。”郁宁宁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吸了一大口咖啡,一股凉意从喉间直窜心肺,她口腔一麻,难捱地张开口。 沈艺卿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逗得一笑,说:“还好我们是去室内场馆,司机也已经在楼下啦。” 闻言,郁宁宁放下心来,朝她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去往会场的路上,沈艺卿突然说:“我问你呀,你最近跟谭总谈过吗?” 郁宁宁摇头。庄茹回来后,她并不需要向谭东负责,当然能躲就躲。 沈艺卿微微蹙眉,“那就怪了欸。他还能把宝押在谁身上呢?” 郁宁宁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沈艺卿也着意看了她几眼,像要确定什么。 近期的合作让两人达成了一种神奇的默契,对彼此也有了新的认知,兴许是考虑到郁宁宁与谭东相对的立场,她终于开口了。 “谭总最近的态度有些怪异,对展会也关注太过了。”沈艺卿目视前方,说:“我觉得,他是对我不太满意的。” 郁宁宁一怔,她在庄茹那处也有类似的感受。 “但我的位子毕竟特殊呀,他总归是用得上的。”沈艺卿声音放轻了些,似是踌躇,“不然,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 创意部员工里里外外近百人,总有为谭东所用的,他的选择从来不止在她们两人之间。 当然,庄茹也一样。 郁宁宁没有多说,可心中更加计较起来。没有庄茹的支持,她会举步维艰,眼下的困局,她必须打破。 — 这次由汤总所在的中端汽车企业牵头举办的是品牌汽车展览会,规模宏大,在北部号召力强劲。 汤总出手阔绰,声明只要是出钱能拿下的都不算问题。 跃信决意面向中层消费者着重推广,敲定了周边省市机场站立式灯箱、地铁站通道灯箱位及公交车载电视广告,砸起钱来毫不手软。 说来,汤总的这种态度也是在那一餐后才转变的,搞不好,也是受了白缙的影响。 可有必要吗…… 明明是想脱离工作见一面都那么难的关系。 郁宁宁握笔的手不由紧了紧,她抬眸直视着工作人员的眼睛,用这种方式把注意力强拉回来,跟会场的工作人员继续交谈。 她和沈艺卿分头行动,将必要的意见传达出去,也将反馈收集起来。要协调诸多品牌的需求并不是容易的事。 两人一直呆到场馆关闭的时间,汇合时郁宁宁见沈艺卿走路有些跛,应该是被高跟鞋磨了脚。 沈艺卿有点欲哭无泪,“司机已经回去了啊,现在怎么办呢。” 郁宁宁叹息一声,扶住她,“先出去吧,闭馆了。” 场馆外是霞光万道,光辉灿烂,桔红的光芒倾洒在双燕型会场建筑上,空气近乎凝滞,无风无痕,唯热潮阵阵。 第63页 这里离市区有相当的距离,公共交通也难见踪影,郁宁宁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路线,跟沈艺卿商量,“往西走三公里有个客运站,那边应该容易打车,或者往北走五公里有个地铁站,你说呢?” 沈艺卿撑着郁宁宁的胳膊,掂起脚,“我说,干脆我赤脚走吧。” “……地上不干净。”郁宁宁无奈地叹了声,有点心疼她。 磨脚的痛,懂的人懂。 沈艺卿选了三公里,于是郁宁宁搀着她开始往西走,沿途,郁宁宁接了个电话。 “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附近,一起吃饭怎么样?” 白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和温润,郁宁宁陡然一阵心慌,完全把自己被拒绝而后龟缩的事情抛之脑后。 她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话说完,听筒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已经受过师兄关爱教育的白缙无语凝噎,说:“一起吃饭吧,我把特产拿给你。” “嗯……”郁宁宁看了看一旁开阔的八车道,说:“今天的话,恐怕你还要等我三个小时。” 几分钟后挂断电话,郁宁宁在微信上给白缙发了个定位,拉沈艺卿在路边花坛坐下来。 “等着吧。” 然后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送男士礼物”。 过往那几次,顺路还不觉得,两人因合作而亲近也不觉得,可在自己心怀绮念的情况下,等着白缙开一个小时车来接她,总归是有些愧意的。 想到这一层,郁宁宁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自己好像无师自通了某个重要关卡……纠结的点越来越多了。 沈艺卿也在旁看手机,可没一会儿就躁动起来,不耐地轻踏步子,“我觉得我快被蚊子吸成纸片儿了。” 郁宁宁默默地掏出一支驱蚊水。 沈艺卿赶紧接过来喷开,一边叹道:“你这装备可真齐全呀。” 郁宁宁无声地笑了下,没说话。 沈艺卿解决了烦恼,也恢复了些力气,在附近走走停停,自拍、修图、发朋友圈。 郁宁宁刷新时看到,顺口说:“你怎么每一条朋友圈都带定位?” “这样显得完整呀。”沈艺卿道。 等待间,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一片暖黄映射。 郁宁宁一动不动地坐着,觉得自己好像超脱世外,五感皆空,连脚腕上的蚊子包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紧张。 原来心中牵挂着一个人时,即将见面是这样的心情。 空置场馆外人迹罕至,她的思绪便一再放空,不受阻扰似的,没有听到沈艺卿惊疑的声音。 “宁宁,起来。”沈艺卿回身按住她的手,压低了的声音透出几分紧张。 “什么?”郁宁宁怔然抬头,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把皮包挡在沈艺卿后腰。 下一秒,尖锐的匕首刺进皮革内,郁宁宁顺势往下一拽,反手把皮包砸向来人的头部。 “啊!”沈艺卿惊叫一声。她还当那份怀疑只是自己多心,居然把背朝着那个可疑的男人! 男人显然是冲着沈艺卿来的,一击不成,他转向郁宁宁,挥拳就上,可目标仍是包上扎着的匕首。 那匕首不知被什么缠住,郁宁宁使足了力气也拔不出,慌乱之下整个包被夺了过去。她下意识拉着沈艺卿后退一步,见她因脚伤踉跄,便喊:“鞋子脱掉!” 沈艺卿慌忙弯下腰去,男人却再次近前,将郁宁宁那只装满杂物的沉重皮包当成了凶器。郁宁宁横臂去挡,被匕首划破了大臂,咬牙使力推了男人一把,致使皮包脱手。 男人顿了顿,神色变得凶狠,手握成拳,狠狠捶向郁宁宁的太阳穴。 郁宁宁只觉得眼前一黑,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一阵晕眩。 “宁宁!”沈艺卿又是一声惊叫,反手将高跟鞋砸了出去,歪打正着击中了男人的左眼。 男人捂着眼睛,无意识后退几步,退到路边又跌在车道上,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尖锐,惊心。 银灰色suv堪堪停在男人身前半米,车身微震,尘土激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每一个在看的人。 第31章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一身纯黑的衬衣西裤,袖口上翻,露出结实的小臂,上拧着鼓胀的青筋。白缙面色沉冷,盯着男人的眼睛无甚温度。 男人因那声锐利的急刹声惊得腿软,回过神后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白缙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勾拳就上,紧跟着一脚踹及腰腹,动作强劲,带着迅猛的威势。 “啊——” 男人翻倒在地,下意识伸臂来挡,行动狼狈。不防间,又被白缙猛踹一脚,原地翻滚半圈。 第64页 “白缙,快来看看宁宁啊!” 听见沈艺卿的惊叫,白缙动作一顿,迟疑间被男人横扫一腿,往旁跌晃几步。后者慌张地挪出几步,喘息着爬起来,踉跄跑远。 白缙也顾不得追,急忙跑去沈艺卿那里。 漆黑的树影下,郁宁宁倒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只,九分休闲裤缠拧住细长的腿部,头被沈艺卿抱在怀里。她眉头紧皱,双眼紧紧地闭着,眼皮颤动,人看起来极不舒服。 “宁宁被他打了一拳,打在头上!”沈艺卿惊慌失措,声音听起来有些尖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白缙深邃的眼睛渗着浓重的冷意,他面无表情,动作却很温柔,宽厚有力的大掌小心穿过郁宁宁颈后,揽住羸弱的肩膀。 “扶稳她的头,靠在我身上。” 沈艺卿依言做了,白缙顺势把郁宁宁抱起来,朝车子的方向抬抬下巴。 “会开车吗?” “……会!” 男人的冷静与沉着感染了沈艺卿,她弯腰把包和鞋子都收拾起来,虽然人仍然有些哆嗦,行动却利落,又小跑着去开车门。 白缙轻柔又缓慢地抱着郁宁宁上了后车座。他尽量将郁宁宁细长的腿摆得舒适些,并揽着她的头部入怀。 那颗温热的小脑袋挨在胸前,发散着轻缓的、孱弱的呼吸,让他的手一阵颤栗。 “去培安医院。”白缙稳声说。 “啊,好。” 车子发动起来,街景在暗夜的浓幕下急速倒退。白缙用干净的纸巾压住郁宁宁大臂上的刀口,按了一会儿,才摸出手机来打电话。 “嗯,很快就到。可能是脑震荡。”昏暗的车厢里,他的声音无端端显出几分沉冷,“这边的事情你不用管,医院那边安排好。” 白缙又跟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挂断后,维持着手机平举的动作怔了很久。 “……白缙?”沈艺卿担心地叫了声。 “嗯。”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漠然,然而车头转向的一刹,沈艺卿透过昏黄的后视镜,看清了他温柔的眼。 白缙缓缓放下手机,探手抚上郁宁宁的脸颊。手下是温软滑嫩的触感,伴着旁侧清浅的鼻息,给予他少许慰藉。 “麻烦你,开快点可以吗。” — 郁宁宁醒来时,眼前是大片洁净的白,耀眼的日光从窗子照进来,光势强盛,室内却温度合宜,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微微怔神,思忖片刻,隐隐记得自己被一拳擂上太阳穴,那之后记忆全无。 头脑有些沉重,身上更是乏软,左臂又隐隐作痛。郁宁宁下意识的没有大动作,保持着僵直的姿势,伸出右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要什么?”温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郁宁宁一顿,艰难地抬了抬头,白缙一见就大步走了过来。 “别乱动,你轻微脑震荡,要好好休息。” 男人俊朗的脸转瞬便出现在视线内,带着清润的气质与深切的关怀。 郁宁宁乌亮的眼眸眨了眨,开口时嗓音微哑,带着几分虚弱,“现在,几点?” 白缙将病床摇起来,又从旁兑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道:“下午一点,你睡了十九个小时了。” 郁宁宁微微启唇,先嘬了一小口润唇,点滴清水唤起了喉间的干渴,她这才咽下两口。 水杯始终抵在近前,白缙另一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温柔的声线里满是关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恶心?” “有点晕。”郁宁宁说着,闭了闭眼,唇色泛白。 “嗯,那你先躺一躺。我叫的粥快到了,你吃一点再睡。” “不睡。”郁宁宁声音极轻,却是坚定,“那个人,怎样了?” 白缙闻言,神色沉了几分,“已经立案了,那里虽然地势偏僻,可为了场馆装满了监控,那人逃不了。” 郁宁宁深吸一口气,气息有些不稳。她记得歹徒凶悍的表情,更记得那把尖锐的匕首,现在想起,即便已经远离危险,逃脱那片令人绝望的暗夜,她依然惊惧难安。 如果那把匕首刺中的不是胳膊…… 她轻咬下唇,问:“那是什么人?” 白缙说:“还不能下定论。但沈艺卿的兄长猜测,很有可能是丰辉的人蓄意报复。” 丰辉。 她知道那人是冲着沈艺卿来的,也知道丰辉餐饮被打压至绝境,但她怎么会想到,真的有人把餐饮企业的垮台归咎于公关呢? 郁宁宁面色惨白,却低笑出声,目光中隐有讥诮。然而只是一瞬,她便敛容闭目,明丽的面上尽显病色。 白缙低叹一声,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拢了拢。 “那,艺卿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第65页 “她很好,只是受了惊吓。”白缙说完,突然俯身倾近了些,润朗的声线透出几分沉着与不悦,“你能不能乖乖地闭上眼,不要再操心旁人的事?” “只是问问啊。”郁宁宁冲他弯了弯唇,声音虚弱,却带着安抚意味,“我没事的,躺一躺就好。” “不要说没事!”白缙脱口而出,音量陡然抬高,两人俱是一怔。 白缙更露出讶异神色,似是挣扎片刻,才开口说:“……我,不想听你说‘没事’,不想看你逞强,更不想看你不顾自身的安危去帮别人挡刀。” 他的语气柔和又极其认真,直视着她的眸子带有灼灼的光。 郁宁宁心下一动,许久没有出声。眼睫微微颤动,她呼吸轻缓,恍若溺毙在他深邃的目光里。 因伤痛而有些麻木的心,跳动频率逐渐加快。 “我的这番想法,的确自私透顶。但如果受伤的人是你,我宁愿……”白缙顿了顿,似要消释那偏私利己之念带来的不适感,语含深沉的不安,又道:“别再让我多担心,好吗。” 郁宁宁尚且来不及回答,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白缙直起身,如常道了声“请进”。是护士要来查看病人的情况,顺便送来刚到的白粥。 两人对话的功夫,郁宁宁悄悄偏头,甚至动了动带伤的左臂,企图用痛感将心头那丝绮念压下去。 可他说的,不愿见她替别人受伤,是种“自私”想法,被暗暗收拢、铭记。 — 轻微脑震荡的症状始终伴随着郁宁宁,她犯恶心,勉强吃了几口粥便躺回去。 白缙因父辈的关系,在这家医院行事方便,因此郁宁宁不需要操心旁的,而公司的事又有沈艺卿帮衬协调,她跟庄茹说了下情况,随后陷入沉睡。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病房里没有旁人,微弱的游戏对战声透过虚掩的门缝传进来。 郁宁宁听了一会儿,拿过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又发给郁宝岩:【进来。】 下一秒,病房外传来一声响动的弹跳,郁宝岩土匪一般破门而入,刹那便冲到床边,“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好吗?哦还有你饿不饿?” “……没有,不用,不饿。”郁宁宁忍不住抚住额头,轻声说:“你小声点。” “哦!好。”郁宝岩在旁坐下来,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护士姐姐说十点半又要打吊瓶,我还想着到时候再叫你。” “嗯。”郁宁宁低声应,又问:“白缙呢?” “白哥回家了,说给你做点吃的带过来。”郁宝岩说着,挑了挑眉,“他居然还会做饭,我怎么不知道?” 郁宁宁也不知道。 她没再出声。兴许是睡得久了,她头脑胀得厉害,隐有闷痛,还胸闷气短,和昨天的感受相比,是另一番不舒坦。 郁宝岩不敢多打扰她,简单说了几句就安静下来。 郁宁宁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头脑胀痛得无法安睡,恍惚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额间覆上一只微凉的手。 “她还在睡?”是白缙温雅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向着旁边说:“一直睡着?” “没有,她……”郁宝岩答道一半,叫了一声,“姐,起来吃点东西吧。” 郁宁宁清亮的眼眸静静睁着,她动了动嘴,没出声,只觉得浑身酸软,似乎更加无力了。 白缙回身看了她几眼,把病床摇起来,支起小桌子在她身前,将三层高的保温饭盒打开,一层一层摆出来。 一碗白粥,两叠小菜。白粥发散着阵阵清香,菜则是素炒的生菜和笋片,清新鲜嫩,很是能勾两天没有进食的病号的馋虫。 白缙的服务体贴到位,在被子表面铺了一块棉麻布,又拆出筷子和勺子塞给她。 郁宁宁怔了怔,神情难得的有些呆滞,看上去很可爱。 “这些是……你做的?” 家常的味道与餐馆迥然不同,郁宁宁多年来吃遍各式餐馆外卖,一眼就认得出。 白缙颔首,“嗯,我做的。尝尝看?” 郁宁宁舀起一勺粥喝下去,又尝过两口菜,点头称赞,“很好吃。” 她从粥里尝出淡淡的麻油味道,两道素菜也清淡爽口,虽是白粥小菜,也能看出掌勺人花费的心思。 “吃得惯就好。”白缙微笑说:“你现在最好吃得清淡些,以后再给你做其他口味的。” 郁宁宁笑了笑,她的食欲渐渐回笼,吃得也慢慢大口起来。 白缙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不知何时,病房里只余他和她。 门外,郁小弟蹲在墙角,郁闷地揪头发。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页 谢谢在看的人。 第32章 入院第三天,郁宁宁的病房迎来客往,前来探望的人源源不断。 她是为了车展在会馆附近出的事,汤总那边送了两盒名贵补品,还派来一个五人小团慰问她。 其余相熟的合作商各有表示,其中以致飞科技的员工最为热心关切,郁宝岩和钱鑫凡一个赛一个的殷勤,惹得其他人都用调侃的目光看她——郁宁宁偶然听盛仕说,旁人误以为郁宝岩对她有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最后是跃信这边,庄茹、谭东和人事部经理作为代表,连秦副总的秘书也跟着也来了,让郁宁宁受宠若惊。 好在白缙早早地避开了。 病房角落里堆满了鲜花果篮,室内香气满溢,病床四周则围站了一圈人。 庄茹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问候过病情后便不再多言,旁的领导说辞更是客套,唯独谭东态度亲善,关怀地问了不少细节,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郁宁宁的恶心症状隐有复发之势,也不知能不能算脑震荡的后遗症。她长发松松拢起,几缕散发飘在唇边,面色泛着病态的白。 双目微微失色,与谭东对视时透着几分疲乏,她不时颔首应和,笑容浅淡,仿佛连微笑的力气也无。 谈了一会儿,庄茹便说:“都回去吧,让宁宁好好休息。” 众人便顺势告别,郁宁宁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谭东也不多纠缠,亲和地嘱咐了几句才出门。 庄茹是最后一个出去的,一手搭在门边时,她回过头,却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郁宁宁一眼。 郁宁宁被这一眼看得十分不安。她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待人一一出去,才摸出手机来给小林发信息。 【这几天,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小林回道:【宁宁姐你不在,谭总正跟庄总提议,说要分散a组的项目,免得影响进程呢。】 郁宁宁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庄总同意?】 【没同意,只说让我们照原计划行事,有问题只管请示你,按流程来。】 请示她?郁宁宁一怔。她的确接过几次工作电话,有一次周蓉叶也在,还抱怨她的下属没眼色打扰病人休养。 可原来,这是庄茹的意思? 郁宁宁思索了下,打字说:【小林,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她身在医院,仍然考虑了不少。职场上有许多事非一己之力可以掌控,但她想,眼下至少不能放任丰辉的事态如此发酵下去,否则只怕还有人会遭受无妄之灾。 她简单写了一份文案大纲,发给小林,让她完善后隐瞒来源发出去。 — 隔天,沈艺卿和她的大哥来看郁宁宁,还带了三人专门提礼品,把病房里仅剩的空余角落填得满满当当。 郁宁宁精神好了些,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对这两人没有太过敷衍的心思,因此坐得笔直,脸色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不少。 她因那些成山的礼品连连道谢,又笑又叹,“这也太夸张了。” 沈家大哥沈献宇看起来三十多岁,掌家多年,面容冷肃,眼含不怒自威之势,极具掌权者的魄力。他道:“都是艺卿的主意,我认为致谢要务实,与其送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 “哥你闭嘴好吗。”沈艺卿不客气地打断他,看着郁宁宁语气恳切地说:“宁宁,谢谢你救了我,以前那些不愉快,你不要放在心上行吗。” 郁宁宁浑不在意地微笑,点了点头,“本来也没什么。” 那些摩擦,现在想来显得无关紧要,接触久了,她反而更加欣赏沈艺卿的坦率性子。 “你不怪我就好。”沈艺卿回身拿来一个盒子,郑重交到郁宁宁手里,她咬了咬唇,神情窘迫,“这只碗,赔给你。” 郁宁宁透过一小块塑料壳的外包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顿时愣住,错愕道:“你……这真的不用……” 那是曾经被沈艺卿故意摔碎的碗,说起来,郁宁宁也回敬地摔了一碟——说不定还是什么名贵瓷器。 可这样一来,显得太过郑重其事,郁宁宁反而手足无措。 她眼神发虚,不经意望了一眼沈献宇,正好被他抓住话头,“我早说过,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拿一只碗赔算什么?明明支票才是最实在的。” 郁宁宁:“……” 她被沈家大哥的阔气一震,顿时感激起沈艺卿的单纯不做作,一脸严肃地把碗接了过来。 再看沈艺卿喜悦的神情,郁宁宁窝心的同时颇有些感慨。沈艺卿的心性虽骄傲却也纯良,在工作上积极进取,不叫苦,也不仗势欺人,这样的富家小姐实在难得。 心结解开,两个女人相处得更加融洽起来,沈艺卿又跟郁宁宁说起了丰辉的事情,郑重应承一定会抓住歹徒,不让他逍遥法外。 第67页 郁宁宁点点头,表情也严肃了些,“舆论倾向对跃信不利,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这一次是有惊无险,但就怕还会有后招。” 沈献宇沉声说:“我已经派人查了,有情况会及时通知你们。” “谢谢沈先生。” “应该的,多谢你救了艺卿。”沈献宇说,突然就老话重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小本子,“我坚持自己的看法,这张支票郁小姐你……” 方才说话间沈艺卿站远了些,这下也来不及制止。郁宁宁只好一把抓住他握着签字笔的手,“别,千万别!沈先生,这真的不合适。” 沈艺卿作为深入基层、更懂这方面人情世故的大小姐,被大哥的固执弄得左右为难。 给人送支票不合适,但以沈家的立场,现在去拦她哥更不合适啊。 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郁宁宁用力抓着她哥的手,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她也无可奈何。 僵持间,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扰一下,宁宁该做检查了。” 郁宁宁一顿,下意识松开手。她回过头,见白缙站在病房外,一手撑着门框,身材显得英伟高大,温雅的笑色里满含深意。 而他身边的人身穿白大褂,睨着室内,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是路尧加。 被白缙牢牢盯着的郁宁宁脸颊泛红,做了错事一般双手缠叠,面色有些局促。 正处于尴尬状态的沈艺卿没有留意到几人之间的风潮暗涌,反而有些庆幸,她赶紧把她哥拉回来,用“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找借口”的慌张语气飞快地说:“宁宁我们先不打扰你啦,改天再来哦,再见!” 说着,她就把沈献宇往门的方向推。堂堂沈总不习惯与人拉扯,挣开她正了正衣领,挺起胸膛往外走,走到白缙面前见他还不让道,浓密的眉毛傲慢地挑了挑。 “这位先生,有事?” “没有啊。”白缙勾着唇笑,虽是答他话,头却微微转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郁宁宁,人也不动。 沈总薄唇抿起,语气不悦,“那麻烦让一下。” “哦,让不了。”白缙语气温和,眉峰却上挑,言语间一字一顿,显得意味深长,“毕竟我是要进去的,没理由退让啊。” 沈艺卿站在几米外,回头看了郁宁宁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郁宁宁无奈地叫了声,“白缙。” “嗯,来了。”白缙仰首应了声,却向前半步。沈献宇不明所以,倒是下意识让开了。 “呵,慢走。” 白缙朝沈献宇点点头,大步走向郁宁宁。后者更觉一阵诡异的窘迫,掩饰般地拽了下被子。 — 待沈家兄妹和下属走了个干净,路尧加才大咧咧进来,他头发梳得齐整,神情却带着嘲弄,用一种验看货物般的目光审视郁宁宁。 “她要做什么检查?我怎么不知道?”他语气懒散地说。 白缙面不改色道:“你现在知道了。” 路尧加冷笑,拿起病床前挂着的小夹子,边看药单边说:“看把你能耐的,有本事你自己治。” 白缙淡定道:“也没劳动你治啊。” 路尧加翻了个白眼,一把摔了手上的小夹板,大踏步走了。 郁宁宁:“……” “不用管,该看的他都已经看过了。”白缙把床头柜上那只包装精美的碗收到礼品堆里,语气平和,显得有些淡,“没说就证明你没什么问题,过几天再做两项检查就能出院了。” “嗯,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郁宁宁轻软的声音有些发涩,心虚似的,“……谢谢你。” “嗯?”白缙直起身来,微扬的眉毛透着意外神色,他轻笑一声,颇有几分自嘲,“又是,久违了。” 郁宁宁抿了抿唇,直觉这话有些耳熟。但脑中一团乱麻,理不清楚,更无从记起。 他站到病床前,倾身靠近,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郁宁宁的眼睛,声润而轻,“怎么又客套起来了?” “没有。”郁宁宁下意识挪开眼,自觉势弱,又硬生生转回来,问:“你是,生气了?” 白缙面上含笑,挨得极近,近到她几乎能数清楚眼部的睫毛。他自喉间闷出几声笑,撩人的声线里暗含几分嘲味,“你说,我生什么气?” “……” 郁宁宁无话可说,撇了撇嘴,不作声。 白缙又笑了声,鼻息间的热气几乎与她的交织。男人澄幽的眼睛十分迷人,就这么直直看她,温声说:“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就不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声问一下有人在看吗。 第33章 脑震荡的休养基本上就是睡了又睡,一睡再睡,可郁宁宁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精神渐渐恢复就有些待不住了。她惦记着公司的情况,时不时就给小林发微信。 第68页 四五天里,a组的工作正常运转。项目的推进虽耽搁了些,多数客户还算好说话,在小事上没有太计较。 谈到玉氏的宣传册时,小林说起邓莹一直跟组内的美术策划来往频繁,偶尔工作时间也混在一起,而且d组最近到了关键阶段,上下都忙碌得不行,邓莹的行为就显得突兀了些。 郁宁宁回复:【她毕竟是从a组转出去的,也许是在d组不适应,随她去吧。】 自从她住院,创意部里跟她关系好的都来看过,邓莹却没有露面。 沈艺卿分担了不少车展的工作,郁宁宁遇袭的原因也没有传开,说来沈艺卿还因此收获了几声赞,也不知邓莹是不是又在暗中较劲。 小林又说:【文案已经安排过转起来了,三天内应该就见成效。】 【好的,辛苦了。】 打完这行字,郁宁宁放下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希望她做的这个决定能够起效,至少能明确立场,不要再左右为难。 — 中午时,白缙准时出现,熟门熟路地放下保温桶,开始支桌子。 自从住院,白缙包揽了郁宁宁的三餐,以营养清淡为主,在细节用料上费足了心思。郁宁宁吃东西本不讲究,可耐不住多年不尝家常口味,且白缙的手艺极好,她现在已经开始期待用饭时间。 这天做的是龙须面,色泽葱翠,汤汁鲜质。郁宁宁尝过一口,竖了竖拇指,两靥含笑,纯净的面容洋溢着欢欣神采,看起来明媚可人。 白缙坐在一旁,见她吃得愉悦,眼中映着难以言喻的温柔。 “昨天,我带七宝去剪过羽了。” 他照顾着医院内外许多事,从女人的吃食到爱宠,事无巨细,十分忙碌,却乐在其中。 郁宁宁闻言微微抬头,“啊,我还想跟着去学习一下呢。” “下次吧,再不剪,恐怕它就会逃跑了。”白缙含笑说。 郁宁宁夸张地叹了声,逐渐恢复红润的面颊看起来很可爱。她正要说话,病房敞开的门被敲响了。 “可以进来吗?”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病房外站着两个不速之客。 谭东,和杜绍舟。 郁宁宁捏着筷子的手一紧,放下碗筷,声音显得平和而淡静,“请进。” 白缙面上带笑,神情却疏淡了不少,他站起身,神色如常地伸出手,“谭总,杜律师,又见面了。” 谭东和他握了握手,目光意味深长,“白工,在这里见面可真让人意外。” “谭总在这个时间过来,也一样出人意料。”白缙面不改色道。 谭东朗声说:“呵,我原本还想记挂着宁宁孤身在瑸城,恐怕生病住院也没人照顾,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亲昵的称呼让白缙目光微闪。 “谢谢谭总关心。”郁宁宁已经把餐盒都收拾起来,神色平静地坐着,她唇色偏淡,颊边挂着浅笑,“您突然过来,是有什么指示吗?” “看你说的,难道我们只有工作的话题可以谈?”谭东一笑,指了指身后的人,“绍舟,你不是心心念念地要来探望宁宁,怎么来了又不说话?” 郁宁宁笑容更深了几分,转首看向杜绍舟。 杜绍舟穿着笔挺的西装,衣着整肃考究,金边眼镜与眼眶鼻梁俱是贴合。他面容沉静,眉眼却稍见颓丧,状态并未全然恢复。 “好久不见。”郁宁宁轻声说。 杜绍舟竟有几分拘谨,与过去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宁宁,你……身体怎么样?” “很好。”郁宁宁道:“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不少麻烦,都处理好了吗?” “自然,绍舟已经复职了。”谭东插言说:“我一早说过,谣言是伤不到他的。” 白缙突然轻笑一声,道:“那真是恭喜杜律师了。” 杜绍舟这才看向他,眼神隐有闪烁,这般不复当年的神气,让郁宁宁心下微惊。 可既然已经复职,影响应该不至于很大,他……为什么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白工。”杜绍舟定了定神,缓慢地叫了声,眸色阴骘,“你很失望吧?” “不会。”白缙笑容温和,从容道:“我是真心实意地在恭喜杜律师啊。” 郁宁宁:“……” 她顿时想起白缙曾经说要让杜绍舟低调做人,现在看来,难道是做到了? 谭东在旁打了个岔,与白缙寒暄了几句,又转向郁宁宁,“说起来,宁宁现在进了医院,不少工作受了影响呢,这事,宁宁你可得有个交代啊。” 他说得恍若不经意,可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几分,那抹笑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郁宁宁一顿,故作讶异,“受影响?可是我跟同事们一直有联系,没人提过啊。” 第69页 “你既然在医院,自然是身体为主,下面的人也不至于那么没眼色,还拿工作来扰你。”谭东微微一笑,神色亲和,说:“这种事,当然是你自己表态了才算。你说这段日子,a组没个主事的人,得耽误多少事呀。” 郁宁宁微微垂头,面带愧色,“谭总说得是,这件事我会向庄总交代,您放心。” 谭东说:“呵呵,只怕庄总正忙着接洽辰光超市的项目,脱不开身。宁宁,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有什么顾虑,都可以对我说。” 她勾着那抹粉饰太平的微笑,点头答应。 当着白缙的面,谭东没有再多说公司的事情,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休养之类的话,就打算走。杜绍舟就更奇怪了,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郁宁宁,偏偏什么也不说。 叔侄两人走出病房,谭东霎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杜绍舟一眼,“看你这点出息!” 杜绍舟垂头不语,情绪低沉。 “把头抬起来!”谭东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还指着你让那个女人乖乖听话,你倒被她勾了魂,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子!” “……叔叔,对不起。” 杜绍舟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病房,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去见郁宁宁了。 分手的时间几乎要比相处长。 失去了,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从未把认真的、专注的目光投给的那个女人,有多亮眼。 以至于他忘不掉,挽不回,还将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郁宁宁暗暗松了口气,把保温桶重新拿出来。 “都糊在一起了,别吃了。”白缙探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我去食堂帮你打点菜。” “别去。”郁宁宁叫住他,秀眉微扬,水润的眼眸里隐含小心,“你又……生气了?” 白缙回过身,面上带着淡笑,“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啊,我很容易生气吗。” 郁宁宁微微抿唇,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倔强及坚持。 “嗯?说话啊。”白缙施施然在旁坐下,还翘起了腿,拿一副兴致盎然的神情对她。 “以前没觉得,”郁宁宁实话实话,“但最近就,挺容易的。” 她已经不自觉地将诸多心神放在白缙身上,因此很容易看得出来,刚才他明显是想躲开她。 “好吧,说得也对。”白缙靠近了些,认真与她对视着,眼眸黑而幽深,郁宁宁几乎能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清自己。 她心跳不由加快了些,红晕悄然攀上脸颊。 他温声唤:“宁宁。” “啊。”郁宁宁应了声,搁在被子上的手无所适从般的动了动。 “你们的谭总一直想招揽你,用来跟庄总打擂台,是吗?” “……差不多吧。”郁宁宁垂了垂眼,努力想要平复内心的惊悸,谁让对方突然说起了正事。 “嗯。那你的前男友,是不是也在这里面扮演了某个角色?” 郁宁宁摇头说:“大概没有。我们分手很久了,而且他管不到跃信的事。” “我觉得是有的。”白缙说:“你前男友总归是居心不良。而且停职的事情不该对他产生实质影响,他却……变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却能听得出不同往日,意有所指似的。 郁宁宁抬起头,微有愕然,“你究竟想说什么?” “就是,他居心不良啊。”白缙重复说,眼中凝着专注的光,“所以,千万别答应他复合。” “……” 郁宁宁看了白缙几眼,发现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更加无语,“什么就答应复合,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还当谈到公司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翻的什么旧黄历谈复合? 她语气明显不悦起来,白缙的笑意却松快了些,“你看,我没生气呀,这不就是有话好好说嘛。” 郁宁宁:“?” 她微怔,回过神来感觉脑仁在隐隐作痛。 这是什么直男语录? 郁宁宁眼皮一跳,绷着一张俏脸说:“你有事吗?” “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白缙恍若未察,眉眼弯起,笑得一派顺和,温声说:“工作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能空出很多时间来照顾你。所以,约等于没事啦。” “……我要休息了。”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听不懂吐槽。 郁宁宁伸手把病床放平,缩回被子里,脸也埋起来,面上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收敛的笑。 她唇角高高地扬起,欢愉尽显,还偷偷用手背去碰发热的面部,揪紧被角,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病床边,白缙将空调调成适宜的温度,帮她铺展开略有褶皱的被子,又伸手按上被子顶部,那人藏着小脑袋的位置,眼中满是温柔。 第70页 “昨天一个,今天又一个。”他轻声说:“可我,拿你毫无办法啊。” 第34章 两天后,郁宁宁出院。当天沈艺卿特意带了几个人来帮忙,还多开了一辆车来拉满病房的礼品。 白缙去跟医院的熟人打招呼,郁宁宁则换好轻便的私服,长t热裤容颜素净,在旁坐着与沈艺卿聊天。 “我到今天才知道,大小姐你平时有多低调。” 郁宁宁看着进进出出在替她干活的几个人,又想想跟沈艺卿合住时丝毫没有察觉,还真有些惊奇。 沈艺卿最近状态好了很多,装扮完备,从脖颈精致到脚尖,显得十分靓丽。她笑说:“平时用不上嘛。” 郁宁宁勾勾唇角,又道了声谢。 沈艺卿挥挥手,作潇洒状,“这些以后都归你指派,别客气!”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不多时全部收拾妥当,白缙从外回来,先跟沈艺卿寒暄了下,又对郁宁宁说:“跟医生打过招呼了,以后你有什么不舒服直接过来,不用预约。” 郁宁宁点头,把单据接过来。 沈艺卿调侃道:“这待遇真不错,比我那几个帮工好用多了。” 白缙温润一笑,说:“我情愿宁宁用不到这份待遇,当然沈小姐你也一样。” “白工真会说话。”沈艺卿的眼睛眨了眨,笑过后正色起来,转向郁宁宁,“对了,我正要和你说,行凶的人已经抓到了。” 郁宁宁抬起眼,“真是丰辉的人指使的?” “是。那人还不想承认,结果被我大哥……咳。”沈艺卿顿了下,略过不提,“总之幕后指使我大哥正在追查,跑不掉的,以后不会再让他威胁到我们。” 毕竟歹徒的目标是沈艺卿,料想沈献宇做的事情远比这三言两语多。郁宁宁又问了几句细节,并将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下。 “行凶伤人性质恶劣,我想把消息放出去再引导一下舆论,应该更能打击到丰辉。”她看了沈艺卿一眼,谨慎道:“如果放任下去,这件事会对公司造成不利影响,内外都是。” “这个主意不错嘛,我会帮忙的。”沈艺卿了然地点点头,耳侧的长坠晶亮闪耀,她自信道:“虽然,他们本来也翻不了身了。” — 沈艺卿带人把在医院用的东西都送到郁宁宁的住处,几人又托大小姐的福吃了一顿豪华大餐,而后分别。 餐厅就在小区附近,郁宁宁和白缙一道,缓步行在夜色下。初秋的夜晚散去了几分燥气,然而热度未减,炽热灼人。 郁宁宁低头看着地面,轻声说:“今天,你好像一直没怎么说话。” “我不确定会不会说错话。因为,我不太能理解你们。”白缙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以前找过你的麻烦吧?” 郁宁宁知道他跟邓莹还有组内几人也还算熟悉,兴许是听说了什么,不意外地点点头,“嗯,不过人和人的关系是会变的。” 而且她和沈艺卿之间的矛盾,多数是单方面而来的。从她的角度来说,跟沈艺卿之间只可说是竞争,不该说是对立。何况她从前以为沈艺卿是谭东麾下主力,现在看来,她看走了眼。 “很难想象,我以为你们是互相砸过碗,随时扯头发的关系。”白缙说。 郁宁宁“噗”地笑出声来,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和沈艺卿真身互撕的场景,一时笑得停不下来。她轻轻扶腰,笑声娇俏而清亮,眉眼弯弯,十分漂亮。 好一会儿她才微喘着摇头,说:“或者你可以理解成……女人就是这么善变的。” “我看不是。”白缙含笑看她,轻轻摇头,道:“不如说,是你不会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吧。” 郁宁宁心下一动,倏地站住脚看他。 白缙随之侧身,在她面前站定,唇角带着温和却惑人的笑容,声线隐含自得,“我说对了吗?” 郁宁宁不答,她微微歪头,清润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询,“你关心那么多事,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白缙直视着她,目光带着近乎直白的暗示意味,缓声说:“我可关心不到那么多,全怪有些人过于优异卓越,闪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是吗。”郁宁宁声音莫名弱了几分,定定地看了看他,倏地闷头往前走。 内心是一片悸动并着惊惶,忽悲忽喜,纠结难抑。 — 接近郁宁宁家楼下,白缙的脚步放缓,他心中琢磨着事,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最近忙进忙出,还不忘向盛仕请教技巧。依着盛仕的意思,他准备的祛疤膏不能随手就送,而是要“挑合适的时机”,留下“深刻印象”,最好是“回忆时自带滤镜柔光效果”。 第71页 可眼下惯见的小区与浓稠的夜色,都太过稀松平常。 正沉思着,却听见郁宁宁说:“要不要……上去坐坐?” 白缙一怔,眼睛顿时睁大了些。 社会人悉知,在晚间上独居女人的门这个动作具有深意,以白缙的涵养更不会这样做。 但他的军师太过跳脱,还特意就这个问题叮嘱过,让他有机会一定要见缝插针趁夜突进,当时就把白缙说得脸颊通红。 经这般一强调,再登门就显得更逾越了。 “干什么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郁宁宁纳闷地说:“我是有东西要给你,不是打算吃了你。” “……哦,好啊。”白缙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回答道。 红褐色的防盗门开启,使外间的暖色光漏进室内,郁宁宁按下开关,照亮满室混乱。从医院带回来的礼品和用具放得到处都是,七宝正在燕窝箱子上扑腾,大概是因满地的矮盒而兴奋。 “随意就好,家里乱,别介意。”郁宁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白缙点点头,大步走进去,含笑叫七宝一声。 郁宁宁放下包也跟过来,伸手在七宝面上揉了揉,“七宝,妈妈不在家,你是要上天啦,嗯?还好你飞不起来。” 七宝“啾啾”叫着,小脑袋在她手心里蹭,尾羽乱颤,显得有些躁动。 郁宁宁被蹭得心头一阵软,把它捧在心口,嗓音娇柔,更添了几分嚅软,“想妈妈了吧,来妈妈抱着,好了吧。” 白缙磁性的声线里带有笑音,说:“看你这样喜欢它,我真的做了一件异常正确的决定。” “没错。”郁宁宁肯定地点点头,笑色溢满眼眸。她突然将七宝往他手里一塞,俏皮道:“来,七宝跟干爹好好交流感情。” 白缙下意识握起手,也不顾怕生的小家伙不安地抖动翅膀,意味深长地去看郁宁宁,“干爹?” “……”郁宁宁一顿,突然转头往卧室走,“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七宝是她养着,可又是白缙挑的,可不就是亲妈和……干爹。 白缙看着落荒而逃般的纤柔身影,把不断挣扎的小家伙丢到小假山上,一手指向它的眉心,状似盘问,可语气温和含笑,“说,亲爹是谁?” 小玄凤抖了抖羽毛,回到了熟悉的领地立时昂首阔步,冠羽高扬。 他唇角微扬,在一旁的三角凳上坐下来,捋了捋七宝的软毛。 不多时,郁宁宁从卧室里出来,手中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 她递到白缙面前,道:“我一直想把这份礼物给你,在适当的时候,用正式的、真诚的方式。现在……环境有些乱,但我出院算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吧。” 女人脑袋微微仰着,面容明丽,目光恳切而隐含期待。 白缙眼睛闪了闪,把盒子接过来,轻声说:“给我的啊。” “嗯,谢谢你对我的照顾,白缙。”郁宁宁眼眸澄莹明亮,声线清甜,音娇而柔,满含郑重,“不是客套,只是感激。” 她孑然一身,独自品味过哀伤病痛,这是第一次,尝到病体虚弱时的一碗热粥;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安心睡吧,他在。 “那我就领受了。”白缙笑了笑,仔细看过那只盒子,微微晃了下,“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嗯。”郁宁宁见他的反应,如释重负,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说:“这个是我住院那几天网购的,如果不合适可以调换,因为我当时确实不方便逛街……” 在女人轻软的解释声里,白缙已将盒子拆开,拎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结下徽章的简洁款式,真丝材质,颜色易搭配,看起来简单又大方。 白缙一笑,眼中满是欣悦与温和,“谢谢,我很喜欢。” 郁宁宁在他的笑容里微微怔神,忽然又想去碰一碰发热的面颊,好在顿住了手。 可胸腔内,是不容忽视的欣喜与开怀。 — 白缙走后,郁宁宁又花了一小时收拾满屋的礼盒。将它们分门别类,用得上的摆放在外围,用不上的认清楚赠送者预备转赠出去。并在脑中梳理了一遍前来探过病、赠过礼的人,做回礼准备。 待客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整齐利落,郁宁宁坐回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一手搭上扶手时,无意中按到了什么东西。 她偏头去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个小药瓶,瓶身空荡荡没有任何文字说明,显见是个三无产品。但包装设计带着些质感,又给人贵重的感觉。 她打开来轻嗅了一下,翻出手机,果然看到了白缙的消息。 【祛疤膏,内部产品,很管用。】 郁宁宁下意识蹭了下左臂上的那道疤,它已经结痂,粗韧的凝着褐痕,触碰时微有麻痒。 第72页 她扬唇笑开,握紧药瓶,心下满是甘甜。 第35章 郁宁宁因为受伤,错过了九月初的总结报告会。听闻在这段时间,d组接了一个重要项目,获得了秦副总的嘉奖,而其他策划组中规中矩,态势皆向良性发展。 销假上班的第一天,郁宁宁先找小林了解情况,而后去找庄茹汇报。 庄茹眉毛化得粗重,显得面容肃冷。她看过郁宁宁的报告,针对近期的项目交代了几句,又冷冷问道:“小林调动资源去推一个文案,是你的主意?” 郁宁宁在桌下忐忑地动了动脚,点头说:“是,那个文案主要是针对丰辉餐饮,毕竟之前一直有人在引导舆论,以至于发生恶□□件,我想我们应该进行反击。” 庄茹端坐在办公桌后审视她,目光锐利,“是吗?受了一回无妄之灾,学会自作聪明了?” 郁宁宁轻咬下唇,微微垂眼。她没指望这件事能瞒住庄茹,或可说,这是她变相向庄茹证明自己的方式。 “抱歉,庄总,升任组长前后,我都做了自作聪明的事。所以……还请您指教。” 她知道,借着丰辉餐饮的事端去揭露跃信内部的矛盾,会让跃信广告公司用一种异于传统的方式出现在大众视野。 新式的营销技巧多样,对于传统企业而言不免有些不入流。而且处理不慎,很可能影响到跃信的其他业务。 可这是她的机会。 在令人心神不定的沉默中,庄茹终于开口了,语气清冷,却不再是不留余地的漠然。 “谭东曾向秦副总提议,说车展的主办方本就与致飞的车载智能系统有联合推广意向,这个项目也应该交给c组来负责。” 郁宁宁眉心一跳,直视着庄茹,等待后言。 致飞科技是她上位后手握的最重的筹码,更别说有后续的智能家居项目,其前景不可限量。难怪谭东多次试探,却无动作,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但致飞的盛经理拒绝了。”庄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淡声说:“我能指点你的是,低调太过,等着你的就只有任人践踏。不要把精力用来揣摩我的心思,走稳自己的路,好好反思一下,你怎么会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郁宁宁的反思方式是——不带感情地加班。 她实在是个很容易心烦意乱的人,从来也没有人引导她,没有人支撑她。眼下公司里的情势愈发复杂,人始终在变,再加上庄茹的话让她茫然无措,眼下只有加班一条路可走。 住院近一周,她也实在累积了不少工作。 于是接连加了三天班,郁宁宁在忙乱中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安宁感。特别是小林汇报说发出去的文案已经见效,有人关注到丰辉餐饮背后事件时。 郁宁宁亲自到渠道上检验了成果,交代小林说:“准备两篇软文放着,不用太刻意,重点落在致飞科技和品牌车展上,也不用着意去转,顺其自然吧。” 小林扶了扶眼镜,面色纠结,“不借机造势吗?难得遇上这样的机会。” 如果不是丰辉疯狂拉人垫背,甚至纵容了恶□□件,他们也很难走到台前去。 而且宁宁姐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呢? 郁宁宁摇了摇头,说:“没必要,就这么放过吧。” 如果事态扩大,必定会对公司造成影响,优劣未知。而且庄茹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她不想再多做冒险。 眼下,将项目做出成绩才是根本。 — 加班活动持续到周五凌晨,郁宁宁在办公室里赶设计稿,突然接到白缙的信息:【睡了吗?】 郁宁宁从转椅上后仰,把脖子别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回道:【没有。】 白缙:【这可不行,要遵医嘱。】 郁宁宁揉了揉眉心,回道:【医嘱只有“多休息”这三个字,范围宽泛,管理松懈,抵不过设计的欲望。】 白缙那边沉默了片刻,回复了一个满脸问号的表情包。 郁宁宁笑了笑,打字:【加班呢。而且我也没什么不适。】 白缙:【好常见的“不听医生话”的理由。】 简短却隐含指责意味的言词,让郁宁宁联想到白缙说这句话的语调,必定是语气顺和,眉宇轻蹙,明明不满却仍是儒雅端方的气质。 郁宁宁轻笑一声,回道:【还好你不是医生。】 白缙:【医生家属说话也有同等效力,尽早休息吧,钱是永远赚不完的。】 郁宁宁:【这话被程序员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难道你现在没在加班?】 白缙:【我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偶尔作息不规律也没什么。】 郁宁宁:【?】 总之你没住院你就有理呗? 第73页 她面上带着浅笑,灯下的眼眸黑亮而溢满欢欣。握着手机的手虚晃两下,郁宁宁直直盯着屏幕,等到了白缙的回复。 【总之,多休息,注意身体。】 郁宁宁轻咬着唇笑,回复道:【我不。】 文字间透着几分俏皮及倔强。 白缙回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猫咪表情。 郁宁宁却早有想法,说:【你要加班到几点?通宵的话,一起吃个早饭?】 这一次,过了很久她才得到回复,而且是连续的两条。 白缙:【我是那么没有原则的人吗?】 白缙:【好的没问题在哪里见。】 — 天色蒙蒙亮时,致飞科技里一片寂静,格子间里漂浮着咖啡和夜宵的残余味道,而刚刚经历了夜战的员工们横七竖八地歪着,场面宛若乱葬岗。 里间办公室里的人精神尚好。 收到郁宁宁的邀约后,白缙临时取消了熬通宵的计划,在休息室里睡了两小时。 眼下他神清气爽,站在等身镜前将袖口系好,仔细正了正衣领,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横在沙发上的盛仕打了个呵欠,含糊道:“唔怎么莫见过这条?” “新的。”白缙轻声说道,语含笑意,“她送的。” “嗯嗯?”盛仕张大的嘴、捂嘴的手同时顿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人顿时坐直了点,“郁宁宁?送你领带?” “是啊。”白缙说着,已经手指打弯,熟练地将领带系上。“约了一会儿见面,戴这条去正合适。” “什么呀,快解下来。”盛仕眼睛泛着精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说:“你知道送领带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白缙动作一顿,手扶在领结处,回过身来。 “想把你套住。”盛仕冲他摆了摆手,笑起来,“还不快解下来?自己系算什么。” 白缙眼睛略微张大,直视着他,面露疑惑。 套住不就是那个意思?但她只是说感谢。 “傻子。”盛仕摇了摇头,亲自上阵把领带解开,随手放在矮几上,语重心长道:“你自己系上,就折损了这份礼物的价值,懂吗?现阶段不合适,就先放着,让郁宁宁亲手给你系!” “还有这种说法?” “当然了,听我的没错。”盛仕摇头晃脑地说:“你看,你连一条接受邀请的微信都不会回,还不是我教你?所以现在你能不信我?” “好吧。”白缙将信将疑,可还是另找了一条领带系上。 仔细想想,师兄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如果真有机会让宁宁亲手给他系领带,就算是……成全了送领带的意义吧? 正逢手上动作收尾,白缙不禁捏了捏领结,突然紧张起来。 盛仕在旁看着,满意地点点头。他想到最近工作形式一片大好,不免对白缙的私人问题多操了点心,又道:“跃信的谭总野心勃勃,现在能找借口插手车载智能系统,明年就能干涉智能家居项目,这事你也提醒一下宁宁。” 白缙正出神,随口说:“不用吧,她很聪明,肯定清楚谭东的意图。” 盛仕还没欣慰两分钟就翻起了白眼,“她聪明,跟你关心她并不冲突好吗?我是让你去帮她斗的吗?我是让你展现一下你根本不存在的体贴啊!” 白缙:“……” — 郁宁宁真真正正熬了整晚,天色将明时才把赶制出来的设计分别发给庄茹和玉氏的负责人,旁的暂且不论,单发送时间就已经说明了诚意。 发送后,她又强撑着把工作收尾,去洗手间简单打理了一下,离开公司。 踏着清晨的微风暖阳,目视着整座城市渐渐苏醒,会有一种很微妙的归属感和安宁感。鼻息间尽是清雅的气息,郁宁宁心情极好。 到了致飞科技楼下,她站住脚,给白缙发了条微信,得到回复后才上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路过格子间时能看到里面横“尸”满地,郁宁宁下意识放轻了脚步,让高跟鞋的声音不再那么清脆夺人。她并非第一次来,熟练地绕开正门,从偏门直接进白缙的办公室。 “你来了。”白缙似乎正忙,朝她微微一笑,又看回屏幕,敲键盘的手指飞快。 盛仕站在电脑后,也跟她打招呼,“阿缙很快就好,先坐下喝杯水吧。” “没关系,不着急。” 郁宁宁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的摆放位置并不适中,略偏一些,她歪了歪头,视线不经意扫到未关门的里间休息室,那里摆着一只矮几。 上面貌似随手一扔、歪叠蜷曲的,是一条有点眼熟的领带。 郁宁宁目光定了定,又转向白缙。男人正专注的看着屏幕,十指如飞,领带服帖于前胸,目光沉静,周身发散着挥洒自如的魄力与风采。 第74页 她送的领带,他不喜欢? 第36章 因为奋斗在一线的测试人员测出一个大bug,白缙不方便提前走,只好认命地坐下来陪同修复,因此才叫了郁宁宁上楼。 郁宁宁半点不着急,坐在一旁被盛仕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发现那条随手放置的领带后,她心中隐有不悦,可终究只是猜疑,情绪还算不错。郁宁宁接过盛仕递过来的蛋糕,含笑道谢,又说:“我还以为产品经理不需要加班呢,怎么你也跟着熬了一晚上吗。” “这取决于合作的软件工程师。”盛仕闻言苦笑,往白缙那边努努嘴,“摊上这种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有什么办法呢。” “哪个异性?你们的领导吗?”郁宁宁目光微含正色,她想起了钱鑫凡提过的“在白哥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的大美女”。 一个强大的女性技术人员,能跟孙副总打擂台,能做白缙盛仕的头领?科技公司会有这样的领导吗? 其实是师弟随时准备跑路跟妹子约会,跟加班关系不大。可郁宁宁这么一问,盛仕目光微转,赶紧说:“嗨呀,哪有什么异性,我们这行可都是母胎solo,离他最近的异性可就是你了。” 郁宁宁:“?” 盛仕神情严肃地说:“真的,我们公司连母蚊子都莫得,你看看这环境多么干净纯良。这一行可都是优质男我跟你说,所有时间都扑在工作上,保证没有歪心眼。经济条件就更别提了,有命挣钱分分钟没命花,就缺一个帮忙花钱的主儿……” 这人天生话唠,此刻又是故意,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 郁宁宁起初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话题,越往后听,表情便愈发深沉起来。 “所以你看啊……” 盛仕还要啰嗦,突然听见白缙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只好收声,低头喝咖啡。 郁宁宁还煞有介事地应,“嗯,盛经理你说得对。” “是吧,哎,你明白我要说什么?” 郁宁宁点头,“明白,你放心吧。” 盛仕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当真?” “是啊。”郁宁宁理所当然道:“你是想我帮忙做一次联谊,没问题。” 盛仕:“……” 说好的很聪明? 郁宁宁当然不傻,盛仕那种带着疯狂暗示的揶揄眼神她见多了。 可问题是,男主角深觉尴尬,闷咳制止,连她送的领带也弃之不用。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用广告公关常做的联谊活动搪塞。 这番对话过后,办公室里的氛围逐渐令人窒息。 郁宁宁默默地掏出手机刷了一会儿,安宁的环境让她神思混沌起来,连同机械键盘响动的声音也成为催眠的音符,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渐渐犯花,脑袋缓缓低垂下去。 毫无知觉的盛仕正在查数据库,扬声说:“阿缙,你看——” “师兄,收声。”白缙抬了抬眼皮,轻声道。 他看向郁宁宁的方向,眼神温润柔和,敲击键盘的手也放轻了些。 盛仕嘴半张着,耸了耸肩,把信息截下来发给他。 两人又加了一小时班,盛仕先一步撤了。白缙将工作收尾,疲惫地揉揉眉心,悄悄起身走近沙发。 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掉在地毯上,一截皙白的手臂横在上方。 郁宁宁歪靠在方正的扶手上,纤细的脖颈扭成一个极限的角度,小脸泛白,眼角带着乌青,长而蜷曲的睫毛微微发颤,看起来很不舒服。 白缙在她身前蹲下,一手伸出去,堪堪在那张柔嫩的秀面旁停住。 她闭目时,便成柔软纯净的一张娇面。很难想像这般容颜下是一颗独立而近乎冷硬的心。 连常挂在嘴边的都是“没事”、“不用”这样拒人千里的话。 她时时怯懦,却只能摆出坚忍姿态,无所适从,便只能从根源隔绝。 这样的她,越是了解,越是疼惜。 白缙手掌虚晃,终于扶住她的左颊,将她脑袋顺正,柔声地唤,“宁宁,醒一醒。” 郁宁宁睡得并不踏实,很快就醒过来,揉着眼睛小声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几点了呀?” 困倦的声音微哑,又在其主人的毫无防备之下显出几分娇憨。 “快九点了。”白缙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先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去休息。” “唔,没关系。”郁宁宁扶着脑袋眨了眨眼,借地方洗了把脸。 早餐时就显得过于沉默了,这是两人熟悉起来后就不曾有过的事。 郁宁宁被无意中的一睡唤醒倦虫,头脑发昏,困顿却更纠结。而白缙兴许是有事忙,不时分心去点点手机。她看在眼中,更不想打扰。 礼物只能代表自己的一份心意,无从衡量接收人的喜好。何况人家是比划了一下才放下的。 第75页 但郁宁宁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有时,赠礼人远比礼物本身意义深远。也许他只是……没有抱着和她对等的那般心思。 熬制成软沙的红豆粥口感极佳,她垂着脸,一口又一口,头也不抬。 白缙从诸多冗杂思绪里回神,看见的就是她只顾着喝粥,脑袋低低垂着,露出发顶浅淡的旋,如墨的柔顺发丝贴紧肩颈,无端端透出失意。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是盛仕大段大段的鄙视加指导,一定让他弥补曾经拒绝郁宁宁接机的“过错”。他犹疑着,温声唤:“宁宁。” “嗯。”郁宁宁闷着头应。 白缙说:“有机会,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 郁宁宁把最后一口粥咽下,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慢吞吞地说:“没机会吧,最近挺忙的。” — 这话,一说是为拒绝,另一说,郁宁宁也是真的忙。 玉氏的宣传册样本已经下厂印刷,她一有空就跑印厂,顾不上其他。 一周后,宣传册正式发行,郁宁宁带人与玉氏交接,当晚,双方人员同去餐厅。她升任组长近半年,已经适应这样的场合,也能说些场面话。 玉氏的陈总是一位精明强干的女士,为人虽有些傲慢,可陪同应酬并没有多余的压力,总体还是好应对的。 桌上摆的是红酒,郁宁宁喝起来并无负担,她朝陈总举一举杯,微笑说:“这些天多谢陈总的教导,敬您。” 陈总曼声道:“难得遇上个踏实的年轻人,小郁很好,回头啊我可要好好和你们庄总说说。” 郁宁宁将酒饮尽,谦逊道:“还是仰仗您的关照,册子才能顺利出厂。” 陈总扬一扬唇,露出一个略显倨傲的笑意来,正要说话,桌前的手机突然一阵响动。接起一听,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向郁宁宁。 郁宁宁被她看得一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四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助理小林打的。 陈总沉声道:“先把所有册子召回,让公关部发声明道歉。” 包厢内的氛围陡然紧张起来,而郁宁宁呆愣地看着手机,脊背生寒,简直不敢抬头看她。 小林给她的留言说,玉氏被竞争对手揭露出新宣传册第四页的用图未经授权,而被侵权的工作室已经出了律师函。 近些年民众的版权意识逐渐增强,在事态繁杂的设计行业更是敏感话题,眼下舆论形势对玉氏很不利。 郁宁宁的心一沉再沉。 万般小心之下依然出了这样的纰漏,且恶劣影响伴着事端反应迅猛,事态已经十分严重。 她指尖微微发颤,硬着头皮等陈总讲完了电话。 “对方要打官司。”陈总“啪”地将手机扣在桌上,直视着郁宁宁,表情沉冷。 满桌的人都放下了酒杯筷子,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郁宁宁顿了顿,说:“我道一声歉没有意义,但陈总,我会负责到底。” “我真无法想像,跃信这样一个老牌企业居然会犯这种错误。”陈总的声音冷锐,气势逼人,“那工作室反应也够快,简直像是有备而来,郁小姐你说呢?” 郁宁宁摇头说:“我们不会这么做!陈总,无论什么时候,跃信都是真心实意与您合作的。” “是吗。”陈总神情冷傲,说:“玉氏的名誉损失不可估量,我等着跃信给我个说法!” “……一定。”郁宁宁咬牙应了。 这一餐落得惨不忍睹的散场。郁宁宁回公司的路上临时联系了公关部门,事发突然,公关部毫无准备,言语间便夹杂了不少抱怨之词。 郁宁宁全部咽下,极力安抚。赶到公司后,她匆忙交待了几句公关事宜,余下的便是关起门来,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跃信跟玉氏的合作不可说是稳固,尽管陈总与庄总两位女强人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但在利益面前,那点子情分微不足道。眼下出了侵权的丑闻,除了摆平官司之外,必须想办法让陈总满意,否则合作必定告吹。 郁宁宁眼神放空,正对电脑屏幕的方向,内心是一片焦灼与无措。 深沉的暗夜熏染着皎洁的月色,显得黯然又孤寂。她无法衡量,眼下内忧与外患哪个更加棘手。 沉静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小林是从印厂赶回来的,她脸颊通红,额角挂着薄汗,眼中满是焦炙与迫切。 郁宁宁先前派她去查出错的根源,此刻问道:“怎么样?” 小林呼吸尚未平复,轻喘着说:“那幅图是最后一次修稿的时候替换上去的,与原先的图样构图和色彩都相近,可原先那副版权是没有问题的。” 第76页 “这么说,还真是有备而来。”郁宁宁讥诮一笑,却有些悲怆,“你说吧,是谁?” 小林咽了咽唾液,声音有些发颤,“是邓莹。” 第37章 不知该是意料之中的悲凉,还是烟尘尽散的释然。 郁宁宁久坐窗沿,做不出任何理性的、魄力的决定,更多的是在回忆过往。 回想初入公司时邓莹明快的笑颜,工作渐入佳境时真诚的欢欣,利益纠葛中隐约的龃龉。 算背叛吗?不会。郁宁宁想,她早该有所准备。 明面上,玉氏承担了诸多压力,被侵权的觉美工作室接连发文斥责,拒不接受道歉,坚持起诉,舆论形势一边倒地谴责侵权行为。 可业内尽知真正的责任方是跃信,加上余波未平的丰辉餐饮事件,企业形象立时受到打击,跃信的公关收效甚微。 郁宁宁在内部会议上当众检讨,对秦副总提出的扣除季度奖金全无异议,端正姿态任由教训。当中小林几次想说话,都被她以眼神制止了。 玉氏的项目由她负责,蓄意陷害也好,无心之失也罢,事发之后一切说法都会成为托辞,没有必要说出口。 秦副总端坐主位,神情平静。他在运营创意的对峙中稳坐高台,轻易不会申明立场,眼下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了郁宁宁几句。 庄茹说:“身为创意总监,这件事我责无旁贷,所以除了同样扣除季度奖金之外,我会极力为公司挽回损失。” 谭东干笑一声,微染褶皱的脸上带着深意,语气平和地说:“庄总这话说得重了,要追责当然是找项目的直接负责人。跃信的品牌树立数十年,才有今日的声誉和名望,仅仅是扣奖金,怎么抵得这些损失?” 郁宁宁神情谦卑沉着,容色沉静,半垂的眼中却透着繁杂思绪,搁在桌案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这才是谭东真正的目的吧。让她被撤职,甚至开除,明面上,庄茹便少了一份助益,创意部动荡的形势也会更加混乱,最是方便有心人浑水摸鱼。 庄茹冷冷地看了谭东一眼,说:“区区策划组长,也配承担这份责任?我才是总监。” 谭东道:“庄总多心了,没有人质疑你,现在不是在讨论处罚吗?” “我看处罚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秦副总似乎没有意见。”庄茹看了秦副总一眼,见他没有发言的意思,继续道:“所以继续讨论如何挽回损失,这件事郁宁宁理应给大家一个交待。” 郁宁宁抬了抬眼,郑重地点头——不管庄茹要说什么。 谭东微微皱眉,说:“庄总的意思,该不是让郁宁宁继续做中层管理来将功补过吧?这和不处罚有什么区别?” “我说了,重点在于挽回损失。”庄茹骄矜地抬起下颚,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请求玉氏的谅解,只要我们跟玉氏的合作进行下去,宣传册带来的负面影响就会消除大半。” 谭东这才明白过来,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面上显露几分讥诮,“庄总设想得不错,但只怕现实不会这么如意。” “这就是项目负责人要承担的了,相信谭总不会再有异议。”庄茹沉声道。 庄茹和谭东难得带了几分火。药味的争执,使会议室里的氛围更加凝滞。 近半年来创意部人员调动频繁,人心浮动,多少人都等着看新组长六神无主、首尾难顾的笑话,先前是沈艺卿,如今是她。可平素严厉冰冷的庄茹却出言回护,这让众人看向郁宁宁的眼神益发怪异起来。 可转念一想,深受其害的玉氏怎么可能再答应合作呢? 也许庄总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 郁宁宁也做此想。 她回到家里,惯性地从茶几下拿出祛疤膏,勾出一小块,在左臂上揉擦。 药膏伴着清凉的香气,郁宁宁不经意嗅着,无从抗拒地想起那个人。 这些天,除了必要的工作联系,她和白缙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郁宁宁在忙乱之中难得抽出空来琢磨这段关系的可能,得出的也只是悲观失落的答案。 不喜欢她送的领带,不满意她的拒绝,索性半句闲话也没了。原本,他是那么细致体贴的一个人。 擦过药膏,郁宁宁把药瓶收好,往沙发上一摊,盯着洁净的天花板出神。客厅的另一头是七宝“啾啾”的叫声,她一动不动,全然无视。 出了这种事情,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加班,而是避风头。眼下在公司留守非但于事无补,还会引人发笑。 加班已经没有意义,庄茹明令要她争取跟玉氏的长期合作,这不是做设计做提案就能达成的,比起人心繁复,那些被倾注了无数心血、以肝以发际线熬出的策划也太过轻巧。 第77页 她满心疲累。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门铃声惊扰了她。郁宁宁一个激灵坐起来,猝不及防之下心跳疾速。无趣多时的七宝也跟着欢叫起来,满室凝重沉闷的气息霎时消失殆尽。 郁宁宁捋了一把垂落面前的长发,轻叹一声,起身开门。 她忽视了玄关处的显示器,结果拉开防盗门就收获了“惊喜”——一枝明艳鲜活的康乃馨被高举着,几乎戳到她鼻尖。 “姐!送给你!”花束上方冒出一个头来,郁宝岩站直了脚,注意到郁宁宁的脸色,语调顿时低了几分,“呃……这花不好看吗?” 郁宁宁:“……” 她看着那枝鲜红欲滴的花,突然想起中学时代班主任严肃的脸,仔细想想,还跟庄茹那副冷淡的表情有些神似。 所以为什么她会收到康乃馨。 郁宁宁觉得脸颊肩背一阵发麻,迅速回温似的,方才的惆怅与无望被冲抵得干干净净。她伸手揉一揉面颊,无力道:“先进来吧。” 说完,她自顾自往回走,在七宝的小碗里添了些谷粒,又伸手把它抱起来。 “哦,是那只鸟!”郁宝岩关上门,站在玄关处,一手转着那枝花,一手指着她,“我听白哥说过,他送你的对吧。” “……你还站在那边干什么。”郁宁宁只要看着他就一阵无语,索性转开视线,坐回沙发上。 “因为不知道用不用换鞋。”但他姐这样说了,就是不用了。 郁宝岩把他姐不接的花放到一旁,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说:“姐你这里不错啊,小区环境也好。” “租金也很不错。”郁宁宁情绪仍有些低落,声调平平地应。 “呵,呵呵。”郁宝岩干笑几声,又走到阳台看了看。 “你到底来干嘛的。”郁宁宁眼睛看着七宝,食指一挑一挑地逗弄着它,“白缙告诉你地址的吗。” 她跟郁宝岩的关系算不上亲厚,最近半年却见面频繁,到现在,郁宝岩都能上她的门了,关键在谁根本不需细想。 “嗯,白哥他……”郁宝岩顿了顿,说:“我听说你手中的项目出事了,就想来看看你,你们公司怎么说?” “你问我?”郁宁宁低哼一声,莫名带了几分火气,声音微沉,“自己打听去吧。随便从哪个方面入手,只要是背着我的,都行。” 郁宝岩对她敏感的性子有几分了解,也知道自己偶尔向叶子姐打听她的事情让她十分不满,当即说:“姐,我这次真没有背地打听。只是盛哥跟玉氏的人谈着事,随口一提就知道了……” 郁宁宁抬眸看了他一眼,自嘲地笑笑,“行吧,你是清白的,只不过全世界都知道了。” “也没那么夸张。”郁宝岩挠了挠头,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语气带了几分小心,说:“姐,你还好吗?” 郁宁宁随口说:“我没事。” 是信号!郁宝岩目光一亮,拿出手机偷偷摸摸地打字。 郁宁宁完全没有注意郁宝岩,他不出声更好。她看似专注地逗着鸟,手心抚在七宝的脊背上,被蹭得手掌心尖皆是一阵软,内心则忍不住在想方才提到的名字。 白缙。 明明知晓了她的失败,连郁宝岩都打听了她的住址找上门来,那个从前无孔不入、柔和周到的人呢,他为什么不来? 只因为她一次拒绝吗。 七宝“啾啾”地轻叫着,在她掌心踩了踩,黑亮的眼睛湿漉漉地看她。 郁宁宁露出一抹松快的浅笑,揉了揉它面上的腮红,心中却仍存续着难以排遣的失落。 可挂牵着一个人,就是会为一句随口之言,一个无心之举,一点合乎常理的慢待而黯然神伤啊。 “姐,有人敲门。” 郁宝岩的声音打断了郁宁宁的思绪,她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问:“有吗?” “有啊。”郁宝岩笃定地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门外响起“咚咚”的声音。 郁宁宁狐疑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她虽然在神游,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啊,难道…… 明知极有可能是自作多情,郁宁宁的心还是狂跳起来。她两手握住七宝温软的身子,求取力量似的握紧了些,走过去开门。 沉重的大门开启,映入眼帘的是一束娇美殷红的花,在灰白的走道上自成一抹明艳亮色。举着它的男人丰神俊朗,面带微笑,目光温柔又真挚。 “可以进去吗?”他温声说。 郁宁宁:“……” 到底,是谁,一定要送她康乃馨? 第38章 走廊上光线黯淡,映得那张五官端正的俊颜带了几分晦暗,男人的唇角浅浅勾着,眼神润澈恳切,更含了几分无辜。 郁宁宁无话可说,木着脸让开路。 第78页 一切绮思郁结、惦念挂怀,都被这束花打散揉碎,她觉得自己塞满设计和印纸的大脑许久没有这么灵光过了。 也许郁宝岩就是个阵前卒,主力一直带着整捧发散着德智体美气息的康乃馨在后方观望呢。 白缙轻笑了声,长腿一跨,进门就将那束康乃馨和先前孤零零的一枝放在一起。 郁宁宁眼神更加不满,这两个男人都直接放下了花,碰都没让她碰,看样子挺有自知之明。所以到底是谁的主意?一定要送,还拆出一枝来送两次。 里面的郁宝岩任务完成,站起来朝白缙挥了挥手,说:“我公司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啊。” 郁宁宁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敏捷地躲开了白缙伸向七宝的手。她看也不看白缙,搂着七宝就往里面走。 “欸,宁宁啊。”男人的轻语里隐含笑音,指了指七宝。 “嗯。”郁宁宁意味难明地应了声,叫住急于奔命的郁宝岩,“站住,先说说这花是谁买的?” 男孩的手正搭在门把手上,他动作没有半分停顿,没听见似的,开门、蹦出去、甩上门,一气呵成。 随着沉重的闷响而来的是室内寂静的一瞬,郁宁宁与白缙大眼瞪小眼,氛围说不出的诡异。 “这花……”白缙顿了下,素来温雅的语调倏地低弱了几分,更显柔和,“是小岩买的。” “……”郁宁宁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不顾七宝躁动地扑腾着短翅,欲言又止,神情似有几分憋闷,可半晌未出言。 “送花是,我的主意。”白缙更小声了点,生怕旁人看不出心虚似的,深窈的眸子似带着光,直直地看她,“你喜欢吗?” 郁宁宁轻轻启唇,一句“你觉得呢”滑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她躲避般地偏头,不再与他对视,气势莫名弱了几分,“还,还行吧。” 白缙轻轻一笑,松了口气似的,迈进一步想要抱七宝,又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咦。”白缙下颚微抬,仔细看一看郁宁宁的神情,确定她没有不快,便悠然唤了声,“七宝?” 郁宁宁手中的玄凤应声扑腾起来,“啾啾”地轻叫,一颗小脑袋不安分地探动着。 “你看,七宝是认我的啊。”白缙满意地颔首,邀宠般地看着郁宁宁。 “是吗。”郁宁宁扬了扬眉,把七宝丢到茶几上,挺直腰背坐到一边去。 白缙躬下腰将七宝抱起来,骨节分明的手包裹住黄灿灿的毛色,被衬得更加修长白净。他中指上挑,揉一揉七宝的腮红,声音轻柔,“来吧,我来哄宝宝,让妈妈好好休息。” 玄凤脑袋向他手心拱了拱,喉间发出“咕咕”的蠕动般的声音。男人含笑看着它,眼神温柔,更有几分宠溺,“妈妈心情不好,你更要乖,不要吵,知道吗?” 郁宁宁听得耳根一热,做贼般地低头,佯装看手机。她脑中迸发出一阵尖细的锐叫,内心如小鹿在横冲直撞,浮在屏幕上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明知道他说的是字面意思,可、可听起来也太撩了…… 白缙那边逗着七宝玩,不时偏头注意着郁宁宁的情绪,踌躇片刻,才问:“玉氏的事,你们公司怎么说?” “啊。”郁宁宁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盯着手机桌面那张柔色的风景图发怔,好一会儿,大脑才处理得动接收到的信息,“唔,让找玉氏道歉,然后继续谈合作。” 白缙点点头,一手按着七宝的脑袋,又问:“那你呢,跃信怎么说?很麻烦吗?” “不会。”郁宁宁习惯性地回答。她抬了抬眼,意外看到白缙微皱着眉,似乎有所不满。 “到底什么情况,告诉我好吗?” “就扣了点钱,怎么?” 白缙呼出一口气,又问:“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郁宁宁直觉他的情绪不对劲,试探着说:“我如果说没有,你会不会很失望?” “会。”白缙直截了当道。 “但,真的没什么啊。”郁宁宁摊了摊手,轻描淡写道:“工作上的事情罢了。” 她两片薄而红润的唇瓣微微向前鼓,眸子澄莹而明澈,眼底微含涩意,神情却是淡静,恍如无事发生。 看不出颓丧。 白缙听着她一如往常的“没事”,顿了顿,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好吧,算了。” 也许她独立惯了,早已经不会依靠他人,甚至不会向外倾诉。 他只能徒劳地忧虑着。 客厅里静默下来,只有七宝玩闹时发出的细微响动声。郁宁宁莫名有些不安,她直觉白缙不高兴了,可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手机不时发出“咚咚”的响声,工作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来,她无心去看,小心翼翼地觑着白缙。 第79页 与看似漫不经心的在逗七宝的他视线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无甚情绪似的,转开。 郁宁宁顺手捏了捏小指,有些无措地起身转半圈,跑到厨房去煮了两杯咖啡。冒着热气的杯子落在沙发转角的圆桌上,白缙轻轻道了声谢,动也未动,一下下抚摸着七宝的背脊。 一颗心里,焦灼更甚。郁宁宁蹭到厨房门口又回转过来,小巧白皙的手犹疑地伸向放着康乃馨的柜架。 她咬咬牙,捞起花枝往白缙的方向一杵,“要不,我也送你花?” 白缙:“……” 他抬眸看她,目带讶异,只一瞬,又被恃喙行凶的七宝阻扰,无意识地垂头抽手。 而后白缙站起身来,拇指与食指成弧,精准地按上她两靥,还逆向揉了下。 郁宁宁:“!?” 她整个人往后一弹,脸色绯红,慌乱地把花拍到柜架上,惊异道:“你、你……你把我当七宝揉呢?” 白缙眼中带着促狭,自喉间溢出几分笑来,语气闲适,“是吧。” 他展了展肩,身材高大而挺拔,面上带着愉悦的笑,温声又似轻语,说:“好吧,反正你就是这样了。” “什么?”郁宁宁下意识问。她一手还求救般地握着花枝,两眼乱瞟,不敢正视他,面上发烫。 两靥仿佛还留滞着来自他指尖的触感,温温热热,又恍如带电,泛着些微的酥麻。 “没事了。”白缙心情仿佛好了起来,不作解释,无意中瞥见玻璃案下的小药瓶,说:“欸,你有按时涂药吗?” “啊。”又是一声茫然的应。 白缙有所预料似的摇摇头,无奈道:“那我帮你涂一次,总可以吧?” “啊。”郁宁宁动了动唇,乌亮的眼睛睁得更大,眼看他弯腰拿起药瓶,又倏地闭起嘴,默默坐下来。 白缙也在旁坐下,勾起一股药膏,另一只手自然地圈住她的细腕,微转着涂在大臂上,神情温和而认真。 伤处约有一寸半,印痕细长发暗,陈在白皙柔嫩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扎眼。白缙专注地揉着,不自觉回想起亲眼见她受伤的心境。 那份……让他不忍回顾的心痛难安。 药膏滋入皮肤渗着微微的痒意,郁宁宁不自觉动了动,觉得整条胳膊都在发麻,触感觉醒便是一阵难忍的酥软。 腕处的力度立时紧了些,他低声道:“别动。” “唔。” 郁宁宁不受束缚的右手无意识地戳了戳脸,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连说了三个语气词,慌张到失声似的。可这情境氛围,温存缱绻,直使人心猿意马。她耳根至面颊微微发烫,心绪始终无法平复。 怔神片刻,沉而有力的惶惶后味涌来,她心间微微颓然。 “其实,公司的要求,我想我是办不到的。”那股沉闷又慌乱的感觉令她心口发堵,喃声道:“取得谅解已经很难了,该怎么说服陈总继续合作啊。” 她知道白缙是好意,感受到他温柔的关切,可这份彷徨与无助,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她许久没有尝过这样的挫败了,可又似乎是意料之中。她从前畏首畏尾,只想守着基层岗位顾及温饱,就是惧怕这些风浪。名利场中,她身如蝉翼,纤薄脆弱,她想,自己是经不起的。 她会怕,赢了招人嫉妒怎么办,输了地位不保怎么办,就像她如今的处境,分明进退两难。 “好在,庄总还没有视我为弃子。” 如果没有庄茹出头维护,只怕等着她的是更加深重的责难,降职调岗也说不准。所以,即使是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也好过任由谭东欺侮。 腕间的手指带着些微暖意,臂上那手动作更是轻柔。渐渐地药膏揉散,白缙收好药瓶,左手缓缓挪动,自凝脂般的腕游移至掌中,有力地扣住。 白缙微叹一声,道:“这样看着你,真的会觉得自己很失败啊。” 郁宁宁一怔,疑惑地看过来。 白缙却不解释,握了握她温软的手,稳声道:“低谷只是暂时的。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或者继续后延,你总会有办法。” “不要怀疑,因为你,一个人就能扛过去。” 看着明明失落茫然,却倔强不肯求助的她,真的会有种无力感。 疼惜她的逞强,无奈她的固执。 总以为已经深得她信任,现实却持冷漠高傲的姿态,予他沉痛一击,告知他真正脆弱伤怀的她,依然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究竟何时,他才能走进那颗心呢。 第39章 觉美工作室摆出坚决强硬的姿态,誓要维权到底,并且趁此机会接连推出两套作品,还时不时发文内涵被侵权行为,话题不断,看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第80页 而玉氏经营多年,正值转型开拓市场阶段,新媒体形象深受折损,在多处网络平台受尽谴责,及时而有力的抨击精准到令人生疑。 外界如此,业内更多的是看跃信的笑话。先前放出的受袭事件被指为刻意炒作,丰辉餐饮借机反咬,大放厥词,将品牌形象受损的原因归结于跃信。 玉氏只发了一则致歉声明,此外再无动静。郁宁宁联系陈总,连道歉的话只说到一半,便得到冷冰冰的一句“找我没用”。 郁宁宁忧心如焚,奔忙于创意部和公关部之间。因运营和公关工作性质时有相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公关部也算归属运营部掌管,更不用说公关部同事本身对她就有些情绪,郁宁宁在跟公关部沟通时难度翻倍。 好在庄茹没有袖手旁观,她几次现身公关部,将大小相关事过问了个遍,又找借口寻了几次麻烦,摆足了架子,强势的气场让对方不敢懈怠。 相比于郁宁宁的焦头烂额,d组可以说是风生水起。接连两个项目都反响热烈,让高层在创意公关的一派水深火热中更为重视,给d组全员多发10%的季度奖金,还口头承诺了年度先进团队。 更加衬得a组和c组灰头土脸。 当然,沈艺卿要比郁宁宁光彩那么一点点。 一日两个女人顺路,一起在大厦里上上下下地办事,期间不可避免地说起创意部的情况。 沈艺卿调侃道:“真没想到呢,丰辉那事最有效的解决方式是找人垫背顶包,所以我之前忙成狗是为了什么呀。” 郁宁宁苦笑了下,自嘲说:“还真是,好一个舍己为人的我啊。” 在间错响动的高跟鞋声中,沈艺卿轻叹一声,又道:“说起来,那个觉美反应也太快了吧,发函、卖惨还有趁热度上新,这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比广告公司还会公关,你就没怀疑什么?” “怀疑有什么用。”郁宁宁语气淡了些,唇角也恢复平直,“那边是受害者,本来就占据制高点,怎么做都不过分,现在追查出来幕后推手也只能当个求饶对象了。” 不仅她怀疑,事发的第一时间,陈总便说出了“有备而来”四字。那时正心乱如麻的郁宁宁还以为是指跃信,可现在想想,陈总一早就想到了觉美工作室不简单。 可那又如何?真正的责任在于她,是寻常失误亦或是蓄意陷害重要吗? 这番说辞,连在跃信内部都不是开脱之法。所以一周过去了,创意部除了亲自调查的小林外,只有郁宁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还是这么冷静明智,不愧是宁宁啊。” 突然传来的女声让两个女人同时顿住脚,目光不善地看向前方的电梯间。 邓莹从转角处走出,穿着鲜活亮眼的雪纺衫配热裤,精心打理的发型惹眼而有型,妆容精致,面上扬着志得意满的笑。 “之前,我还担心被揭发的话会很难应付呢。可后来想想,就算发现了真相,你也只会一声不吭地忍下来,我果然没看错。” 郁宁宁眉心微皱,声音却平静,“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考虑得很周全。那如今的局面,你应该很满意吧。” 沈艺卿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原来是你做的,那倒不奇怪了,下作!” 邓莹面对郁宁宁尚且带笑,听见她的话当即剜了一眼,语气尖锐起来,“不奇怪?宁宁居然会跟你走到一起,这我才觉得奇怪呢!要不是你,我也下不了决心,真要算起来,你又有多光明磊落?” “也就比你强百八十倍吧,鄙视你还是够用的!”沈艺卿冷笑一声。 两个女人就这么吵了起来。她们一向针锋相对,现在各自处在风口浪尖,恨不得让毕生所知的恶毒词汇及鄙夷语气都倾泻出来。幸而还受到良好教养的限制,没有让场面太难看。 唇枪舌剑之中,沉默许久的郁宁宁终于开口,“莹莹。” 只是轻飘飘的一声,让两位大小姐霎时安静下来,同时转向她。 “我不想浪费时间,就有话直说了。”郁宁宁的声音有些发涩,语速平缓,说:“我不知道谭总应承了你什么,不知道你为他办事有多久了,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楚——我和艺卿交好,是谭总安排、乐见的。” 在跟c组合作之初,她心中就有疑虑。现在看来,谭东此举一方面是为了打致飞的主意,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扰乱她们三人。 沈艺卿直率又身负傲骨,会光明正大的竞争;相比较而言,邓莹聪慧,也更擅筹谋牵制;至于她,最是畏畏缩缩,不堪重用,更别说还早早选择了庄茹那边站。 从小的方面说,邓莹视沈艺卿为眼中钉,完全无法忍受自己的好朋友与沈艺卿亲近。也就是说,连小女生之间略显幼稚的斗气,谭东都能把握得精准。 第81页 “你追随谭总,我之前就猜到了一部分。但我以为我们的情谊够深,不会让你逼我二选一。” 郁宁宁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邓莹。 “既然到了这一步,以后就各走一边吧,莹莹,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向前走了几步,绕开邓莹过去。 “宁宁!”邓莹倏地抬高了声音,转身向她,语气竟带了几分慌乱,“我只是不能忍受你选她,我现在……觉美那边,我还能帮你!” 郁宁宁脚步顿住,半晌,摇了摇头,“不用了。” 一开始就被牵扯进沈艺卿和邓莹的对立间,这大概是一种奇妙的缘分。按郁宁宁原本的想法,是与两人分别相处,因为每一个真诚待她的朋友她都珍惜。 可当对方视旁物重于友谊,她就不再强求。 — 跃信一再致歉,承诺对玉氏及其客户进行补偿,又声明丰辉餐饮事件是因其自身原因被查处,与营销推广无关。 声明之下仅寥寥几语,尽是嘲讽。有说跃信受丰辉影响而遇袭明显是扯谎卖惨,有说丰辉摊上这样的合作公司倒了大霉。玉氏本身形象端正,又有觉美和丰辉持受害者姿态大泼脏水,跃信在这方面公关效果甚微。 郁宁宁将补偿方案做好,经庄茹过目后发给玉氏,两天过去仍没有回音。 她动用自己不算广泛的人脉资源四处打听,只知道玉氏高层正因这件事向陈总问责,依那人的口风,只怕陈总也是被竞争对手抓住了把柄,正借机生事。 职场斗争存在于各个企业的大小角落。 这就是说,让陈总消气会更加困难。 郁宁宁听着手机,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坏消息,单手抱着两份文件夹,步履匆匆从走廊上经过,高跟鞋在瓷砖上踏出尖锐而躁动的响声。 “我知道了。那几篇软文照常发,不是聊胜于无,是提早埋线,给他们铺路,对于客户来说……” 她清甜的嗓音中微透沉着,此时并非刻意,而是连日的焦灼导致上火,鼻息微重,声线甚至透着淡淡的哑意。 “对,不做辩解,买水军纯属浪费,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听我的,就这样。” 郁宁宁说话间,步速分毫未减,转过弯看见大会议室门时倏地站住,人还稍稍向前倾了下才稳住。 暗黄色的两开门前,白缙穿着整肃的正装,身形清隽修长,面上带着寒暄的淡笑,正向她的方向走,听见声响,抬眸看了过来。 那双眸澄幽而深邃,霎时摄住了她,郁宁宁心尖一颤,手不自觉紧了紧。 似是惯于独立坚强,自认昂首阔步,姿态从容,偏偏存在这么一个人,让她强行遮掩的狼狈无所遁形。 他几乎看透了她。 “宁宁。”白缙温雅一笑,柔声唤。 郁宁宁点点头,尽量稳住惶然的心神,走近几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除却见到这个人的讶异与心悸,郁宁宁很快意识到一个更为惊心的问题——为什么致飞科技的人来了跃信,作为负责人的她会不知情。 “我陪师兄来的,他在里面。”白缙指了指身后的门,佯作不经意地挪动几步,郁宁宁顺势随他走开。 “谁陪着?谈什么?” 白缙说:“你们谭总,还有秦副总的特助。” 郁宁宁脸色愈发沉了些。谭东有意抢夺致飞的项目,其野心昭然若揭,可从前尚且暗中斡旋,现在已经请动秦副总的人,堂而皇之地启用大会议室了。 她轻轻咬唇,不安地垂下眼,犹豫再三,也没有开口。 白缙温声问:“想说什么?” 当然是想问一问情由。 但,现在问白缙一声算什么呢,以私人立场吗,那更不该。即使她很担心,是致飞方面松了口,才有这么一场光明正大的商谈。 言语中,两人顺势转弯,在楼梯间里站定。郁宁宁轻轻抬了下鞋跟,目光微垂,欲言又止。 良久的沉默后,白缙终于率先开口。语气柔和,更有几分怅然。 “我还是,搞不懂你呀。明明很担心项目的情况,怎么问一声就这么难?” 郁宁宁低声道:“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凭什么立场,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即是甲方、又是喜欢的人的他。 “你真的,顾虑多过了头啊。” 白缙轻叹一声,语带无奈,“我们致飞的态度是,一切项目都与郁宁宁女士率领的策划组合作,不接受无故变动。” “这是原话。” 第40章 双方的合约,对于郁宁宁自身而言实在不保险,毕竟没有哪份有效协议上带了她的大名。负责策划组由高层指派,临时变动也算不上稀奇。 郁宁宁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便白缙决定以利益为先,答应更换策划组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企业声誉重于天。 第82页 因此白缙的话让她着实怔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她讷讷想要道谢,可脑筋不知怎么一抽,脱口道:“我……住院时就准备了几篇软文,现在根据跃信的情况稍微修改一下,还可以用。能潜移默化地推一下致飞的品牌。” “嗯?”白缙一时不解,鼻息间发出惑音。 郁宁宁内心生出几分不必要的局促,她无法控制,“文章已经发出去了。我……我能做好致飞的推广,不会让品牌声誉受损。” 白缙这才明白过来,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嗯,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好。” 郁宁宁稍稍松了口气。 里里外外的重压,她已经扛了近两周,固然焦虑不安,可程度都不及在白缙面前这样惶恐。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致飞的项目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一个商业合作对于新任中层管理的意义,更是她为之心动的人,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走出楼梯间时,两人间的氛围变得轻松了不少。郁宁宁还在上班时间,跟白缙打过招呼就分开了,她去行政办找人盖过章,再出来时,便有些意外。 灰白调为主的走廊上亮着自然及led灯辉映衬起的光,灿白通亮,皆映照在白缙挺拔而极具美感的身形上。 他还在原地,神情带了几分踌躇,眼部被额前的碎发遮挡,正朝向她,可以想象那双眸中的柔和与专注。 “在等我吗?”郁宁宁有些意外。 白缙确认过左右无人,用平板电脑调出一份资料给她看,“这个,应该能帮到你。” 那份文字资料的底部带着加密水印,排版细密而无序,挤得紧凑,乍一看有些累眼。 然而郁宁宁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她条件反射地按下锁屏键,惊讶道:“你弄来的?” 在这种节骨眼上,觉美工作室的内部资料总不会轻轻巧巧就到了她眼前。 白缙摸了摸鼻子,没有看她的眼睛,轻声说:“我……朋友说,这样能帮到你。” 虽然违背了他的行事准则。 可她的辛苦,他看在眼里,更何况是对方先使诈,这应该算……“非常时期的特殊手段”。 “什么朋友,能劝得动你这样做?” 郁宁宁眉心微蹙,乌亮的眼眸里带着讶异与无措。这份资料能解她燃眉之急,可依白缙的性子,只怕会良心不安。 白缙动了动唇,说:“这个,不重要。只要能帮到你。” “……” 郁宁宁犹豫片刻,把平板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轻轻摇头。发丝扫过额前,细碎垂落,掩住她眸中的情绪。 她的声音轻软,却带着坚决。 “这东西我没有看过,你还是收起来吧。” 他的挣扎与局促体现得清清楚楚,她怎么能安心享用这份资料呢。 尽管那般违拗自身来成全她、保护她的姿态,着实令人心醉神迷。 — 白缙的举动让郁宁宁心烦意乱,惊惶忧虑并丝丝酸甜交织,一直到下班时间,她都没能安定下来。 来电铃声响起来,郁宁宁接起电话,“你好,哪位?” “宁宁,我在你公司楼下。” 沉着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有些久违的陌生。郁宁宁怔了下,试探地说:“绍舟?” “嗯。”杜绍舟声音很低,仿佛没什么精神,“我车停得很显眼,你……可以放心过来。” 郁宁宁与他说了几句后挂断,仍有些诧异。杜绍舟那句“放心”指的大概是他曾经在地下车库的粗鲁行径,可他已经复职这么久了,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消沉? 大厦位于繁盛商务区,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街道上人流密集,摩肩接踵,带着初秋令人难以释怀的酷热。 郁宁宁一眼就看到了杜绍舟的车。 “有事吗?”她走过去,说话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杜绍舟瘦了些,颧骨下方微凹,虽是惯常的西装革履扮相,细微处却疏于打理,目光也带着些黯然。 他眼神闪了闪,将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郁宁宁没接,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周遭来来往往地全是在商务区工作的白领,范围之广,几十人里也找不出一个相熟面孔。可她还是无法放心。 更何况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她都拒绝了白缙的资料,更不会轻易接他的。 “……宁宁,这个你应该看一下。”杜绍舟语气涩然,索性自己将文件袋打开,说:“我早该给你的,只是走流程花了些时间。” 郁宁宁看清了封面,整个人都怔住了。 不远处,从大厦偏门出来的白缙倏地站住,挡住了盛仕的去路。 “愣什么,快走啊星奕还等着呢。”盛仕轻推他一下。 第83页 白缙下意识错开一步,却又不动了,唇线抿得平直,目光微沉。 “怎么?”盛仕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咦,是宁宁,旁边的是谁?” 能激得白缙这副表情? “是杜绍舟。”白缙唇瓣微启,字咬得略显粗重,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哦——久闻大名啊。”盛仕干笑了声,用无比尴尬的语气说:“那,我们去打个招呼?” 当然不该去,傻子才会这么没眼色。可只一个前男友,怎么就能把白缙刺激成这样? 白缙没应声,依然直直地盯着那个方向。 他站的位置不远但角度微妙,在人流中并不突兀。是以他清清楚楚地看着郁宁宁的表情从抗拒到松缓,最后接下杜绍舟手里的文件袋。 这两人的工作理应没有交集。 那文件袋里会是什么呢,又一份见不得光的资料吗? “师兄,你为什么阻止我黑觉美的主机?” 白缙语调平缓,声线沉然,而面无表情,无端端透着几分寒意。 盛仕纳闷地看他,沉吟片刻,说:“大概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很反感这种行为吧。” “是吗。”白缙转过头来,漆眸无甚温度,配上周身的文雅气质,带着些许冷味。他皱了下眉,说:“但星奕说的也不无道理,觉美手段下作在先,现在宁宁面临的近乎死局,她需要这份资料。” “是啊,那你怎么不去呢。”盛仕摇摇头,道:“最后还不是星奕看不惯你犹犹豫豫的样子,自己就上了。” “结果没差啊。”白缙视线回转,恰好看见郁宁宁拿着文件袋走远。他声音涩然,“她始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盛仕这才后知后觉白缙真正纠结的点。 “嗯,这个,宁宁毕竟习惯独立解决问题,是吧。而且我早就提醒你跃信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插手,在致飞的项目上表明立场就可以了,星奕他连编外都不算,丫纯粹的利己主义者,根本不知道企业工作是怎么回事,我原本就不赞同……” 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大串,想安慰白缙,可抬头时看见的依然是白缙面无表情的脸。 这人明明半个字没听进去,还在他停下话音的下一刻顺势点头,“嗯,你说得对。” 盛仕:“……那我们能走了吗?星奕还在餐厅等着。” 白缙又应了声,“嗯。” 他声音稍敛,语气眼神尽显不愉,半晌后终于收回目光,同盛仕离开。 两人到了地方,才发现贺星奕定的是一家音乐酒吧,场内灯光打得晃眼,正放着节奏激昂的欧美乐,驻唱歌手连蹦带跳,声嘶力竭,氛围十分热烈。 他们费尽地穿过人群,找到角落里的贺星奕,他已经独自喝了起来,看见两人了还顾不上招呼,先跟着昂扬的曲调嚎了一嗓子。 “……什么高兴事,乐成这样?” 盛仕无语地看他一眼,拉着白缙坐下。 “听我宣布!我那个瓶颈,破了!”贺星奕挥了挥手,扬眉自得,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折磨我半年的瓶颈呢,值得一个不醉不归!” 盛仕叹息着摇头,“今天算你撞上了。” “什么?”贺星奕没听清楚,一手按下服务铃,一边瞥见了白缙的脸色,“咦,怎么了这是?” 喝过酒的他声音高亢,更因吵闹的环境贴近了白缙的耳朵,被他板着脸推开了。 这人一句话也不想说,拿过贺星奕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贺星奕更觉神奇,用询问的目光看盛仕。 盛仕正要开口,台上突然响起一阵天崩地裂般地鼓点声,伴随着场下兴奋的尖叫,他一时只觉得颌骨震颤,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等这一阵吵闹过去,他无力而简略地说:“女人的事。” 贺星奕秒懂,他激越地一拍白缙,口中倾吐着酒气,“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你帮了郁宁宁那么大的忙,她不感激得投怀送抱?我就不信这么及时的雪中送炭还拿不下那女人!” 白缙:“……” 在黑客眼里,没有技术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还不够高明。 但郁宁宁收的是别家的“炭”,承的也是别人的情。 毕竟相识已久,知根知底,如今浪子回头,接受起来更为坦荡。 白缙几乎酸到了牙根。 第41章 早早到家的郁宁宁始终心神不宁,甚至没有胃口吃东西。她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手中捏着一小把谷粒,七宝便不时在她手边蹭动。 七宝已经熟悉了这个居所的环境,比她这个主人还要自如。 感受到虎口的一阵微痒,她将手翻转过来,垂下眼,露出一个浅笑。 “来让妈妈摸一下,小肚子没有鼓起来吗?” 第84页 女声娇柔而轻软,带着些许怅然。手心的谷粒倾洒到软垫上,七宝便扑棱棱地探首去啄,感受到腹部的轻抚,还横向拱了拱。 郁宁宁轻笑出声,单手在它毛上蹭动着,头转向窗外。 从十九层向外眺望,是一片灯火灿烂,昏黑而幽静,虚幻而遥远。 屋里亮着朦胧的夜灯。郁宁宁细白的双腿交叠曲起,另一只手臂闲闲地挂在膝上,身边是一份文件袋。 里面的东西她已经细细翻看过,的确,如果杜绍舟不拿出来,外行人不会想到,更不会警醒。 手机上有一张她趁天色尚明时拍摄的照片,将文件纸张摆放地有序,更将封面的字拍得清晰。她把照片发给星照。 【这件事到这里,应该算是过去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语气活泛又满含讶异,【我去!还能这样搞?惹不起惹不起。】 郁宁宁觉得,这才叫“少年不识愁滋味”。 她轻叹一声,回复道:【我提醒过你的。】 【是哦,不过你也说过去了,他不追究了吧。】 郁宁宁闭了闭眼,不想回复了。 杜绍舟给的文件是他们内部的资料,一份关于律所成员被恶意污蔑中伤的调查报告。据他说,律所已经确定不会再追究责任,这份报告只作存档备份。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想提醒一下星照,然而对方显然没当回事,她更在意“不追究”这个点,根本没有吸取教训谨慎行事的打算。 是小年轻特有的天真啊。 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几分怅惘。 交托文件袋时,杜绍舟目光平和,语气却极其认真,“宁宁,给你这个是为了让你放心。我想说,我心里有你,愿意为了你改过,我会向你证明的,无论要用多长时间。” 郁宁宁刚听了个开头就觉得头痛,她无心与杜绍舟再纠缠下去,可他的表态也并不执着,仿佛真打算“让时间证明”。 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然,影响不了她拒绝的决心。 真正让她一整个下午加夜间都郁郁寡欢的,是上一个要给她塞文件的白缙。 郁宁宁实在没有想到白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惊喜了一瞬,便觉忧虑更甚。白缙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即使能力绰绰有余,身在信息流爆炸的行业,也做不出出格徇私的事情。 这样好的人,不该为了她违背原则。 — 不知呆坐了多久,偶然被七宝急躁地叫声拉回神智,她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门铃声。 郁宁宁诧异地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已经是十点半了。 跳下飘窗去开门的路上,她转道去卫生间带上扫把。家用的,塑料制,挺轻,如果真遇上事,估计挡不了两下。 可她又没有掂菜刀的胆子。 郁宁宁在门前站定,把扫把藏到身后的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 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走廊的声控灯未亮,郁宁宁只能透过卧室传来的微光看清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就想关门,另一只手也探出去摸扫把。那人却比她更为敏捷,踉跄着近前一步,张臂精准地抱住了她。 一瞬间,郁宁宁身躯僵硬,踮起的右脚跟顿住,一动也不敢动,心砰砰直跳,几乎脱轨。 她感受到独属于白缙的味道,带着暖怀的温度和令人心安又沉醉的气息。 寂寂夜色里,酒气并着热气透过鼻息喷洒在她颈间,撩拨起阵阵酥痒。男人的手臂有力地圈住她,搂得紧实。 怔愣许久,郁宁宁才出声,带着颤音,“……白缙?” “唔。”白缙含糊地应了声,微微抬头,手臂却丝毫没有松劲。 “你怎么了?”郁宁宁小声说。 白缙却又是一声,“唔。” 他的脑袋勾着,动了动脸,直埋进女人颈间,又一阵热烫的痒意传来。 郁宁宁不可抑制地颤了下,终于耐不住,在他腰间推了推。 察觉到抗拒的男人依着本性,缓缓松开手。心慌意乱间,她仿佛听见一声长叹。 “啪”地一声脆响,是郁宁宁按下开关,霎时间光芒大盛,她久坐暗处,被刺得眯起眼,侧头片刻才缓过来。 眼前的白缙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身上仍是白天那套墨绿色西服,腰线贴合得近乎完美,前襟却带着明显的褶皱,仿佛不合形象地翻滚过一样。 男人眼眶泛红,双眸深邃如墨,带着几分迷惘与忧郁,唇色在冷白面容的映衬下十分红润,吐息间带着浓重的酒气,合着那张丰神俊朗、轮廓分明的面容,透出几分罕见的性感。 他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怔愣抬手,缓缓抚上她左颊,指尖轻颤,却带着说不出的温存缱绻。 第85页 郁宁宁僵在原地,呼吸都收敛了几分,怕惊扰什么似的。 良久,白缙开口,声音微哑,“我,很担心你。” 郁宁宁不意他会这般开场,心下一震。 “你一个人,挣一口饭,前狼后虎……”他倏地一顿,偏头闷嗝一下,喉间愈含糊了几分,“……唔绊你。” 白缙费力地呼出几口气,又重复,“我帮你……我能,帮你。” 那声微弱,带着几分喑哑及委屈。他指尖微动,抚着她的脸,漆眸里尽显执拗。 “嗯,行。”郁宁宁压抑着内心的悸动,勉强应声,“先进来吧。” 大门还开着,黑洞洞夹杂着晚风挟裹而来,渗着凉意。 颊上的大掌更用上几分力,炽热更盛,男人似乎听不清楚,只是低喃,“我帮你。” “……好好。”郁宁宁哭笑不得,放弃了跟醉鬼沟通。 她把人往里拉了拉,先把门关上,又把扫把往角落里放,玄关处的矮扎也踢到一边,将客厅的灯光调到适宜的亮度。 白缙已经蹭到里间,面色带了些茫然,因夜风被阻断一时生热,他微微拧眉,探手去解颈下的纽扣。 “欸!”郁宁宁下意识叫了一声,双目圆睁,急急地跑过去按住他的手。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醉眸泛着湿意,直直看她。 “你先坐下。”郁宁宁把人往沙发上一按,把客厅的空调打开,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递给他。 她对于醉酒毫无经验,估计酸奶顶多是聊胜于无的水平。趁白缙拿冰凉的酸奶盒往面上贴,郁宁宁仓促搜索了一下,接着又犯起了难。 醒酒药,没有,萝卜芹菜莲藕更没有,难不成真给他喝醋? 郁宁宁看向沙发上的醉鬼。他正无意识玩弄着酸奶盒,十指修长,动作却毫无章法,错乱而无力。短而黑的碎发遮住了眉眼,使情绪亦隐晦了几分。 不时有几声难受的低吟自他喉管溢出,郁宁宁在旁听着,只觉他情绪低落,更有些烦躁。 喝了酒的他,不复平素的斯文儒雅,显得凌乱而颓然,很稀罕,更添几分别致的真实。 郁宁宁看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给盛仕打电话,无人接听;再打给郁宝岩,对方不在服务区。她只得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白缙是跟谁喝的酒,连人都认不清楚,还能摸到她家来。 眼下除了她,没人来照顾了。 权衡再三,郁宁宁还是放弃了给白缙喂醋的打算。只是找出一条新毛巾沾上温水,给他擦了手和脸,脱掉他的鞋子,再费力地把那两条长腿移到沙发上。 三人座的沙发上,他手脚微微缩着,显得十分可怜。可也只能这样了。 郁宁宁又找出一条薄毯,打算盖在他身上。 洁净皙白的细腕横在男人胸膛上方,小手往沙发缝里探过去,想将毯子掖得紧一些。耳侧是男人带着热气及酒气的呼吸声。 她脸颊红了红,动作不禁重了些,一手按在男人腰侧。白缙身躯一震,睁眼的同时按上她的背部。 郁宁宁背心一热,人倏地一软,落入他怀中。 白缙的眼眸幽深,微潮,带着莫名的灼热及不甘,看得郁宁宁一时无措。 “白缙……”她小声唤,声音微颤。 “嗯。”男人低低地应了声,直勾勾地看她,“你是宁宁。” “……” 郁宁宁没有说话,不安地动了动,却被搂得更紧了些。 白缙再次小声地说:“是宁宁。”语气温厚,嗓音微哑,满富磁性又似乎压抑着情绪。 郁宁宁被他唤得一阵耳热,心中有如小鹿乱撞,跳得慌乱错杂。 “我能帮你啊。” 这一声,带着失意的情绪,直戳郁宁宁心肺。 他都醉得神志不清了,还记得要帮她吗? 疾速的心跳使得大脑更为混沌,郁宁宁迷惘未明,心神恍惚间,竟然没有察觉到男人的手已经移到她脑后。 脑袋被猝不及防地摁下,双唇恰恰撞上男人勾头迎来的唇瓣。 呼吸交缠之际,她彻底呆住了。 第42章 郁宁宁在惊愕间近乎恍惚,对方唇齿间的力道温柔又极具诱惑,她惘然启唇,毫不设防地被人趁虚而入。 男人的舌灼烫,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轻缓探进。温热的湿意浸满口腔,舌尖游荡时满含谨慎意味,那只大掌缓缓移动,轻柔地抚着她耳根。 有些痒。 郁宁宁本就呼吸不畅,狼狈地哽了下,喉间溢出局促的咕噜声。 白缙向后撤开半寸,询问似的“唔”了声,又温存地吻上来。 饱满的唇瓣轻柔触碰她的,辗转缠绵,气息渐重。 郁宁宁眸中泛起一层雾,水润迷离。鼻息及神识被人侵占得彻底,酒味并着清淡的冷香交织成令人沉醉的气息,她双眸失焦,渐渐失神,呼吸益发急促。 第86页 终于分开时,脑后及背心的大掌仍箍着她,所及之处,温度灼人。 郁宁宁艰难地撑在他身上,浑身发软,她垂眸看着白缙深邃却显朦胧的眼,压抑着喘息。片刻后,终于回神似的,她倏地弹起来,用兔子一般敏捷的速度蹿进卧房,“哐”地甩上门。 她背靠卧房门,局促地喘息着,急急眨了眨眼睛,抬手胡乱抹去眼角的生理泪水。 身躯紧贴着房门渐渐滑落在地,郁宁宁嘴巴张开,承受不住那般剧烈的心跳似的,从发梢到脚尖皆含颤意,脸颊发烫。 白缙……吻了她。 可,是在醉酒的情况下。 可,他先前还清晰地叫过她的名字。 那般温柔的一声,宁宁。 郁宁宁闭了闭眼,头顶抵在门上,喘息声渐弱,人却上不来气似的仍张着唇。 许久后,她才艰难地爬起来,扒住床边慢腾腾地爬上去,捞过枕头抱在怀里。 皎洁明净的月色透过窗子倾洒进来,使夜幕蒙上一层朦胧的美感。他赠予她的玄凤仍在飘窗上,已安然睡去。 郁宁宁就这样圆睁着眼,彻夜未眠。 — 天色将明时,郁宁宁僵硬地爬起来,坐直时听见胯部传来“咔吧咔吧”的几声响,似乎是整宿都没想起来翻身。 她揉了揉脑袋,一手犹豫地扶上门把手,许久未能按下。 仿佛门外已成薛定谔的客厅,只要不开门,亲吻过她的那个人就还在那里,已然恢复神智,正等着告诉她说,他的行为全然出于情意,无关酒劲——不负她内心的祈望。 门开了,客厅却是一片空荡荡。 唯空气里残余的酒气,以及沙发上的深重褶痕证实着夜间发生的一切。 郁宁宁怔在卧房门口,盯着沙发,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混沌半梦间,她仿佛听见了大门响动的声音,现在看来,没有听错。 白缙酒醒了,离开了。 就像她逃离他时那样,悄然且迅疾。 他那样的人,一定正为酒后冲动自责不已。 还不知为了这次冒犯,要怎样“补偿”她。继续付出体贴与关照吗。 可惜他对她无意,大概素日的迁就与关切全出于照料世交的涵养,够不上谈什么“以身相许”。 而曾被那样温柔的怀抱过、热烈的亲吻过,也只能当是梦一场。 — 郁宁宁精神不济,又躺回去,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 再次被闹钟唤醒时她头痛欲裂,翻箱倒柜又发现没了头痛帖,一时郁闷得几乎作呕。 她两眼无神地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多用了两层粉底和遮瑕。 兴许是功夫不到家,她始终挽救不回自己糟糕的气色。镜中人面色惨白,眼窝微凹,眼眸全然失去了明亮神采。 那股子欣喜欢愉劲过去后,随着白缙的不告而别,郁宁宁心中的低落更甚。 多次尝试后,她终于泄劲放下毛刷,草草涂过腮红唇彩,顶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出门。 提着手包踩着细高跟,刚打开门,郁宁宁就注意到三米开外蹲着一个人,吓了一跳,一步没踩实险些崴了脚。 光线昏暗的楼道里,白缙面色憔悴,发丝凌乱,正以一种诡异又僵硬的姿势半蹲着,一侧肩虚虚抵在栏杆上。 他眸下泛着青色,一眼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沉着而衰颓。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灭火器箱上,衬衫袖口卷起,领口半敞,周身散发着陈酵的酒味,衣角西裤上满是褶皱,整个人都显得萎靡。 如果非要追溯根源,从昨天下午,一种针对杜绍舟的名为嫉妒的情绪滋生开始,事态就隐有脱离掌控的苗头。 白缙心绪不佳地跟着去了酒吧,在贺星奕和盛仕的鼓动下多喝了几杯高浓度调酒,而后行事就变得肆意无状起来。 并非酒后失忆,他还没醉到那一步。 只因酒劲驱动,将他内心罕见的阴暗及唐突的冲动层层深化,所以在被他们刻意送到郁宁宁家楼下后,他便义无反顾的上去了。 相识至今,他从来不知郁宁宁温软娇嗔的一面在保留待谁,只知自己得到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像是拒绝那些沉痛的过往,缜密的心事,以及可能的未来。 可昨天,她却接受了以猎奇取乐的前任的帮助。 他嫉妒到不像他。 — 郁宁宁怔在原地,讶异地微微张口,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尽管她思维混乱,根本来不及细想他此举的缘由。 “你,你半夜跑出来,就为了蹲在这儿?” 她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嗓音发紧,甚至有几个字咬开了岔,立时闷咳了两声。 “嗯。” 白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声音沉哑,神情更有几分挣扎,低声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第87页 郁宁宁的心跳又一阵加速,她努力压抑着语气,声调显得平直,“你要不要先起来说话,你这样有点像跪着。” “就这样吧。”白缙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紧张,“我也想过,说不定跪着会更好。” “……” 郁宁宁看了一眼他的动作,语气更有些不自然,“什么意思,赔罪吗?” 白缙却沉默了许久。 他早就清醒了,起初半蹲半跪还没决定好姿势的时候,还给盛仕发信息讨教过。至于贺星奕,他们对贺星奕的私生活略有了解,这种事对他提都不必提。 盛仕说:【这不是好机会吗,告白啊。】 白缙回道:【为什么不是道歉。】 在他行端坐正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这样唐突过哪位女性,他第一反应就是跪地谢罪。 手机那头的盛仕看不到他的姿势,完全没想到这一层,苦口婆心地教导说:【我觉得郁宁宁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亲完居然没扇你一巴掌踹出门,还给你盖毯子,这不就是有戏?所以,趁热打铁啊懂不懂。】 白缙不懂,还打字说:【也许她根本不会扇人巴掌,这不能说明态度。】 毕竟那次在地下车库,还是他没忍住出了拳。郁宁宁只是一副惊愕的样子。 想到杜绍舟,白缙心中又是一阵妒火燃烧。 这次盛仕沉默了很久,可能是困得睡过去了,过了半个小时才回复,【那你自己掂量吧,要么自宫谢罪,要么告白免责。】 可原本,他一直顾及着郁宁宁的倔强与固执,拿不准她对自己的态度,更寻不到契机。 就是现在吗? 见他兀自犹疑,郁宁宁的心更凉了几分,已没了等待的勇气。 她轻笑一声,佯作轻松,然而语气稍带涩然,“好吧,我说,昨晚的事,就忘记吧。” 不必背上道德的枷锁,不必为自己的一次错误耿耿于怀。 她眼中的酸楚及水光,深深地刺激了白缙。他脱口而出,“不能忘。” 郁宁宁愕然看他。 “宁宁。”白缙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她,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语气眉眼都变得柔和起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空气中又是一阵静默。 房门半开着,不时有阵阵穿堂风卷出,两人一蹲一站,神情仪态俱显狼狈,五米开外还有邻居放在楼道里的几包垃圾。 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情景中,郁宁宁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颤意,“你,酒醒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白缙认真地说:“与其等着你这硬骨头自己软化,不如我先近一步。” “……?”郁宁宁因他的用词蹙眉,可内心一阵天崩地裂的震动,牙齿都有些打颤,好半天,她才勉强说:“你确定,你要这么跪着说话?” 白缙:“……”他在门外蹲了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双腿了。 “先跪着吧。”他缓声道。从第一句开始,他的心情就松快了不少。先前的顾虑与负担消减,只余灼灼情意直泄而出。 “现在跪了,以后求婚再另想法子。” “……” 郁宁宁心率几乎失衡,忍不住转开头,想要掩饰自己的羞怯及无措。 她以为的“过错”及“尽责”,怎么就被扯到求婚上了呢。他还说得这般自然,好像真的考虑过。 他怎么能,这么认真,认真得……太真。 “你知道,你刚刚说什么。”她声音轻软,有些发虚,语言系统紊乱似的,重复了这么一句。 “知道。”白缙再次说,他仰着头,眸中的温柔直白而真切,“我喜欢你,宁宁。” “答应我,好吗。” 第43章 郁宁宁上班差点迟到,她踩着点打卡,做贼一样溜进办公室,明知不该可还是反锁了门。 从玻璃的反光中,她看见自己脸色依然泛着红晕,发烧似的。 早晨在她家门口,她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慌乱得不知所以。 好在盛仕适时打了个电话来询问“战况”。 白缙是当着她的面接的。这人不顾西裤被拧成抹布的风险,顺势挨着边坐下来,接通了电话,一边叹息一边轻揉着腿。 “你要是知道你打断了什么……” 白缙的声音温和,带着无奈的笑。 清晨的走道里极静,盛仕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你这样说,我是不是也要谢罪啊。” “嗯,先跪一跪吧。” 白缙含笑说着,向郁宁宁看了一眼。 郁宁宁闷着头关门,往旁边站了两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你就这么跪了?真够出息的。” 白缙没再接茬,正色道:“你早点出门来接我吧,我车子没在家。” “哦。” 第88页 前排打探军情的盛仕铩羽而归,很快挂了电话。 白缙收起手机,看向她,目光重又凝了几分专注,“不给个答案吗?” 郁宁宁说:“不给。” 这回答听起来很直白,明确拒绝了似的,白缙却笑了下,说:“那要考虑?” 郁宁宁含糊其辞,“反正,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实际上,根本没有工作的心情。 郁宁宁心不在焉地在文档里打上报告的标题,愣了半天,还是翻开了手机账本。 这还是她初次和白缙接触时负责的项目,也是因为它,助力她成为中层领导,不再籍籍无名。 里面还有一个非常不科学的进度条。 上一次记录还停留在,康乃馨5元。 那时她想劝自己放弃,用了这么个幼稚可笑的法子。即使如此,还是负得很远。 白缙是个条件十分优越的人,外形、家境、能力都无可挑剔。 更别说那般温柔宽和的性子,那样绅士的作风。 他讲话时,总带着笑,不知从何时开始,看向她的眼更会带着专注与温柔,又仿佛会闪光。 他的笑容,他的温润,他的体贴…… 郁宁宁知道自己有多心动。 可相应的,有多心动,就有多怯懦。 — 十点时,郁宁宁被通知去开会。这个临时会议主要是宣布跃信即将接下辰光超市的推广项目,至于策划组,会通过内部比稿来决定。 会上庄茹居首座,她神情严肃,强调说这个项目的归属只看比稿结果,不参考其他因素。 像是暗示无论捅了多大篓子的人,都有竞争的机会。 这个会开得郁宁宁心里更乱,说话声音轻了很多,她索性闷咳了两声佯装感冒。毕竟玉氏的宣传册事发时,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样子还是要装的。 散会后,郁宁宁抱着文件慢吞吞地走,为了避人,还刻意转到楼道里去了——依然在五层被逮个正着。 周蓉叶斜倚着楼梯扶手,双臂环抱,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叶子姐。”郁宁宁低低地叫了声,也没再掩饰什么。 “嗯,我听说了辰光的事。”周蓉叶待她走近,在她肩头拍了拍,安慰道:“至少庄总是给了你机会的,有庄总这个态度,玉氏的事情总有揭过不提的一天。” “我知道,但就是,没什么底气。” 郁宁宁在她面前,能放心地说些心里话。她是理智清醒,还是怯懦拘束,周蓉叶会懂。 “致飞的项目已经让我出尽风头,现在我想……” 她看着周蓉叶,语气飘忽,带着几分畏怯,“辰光,我不该去竞争。” 周蓉叶叹了声,说:“其实我是想来告诉你,沈艺卿的级别已经提升了。” 郁宁宁没说话,一眨不眨地看她。 “我知道你最近和她走得近,从她的角度来看,说你们是过命交情也不过分。”周蓉叶语重心长道:“你应该想得到,让她在前面挡挡对你有利吧?” 郁宁宁当然知道。 可老实说,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从前她是无名小卒,根本没有这种机会,现在,是因她刚刚被当做朋友的人利用了一把。 虽然,周蓉叶的意思和邓莹的做法性质完全不同。 郁宁宁却无端端想起了白缙。 白缙从未刻意标榜过什么,但身边人就是能感受到他极高的道德准则,并为之勉励。 正因为他的形象这样光辉伟岸,郁宁宁才不想接受他黑出来的觉美工作室的资料。 如果是他身在这样的处境…… 自信又强大的他,一定会有更好的法子脱离困境。 — 当然,白缙的自信也是分场合的。尽管两人早上分开时他表现得从容,结果不到九点就忍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她,下午时人又神奇地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 他还显得一本正经的,“盛经理说车载智能系统的推广有改动,我来了解一下情况,回头亲自跟汤总谈。” 郁宁宁也不知他是说真说假,毕竟电话里他就只是问东问西的,关心她的心情体贴七宝的吃食,如今却要正经谈项目。 她请白缙进了办公室,聊了几句,见他真是谈项目来的,就拨内线把小林叫了进来。 小林专业是美术设计,进公司却是文职,在跃信不过一年,转正也才三个月。初出校门的小姑娘,行事做派总有股纯真味道。如今郁宁宁的手下还真没几个省油的,因此她愈发信任小林。 三人坐下来将项目进程捋了一遍,白缙问了不少汤总那边的事,郁宁宁都让小林回答了,自己在旁分心地修改了一些细节。 谈了一个小时,白缙朝小林笑笑,语气温和,“那,可以麻烦你把样图找来给我看看吗?” 第89页 “没问题。”小林没多想,跟郁宁宁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骤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仿佛一层无形的幕帘悄然垂落,隔绝了外间纷扰,室内陡然凝出几分暧昧氛围。 郁宁宁仍埋着头涂涂画画,可仔细看过才知道,纸上的线条错落交叠,毫无章法,彰示着执笔人混乱的思绪。 白缙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在纸张前的桌面上点了点,“笃笃”两声。 “可以找个借口,让小林别再回来了吗?” 那语气轻缓儒雅,并含笑色,嗓音润朗,意有所指似的,更有些撩人。 “……” 郁宁宁顿了下,有些不情愿地放下笔,看也不看他,用手机给小林发了条微信。 白缙紧盯着她的动作,目光自她素白洁净的指尖,至佯作不在意的微垂的头颅,再到那泄露了情绪的、不受控制勾起的唇角。 也许,自己惴惴不安的那颗心可以落定了。 “我问你件事。”郁宁宁放下手机,小声说。 “你说。” “黑觉美的资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郁宁宁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眸清亮澄澈,“你做不出这种事情吧。” “为了你,还是可以试试的。”白缙说。 “只是试试?”郁宁宁敏锐地抓住关键词,道:“那现在的资料是哪儿来的?” 白缙一时没说话。他察觉郁宁宁这一问并非好奇,答案的背后似乎指向某种更深层次的意义,让他慎而重之。 “直说吧。”郁宁宁催促道。 “……是星奕查的。”白缙叹了一声,抬眸,目光坦然,“这方面,他比我要在行。” 的确是,先前的事情就是。 贺星奕,白缙特意介绍给她的“专业人士”。 “的确,你做不出这种事。”郁宁宁声音轻了些,松了一口气似的叹了声。 “那,资料你能放心用了吗?”白缙试探着问。 郁宁宁摇摇头。 她先前思虑甚重,多半是为了这事,因为她渐渐发觉,白缙的做法总能深切地影响到她。 “明确说吧,那份资料我不会用。” 郁宁宁说:“我希望你把资料删除,删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遵循你自己的处事原则,不要受他人影响。” 她的目光太过认真,语气也显得郑重,那双明澈干净的眸子令他心下一窒。 白缙隐有触动,思忖片刻,说:“你执意拒绝,关键在于自己,还是在于我?” “在于你。” 郁宁宁没怎么犹豫就说了出来,“从没有提过吧,你的作风让我觉得……” 她倏地犹豫起来,实在不习惯将那些话宣之于口,有些局促地垂下头。 白缙按捺着内心的激动,静候片刻,才出声催促,“宁宁。” “唔,我是想说……” “看着你,就像遥远明亮的明灯,给我鼓舞和信心。” “从前没有勇气提,但现在,也许你会愿意一直陪着我。” “所以,我想看你一直那样光明、坚定,不要为我破例,不要为任何人破例。” “好吗。” 说到最后,郁宁宁的声音发颤,脸颊绯红,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终于给予他明确的答案,终于将自己的心愿说与他听。 搁在桌上的手被他温暖地握住。 耳畔是白缙温和而沉稳的声音。 她在勇敢突破、旋即彷徨的不安中,听见她的明灯惠泽的答案。 “好啊。” 第44章 入秋月余,瑸城迎来一场绵延三日的雨,终于放晴的那天,碧空澄澈,微风习习。 这几天,郁宁宁的工作量又恢复了高强度,陈总那边也依然没有软化的迹象,而白缙侵占了盛仕的部分工作,在外与车展主办方汤总谈合作。 盛仕便向郁宁宁诉苦,口口声声说白缙以权谋私,占推广的便利。 再说下去,就是说白缙为了讨好女朋友昏了头,其行径甚至令人发指丧心病狂。言辞义愤填膺,可分明是在调侃。 他又说,你们两个刚开始恋爱的表现居然是积极进取执着加班,着实奇葩。 于是在初初放晴的这个傍晚,郁宁宁难得准时下班,踏出公司时想起盛仕愤慨的语气,不禁笑起来,连工作带来的重压都似乎减轻不少。 盛仕大概是最早知道两人恋爱的人,想到他作为白缙的师兄、多年的合作伙伴,毫不意外她和白缙关系的转变,郁宁宁心中总会泛甜。 毕竟是离他那么近的人,这样的态度不仅仅代表着接纳,也说明了白缙多时的心意。 她心慕他时,他也喜欢着她。 这样的感觉很好。 彼时外间霞光万道,繁盛的商业圈里人流涌动,郁宁宁不自觉加快了步子,溜边转向小道,迎着漫天红霞,见到了斜倚车门,满面温和闲适的白缙。 第90页 他含笑看她,“今天怎么样,工作累吗?” “还可以,陈总的态度还是那样,我打算找机会再请教一下庄总。” 白缙轻轻点头,递给她一杯美式。 郁宁宁手一碰上杯子就蹙了蹙眉,“怎么是常温的。” “最近天凉,少喝冰饮。”白缙绕道她那侧,替她开了车门,“先坐吧。” “28摄氏度,可真凉。”郁宁宁不满地嘀咕,可终究没说什么,矮身坐进副驾。 最近才发现,原来白缙对于养生习惯的保持,比她以为得要坚决得多。而现在,她也在他的“照管”范围内,甚至在换季的当口被剥夺了喝冰饮的权利。 垂下头,她却悄悄露出一抹笑来。 背抵着令人惊艳的橘红余晖,白缙上半身斜探进来,一手握住她耳后的安全带,潇洒俊逸的脸堪堪与她相对,他却不动了。 “唔?”郁宁宁笑意凝在唇角,一双眸明亮有神。将咖啡挪了挪,另只手也握上去,一眨不眨地看他。 “嗯。”白缙意味难明地应了声。 滞顿片刻,他倏地凑近了些,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她,其中凝着真切的温柔及意动。 “宁宁。”这声轻唤倾吐在她耳侧,撩拨着鼓膜,让郁宁宁不禁颤了颤。 “有没有,想起什么?会不会,觉得熟悉?” 郁宁宁面颊泛起薄红,使得纯净可人的容颜平添几分妍丽,她微动了动唇,片刻后才说:“有一点。” 她坐过许多次白缙的车,可仿佛有那么几回,她顺手扣上安全带时,会感到他身上淡淡的失落情绪,平素,分外不解。 如今呢? 白缙喉间溢出笑音,终于将安全带拉扯过来,牢牢扣住。那声轻响不止于车厢内,仿佛精准地扣在郁宁宁心上。 “看样子,以后这就是我的工作了,嗯?” 郁宁宁一时无言,直直看他,神色却带着些隐秘的欣悦。 白缙满意地笑笑,探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下。 “让我期盼够久的啊。” 郁宁宁心下一动,握上他揉在脸颊的那只手,捏住一根修长的中指,轻轻捋了下。 “有多久啊。”她轻声问。 白缙温柔地笑,眼中盈满碎光。 “很久了哦。” — 车子开动起来,风格如车主本人的作风,开得四平八稳,不疾不徐地汇入车流。 郁宁宁打开广播,认真听了一会儿路况信息,说:“我们选的路没有太堵。” 白缙微微点头,说:“大学城那边的车子应是往城区走,不怕的。” 他们协调出了同天的假期,就在明天,今晚则相约去一家网红餐厅吃饭,位置在大学城附近。 “说起来,那里离宝岩的学校挺近的。” 郁宁宁“嗯”了声。 白缙随口说:“你知道宝岩回家了吗?” “没听说。” 实际上,她和郁宝岩还是不怎么联系。郁宁宁想到这里,偏了偏头,“休息几天,够他回一趟显城?” “请了长假,好像是说……伯母生病了。”白缙的声音蓦地轻了些,着意扫了她一眼。 “哦。”郁宁宁垂头摆弄着手机,随口应了声。 白缙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可偏偏从郁宁宁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不时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 车子开出三公里,郁宁宁放下手机,轻叹了声,“开车要认真啊。” 白缙有些赧然地笑笑,说:“那你没事吗?” “好像我每次说‘没事’,你都不信。”郁宁宁语气有些淡,目光偏转看着倒车镜,说:“后面有个车,几次想超过来,都被你吓退了。” “我信啊。”白缙微微调整方向盘,居车道正中,温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只不过时常会担心又担心,所以就会多问几遍。” “行吧。”郁宁宁笑了声,转过头来向着他,声音松快了几分,“从前没发现,你还挺‘有道理’的。” 明明不是那回事,明明是……看穿了她惯性的伪装。 他的体贴呀,总能寻到细微而撩人的缝隙,以温柔的姿态浸透、笼罩,精细,又严密。 “字字真心。”白缙见她这般,心情也愉悦起来,顿了下,执着地又问一遍,“那,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郁宁宁哭笑不得。可她见白缙实在介怀,又说:“我要真的事事计较,连提都不能,还能宽心长到这么大吗?你想太多了。” 虽然对她来说,这般被人关心的感觉很好。 她顿一顿,又问:“你和郁宝岩的爸妈都很熟悉?” 白缙说:“还行,搬离显城就很少见了。” “哦。” 白缙的语气透着几分小心,说:“其实,我对你妈妈也还有印象。” 第91页 “哦。”郁宁宁眼皮掀了掀,似笑非笑说:“那你记性不错,我都快不记得了。” “……” 白缙叹了一声,轻轻浅浅的一气,无端端透着委屈。 郁宁宁半嘲讽半好笑,在他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抚了抚。 那两人,从离异到再婚都闪电般的迅速,而后郁宁宁只见过她几面,再到母亲随现任丈夫出国……的确快没印象了。 — 郁宁宁提前预约了位子,到店时一看果然排起了队,不由有些庆幸。 这是一家以幽蓝色灯光为主色调的餐厅,主营轻食,装修风格十分梦幻,很适合打卡拍照。点过单后,郁宁宁多拍了几张照片,还暗搓搓对着白缙拍了下,调色加滤镜后发了微博。 rena_yn[v]:打卡。[图片][图片][图片] 第三张是光线适宜、空灵得近乎虚幻的色调,当中透着穿着丝质衬衫的一截肩头,显得紧实而有型。 她一反常态的po出真人让粉丝炸开了锅,一部分在哭嚎失恋,一部分在吹那个肩,另有一小部分在赞美餐厅的环境。 前两派过于真情实感,一半在玩笑着抨击rena的对象,一半在正经分析那衬衫那肩,几乎吹成逆天神颜,双方很快辩出了二百条评论。 郁宁宁看得热闹,又在评论区补了一张沙拉的照片。 不多时,某不知名小v的评论被顶上了热门,且内容在一片硝烟中显得嚣张而扎眼。 星照[v]:啊啊啊啊啊啊我认出这家餐厅了!你别跑! 郁宁宁倏地轻笑出声。 “还看手机啊,看得这么开心。”被冷落多时,白缙的语气隐有幽怨。 郁宁宁抬眸时仍是笑颜,眉眼弯弯,十分漂亮。 “待会儿可能会有人来找我,你不介意吧。” “有点介意。”白缙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他在内心的诉求与正经的关照中选择了前者,用略显窘迫的语气说:“除非……在那人到之前,你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 言语间,男人的耳尖悄悄红了,目光也偏移了几分。 郁宁宁“噗嗤”笑出声来,顿时想起在线上聊天时他偶尔会蹦出的调皮句子,一时新奇又好笑,直直打量着他,眼神晶亮。 白缙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右手悄然往前挪,捉住了郁宁宁的手。 双手交叠,掌心里一片温热,指尖微凉又带着颤意,郁宁宁不由敛息,只觉细电流般的酥痒源源不断,手心愈发灼烫起来。 “好嘛,今天我是想来见见她,也没有少关注你啊。”郁宁宁安抚地笑笑,收起了手机,又跟他解释了一下,“……所以星照的学校也在这边,我早就想见一见她,正好现在有你陪我。” 白缙握了握她的手,微有哀怨,“可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 郁宁宁脸颊红了红。她倒不是没想过这一层,可是正经说出“约会”这个词,总觉得有些害羞。 “因为之前,我也不确定她会来。”她小声解释了下,又试探说:“那,下次约会,补偿你?” 第45章 星照来得很快,两人点的餐刚上了一半,就有一个背着双肩包、扎马尾的女孩子大步走进来,比照了一下店内的装潢及摆设,准确找到了郁宁宁这桌。 “rena,我就知道是你!你跟我想象得一模一样!”女孩在桌前站定,语调高扬,满脸兴奋。 “星照。”郁宁宁笑了笑,拍了拍手边的位子,“坐这里吧。” 星照也如她所想,穿着格子衬衫搭配热裤,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粗框眼镜,看起来学生气十足。 她是直率开朗的性子,一坐下来就把郁宁宁和白缙好一通夸,特别是这两人的容貌,“惊为天人,一点也不夸张!哎我就说了,宁宁什么时候晒过人像呢,果然有情况哈。” 白缙看向郁宁宁,“什么人像?” “并没有露脸。”郁宁宁敷衍地应了声,打断星照没有下限的彩虹屁,开门见山地问:“你最近还在查pua吗?” “那个啊,暂时放下了,后续没有有效的信息,不过我最近发现了另一桩……”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因为见到了郁宁宁,星照显得过于兴奋了些,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知道的猜测的都往外吐露。 她大名程心昭,父亲曾经是主流媒体的杂志主编,他的从业经历对程心昭影响深刻,也促成了她这般胆识及热忱正义的心。 郁宁宁边和她聊天,边思索自己的来意如何引出,颇有些心不在焉。倒是白缙对程心昭在追踪的事件很感兴趣,一来二去,反而是这两人聊得投机。 “先吃点东西。”郁宁宁帮着服务生挪了下盘子,边叹边笑,“你啊,还真跟我想象得一模一样。” 第92页 想象中,星照就是个朝气蓬勃的女孩,讲话时起调带扬,爽朗又热情。 “哈哈,那还不好吗?省得你不放心。”程心昭笑声如铃,一双大眼睛显得十分灵动,“我就这么一个学生,不会伤害到你的,安啦。” “我没有不放心你。”郁宁宁轻笑了下,微微摇头。 白缙抬眼笑笑,“看来,你很了解宁宁。” “那是,我们认识很久啦。” 程心昭愉悦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白缙见过她之后,便不再意外郁宁宁会接受跟这样一位女孩从网络走到现实,并且是郁宁宁主动来的。 他们有说有笑地聊了很久,把郁宁宁着意点得三人份的餐吃得差不多了,郁宁宁才终于引出正题。 “我上次给你发了资料封页,你就没想过找我要完整的看吗?” “啊?那个啊……”程心昭顿了下,面露惊讶,“不是吧,你大老远跑来,还真是为了说教啊?” 郁宁宁也有些意外,惊疑不定地看她,“你知道我要为这事找你?” “……我爸说的。”程心昭小幅度地翻了翻白眼,声音轻了些,“那些事,我爸都知道的,所以你发来的照片,我也给他看了。他说,让我谢谢你。” 郁宁宁怔了怔,“所有的事情,你爸爸都知道?” “嗯,他也怕我惹出事来。”程心昭颇有些不甘地点点头,声势微弱地抱怨道:“你每次提醒我小心的时候,都让我想起我爸,只不过你比他温柔多了。” 郁宁宁:“……” “好吧。”她回过味来,心生几分复杂的情绪,有怅然也有快慰,“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 原来程心昭的背后还有她父亲在把关,那自己来这一趟,还真是多事。 她一时有些忘了,不是每个孩子都孤零零地在前行。 “宁宁,你怎么啦?”程心昭问。 不止是她,白缙更一早看出郁宁宁莫名的低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宁宁?”他唤了声。 郁宁宁弯起唇,对白缙笑了下,掩饰地抚了抚发丝,白皙沉静的面上未显露什么。 她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来,“那这份资料,心昭你还是……” “啊?”程心昭反应过来,急急打断她的话,“这就算了吧,宁宁。” 郁宁宁动作顿住,抬起一双干净的眼眸看她。 程心昭鼓了鼓腮帮,神情看起来有些心虚,“这种东西不全是我的罪状吗?简直公开处刑啊。” 郁宁宁平静问道:“你爸爸怎么说?” “嗯……他说这东西不该出律所,也不该流传,无论经手的人有多信得过。他说,用这份资料不对。” — 跟程心昭的见面大体是出人意料的,各方面都是,可分开后,郁宁宁看起来还算愉悦。 白缙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行,道:“你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事?” “一半一半吧。”郁宁宁看了他一眼,“你想问什么?” 彼时夜幕已然低垂,周遭的景象都显得昏暗而朦胧。两人站得颇近,白缙又高她一头,郁宁宁略有些吃力地仰着头,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颚流畅利落的线条。 这一晚,白缙神色如常,眉目笑意一派温润,可郁宁宁依然看得出他内心隐有不快。 但,为何呢?总不至于真是为了什么“第一次约会”吧。 白缙凝神看她,“你们说起的律所内部资料,是杜绍舟给的?” “嗯,是。”郁宁宁点头,“其实我也没想到,但一见是关于心昭的,就先拿来了。” “他……开车去你公司楼下,送给你的?” “你看见了?”郁宁宁惊讶道。 白缙抿了抿唇,神态不显,却也溢出几分不悦,“那他还说什么了?” “……”郁宁宁本来没太把杜绍舟当回事,可经白缙这么一问,记起那天的细节,脸色便有些尴尬。 本来也不该说给旁人听的事,眼下更不能说给男、男朋友听啊。 她心跳倏地快了些,又觉一阵莫名的心虚。 白缙倾身靠近她,漆眸如墨,深沉幽邃,鼻息语调皆显执着,“嗯?说了什么。” 他刚刚知道了郁宁宁没有接受前任的帮助,可还没松口气,就很快想起了另一重。 “他还是对你有意,是吧。” 见她沉默,白缙微微蹙眉,语气稍顿,竟透着几分委屈。 “……” 郁宁宁两指并起,慢慢举起来,略带踯躅,缓缓按上他的眉心。 “他对谁,有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啊。”她声线清甜,刻意放缓,更生出几分柔美。 “我只关心……这个人,这里,”她手下微微用力,将那峰川眉舒展开,语气轻柔道:“装的是不是我。” 第93页 徐徐夜风里,白缙微微闭了下眼,感受着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被温柔地安抚、平静下来。 “一直是你,这里也是。”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心口,让她感受着热忱而坚毅的心跳,垂下头去,鼻息渐近。 — 低调稳重的suv行驶在沉沉夜色里,驾驶座上的男人棱角分明,俊逸的面容随着光影变幻显出几分晦暗。 郁宁宁不时觑他一眼,心境虽然比来时松快些,可还是有多几分思虑。 的确,跑来大学城一趟十分麻烦,若说全然是为了程心昭也不可能。 更多的,是郁宁宁想借这份资料申明自己的态度。 她沉吟许久,才开口,语气凝着慎重意味,“你觉得,心昭怎么样?” 白缙目视着前方的道路,口中认真道:“我很佩服这样的小姑娘,她身上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冲劲,很能鼓励到人。” “还有吗?” “没有了。”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的事,白缙未必会关注这样一个小女孩。 他顿了下,略微偏头,再转回去时,语气含了几分深意,“你现在,是要给我出考题了?” “我没有啊。”郁宁宁这样说着,却在夜色里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又问:“那她和她父亲对那份资料的看法呢,你怎么说?” “我是应该答,高人高见,受益匪浅吗?”白缙含笑道。 “投机取巧,态度不端,零分处置。”郁宁宁被他逗得一笑,也跟着调侃起来。 白缙低低地笑了下,那声轻柔而温雅,在幽幽夜幕中更显撩人。 “好吧,那现在,让我们来听听郁老师的标准答案。” 郁宁宁努力按下心头的悸动,一指点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轻轻打了圈转,反击似的,语气却很认真,“心昭和她的父亲,说是心怀大义也不夸张,这份眼界和高度,我没有。” 她说着,握了下他的手,为了不妨碍他开车,又很快移开。 “所以,面对类似性质的事,我只希望你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也不要做出什么会让自己纠结难安的事。” “还有……我更担心你是受人诱导,事后懊悔难堪。” 郁宁宁说完,尴尬地抿了下唇,内心生出几分忐忑。旁的还好,说到这里,已经算她越线了。不过是刚刚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她不该对他的交友指手画脚。 可贺星奕那个人,她实在觉得危险。 车厢里沉默了半晌,只余发动机的细微噪声。许久后,白缙才轻叹了声。 “你是说,星奕吗?” “是。” 她唇形未曾闭合,还想说说贺星奕是什么样的人,可她生性谨慎,又拿不准白缙的态度,便略去不提。 “嗯,我大概没有提过,我跟星奕认识很多年了。” 这话一出,郁宁宁的心倏地一沉,心道一声果然。 她做错了。 白缙貌似专注地开着车,继续说:“但说真的,认识你之前,我没有了解过他私下里的事情。有一说一,我很欣赏星奕在技术层面的天赋,至于其他方面,我管不到那么多。” 恰逢红灯,他稳稳地停住车,转过头来直视着郁宁宁的眼睛,明明灭灭的灯影下,郁宁宁竟从他俊朗无匹的面上看出几分犹疑。 “我是真的钦佩程心昭——那样的坚持。而我,只会约束自己,从没想过去干涉他人。” “宁宁,你会对这样的我失望吗?” 第46章 郁宁宁一时梗住。她几乎无法用语言形容内心的震动。 她曾倾尽所有的勇气去剖白内心,告诉白缙她视他如明灯一般的存在,温暖、坚毅又果敢。白缙给她的感觉的确是这样,很大程度上,这些力量来自于他正直善良的本心。 可现在,白缙非但不埋怨她无理的要求,还这样苛求自己…… 郁宁宁觉得鼻间不由有些发酸,下意识一吸,在静谧的车厢里发出清晰的响动。 “宁宁?” 白缙讶异地叫了声,手背到后面去摸索纸巾。此时路灯变绿,身后的车不耐地按响喇叭,他只好收回手开动了车子。 “没事。”郁宁宁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陡然上涌的情感压下,目光转向窗外缓了缓神。 在白缙身边,她数次收获惊喜与感动,可都不及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他放在心尖的人。 她心头一阵雀跃,回过头时,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欢欣笑颜。 白缙见她的确无恙,悄然松了口气。 夜晚的道路比白日要顺畅许多,车子很快驶进小区,停在郁宁宁家楼下。 “你不要动。” 白缙嘱咐了声,飞速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绕车头走过半圈,替她拉开车门,做了个优雅的“请”的动作,“下来吧。” 第94页 郁宁宁起初不解,反应过来后笑了笑,先从车里探出一颗脑袋,又伸出一截笔直白皙的腿。昏黄的路灯下,她眸中闪烁着灵动的光彩。 “玩这个呐。”她声音轻柔,在夜色的晕染下带了几分娇。 “喜欢吗?”白缙温柔地笑着,见她的动作堪堪顿住,顿时会意,学着侍应的礼仪将右手摊开,“来吧。” 郁宁宁欣然握住,这才下了车。 另一只脚跨出车门时,她步履迟缓,莫名小跳了一步,口中低低地“咦”了声。细高跟踩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立时就有些不稳,重心偏移,好在白缙反应迅速,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下一秒,郁宁宁就整个扑进白缙怀里,脸颊霎时红透了。 “小心点。” 白缙温声里带笑,嘲弄似的,更含了几分宠溺,轻柔的声音回响在她耳侧,惹得郁宁宁耳尖发热。 “唔,可以了。” 郁宁宁小小声地说着,羞怯地站直了。 白缙怀中登时一阵空落落。他笑了下,收回手,道:“明天来我家吧。” “啊?”郁宁宁还没从方才的羞窘里缓过来,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下一次,约会,就明天。”男人一字一顿,声线温润而郑重,提醒她,“说好的,补偿我。” “……” 郁宁宁这下觉得脸颊如火烧,烫得不行。 去他家,补偿他? 怎么听起来这么…… 白缙似乎也反应过来那话中的歧义,掩饰地闷咳了下,说:“我,我做饭给你吃。你住院时吃得大多清淡,这次看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 之前,他就发现郁宁宁很喜欢那些家常菜式。所以白缙犹豫再三,决定采纳盛仕那个老套的建议。 先征服这个硬骨头的胃。 “啊,好啊。”郁宁宁笑笑,答应下来。 — 进家门后,郁宁宁没有开灯,踏着月光走到客厅的角落,悄悄在七宝的碗里加了些谷粒,然后摸黑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室内依然暗着,她躺下来,只觉内心的惶然与悸动没有丝毫渐弱的趋势,仍然在扰乱着她的心神。 从楼下两人的对话开始,她莫名联想到了一些……更成人的事,以至于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可明明,人家都解释过了。 而且,她琢磨得也太早了点吧。 哪像前次心如止水瞻前顾后的样子。 这也太、太羞人了! 可又想到,那人是白缙…… 白缙回到家后,同样难以入睡,满眼满心里都是郁宁宁。 这一晚的接触让他感慨颇多。仔细想来,郁宁宁已经不是第一次表达她对自己的看法,且字字句句都太过真诚,让他近乎惶恐。 这样一个谨小慎微、心向光明的她,能原谅自己的偷窥行径吗? 白缙打开微博,翻到郁宁宁的首页,看到她六个小时之前发的动态。 有一张自己肩头的照片,白缙一眼认了出来。 照片带着柔和的滤镜,结合背景和他的白衬衫,透出几分文艺又美好的氛围。和郁宁宁以往的照片一样,修饰得很有美感。 他看了一会儿,又下意识往前翻了翻,郁宁宁发的微博很少,几乎都是零星几语,细细探究却也能看出不少东西。 她的心境,她的态度,她的雀跃或悲伤。 手指最终落在左下角的“特别关注”键上。 从前盛仕劝过他,明说了郁宁宁这样的心性不会容忍泄露私隐。 可他不舍,又不甘,仍然在暗地里偷窥着郁宁宁的几个社交账号。明知道她发动态十分小心,明显是不想暴露。 白缙曾想过,真正到了被她全身心接纳的那一天,有没有这些帐号才无关紧要。 所以他,远没有郁宁宁以为的那般高大。不够光明,亦不够自信。 她知道了,会失望吧。 现在……只要抬起手,取关这个微博账号,就算他回头是岸。 — 郁宁宁思维太过发散,导致前半夜辗转难眠,后半夜惊梦难安,天色大亮时一个激灵睁开眼,坐到镜子前面一看,果然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 她想起自己折腾一整宿是为了什么,简直羞愤欲死。 只得多上些底妆遮住了。 八点一刻,门铃声响起。郁宁宁这时已经化完妆换过衣服,正从橱柜里摸切片面包,她就这么拿着去开门。 门外的人穿了一件兰青色棉质t恤,眉眼皆含笑意,在清晨微凉的风里显得气质温雅。 “怎么来得这么早?”郁宁宁顿了下,又说:“在小区里走两步路,还用接?” “早来,就能早点见到你。”白缙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又说:“要一起去超市吗?买些食材。” 第95页 “好,你进来等我一下吧。” 郁宁宁回身进屋,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扬一扬手中的面包。 “吃早饭了吗?” “吃早饭了吗?” 异口同声的两人同时怔了怔,又一齐笑出声来。 “我吃过了。”白缙笑说:“给你带了三明治,我做的,别吃那个面包了。” “嗯。”郁宁宁接过来,剥开保鲜袋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简简单单的三明治,出自他手,也会比寻常的好吃。 郁宁宁这才发现自己饿极了,第一口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口。 白缙去厨房帮她温牛奶,无意中看见半扇大开的橱柜门,以及里面堆叠如山的充饥零食。 燕麦片、早餐奶、压缩饼干、玉米片、藕粉…… 他随手拨了下,还有半袋切片面包开口朝下的掉,落了他一手碎渣。 “……” 白缙把牛奶放到郁宁宁面前时,语气颇为沉重地说:“你早餐就吃那些东西?” 郁宁宁往他指得方向看一眼,“嗯,对啊。” “早餐也不会做?” “呃,习惯了啊。”郁宁宁莫名心虚,没有正面回答。她喝了一口牛奶,嘴边缠上一小圈白渍还浑然不觉,“而且吃那些省时间,地铁上就解决了。” 白缙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声,弯下腰,把不知从哪儿拿的纸巾印上她唇角。 “以后不要吃那些了,不健康。”白缙替她擦拭着牛奶渍,动作及语气皆是轻柔,“早餐,我替你准备。” “唔。” 两人挨得太近,郁宁宁脸颊又有些发热,内心深处,却是十足的期待。 — 这个时间,要说采购加上准备午饭,还是太早。他们为了打发时间,先在电子产品区域转了转。 郁宁宁想买一只智能手环,在几个知名品牌之间犹豫。 白缙专业出身,连同行的产品都了若指掌,从产品性能科普到代码原理,一谈起来就有些收不住,听得导购小姐一愣一愣的。 郁宁宁拿着一款智能手环,起初还在认真地听他介绍,只是时间一长,关注点不由地就有点跑偏。 因为男人温声细语、娓娓而谈的样子实在迷人。 白缙的声音朗润而温和,再加上丰裕的知识储备,他信手拈来,如数家珍,眉眼皆是自信的风采,郁宁宁的关注点不觉就从知识收纳转移到了视听享受上。 很快,又从纯洁正经的当下联想到昨夜的“好梦”。 “所以,这款产品我并不推荐,如果是致飞……” 白缙微微侧头,突然发现郁宁宁的眼神虚飘,目光却益发清亮,便收住了声。 “宁宁?” “啊。” 郁宁宁回过神,看见他专注又担忧的眼神,有些发窘。 “你怎么了?” “没事。”郁宁宁说完,想起白缙对她的“没事”当成一个信号,又补充说:“真的。” “那你?”白缙疑惑地上前一步,捏了捏她的手。 她脸颊泛起薄薄的一层红晕,粉面杏眼,显得明丽纯净。柔软的小手乖顺垂着,反手握住他的手,人却也不说话。 眉眼神情皆不自然,不知想到了什么。 郁宁宁内心里,有一只小人在羞耻的蹦跳嚎叫。 总不能说——她是在犯花痴吧! 第47章 郁宁宁最终也没有买智能手环,按白缙的说法,算不上刚需,性能也不算完善,能取而代之的用品不少——这一波分析下来,还买什么买。 他们随意地逛了一会儿,买了食材返回白缙家。 白缙提着购物袋先进了厨房,让郁宁宁随意就好。 郁宁宁是第一次来白缙家,好奇地多转了两圈。 她那套房子是租来的,家具完备,拎包入住,挑不得装修和风格。白缙这里就不同了,整体采用欧式风格,白色瓷砖拼贴的地板上置着纯黑色皮质沙发,墙壁天花板是灰白色调,显得冷淡又有些复古。 户型也比她那套大些,两室一厅,外间多了一套壁柜,作为单人居十分舒适。 郁宁宁没跟白缙打招呼便没往里走,只在书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再回到客厅时,透过玻璃看见流理台前白缙熟练的动作,心倏地一动。 她居住的地方,从来都没有烟火气息。 只有十年如一日的宁静和孤寂。 白缙做菜的确很在行,仅仅一个小时,最后端上桌的有酸汤牛肉、小炒肉、两道素菜和一道汤,整齐摆上餐桌后,他又取出一瓶红酒。 “来点吗?” “可以啊。” 郁宁宁倾身对着餐桌,稀罕地盯着看,目光微微发亮。 白缙拿了两只高脚杯过来,一见她的模样就笑了,“饿极了?早上的三明治不够吃?” 第96页 郁宁宁笑了笑,没有说话,接过启瓶器,帮他把红酒开了。 “你这……挺熟练啊。”白缙道。 清透的酒红色液体流入酒杯,发出清脆灵动的响声。郁宁宁掂起一杯轻轻摇晃,又放到他面前。 “开过几次,这又不算什么。不像做饭……” 她点了点餐桌,含笑赞道:“这些,看起来很棒。不像我,切个菜都费劲。” “以后有我,你喜欢吃什么就跟我说。”白缙笑笑,举起酒杯,向她示意。 郁宁宁心中一阵一阵的暖,低笑了声,声音压得极低,可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出微微的哽咽。 “要这么正式吗,我以为只是吃顿饭,我……” 她没再说下去,偏了偏头,又将酒杯举起,郑重和他的碰了下。 “其实这些天,我都觉得很不真实,白缙。”她说。 将他的名字叫得娇柔而深情,可郁宁宁的语气神情,更带了几分迷茫。 冒着热气、却看起来十足陌生的家常菜,还有近乎完美的恋人。 他知道,她的内心总有许多不安。 白缙伸长了胳膊,抚一抚她的脸,又在颊边轻轻捏了下。 “我在呢,而且会一直在。”他说:“你呀,慢慢就会习惯这份真实了。” — 两人在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午餐,过后郁宁宁坚决不让白缙再沾盘子,自己把所有碗碟都收到洗碗机里。 合上门后她弯下身研究按键,看起来挺感兴趣。 “这是市面上没有的产品,给你也装一个?” “……”他这里,好像都是没有参数没有包装没有标志的“三无产品”。 郁宁宁偏了偏头,递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想了下又说:“我用不上,在家也是吃外卖。” “吃了多少年?” 这话问得颇有深意,更有些试探意味。郁宁宁也没什么避讳,坦然说:“十几年了吧,外婆去世之后就,嗯。” 她摊了摊手,胡乱按下一个键,洗碗机“嘀”了一声,却没有动静。 白缙直直地看她,一动不动,任她摆弄“珍贵不流通”产品,“嘀嘀嘀”一阵响,可都没有按到点子上。 他黑眸深邃,直视着她的目中满是疼惜。好一会儿才终于出手,解救了洗碗机。 “不用管它了,走吧。” “白缙。”郁宁宁跟着出了厨房,叫他一声。 白缙身形顿住,回过身来。 “你不用总琢磨我的过去,真的。想问就问,但不要影响到你的情绪,不值当。”郁宁宁认真地说:“只要你能接受现在,接受我这样——下不得厨房的女朋友,就好。” 她总会觉得白缙有千般万般好,最似悲天悯人的心肠都予她,最温柔亲善的关怀都给她,可欢欣之余,又不希望影响他当下的生活。 他怎么就这么好。 白缙沉默片刻,倏地张开双臂,无言地看她。 郁宁宁顿了顿,向前几步,被他温暖的怀抱包裹。 那双手轻柔地抚在她背脊,安慰似的蹭动,半晌后,白缙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无论什么样子,只要是你,我都接受。”他言语时,温柔的气息呼在她耳畔,一阵潮热。 郁宁宁平复下内心的悸动,才轻轻开口,感叹般地低喃。 “我怎么这么幸运。” 不知过了多久,居室的静默终于被洗碗机的声音打破,温存相拥的男女无言分开,四目相对,面色均有些泛红。 郁宁宁面前的俊颜一点点放大,男人的气息渐近,缠绵地吻住她。 — 清闲自在的假期转瞬即逝,转眼又是工作日。 白缙一早就来敲郁宁宁的门,用保温盒装了两人份的清粥小菜,来找她一起吃早餐。 “这样的早餐吃得惯吗?” 他将餐盒摆开,微笑看她。 “当然不习惯,你知道我很少吃家常菜的。”郁宁宁看看那些菜,声音低了些,“很怀念。” 白缙神色未变,突然抬起手,揉乱了她的头发,语气温和道:“那就,从今天开始习惯。” 郁宁宁笑了笑。 她的确很久吃不到家常味,也已吃腻了外面烤炸大肉的早餐,这一顿就吃得津津有味。 这几天下来,幸福指数简直要爆表了。她暗暗想道。 一餐吃完,郁宁宁异常坚持地把餐盒拿去厨房洗。白缙只好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看,没几分钟就若有所思道:“果然还是要给你装个洗碗机。” “……” 郁宁宁眼前水花飞溅,她赶时间,动作就重了点,听他说话手下一歪,险些没淋自己一身水。 “好吧,装。” 她觉得动用洗碗机显得劳师动众了点,但如果时不时就能有这么一顿早餐……大厨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97页 虽然与过往的恋爱经历不同,她和白缙互相登门,更为亲近,但她知道,自己不排斥白缙融入她的生活。 收拾完后,郁宁宁又去换了套衣服,穿着素净淡雅的浅绿色长裙,跟白缙一同出门。 拒绝了三次白缙送她上班的提议,她只身前往地铁站。 郁宁宁上班需要挤二十分钟地铁,并不麻烦。可如果白缙送她被人看到,麻烦了白缙也惹了麻烦。 看到熟悉的公司大厦时,郁宁宁步子顿了下,她讶异地发现,这两天自己甚至没想起工作的分毫烦恼,脑中只有白缙,心里满是温馨甜蜜。 恋爱赋予了她欢愉的心境,也该让她在踏上征程时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郁宁宁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公司里的氛围一如既往的沉闷,落在郁宁宁身上的眼神大多古怪。尽管从辰光超市的项目以及此前的种种可以看出庄茹的回护之意,也让更多人心生不满。 新组长立足未稳就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冷面严肃的总监又表现出明显地偏向,她凭什么呢。 郁宁宁这般在心里自嘲着,一路走进办公室,依然觉出不对劲来。 她放下包,拨通公司的内线电话,请小林来一趟办公室,刚放下听筒,手机上就闪出来一条来自沈艺卿的消息。 【我猜你还没听说吧,如果大厦有个热搜榜之类的东西,你和白缙的名字妥妥地挂在第一位呢。】 郁宁宁心下一沉,急急地打字:【什么意思?】 【满楼里都在传你为了保住项目豁出脸皮,跟甲方那什么呢。邓莹吃定了辰光,现在咬死一个是一个,当然要赶着你销假打个措手不及呀。】 郁宁宁死死地盯着那段字,每读一遍,心就凉一分。 第48章 门外传来轻叩声,是小林来了。 郁宁宁叫了声“进”。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只觉得张口时脸颊发僵,她只好使劲掐了下。 小林进来时,正好见她痛得“嘶”了声。 那张妍丽的容颜冷得能渗冰碴,小林从没见过郁姐这样,顿时紧张起来。 郁宁宁放下手,浑然不知自己白净的面上生出了一道红印,还努力掩饰着情绪,僵硬地弯了下唇。 “坐吧,问你点事。” “哦。”小林战战兢兢地坐下。 郁宁宁语气称得上平静,“听说什么没有?” “……听说了,不少。”小林小心翼翼地说:“郁姐,你问的是不是致飞的白工?” 从同事口中听见白缙的名字,她脑子顿时就有点炸,压抑的惯性使然,郁宁宁没有说话。 小林又说:“不管传得有多真,我都不会信的,真的。郁姐你不是那样的人,而且,白工也不像呀。” 是,白缙的形象一惯绅士又端正,现在却因为她而受牵连…… 郁宁宁的手动了动,开口时声音微涩,“传得很真?” “有鼻子有眼的。”小林说:“说你和白工早就认识,当初致飞的项目直接定给你,还升了职,明显就有猫腻。还说你和白工总在一起,聚餐时还偷偷出去,肯定……呃,大致是说你和白工关系很亲密。” 看小林这样犹豫的样子,流传的原话大约不堪入耳,看来沈艺卿说给她的也是优化了的版本。 她蹙了蹙眉,不难想象传得有多难听。 郁宁宁越想越觉得羞愤,尽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却仿佛咒骂与折辱已然化做实体强势袭来,抽得她脸颊火辣辣的烧。 这种羞辱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何等歹毒,其心可诛。 更难以忍受的是,白缙一齐担了污名,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说来可笑,有了这么一出,她和白缙的关系就只剩“不正当”这么一条。 明明,白缙是她的男朋友。 是男朋友…… 她脑内转得飞快,又气又慌,急得眼睛都有点发红。 察觉到眼角不寻常的热,郁宁宁偏头眨了眨眼,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谢谢你。” 郁宁宁努力想要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却是徒劳。 流言是一柄无形的利刃,威力非同凡响。她不敢想象旁人会怎么看她。 午间她没有出去吃饭,直到两点,手机响了几声,是沈艺卿发来的信息。 【我受人托付给你送饭来,已经到楼下啦,不许不开门哦。】 郁宁宁回:【门没锁。】 【咦,你居然活了!是不是没事了?】 郁宁宁又回:【一直活着。】 这段对话看起来冷漠又清醒。 可实际上,是沈艺卿推门进来的那一刻,郁宁宁才终于醒过神来似的,看见手机的微信界面还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没事吧?做梦呢?” 第98页 她看着郁宁宁脸上明显的红印,很惊奇。 “没。”郁宁宁说话时一摇头,感觉脖子“咔”得响了声。 “我的天呐。”沈艺卿语气浮夸地叹,“我是真的不明白,这点事你至于吗,哦白缙也是,大老远跑过来给你送便当,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郁宁宁怔了下,看向沈艺卿放下的保温盒,天蓝色的,很眼熟。 白缙做的菜!? 他知道了!? 郁宁宁一时不知道要先震惊哪件事,她脑子又有点懵。 沈艺卿还在半抱怨半调侃,“他还又是嘱咐又是拜托的,这是什么完美男友,太宠了吧,这样秀恩爱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我也没想到。” 郁宁宁多说了几个字,才发现嗓子有点哑,起身倒了两杯水。 的确全身都僵硬了,她索性没再坐回去,一只脚踮起,大梦初醒般的回顾了一遍沈艺卿的话。 “你觉得,这不算事?” “算事吗?”沈艺卿不解地看她,“嗯,我知道你是在意那些人的态度。但你觉得你是因为绯闻才经受这些的?” 那些闲言碎语是从昨天傍晚开始流传,当时沈艺卿不在公司,但也听自己手下人说了。那人在c组从没有动过,还把a组当死敌,提起郁宁宁时颇有不忿。 更何况,现在公司里对郁宁宁有意见的不止一个。 三分虚言填上这份怨气,便成了九分真。用这种手段对付人,简直零成本高回报。 郁宁宁目光愈发黯淡,“……不是。” 她迟早会经受,以流言中伤,亦或是其他方式。 只是刚才一路进来,见到的嫌恶、鄙夷的眼神太过直白惊心,引她想到更加深恶的可能。 “对吧。这种闲料只能起辅助作用嘛,关键还不是辰光的项目?你何必怕这个呢。” 郁宁宁看着沈艺卿,又是沉默。 大小姐的思维模式和她截然不同,沈艺卿更加坦荡,也更加无畏。 但那种沉浮飘荡、孤独无依的感觉,那种无所依仗、惴惴难安的感觉—— 白缙总会懂。 他还说过,那份共情只为她。 郁宁宁捏了捏手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发了一条信息给白缙。 【下班后来接我,可以吗?】 而后抬起头,看着沈艺卿问:“你对辰光有想法吗?” “谁没有呀,这么大块饼。”沈艺卿指了指餐盒,“边吃边聊?” 郁宁宁依言打开餐盒,共三层,一荤一素一份白米饭,样式简单却准备得精心。 她心里一阵动容,有点想不出他是怎么抽身回家做了菜,又打包送来。 他怎么能想到的? 她对家常菜式总有些熨帖和感怀,面对这个,真的深受感动。 郁宁宁慢吞吞地吃了几口饭,沈艺卿又帮她端来一杯红茶,才开始谈正经话题。 “你这性子,不会是要退出辰光的竞争吧?” “是。”郁宁宁直白道:“我怕我担不起。” “真的?”沈艺卿挑一挑眉,带有精致眼妆的双目大而有神,她挺直背脊,面露兴味,“那,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可以透露给我的?” “没有。”郁宁宁轻轻摇头,说:“只是和你说一声,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了。我说到做到。” “嘁,你以为我有邓莹那么low!”沈艺卿微微撇嘴,顿了下,又说:“其实啊,我们还可以继续合作嘛。庄总如果暗示过什么,你让我有个数,那项目到后期我们还是能像车展那样……” 没等她说完,郁宁宁又摇摇头。 “我说不用费心思,不是怀疑你什么。只是,这个项目我不能插手分毫,所以帮不到你什么。” 她并不是对沈艺卿有芥蒂,也没法怪邓莹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自己的性子如此,这一次又连累到白缙的声誉,还不知道将来辰光能出多少幺蛾子,眼下能把手头的事做好、稳住玉氏就够头痛的了。 沈艺卿闻言怔住,秀眉微蹙,“你这样选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 郁宁宁淡淡一笑,说:“比稿加油。” 她无法真的把沈艺卿推到前排挡枪,也无法无所顾忌地去拼去争,索性就缩回去吧。 交谈时,桌上的两只手机交错作响,两位中层领导的业务都繁忙,而后沈艺卿还出去接了两次电话。 郁宁宁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青菜就放下筷子,小口抿着还冒着热气的红茶,一边看手机。 庄茹通知她后天去做汇报。 周蓉叶叫她周末去家里吃饭。 白缙给她发了个定位,他在一家咖啡厅——就在跃信附近。 【我在这里等你。】 郁宁宁一怔,急忙回他:【你把便当送过来的?你现在还在?你要一直等着?】 第99页 白缙回得很快,【对,对,对。】 郁宁宁还没来得及回复,又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白缙:【我在离你很近的地方,你随时能找到我。】 第49章 其实白缙过得并不轻松。 他负责的项目今天在做一个很关键的测试,对于给出的反馈必须及时调整。白缙人却跑了,现在只能线上解决问题,效率降低了不少。 眼下他坐在一个消费极高、网速极快的咖啡厅里,咖啡被毫不留情推到一米开外,由冒着热气渐渐转凉。 他丝毫不顾,目视着屏幕,十指如飞地敲击键盘,唇线抿得细直,温雅气质中流露出几分果决,仿佛周身都贴着“请勿打扰”四字。 线上一阵忙乱。 除了快要爆炸的盛仕,终于恢复状态找到他的郁宁宁也需要安慰。 堂堂白工不光翘班还假装掉线,不理会盛仕的视频请求,继续在跟郁宁宁的聊天框里打字。 【事情我是听师兄说的,你别太担心,致飞这边我可以保证,一点影响都不会有。至于跃信,看你怎么打算,我可以配合。】 【我做的菜,你要吃。也别一个人闷着,我看沈小姐很关心你,她那个人是真性情,你不用顾虑太多。】 【状态实在不好就请假出来吧,我在等你。】 这句“等你”,真切地扣在了郁宁宁心上。她两手握住手机,呼吸有片刻凝滞,心下有阵阵暖流涌现。 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在逐步松缓,可都没有这一刻、知晓白缙在等她来得欣悦。 手机又响了两声。 【或者,思考一下晚上想吃什么?这可是人生大事。】 宽和又不失松快的一句,从繁复飘虚转为人世平常。 当有一个人,温文和煦,无言地渗透进自己的生活里,自此一举一动,或悲或喜,都有他温柔以待。 对郁宁宁而言,这种感觉是太过久违的安心。 沈艺卿打完电话回来,跟郁宁宁一拍即合,拿会场当借口一起离开公司。两人分开后,郁宁宁直接照白缙发的地址找过去。 这家咖啡厅是出了名的价高,以高品质服务为特色,咖啡及甜品的味道却一般,再加上工作日,店内只坐了零散地三桌人。服务生却站得笔直,眼睛关注着顾客,态度端正。 窗边的卡座里坐着一个男人,气质温润干净,面容俊逸,十分惹眼。 郁宁宁一眼看到他,心蓦地提起,人莫名地紧张起来。 白缙正在看电脑,神情专注,这般神态辅以温雅的眉眼,只是静静地坐着,就仿佛会发光。 她在外面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压抑下心头的惊悸,抬步走进去。 推开玻璃门时,她还呼出一口气,自嘲地拍了拍脸颊。 居然被那个男人勾得走不动道,这定力也是没谁了。 走近时,白缙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露出微笑,“我还以为你要站很久。” “你看到了?”郁宁宁有些诧异,又有点心虚,“可是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余光,大概。”白缙指了指电脑,说:“刚才那股子劲上来了,比较投入,挪不开眼,但感知你还是够用的。” “什么啊。”郁宁宁轻笑了声,在他对面坐下来,“难道,你有一个感应雷达?” “雷达称不上,只能感应到你。”白缙合上电脑,眉眼舒展开,温柔地看着她笑。 郁宁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四目相接,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挣扎的、涌动的情绪。 “我很担心。” “我想你陪我。” 同时开口的他们微微一怔,白缙目光中更带了惊喜,倾身靠近她。 “好啊,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郁宁宁也勾了勾唇角,说:“嗯,陪着我吧,这样,你就不用有那些多余的担心。” 白缙陪着郁宁宁回了她家。 郁宁宁没有在家里专门设置书房,临时在客厅收拾出一张桌子给白缙办公用,又从卧房拖出平时搭衣服的工学椅,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了下头发。 “这样可以吗?” “可以,有的坐就好。”白缙看着她,“你呢?就这么呆着?” “嗯,我啊大脑需要休息一下,你不用管我。” 白缙点点头,径直坐下,打开电脑,上手就忙碌起来。 还真是有急事的样子。 尽管这样,还为了她奔忙,又是做便当,又是屈尊窝在咖啡厅里办公。 郁宁宁抿了抿唇,心内甜美挟裹着微微的沉重,复杂极了。 她在不算大的居室里忙前忙后,调整空调,冲咖啡,切水果,把吃食都放到白缙手边,最后抱着七宝坐到沙发上去。 七宝被裹进熟悉的掌心里,喉间溢出几声“咕唧”,短而尖的喙在郁宁宁拇指中部轻啄几下。 第100页 郁宁宁揉了揉它的面部,不自觉扬起笑容。 室内显得温馨而静谧,只有白缙敲击键盘的声音。郁宁宁当真就这么闲坐着,时而看他,时而怔神。 她头挨在沙发背上,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思绪渐渐舒缓、放松下来。 很多时候,在家里窝着就是她调节心境的方式。即便租赁来的居所,已经是难得让她安心的所在。 而这一次,身边有白缙在,心头的安定更甚。 就这么放空了一会儿,郁宁宁拿起手机,回复了几条工作信息,又点进浏览器,搜索了点奇怪的东西。 上次那个偶像剧的剧情简介。 她心里也在……琢磨奇怪的东西。 身旁的七宝不甘寂寞地拱了拱,“啾啾”几声。白缙敲击键盘的频率变慢了些,一边盲打,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 郁宁宁不想打扰白缙工作,把七宝带到卧室。 卧室的飘窗一直是七宝喜欢的地方。郁宁宁松开手,它便熟练地在飘窗的薄毯上扑腾了下,又转过几圈,小脑袋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欢脱得不行。 她看着七宝笑了下,又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关好门,换上一件在家穿得棉质及膝长t,踢开高跟鞋,就这么赤着脚,再将盘起的头发散开,发尾微卷地披在肩颈。 她站在化妆镜前审视着自己。 女人的长相明丽清雅,五官周正,加上工作状态下素笔勾勒的淡妆,搭配这身也还算合宜。此时她看起来是一副居家扮相,素净却又带着些许细节上的小心机,彰示着一种表现欲。 一改在白缙面前的职业装扮,不知道他会……怎么看。 郁宁宁定了定心神,打开卧室门,用尽量正常的步速从白缙面前走过,微垂的目光强掩紧张,从七宝的站架那里拿了食碗和玩具,又走回卧室。 她一离开白缙的视线范围就忍不住跑了两步,人扑到飘窗前蹲下,小口舒着气,缓了一缓,又伸手抚了抚七宝背脊上鲜亮的羽毛。 七宝用小脑袋蹭蹭她。 郁宁宁内心一片惴惴并着柔软,轻声道:“妈妈没有关门,你乖一点,不要打扰……他工作,知道吗?” 还记得自己出院那次,她在白缙面前用的是“干爹”这种称呼,说起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里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不要打扰,谁?” 郁宁宁一僵,怔怔回身,看见白缙双臂环抱,斜倚在门框边,眉宇都带着笑色。 明朗通亮的天光里,郁宁宁穿着宽松的长t,修长的腿及细嫩的脚都光着,踩在红褐色木质地板上,白得发亮。 她半蹲着,微卷的黑发飘逸垂落,同七宝说话的声音娇俏而柔婉。素色的衣料贴缠,裹现出线条纤细柔美的腰身,日光在她周身镀下一层明晰的亮色,似窗沿明廊、温静时光里的慵懒美人,其情其景,美得令人惊艳。 他眸色不由黯了几分,直直看着她,说:“怎么,我到现在还没个名分呢?” 郁宁宁呆了呆,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异样,耳尖在不觉间泛起了红。 白缙穿着皮鞋,并不进来。他唇线微抿,看了一眼七宝,悠悠然踮了踮脚,“今时不同往日,择日啊也不如撞日,现在就让七宝改个口吧。” “……” 郁宁宁抿了抿唇,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她突然想起微博上的一句流行语。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见她不出声,白缙又扬了扬下颚,急不可耐似的催她,“现在,让小宝贝出来认个亲?” “……你进来。”郁宁宁声音硬邦邦的。 这么羞耻的召唤,谁要应他啊! 白缙低低地笑,磁性又温和的声音显得有些撩人。他走进来,在郁宁宁身前站定,伸臂将她揽直,垂头逼近。 “认亲之前,是不是要经过它妈妈的同意。”他挨得极近,口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女人颈侧,带起阵阵酥痒。 郁宁宁缩了缩脖子,人却没避开,脚下仿佛生了根。 她没了高跟鞋,视线堪堪与他前胸持平,气势也莫名低了不少,她垂下眼,小声说:“你要让七宝喊你‘爸爸’,教去啊,堵着我,算什么。” “因为,搞定它妈妈,一劳永逸。” 男人笑吟吟道,看着通红的耳尖只觉得可爱,倏地轻吻了下。 郁宁宁一个激灵,仓惶后仰,人却被搂得死紧。 “你……”她嗫嚅着,声音极轻,慌乱得说不出话。 “我在。” 白缙轻柔地应声,手掌渐渐从她背心移至后颈,穿过细软的发,温柔而不容置疑地箍住后脑。 “宁宁啊。” 他的唤声似叹又似情真,精准地叩在她心间最为柔软之处,惹得人心头震颤。 第101页 郁宁宁只发得出含糊地应声。 他低声道:“所以,同意吗?” 郁宁宁脑内一片混乱,下意识“嗯”了声,都没反应过来同意什么。 白缙满意地笑了下,双唇温柔地印下来。 他就这样轻轻碰一下,分开来,再碰一下,缠绵又惑人。 郁宁宁被撩拨得神思混沌,不自觉搂住他劲瘦的腰,双唇微微分开,其上沾染带着暧昧的水光,显得红艳又有些乖巧,任人施为似的,让人再想不起她硬梆梆说“不”的模样。 白缙一手抚上她后颈,带着灼人的热意,柔柔碰触着,令人心神震颤。 唇齿相依间,男人的声音略显模糊,意味却明晰,“再好不过了啊。” “有我照顾你,和它。” 第50章 隔天,郁宁宁完全恢复状态,投入到工作中,整整十二个小时没有停歇。 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接起白缙打来的电话。 “我今天要通宵了,先和你报备一下,你呢,还没有下班?” “我这里差不多了,就不陪你吃早餐了。” 白缙笑了声。 他们都有通宵加班的经历,还一起约过两次战后早餐,已经是种默契。 郁宁宁看了一眼钟表,惊讶道:“咦,怎么九点半了。” 白缙顿了下,似乎有些无语,“别使劲晃脖子,慢慢抬,疼吗?” 郁宁宁依言做了,“……疼。” 不止是脖子疼,她后脑沉沉的,眼前还冒了一片小星星,好一会儿,视线才恢复。是她的颈椎在深切抗议。 “好的,我知道下次约会该带你去哪里了。”白缙深沉地叹了一声,又说:“你什么时候结束?我约个车送你回家,记得吃点东西再睡。” 郁宁宁没推辞,说:“再过半小时,收个底就能走。” “好,待会儿把车牌号发给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收线后,郁宁宁缓缓活动着颈侧,待白缙发来约车的信息,她无声笑了下。 自己打车和男友帮忙约车,差距似乎很大。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没有再多想,到家后跟白缙说了声,郁宁宁踏踏实实睡了一夜。 — 跟庄茹约定汇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郁宁宁整理好手头的资料,看时间还早,又试着拨了一下陈总的电话。 出人意料的,对方接了。 这段时间,侵权事件的热度消退了些,觉美工作室后续乏力,且玉氏和跃信致歉态度极其端正,舆论渐渐有所转向。 虽然不清楚玉氏内部情况如何,但既然接了电话,至少说明陈总气消了些。 郁宁宁抓住机会,诚恳再诚恳地道歉,恳求再一次的机会。 “小郁,我对你这个人是没什么意见的,这你应该清楚。”电话里,陈总的声音很冷淡,“我问你,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就算继续合作,跃信能给我什么说法?” “……陈总您的意思是?” 郁宁宁极力维持着平稳的声线,其实脑中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空白,慌乱又焦灼。 这是事发后,她第一次跟陈总直接交谈,对方的态度她一直不清楚。既然有前半句,至少她还是有机会的。那么,关键点在哪里呢。 “如果要乖乖地吃官司、认错赔偿,让玉氏认了侵权的罪名,玉氏不如请更好的公关公司,我看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郁宁宁眉心一跳,急忙表态,“不会的陈总,我们……会努力挽回玉氏的公众形象。” “希望下一次联系我时,你考虑清楚了。”陈总冷声说:“否则,别再耽误我的时间。” 这通电话结束后,郁宁宁久久没有动弹,心里乱成一团。 她满脑子道歉认错,被陷害了认栽,被讥诮了任嘲,全因自身的心性而起,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 可原来,玉氏自带陈总那样的暴脾气,根本不打算善罢甘休。 郁宁宁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干脆就在汇报的时候对庄茹说了。 “……所以庄总,我来向您请教。”她微垂着头,声音放得很低,看似虚心实则心虚。 庄茹看着她,皱起眉头,“你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么多天了,你都在琢磨什么?” 这话难得破除了庄茹冰冷不带温度的语调,她扬着眉,声音愈发抬高了些,显见是怒其不争。 “你自己想想,出事的时候,陈总就没有当场给你个态度?你倒好,束手束脚,精力究竟使到哪儿了?” 郁宁宁被训得垂头丧气,心间是难以言喻的忐忑。她隐约察觉庄茹和陈总之间有种默契,现在看来,两个要强的女人观念倒是很一致,在她们眼里,打碎牙,根本没有往肚子里咽这一项。 第102页 她再忆起当日饭局上陈总的话,轻声道:“所以,要向觉美反击,是吗?” “如果我今天不点个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呆愣着?”庄茹冷哼了声,锋锐冷厉的目光上下扫视她,到底是点了下头。 而后没有再谈这件事,庄茹转而提起辰光,逼人的冷意更甚,“这段时间,你的心思都放在哪儿了?辰光的比稿,你就打算用这种态度参加?” 郁宁宁脊背一寒,更加不敢看庄茹的眼睛。 一瞬间,她后悔起自己对沈艺卿放话放得太早了。有庄茹这双火眼金睛把关,她敢在比稿中敷衍行事,只怕立时会被剥掉一层皮。 倒不是说她认真设计就一定获胜,可一个人做事的态度如何,会清楚地呈现在作品上。 所以现在,沈艺卿等着看她敷衍,庄茹等着看她敢不敢敷衍。 跟庄茹谈完话,郁宁宁身心俱疲,又收到周蓉叶“相约楼梯间”的邀请,简直想抹一下不存在的虚汗。 天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子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种时候找她,肯定是问流言的事,说不准,还备了三四套“曲线救国”的方案。 都在一个楼里,连和尚都跑不了。她揉了揉额头,坚强地去赴约。 郁宁宁平素装得文文静静,在公司里话很少,可也少见眼神这般消沉,妆容素淡,眼尾稍敛,只杵在那里不说话,看着就无端端发蔫,备受打击似的。 周蓉叶一见她就惊奇道:“怎么回事?” 郁宁宁怔怔,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半晌才说:“我……心存怒火。” “……什么?” 她这副平直的腔调,半点也不像怒火中烧的样子。 郁宁宁顿了下,接道:“怒火、化作……斗志,号角、已然……吹响。” 一字一顿,念得绵软无力,收尾时语调甚至更弱了几分。 也不知道口号做错了什么,好好地被念成这样。 她终于长叹一声,道:“玉氏不想吃闷亏,铁了心要收拾觉美。” 周蓉叶当即明白过来,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你这副鬼样子是被吓的。” 郁宁宁:“……” 她再也顾不得墙灰,往旁边的白墙上一靠,唉声叹气,“这一回,不成功就成仁啊。” 自从接了陈总的电话,她心里就一阵阵发虚,跟庄茹谈过了更好,里里外外都逼着她反击,无路可退。 “麻烦你放过这些俗语,像你这样蔫巴巴地念叨简直没法听。”周蓉叶摇头叹息,说:“那你有什么打算?硬着头皮上?” “……上呗。” 郁宁宁在她面前丝毫不做掩饰,连声哀叹,嘘得周蓉叶差点忘记自己来的目的。 “快闭嘴。我问你,公司里那些流言怎么回事?是不是邓莹传的?” 郁宁宁看她一眼,“叶子姐心细如发,明察秋毫。” “你少来。你知道楼上楼下对你都什么看法吗现在?” 郁宁宁抿了抿唇。 一个女人的名声实在不堪一击,加点料随手一和,就能糊满地稀泥。 她怎么不知道。 “这件事必须快点解决,不能再拖了。”周蓉叶当场拍板,“今天你准点下班,我安排了人来接你,先演一出,其他的消息过后再传。” 听这语气,叶子姐安排的是“一条龙”服务,说不准最后又是相亲那路子的,以假成真。 “演什么?”郁宁宁明知故问地眨眨眼睛,明亮又有几分无辜,她梳理了一下思路,纳闷道:“叶子姐,你怎么不先问我真假?” “我还用问吗?” “为什么不?”郁宁宁看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好奇,“我跟白缙,两只单身狗,年纪也差不太多,怎么就不能是真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又想糊弄我。”周蓉叶冷笑一声,肯定道:“你跟谁在一起都可能,就是白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高出两人半层的台阶上传来一个略显沉着的男声。 “因为程序员永远在加班没时间谈恋爱,注孤生啊!”周蓉叶脱口而出,而后才察觉到不对。 已经看清她身后的郁宁宁:“……” 高高在上却无言以对的白缙:“……” 第51章 身量修长而挺拔的男人高高地站在台阶上,逆着光,被虚虚描出面部利落的轮廓,看不清楚情绪,只将宽肩窄臀的好身材衬托得明晰。 他走下几阶,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依旧是温润清和的眉眼,笑容里夹着些微无奈,并哭笑不得。 “我还真是——无法反驳啊。”他低低地笑,磁性的嗓音里溢满柔和,“但是周小姐,我……” 他着意敛住话音,看向郁宁宁。 第103页 “叶子姐,白缙现在是我男朋友。” 郁宁宁说着,翘起一根手指,动作幅度极小地指了指白缙,生怕谁看见似的。 周蓉叶看看白缙又看看她,神情从讶异转为若有所思。她上下打量着白缙,目光变得不加掩饰起来,直白得犹如x光,几乎将挑剔写在脸上。 郁宁宁说:“所以叶子姐,别安排了,那事我另想办法。” 白缙坦然地任周蓉叶看,听见这话说道:“关于流言,我刚才跟秦副总表过态了,有他出面,应该很快会消除影响。” “什么?”郁宁宁诧异看他。 白缙点点头,又说:“你们最好先离开这里,秦副总和谭总快到这一层了。” “什么?”这一次轮到周蓉叶错愕了,她顾不上再琢磨白缙和郁宁宁的匹配值,前后看了看,“他们从哪里来?” 她和郁宁宁的会面一向如同地下接头,说起来戏也是很足。 “应该是电梯间那边。”白缙说:“你就走楼梯吧,叶子姐,下次再见。” “……你改口太快了。”周蓉叶皱了皱眉,显然不适应,却没时间再说什么,急急忙忙走楼梯下去了。 郁宁宁看向他,“……那我也先走了?” 说着就往前挪,打算爬楼梯上去两层,细白的手腕却被攥住了。 男人的掌心温温地贴着脉搏,感受到那份跳动自细微变得热烈起来。 “宁宁,你不用躲。” 白缙今天一早就来了跃信,跟盛仕一起,没有告知郁宁宁。他在秦副总面前言辞和善,态度却坚决,以受害者的立场追究跃信内部流传的谣言。 盛仕在旁帮衬,将明明没有出户的谣言说得影响恶劣,有损致飞的品牌声誉,有损双方的信任,简直令人发指,致飞方面绝不会姑息纵容。 秦副总原本不知底下人的纠葛,听他们说得这么严重,当即叫来谭东询问细节。 谭东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先惊讶后抱歉,态度诚恳,演技到位。 白缙无意跟人当面锣鼓,只向秦副总申明自己的立场,“郁宁宁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两人的关系堂堂正正,即使郁宁宁只是贵公司的小职员,名誉也不该受人践踏,更何况她还直接负责我们的产品推广,在业内与品牌声誉相关。希望秦副总能对员工的言行稍加约束,否则对跃信也极其不利。” 这一点出乎谭东的意料,他扬了扬眉,眼睛一转便说:“谣言一事对白工造成的影响,的确该我们公司负责。可是……既然是合作关系,还跟甲方负责人拉扯不清,宁宁这事做得就轻率了,真是轻重不分。” 盛仕道:“谭总这话没道理,两个未婚男女谈论感情,怎么就成了女方的过错?而且郁宁宁工作能力很出色也很稳定,我们致飞一直很满意。” “工作能力是一方面,可掺杂了私人情感,难保不会出问题啊。”谭东看向秦副总,意味不言自明。 秦副总却不应声,又询问了一些流言的细节。 几个月来,谭东一直没能抢去致飞的项目,秦副总本以为是庄茹力保的缘故。可现在看来,表面温顺低调的郁宁宁私下里颇有手腕,一早就把致飞项目的负责人攥住了。 他作为高层管理不会轻言立场,如今又看破了这一点,更没必要非跟庄茹和白缙过不去。 于是谈话从琐碎流言到个人立场的善意调侃,白缙盛仕这边作为年轻一辈,也无法再摆义正言辞的脸。好在态度已经表明,总体看来对郁宁宁还是有助益的。 接着几人便谈起有待预热的智能家居推广,盛仕还趁机挤兑谭东,表面上笑呵呵的,“接下来恐怕会涉及机密,不如换个有正规设备的地方谈,方便我为秦副总演示,也免去无关人士在场。” 谭东混迹职场多年,脸皮厚度也有别于凡人,他坐得四平八稳的,道:“盛经理的顾虑很有道理,小章放下茶就出去吧,把会议室安排一下,我们十分钟后到。” 突然被点名的章秘书无辜地看向秦副总,见他点头,急忙出去了。 是以在光线略显昏暗的楼梯间里,白缙捏着郁宁宁纤细的手腕,语气温和又有些犹疑,“他们用的是旁边这间会议室,我看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你……要不要听一下?” 郁宁宁知道他的意思,轻轻摇头,“你能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不必……特意为我。” “那我还能为谁?”白缙牵着唇角笑,深邃的眸子里洋溢着令人心安的光。 他掌心下移,捏一捏她微凉的小手,柔声说:“总之,有我在。” — 郁宁宁心中有了盘算,再去找一趟庄茹,底气已然厚了不少。 第104页 庄茹在她拿来的文件上签了字,一看她的精神状态就明白过来,脸色难得随和了些,临走还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可别再丢人了。”庄茹说。 郁宁宁郑重点头。 创意部的格子间外是一个宽敞明亮的走廊,郁宁宁带着文件,正对上d组的两名员工,一个低眉顺眼的文员,和一个急脾气的策划,也姓谭。 这个小谭进公司的时间比小林还晚些,因为脾性在同期员工里算冒尖,经确认跟领导同姓氏只是巧合后,旁人看她的眼神便不怎么友善——因为她就是那样看旁人的。 这会儿小谭就直直摆出一副来者不善的神情,挺不屑地扫了郁宁宁一眼,还拿鼻子“哼”出一声,就差上脚踩了。 郁宁宁撩撩眼皮,甚至懒得依样回一个眼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偏偏行动轨迹巧妙,正好跟小谭撞肩而过。 小谭立刻就怪叫了一声,“干什么啊你!” 她们的位置离门口很近,偌大的格子间顿时就静了下来。郁宁宁往里面扫了一眼,见门口的姑娘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把眼珠子贴门上。 郁宁宁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走路呢。你有事?” 她仍不惯张扬,声调不高,面色也沉静,可在充斥着火。药味的当下,就跟没把人放眼里似的,显得轻蔑又傲慢。 小谭更被撩起火气,怒道:“拿身体换资源你傲个什么劲!恶心!” 门内适时地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哇”,虽然各个压抑着音量,可架不住人数众多,再飘到门外就显得错落有序,悠远绵长。 郁宁宁心下紧了几分,沉默片刻,平静反问:“你看见了?” “什么?”对方一怔。 郁宁宁挪了挪步子,换个方向站,好让声音更清晰地往格子间传。 “要不,你也去试试吧。不用天天趴那设计累成狗,就照你以为的捷径走,看看能不能坐到我的位子。” 小谭反应了一下,冷哼一声,“所以你是承认了?怎么着,走那种‘努力’的路子你还挺骄傲?不要脸!” 郁宁宁皱了皱眉,面色看起来有些苦恼,“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门内细碎的议论声间或传来,她心一横,抬高音量,干脆爆了粗口,“那算个屁的路子,做那事就能换资源,你想得还挺美。” 小谭冷笑,“说得好听,你明明就做了……” 郁宁宁再一顿,偏头吸了吸气,说:“你听好,白缙是我的男朋友,我做什么,都不违规不违法。思想龌龊的是你,来日跟你男朋友相处的时候,你必然记得起来今天用来侮辱我的话。” 她走到门边,迎上满屋或惊异或鄙夷的目光,又补充道:“不过,像你这种鄙陋短浅的心志和格局,找不找得到男朋友都说不准啊。” 然后,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一步步,踩得平稳而沉着,女人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 那姿态行径,向人彰示着她的清白、坦荡。 第52章 郁宁宁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邓莹发信息。 【别再有下次。】 小谭是不是谭东的亲戚,说不准。可那种无脑弱智的攻击性,必然是被人撺掇出来的。 她半点不觉得意外,反而认为小谭地点选得不错,正好说给整个部门的人听。 邓莹很快回过来一个电话,声音依然欢快轻盈,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胸腔内藏着的,是诸多算计。 “宁宁,你这算是想通了吗?” 郁宁宁道:“你说是就是。” “哎,说明白点啊。这是警告我的意思?” 郁宁宁还是那句,“你说是就是。” 邓莹沉默了,再开口时,虽是调侃,语气却显出几分正色,“还真激起了你的斗志啊,那,算我做了件好事?” “……” 郁宁宁没应声,把手机握得紧了点。她从没有在公司这么强硬过,心内半快意半心虚,眼下快要撑不住场面了。 邓莹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轻松,“好吧,那你是不是多警告我两句啊?比如说,究竟什么事触了你的怒点?给个提示?” “我不想费这种心思,但,也不是不能。”郁宁宁的声音放轻了些,语气却很认真,“光明正大地竞争,不行吗?” 邓莹笑了下,得意道:“这是在求和?那还不说得详细点啊,具体到什么事,辰光的项目吗?” 郁宁宁沉声道:“不仅是辰光,任何事情,都一样。莹莹,我最后说一次,别再搞小动作。” 结束通话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在昏沉又迷蒙的微光里,窥见过青天暖阳。 那一刻,她终于勇敢迎上,决心不再消极、隐匿下去。 第105页 — 周蓉叶接受不了自己悉心呵护的姑娘被注孤生程序员勾走的事实,尽管不能真身上阵,仍然在微信上刷足了存在感。 【晚上叫白缙请客,我要把把关。】 【他在致飞是什么职位来着?有前途吗?】 【有钱途吗?】 【我听说他家是本地的?父母呢,做什么的?】 【他开的是路虎?有全款房吗?】 郁宁宁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问题,无声地叹息。 周蓉叶的职位不上不下,平素也不接触甲方,从前对白缙的了解估计只限于听过名字。 现在可好,回去打听了不少啊。 简直操碎了心。 郁宁宁无法,给白缙打了个电话,约碰面的餐厅。 “小岩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下飞机了。叫他一起吗?” 郁宁宁说:“叫吧,叶子姐挺喜欢他的。” 还能分散一下火力。 说起来,不知道郁宝岩对她和白缙的事有什么看法。 虽然有看法也不关她的事。 下班后,郁宁宁跟沈艺卿在电梯间遇见,两人聊着天一同下楼。郁宁宁怼小谭的壮举已经传遍了公司,沈艺卿五体投地,说起来时一脸兴奋。 “我只听人转述就觉得酷呆了哎!天啊,我居然错过了这么经典的场面!郁姐姐,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呀,我好安排八个机位去拍摄存档!” “……沈姐姐,我比你小。”郁宁宁听着她故意扬声十足做作的语气,嘴角无奈地抽了下,“你小声一点行吗。” 经过她们身边的同事都会着意看一眼。 那些人的眼神倒是变了些,有打趣有示意,大多友善,看起来郁宁宁那番话的效果还算理想。 沈艺卿挥挥手道:“怕什么,别又怂回去啊你。我们行得端走得正,让他们看!” 说着,她还着意扩了扩肩,用矫揉造作的手势顺了下刘海,戏精上身一样。 “……” 郁宁宁故意往旁边跨了一大步,划清界线似的,惹得沈艺卿笑着拍她一下。 玩笑间到了大厅,众人排队在刷指纹,郁宁宁站到队尾,刚拿出手机来看,周围就响起一阵哄闹声,声轨正朝着她的方向,直白地令人不安。 下意识抬头,一捧巨大的玫瑰花以霸道而急切的姿态撞入视野,那花红得鲜妍耀目,让郁宁宁不禁眯了眯眼。 捧着花的是一个打扮入时的陌生男人,穿着夹克和宽腿裤,右耳上扎着一颗闪亮的耳钉,笑容十分灿烂。 “郁小姐对吧,你好。”男人把花一递,大大方方道:“我来接你了。” 郁宁宁:“?” 她满脑袋问号,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看这刺眼和密布程度,得有九十九朵吧。 搞不好是带来当凶器使的。 郁宁宁盯着男人的脸还没两秒钟,就被晃得眼花,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起自己的视觉神经,或者脑神经。 从视觉呈现到脑部识别,她都不认识这人。 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的? 四周是琐碎的议论声。沈艺卿注意到后面电梯间里走出来的人,拽了拽她的衣摆,一副兴奋的表情,“宁宁,白缙来了。” 郁宁宁顿觉头痛,头也没敢回,不动如山地看着那束花,没一会儿眼前就泛起了绿光。 沈艺卿就看见白缙被盛仕咬着耳朵,又推了几下,这才走了过来。 白缙站到郁宁宁身边,面上一派从容,眉宇间透着文雅随和,淡定自若的神情还是挺能唬人的。 开口前却清了清嗓子,似乎是在掩饰不自在,然后才说:“谢谢你跑一趟,花给我就行,钱已经结过了。” 郁宁宁:“……” 如果捧花的男人不是一副认真笃定的神情,她都要信了。 围观群众里发出一阵哄笑声。 耳钉男怔了怔,显然没明白这是个什么套路,“哥们,你有事吗?” 白缙深而缓地吸了一口气,微笑问他:“你找我女朋友有事吗?” — 那束花到底还是落在了白缙手里。 他也不给郁宁宁,抱在臂间径直走了出去,步子迈得大又急,纯黑的西裤被大腿的肌肉顶得失型,莫名走出了几分气场。 围观人群的视线一致转向郁宁宁,倒没甚嘲意,看戏似的。 郁宁宁被沈艺卿戳了一指,差点弹跳一下,急急地去打了卡后跟上白缙的脚步,视线里还闪动着暗绿色块。 搞不好,她看白缙的白衬衫都会看成绿的,万一白缙再脑补到自己头上…… 她不禁抬手按压了下眼角。 白缙没走远,人站在大厦门口的石柱旁,长腿并立,身形挺拔,面部是清晰俊朗的轮廓。他怀中的玫瑰饮血一般,娇艳欲滴。 一眼望去,引人怦然心动——才怪,她看白缙的脸上隐有绿影。 第106页 郁宁宁心虚地走过去,小声说:“我不认识那人。” 她猜测耳钉男是周蓉叶之前提过的人,抱着相亲的想法来的,具体什么情况只能问周蓉叶了。 “不认识?”白缙看她一眼,面容沉静,温声道:“我现在想把这花扔了,你同意吗?” 郁宁宁张了张口,可还是说:“……同意。” 她想一大捧玫瑰花挺贵的,说不定还是叶子姐出的钱,万一能退呢。 这话郁宁宁不敢说。 白缙也没说什么,就是把花往垃圾桶里塞的时候力道大些,导致旁边桶上层的塑料瓶被戳到了地上。他又绕到对面,把塑料瓶捡起来再丢回去。 全程都表现得从容淡定,动作有条不紊,甚至更见几分斯文优雅。 郁宁宁在旁看着,心里一阵没底。她只在白缙出拳打人的那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可跟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同,那时他情绪很外放。 而现在,人只这么临风玉树地站着,谁也不敢说白缙心情是好的。 “走吧。”白缙正了正衣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郁宁宁没作声,随他走到车前。白缙拉开车门,引她坐进去,又弯腰替她扣安全带。 这是他……争取来的“工作”,那之后的每一次乘车同行,都不曾落下。 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在靠近,郁宁宁眼看着那双深邃夺人的眼睛逐渐倾近,不由屏息。 白缙在极近的地方顿住,漆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却不说话,仿佛在等待什么。 “白缙……”郁宁宁娇声叫道,倏地轻笑出声,“啊,这样不行,我看你的脸绿得发黑。”她去勾他的手,牵起来往自己的眼睛上罩。还想说那花果然是凶器啊。 白缙随她动作,温厚的大掌挡在她鼻梁前,润朗音色里透着几分危险,“是吗。要我说,是绿得发光。” 郁宁宁一僵,分明辨出了什么,心虚地扯下他的手,牢牢攥住,正想说话,被他一指印在唇上,比成一个“噤声”的样式。 他依然直视着她。如果人的眼睛会说话,她该听见一声沉着、蛊惑又嵌着委屈意味的“宁宁”。 郁宁宁不再犹豫。 素白的指尖抚上他俊逸的轮廓,她心跳如雷,仍是贴上去,柔柔地吻住他。 第53章 白缙喉间溢出一声感叹般的低吟,眸色明显黯了几分。他迅速给予回应,甚至反客为主,急切撬开女人的牙关,吻得一反常态的激烈。 灼热的舌尖深入,气息层层浸染,全然不予她适应之机,攻城略地之势罕见的强硬。 郁宁宁连呼吸都带着颤意。她狼狈地呜咽出声,娇怯如同幼兽,喘息渐重。 这是一个令人心神惧颤的吻。 当他终于放过,转而缱绻的轻吻她皙白的颈。郁宁宁唇瓣已红得发艳,眸中泛着醉人的湿意,迷蒙地看他。 “对不起,”白缙闷声说道,再用唇碾磨她颈侧细嫩的皮肤,声音极轻,“我好像,有点生气。” 郁宁宁右手微抬,移到他温厚的大掌中心,伸展、交缠。 “那现在呢?”她目光盈盈,声音娇软,“还气吗?” 白缙没有应声,右手摸索着,终于将安全带扣上。 — 他们在一个小时后到达约定的餐厅,郁宁宁等白缙停好车一起进去,两人自然地牵起手,相视着露出笑容。 定的是二楼包厢,服务生在前引路。郁宁宁踩着台阶上行,顺口问他是不是已经有人到了。 服务生已经站上二楼地面,点点头说:“有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到了。” “什么先生?”郁宁宁神经还很敏感,生怕是周蓉叶带了什么人。 服务生一眼看见,往放置着深绿色盆景的窗边一指,“就是那位先生。” 白缙跟在郁宁宁身后上来,见是郁宝岩,想叫他,发现他在打电话便收了声。 面朝着窗子的郁宝岩毫无所觉,说话时语气气急败坏的,扒着窗沿的手指泛白,气恼得恨不得跳下去。 “我的哥啊,让你接我姐下个班,你搞那么多花样干什么?” “谁让你买玫瑰花了?还九十九朵,你好端端地给自己加什么戏!” “我刚刚才知道我姐的男朋友在!你要害死——啊!” 讲着电话、无意识转过身来的少年堪堪对上一双清润含笑的眼,顿时发出一声鬼叫。 白缙还好,先前被郁宁宁“哄”得舒坦多了,挂着一惯的温和笑容。 而郁宁宁面无表情,直勾勾看着他,瞳仁黑白分明,真切又直白地演示着“死亡凝视”。 郁宝岩抖了抖,挂个线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声音也带着颤意,“白哥、姐,你们……你们来了啊。” “郁宝岩。” 第107页 郁宁宁语气冷冷的,声调平得渗人,“到底怎么回事。” 郁宝岩膝盖一软,好险没跪地上。 这背后的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主要原因是事件的罪魁祸首脑筋不太清楚。 周蓉叶一直有心为郁宁宁介绍相亲对象,在郁宁宁升任组长、工作更为繁重的这小半年里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中间也找来过两个,被郁宁宁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而且她当着不大不小的主管,在半养老职位上坐得稳当,七分精力都在家庭,远离利益中心,半点也没有发现郁宁宁和甲方负责人的猫腻。 因此一听说对郁宁宁不利的流言,她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就是要立刻给郁宁宁找个男朋友,让流言不攻自破。 这一次,要玩真的,刻不容缓,也不容郁宁宁敷衍。 所以周蓉叶事先跟郁宝岩通了气,让他在必要时推郁宁宁一把——她以为郁宁宁跟郁宝岩是表面凶实际宠的亲亲姐弟。 当时还在显城的郁宝岩压根不清楚他姐和白哥的情况,以为两人还在暧昧阶段,又听周蓉叶说他姐被污蔑跟甲方攀扯急需自证清白,当即理解成了要找人做戏。 所以郁宝岩拍拍胸脯揽下了这事,光速找来一个相貌还不错的单身在读研究生。 说不准,还能刺激得白哥跟他姐有所进展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郁宝岩跟研究生说得含糊,就拿周蓉叶那套说辞,让人半是相亲半是救场的去了。 偏偏周蓉叶在公司见过白缙之后受惊不小,回去工位又遇上事,就忘了跟郁宝岩打招呼。 而郁宝岩找来的人,还带资买花给自己加了戏。 餐馆包厢里,周蓉叶听完郁宝岩的心路历程叹为观止,用看傻子的慈爱眼神看他,“宝岩啊,你是不是该去治治脑子了?” 她要是知道白缙真的是郁宁宁的男朋友,还会操这种闲心? 这小年轻怎么能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郁宝岩缩了缩脖子,“叶子姐,您要不还是先把我小命保住了吧。” 郁宁宁自从落座就没有说话,眼神飕飕地释放冷气。 周蓉叶略微琢磨了一下,依然觉得郁宝岩阳光帅气又可爱,于是一拍桌子,“事情说清楚了就算过去了,服务员,点菜!” 白缙轻笑了下,倒也没再说什么。在桌下安抚地捏捏郁宁宁的手。 这顿饭吃得郁宝岩心惊胆战,生怕他姐突然摔筷子判他死刑。结果郁宁宁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除了偶尔帮白缙回答周蓉叶的问题,没有多余的话。 两个小时聊下来,周蓉叶对白缙还算满意,态度亲和了不少,当然也解释了自己乱牵红线的初衷,还替郁宝岩说了几句好话。 “姐是不清楚情况,现在看你能替宁宁担着事,我很放心,这种事啊绝对不会有下次,我保证,这小子也不会。” 白缙面带微笑,意味深长道:“有叶子姐担保,我就放心了。” — 饭局结束后,郁宝岩自请送周蓉叶回家,逃也似的溜了。白缙载着郁宁宁一同回去,沿途见她还是不言语,问了声。 “在想什么?” 郁宁宁在想吃晚饭时收到的沈艺卿的微信。 “艺卿说,她突然被谭总叫去长谈了一番,话里话外,居然是示好的意思。”郁宁宁的声音清甜,在变幻的灯影里似乎被昏暗熏染,显得有些消沉。“我在想,该不该问问你们跟秦副总谈了什么。” 谭东对坚定立场的她早早采取了敌对态度,对更有底气的沈艺卿和邓莹却更为温和,会向沈艺卿示好,不奇怪。 可她会不安。 可笑的是,她大义凛然地拒绝了偷听,临了依然离不开白缙的帮助。 “你能这样直接说出来,挺好。”白缙说:“跟秦副总谈得是常规的事,不足以影响什么。不过师兄告诉我,他私下里跟谭总说了一句话。” 郁宁宁偏头看他。 白缙的声音微沉,面容在明明灭灭的昏黄里显得晦暗,“他问他,‘如果跃信的高层知道您跟觉美工作室有牵连,会怎样?’” 这句话念得极轻,赋予郁宁宁充裕的想象空间。她似乎看到盛仕笑得若无其事,以后辈身份对谭东那种级别的老狐狸发出警告。 “你们商量好的?” “没有,我跟师兄是平级,他不会事事跟我报备。”白缙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带踌躇,“但我必须承认,他是为了我才会这样做。他做了,就算是我做了。” 他们之间有十足的默契,而盛仕看似笑面,行事却更有魄力。为了他,致飞已经掺进了跃信内部的乱局。 郁宁宁下意识想说一声“谢”,好在及时咬住了下唇。 第108页 到现在为止,白缙的心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要是再道一声他不想听的谢,他会更生气吧。 也许还会…… 车内流动着外部循坏来得凉风。 郁宁宁记起那个带有惩罚意味的深吻,悄悄红了脸。 二十分钟后,suv停进郁宁宁楼下的车位里,稳稳地扎住。郁宁宁下车后环顾四周,奇怪道:“停这里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跟人换了。”白缙也下了车,说:“以后我都停在这,方便接你。” 小区内的路灯昏暗,郁宁宁无声地笑了下,声音倒还平静,“不是都一样。” “方便接你。”白缙重复了一声,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又说:“就是方便我。” “嗯?”郁宁宁指尖发凉,被他热热地包住,暖意直递入心间,声音亦软下来。 男人凑近了些,虚揽她入怀,贴近耳畔,倾吐着灼热的气息,声柔而满赋磁性。 “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第54章 倒不是那个意思。 那捧鲜丽红艳的玫瑰如同一根刺,始终戳在白缙心里,而在周蓉叶或者郁宝岩面前他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事情说穿了不过闹剧一场,有秦副总支持,过后再申明郁宁宁和他的正当关系,也不会对郁宁宁产生太大的影响。 可白缙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咽不下舒不出,大约是不甘心。 他想起有次到郁宁宁家来,被郁宝岩撺掇着买了一束康乃馨,结果郁宁宁的表情就很一言难尽。 送康乃馨不能说是错,可必然没有九十九朵红玫瑰来得正确。 尽管没道理,他还是嫉妒。幸好郁宁宁根本没碰那束花。 至于更深层次的不安,是出于…… 进了门,白缙动作出离的快,一把将正弯腰拿拖鞋的郁宁宁搂起来,按在了墙上,力道重得带出几分愠色。 郁宁宁微怔,窥破了潜藏眸中的急躁似的,伸指在他眉心点了点。 “你真的,还在生气啊。”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柔,带着迁就及纵容,听得人耳根心间一阵酥。 她还惦记着去餐馆之前,白缙到底没说一句“不气了”。 白缙不出声,骤然吻上她的唇。 不同于气头上那个略显暴躁的吻,也不同于平素的温润柔和。唇齿相依间,郁宁宁分明感受到那股子焦灼倾泻而来,急急想要在她身上确认些什么。 而她,将温情与顺从都予他。妥协地任他箍紧了腰身,执着而热切地亲吻着。 交融依汇的气息均灼热起来。 郁宁宁有些艰难地换着气,极力想要跟上他的节奏,双臂搂住男人热得不正常的脖颈,被他顺势抱离地面,虚虚抵着。 他的手在下移。 她心跳剧烈得难以自抑,到底无意制止,闭上了眼睛。 男人却自发停了下来。 待神智由昏沉转至清醒,郁宁宁艰难地打开廊灯,微弱的光线自两人头顶亮起。白缙只是搂着她,闷声喘息,再无动作。 “对不起。”他声音微哑,含着深沉的歉疚。 郁宁宁待呼吸平缓才出声,却是说:“不来吗?” 白缙身子一僵,抬起头,揽在她腰际的手缓缓松开。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郁宁宁将他的手按回去,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眉目清明、依从,满含信赖,“有什么好道歉的。” 白缙闭了闭眼,又抱紧她,低声说:“我做得不好。” 听过她的同事对她的诋毁,见过她的领导对她的刁难,自愧于给不了她常人均享有的宠爱。 其实在白天,谭东也找到机会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很欣赏宁宁,眼睁睁看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惜呀。”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的笑容,及凝着暗示甚至暧昧的眼神,激怒了白缙。 可那又如何,他如果反应过激,会直接伤害到郁宁宁。 送花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又想不到,还险些被路人捷足先登;面对时他又处理不好,还要师兄来教。 他的宁宁最需要安全感。 他给不了。 郁宁宁却不知道他真正郁结所在,只是感念他自省到这种程度,心底不断鼓冒着甜意。 “白缙,你看这屋子空吗?” 女人的话让白缙神情郑重起来。 郁宁宁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声线柔婉。 “我的屋子,一直都很空啊,我已经孤独十几年了。” “我是不是没有说过?” “是你的存在,真正让我不孤独,不怯懦。这屋子,还有这里,”她将白缙的手贴于自己心口,“不再空荡荡。” — 这一晚,白缙没有离开——他们早早睡下了。 郁宁宁没有反对,白缙却坚守原则,老老实实地裹着单人被子。 第109页 次日醒来,明透的亮色自厚重的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墙壁上印出一道光影。郁宁宁发现自己被白缙从后拥着,后心一片温实安定的暖意。 她微微转头,窥见男人的剑眉挺鼻,他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郁宁宁看一眼手机,见时间还早,就没有动,握住白缙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闭上眼睛。 周身充斥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心内一片慰藉及感怀,她其实睡不着。 经历过无数孤清冷寂的暗夜白昼,有人陪伴在侧、拥她入怀的感觉太过陌生,也太过美好,简直不真实。 郁宁宁阖目眯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翻出“怼怼记账”。 记账本就是习惯,她用得称心,还自己开发了现在看起来毫无逻辑的进度条功能,那上面始终是负值。 那时她想要劝自己抹煞那份期望,以免失望。 而现在,让她心生奢念的那个人,正在她枕侧。 郁宁宁无声地勾起一抹笑,将整个账本选中,删除。 这一次,她愿意交托一份信任,相信白缙会陪伴在她身侧,不辜负,不离弃。 腰际的手臂突然动了。 温厚的大掌覆上她的眼睛,耳侧响起男人略显沉哑的磁性声音,并着呵在颈侧的热气,鲜见的醇厚更为撩人。 “在看什么?” 虽是这么问,白缙仍是动了动,将她的手机反扣在被单上。 “没什么。”郁宁宁转过身来,乌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倏地在他唇边啄了一记。 葱白的食指划过他下颚俊逸的轮廓线,郁宁宁颇为新奇地说:“你是不是要经常刮胡子?” “是。”男人含笑应她,自己也伸手去摸,“扎到你了吗?” “没有。”郁宁宁眼珠滴溜溜地转,试探道:“那,你一定要今天刮吗?我这里没有工具,换个时间,我帮你刮怎么样?” 换,另一个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早晨。 如果有无数个这样的早晨,就太好了。 白缙自她眸中看到深切的期待,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虽然一时半刻,他也想不到郁宁宁已经预想到多么遥远又和美的将来。 他也在郁宁宁脸颊轻吻一下,起身打算去做早餐。 昨天临睡前,郁宁宁找出自己学生时代买的bf风t恤,还关了灯,好歹说服白缙穿上。当下他从床边站起,郁宁宁才看清楚她以为“宽大”的女式衣服套在白缙身上有多好笑。 她一时没撑住笑出了声,下一刻就及时掩住了嘴。 但没用,白缙头也没回,动作却明显加快了,以光速脱掉那件衣服。 结实的背肌与流畅的线条显露在晨光里不过几秒,便被罩上洁净的白衬衣,衣料自腰腹处收敛服贴,衣扣系起,衬出匀称有型的身材。 白缙再套上裤子,才又躬身靠近,在她额上弹了一记。 “不许笑。” 郁宁宁脸上带着收敛不住的笑,眉眼舒展开,唇线勾起的弧度柔美,五官玲珑精巧,看起来十分漂亮。 她很给面子的抿着唇,多努力在憋似的,喉间却有笑声溢出,欢愉又伶俐。 见白缙不满地看她,郁宁宁微喘着说:“这衣服我还给你留着,以后常来呀,哈哈……”边说边笑,还要拿手捂肚子。 男人终于弯膝倾身过来,双臂撑在她身侧,直视着她的漆眸分明溢出几分危险。 “啊,不笑了,真的。”郁宁宁求生欲终于觉醒,赶紧投降。 “晚了。”白缙一手按上她小腹,感受着因笑而起的震颤,俯身咬在她下唇。 惩戒似的,当真用牙尖在磨,再细细舔舐,交替,缠绵。 “欸……”郁宁宁娇嗔地唤,却也不躲,伸臂勾上他的脖颈,一手摩挲着他脑后短而硬的发。 男人动作着,一边含糊道:“你可想好了,让我常来?” 郁宁宁心下一动,佯装平常地应,语带调侃,“常来呀,这不,睡衣都备好啦。” 当然了,睡衣可不可笑,半点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能真正走进她的世界。 第55章 两人闹了一会儿才分开。也没做什么,不过是郁宁宁的脸颊脖颈皆泛着不太正常的红。 白缙照她的指示从储物柜里找到一套备用的洁具,橙橙粉粉的女式款,他面不改色就用了。洗漱后又去厨房做早餐。 郁宁宁倒趴在床沿,勾着头看男人遗在磨砂玻璃门上的背影,薄被搭在腰侧,她无声而雀跃地摇晃着小腿。 谈同居为时尚早,毕竟白缙太过正人君子。但两人既然住得近,偶尔这样过一晚已经很舒心。 她心里对家、居室这种氛围十分看重,的确盼着白缙能陪伴她。可暗示过多,又怕白缙以为她是惦记着“那事”。 第110页 就……慢慢来吧。 郁宁宁心头欢跃难抑,白嫩光洁的小腿晃悠了好半天才消停。她又打开手机,一眼看见锁屏的日期,9月20号。 她顿了下,暖涨的情绪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尽管无声,卧室内更静了几静。 停滞片刻,郁宁宁又扬起淡笑,打开“怼怼记账”,记上一笔“孝敬”费用,又切换到理财软件,把同等数额的钱转给一个卡号。 白缙做好了早餐,自己却没有吃,他赶着回家换衣服,提出送郁宁宁上班又一次被拒绝后,委委屈屈地拿着三明治走了。 郁宁宁这才懒洋洋地坐起来,洗漱化妆穿戴,最后坐到餐桌前。 她没有配备食材的习惯,连鸡蛋西红柿这些东西都是白缙买了放进冰箱的。简单几样食材,被白缙做出鲜香的蛋羹和煎饼,澄黄而诱人。 郁宁宁小口吃着,细细在品,多磨蹭了二十分钟。 这滋味,太好了。 — 郁宁宁因流言表现出了反常的强悍态度,此事已经传遍公司。随后章秘书透露出秦副总对公司内谣言四起人心浮动十分不满,又错愕地表示,自己一直以为流言中的男女是情侣关系,怎么就传得那么难听呢,还真有人每天不办实事,只顾着盯别人私生活吗。 章秘书话说得委婉,语气也温和,态度已明明白白。 高层什么风,底下什么雨。这样一来,再无人提及此事。 几天后的部门晨会,章秘书赫然在席。她级别比寻常文秘高出不少,坐了庄茹身旁的次席,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来,看得创意部诸人十分不安。 庄茹只当这人不存在,提也没提一句,照常主持会议,将各组的主要事宜过了一遍,又淡声问大家是否有问题要反映。 邓莹举手示意,说:“庄总,今早玉氏发了一则声明,不知道您看过吗?” 提起玉氏,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郁宁宁,邓莹亦然。她面上带着明快的笑容,得意的眼神仿佛是在说“这次我明着来了哦”。 庄茹道:“看了。” 邓莹看向郁宁宁,说:“玉氏展开反击的同时,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跃信的内部资源也要跟上?这件事值得协商啊。” 郁宁宁见庄茹示意,点头应声,“没错,我应承陈总会全力配合玉氏的公关步调,挽回玉氏的新媒体形象,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公司新签定合作的传媒工作室的支持。” 玉氏的声明是说,经内部查验宣传册一事存在疏漏,疑为恶性竞争引发的蓄意陷害,将仔细排查内部人员,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明明白白地宣布玉氏不会就此认栽,用词还颇有几分嚣张意味,就差指着鼻子让背后搅浑水的小人夹紧尾巴了。 接下来,大概率会是玉氏与觉美之间的舆论战,而跃信必然要给予玉氏支持。 邓莹眼睛转了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公司新签下的资源,首战就用来收拾烂摊子,不合适吧。茹姐,秦副总奖励给我们组的优先权可以用在这里吗?” 她说话时,音色是如常的清亮,声调起伏间更有几分欢跃,讲的却是别有用心的话。 沈艺卿嗤笑一声,讥诮道:“哦,挺擅长未雨绸缪呢,正经事还没办成,怎么先就要水军呀?你是当公司签下资源是给你当奶妈的?” 跃信新签下的传媒工作室,名头好听,实际上规模很小,主营业务就是在各大平台造舆论声势,俗称水军。 邓莹也不示弱,“我们手上的项目需要相应的导向来协助,这叫正常需求,总好过白白消耗着资源给人善后强。” 郁宁宁平静插话,“我也只是按流程申请的,莹莹你现在占着大家的工作时间,究竟想表达什么?” 桌下的手悄悄收拢成拳。 如果是过去,她只会谨慎不言,做不了跟人正面交锋的事。 邓莹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刚出了一个音,就被庄茹打断了,“还有什么事?”声音冷淡,又不耐。 章秘书未置一词,同她上司一样持作壁上观之态。 邓莹只好闭上嘴。 散会后,沈艺卿找郁宁宁商量车展的事,两人走到无人处,沈艺卿开口却是说:“你最近风格突变,我都要吓到了。” 当面怼小谭是一桩,在会议上直面邓莹的挑衅又是一件,虽然面色平和,身板却已经挺直了。 稍微思索,就知道郁宁宁变化的关键点是什么。 郁宁宁点点头,无意隐瞒,“比稿,先前与你说的,我要食言了。艺卿,抱歉。” 沈艺卿扬起眉,面露几分纠结,然而沉默过后,她到底是说:“也好,否则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她又抬了抬下巴,神色高傲,“就应该这样,尽你的全力,然后被我打败。” 第111页 衣着光鲜、容貌艳绝的女人亭亭而立,杏眸柳眉间皆洋溢着自信的神采。 郁宁宁眼看着,不觉露出笑容,心内松快了不少,她笑道:“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 有了庄茹和陈总的支持,郁宁宁操作起玉氏的事情十分顺手。困扰她多日的难题终于被转化为动力,让她在拼搏中更具底气。 郁宁宁找出觉美工作室往期作品中有“借鉴”痕迹的作品,经跃信新签的传媒工作室运作大肆传播,变相替玉氏洗脱。 同时,玉氏开除两名员工,对外表示因其个人的侵权行为感到痛心疾首,暗指有人竞争手段低劣。 一周后,陈总亲自带人来跃信与庄总会谈,当场签订了合作协议,玉氏后续一年的品牌推广仍由郁宁宁率领策划a组负责。 郁宁宁终于松了——半口气。 她兼顾着玉氏、车展和其他几个小项目,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被郁宝岩骚扰了一下才想起,好像已经四五天没见到白缙了。 微信聊天记录停在二十小时前,而后两人都在加班,顾不上别的。 郁宁宁脖子缓缓后仰,生怕听见“咔”地一声响,一手轻轻按压着肩膀,另只手给白缙发了一条信息。 【你知道程序员为什么注孤生吗?】 打完字还没放下,郁宝岩就像装了探测器似的,一通电话拨进来,郁宁宁淡然接起。 “姐——气消了吗?” “哪年的气?”郁宁宁一下午没顾上喝水,嗓子有些哑。 郁宝岩干笑两声,“那我就当你气消了啊。” 郁宁宁懒得跟他贫,问他有什么事。 “汤总那个公司的车展,能给我两张入场券吗?” “你们公司搞不到?”郁宁宁端着水杯,嘟嘴吹散上方蒸腾的热气,随口问。 “还真搞不到,我最近请假太频繁了,不方便张这个口。” “哦。”郁宁宁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没问频频请假是有什么事,想着送入场券并不难,就答应了。 挂掉电话的时候,她没由来地想起了白缙。 白缙时常说,看她和郁宝岩的相处,觉得姐弟俩感情很好。 到现在为止,郁宁宁都觉得他是在嘲讽。可白缙的性子又不像。 难道说,白缙是在寄托看他们姐弟情深的愿望? 可她实在没办法跟郁宝岩相亲相爱,至多是不排斥接触这种程度。 没愣多久的神,郁宁宁收到了白缙的回复,是一个表情包。 【女王大人再爱我一次.jpg】 第56章 郁宁宁笑出声来,手中的水杯跟着晃了几晃。她把杯子放下,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着,拇指轻点屏幕,也发了一个表情包出去。 【冷漠.jpg】 想到白缙总是正经绅士的样子,居然也会用这种表情包,郁宁宁又是一阵笑。 她记起线上的白缙经常给人惊喜,手指多往上划了划,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更多时候,在线上聊天,白缙的画风是与平常无异的。 偶尔发生异变的这几条就显得格外突兀——怎么看怎么不对。 没等郁宁宁琢磨出个结论,又收到一条。 【明天有时间吗?】 简洁,明晰,无错字,标点正确,很白缙。 郁宁宁眉心一动,回复道:【晚上八点以后有空。】 白缙:【那,接你一起吃饭?】 — 郁宁宁真的以为是简单吃个饭。 于是等她下了车,抬头看见泛着荧荧绿光的养生馆的标牌,整个人都懵了。 郁宁宁接连加班,已经熬了三天,被白缙接上之后先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头昏脑涨连饿都不会了,就等着正经吃一顿原地回血。 结果一睁眼,她感觉自己被枸杞山药粥糊了一脸。 郁宁宁抿着唇,口中发干,一言难尽地看白缙。 白缙好像对自己的安排还挺满意,动作优雅地把车钥匙绕指一圈,道:“进去吧,我已经订好了。” 郁宁宁摸摸自己瘪下去的小肚子,无言地跟上。 店内装修得古朴,光线呈令人沉静的暖黄色,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显得清新雅致。白缙看起来早有准备,两人在大堂落座后也不见他斟酌,利索地点了几个菜。 当然,之前白缙让郁宁宁看菜单,被无情地拒绝了。 然后郁宁宁就看着一道道养生又“环保”的菜被端上来,装盘整齐精致,在瓷白的盘子里各个幽碧葱翠,绿得别具一格,最后是一道薄荷蔬菜羹。 尽管店内环境看起来足够高雅,白缙还是用开水将餐具烫了一遍,递给郁宁宁时后知后觉,“怎么了?” 郁宁宁眨巴着眼睛看他,乌亮的眸子里暗藏倦色,“是什么让你对绿色如此执着,是爱情吗?” 第112页 “……”白缙视线扫过桌面,语带踌躇,“你不喜欢?” 郁宁宁着实疲惫,坐得歪趴趴的,胳膊支在桌面上,反手指着自己,“你看我的脸色够绿吗?” 白缙没作声,拿在手里的筷子也放了下来,面露窘迫。 郁宁宁叹了一声,面露哀怨,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吃、肉。” 白缙:“……” “我是想着带你过来住一晚,按摩放松一下,刚好素食是这家的特色所以……要不,我们现在换一家?” 他对自己感到无语,神情颇有些狼狈,脑内同时想起盛仕得知自己的打算后匪夷所思的眼神。 当初安排的时候,那股兴冲冲的劲头怎么没被师兄一盆冷水浇息?打电话预定时,师兄分明说过让他别这么“务实”,他却只惦记着郁宁宁长期伏案会导致颈椎病复发。 现在,她还真,不喜欢。 郁宁宁没应声,眼神幽幽的,突然伸手点了点那道蔬菜羹。 “嗯?”白缙还在想盛仕的提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宁宁又推了推碗。 白缙这才会意,帮她盛了一碗蔬菜羹,温声哄道:“尝一尝?这家的素食做得真的很好。” 郁宁宁含糊地应了声,尝了一口,紧接着,又舀了一勺吃下去。 做得的确很好,口感爽利,后味清新香醇——还挺解渴。 温适的感觉直通脾胃,暖实了腹腔。郁宁宁状态的确有点差,一口气吃完一碗,又把其他菜尝了一遍,点点头,却又是叹,“很好吃,但说真的,如果能来一份雪花小牛肉……” 白缙面上已扬起笑容,举了举手,做严肃状,道:“我申请做郁宁宁女士的御用大厨,请选我,我会做牛肉,各种做法都会。” 郁宁宁被逗得一笑。 他俊朗的面容配上诚挚的微笑更显迷人,气质清隽,声线亦温润,“这一餐,你还满意吗?” 郁宁宁闻言,放下筷子,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颇有些为难,“我——很满意!” 白缙被绕得一怔,笑色里带出几分无奈,伸手去捉她搁在桌上的手,轻柔地裹住。 澄黄的灯影里,郁宁宁歪着脑袋,明澈的眸子里泛着几分狡黠,“但你欠我一顿牛肉,记住啊。” “多少顿都可以。” 进食后,郁宁宁显然恢复了气力,重新坐直,声音也带了几分底气。白缙见她如此劳累不免心疼,多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 近来致飞科技的推广节奏缓慢,也没有什么需要白缙出面的事情,故而两人没了公然见面的机会,私下里也没有约会的时间。 致飞那边临近产品上线,白缙也忙。 郁宁宁知道他会挂心,便简单说了玉氏跟觉美的争端,言语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也将自己应对邓莹挑衅的事情说了。 “老实说,那个传媒工作室跟我们第一次合作,给的渠道有限,公司里眼热的不少。就算不是邓莹在d组中坚位置,换一个人,恐怕撕了我的心都有。” 公共资源谁都想要,而现在,庄茹看陈总的面子,还真许给了郁宁宁做善后工作。 白缙听得皱起眉头,“你的竞争者都是邓莹那样的角色?很难应对吗?” 他记得邓莹手中的筹码不少,心机更是深沉,想起她那副看似纯良的笑面,真叫人心惊。 “不会。”郁宁宁摇头说:“d组那个组长也不是善茬,我看得出来,邓莹一时拿不下她。大不了就是撕回去,我也不怕邓莹。” 她习惯于避让,可不代表就没有迎战的能力。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尽管不适应,她还是要强硬起来,为a组撑起门面。 白缙点点头,看着她,目光温柔,心中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欣慰。 正因为了解郁宁宁的性子,知晓情绪外放对她来说有多艰难,才更能体会她此举的深重意义。 真心盼望她,心性不再受束缚,能活得勇敢、自由。 吃过晚饭,郁宁宁嫌弃自己满口湿潮的菜味,去找服务生要薄荷糖。馆内的菜式清淡,对方很少听到这样的要求,闻言满脸诧异,应允她立刻出门去买,过了十多分钟才送过来。 彼时她趴在按摩床上,由着理疗师用仪器在她背上刷来扫去,面不改色地道了声谢。 这种时候想要清一下口气,意图简直不能深想。 她呆的是单人间,她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而白缙,在隔壁。 郁宁宁剥开糖塞进口中,眉眼澄润轻灵,眼珠锁定在某个点,放空,对理疗师向她发出的沟通请求毫不理会。 她在思索一种可能性。 因为这种氛围,总能让人联想到某种带颜色的东西。虽然这家养生馆看起来再正经不过,理疗师是中年女人服务生也其貌不扬。 第113页 但有些观念如此,要是换一个人品没那么端正的,带女朋友来养生馆,早让人想歪了——这是何等的会玩啊。 偏偏,那是煞费苦心安排了“养生一条龙服务”,点一桌子菜叶,给她科普营养烹饪原理,苦口婆心劝她注重保养的白缙。 背脊的某处穴位被微弱电流刺激,郁宁宁低叹了声,感慨地闭上眼睛。 不得不说,经络疏通真的很舒服,简直是颈椎病患者的福音。 所以,白缙就只是单纯地带她来“放松”而已吧。 应该不用做那什么的准备。 在悠扬清雅的古琴曲中,郁宁宁脑内风暴已然扛不过反噬袭来的倦怠,眼皮在不知不觉间耷拉下来。 醒来不知过了几时,郁宁宁问理疗师一声。 理疗师说:“你睡了一个小时,你老公在外面等呢。” “在外面?”她睡得嗓音微哑,轻咳了声,“他……还不是我老公。” “什么,男朋友啊?那可稀罕了。”理疗师见过两人行状亲密,说:“哪有小情侣约会选这里的。” 郁宁宁哭笑不得。 理疗师又说:“你男朋友真有意思,包了时间自己不去按,就在旁边看,我同事看他好像是想学,还指导了一下呢,他是为了你吧?” “不知道啊。”郁宁宁低笑了下,貌似淡定地喝水,心内却被她说得一阵波动,半是无奈半是欢愉。 这可太有意思了,情侣约会,两人干脆分开来,一个在按摩床上睡觉,一个跟着按摩师学手艺。 但偏偏,给她一种朴实、真切又温馨的感觉。郁宁宁觉得自己的逻辑也有点迷。 她换上馆内的汗蒸款浴衣,揉着眼睛盘腿坐着,听见理疗师出去又进来的动静,闭着眼睛问:“还有什么服务?我能继续睡吗?” “不可以。” 说话的,居然是一个沉哑的男人声音。 郁宁宁一惊,猛地睁开眼,偏偏视线范围内全是积压眼球来得小星星,什么也看不清楚,秒变睁眼瞎。 “接下来是贴身服务。” 说话间,男人的气息渐近,带着干爽的浴液味道。 紧接着,女人的纤腰被紧紧搂住,清润更有几分熟稔的鼻息就此压下。男人以唇封缄,顺势将人按躺下去。 第57章 十分钟后,已然恢复视觉、平复喘息的郁宁宁斜躺在按摩床上,忍不住吐槽,“说实话,后面那句台词你要是没念得那么生硬,活像偷了别人的剧本似的,我说不定就信了。” 像他刚进来时故意用伪声说短句,恰逢她眼前一阵花,还真慌了一瞬。 角色扮演早已露馅的白缙靠坐着床沿,探手将她唇边的发丝勾到耳后,摇头道:“我才不信,你会听不出我的声音。” “也是。”郁宁宁想了想,说:“第一句还行,这边环境太潮了,很容易听岔。” 白缙微微一笑,将她白嫩的手握住把玩,来回抚弄了一会儿,又垂头亲了一下。 郁宁宁没做声,微微闭着眼睛,颊边仍泛着暧昧、诱人的红晕,在暖光细雾里眸光滟潋,唇角勾成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欣悦笑容。 有白缙在身边,在她一抬眸、一探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太过安稳。他的亲吻,他的温存,他的一字一句,都令她心间颤动。 他们当真在养生馆里住了一晚,郁宁宁一连体验了好几种项目,拔罐按摩熏蒸,第二天醒来通身舒畅,轻快得简直能飘起来。 计算着时间,两人先各回各家换了身衣服,再下来,白缙坚持要把郁宁宁送到公司。 “既然你们公司的人全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就没必要躲藏了吧。” 白缙身上是惯常的西服,细节处精细考究,在清晨舒爽的曦光里显得斯文俊雅。 郁宁宁换了一身灰白冷淡风的职业装,口红的颜色也配合着重了些,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果决。她坐在副驾驶位,分神地在看平板,一边轻声回答白缙。 “这不叫躲藏,只是为了方便,对你对我都是。你把我放在地铁口就可以了,大清早时间宝贵,没必要耗在路上。” 白缙说:“送女朋友上班是应该的。” “路上会堵,有这一个小时你能干多少有意义的事情。”郁宁宁心不在焉地说着,又去按手机,似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 “可我还没有送你上过班。”白缙凝视着她,语气温和,认真得仿佛在论证重要议题,“而且,陪伴你不算有意义吗?” “……”郁宁宁心倏地一跳,视线从平板上挪开,看了一眼窗外静止的草木,“你到底开不开?” 白缙露出一抹笑容,“你同意了?” 郁宁宁偏了偏头,想笑又克制着,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开口却佯装无奈,“快别说了,开车。” 第114页 车子行进到半程,郁宁宁接了沈艺卿的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后挂断。 “在前面银行门口停吧,我要和艺卿去会场,就在这里等她。” 白缙短促地皱了下眉。 行车道上的车流密集而熙攘,两侧的人行道上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眼望过去,当自知是其中渺小的一员。车子安稳地停在路边,郁宁宁三两下收好平板电脑和手机,伸手去解安全带,猝不及防被攥住了手。 “怎么?”她诧异道。 “不用急着下车。”白缙说着,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带起一阵痒意。他牵着那只手离开卡扣,牢牢握住。 郁宁宁樱唇微张,有些奇怪,“你不去上班吗?” “不急。”白缙重复说着,直视着她,“我今天要加班,明天就不方便了,后天吧,后天早晨我送你上班。” 郁宁宁怔了两秒,疑惑道:“你一定要送我上一次班?” “实际上,我想天天送。”白缙正经道:“除非要通宵加班,其他时间我都可以,你说呢。” 这般认真得近乎执着的态度,郁宁宁觉得有些熟悉,好在身在车内,她很容易就想了起来——刚在一起时,白缙提出以后由他来替她系安全带,并且从此没有落过一次机会。 郁宁宁语气带着几分迟疑,“白缙,你是不是看了什么恋爱指南?” 估计是因为不擅长跟女人相处,所以看了奇奇怪怪的恋爱教学手册,刻板地照做,否则怎么偏执到这种程度。 她想到白缙兴许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哭笑不得道:“其实没必要,真的,你已经很好了,不必按照别人的条条框框来。” 郁宁宁脑中自觉浮现出一本浮夸的玫粉色封面的书,出自小女生之手,盼着一个男人来把自己宠上天。而这种东西却骗到了纯情工科男,且奉为真理循途守辙,想想就觉得好笑。 白缙却面露不解,等她解释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是,没有。” “没有偷看盗版的骗小孩书?我怎么不太信呢。” “真没有。”男人的五指与她的穿插缠附,亲昵揉蹭,撩得人一阵心痒。 白缙缓声说:“我那样做,只是因为我想那样做,我想对你好一点。” “好吧。”郁宁宁娇声应着,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黑曜石一般溢满流光。她顿了顿,倏地凑过去,在他颊边啄了一下。 等了不过十分钟,沈艺卿就到了。郁宁宁坐上她家车时,前头白缙那辆suv刚刚起步,沈艺卿认得出款型和车牌,拖长音“呦”了声。 “至于这么难舍难分的嘛,大早上的,他就这么耗在十公里外啊?” 郁宁宁笑了下,没接话。 司机开动起来,汇入车流,没走多远就转了个弯,与suv分道扬镳。 后座上沈艺卿不依不饶,倾身过来盯着郁宁宁的脖颈瞧,语气夸张地感叹,“这么红的印子,很激烈嘛,你……”她嘟着嘴上下打量她,“还下得来床?” 郁宁宁:“!” 她急急地翻出小镜子来照,衬衫领包裹着细腻柔嫩的脖颈,肌肤皙白通透,半分印记也没有。 沈艺卿满意地笑起来,“哈哈,还真有好事,恭喜恭喜呀。” 这话的调子一唱三拐,调侃意味十足。郁宁宁抿了抿唇,忍不住在她腰后挠了一下。 “没有的事,别乱说!” 郁宁宁脸颊绯红,恼羞成怒地又挠她两下。 “好好好,我信你,真的呀,哈哈哈……” 车厢里回荡着女人轻快的笑声,郁宁宁听得面上更似火烧。 真是没有的事。可成年人世界里,这类话题简直无孔不入,就像沈艺卿,坦荡得连郁宁宁这个当事人都不好意思害臊。 其实已有两次机会,她无意反对,白缙却根本没有那个打算,不知道在想什么。 — 开展在即,会场已经布置完备,外部大平台上巨大的宣传幅高高挂起,迎风飘扬,宣传立牌及宣传海报有序放置,摆出了十里飘红的阵势,派头十足。 空地的正中间,一小块区域被金栅栏围起,等人高的大块头被红绸罩着,那是选定的主推车型,只待开展当天初次亮相。 郁宁宁和沈艺卿里外查看,确认细节方面的问题,在西侧展厅里正遇上汤总,彼此问了声好。 如果不是临近开展,她们还没有与汤总见面的机会,两个月前的事情悄然揭过,汤总对她们又关照颇多,郁宁宁诚恳地道了声谢。 抛开某种意图的汤总简直换了一副面孔,态度亲和,言辞神态又不损身为高管的气势,看起来和悦又不失威严,与她们交谈了几句便离开,没有半分逾越。 沈艺卿看着他的背影,摇首感叹,“我居然想过那种主意,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天呐。” 第115页 虽然没打算真正出卖什么,可性质就有点难以启齿了。 郁宁宁想起当日的压力,也有些感慨,“人心可太多变了。” 而且有没有那层亲近关系,太明显了。 在她们前面,被汤总落下几步的年轻助理脚步顿了顿,看神情似乎也有些怀疑人生。 郁宁宁对这个小年轻还有点印象,记得那天在饭局上,她们两个还算应付得来,这个助理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差直接报警抓他老板了。 这么天真冲动白纸一样的性子,汤总也还能留着,有意思。 白缙忙过一轮后给她发了条信息,郁宁宁看四周还方便,就回了一通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 “怎么样?转会馆有没有很累?” “没有,”郁宁宁踩踩自己的软底高跟鞋,往旁边的栏杆上靠,“你呢,还顺利吗?” “有点麻烦。”白缙沉声说:“测试出了不少问题,全组加班,在这个节骨眼上,小岩又提出要请假。” 郁宁宁顿了下,先说:“会影响产品上线吗?” “如果这两天顺利,就不会。”白缙声音微沉,透着些微涩意,“抱歉,后天没办法送你上班了。” “这有什么。”郁宁宁满不在乎,温声安抚道:“你安心工作,不用想其他的。” “那等这边空了,还让我送你吗?”白缙语气执着。 郁宁宁用无奈地声音说:“你想送就送。” “我想送都可以?” “没错,放心了吧。” 郁宁宁虽然觉得无语,可被人这么珍视着,心中不是不快慰的。她站在长廊一隅,望向尽头的明媚天光,听着男人温润又真切的声音,轻轻笑了。 第58章 临近中午,汤总身边的助理找到郁宁宁和沈艺卿,说汤总要犒劳施工方,请她们一同去。 两人听说汤总请了好几个合作单位的人,便没推辞,依然坐沈艺卿的车过去,沿途郁宁宁又接了一个白缙的电话。 知道她身边有人就没多说,听说她要去跟汤总吃饭半点表示也没有,好像当初那个急匆匆带人来踢馆的人不是他似的。 还挺放心的。 郁宁宁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也许白缙和汤总的关系比她以为得要牢固。 在合作中,汤总给予了跃信多少便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说这是寻常合作关系,怎么想都不合理。 这一餐比郁宁宁料想得还要轻松,旁人见识过这两位漂亮女士的工作能力,嘴上都捧着,她们也差不多是抱着扩展人脉的想法来的,谈笑间应对自如,席上氛围极好。 郁宁宁心中有了计较,还借故找汤总身边那个正义小助理聊了一下。这男人长得白白净净,带着一股子初出茅庐的纯真,听郁宁宁委婉提起上次同桌吃饭的事情,脸还红了红。 这下子把郁宁宁也惊到了,没料到小弟弟真这么纯良无邪,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幸好汤总注意到这边,让人去叫服务生,解放了小助理,自己端着酒杯过来。 “小郁,过去的事算我糊涂,不必提了,以后还会经常合作,不会再有那些乱子,你放心。” 郁宁宁恭恭敬敬地跟他碰杯,客气道:“谢谢汤总关照。” 汤总往旁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我们的合同是按季度签的,现在其他广告公司都开始活动,都指着明年的长约,你们跃信怎么没点动静?” 这话带着明显的暗示意味,郁宁宁极力掩饰住讶异,露出一个淡静的笑容,“把眼前的工作做好比较重要,我们的努力,汤总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桌上,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在吵闹的环境下铃声不显,只扬声器发出震颤。她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提起了白缙。 这才明白,汤总为何一副把她当“自己人”的态度。 汤总在二十年前动过一场大手术,由白缙的父亲主刀,手术时情况危急险些就要出事,好在白教授手法绝妙,清醒后,汤总便对白教授感恩戴德。 抛去私生活不提,汤总为人慷慨又仗义,是个很难得的朋友,此后白教授就一直保持着与他的往来。 子侄辈的女朋友,当然要照顾。 汤总还乐呵呵地说起童年时的白缙,“……谁能想到小白现在这么沉稳,小时候可是强势又霸道,当着一群小孩的头领,指点江山说一不二的,真正到上中学那几年,简直脱胎换骨啊。” “不念医科,说什么都要学计算机,他也不跟白教授硬犟,还笑着,一遍一遍重复他的想法,固执!” “看着挺好脾气的孩子,白教授却拿他没法子啊。” 郁宁宁听着想笑,又转念想到了什么,结果就笑得有点干,幸好汤总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她的表情。 第116页 结合汤总先前提起的长约,想也知道是看白缙的面子。 她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理智上不该得意,内心却有种微妙的动容。 类似于,“天啊居然有人来给我撑场子了”这种感受。让她心头满满涨着暖意,有股说不出的踏实。 — 致飞那边大约是真正遇上了麻烦,白缙忙到跨了月也没露面,在开展前一天也只能拨电话来。 “嗯,都安排好了,明天我们还要过去协调现场,所以今天早早地翘班了。” 郁宁宁在家里,刚刚沐浴过,歪头夹着手机,空出两手在涂身体乳。 听筒里白缙的声音显得清朗,语含歉疚,“明天开展,我恐怕很晚才能到。” “没关系,你工作怎么样?” 白缙说:“再有十五个小时,差不多吧。” “又是一个通宵。”郁宁宁叹息一声,把手机换了个边,又说:“我把郁宝岩要的门票寄到你们公司了,他收到没有?也没说一声。” “小岩今天下午的飞机,回显城了。说是明天下午回来,我让他的同学给他捎宿舍去了。” 郁宁宁动作一顿,联想起最近的忙碌,她再不关心,也好奇起来,“显城出了什么事?” 一个月内,两千多公里的距离,飞了三趟,甚至这次连二十四小时都呆不够。 郁家出了什么事? “他没细说。但郁伯伯给我打过电话,”白缙语带踌躇,“郁伯母说自己身体不好,坚持让小岩回去。” “哦,挺会折腾。”郁宁宁随口说。 她不甚在意。既然郁宝岩飞回去一天就要赶回来,他母亲的身体大概也没差到哪儿去。 白缙补充道:“是让小岩毕业之后回显城工作。他最近请假太多,其他同事也有看法,再这么下去,不一定能转正。” “那老郁找你做什么,让你动用权力干脆把他开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郁宁宁轻笑了声,听起来情绪没什么起伏,“那你就照做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白缙沉默片刻,说:“他上次回家时,非说要留在瑸城,遇上事也方便照顾你,惹得郁伯母又动了一场气,当时人就在医院,要不然……” “要不然,岂不是郁宝岩把他妈气进了医院?”郁宁宁正面朝着镜子,语带嘲弄。 她的冷漠太过显昭,白缙大概是想问,却没说出口。 郁宁宁全当没有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又扯了两句别的,然后挂了电话。 浴室里的雾气已经散了不少,郁宁宁掌心在镜面上一划,清晰呈现出自己犹带湿意的眉眼。 她和郁宝岩面相都随郁茂经,其实眼型是有些相似的。 所以那个女人一早就说,她恨透了这双眼睛。 也不知自己离开这么多年,何菲娣是不是能睡得安稳了。 — 当夜,郁宁宁睡得不安稳。 她仿佛回到一栋荒寂冷漠的老房子,黑暗、孤清、空旷,叫一声“爸爸妈妈”,只会收获令小女孩怯懦的虚邈回声。 她陷得并不深,仿佛站在上帝视角俯视着,四周的景象分明昏沉而虚幻,她却恍如身临其境,隐约知晓是梦,却连抽离脱身都懒得,就那么冷眼旁观着小女孩的绝望和害怕。 女孩个子很矮,连灯的开关都摸不到,她怯生生地扒着墙壁,迎着孤冷的月光,在屋子里走过一圈又一圈,最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声不大,是被小女孩强行压抑着,她憋得太用力,很快一个气岔咳嗽起来,咳声夹杂着变了声的气喘,令人为之神伤。 郁宁宁也终于受不住,很想说一句“别怕”,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宁宁。” “宁宁,醒一醒。” 郁宁宁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睛,局促地喘息着,眼睛睁得老大,惊魂未定。 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柔的抚着,她被男人揽在怀里,眼前一片昏暗,听见那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嗓音在说:“做噩梦了吗?别怕。” “……白缙?”她埋首在他前胸,低低地喘着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工作提前做完了,很想你,就来看看你。”白缙声音及动作都温柔,如珍如宝地待她,“无论梦见了什么,都是假的,别怕。” 郁宁宁抿起唇,静静地躺着,等情绪稳定了些,她才开口。 “我以为,你会因为郁宝岩的事责怪我。” “我永远不会责怪你。”白缙温声道:“我只会盼着你敞开心扉,我一直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让你快乐。” 背部拍击的节奏极轻,传递着温情及抚慰。她心口却挟着冷意,仍将面部掩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张口,唇形似在说:“是吗。” 第117页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后仰,直视着白缙的脸。 他应是接连熬了很久,眼下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形容略显憔悴,颊边冒出一圈短短的胡渣。唯独那双眼睛深邃幽窈,带着令人迷炫的深情。 “我家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白缙犹豫了一下,才说:“只知道郁伯伯和你母亲离婚之后,你就跟着你外婆了。” “嗯,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郁宁宁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有些怪异,“那我来告诉你吧。” “……”白缙没有说话,在郁宁宁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知道。 “他们是在我六岁那年离婚的,我跟着去了新家,才第一次见到郁宝岩。”郁宁宁声音微哑,语气漠然,缓缓道:“那时候,郁宝岩三岁,都能打酱油了。” 第59章 郁宁宁没有再多说。 伴随着噩梦而来的脆弱甚至阴暗的情绪只外放了几分钟,就被她结结实实地收拢、掩藏起来。连带着疮痍满目的孩提时代,又被惯于敛性沉静的女人收纳回心底,不见天日。 她起身从壁柜里找出衣服,搭配好,到隔壁去换,又回来坐到梳妆台前,面色平静,十足寻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上熟练地给自己扑着粉,郁宁宁问白缙:“你几点过来的,要再睡会儿吗?对了,你们是不是能放几天假?” 说来,因为白缙经常上门,郁宁宁在不久前给了他家门钥匙,可紧接着两人就开始轮轴似的不间断加班,白缙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使用钥匙——就搞了一次夜袭。 要不是她惊梦而醒,睁眼发现身边有人,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样。 白缙长手长脚地趟在床上,晨起的嗓音带着几分醇厚,“凌晨三点到的,不想睡了,一会儿我送你去会场。我们有三天假,你呢,有没有时间?” 郁宁宁凑到镜子前观察面部,一边闷声说:“我这几天要守着会场,今明两天不可能走开,后天艺卿也过来,到时候有她顶着,大概可以休息。” “行,如果走不开,我就跟着你,也不错。”白缙从镜子里看着她,说:“刚好和几个汽车品牌的代理人谈一谈。” 郁宁宁忙着化妆,面上不好动,嘴部要笑不笑地撇了撇,声音还算愉快,“也行,挺好。” 白缙这一次有备而来,自带了一套睡衣、两套贴身衣物、三套换洗,还有几样男式洁具。郁宁宁化好妆后,他也已经换好衣服,正自觉地把自己的衣物往柜子里放。 郁宁宁看着他的动作,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放好之后,白缙拿着洁具去了浴室。郁宁宁探头看了一眼,见他紧贴着镜子,从手心里传来一阵“嗡嗡”的振动声,是在刮胡子。 她往卧室里面挪了挪,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做贼似的,而后一眼看到白缙放进去的衣服。 两套男式西服悬挂着,与自己被拨到一旁的几套正装紧贴在一起,像极了亲密的拥抱。而旁侧的格子里,郁宁宁放贴身衣物的地方,此时也放着他的。不远不近,随手一放似的,是个十分自然的距离。 郁宁宁看着看着,脸颊渐渐涨得通红,她葱白地手指紧紧扣着柜门,呼吸已局促起来。心内是一股热烫灼人的暖流,在翻涌,在咆哮,仿佛有一个尖锐又迫切的声音在说:“是家啊!” “宁宁,准备好了吗?”男人的脚步声伴着话语走近,郁宁宁陡然惊醒,猛地甩上柜门,仓惶应声,出口竟带着几分哭腔。 白缙听见动静吓了一跳,看见她微红的眼眶,惊愕道:“怎么了?” 郁宁宁没说话,上前几步,伸臂抱住他。 对她而言,有些情绪一旦勾起,便很难抑制下去,也许随着郁宝岩的靠近,过往的灰暗终将重现。可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及往日害怕。 这种踏实、心安、有所依傍的感觉,是他给的。 没有得到答案,白缙也不再追问,兴许是受噩梦的影响,这个早晨郁宁宁情绪起伏很大,追问细枝末节会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他说要去自家车库开车,先走一步。 郁宁宁等他的电话过来才下楼,踏出单元门,看见白缙重又恢复俊逸潇洒的神采,人站在车前的样子挺拔利落,让人移不开眼。 上车时,白缙依然替郁宁宁系安全带,动作轻缓地带着几分刻意,他挨得极近,惹得郁宁宁脸红心跳时才扣上,而后在她颊边捏了一下。 郁宁宁也没反应,任凭脸烧了一会儿,顺带着想起白缙一定要送她上班的坚持。 就像系安全带一样,成了必做的功课。 — 这次品牌汽车展览会预计举办六日,选在十一黄金周的第二天开展。因前期推广力度极大,面向的又是中层消费者,看门票售卖情况,汤总一方对最终交易额的期待值极高。 第118页 场馆内,崭新锃亮的汽车整齐排列,中间的led大屏上放着汤总公司的宣传片。现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前来捧场的合作商,均在业内混得脸熟,彼此寒暄着,氛围融洽。 郁宁宁两人进场没走几步就碰上了汤总。汤总穿一身簇新的定制西装,啤酒肚高高挺着,人显得极精神。他看着他们两个,揶揄道:“小白来得这么早,真够给我面子的。” 白缙这时还牵着郁宁宁的手,大大方方道:“当然,放假的这几天我都打算过来,一定给汤叔撑足场子。” “当真?”汤总爽朗地笑着,故意说:“我还打算让小郁去其他宣传点帮帮忙,你怎么看?” 郁宁宁笑着说:“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不仅我,白缙也听您调遣。” 三人都笑了起来。 汤总带着白缙去见合作商,郁宁宁便独自在场中转。会场的安保和消防问题算是重中之重,庄茹特意叮嘱过,经跃信手的展会,无论是否直接负责,在这方面都要尽心。 不过有汤总请来的专业安保人员分散在各个通道,进行着周密地巡视。郁宁宁里外转了两圈,半点毛病也挑不出,索性就留心推广效果了。 午饭是在附近吃的。这一片客流量不算大,全赖会馆及写字楼撑着,饭菜味道一般。郁宁宁点了一碗牛肉面,刚端上桌她就皱起了眉。 膻味太重了。 她毕竟常年吃餐馆,口味非常挑剔,眼前这碗面她闻都不想闻。 白缙伸筷子翻了一下,见上面漂浮着澄黄的油花,直接往旁边推了推,“别吃了,换一家。” “算了,别麻烦了。”郁宁宁看白缙点的素面还算过得去,也重新要了一碗,账结了三份面钱,吃得还不尽人意。 出了面馆,白缙又带郁宁宁买了面包牛奶,好赖劝她再吃点。心里还暗暗计较,明后两天都要给她做便当带来。 他们也不急着回去,沿街走了走。这日是个晴天,天朗气清,日光耀目而不强烈,带着秋季的午后特有的清凉舒爽。 郁宁宁用手揪着面包,不太走心地吃了两口,“下午人大概会多点,看样子,汤总期待的交易额会实现的。” 白缙点头应道:“听汤总提过,现阶段的成交量已经超出预期了。” 郁宁宁问:“你们那款车载智能系统呢,我无意中听见,也成交了几单?” 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是陪着耗时间,白缙有汤总那茬便利,借东风跟不少公司签了订单。而致飞产品的影响力正是郁宁宁关心的。 白缙道:“不止,智能家居系统跟车载联动,所以也跟着卖出去了几套。当然,不如车载的量大。” 郁宁宁笑了下,闲谈间,难吃的面条带来的烦躁跟着驱散了不少。 他们走过一个路口,白缙又说:“忙完了这阵子,你的洗碗机也可以装了,初步计划把洗衣机和冰箱一起换掉,你说呢?” “初步?”郁宁宁看他一眼,“就你家里那一套,也原样在我家装吗?” “有改进的。”白缙笑说道:“你会更满意。” 郁宁宁不置可否。其实她认为不用大费周章,智能家居系统她也用不上多少功能,可又潜意识地没有提出异议。 也许是白缙对“必做功课”的执着让她印象深刻吧,就算她说没必要,白缙大概率会坚持。 两人走过两个路口又原路返回,到场馆外时,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梳着丸子头、穿着亮粉色短裙、十公分细高跟的女人——实在是打扮得太花哨了。 白缙也跟着看了几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颇有兴味的样子。 郁宁宁见他这样反应,又看看女人笔直修长的腿,忍不住说:“你笑什么。” 声线十分平和。 白缙说:“小乔。” “什么?”郁宁宁呼吸顿了下,拿着手包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认识?还叫得这么亲昵? 白缙毫无所察,下颚朝那处示意了下,又说:“那是小乔,还挺可爱的。” 郁宁宁:“……!” 她面部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冷硬,仅余的理智在竭力劝阻自己,别把那句“你再说一遍”说出口。 第60章 好在下一秒,白缙就转过脸看她,诧异道:“怎么?” 郁宁宁木着脸说:“谁是小乔。” 其实她更想问,小乔是你什么人。 叫得这么亲切,甚至眼角眉梢都沾染了愉悦。 她对心里这种别扭的滋味十分陌生,一时没发现自己这就是微博上常说的“柠檬精”。 白缙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赶紧拉住她的手,说:“她那个衣服的颜色有点像小乔,小乔是游戏人物。” 郁宁宁:“……” 第119页 他这么一说,她就有点印象了。 那个游戏好像很火,至少她在微博首页就刷到过。 白缙说:“不过,只是像而已,这种颜色穿出来,真有点闪眼睛。” 郁宁宁没接话,人还沉浸在“丢人丢大发了”的羞耻中。 他们走过小乔身边时,才发现她一直杵在原地是因为鞋跟断了。小乔妹子看起来有些倔强,硬是站成正常的样子,对着手机讲话,语速飞快。 “我今天倒了大霉了你说怎么办我不管你一定要来接我……” 她背对着郁宁宁两人,情绪激动,连说带比划,手肘差点捅到郁宁宁身上,白缙及时挡了一下。 “小心点。”他平和地说了这么一句,将小乔的胳膊客气地往旁推了下。 “……哦。”小乔先瞥了他一眼,还要讲电话,张嘴却顿住了。 她明显一怔,才反应过来似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白缙看,活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 郁宁宁被她的眼神弄得心里不舒服,牵住白缙的手拉了他走,步子极快,带着没由来的愠怒,然而一进大厅她就睁圆了眼睛,愣在原地。 按汤总的预想,上午场多是商业性质的会谈,场面显得十分正经,而下午场针对潜在的首批客户,特别设立了用来吸人眼球的元素——车模。 一个个衣着性感惹眼、身高腿长的女人挨着车子,向着人群展示出职业的笑容,举手投足,尽显风情。 郁宁宁握着白缙的手紧了紧,简直想掉头就走,步子无措地踏了踏。 白缙隐约猜出了缘由,转过身堪堪挡在郁宁宁身前,嘴角噙着一丝惑人的淡笑,“那些是什么,太晃眼了,看得不舒服。” 郁宁宁抿着唇,伸指在他胸前点了一下。这个男人仿佛比自己更认得清那股酸涩的情绪,这场馆还能不能待了? 白缙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凝视着她,仿佛将外界的熙攘嘈杂都隔绝开来,郁宁宁眼中只有英俊迷人的他,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出神的自己。 “……真的吗。”郁宁宁小声说。 “真的。”白缙郑重应声,“我的眼睛在看谁,你还不清楚吗?” 仿佛禁不住他这般甜言蜜语似的,郁宁宁小眼神无措地飘了飘,唇角却悄然勾起。 白缙拉她绕开人多的地方,走到一个小展厅里时,郁宁宁心中仍有股别扭劲。 她隐约明白自己是泛了酸,可理智要将这种不健康的心态压制住,更加不想承认。 白缙走在她身边,因为馆内他和郁宁宁的熟人都多,就没有牵她手,只是温声同她说着话,同时不耽误观展,兴致盎然,唇角笑意柔和。 郁宁宁却微微蹙着眉,终于在展厅出口处开口了。 有白缙在身边,她心里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抹不去,更何况性感惹火的车模随处可见,郁宁宁干脆——把白缙赶走了。 男人走时哭笑不得的表情让她羞赧又窘迫,可没他跟着,好歹她可以稍稍放松些。 郁宁宁独自在场内转了几周,不期然又看见了小乔。她换了一双平底鞋,衣服在灯光照射下几乎会闪光,她倒走得大大方方,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看见郁宁宁径直走了过来。 这女孩看起来比她小几岁,开口就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说好听点,叫直爽。 “刚才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郁宁宁面上的愁容稍敛,摆出应付难缠客户时的表情,平和中带着少许收放自如的凌厉,语气沉着地反问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嘁。”小乔不屑地抬抬下巴,“不说,那肯定不是你男朋友,刚好。” 郁宁宁没弄懂小年轻的思维模式,“怎么就不是我男朋友?” “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是你男朋友,你干嘛不敢说?”小乔头都快抬成四十五度角,一脸傲慢地宣布,“很好,你可以离他远点了,他是我的。” 郁宁宁:“……” 她险些没被一个小时前因为“小乔”而吃醋的自己笑死。 郁宁宁没再说话,翻手机给程心昭拨了微信通话,一接通就说:“你上次说有治中二病的药是真的吗?我订两瓶,嗯,做慈善用。” 那头的程心昭有点懵,大体回忆了一下她们闲聊的内容,说:“我的原话大概是,‘套麻袋打一顿’有奇效?” 郁宁宁笑出声来。 一旁的小乔立刻瞪起眼,恼怒道:“你照过镜子吗大姐!你看看……” 她的声音淹没在陡然响起的广播声中。 和程心昭的电话还通着,等那阵令人耳膜震颤的广播声过去,郁宁宁也没看小乔一眼,面带疑惑地对手机说:“我怎么好像听见你那边也有广播声,你在哪儿?” 第120页 “有啊,我好像也听见了!我在一个车展上,跟学长一起来的。” 郁宁宁这下真笑了起来,跟程心昭确认之后,报了她所在的位置。挂了电话,才发现小乔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影了。 等跟程心昭见了面,郁宁宁先解释了一下那通电话,好笑道:“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打给你了,如果那个姑娘太难缠,还能让你远程助阵。” 程心昭嗤笑道:“真是什么野鸡都敢加戏,跑了就好,再来一次看我怎么收拾她。”说着,她亲亲热热地搂住郁宁宁的胳膊,“真没想到你也在这,我有任务要写新闻稿啊,可是都不知道车展有什么亮点。” 郁宁宁故作忧愁地叹,“亮点不就是小乔和那些车模,喏。” 程心昭奇异地看她,“你是认真的吗?话说回来,白哥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郁宁宁没好意思说她之前犯的傻,一点也不明显地转移话题,“那个,你学长呢?也是新闻系的吗?” “不是,是计科系的。”程心昭也不追问,顺势往一个方向指了指,“他在那边,你看。”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一台亮闪闪的纯白色suv前正站着让郁宁宁分外熟悉的身影,比白缙略矮些,背部的肌肉撑起身上的t恤,线条明晰,身材更显健硕。 郁宁宁神色古怪起来。 程心昭毫无所察地叫了一声,郁宝岩转过头来,看见她们在一起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姐。”他走过来先跟郁宁宁打招呼,又看程心昭,“你们认识?” 程心昭挑眉道:“宁宁就是你姐?” 郁宁宁这才知道自己手里出去的票到底给了谁。 她哭笑不得地跟他们同行。郁宝岩有着对车子的天然热情,左顾右盼地眼睛都有点不够用。而程心昭难得见一次郁宁宁,叽叽咕咕在聊她的见闻。 走到场中时,郁宝岩在被围栏圈住的“c位”汽车面前站住了,回身喊她:“姐,你有没有买车的打算,你看这款怎么样?” 郁宁宁看也没看,果断道:“没打算。” 郁宝岩说:“别啊,你再考虑一下,我送你啊。” 郁宁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回家不是解决麻烦,而是骗钱去了。 大男孩还是那副阳光明朗的样子,连续赶夜路坐飞机也不见疲惫,从他脸上,甚至看不出心有烦恼,反而兴冲冲道:“真的,这款车性能很好,款型也适合女士开,这上面的智能系统……” 他的声音被人插话打断了,“在聊什么?” 白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到郁宁宁身边,神情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郁宝岩说:“在说这款车呀,你看是不是很适合我姐开?” “宁宁想买车?”白缙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温和。 郁宁宁摇头道:“不想。” “嗯。”白缙点点头,神情看起来十分愉悦,“我看,这款不适合她。” “怎么会呢,这外形多好,又不是砖头块,耗油量也不大,明明就很适合。” “不适合。”白缙重复了一遍,接着悠然一笑,“她只适合坐我的车。” 第61章 不同于郁宝岩的目瞪口呆和程心昭的猝不及防,郁宁宁毫不意外,还跟着点了点头。 这果然符合白缙的逻辑。 她如果买一辆车,会一口气剥夺掉白缙为自己争取的两个“必做功课”。虽然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郁宁宁也没打算这么做。 郁宁宁这么想着,还强调了一遍,“没错,我要他接送我,我不开车。” 这句话明显取悦了白缙,他长风而立,面上笑意柔和,深邃黑亮的眸中却闪过一丝骄傲,简直称得上春风得意。 郁宝岩:“……” 被秀了一脸,还不敢说也不敢问。 郁宁宁到底是来工作的,身边有白缙还好说,带着两个明显是学生的小年轻就不合适了。白缙眼尖地看见汤总的助理在不远处,不走心地找了个借口就把郁宝岩和程心昭支开了。 郁宁宁身侧只余下他,用那双温柔又深情的眼睛,凝神注视着她。 郁宁宁被他看得一笑,道:“我才知道,郁宝岩和心昭是同一所大学的,他们关系还不错。” “是吗。”白缙随口应了声,郑重问她:“你有买车的打算吗?” 她心中蓦地一轻,心道一声果然。不知该笑还是该叹,郁宁宁乌亮的眼睛定定看他,道:“没有啊,从来没想过。” 白缙顿了下,又问:“那房呢?” “……这个,更没想过。” 她一个人在瑸城生活,收入勉强高于支出,没有供二贷的能力,也没有那个心力,身如浮萍不知归处,买来做什么呢。 第121页 白缙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忧喜不定,过了一会儿才说:“嗯,不用买车,我可以接送你。” 郁宁宁安抚地笑了笑。 — 车展前期推广的力度很大,经过半天时间也已经打出名号,时间越往后推移,入场的人反而越多。 郁宁宁留意到汤总的助理临时跑去找安保负责人商谈,也跟着去听了一下,彼时白缙在十多米外跟人交谈,偶尔会给她一个眼神。 走近几步,正听见安保负责人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向公司反映了,增派的人手会在四十分钟内赶到。目前在现场我们会保证……” 他说话时视线亦扫向郁宁宁,朝她点了点头。郁宁宁回以微笑,大大方方地听着。汤总一方对于现场客流量激增的情况显然有所准备,可安保方面却没有跟上节奏,两人正在协商。 正义小助理到了正经事上完全换了一张面孔,他深谙谈判技巧,表面客气行为叛逆,将老实厚道的安保负责人绕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答应了汤总方提出的种种要求。 郁宁宁不禁对正义小助理刮目相看。她无所事事,脚下不由走开了些,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一块介绍牌,再与安保负责人的眼神交汇,她怔住。 因为对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宁宁!” 郁宁宁从未听过白缙发出这样惊惶的高喊,心下一惊,余光瞥见一抹一闪即逝的红,她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背心倏地泛起一阵凉意,足下却发麻了一瞬,僵立无措,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扑翻在地,身子被一个熟悉的身躯紧紧锁住。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哗”声,郁宁宁的视线被大片血色浸染,刺目的鲜红液体泼上洁白地砖,随地势、气流延伸成狰狞骇人的形状。 撞击声与尖叫声间错响起,近处的安保人员一拥而上,将手持塑料瓶的女人制住。这番动静引得更多人围聚而来,场内一时躁动得难以抑制。 而在郁宁宁这处,天地纷扰全然消音模糊,头脑阵阵眩晕,眼中只容得下不顾一切冲过来护住她的人。他将她紧紧搂住,体温传递着源源热感,四目相对之际,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及庆幸。 而将她繁密笼罩着的,是她从未触碰过的温暖又坚定的力量。那一刻,郁宁宁心中蓦然生出一个念头,孑然小半生,全因他,只为等他。 她的眼神透出几分惊异及热切,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白缙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落在那处,温温地贴着,柔声安抚道:“宁宁?别怕,别怕。” 行凶者很快被安保人员制住,白缙撑起身子半跪起来,一手虚揽着她的肩,扶她坐起来,低声问:“没事吧?” 郁宁宁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听进去似的,摇了摇头。诸多议论及拍照的闪光唤起大脑的丝丝清明,她视线微转,看见白缙肩头溅上的一大片鲜红液体,猛地伸手按住了那块,眼圈微红。 “我没事,”白缙说着,歪头嗅了嗅,“应该是颜料,不是酸性液体,没事的。” 郁宁宁紧抿着唇,没有作声,死死地按着白缙的肩,双眸泛着水色,如流光璀璨。 郁宝岩两人冲破人群跑过来,程心昭手里还端着一部相机,她被郁宁宁明显失态的眼神吓到,不敢碰到她,只能原地蹲下来,紧张道:“宁宁姐,你没事吧?” 郁宝岩脸色铁青,无言地与白缙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倒退着、无所适从般地移出五米远,然后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脚踹到行凶的黑衣女人的腿肚子上。 发丝散乱的女人立时跪了下来,双臂仍在安保人员的控制下。 也不等安保人员制止,郁宝岩已收回脚,往前走了几步,在旁人松懈时,又一脚踩在了女人手指上,毫不掩饰恶意地用鞋跟碾压。 女人发出尖锐又惊心的惨叫声。 “小岩!”白缙扬声叫他。 虽没说什么,郁宝岩似乎是听了他的吩咐松开脚,脸色阴沉得吓人。 白缙面色却很平静,对程心昭说:“这个人的脸,拍下来了吗?” 程心昭忙不迭点头。 “我来告诉你她的动机是什么。”白缙的声音漠然,夹杂着森冷,令人闻之心颤。 “三个月前,她丈夫所在的公司被勒令停业整顿,内部追究责任,令她的丈夫引咎辞职。而那个无能的男人迁怒广告公司未尽到公关职责,持刀向广告公司员工发起袭击,因此被起诉。” “而这个女人,从此丧失了生活的支柱,出于同样狭隘、偏私、暴戾的理由,怪罪到无辜遇袭的人身上。” 程心昭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只录音笔,她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带着明显的兴奋,“是哪家企业?” 第122页 “这个,就有劳你去查了,你会给在场所有人一个答案,对吗?” 白缙直直地盯着那个女人,声音平缓,甚至带着几分平素的温和,出口的话却让黑衣女人不寒而栗。 “她的丈夫,和她自己,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届时他们一定——悔不当初。” 被制住的女人眼神阴狠,正如白缙所说,她所有的怨气都向郁宁宁倾泻了出来,被扣在那里不声不响,听了白缙的威胁,看向郁宁宁的目光更加怨毒。 郁宁宁恍若未察,视线牢牢定在白缙身上,未曾偏移半分。郁宝岩找熟人借了男装外套,郁宁宁接过来,掂起脚给白缙披上。 白缙顺势扣住她的手,轻柔摩挲着,“没事吧?” 郁宁宁摇头。 安保那边很快安顿好现场,将无关人士驱散,把妄图行凶的女人带走看管起来。汤总闻讯赶到,一连声向他们道歉。 郁宁宁自从事发,还没有出过声。白缙披着不合身的深灰色外套,周身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尽管狼狈,神态却平和从容,“这不是您的错,汤总不必放在心上。” 汤总道:“这是我工作的疏忽,实在抱歉,你没有受伤吧?小郁呢?有没有事?” 郁宁宁又摇头。 白缙说:“没什么事,只是我的衣服脏了,您看,我先回去处理一下?” “快去,快去,我派车送你们。” 白缙的车子就在馆外,汤总听说了,又坚持让自己的司机送他们回去,于是四人齐齐上车,程心昭自觉坐了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他们。 郁宝岩当场发泄了出来,状态好了不少,他看郁宁宁一言不发的样子十分忧心,又有所顾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缙搂着郁宁宁的肩,安抚地轻拍着,也没有说话。 程心昭不时回头,简直要扭到脖子,见他们确实没有说话的打算,才小心翼翼开口,“白哥,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以前袭击宁宁姐的人的妻子?” 按理说,白缙应该只是跟直接袭击的歹徒接触过而已。 白缙说:“我见过。” 程心昭:“……”说了等于没说。 可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自己刚才的问题也多余。程心昭识趣地闭上嘴。 在白缙的示意下,郁宝岩和程心昭被放在一个方便打车或者搭乘公交的地方,等车子开到小区,白缙同样无情地把司机赶下了车。 再无往日周全绅士的作风,只顾着搂着郁宁宁。 他把郁宁宁带到自己家。 那瓶液体里不知掺杂了什么,颜料经过体味发酵更有些刺鼻,沾在身上好似由内而外发散而来,白缙觉得自己一刻也忍不了了,但郁宁宁依然处于自闭状态,虽然表面只是安安静静地不出声,眼神定在某个点一动不动,白缙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男士皮鞋在客厅的地板上左右为难地踏了几圈。 白缙终于下定决心,面色发窘,声音晦涩地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的。 “跟我、进去……洗个澡?” 第62章 郁宁宁:“?” 一秒钟魂魄归位,她双目圆睁,错愕地看着白缙,眼睛大而有神——有神过了头,透出一丝丝的怪异。 倒没有被吓到魂魄离体的程度,她的确是有点心累,再加上面对的是男友、弟弟和好友,没有应酬的必要。 从跟沈艺卿同进同出被误伤,再到被凶徒家属报复,郁宁宁一早就顺应内心地装起了哑巴,主要是在默默思考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 现在,终于被白缙诡异的提议唤醒。 “你是认真的?” 白缙还没要干什么,自己先窘得面色发红。见她开口,倒是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说话了。” 郁宁宁挑着眉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白缙尴尬地垂下眼睛,说:“没什么,你自己呆一会儿可以吗?” “嗯。”郁宁宁觉得再追问就不合适了,显得自己多急切似的。 她安安稳稳地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打开电视机,还颇有兴致似的调了两个台。 白缙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可是来不及问,再耽搁他就被腌得入味了,急匆匆拿一套换洗进了浴室。 淋淋的水声经过两道门阻隔,传到客厅已弱了不少。郁宁宁眼睛转了转,启唇叹了一声。 被泼红颜料这种事,看起来性质更为恶劣,可她心内波动难平,却并没有多少惊惧。也许因为,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吧。 不止白缙,还有郁宝岩和程心昭。他们站在一起,恍若凝成坚实稳固的后盾,只为她而存在。 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静静坐了一会儿,给沈艺卿打了个电话。沈艺卿已经听说了车展的情况,因为与丰辉有关,她自觉把事情揽了过去,声调骄横又愤慨,连语气词都不自觉省了,听起来气恼得不行。 第123页 “这次我非把他祖上三代都刨一遍,什么沾亲带故的,只要是脑子不正常的就等着收快递,我还就不信了!我收拾不了这些蛆!” “宁宁,我哥让我转达他的歉意,他说保证没下回了,你别留下阴影啊,放宽心。” “这几天车展你就别去了,有什么工作就交给我,你看需要交接一下吗?明天我去找你?” 郁宁宁等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一口气说:“告诉沈先生我没事你也不用太担心车展那边不用交接你可以直接过去——艺卿,我问你,你们在这之前接触过那个男人的妻子吗?” 牵扯到起诉的事情,沈艺卿去跟沈献宇确认了一遍,才转头来答复她。郁宁宁这才知道,她住院时白缙几乎没有少过她一顿饭,关怀体贴到极致,而他做得远不止那么多。 白缙当时密切关注着调查的进展,也是最早注意到歹徒妻子的人,那女人无神又带着几分诡异的眼神让他心生警惕,当时就提醒了沈献宇。 沈艺卿在电话里说:“我哥他真的很抱歉,一定会补偿你的,你明天在家休息吗?我们派人过去。” 郁宁宁唯恐沈献宇又要给她送支票,忙不迭拒绝了,为了不给沈艺卿纠缠的机会,赶紧找借口挂了电话。 两通电话的间隔时间不长,收线时白缙堪堪洗完澡出来。周身湿意未散,他却已经着装整齐,白色上衣配墨绿色休闲裤,短又黑的发尖渗着水珠,气息干净清爽,看起来像个年轻学生。 “你……还要出去?”郁宁宁上下打量着他,仿佛看这身完好的装扮不顺眼。 “大概吧,”白缙手上有一条毛巾,从发旋处顺下去,一下下擦拭着头发,问她:“饿吗?出去吃点东西?” 郁宁宁摇头道:“不想出去。” “那我做给你吃,但是家里没什么食材,最近一直忙着加班……”白缙说着,走到冰箱那里,打开看了一眼。 郁宁宁走过去,踮脚在他发梢处撩了撩,说:“我不饿,我来帮你吹头发吧,来坐下。” 白缙被她牵着,默默坐下来,心里总觉得莫名。 在浴室里被温水浇了一脸时,醍醐灌顶似的,他脑中隐约冒出一个矛盾的念头——似乎,没能察觉到郁宁宁的消极情绪对他来说是个值得纠结甚至恐慌的事情。 可现在的郁宁宁显得镇定自若,仿佛无事发生过,他看在眼里,又觉欣慰。 吹风机的鼓噪声响彻室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白缙只觉得头部被女人轻柔地拨弄着,绵软得似在搔痒,十足撩人,他心内柔软的某处一阵颤动,耳根悄悄红了起来。 发丝变得干爽,吹风机停了。白缙没来得及动,只觉一双小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后颈被悄然印下一个吻。 — 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因祸得福,郁宁宁得到了三天假期,且有沈艺卿担着,暂时不用考虑车展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舒坦地睡了一觉,起床时临近中午,又跑去白缙家等着吃午饭。 白缙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居家服,接她进门就回到厨房。食材准备得很充分,男人备菜下锅的动作十分娴熟,面容在自然光下显得冷白,衬着俊朗端正的轮廓,整个人都好似在发光。 郁宁宁站在厨房门前看着,突然想起一个很老套的说法: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而当做菜的人用上独独对她的用心,再辅以家常菜式加持,对她的诱惑程度翻倍。 人间烟火味,是孤独的她的平生向往。 他们就这么站着,一边闲聊。偶尔白缙会回过身来,喂给她一口新出锅的菜,或是一勺汤让她尝鲜,郁宁宁每每吹着气吃进去,再与他相视而笑,空气里浮动着甜蜜又温馨的气息。 站了一会儿,郁宁宁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回到客厅接起来。是沈艺卿来找她说车展上的一些工作,聊了几句又说起昨天的事。 “昨天现场人很多,果然今天就上新闻了哎,不过你反应也挺快的,大蚁现在已经下场了,没有让丰辉借题发挥。” 大蚁就是跃信新签下的传媒工作室,目前只参与了郁宁宁手上的项目。 郁宁宁听得眉头一皱,“下场做什么?上社会新闻有什么问题?我没有让他们那样做。” “不是你吗?那就怪了呀,什么时候见乙方这么自觉的。” 郁宁宁也想不通。 挂掉电话,她搜索了一下车展的新闻。前排评论看起来是路人发言,“泼红颜料好过分”之类的,后排评论里提到丰辉,指责跃信,立刻有人剑指丰辉喷了回去。 虽然新闻热度不是很高,可控评意识很到位——至于吗。 第124页 郁宁宁心中有些不安,不明白大蚁工作室在干什么。 正拧眉思索,一旁白缙的手机“咕咕唧唧”响了一串。厨房油烟机的声音不大,郁宁宁喊了他一声,“白缙,有信息。” “帮我拿来。”白缙头也不回地说。 两人都坐着领导位子,心系工作,轻易不会让手机离手。郁宁宁按开锁屏界面,把手机递过去,白缙匆忙擦了下手,用指纹解锁后又去洗菜了,眼睛却朝向手机,意图明显。 郁宁宁见他不避讳,就点开微信页面,一眼看见是贺星奕发来的消息,一张照片和几句话。 她怔住了。 白缙也不在意她看到什么,只是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转头去拿盘子时问:“怎么?” “贺星奕问你跟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郁宁宁把屏幕转向他,上面是一张放大成全屏的自拍照片,美颜滤镜很厚,女孩面部粉白,眼睛瞪得大大的,下颚尖得像锥子。 白缙一眼看见,头不自觉往后撤了下,受到了惊吓似的,“你回复他,我不认识。” “是吗。”郁宁宁微微挑眉,晃着手机,“再仔细看看?” 白缙听话地又看了一眼,老实道:“真的不认识。” 郁宁宁软着嗓子,娇声带俏,要笑不笑道:“白哥哥,这是你的小乔呀。” 白缙:“……” 第63章 白缙也顾不上早点做好菜来抓女朋友的胃了,他关了火,擦干净手,一脸严肃地去给贺星奕回电话。 贺星奕的话可说得太巧妙了,好像掌握了什么事实证据似的,一开口就扰乱他们小情侣感情,简直缺德。 郁宁宁留在厨房里,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白缙在客厅大踏步,语气难得带了点气急败坏。 “为什么这样问我?我不认识那个人。” 贺星奕的声音在无杂声的居室里清晰传来,“是吗,那人家怎么上同城论坛找你呢,不是你在哪儿留情了?” 郁宁宁秀眉一扬,心中冒出一个念头来。 本来,她也没有往白缙劈腿的方向想,她就不信离小乔十米内的人不会被中二之气震到,小乔跟白缙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白缙的信息被挂上同城论坛,这让郁宁宁没由来地想起行为莫名的大蚁工作室,这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 她朝白缙挥挥手做了个口型,示意他开外放,贺星奕的声音顿时响亮起来。 “所以这个小姐姐在四处找你,急得就像在找接盘侠。哦,她还是个平台的美妆博主,有几万小学鸡粉丝,现在她们都认定你辜负了人家小姐姐,义愤填膺的,估计离人肉你不远了,毕竟车展规模那么大,本地人来扒不要太方便。” 郁宁宁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插话说:“她是网红?签公司了吗?” “郁宁宁?”贺星奕顿了一下,继续道:“我顺手查过,那个公司的名字挺闹着玩的,叫什么大……” “大蚁?” “对,你知道?” 郁宁宁:“……” 她朝白缙摊了摊手,一脸无语地坐到沙发上去了。 贺星奕还在电话那端喋喋不休,“所以,还是luke你干了缺德事吧,快点老实交代,交代清楚了,哥们保证给你摆平那个小网红。” 白缙沉默片刻,费解道:“我真的没见过这张脸啊。” 郁宁宁暗想,昨天青天白日的,小乔也没打算出镜,脸上只化了淡妆。可平台发出来的自拍就不一样了,浓妆艳裹配上刻意的嘟嘴瞪眼,更别说还有那层厚厚的美颜滤镜,拿真人和照片对比来为难白缙一个工科男,很过分了。 她思维仅发散了一瞬,很快想到更为重要的事情,拿过手机给程心昭发信息。 【新闻加上论坛帖,你能猜出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也许业内人士能看出点不同的东西,她真的很好奇大蚁工作室想干什么。 程心昭过了五分钟才回复:【不用我猜,答案已经揭晓。】 后面附了一个链接。 郁宁宁点进去,终于明白小乔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郁宁宁,被人挂了,理由是插足白缙和小乔的“感情”。 帖子刚发出来两分钟,还新鲜热乎着。 原来并非是大蚁工作室自觉主动讨好甲方、帮助郁宁宁,只是有人动用内部资源控制舆论,想先把白缙摘出来而已。 正在通话的贺星奕和白缙也没有耽误接收最新消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快又把昨天的红颜料事件重新拉出来,现场流出的照片被乱序重组,加上有技巧的看图说话,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爱恨故事。 大意是郁宁宁两面三刀人品堪忧,被人泼颜料是咎由自取,即抹黑了郁宁宁的人品,又凸显了白缙的优质和正义,变相捧了一把小乔。 第125页 问题是,真的有人信,再扯上丰辉那档子事,行凶者也变成了受害者,相关帖子下面全都在骂郁宁宁。 还在听电话的白缙眉心紧拧,语气变得低沉,愠色不掩,“那个网红,星奕你帮我处理一下,随便你用什么法子,别让她再打扰宁宁分毫。至于网络公关那一套,我再安排。” 贺星奕答应得果决,两人又谈了几句收线了。 白缙又打了几个电话,声音冷然又带些微迫切,态度果决,凝重的神情显出几分气势。终于在第三通电话时,白缙停下来问了郁宁宁一声:“你有多少用手机号绑定的网络平台帐号?” 郁宁宁看了看手机,说:“……十四五个吧。” 常用的app基本都有绑定手机号的要求,而且是顺手的操作,她从前并不注意这个,跟着跳转页面就绑了。 “……”白缙顿了下,眉梢明显一挑,十分讶异的样子,而后才继续讲电话。 终于安排妥当,白缙把郁宁宁拽进厨房,重新开火,一边忙一边说:“这种新闻传播力度不会很广,就算有人操控,处理起来也不难,你别担心。” 郁宁宁“嗯”了声,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想起小乔的初衷和做法,她觉得多给一丝情绪都是浪费。 平日里在各种网络平台上潜水,鼠目寸光、偏激自负、自命不凡者,形形色色,她多少都见识过。可当这类人如小乔顺着网线爬进现实,并且煽动起自己同类型的小粉丝对无辜路人进行网络暴力,这滋味还真难形容。 觉得好笑,又觉得恼怒。 她动了动唇,最终嗤笑出声,“还挺稀罕。” 那语气满是嘲弄,看向白缙的目光亦然。 说到底,都是因为小乔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男版祸水呀。 白缙烧菜的动作依然利落,被复杂的眼睛盯着也丝毫不受影响,还嘱咐她,“那群小孩子很可能做出来人肉这种事,回头你把各个网络平台的账号都整理一下,留下了什么痕迹让我朋友有个数,好处理干净。至于更为隐私的手机号、微信号、工作邮箱这些东西,也不用担心。” 郁宁宁沉默片刻,慢吞吞地重复:“所有、帐号?” “是。”白缙似乎想到了什么,切菜的动作一顿,转头来看她,“怎么了,有顾虑?” 还真有。 郁宁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虽然中途耽搁了半个小时,白缙做出的菜还是很完美,特别是那道杭椒牛柳,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郁宁宁吃了个肚圆,咽下最后一块秋葵,懊恼地摸了摸肚子,感叹道:“吃这一顿至少胖五斤,罪孽深重啊。” 白缙温声道:“你太瘦了,再重十斤也没关系的。” 郁宁宁笑了下,挺在意地捏了捏自己的脸,说:“那可不行,以后你还是少做饭的好。”虽是这么说着,她却明白自己有多依恋这种家庭式的味道。 白缙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笑,那目光温柔又深情,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入、禁锢。她应当知晓,她的心事,他懂。 郁宁宁好不容易将神智扯回来,翻了翻手机说:“造谣帖被压下去了,连带着丰辉的新闻,也是你让人做的?” 白缙摇摇头,“没有,我的重心放在保护你的信息安全,公关那套,我不熟悉。” 连看了好几个平台都是如此,郁宁宁很是意外,直到收到沈艺卿的消息。 原来邓莹眼热着大蚁这份资源,沈艺卿就卯着劲要给她添堵,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直接捅到了庄茹那里,还添油加醋的,即便与邓莹无关也给她泼了盆脏水。 大蚁工作室替自家网红公关甚至泼路人脏水都算正常操作,可偏偏踩到了跃信员工的头上,庄茹维护着郁宁宁,当即给大蚁负责人打电话斥责了一番。 这前后还没出两个小时呢,大蚁就变了一张脸,替郁宁宁洗白的帖子花样百出,隔着屏幕都能看出他们的求生欲。 白缙听后也是一笑,“分工合作,挺好,面面俱到,免得伤害到你。” 他讲话做事,十之八九以她为先,郁宁宁内心的动容却未曾减少,心下暖流涌入。 桌上的餐盘俱空,郁宁宁起身把碗碟放到洗碗机里,这次她熟练地按下了键。回头时,白缙正斜倚着门框,一撮刘海半垂在眼前,仍挡不住他温柔的眉眼。 “昨天你问我想去哪儿,我说就想在家里,给你做一顿饭,你当时好像不太信。” 他的嗓音太过好听,郁宁宁的心无端端颤了下,说:“因为这会是我的答案,我觉得……你太迁就我了。” 迁就到,她渐渐适应了向白缙表达需求,有恃无恐似的,却并不了解白缙的喜好。 第126页 “不会。我想告诉你,这也是我的答案。” “……你又知道了什么?” 白缙缓步走近,动作轻柔地抱她入怀,郁宁宁心跳加速,下意识撤开半步,立时挨上了流理台,再无退路。 “我知道,当我发现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让你感到安心的时候,就是我最为欣悦的时刻。” 说话时,白缙的额头抵上她的,声音儒雅又透着几分撩拨意味。 “我又发现,你因我产生的心理负担少了些,所以,我很开心。” 当她略显兴奋的走在他的房子里,当她经风霜而再无惊悸,当她不再推拒他的心意…… 男人的唇轻轻触碰她的鼻尖,再下移,温存地吻过脸颊、耳侧,最终落到柔软的唇上。 郁宁宁两手攀上他的脖颈,仿佛已成本能,仰头接受着他的亲吻。融会而来的气息熟悉又亲切,令人心颤,令人迷醉。 一只温热的手掌探入衣内,郁宁宁骤然屏息,激越地搂了搂他,娇软的身子更与他亲近。 白缙反被惊醒似的,那只情难自禁的手仓皇逃离,撤出来牢牢箍住女人的腰。 郁宁宁微微移开唇,勉强抑制着喘息,小声询问:“白缙?” “我……” 白缙方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室内突然响起尖锐的门铃声。 第64章 两人同时僵住了。 郁宁宁猛地推开白缙,低喘着,用那双澄润而明亮的眼睛湿湿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无所适从。 “你先进屋。”白缙嗓音染上几分哑,清朗的音色里更添蛊惑,十足撩人。 郁宁宁闭了闭眼,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分明没做什么,可她衣襟被揉得发皱,脸颊热烫,想也知道这种状态下不能见人。 她仍因为缠绵热切的吻而脸红心跳,更因自己冲动的念头羞臊难平,贴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她走进浴室。 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放出清冷而急速的水流,她用冷水不间断地扑着面,伴着“哗哗”作响的水声掩藏起那份难以名状的不安,并将那股躁动压下去。 她明白,她明白自己的。 潜意识里,居然比男方还要急切。 兴许聪敏、明锐如白缙也不会明白,是她,当真没办法坦率地表达内心,因此那股迫切的、鼓胀的深沉爱意,竟想拿这般朴实笨拙的方式去证明。 更因为他的温柔,值得她用全部的自己去抵偿。 — 郁宁宁出来时,看见郁宝岩和白缙分坐两头沙发,白缙坐姿端正,面色从容,而郁宝岩斜倚着扶手,神情散漫,是再正常不过的两个人。 可郁宁宁莫名看出两人之间的对峙氛围。 郁宝岩见她出来,坐直了身子,“姐,我来看看你。” 郁宁宁点点头,说:“我没什么事,那个小网红闹的事也容易处理,白缙会安排。” 她一开口就说了个明明白白,就差把“不用你管”写在脸上了,以免郁宝岩再横插一脚,冲动之下惹出什么麻烦。 郁宝岩早就习惯了她的疏离态度,并不当回事,反而挺不服气似的瞪了白缙一眼。 郁宁宁看看他,又看看白缙,眼中带着明显的疑问。 这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与异性兄弟无异,这是怎么了? 白缙含笑开口:“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会照顾好宁宁,不让她受那些事的影响。” 他的声音清和润朗,可配上微微上挑的眼神,正正朝着郁宝岩,莫名带了几分挑衅。 在旁人面前,更是在关系微妙的弟弟面前,郁宁宁不适应太过亲密的话,遮掩似的直冲着白缙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小岩误会了一些事。” “误会?”郁宝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火气,“白哥,只凭你说的这些怎么就能……你!” 他说话时仍有顾虑,打哑谜似的,白缙也一样。 “我说了,我没有。”白缙似乎在压抑着情绪,语气无奈,“小岩,我以为你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 郁宁宁忍无可忍地打断了郁宝岩愈发抬高的声调。 “你们两个搞什么!?”她也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出了火气,声音冷冷的,“到底有什么事?”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郁宁宁睁圆了眼睛瞪他们,黑白分明的细眼隐含怒意,却掩不住明澈清亮。 氛围僵硬了片刻,而后有意识的,郁宝岩和白缙谈起其他话题,将那几分钟的不愉快揭过去。郁宁宁皱了皱眉,在两人聊到显城时才出声。 “你母亲情况到底怎么样?” 郁宝岩转向她,态度存了几分小心,说:“她一直说头晕、胸闷,住了几次院也没有查出问题。” 第127页 “嗯。”郁宁宁平静地说:“那你下次飞显城告诉我一声。” “……”郁宝岩缩了缩脖子,再也没有刚才发怒的气势,脸上的踌躇张惶仿佛是在说“完犊子了”。 “怎么?” “我,短期内应该不用飞了。”郁宝岩跟做错了事似的,小声说:“爸最近有业务要谈,会在瑸城住一段时间,他说……会带我妈一起来。” 空气安静了几秒。 白缙看着郁宁宁,眼中盛满了担忧。 “哦。”郁宁宁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应声,“那就不用费事了。” 白缙记起,数月前郁宝岩进拘留所招来郁茂经时,他就是这么个恨不得给郁宁宁下跪求饶的样子。而这一次,何菲娣也要来了。 郁宝岩手指不由动了动,低声道:“姐,其实你如果不想见,可以避开的,爸不会在意……”他倏地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有些涨红,不吭声了。 郁宁宁看他一眼,唇角竟然还勾着淡笑,略微讥诮地说:“知道什么叫多说多错了吗?等他们来了,你就继续,指不定两头挨削呢。” 白缙静静地看着郁宝岩撇着嘴、委屈又无奈的样子,默默想道,不知道去给他找跪垫来不来得及。 不过也该郁宝岩委屈了,他眼见是向着郁宁宁这头的。 白缙的目光幽邃,带着几分泰然,转向郁宁宁。等郁伯伯夫妻过来,有些事情会真正清晰起来。 郁宝岩的母亲何菲娣,在他印象中是一个温柔又亲和的女人。她是全职太太,经常陪丈夫出席社交场合,气度及口碑都极佳。 可就是这么个人,让郁宁宁讳莫如深,让郁宝岩如临大敌。 — 郁宁宁的三日假期都耗在了屋里,到最后一天,她干脆门也不出,接上数位板打算画图。 可直到白缙用钥匙开门,她也只画了一个瓢——秃的。 听见动静,她下意识把板子一扣,走出来见白缙手里抱着一个大纸箱,上前搭了把手。里面的东西不沉,可体积看起来挺大,移动间略微晃一晃,咵咵地响。 “这些东西先放在你这里,忙完这阵子我叫人来开工。” 郁宁宁知道他说的是智能家居的事,点头应了。 放好东西,白缙左右看看,笑问:“七宝呢?” “卧室呢。”郁宁宁伸手一指。 七宝如今胆子大了,再也不是瑟缩在笼子上面的宝宝了,时常在屋子里横着蹦,不过最喜欢的依然是郁宁宁卧室的飘窗。 白缙走进去,越过床,把七宝抱起来,用指尖蹭着它的小脑袋。郁宁宁养它三个月,玄凤长大了些,毛色也愈发明亮顺畅,模样喜人。 “来,叫爸爸。” 郁宁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白缙穿着休闲风格的衣服,气质却仍显得周正,语气也一本正经的,说出的话却显天真,加上怀里那毛茸茸的小可爱,看起来着实有些反差感。 白缙朝她眨眨眼睛,依然认真地说:“早就该兑现了,是吧,它妈妈答应了的。” 郁宁宁嘴角撑不住直笑,调侃道:“是是是,七宝听见了没,快叫爸爸。” 白缙在飘窗边坐下,长腿伸展开来,逆着光,身后是万里层云、天光大盛,亮得近乎刺目。他把七宝放在腿上,郑重其事地说:“它可是鹦鹉,你当它开口是天方夜谭?” 郁宁宁还是不以为然,说:“其他鹦鹉也就算了,对玄凤来说不容易啊。要么,你教它唱歌。” 她也查过相关资料,都说玄凤能学会很多声调,吹口哨的能力比说话强。不过她一没有时间二不会吹口哨,也就不勉强了。 白缙将她的敷衍神情纳入眼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他当真开始教七宝说话,郁宁宁简直哭笑不得。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白缙在执着什么。 她去厨房煮了两杯咖啡,再回来时,看见白缙正拿着她的数位板,心蓦地一惊。 “咖啡。” 郁宁宁佯装平静地走进去,端给他。 白缙抬眸看向她,深邃的黑瞳里囊括着复杂的情绪,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原来,你会画画。” 郁宁宁轻描淡写,“我不会画画才奇怪吧。” 她的专业课就有广告美术设计这门课程,有了基础,业余发挥一下也不是难事。 郁宁宁看了一眼板子,上面只有一个男人的轮廓,长着圆润得反光的脑壳,是她喜欢的电影人物。 好像,被看见也没什么。 她顺手把数位板收起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整理出来的那些帐号……” 男声微微发涩,带着显见的犹豫,及生硬。郁宁宁诧异地看向他。 第128页 后知后觉,白缙似乎有些不悦。 白缙顿了一下,说:“本来也没什么内容,我让人处理过了。其他途径,你有收到过骚扰信息吗?” 郁宁宁摇头。 其实那些账号里没有微博号,而交出的账号里也没有实际内容。 她一向把网络与三次分开,尽管微博上只是一些画作和简短、不知所云的心情记述,她也不想被身边人看到。 而且,会在他严密的安排下,心存侥幸。 白缙没有说话,只是看她,眼神里更添了几分郁宁宁读不懂的——恍如失望的情绪。 第65章 小乔在网络上的举动并没有对郁宁宁造成实际的影响。 大蚁吃了教训,有意控制舆情,并混淆视听阻止网友扒郁宁宁的现实信息,再加上白缙和贺星奕的暗中操作,小乔的粉丝愤慨地跳了两天,连郁宁宁一根毛都没扒出来。 小乔本人销声匿迹,直播请假,平台动态清理到一个月以前的日常,粉丝转而大骂大蚁工作室打压她们的天真纯良无辜的宝贝,也骂郁宁宁狗仗人势,可偏偏拿这两者都无可奈何。 主战场不同,想必那些粉丝也扒不出郁宁宁的微博账号。郁宁宁抱着侥幸心理,尽管察觉到白缙的不悦情绪,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她怎么想得到这两者的联系呢。 晚些时候,郁宝岩和程心昭过来她家,带了从海鲜楼打包的大餐。 郁宝岩对白缙的态度恢复了原样,仿佛前天的争执没有发生,他拎着沉重的食盒,提出要白缙帮忙去厨房装盘,白缙答应了。 程心昭是第一次到郁宁宁家来,得到郁宁宁的允许后先参观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七宝身上。 “哇,我还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鹦鹉呢。”她满脸惊喜,望着七宝的眼睛亮亮的,“宁宁姐,我可以摸摸它吗?” 郁宁宁犹豫了一下,委婉道:“你试一试,不要勉强。” 当初,她和白缙为了跟七宝熟悉起来,花了不少时间,虽然现在七宝对人和环境的适应到能原地打滚的程度,可在陌生人面前的反应她无法把握。 程心昭也当真小心翼翼的,红润的唇微微张着,目不转睛,伸出的指尖几乎发颤,往七宝的小脑袋上轻轻一戳,就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天呐,天呐……”她小声嘀咕着,又快速无声地动了动嘴,表情有些失控,压抑着激动。 郁宁宁看得一乐,笑道:“它不会咬人的。” “我、我,不敢碰了,天啊好软啊……”程心昭眼神直勾勾的,一副快被萌化的样子。 假山上的七宝对不速之客的触碰表现得有些抵触,缩了缩毛,扑棱棱蹦到站架上去了。 郁宁宁招呼程心昭坐下,走向厨房打算帮把手。 她的厨房使用率低得离谱,整洁的地砖及墙沿瓷片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白的光。郁宁宁走近时不禁眯起眼,偏头顿步,堪堪听见里面传来郁宝岩的声音。 “白哥,我相信你的人品,但事关我姐,希望你珍而重之。”郁宝岩的语气带着难得的沉着,听得郁宁宁一怔。“别以为她是孤身一人,就能随意欺负,她有我这个弟弟。” 白缙的声音同样郑重,“我是真心爱护她,我也不想做冒犯她的事情。” 郁宁宁眉心微蹙,犹豫片刻,悄悄退了回去。 — 菜品装盘,摆上餐桌,几人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程心昭关心颜料事件的后续,又从郁宝岩处了解到“专业人士”为了保护郁宁宁、预防“人肉”采取了措施,很感兴趣地问起细节。 她有着作为新闻系学生的正义感和求知欲,有她在的地方,总能让人感到那股振奋激昂的朝气。 “哦,哦,那你们说可以利用虚假ip?也是,那些人的智商一看就不太高。”郁宝岩和白缙解答得耐心,程心昭也听得专注,场面分外和谐。“那宁宁姐在微博一直很小心,没有透露过现实的信息,不会被扒出什么吧。” 郁宁宁筷子一顿,人怔了一下。而后她自然地端起饮料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正对上白缙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朝他笑笑,心中有些微不安。 这两天,白缙的这种眼神出现的次数频繁了些,结合方才他看到数位板时倾露的情绪,难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白缙不开心,并且没有表露出来的打算。 话题还在继续,郁宝岩说:“只要对方没有星奕哥那种级别的黑客,就不会。” 程心昭一脸叹服,又冒出她那种招牌星星眼,语气带着崇拜,“你们还认识那么厉害的黑客啊,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跟他聊聊吗?” 郁宁宁刚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不可思议地看她一眼,见到程心昭诚恳的眼神,才发现这丫头天天蹿来跳去的,其实根本没有查到点子上。 第129页 她不知道风度的真实身份。 眼看着郁宝岩不知内情,就要开口,郁宁宁横他一眼,“心昭,吃菜。” 她夹了一筷子爆炒墨鱼仔到程心昭碗里。这道菜摆得离程心昭远,她留意到程心昭还没吃过。 “哦,谢谢宁宁姐。” 郁宁宁偏了偏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姐’了?” 程心昭那块墨鱼仔刚刚放到嘴里,闻言一个激动,立时弯腰咳起来。她急忙往后撤,两手捂住口,身子往下蹲,咳声剧烈,脸颊顷刻间涨红了。 “哎,你——”郁宝岩挨着她坐,焦急地伸手去拍她背。 白缙利落地倒了一杯水来,却是递给了郁宝岩,郁宝岩顺手接过,很自然地贴近程心昭,等她缓和了些,将水杯递到她嘴边,程心昭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郁宁宁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程心昭缓过来后,急促地换着气,感慨,“这道菜真够辣的,我的天,咳……” 郁宝岩皱着眉说:“你就冒失吧,菜都不会吃。” “还不是——咳,”程心昭反应过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就是辣到了呀,我想来一碗海鲜汤。” 郁宝岩叹着气站起来,“等着。” 郁宁宁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白缙一眼,白缙朝她微微一笑,目带了然。 她习惯了忽视郁宝岩,还真没想过大男孩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可郁宁宁思维发散地切换了视角,她立刻想到,何菲娣快来了。 当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程心昭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但,何菲娣可不是一般人。 — 黄金周的最后一天,车展在多方努力之下顺利闭幕,汤总在当天晚上举办起庆功宴,包下一个颇具档次的酒店宴会厅,向所有合作商致谢。 郁宁宁提早得知消息,特意穿了一套比较规矩端庄的藕粉色连衣裙,下班后跟沈艺卿同行,打算蹭她的车。 沈艺卿穿着一身纯白带青色刺绣的礼服式旗袍,妆容饰品也更加精致耀眼。 在大堂碰见邓莹时,果然被白了一眼。 沈艺卿近来在业绩上压了邓莹一头,正春风得意,回以一个挑衅的微笑。至于郁宁宁,权当没看见邓莹,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天因为车展的事情,a组也受了一番表扬。会后沈艺卿还跟她嘀咕过,那个带节奏网暴她的小网红,指不定就跟邓莹认识,郁宁宁听过半点反应也没有,沈艺卿还有些失望。 诚然,沈艺卿跟郁宁宁关系密切,没有挑拨怂恿的意思,她纯粹是恼恨于郁宁宁受到的伤害,顺便跟邓莹过不去。 郁宁宁明白沈艺卿的好意,也正因为这份好意,让她没办法表明自己的态度——她希望眼前心上再没有邓莹的影子,听都懒得听。 沈艺卿不知其意,车子开动后随口道:“幸好大蚁还是忌惮庄总的,否则还不知道邓莹要怎么得意呢,她也太损了,什么都能拿来利用。” 郁宁宁在用平板看资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沈艺卿又说:“我听说,玉氏的陈总上次来公司时,给了邓莹一个下马威呢,哈,她大概把这事也算在你头上了吧。” 郁宁宁又“嗯”了声,随口道:“陈总知道宣传册那事不简单,可能与庄总谈过,大概早知道邓莹吧。” 沈艺卿眼珠转了转。 这句话的信息量不小呀,陈总和庄总的交情,庄总对郁宁宁的偏爱,都明明白白的。 郁宁宁终于抬起眼,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深意的笑容,“我查过了,小乔的直播账号被封了,不管邓莹是怎么跟大蚁接洽的,他们现在必定谈崩了。” 沈艺卿一脸服气,“有白工那种专业人士罩着就是不一样啊,果然轮不到我替你操心。” 封禁帐号总不会是跃信方面的意思,必然是那帮程序员下了黑手导致的。 郁宁宁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艺卿,谢谢你。” 酒店门前有汤总邀来造势的媒体记者在等候,相机时刻对向入场嘉宾。沈艺卿的车子停稳后,郁宁宁看见外面的阵势,又无奈又好笑,“这要是再多点采访话筒,□□短炮地往脸上怼,就能体会一把当明星的感觉了。” 见惯了世面的沈大小姐不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郁宁宁笑了笑,推着沈艺卿的胳膊催她下车。沈艺卿对媒体和镜头都不陌生,有技巧地用包遮着腿根,轻松下了车,落落大方的仪容引来一片赞声。 郁宁宁就要尴尬得多。 她对镜头、相机颇有些畏怯,坐得又靠里侧,攥住裙角艰难地挪动了半天,才终于伸出一只脚踏上地面。 酒店门前打着明亮的暖色光,衬得那只脚纤瘦莹白,是十分优美的形状。 第130页 郁宁宁竭力控制着表情,微垂着头,伸手要去扒车门借力,不防间落入一只温厚的大掌中。 白缙穿着纯黑色的西装,颈前打着精细端正的结,刘海修短了些,显得俊朗又利落。他看着她,动作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来。” 郁宁宁不知怎的,眼眶倏地一热。 他们曾在小区暗夜里,逗趣般上演这一幕,如今,就像白缙的宽和、迁就,及对她的种种温柔,再度重现。 第66章 这几天,他们的联系并不多。 忙于工作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郁宁宁从白缙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淡淡的冷意,这让心思敏感的她不知所措。 也不过是两日没见。 也不过是只有三条信息往来。 偶尔谁加个班忙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这种联系的频率了。 但郁宁宁心有惴惴,直到看见白缙的这一刻。 他面上的笑容温暖明朗,让她压抑许久的心在霎时间松快起来。 短短的入场距离,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郁宁宁没有感受到白缙分毫异样的情绪,她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多虑了,那种微妙的冷感不过她出于消极思维的臆想。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尽管时间仓促,细节处布置得依然精细。 听说汤总临时找了公关团队来做这场庆功宴,多花了金钱来弥补时间的失落,让宾客感受到十足的诚意。 郁宁宁入场后又与白缙分开来,和沈艺卿站一起。 目睹了门前那一幕的沈艺卿一脸嫌弃,“说真的,我现在非常后悔,我就不该让你搭车过来。现在里面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郁宁宁好笑地看着她,“你还会在意这个?” “为什么不?”沈艺卿撇着嘴,“我说,你避讳什么呢,男女交往,光明正大呀,你们倒好,要是之前的谣言传出来,还真以为你们两个见不得光呢。” 郁宁宁说:“我不习惯那样做,谣言澄清了就过去了,没必要拉着白缙招摇过市。” “更没必要躲成地下情吧,”沈艺卿说着,又摇了摇头,“也是,你一直都是装模作样的。” 郁宁宁眼神一定,以诡异的平缓速度往沈艺卿的脸上飘,沈艺卿留意到了,顿觉渗人,“干什么?!” 她顿住,目光幽幽的,见沈艺卿愈发紧张,倏地笑出声来。 “你!”沈艺卿气恼地拍了拍她的肩。郁宁宁更觉好笑,唇角高扬,明眸皓齿,眉欢眼笑。 她只是想起来,先前两人关系紧张时,沈艺卿还当面骂过她虚伪,现在呢,换个说法,意思还是那样,她们的关系却大不相同了。 晚七点,庆功宴正式开始,汤总上台发表了感言,又将到场嘉宾挨个介绍一遍,沈艺卿和郁宁宁亦在此列,被点到名时便朝周围人微笑致意。 两个女人站在一处,俱容貌姣好,身量纤瘦,衣着修身光鲜,十分惹眼。等汤总发言过后,立刻有人上前搭话。 她们几次同进同出酒桌饭局,已磨合出几分默契。 如果是基于欣赏前来洽谈合作的人,好言谈笑;如果是以公事的名义引向私人话题,她们自有办法周旋,一唱一和地叫人讨不到好处。总之在公共场合,措辞谨慎些是吃不了亏的。 接连应付过几人,沈艺卿看见一位合作过的老板,知根知底的,立刻就上前搭话。郁宁宁落后一步,目光不经意一转,堪堪与白缙相对。 她往沈艺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应付得来,又放心转向白缙。 悠扬动听的乐曲里,亦步亦趋的,两人靠近了些。 白缙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含笑与她碰杯,“我刚刚远远地看着,你真的很适合做这一行。” 郁宁宁闻言失笑,“什么,难道我不是同行最痛恨的那种人吗?刚才艺卿还说我虚伪透顶。”不是那个词,也是那意思。 白缙听见这种贬义词愣了一下,见她没有分毫的不悦,才没太把那个词当回事,“同行最痛恨的那种人,这话不错,但也是因为你太过优秀,惹人妒忌。” 郁宁宁是非常聪敏又擅于隐匿的人,即便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也不会完全显露锋芒,可就是那种四两拨千斤、游刃有余的婉转和自信,非常吸引人。 这样的她,在日常生活中很难见到。 毕竟很多时候,郁宁宁都在退缩、在让步,努力地想把自己活成隐形人。 她能无所顾虑展现自己的时刻几乎没有。 白缙的夸赞让郁宁宁很受用,她欣悦一笑,心头盘亘多时的猜疑和沉重散去不少。 两人正正经经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保持着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会心一笑、不知的人看来也得宜的距离,直到一个打扮风格奇异、耀目的人从正门走进来。 第131页 郁宁宁微怔,下意识看了白缙一眼。 来人穿着淡粉色的拖地长裙,妆容浓艳靓丽,发顶戴着一个金色复古风头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一入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今晚这场商务性质的宴会上,独一份,特特来博眼球的,委实大胆。 郁宁宁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小乔。 白缙却看不出,莫名地看着郁宁宁,“怎么?” “那个……” 郁宁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小乔径直走了过来。 她用上十分刻意的模特步,走得一步三顿,尽显风情,半道上还自腿根撩起裙摆,露出嫩白的大腿,涂着亮粉色眼影的眼皮眨了又眨,不间断地放着电,直白又热切地看着白缙,意图明显。 在场的宾客五行八做都有,短短十米的距离,就有人朝小乔吹起了口哨,氛围一时火热,带出几分斯文外表下冲破而出的狂放的激情。 郁宁宁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后腰撞上一个推力,惊得她差点崴了脚。 “干什么?”她略显惊惶地压低声音,错愕地看着沈艺卿。 “你干什么?”沈艺卿就差叉着腰说话了,态度嚣张,“野鸡来挑衅了,你这个正牌女友躲什么躲?” 她见过小乔的照片,又有着对妆容和五官的认知,在认人方面比工科男强太多了。 “……配合人家的演出啊。”郁宁宁耸了耸肩,仰头喝了一口红酒,视线扫过小乔那顶晶亮的小王冠头饰,淡声道:“首饰还挺好看的。” “好看个屁。”沈艺卿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又瞪小乔,恼得连说话都粗俗了,“这女的不是一般的土!” 小乔终于走到白缙面前,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软着嗓子说:“哥哥,又见面了,我们真有缘分。” 白缙静默片刻,用礼貌、委婉的语气说:“请问,你是哪位?” 围观群众里顿时响起几声笑。 沈艺卿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匪夷所思地看郁宁宁。 郁宁宁深以为然地点头,“没错,就是这么缺心眼。” 她猜得一点不错,白缙至今不知道网络上那几件捕风捉影的事之间有什么关联,毕竟八卦信息他从来不关心。甚至,他还不知道事件的起因是自己被一个小女孩看上,而且即将被……热情的表白。 郁宁宁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牙根有点酸,掩饰地抿了一口红酒。 小乔的脸色微变,可还是稳住了情绪,声音放得很柔,“我们见过的呀,在车展上,记得吗?” 白缙认真地回忆了一番,抱歉道:“不记得了。” 已经有旁观者为了掩盖笑声走开了些,小乔的脸色也实在没法看了。 沈艺卿挨着郁宁宁的耳朵道:“虽然白工的表现还不错,但你也要上去杀杀她的锐气啊,让土鸡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郁宁宁偏了偏头,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可是,好多人在看。” 她实在不适应被这么多人盯着,一想到就觉得寒毛直立。 沈艺卿才不管那么多,她本来站得也不远,扬声对小乔说:“人家有正牌女友在,谁要记得你啊。” 众人的目光顿时转向郁宁宁,她骤然屏息,不自觉捏紧了杯沿,迎上白缙温润又带着几分困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去。 小乔瞪着她的眼睛都发直了。 郁宁宁还是第一次因为私事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有点慌乱,明澈的眼神带着几分虚飘,垂落在侧的手被白缙一把握住了。 “到底——” 郁宁宁微微侧着头,小声说:“她是那个小乔。” 白缙明显很惊讶,如果人的情绪能现形,那他就带着一脑门的问号。 小乔的脸色却完全变了,强装出的温婉声音也恢复原样,横眉竖眼道:“你叫我什么?你算什么啊!” 郁宁宁感受着白缙掌心传来的阵阵暖意,露出一丝笑容,对白缙说:“你先告诉她,我是谁。” “这是我女朋友,郁宁宁。”白缙的声音温和,又带几分疑惑,“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还真是女朋友?”小乔毫不掩饰对郁宁宁的嫌恶,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无礼,毫不客气地说:“哥哥,你眼神不太好啊。” 郁宁宁握紧了白缙的手,笑里仍显镇定从容,沉着出声:“之所以那样称呼你,是因为你在他眼中没有丝毫的记忆点,你还不明白吗?” 小乔不屑道:“嘁,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他现在记不得,很快就会认识我、爱上我,你可以滚远点了。” 郁宁宁顿了下,只觉得周遭静了几分,白缙面上更添荒诞及讶异。恍如按下频道切换键,郁宁宁原本沉重甚至有些酸涩的心骤然回暖,她仿佛听见人群里传来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第132页 她到底为什么要跟这种小女孩认真? 白缙仿佛是明白了点,一脸荒谬地看着小乔,“小姐,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需要帮助吗?” 旁边终于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哈哈哈哈哈”,交错起伏,久久不歇。 小乔经不住这么明晃晃的羞辱,脸涨得通红,愤然道:“我怎么了!我追求真爱有错吗?” “有错,大概在于你理解错了吧,”郁宁宁内心平静了不少,益发扬起笑容,淡淡睨着人的神气很能招恨,“他不是会陪你过家家的类型,也欣赏不了你这一套,省省吧。” 白缙目光一动,带着几分错杂及慰藉,眼神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他微微偏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见到你这样,真好。” 郁宁宁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撩得莫名其妙,故意撑起的气场险些维持不住,她带着几分恼意,捏了捏白缙的手。 白缙上前半步,补充道:“我女朋友说得没错。” 男人气质清和温雅,语气徐徐,轻轻附和的话语却如同最为锋利的刀,小乔的眼圈骤然红了。 第67章 郁宁宁眼看着,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小乔的思维方式是奇异了点,为所欲为,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而满场里看她全然是嘲笑,无人感同身受。 可郁宁宁也是第一次,见到用这样赤诚热烈的方式来表达感情的人,且那样落落大方、甚至理直气壮的姿态,是她毕生无法企及的胆大肆意。 那是小女孩热诚、真挚的一颗心,剖白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多时,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走近来调解,围观人群很给面子地散开,还依稀遗落下几声笑,小乔偏了偏头,带着几分羞恼揉了揉眼睛。 白缙维持着风度,不想再对女士说什么伤人的话,温声向工作人员解释了一番。可话里话外都是单纯、无辜、不认识这人的意思,听得小乔刚刚擦干的眼又泛起泪光。 不知道的,还以为白缙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在欺负小姑娘。 白缙终于皱起眉,看向小乔的眼神添了几分不愉,他轻声对郁宁宁说:“你先去找沈小姐,可以吗?” “你自己解决?” 白缙点头,“嗯,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 她当然相信。 所经的事,还没有白缙处理不了的。尽管这一桩显得太过无厘头。 郁宁宁转身走开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切切实实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许久,后知后觉自己的肩颈紧绷,心内不是不忐忑的。她稍稍松了口气,走向沈艺卿。 沈艺卿非常满意自己看到的,笑容毫不掩饰,迎着她装模作样躬腰垂首,奉上一杯酒,“干得漂亮,我可真是见识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戏这么足的。”郁宁宁笑着叹气,把自己的空杯子放下,接了沈艺卿的,“她的脑回路跟我们不同,太难应付了,等着看白缙怎么处理吧。” 那边,工作人员确认无事后,又对小乔说了什么,就离开了。 小乔眼睫边悬着晶莹的泪珠,不开口时勉强算是泫然欲泣,一开口却是,“哥哥,你,你怎么能看上那种巫婆……” 白缙眉峰微蹙,一惯温和明朗的笑容已悄然收敛,咬肌微滞,看着小乔的眼神带了几分冷然,后者却沉浸在自己的戏里,无所察觉。 “她才配不上你,我比她好一百倍,真的。” “是吗……”白缙轻声开口,顾及着旁人的注目,清朗的音色愈发沉下去,混着婉转柔和的乐曲声,让人听不真切。 郁宁宁清楚地看到白缙在小乔耳边动了动唇,眼中带着竭力压抑的锋锐寒光。 她倏地怔住,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小乔也是一愣,脸上再没有做戏的表情,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缙。而后她紧咬着唇,眼中闪着泪光,提着裙子跑开了。 郁宁宁尚未回神,突然被沈艺卿捉住了手,茫然看她。 “你家白工果然不简单啊。”沈艺卿的语气里少了调侃,眉眼言语皆显正色,“上次从医院出来,我哥哥就说白工是那种掌控欲极强的人,表面伪装的温和无争,骨子里其实很强势。” “……”郁宁宁没作声。 “你刚才看到没有?”沈艺卿指着小乔离开的方向,“那个小丫头片子好像真的吓哭了。” 郁宁宁转过头,依旧看着白缙,那股沉积多时的浓重的不安再次回潮,令心绪惴惴难平。 — 跟汤总的合作告一段落,郁宁宁投入到新阶段的工作中。与白缙的感情姑且算是稳定,波澜不惊的生活才真正会让她心安,是以逃避心态作祟,小乔销声匿迹后,她也将心头的猜忌收拢掩藏,不再提及。 第133页 其实庆功宴那晚,白缙载她回家时,郁宁宁曾经问他为什么说“见你这样真好”。 很是不合时宜的一句,却好像能印证什么。 那时明暗变换的夜色里,他用一如既往的温润声音说:“因为那样的你显得很真实。” 真实吗? 可分明有什么,让她据此产生疑虑,陡然怀疑起“真实”来。 她也问过白缙对小乔说了什么。 男人清朗的声音自沉沉浓幕中倾透而出,“我告诉她,任性和冲动损人,也不见得会利己,她会后悔。” “她会后悔”,讲得决绝笃定。 在郁宁宁面前,白缙固然温柔端和,可在小乔面前呢?到底是怎样的话、怎样的神态,会让一个骄横任性、肆意妄为的小女孩真正害怕。 郁宁宁不敢多想。 后来,程心昭找她闲聊时提起来,说小乔已经跟大蚁解约,发声明说退圈,粉丝在下面哭天喊地的。 郁宁宁淡然道:“她的事不用告诉我了,郁宝岩说你前段时间进了医院,怎么回事?” 程心昭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满是活力,听起来十分悦耳,“哎呀,就是我对墨鱼过敏,那天在你家里吃饭还没有发现,大概是吃得少吧,后来我又带同学去了一次那个海鲜楼,天啊简直窒息。” 郁宁宁眉心一跳,“你说的不是形容词,是真的窒息了吧?” “差不多吧,真的好险。”程心昭后怕道:“幸好当时离医院近。” 郁宁宁叹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要自己知道保重身体,还有什么过敏原,查清楚了吗?” “还没,本来……呃,”程心昭顿了一下,声音陡然轻了不少,“本来学长说今天陪我去的,不过他突然有事,我们就约了下次。” 小女孩娇柔嵌着绵软的声音,落在郁宁宁耳中竟有些陌生,反应了一下才辨认出其中的情绪。 这是,害羞了? 郁宁宁无声地笑了下,只当自己不知情,随口问:“哦,那他干嘛去了。” “说是家里人过来了,他去机场接人啦。” 四下蓦地一静,仿佛有什么惊惶的、又在期盼解脱的声音在郁宁宁耳边说:“来了呢。” 她身在办公室,手边的私人电脑上是为辰光超市比稿准备的提案,磨砂玻璃外的格子间里坐着数十人,形形色色,出身、性格、际遇截然不同。有时她会想,白缙曾说过自己的洞察力只针对她,应该不是真的。 也许不经意间,就有什么微不可查的情绪被白缙捕捉到,就像对她一样,自然地滋生兴味,渐浓,渐深。 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为白缙付出什么,可又很清楚,自己会让白缙遭遇什么。 有那么些事,天知晓,她知晓,正往瑸城飞来的女人也知晓。 她听见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心昭,你知道郁宝岩最喜欢吃什么吗?” “凤梨酥吧,学长喜欢逸城区那家店的凤梨酥,还经常买很多请我们一起吃。” 郁宁宁从黑着屏的电脑里,看到自己唇角的笑容蓦然变得讽刺起来。 日历显示今天是10月20号。郁宁宁如常转了一笔款在备用的银行卡里,并在“怼怼记账”里记上一笔。 接着,她埋首工作,看似思绪深入,实则一直提着一颗心,在等待。 玉氏的宣传册确认重制、打样,很快会下场印刷,致飞的产品推广同样提上日程,此外,还有可能到来的大成汽车品牌。 大成汽车的长期推广合同原本在b组手中,如今b组因内部原因,已经向公司申请更换策划组。而大成方对参与车展推广的沈艺卿和郁宁宁都很欣赏,目前还在考量。 不管从哪个方面说,工作都是做不完的。 好在郁宁宁习惯于加班,工作给予她的酬劳和成就感都会让她内心无比踏实。 夜色渐沉,创意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郁宁宁终于接到了白缙的电话。 “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抱歉。” 郁宁宁早有准备,说:“没关系,正好我想加班。” 白缙体贴道:“你还在公司吗?不打算吃饭?” “嗯,不着急吃,忙完了再说。”郁宁宁说:“你有事,也先去忙吧。” “我不忙。”白缙轻声说着,语含歉疚及踌躇,“宁宁,其实今晚,是郁伯伯他们到瑸城了,你……要不要一起来吃饭?” 郁宁宁淡定道:“我要加班。” 白缙沉默了一下,“好吧,那就等有机会再说。” 他的语气太过小心,郁宁宁轻轻一笑,说:“白缙,给郁宝岩打包一份凤梨酥吧,他喜欢吃的。” — 年幼时的郁宁宁很难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怀,鲜有的几段温馨回忆,都被她视若珍宝地记在心底。 第134页 比如郁宁宁的父亲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最是吃软不吃硬。 当小女儿细声细气叫“爸爸”时,他又会收起冷脸,塞几张钞票给她,嘱咐她自己好好吃饭。 比如郁宁宁的母亲聪敏又强干,直来直去,连嗓音要比寻常女人亮一些,从不会迂回婉转。 如果丈夫恰好不在家,她心情不错时也会亲自做一份点心,顺手给小女儿尝一尝。 女人柔和淑婉的一面从未让男人看见,男人铁汉柔情的一面也从未被女人察觉。这样两种性情无法相容,每每见到只有争执吵闹、不欢而散这一种结果。 各有事业甚至情缘的两人渐渐地不再着家,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个糅合着另一方血脉的女儿。 对小女孩唯一的善意,是离婚后女人收拾东西离开时,留给女儿的一盒凤梨酥;是男人尽管不愿,依然决定承担起责任,派来接女儿去新家的小轿车。 那年郁宁宁六岁。 郁茂经真正的家是顶层复式,装饰得华贵而精致。 小宁宁站在洁净明亮、又十足陌生的客厅里,抱着讨好爸爸的念头,用怯生生的、干净纯善的笑容,把自己带出来的凤梨酥递到三岁的弟弟面前。 美丽亲和的女主人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小岩快跟姐姐道谢。” 小宝岩就响亮地说:“谢谢姐姐!”他把盒子抱在怀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郁茂经见妻子和儿子开心,被迫领回小女孩的不悦也淡了不少。 那天,四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小宝岩对新认识的姐姐很有好感,一惯被宠爱、被照顾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努力伸长小胖胳膊,给沉默不言的小女孩夹了一块红烧肉。 小宁宁小声跟他道谢,声音又细又软,而后又埋头吃饭。 女主人笑道:“宁宁胆子还是小了点,不仔细听,还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呢。” 郁茂经顿时联想起小女孩的生母是怎样跟他大小声的,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随谁,真不像我生的。” 午后,郁茂经有事出门,小宝岩被保姆领着去午睡,小宁宁则站在沙发旁,不知所措,更不敢出声。甚至听见脚步声时,她条件反射地蹲了下去,生怕有人意识到自己很多余。 然后她顺着沙发的靠背探出小小的脑袋,正看见女主人把完好的凤梨酥收进黑垃圾袋里,系紧。 何菲娣双手发颤,盯着袋子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怨毒。她拉扯袋子的力气极大,扯得袋子窸窣作响,像要把所有的不堪和屈辱都扼死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忙耽误了几天更新,抱歉。 第68章 当初郁宝岩来瑸城上学时,郁茂经就购置了一套房产给他备用。那房子在三环内,位处旧城区,四通八达,便民设施完备,如今郁茂经、何菲娣夫妻两人就住在那里。 郁茂经忙于拓展人脉、交际应酬,而何菲娣陪同得不多,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郁宝岩身上,千方百计想要劝儿子回显城。且她自持与郁茂经夫妻同心,一出手就是双倍的压力。 没几天,郁宝岩就被逼得住进了公司,假装他一个实习生有加不完的班,以此来躲避母亲。 这些,郁宝岩一个字也没跟郁宁宁提过,只是白缙会告诉她,程心昭也会告诉她。 郁宁宁关心过程心昭有没有见过何菲娣,当面问的。结果一向爽朗的小姑娘脸色爆红,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她跟学长不是那种关系,没见过学长的家长。 郁宁宁只好理解成,还不是那种关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郁宝岩跟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听说已经吵到“归还房产经济独立”的地步。 郁宁宁特意打了一通电话,问郁宝岩钱够不够用,用不用“资助”。 “谢谢姐,不用。”电话里郁宝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力,很无语,又拿他姐无可奈何。他觉得他姐是来涮他玩的。 郁宁宁却是认真的,“有什么困难,记得要告诉我一声。” “……啊?” “嗯,经济或者经验方面的,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弟弟。” 闻言,郁小弟差点没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声音骤然高亢起来,仿佛在一瞬间回满了血,“好,好,谢谢姐!” — 时入深秋,瑸城渐渐转凉,落叶繁密,而疏风寂寥。 比稿之日减近,郁宁宁自觉在公司的时间太长会显得太过出挑,因此减少了加班的次数。那份提案她一直存在私人电脑里,回家做也方便。 临近月底的周末,白缙特意让她腾出空来在家等着,带了三个人上门,帮她安装洗碗机。 “嗯……要很长时间吗?”郁宁宁看着几人来势汹汹的架势,不确定地问。 第135页 白缙温声道:“对,两天时间应该能处理好。你有什么安排?要工作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安静的地方。” 郁宁宁没说话,只是朝已经进了厨房的两人看了一眼,意思是,靠得住吗? “放心吧。”白缙压低了声音,含笑揽住她的肩膀,“去我那里,怎么样。” 郁宁宁犹豫了一下,“先说好,我想趁周末修改一下提案,可能没什么时间分给你。” 同样常年奋斗在加班一线的白缙表示非常能理解。 两人正站在玄关处,门尚且大开着,他着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是跟郁宁宁聊什么悄悄话似的,应了她一声,唇不知不觉就贴上她耳侧。 郁宁宁倏地一颤,条件反射地往他怀里埋了埋,被人顺势搂住了。 “喂——”她心跳变得急速,一想到里头是人,外面随时可能过人,顺手按上他腰腹,小声抱怨,“别在这。” 温软的小手推得他眸色变深,白缙微微偏头,热气尽数喷在她颈侧,伴着带有湿意的吻,柔柔的尽显蛊惑。 “怎么呢?” 他低声呢喃,吻在她颈间的软肉,一触即离,再一触,撩得人心颤。 郁宁宁腰侧挨着边柜,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 “白总,您看这里的线路是不是——”一个工人站在厨房门口喊出声,又戛然而止。 郁宁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把白缙一推,白缙猝不及防之下撞上防盗门,带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郁宁宁落荒而逃,跑到无人的楼梯间里蹲下来,两手抚着脸颊,闭目平复着内心的羞臊。 当着人呢,白缙可真是…… 过了好一会儿,白缙才找过来,笑着把一只手按在她脑袋上,“可以走了,你要带什么过去?” 郁宁宁仍蹲在地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闷声道:“除了你,带什么都可以。” “那可不行,我的家不接受女士的单人票。” 白缙音里带笑,配合着明朗润泽的声线,分外撩人。 郁宁宁轻轻抬起头,脸颊依然有些发红,淡粉色浮在她细腻白皙的面上,显得娇嫩可爱,“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进你家的门?” “我的意思是,单身女性不能单独进我家的门。”白缙含笑说:“有男朋友的,也必须在男朋友的陪同下才能进。” 郁宁宁到底没好意思再进自己的家门,好在她一早就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她指挥着白缙替她带上背包和电脑,两人穿过整洁舒适的小区,到白缙家去。 白缙直接推着郁宁宁进了书房,“这里给你用。想喝点什么?” “咖啡吧。” 白缙温柔一笑,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没问题。” 听着白缙在厨房的动静,身处陌生的书房中,两手放置在熟悉的键盘上,郁宁宁心中颇有些感慨。 这间书房里装修风格很灵动,白色及咖啡色的格子不规则排列,上面放置着书籍和一些电子产品,面积巨大的电脑桌上摆着两台电脑,整体看起来散乱却很舒适。 这是白缙的书房,更是白缙的世界。 郁宁宁定了定神,看了一会儿资料才整理好思绪,渐渐沉入工作中。 提案的诞生过程饱受挫折,主要来源于郁宁宁心境的不断变化,惶恐、不安、避讳直到坚定,现在,郁宁宁终于排除杂念,决心全力以赴。 可事情远没有那么容易,她思路滞顿了几日,困顿无从纾解,渐渐地有些心浮气躁。 终于把一小部分修改完,她下意识伸手去拿咖啡杯,送到嘴边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她端着杯子跑到厨房,这才意识到油烟机已经工作起来,白缙在准备午餐。 “怎么了?”白缙问她。 “没事,你忙吧。” 郁宁宁声音有些沉,带着一股子郁气,她就站在厨房外的台子上,动作熟练地煮了一杯咖啡,跟白缙打了一声招呼又回去书房。 然而无意中说出的“没事”让白缙后脚跟了过来。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不挨边地挡在她杯子上,“别喝了,咖啡不能多喝。” 郁宁宁不以为然,依着劲儿去捞杯子,“我才喝了一杯。” “一天最多一杯。”白缙稳稳地挡着杯口。 郁宁宁皱了皱眉,内心有些焦躁,“每天的最佳饮用量是600毫升,你这杯不到。” 白缙家的小杯子最多300毫升。 白缙摇摇头,说:“多喝会刺激你的大脑,影响睡眠,更会影响工作质量。” 郁宁宁睁大眼睛,指着电脑强调,“我现在不喝,更加影响工作质量。” 白缙看她隐有气恼,妥协地放开手。还没等郁宁宁松劲,又见他找出一个纸杯,把那杯咖啡匀开,只留下一半。 第136页 “一杯半,450毫升,不能再多了。” 郁宁宁看着因分杯泛起白沫的咖啡,压抑着心头的火气,冷声说:“带着那半杯快滚。” 白缙好脾气地笑笑,端着打劫来的半杯咖啡离开了书房。 郁宁宁眼中心里都是那股难以宣泄的烦躁,连敲打键盘的动作都重了不少,噼里啪啦写下来十行,又利落地选中删除。 瓶颈是很难对付的东西。 她顿了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去握咖啡杯。温热感自手心渗透,蔓延,又无形。 只有想着那个对她极近体贴的人,心中的躁动才有平复之势。 白缙家里常备牛肉,且做法百变,早就牢牢抓住了郁宁宁的胃。舒舒服服吃过一顿饭后,郁宁宁打算休息一阵,把电脑搬出来浏览着设计网站,一边跟白缙闲聊。 午后的日光显得慵懒而散漫,柔柔的倾洒在地板上,温暖又不刺目。 白缙坐在沙发上,长腿舒展,唤醒播放器,点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郁宁宁转头看他。 白缙笑道:“你家也有,只会比我这套更智能。” “好吧,有没有口令大全之类的先给我来一份。” “你自己设置就好,很容易的。” 郁宁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划动着鼠标的手一顿,皱起眉来,“这是什么鬼东西,弹出来好多次了,我的电脑是不是中毒了。” 这段时间,电脑上总是会无缘无故弹出一个安装程序,很难关掉,郁宁宁被逼重启了好多次。 这回,她突然想起身边坐着的是个专家。 白缙倾身靠过来,看了一眼屏幕,表情顿时凝重起来。 “你的电脑这是被黑了。” “什么?” 白缙接过电脑,查看了一下,肯定道:“这个程序在你电脑里扩出一个漏洞,会很容易被人抓住,泄露信息。” 他接连按了几个键,边盯着屏幕边说:“还有,我上次忘记提醒你,你的安全意识实在太差了,你在多少莫名其妙的网站上绑了手机号?” “……就你知道的那么多。” 郁宁宁说完,白缙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转过脸来,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得郁宁宁陡然忐忑起来。 第69章 那种感觉是——又来了。 从前的许多次,他们谈到那些账号,白缙都会拿这种极具深意的眼神看她。 可偏偏什么也不说。 “这人是有预谋的,隐藏了真实ip,摸索的路径也只有固定几条,你来看一下,这个范围内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那几个文件夹选得极其敷衍,挨得很近,郁宁宁看了一眼就说:“比稿的那个提案。” “那,你知道是谁做的了?”白缙知道比稿的事,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下来,看着她。 郁宁宁摇头,“也不重要。” “我说,重要。泄露出去的是你辛辛苦苦做的提案,怎么不重要?”白缙眼神微凝,语气愈发郑重,“你说,有哪些怀疑对象,我帮你查出来。” “你不能总这么小心,被人欺负到头上还忍气吞声。” 郁宁宁顿时敏感地联想到了白缙所要求的“真实”,看着他的目光深了几分,“白缙,你这算是对我有要求吗?” “希望你能胆大一点,随性自在一点,希望你舒心,这叫‘对你有要求’?”男人乌漆的眼睛直直看她,声线朗润,目光幽邃,给人以莫名的触动感,“那就算是吧。” “……”郁宁宁在这样的注视下有些慌乱,不禁挪开了视线,稍加思索,说:“谭东。” 白缙没再说话,飞快地敲击键盘,紧抿的唇及流畅俊逸的下颚轮廓,皆显出几分淡淡的冷味。 过了几分钟,他淡然出声:“我是不是应该问你,要做到什么程度?” “报复回去?也黑他电脑,盗取资料?”郁宁宁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更因为白缙流露出的冷意而焦灼,她声音不由沉了几分,“我说没这个必要,你会听吗?” “会啊。”白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地回答。那本来也不是他的打算。 “……” 郁宁宁在心里问自己,怎么回事呢? 白缙就这么坐在这,坐在自己身边,端然沉着,言语行事,依旧体贴她,依旧一切以她为先。 可这人的想法,她却捉摸不透。硬要深想,便满心难安。 最后查出来的直接人并不是谭东,定位只在大厦管理处。白缙帮助郁宁宁修复了漏洞,清理掉有害程序,还顺手黑了对方一波。 不管对面是谁,都要为电脑层出不穷的故障和软件漏洞头痛好几天了。 郁宁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操作,内心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她甚至疑心起自己家那套智能系统来。 第137页 那种被无孔不入地窥视的感觉,令人惶然难安。 不过几个小时,郁宁宁家中的线路改造完成。 白缙的确在郁宁宁家这套智能系统上花了很多心思。郁宁宁对致飞即将发布的产品已有认识,可论起贴心程度不及她拥有的这套。 虽然表面看来,她的家里只多了几个不大的电子屏,并没有很大差别。 白缙看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叫她,“你说一声‘luke’。” “……luke。”郁宁宁照做。 头顶响起一阵轻快的旋律,而后是温雅的男声,“你好,宁宁。” 郁宁宁立时呆住了,这声音跟白缙太像了! 白缙看着她的反应笑了,“你再下个指令。” 郁宁宁扫了一眼周围,说:“打开电视。” “好的。”伴随着令人心醉的男声,电视机屏幕应声亮起。 “喜欢吗?这样一来,每时每刻,都有‘我’陪着你。” 那是他们确定关系那天,她的希冀。郁宁宁心下一动,嗓音蓦然带了几分颤,“你……我以为,你已经不想陪我了。” 白缙闻言扬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郁宁宁喉咙有些发紧,艰难道:“那么,告诉我你有什么心事吧,我能感觉到,很多次了。你对我有不满,对吧?” ——可以说出来吗,可以让她放心吗? 她黑白分明的瞳仁直直看着他,眸带隐秘的不安。 白缙走近半步,伸臂揽住她,温声道:“怎么了,说仔细些,你是不是多想了?” “我也希望是多想了。”郁宁宁置身他温暖的怀中,露出一丝苦笑,“白缙,你就说个明白吧。” “我以为,我早就说明白了。”男人的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令人感怀的温度,柔声说:“我的心事,全来自于你呀,宁宁。” 就这么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循环。 郁宁宁也再鼓不起勇气去问了,她原本就不是积极主动的性子。 — 立冬后,瑸城的风变得萧然冷冽,日光在清寒的空气里逐渐式微,萧清而孤寂地悬挂在灰茫茫的天际。 又接连落了几日雨。偶尔郁宁宁短暂地摆脱工作,踏出逼仄得令人无法喘息的商务区,见到的却是阴云阵阵,凄潮遍地,心绪更有些难明。 近段时间,玉氏的宣传册经过重制再次上线,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仅郁宁宁,庄茹也在最后一次制样时把了关。这无疑是庄茹又一次给予郁宁宁的强有力支持。 结合大蚁工作室的侧面宣传,这一次玉氏的推广结果十分理想,也算是挽回了先前的劣势。 比稿也在十一月中旬如期举行。郁宁宁在发现电脑漏洞后将提案全部重制,又在比稿演示时留心,却没有发现分毫旧提案的痕迹。 实际上,无论是谁在她的私人电脑上做了手脚,无论那人的目的如何,郁宁宁并不很关心。反而是白缙的执着和深意更让她惴惴。 相识至今,白缙鲜少做出让她为难的事情,不,应该说从未有过。白缙自身的涵养已经保障了这一点。 可郁宁宁后知后觉,完美如白缙也应是有需求的,即便是“要求她真实”此类,也算得上,可白缙从未提及。 这样的恋爱令郁宁宁陌生,她从不知道恋爱会让人这般纠结难安。男人深沉的眼神会让她疑心,男人温柔的微笑更会让她忐忑。 又或许,只因对象是白缙。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着少数几位高层领导及创意部全体员工。众人对比稿的热情高涨,演示的提案也各有各的精彩。 郁宁宁展示了一份常规中带着零星特色的推广提案,是基于辰光超市在外省已有的群众基础,力求稳妥,想要从口碑入手打出招牌,因此对促销活动慎而又慎,不愿损掉端正的根基。 这样的推广方式无功无过,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上座的几位领导看起来也很满意。 下台后,郁宁宁悄然松了一口气,甚至无意识地擦掉了颈边的一抹虚汗,视线对上沈艺卿,她僵硬地笑笑。 身处众人的注目下,每一秒都让她紧张,不过是掩饰得好坏差别。 比稿结果会在一周后揭晓。结束后,郁宁宁自然地跟沈艺卿走在一起,趁旁人不注意深聊了几句。 “我想你也对大成的项目没兴趣,辰光这块,十拿九稳了吧。” 沈艺卿说:“大成从里到外都是老气横秋的,当然是辰光更有挑战,怎么,你中途又产生退意了?” “不如说,我的进取心只有那么点。”郁宁宁比了一下小指,自嘲地笑笑。 她这么做倒是避开了争端,对大成的项目也更有把握,可大概率是逃不开庄茹的责难了。 第138页 进退维谷中,她到底是选择了安稳的一端。 — 一周后,随着辰光项目归属一同揭晓的还有大成项目,前者由c组负责,后者则被甲方钦定给郁宁宁。这样的结果简直不能更圆满,邓莹在晨会上当场黑了脸,连面上的伪装也没了。 郁宁宁一路迎着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声含蓄微笑,一直回到办公室才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拨电话给白缙。 “结果出来了,跟我想得一样。辰光那块大饼撂出去,艺卿拿着刚刚好。” 电话里白缙的声音温雅又平和,十分悦耳,“那就好,心愿得尝。在这之前,有没有很担心?” “说实话,有点,”郁宁宁轻笑了声,说:“我现在就等着庄总找我算账了。” “好在你们庄总的心是向着你的。” “没错,她就是面上严肃,这大半年来提携了我不少,经验和资源都有,我……挺感激的。” 白缙道:“你有这样正直的女领导,我也挺感激的。” 郁宁宁捏着手机,无声地一笑,又说:“你最近有没有空,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我发现一家很好吃的新餐厅。” “最近几天不行,下周大概可以。” “好,那到时候再定。”她很能理解工作忙起来的感受,要吃一顿正经饭根本就是奢望。 对话停顿片刻,白缙温声说:“你的生日快到了。” 郁宁宁微怔,随即露出笑容,“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我替你记着。”白缙也笑,“想要什么礼物?” 郁宁宁认真道:“就要一个白缙吧。” 就要一个,永远会让她心安的爱人。 至于那些偏执的钻牛角尖的念头,只让她独自消化。 郁宁宁的加班计划被庄茹一通电话搁置了。 “你八点钟到我这里来,地址已经发给你了。”庄茹透过无线电波传来的声音依旧冷淡,她稍顿一下,又补充说:“穿正式点。” 看一眼时间,刚过六点。 郁宁宁临时回家换了一身整肃的职业装,再往庄茹说的会所赶,到达时堪堪七点五十七分。 这是一家高级会所,会员制,郁宁宁报了庄茹的名字后被服务生引着进去,到了包厢外,她忐忑得手心冒汗,不由屏息。场合太过郑重,庄茹的召唤又毫无预兆,她不免紧张。 训练有素的服务生将包厢门打开,浮华灯影下正襟危坐的人们果然不负她焦灼的心情——居然都是熟面孔。 最最陌生又理应熟悉的那个,是多年未见的,何菲娣。 第70章 包厢的装潢显得明亮又华贵,中部是雕琢得极具古韵的实木桌椅,正上方高悬着富丽璀璨的水晶灯,两侧的四方高凳上放置着几尊瓷器,以冰花玻璃隔开,细节处无不精细考究。 几位女士坐在桌前,均看向郁宁宁的方向。 在场的除了郁宁宁共有七人,两位是相当于同行的公关公司负责人和秘书,另两位是一家工程材料公司董事长夫人及生活助理,此外还有玉氏的陈屏陈总,郁宁宁的领导庄茹,以及何菲娣。 一场商务性质的女性聚会。 郁茂经的公司主营建筑材料,他的夫人出现在这里,倒也不显突兀。 郁宁宁静静走进去,神色平静地向她们打招呼,对何菲娣露出礼貌又带着些微疑惑的微笑。 庄茹道:“这位是庆峰建材董事长的夫人。” 郁宁宁向何菲娣问好,“夫人您好,我是跃信广告的郁宁宁。” 何菲娣穿着湖蓝色金丝绒修身连衣裙,中式领口衬托着颈处优美的线条,妆容发饰尽显随和及优雅,很有名门贵妇的气度,她轻轻点头,含笑说:“你也姓郁吗,真巧。” 郁宁宁只是笑笑,又见庄茹示意,在旁坐下,两手不自觉在桌下交握起来。 她万万想不到庆峰建材的业务能谈到她的眼前。如果说郁茂经的人脉关系与跃信有所牵扯,她早该有所耳闻,怎么也不该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何菲娣。 何菲娣有什么目的?又是冲着她来的吗? 看得出,这场聚会是由陈屏牵头,为的是替庆峰建材拉关系。家具与建材看似不相关,可陈屏在瑸城的人脉颇广,总归不会让何菲娣空手而归。 郁宁宁这般资历,跟在场的助理秘书一样,只有陪衬的份。然而她不言语,也架不住何菲娣的目光总落在她身上,直白又光明正大,仿佛谁再不引个话头,都对不起她的视线。 庄茹举起高脚杯,朝何菲娣示意了一下,说:“郁夫人似乎对我的下属很感兴趣。” 何菲娣优雅地抿了一口红酒,笑容淑婉,道:“的确,这位小姐看起来有些面熟,又与我先生一样姓郁,我就这么多看几眼,越看越觉得跟她有些缘分。” 第139页 她的话看似客套,又意有所指,庄茹淡淡看了郁宁宁一眼,“是吗,宁宁家庭情况很简单,只怕没那个荣幸与郁夫人谈‘缘分’。” 何菲娣道:“能见到已经很难得了。庄总,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可一定要多关照郁小姐。” 郁宁宁听得眼皮直跳,勉强露出一抹笑,“承蒙郁夫人瞧得起,这杯我敬您。” 她举着高脚杯,看似仓惶得站起身,神态及小动作皆显露着身为后辈的畏怯。 何菲娣再次看向她,眸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你要同我喝酒?” 郁宁宁心内定着神,面上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我、我无意冒犯夫人……抱歉!” “慌什么。”何菲娣秀眉弯起,连眼角的细纹都透出和悦,说:“也不是不能喝,只是,不用那么急,先聊一下嘛。” 几人的目光全落在她们身上,陈屏亦是,又不动声色地与庄茹交换了个眼神。 这位夫人虽然是初来乍到,可应酬之前几方都不可能不做准备,彼此之间已有基本的了解,她们,当然能喝。 可何菲娣对郁宁宁的态度很不寻常。 陈屏笑说道:“郁夫人的意思,难道要学男人们的酒桌规矩,来些说头吗?” “不用那么麻烦,随便聊聊罢了。”何菲娣手中的高脚杯轻摆,殷红清透的液体随之晃荡,她问郁宁宁:“你是瑸城人吗?工作几年了?还在哪些公司工作过?” “不是瑸城人,我大学毕业就进了跃信,有三年多了。” “这样啊。那今后呢,有什么打算,回家乡去吗?” 郁宁宁说:“不回。” 何菲娣不再说话,眼睛依旧看着郁宁宁,唇角的笑意柔和,然而定格一久,便显出几分怪异来。 在场的几人心中有同样的疑问,这位远道而来的郁夫人,为什么会对跃信的小职员有敌意? 空气沉默了几分,何菲娣终于笑开,曼声道:“看起来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我如果有女儿,应该跟你一样年纪呢。” 她又说:“我今天已经喝够了酒,不方便陪你了。你说要敬我,有多少诚心,我就等着看吧。” 随着何菲娣的眼神示意,郁宁宁才发现,一旁的木制双开矮柜上放着两瓶白酒。她心下一沉。 庄茹面色微沉,出声道:“郁夫人,今天是初次见面,还没谈到正事,这种玩笑可不好开。” 何菲娣含笑道:“庄总放宽心,我也是欣赏郁小姐的品貌脾性,没有缘分,就要寻求缘分嘛。” 陈屏打圆场道:“这可不行,我不答应,郁夫人备着两瓶好酒只等着小郁,太偏心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没资格品尝吗?” 何菲娣优雅抿唇,笑得极其愉悦,“陈总这是怪我见面礼给得不够诚意了?那好说,再怎么样,我们之间还有得谈呢。” 明笑暗意,面上一派亲和柔婉,言笑晏晏,又始终不绕开真正意图。 何菲娣还是那个何菲娣。 郁宁宁沉默片刻,面上露出淡笑,“我敬郁夫人,应该的。” — 忙于工作的白缙看到微信定位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面前的四台电脑各有数据在处理,而他两手难得空下来,第一时间就回复郁宁宁的消息:【我有空了,要不要去接你?】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要。】 【那你快结束了叫我。】 发完信息,白缙又看向电脑屏幕,琢磨着该怎样说服郁宁宁追究病毒软件的事情。 她的性子始终那样,遇事就缩,永远不争,内心已经封闭成惯性,很多时候,即便是他也很难洞悉她的想法。 近段时间,有个念头越来越明晰。当她隐瞒下自己的微博账号,当她提醒的凤梨酥引起轩然大波,当她表现出惯性的忍气吞声,白缙一次次意识到,这个女人实则离自己很遥远。 他始终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多让人丧气。 办公室的门开了,盛仕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难道你加班的时候我就只有煮咖啡这一个用处吗?” 白缙道:“谢了。你煮得咖啡特别香。” 盛仕翻了个白眼,放下杯子,探头去看中间那个屏幕,“我刚刚一路过来,听说故障已经排除了……这又是什么?宁宁电脑上发现的病毒软件?” “嗯,故障排除了,追踪一下这个,换换脑子。”白缙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笑意随和,“今天可以早点结束。” 他们的智能家居系统说是明年上市,其实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只差既定的测试步骤。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而最近一段时间的加班,来源于出乎意料的测试结果。 他接连忙了几日,直到今天才算小有成效,总算能腾出空来对付这个病毒软件。 第140页 大厦的it部门鱼龙混杂,显然对方是有意浑水摸鱼,因此白缙更想把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揪出来。 也可以想见,郁宁宁会持回避态度。 盛仕看了几眼,灵机瞎动,道:“这事该不会是对手公司做的吧?要说是为了针对你白缙,连累到宁宁,一点也不奇怪啊。” 白缙目光微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弯成一个要笑不笑、竟带了几分嘲意的弧度。 “真要是他们,我们这些天才真叫白辛苦了。” 这些天,为了超越对手、强化竞争力,测试和研发的日夜辛劳,争分夺秒,通通没有了意义。 “为什么?”盛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语气严肃起来,“你别说,从程序员的女朋友身上入手这个思路还挺新颖的。” 因为程序员通常没有女朋友。 白缙轻嗤一声,“因为做下这种低劣行径的人,不配被我们视为对手。” 最后检查了一遍工作,白缙下班走人,把师兄特别香的咖啡晾在一边。 郁宁宁给的会所的地址他听说过,也由此生出几分猜测。郁宁宁说在应酬,开始还好,后来再联络,她的回复就太简短了点。 在什么局里,连消息也顾不上回? 步履匆匆地赶到包厢外,正遇上庄茹冷着一张脸,拉着郁宁宁出来。她脸色十分难看,掐着郁宁宁胳膊的手也十分用力,看得白缙眉心一跳。 “庄总,宁宁。” 庄茹见到他便站住,冷冷地“嗯”了声。 郁宁宁满身酒气,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站得有些费力,看向他的眼神都失了焦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缙,是你。” “是我。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白缙收住后半句,看向庄茹,“庄总,我先带宁宁回去。” 先前,正因为庄茹在,白缙从没想过郁宁宁遇到麻烦这种可能;而眼下,即便情况混乱,他也只想先离开再说。 坚定地握住郁宁宁的手,包厢里传来的熟悉声音令他站住了脚。 “咦,是小白啊。” 这是一道清婉、柔和的女声。 白缙怔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及时掩住讶异,温和一笑,“伯母,您也在。” 何菲娣缓缓走来,颊上沾着酒意的薄红丝毫不损她的典雅气质,她看着白缙和郁宁宁相握的手,嘴角噙笑,“真没想到,宁宁的男朋友是你。” 一直沉默的郁宁宁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何菲娣文雅地笑着,“宁宁喝醉了就像小孩子似的,还闹脾气呢。行了,快带她回去吧。” “好,我们改天再叙。”白缙应声,又对包厢里其他人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把郁宁宁揽进怀里,带她离开。 一路揽着她坐上车,白缙依旧替她扣安全带,倾身挨得极近,全无旖旎心思,不防间被郁宁宁勾住脖子。 “告诉你个秘密。” 女人身上的酒气混合着自生的馨香,带着别样的诱惑逐渐靠近,令白缙屏息。 “何菲娣那个女人,怕我。” 女人的声音微哑,言辞自得,语气却带着几分彷徨。 “我啊,是她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 第71章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评论区升级,暂时只有读者本人和作者能看到评论,并不是小天使你的手机抽了哦。-2019.9.18 前文有修改,不影响剧情,不用回头。本章为新章。-2019.9.24郁宁宁说完,骤然笑出声来,颇有几分得意似的,音里却透着令人神伤的哑。 似勉力压抑着沉痛及迷惘,掺杂了多少忧郁在内,终于那笑声打起颤音,直至哽咽。 白缙心下钝痛,再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她眼角的泪光,蓦然吻上她的唇。 女人的气息犹带泣音,短促而急切。他不敢逼迫,只在唇畔徘徊、轻点,一手轻柔地探向她后颈,轻轻蹭动,温润缠绵,只为抚慰。 “我在。” 白缙的声音温柔而清晰,直要透过亲昵缱绻印扣其心弦,长指摩挲,让女人由紧绷至松缓。 唇间是不可思议的柔软,带着醉人的甘甜,察觉到她的妥协,白缙不禁阖眸,吻得愈发深入。 疏风残夜里,凄清尽散,昏黑沉幕也温柔。 郁宁宁着实喝了不少,白缙开车到半途,就听见她动作极小地拍抓着车门,小声叫停。又没等车子停稳便开门垂头下去,在白缙被惊出冷汗的骇然里,“哇”地吐了一地。 她身子受制于安全带,又呕得厉害,喘息都溢着病态的痛楚,缠扯着安全带的手虚弱得发颤。白缙拉上手刹,急忙去帮她,锁扣开启之际,毫无防备的郁宁宁险些没栽下去。 白缙从后搂着她的腰,另只手抚着她的背,听着她难过的呕声,疼惜不已。 第141页 郁宁宁脸朝下卧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吐不出来了,才反手扒住白缙的胳膊仰回身子,缓缓陷进车座里。 “还好吗?”白缙用湿巾覆在她额上。这湿巾还是郁宁宁留在他车上的,让他备用。 郁宁宁轻轻摇了摇头,薄唇微张呼着气,伸手捏住那片湿巾,有意却无力地去擦拭车门上沾染了秽物的地方。 身陷困苦,仍在竭力周全。她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人。 “那个没关系。”白缙说着,一边轻抚着她的侧脸,语带疼惜。她面颊湿热,发散着炙烫的醉意。他轻柔地牵了她的手回来。“休息吧,我带你回家。” 到家时,郁宁宁已经昏睡过去。白缙把她抱到床上,嗅着迅速溢满房间的酒气,纠结地扯了扯女人身上褶皱的衣摆,就这么把她卷到被子里去了。 而后带上卧室门,到客厅里打电话。 “小岩,”白缙没有开灯,倚窗沐浴在幽暗的月光下,俊逸的轮廓难得显出几分生冷,他直奔主题,“宁宁和你母亲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郁宝岩的声音有些迟疑,“为什么这么问?” 白缙也不绕弯子,“晚上她去应酬,伯母也在场。宁宁她喝醉了。” 郁宝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清楚。” 白缙顿了下,声音沉了些,“她不说,我不想去逼问,你也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白哥,我是真的……”郁宝岩支吾片刻,咬牙说:“你也认识我妈。你觉得以她的性子,会为难我姐吗?” 白缙皱了皱眉,按捺住心头顷刻间浮现的“不会”。 因为何菲娣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宽和大度、进退得宜,举止神情都很有富家夫人的风范。 可如果不是何菲娣,他想不出在场还有什么人,能在庄茹的强势及郁宁宁的聪敏下强迫郁宁宁到酒醉。 “不能深想,是吧?”郁宝岩很是为难,说:“当年,我姐在家里住了不过半年,她有阵子突然生了大病,就被她外婆接走了,那之后她和我妈只见过几次面,我姐来了瑸城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我说的这些,还都是听小时候那个保姆说的,我只记得跟我姐相处的日子很短。” “好吧。” 通话结束,白缙立身窗沿,眺望着脚下零星的碎光,心内充斥着沉重及矛盾。 郁宁宁曾经说,他似一盏光明又坚定的灯,给予她鼓舞和信心。 正是付与太过,反而将他置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敢让郁宁宁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磊落轶荡的人。 不想看她失望、无助的眼神。 可不那般做便陷入死局。 真实的他,是触碰不得心爱女人的内心,时短是失落,时久是愠怒。 尽管他自认将情绪控制得极好,依然瞒不过纤敏多思的女人。 而现在,他只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越线。 — 次日,被智能系统唤醒的郁宁宁还没睁开眼,先被满床酒气熏得一窒。 女人下意识抚住额角,艰难道:“luke,打开热水器,还有,卧房通风。” 然而轻哑又虚弱的吟声令智能系统无从分辨,回应她的只有满室宁静。 郁宁宁勉强撑了撑身子,粗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床头柜上的指示灯这才闪了闪。 “好的,宁宁,您稍等。” 下一秒,肩头堪堪腾空三公分的女人就一头栽了回去。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仁发涨,痛得比任何时候都剧烈。 这就是酒醉的恶果。郁宁宁胡乱揉着额头,在心里给何菲娣记上一笔——她被逼着喝了整整一斤的白酒。 郁宁宁的酒量其实不大,以往应酬时喝的量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毕竟跃信广告公司这样强有力的后援就是她最大的保障,很多事都不需要以酒量论真章。 所以说,何菲娣,很可以。 郁宁宁清楚被何菲娣这样摆一局的原因。 她知道,上回故意提及的凤梨酥,真的让白缙带到跟郁茂经一家三口的聚会上去了。 要不怎么说男人有时候真的只有一根筋,连白缙那般敏锐的人都看不出异常——她什么时候关心过郁宝岩的喜好? 只因,凤梨酥是刺激何菲娣的利器罢了。 毕竟,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何菲娣满心妒火又要故作端庄的样子了。这样一想,以一场宿醉来换,就很值当。 郁宁宁在花洒下淋了很久,临了胡乱抹了抹出来。房子的角度巧妙,她一脚踏出卧室,就看见了餐桌上的白粥小菜。 白缙长身长腿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衬衣西裤微微起皱,人却精神又清和。他单手拢起,熟练地顺着七宝的毛发,往它喙边喂食。 “醒了?”见她出来,白缙抬眼,眸带关切,“有没有不舒服?桌上有药,你先喝点粥再吃。” 第142页 “嗯、咳嗯。”郁宁宁应不得声,无奈地轻轻嗓子,朝他点头。 白粥被餐勺翻搅,冒出腾腾热气并清新的麻油香气,郁宁宁动了动唇,到底放下勺。她毫无食欲,倒一杯热水来喝,看着白缙在旁边认真地教七宝说话。 “来叫爸爸,爸、爸——” “啾啾啾!”玄凤无辜地扑棱着翅膀,却怎么也逃不开爸爸的摧残。 “爸——”白缙牢牢地箍着玄凤,面色平和,态度却很坚决,语气近乎执拗。 郁宁宁轻笑出声。 白缙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女朋友,“怎么不喝粥?好歹垫一下,才能吃药。” “缓一缓再吃,”郁宁宁晃晃手机,说:“庄总准我休息半天,昨晚十一点发的消息。” “挺好。”白缙点点头,说:“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有你们庄总在,还有人为难你吗?” 郁宁宁的水杯僵在唇边,她无意识地咬了下杯口,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昨天的酒很好。”毕竟是何菲娣特意准备的。 白缙眼睛闪了闪,轻声说:“是吗?”果然,不会向他坦露心声吗? 郁宁宁含糊地应了声,躲避着白缙灼人的视线,坐下去喝粥。 白缙也没再说什么。他多炒了两个菜,让郁宁宁留着中午吃,而后回家去换衣服上班。 郁宁宁吃过药又躺回去,感受着生理及心理双份的头痛。 她知道白缙会生疑。 其实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从某种意义上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壁的。 他不会懂。 — 回公司后,也许是出于避嫌考虑,庄茹冷着脸问起她跟何菲娣的关系。郁宁宁更加无从解释,只好委婉地表示,自己最好不要跟庆峰的相关业务有任何牵扯。 从庄茹的办公室出来,她心头仍有些沉重,想到的是庄茹探询的目光,以及白缙失望却依旧温和的眉眼。 庄茹这么问,说明庆峰跟跃信的合作至少有四成可能。至于她郁宁宁在不在这个公司,郁茂经是完全不在意的。如果何菲娣有意促成此事,以便找机会折腾她,一时半刻间,郁宁宁还真找不到法子应对。 郁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边走路,边给白缙发消息。 【你还是有那些心事吗?】 那些她读不懂的,偏偏“来自于她”的心事。 白缙的回复很快过来了,【没。】 一个字,带上规整的标点,在郁宁宁看来很是冷淡。 她心中有些不安,打字道:【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这一次,等了好一会儿,白缙都没有回复。 郁宁宁已经走到公关部,此时只好收起手机,专注与合作的公关人员沟通。这个过程花费了近一小时,出来时再看手机,还是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郁宁宁心中一阵失落。她生性敏感,近段时间,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白缙的不对劲,可她毫无办法。 一个极尽温柔的人,只消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冷漠,就足够令她如坐针毡。 途经大会议室,郁宁宁的愁肠被意外打断。她看见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的氛围有些僵硬。 那是秦副总、谭东和杜绍舟。 郁宁宁惊愕了一瞬,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向他们问好。 秦副总面色沉冷,朝郁宁宁点点头,又跟谭东交代了一声,很快离开了。 谭东却露出一个和悦的笑容,“宁宁,我还没有恭喜你。辰光和大成的项目定下,你的心也该定了吧。” 他的话总带着三分讽意,郁宁宁习以为常,不动声色道:“任何项目都只是工作,分配也都是公司的安排,我的心没有浮过。” “这话说得很好。”谭东看了一眼杜绍舟,“刚才是谈公事,现在没有外人在,绍舟你不用表现得那么生分。” 杜绍舟眼睛闪了闪,看着郁宁宁。郁宁宁也看着他。 不是不感慨的。 郁宁宁发现这个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如今已经分外陌生。 杜绍舟还是那副西装笔挺的精英范打扮,说起话来声沉了不少,“宁宁,好久不见。” 郁宁宁点点头,说:“没想到会这样遇见。我们公司的法务合同还没有到期吧?” 谭东处事圆滑,为了不落人口实,从来没有牵线跟杜绍舟的律所合作的意思。毕竟,在跃信搅混水这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也必要把杜绍舟牵扯进来。 现在呢?杜绍舟出现在跃信,意味着什么? 杜绍舟看了谭东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之意,说:“我们事务所新与lin科技达成合作,由我负责,今天来是出于公干,但也算给跃信提个醒。” “幸好有绍舟提醒。”谭东笑得意味深长,“宁宁,你做事已经足够谨慎了,但许多人、事上,还是防不胜防啊。” 第143页 郁宁宁心中一沉,也顾不上维持表面和善了,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第72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有修改,点进来的小天使们麻烦回头看一下第71章,是新内容哦。谢谢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生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耶耶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直到晚间,手机上才得到白缙的回复:【最近要加班,没有时间。】 彼时郁宁宁坐在自家飘窗上,望着已然笼罩近半的黯然夜色。室内密不透风,地暖灼灼濡人,她却觉出些微寒意,自心尖处最最柔软脆弱的部分,缓缓渗出。 脑中是杜绍舟对她说的话。 “许久没有见到你,我快要丧失勇气了,宁宁。可当我说出这些话,就是我真正认定了自己的心意。我已经抛却那些恶意趣味,我会真心待你,你相信我。” “你和白缙那种人在一起?” “你和他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会比跟我在一起热情、真实吗?不会吧。我在乎你,所以我能感觉到,现在的你依然冷漠。你的心始终封闭着,能等到谁?” “白缙不会懂你,我可以,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想着这些,再看白缙的回复,郁宁宁在暗夜里讽刺一笑。她在心内悄悄纠结于白缙不易察觉的冷漠,殊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如此。 兴许这是一种怪异的魔咒,让她在意、在意过的人,都看不懂她的心意。 晚些时候,盛仕给郁宁宁发了一条微信,是个没什么意义的卖萌表情包。 心情持续不佳的郁宁宁便回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包。 然后她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看见51分钟前盛仕的动态,他发了几张点灯熬油、极尽心酸的加班照片。有五人围坐、奋笔疾书的,有单人操作、十指如飞的,都是一个项目组的人,郁宁宁见过。 唯一的单人照片,是白缙办公室里的四台电脑排排坐,屏幕上堆叠的代码层层密密,看得人头皮发麻。俊逸文雅的男人正专注看着右手边的显示器,那上面行间距较宽,右下角还有一个显眼的蓝色彩标。 郁宁宁把照片看了个仔细,又退出来,看见白缙在下面的评论:【进来。】 看样子是真忙。 可再忙也不忘加一个完整的、生疏的标点符号。 郁宁宁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仍有些纠结,可细细盘算下逻辑,分明是无理取闹。 — “我说,没你这样办事的。你这种人还能有女朋友,只能说是宁宁心大。”盛仕看到郁宁宁给自己点的赞,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数落白缙,“要不是我发了照片还勾着宁宁去看,她会知道你是真加班还是假意敷衍?” “真加班,也是真敷衍。”白缙一目十行地查阅着资料,一边还能分出心来说话:“我这不是顾不上吗。” 再说,他也是真的失望,以至于难得生出几分小情绪。 正赶上lin科技产品上线,好几处与他们产品的核心理念撞上,白缙意识到山雨欲来,未雨绸缪地开始加班。 说到lin,盛仕唏嘘道:“你上次还说他们的手段不会那么下作,我怎么看着,只有更下作呢。” 毕竟这么□□的针对,他们致飞还是第一次遇到。 近几年致飞的发展不可谓不迅猛,lin虽然有后来居上之势,可根基远远不及致飞深厚。如果能在智能家居上压致飞一头,情况会大不相同。 白缙淡淡地哼笑一声,抬手在右侧的电脑上敲了几下。 “诶,你这是在做什么?”盛仕探头过来,“打了你的私人标识?” 屏幕右下方的彩标颜色纯正,没什么强烈的设计感,倒也别具特色。 白缙轻轻“嗯”了声,眼睛向着屏幕,接连忙碌而紧绷的面色稍缓,清润的眉宇间扬起淡淡的笑色,“宁宁的生日快到了。” 将片刻的失望收拢于朝夕间,他只得遵从那颗满满装载的全然是郁宁宁的心,依旧想着她,念着她,尝试着走近她。 — 很快郁宁宁也意识到,白缙是真的忙。 lin科技的新闻开始频繁地出现,他们新上线的产品是一套智能家居系统,号称将单品的联动性能做到最优,数据互通更为便捷,且在信息安全方面取得显著成效,保密措施严谨,定会让客户用得放心。 以上,郁宁宁看得目瞪口呆,因为lin家上线的时机巧妙,宣传侧重点也打得精准,堪堪扰乱了致飞科技的步调。 杜绍舟作为lin科技的法务,那天到跃信来是代替lin科技表明态度。言说lin方有意追究致飞的侵权责任,劝其推广方慎重。杜绍舟前脚出了跃信的门,后脚外界就出现了内涵致飞恶意竞争、抄袭核心源代码的帖子,还迅速被顶上了热门。 第144页 还真像谭东说的,防不胜防。 致飞智能家居的推广还在预热,尽管外界无人把矛头引向跃信,可郁宁宁的前期准备全然成了无用功,也跟着加了好几天班。一天早晨她照镜子,感觉发际线又有上移的趋势,一阵发愁。 半个月后,白缙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提出来帮郁宁宁调试智能系统,检验效果。 这段时间两人都忙,私下里只见过一面。郁宁宁心头那点不适早就被繁琐的工作冲淡,取而代之的是身为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无可恋。 白缙进门后,先试验了几个口令,又在边边角角里检查线路。他考虑得周全,几个明眼处确认过后,就开始爬高上低。 郁宁宁就安然坐在沙发上,一手撸着七宝柔软的毛,一手端着咖啡,小口在喝——她莫名养成了每天咖啡定量的习惯,因此每一口都喝得很珍惜。 而她的杯子,容量约等于450毫升。 冬季的日光稍显逊色,刺目却无甚温度,更带着几分凛冽味道,斜斜映在冷色的地瓷砖上。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声音却被调得很低,只当作背景板在使用。 白缙把厨房里的冰箱挪开大半,人掩在后面,偶然探出头来看她一眼,立时笑了起来,“看你喝咖啡喝得这么谨慎,我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亏待你了。” “不存在的,这里可是我家。”郁宁宁挺了挺肩背,又晃晃杯子,故意说:“这一杯有500毫升。” 白缙眼睛盯着冰箱后侧,不觉间就往下蹲了蹲,只留下发顶露出来,温润的声音带着悦色,低低传来,“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放心了点。我那边有一包夏威夷科纳咖啡豆,奖励给你,继续保持。” 还记得上次他提出要求时,郁宁宁正因工作不顺而烦躁,反应也稍显强烈。现在再由她提及,却是妥协的意思。 郁宁宁嘴角撇了下,一口气喝光了咖啡,想要再去煮,人却扎根般地稳稳坐着。她纠结地看了看厨房,终究收回手,在七宝身上大力揉了一把。 “你这样,过得人心态都要老了!” 故作不满地说了声,女人的嘴角却悄悄扬起。她对受人管束这件事十分陌生,如今尝到,却觉滋味有些美妙。 电视里一段广告过去,主播口音端正地播报着本地新闻,闪过几条快讯后,郁宁宁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lin科技的新产品广受好评,其总裁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做最能让客户安心的产品一直是他们追求的目标。谈到致飞科技的产品被客户质疑泄露隐私,lin总裁言辞含糊,暗指致飞竞争手段不堪,品牌信誉值得怀疑……” 郁宁宁一怔,把音量又调下去两格,而后盯着字幕发起了愣。 她家里装的这套智能家居系统,的确没有正式发布,但关联车载智能系统甚至致飞往期的智能办公系统,一脉相承。如今,有老客户对致飞的产品安全性发出了质疑。 信息化发展带来的便捷反面,是窃取或泄露也更为便捷。 郁宁宁看向就近处的一个扬声器,神情凝重。 — 没过几日,瑸城飘了一场毫无诚意的雪,落地即融,寒风夹杂着湿潮,益发凛冽刺骨。 而天气预报显示,两千公里外的显城接连几日阴云密布,气温骤降十度,人们早已适应了南方的温暖舒适,苦不堪言。 郁宁宁就出生在这样难捱的、不受期待的季节。 六岁八个月的年纪,小宁宁到了外婆家。那一日她躲在外婆身后,在大舅舅不耐的眼神里,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维护的感受。 “这么小的孩子,你让她怎么办?就你现在这张臭脸,我能相信搬你那儿去,你会对宁宁好!?我带得大你和你妹妹,怎么就带不动宁宁?你什么都别说,赶紧走!” 转头向她时,面对大儿子的疾言厉色不复存在,老人的眼睛里只有慈爱和关切。 小宁宁的七岁生日,是她在外婆家里,吃到了人生中第一碗长寿面。 待郁宁宁上到初中,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见大病可亦不见矍铄,渐渐地没有了独自生活的气力,终于被舅舅舅妈接走安养。 小宁宁的十四岁生日,是她孤身住在外婆的房子里,小心翼翼打电话给餐馆,请他们给自己送一碗面条。 这便是她人生里,关于生日的全部记忆。 所以在即将二十六岁的郁宁宁看来,生日早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缙有为她庆贺的那份心意。 然而这样的期待很快湮没在繁重的工作里,真正到了郁宁宁生日的那天,她本人忘得一干二净。 第73章 郁宁宁的生日在12月19号,这个日期还不如她固定转账存款的每月20号有记忆点。 第145页 这一天郁宁宁如常上班,午后被邓莹隔空挑衅了一波。沈艺卿比她这个当事人跳得还高,非要拉着她去找d组的组长“交流”,路上还不忘对她说教。 “还忍?她就要上天了你知道吗?这都明里暗里吃她多少亏了,你自己说说,除了我知道的,还有你自己闷着头咽下的吧?我不管,你不去我去。” 沈艺卿下颚高抬,容色靓丽,姿态高傲得不可一世,斗鸡一般进了d组组长的办公室。 郁宁宁只好跟进去。 d组的组长资历较老,被摁在不上不下的位子里,久不得志,为人不免刻薄些。她早看不惯邓莹这种上蹿下跳不安分的主儿,因此跟沈艺卿一拍即合,聊得颇为投契。 沈艺卿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给邓莹使了绊子,出来后神清气爽,看一眼时间,又带郁宁宁往外走。 “早上跟茹姐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啦,快跟我走。” “什么?” 郁宁宁一脸莫名,手里还拿着打算给小林的两页资料,就这么被沈艺卿拖下了楼。 大厦门口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看见她们就迎上来,“郁小姐您好,请您签收。” 随之递上来的是一个扁平的方盒,上面印着漂亮而陌生的花体字,形成“y&b”字样。郁宁宁一怔,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沈艺卿。 沈艺卿轻轻推她,“快签吧,赶场呢。” 郁宁宁签了字。送货的年轻小伙腰背挺得板直,郑重地高声说:“郁小姐,祝您生日快乐,事事顺心。” 这一叫,门卫室里的保安也看过来,笑道:“郁小姐生日呀?生日快乐啊!” 郁宁宁连声道谢,又被沈艺卿带上车。 车子行驶起来。沈艺卿也拿出一个盒子,“呐,送你的,生日快乐。” “谢谢。”郁宁宁抿着唇,笑容浅浅的,明丽的容色看起来赏心悦目。其实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又依本性压抑着,连笑也不敢太张扬。 最近一次跟白缙联系还是十八小时以前,两人打了一通睡前电话,谈谈闲事趣事,对于今天的安排,白缙只字未提。 看样子,阵仗还不小。 她的期待及雀跃直要溢出心口。郁宁宁完全忍不住笑,顿了顿又揉了一下脸。 “我送的先放这里,这个方盒你快看看,”沈艺卿满口打趣,眨着眼睛笑,“要好好拿在手里哦。” 里面是一个卡片大小的遥控器,样式简单,按钮的符号很特别,没有其他说明。郁宁宁把它握在手里,看见沈艺卿满眼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这眼神,看得我都要怕了。” 沈艺卿道:“没有办法,我都憋一整天啦。” “那我不问你去哪里,你会不会很失望?” “这倒不会,”沈艺卿眼睛发亮,用感叹又欣羡的口吻道:“白缙一早就说,你不会问的。” 这个回答,郁宁宁还真没想到。心内生出几分别样的触动,她压抑了一阵,将脸转了个方向,随即笑开。 车子停在一个商业广场中心。此时人流量不大,场地显得很空旷,是以空地上荧光色的路标清晰可见,路标两侧扎着矮栏,上系着迎风飞舞的荧光色彩带,这条路线缠绕交汇,最终引向广场中央的标志雕塑,一个粉嫩矮小的身影正等在那里。 沈艺卿往入口处一指,“呐,这段路只能你自己去走啦。” 郁宁宁一阵羞窘。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那些荧光色划定的路线,分明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心形。 雕塑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朝她摆手。 “快去吧,”沈艺卿把她往前一推,“一会儿见。” 尽管驻足围观的行人不多,郁宁宁还是很不好意思,她埋着头,怀着局促及期盼的心情走过这段路。那种感觉十分微妙,羞赧远远及不上甜蜜,更像是……深切地走在他的心上,亦或自己心上。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羽绒服,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郁宁宁一走近就被她拉住手,“郁姐姐,你就叫我果果好不好。” “好,果果。”郁宁宁半蹲下来,含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是呀!”果果塞给她一个盒子,煞有介事地嘱咐道:“你要快点打开哦,不然精灵的魔法会溜走。” “是什么魔法?”郁宁宁随口哄她,拆盒子的动作却极快,带着只有她本人能够体会的憧憬。 “你看嘛。” 伴随着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盒盖开启,一个精致、夺目的水晶发冠显露出来。 郁宁宁的呼吸窒了几息,下意识去看沈艺卿,可来时的方向已经没有好友的影子。她回过头,捏了捏果果的脸,柔声说:“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第146页 “好哦。”小女孩说着,就伸手去拿发冠。 女人端着盒子的手却下意识想躲,迎着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到底是没有动。果果戴得很认真,踮起脚来,将发冠首尾别在郁宁宁发间,再近看远看,来衡量位置。 郁宁宁用手机照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又问她:“接下来,你可以陪着我走吗?” “当然呀,我要给你带路呢。” 一大一小牵着手,果果带她往商场的背面走,近了才发现,那里有一处发散着幽蓝光束的入口。门前的招牌被巧妙地掩盖,只以花形做装饰,郁宁宁觉得幕布背景的水印很眼熟,仰头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果果拽了拽她的衣摆。 “走啦,姐姐。” 小女孩依旧引着她,两人共走过了三个房间,房间不大,主题、样式均不同,每每推门进入,郁宁宁便觉得眼眶热一分。 里面展示的是她和白缙为数不多的合影,配着优美流畅的花字,是几句声犹在耳的话。 “这是我的理想生活。” “我在离你很近的地方,你随时能找到我。” “我的心事,全来自于你呀,宁宁。” 终于,她们走到一扇虚掩的门前,这扇门没有任何修饰,内里也是一片洞黑。果果松开她的手,“姐姐,你自己进去吧,我就陪你到这里啦。” 郁宁宁心中一震。她猛然意识到,这一路走过来,沿途看遍男人对自己的爱重情切,原来还有刻意安排,让她连寸步落单都不曾。 她向果果道了声谢,而后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 门大开的刹那,灯光亮起,一曲舒缓灵动的轻音乐盘旋于耳,冷白的幽光清晰映照出四下的景象,令郁宁宁骤然愣住。 这是她的家。 不,只是,很像她的家。 实则是一处空间感极强的封闭房间,通过特定的视觉材料做出开阔明亮的效果,层次感分明。墙面的拼接屏上打着油画风格的画作,身处其间,是一种很梦幻的感受。至于画的内容,郁宁宁分外熟悉。 这是一个客厅,大半家具与郁宁宁所用的一模一样。至于不同的那部分,比如电视柜门上新奇别致的标识,郁宁宁亦不陌生。 这些是……她的家具,和白缙的家具,整合摆置,同处一室。 郁宁宁蓦然意识到了什么。 “宁宁。” 俊朗英挺的男人从房间留置的黑影里走出来,他唇角带笑,将一个长条形遥控器塞到她手里,握住、按键。 西面的墙壁倏地一黑,很快又亮起,那是一张郁宁宁的睡颜照片,微粉的面色显得恬静美好,而白缙的吻正印在她耳侧。 画面再度跳转,一片漆黑的屏幕上,红心闪耀,潇洒挥就成“生日快乐”的字样,落款是一个有些眼熟的蓝色彩标。 郁宁宁的眼眶渐渐湿了。 一路走来,直到此刻,她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大抵是七分欣喜三分怯,一直到白缙出现之前,她的心都在不安地颤动。 她怎会相信,自己能有一个这样完整、动人的生日惊喜。 明明是习惯了被敷衍、被忽视,直到自己也淡忘的日子。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赋予她无从着想的无限惊喜吗? 一只大掌轻柔地覆盖下来,润朗的声音贴近耳畔,呼出灼人的热气。 “别哭,听我说。” 白缙带着她转身,同时一束光照亮了东南角昏暗的盲区,那里立着一只半米高的智能机器狗。 “这个才是真正的生日礼物。”白缙握紧了她的手,说:“用那个小的遥控器,试一下?” “……怎么用。”郁宁宁清甜的声线带着颤音。 白缙温柔一笑,替她按下启动键。机器狗敏捷地滑过来,用机械的声音叫道:“主人。” “这是配套的特别款,会延后半年发布,它会补上家居够不到的细节部分,”白缙顿了一下,笑得英俊耀眼,“当然,只要加上一个我,你的家里就是最最智能化了。” “……” 郁宁宁的睫边已经被泪水沾湿,泪湿的气息要哭不哭地顿住,透过莹莹水光看了他一眼。 白缙的笑容正经起来。细听之下,他的声音柔和、真挚,亦有几分惴惴。 “这个房间,是我真正想要给你的。陪伴,倾尽余生的陪伴,这是我的承诺,篆刻进心肺、实行于当下,永不失效。” “我许诺你,从今往后,再不孤单。” “我许诺你,最为舒适、惬意的安乐窝。” “生日快乐,我的宁宁。” 第74章 郁宁宁和白缙牵着手出来时,已是夜幕半沉,华灯初上。 果果就站在门外,小眼神灵动又澄澈。她不再作那副故弄玄虚的嗓音,熟练地往白缙腿上一扑,脆生生道:“让果果等了好久呀,你是不是对姐姐做了什么羞羞的事情呀。” 第147页 郁宁宁还在惊讶小女孩切换自如的状态,听见她的话猛地噎了一下,脸顿时红了。 白缙用空着的手揉揉果果的头发,面不改色道:“没有,时间不够用。宁宁怕你等饿了,急着带你去吃饭,我们走吧。” 时间不够用…… 郁宁宁快走了几步,把唇角带笑的男人和人小鬼大的小女孩甩在身后。 男人带着愉悦地笑容,把小女孩抱起来,一边慢悠悠地跟上,一边道:“只允许叫一晚上‘姐姐’,记住了。” 白缙在兴盛楼订了一个大包厢,把跟郁宁宁关系好的人全请了过来,大多是跃信、致飞两家公司里跟她相熟的,还有郁宝岩和程心昭,很快坐满了包厢。 郁宁宁起初还没想到,待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完全无法掩饰住讶异。 就有同事笑嘻嘻地调侃,“原来不是宁宁你请我们来的呀,白总真有心。” 白缙大大方方拉住郁宁宁的手,笑道:“宁宁她不好意思为这事耽误大家的时间,所以我安排了,多谢捧场。” 另一个同事故作不满,“白总也把我们看得太好哄了吧,要我说这是给宁宁的惊喜,对吧?” 郁宁宁穿着淡粉色长款裙装,发冠在明亮的灯光下莹莹闪耀。她不置可否,“谢谢你们过来,今晚玩得开心点。” 等她们落座,郁宁宁拉着白缙往门口走了几步,小声说:“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 白缙伸指点在她唇上,制止了她的话,“你只要告诉我,你很开心,今晚的一切就都没有白费。至于其他的……” 男人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目光热切,“什么都不需要说,我只要你接受我的心意。” 郁宁宁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当然,我很开心。” 不只因这一切而开心,更因为,是白缙,有这份心意。 果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绕着他们转了半圈,突然鼓掌大笑起来。 她的声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亦或是众人本就在关注他们,郁宁宁倏地醒悟过来,扯回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哎呀,办坏事了。”果果眨着眼睛,压低声音说:“小舅舅,你可不能打我哦,不然我去找小舅妈啦。” 白缙哭笑不得地按了下她的脑袋,“别乱叫。” 人到齐后,郁宁宁简单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在众人的簇拥下切开蛋糕,算是开了席。 果果坐在白缙右手边,她长相可爱,性格也大方,夹菜不拘站起身来,或者撒着娇央求白缙及右手边的姐姐帮忙,还时常冒出几句孩童笑语,附近几人都很喜欢她。 沈艺卿在郁宁宁左边,看小丫头的眼神发亮,问郁宁宁:“这是谁家小孩?” 郁宁宁摇头,“我不知道。” “嗯?家长不在吗?”沈艺卿用绝不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抱走吧。” 郁宁宁淡定地笑道:“白缙大概算家长。” 沈艺卿失望地叹了声。 正好白缙递了一碗汤过来,郁宁宁笑吟吟接了,目光扫过席上众人,更加感慨白缙的细心。 他请来的人很有讲究,比如周蓉叶就没有出现。 处于周蓉叶的位置,跟创意部的人私交深厚只会招惹是非,两人的交情未置于明面,连沈艺卿都不知情。 至于程心昭,在旁人看来已然是郁宝岩的小女朋友。先前致飞的人以为郁宝岩跟追求过郁宁宁的小钱不对付,也是对郁宁宁有那个意思,后来白缙透露出自己跟郁宁宁的关系,还有人在白缙跟前替郁宝岩说好话。 这样的误会遗留下来,就有几个脑洞出奇又离真相越来越远的工科男嘻嘻哈哈地调侃郁宝岩,弄清楚缘由了的郁宝岩当即黑了脸。 因为第二天是工作日,白缙只准备了一瓶白酒,因此后半程众人便红的啤的混着喝,左右也醉不到哪里去。 快九点时,白缙接了个电话,回来跟郁宁宁打了个招呼,说先带果果出去。 郁宁宁“嗯”了声。她今晚喝了不少,室内又开着暖风,烘得她脸蛋通红,肌肤清透可爱。没等白缙的身影消失,郁宁宁留意到对面一个大姐端酒杯要过来,急忙从另一侧绕了出去。 她需要透透气,缓一缓。 包厢门一开,便着冷风扑面,有酒精加持着燥热,冬季的晚风竟带来一丝说不出的舒爽。 郁宁宁没走太远,就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看着楼下白缙带着果果,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说话。周遭光线昏暗,看不清楚女人的样貌。 但看得出,女人与白缙关系密切,说了几句,还伸手戳了下白缙的肩膀。然后她摆摆手,带着果果走向停车场。 第148页 约摸着女人听不到了,郁宁宁才出声,声音在夜色里十分清晰,“白缙,你来。” 而后她想到,夜色太朦胧,也不知白缙面对果果的妈妈、又回头看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说起来,白缙那张温润俊朗的脸,其实是没几种表情的。 走到她身边来的白缙周身有些酒气,经晚风一驱,并不难闻。 “怎么站在这里?小心着凉。”他揽着郁宁宁往避风处走了几步。 “醒醒酒,散散味。”郁宁宁嘴上这么说着,人却直直扎进白缙怀里,在他颊边啄了一下。 白缙搂住她,声音带笑,“到现在,我可以确信你很开心了,真好。” “我哪有不开心的理由。”女人的嗓音混着酒意,微哑,却很是迷人,说着话,又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吻。 “宁宁。”白缙叫她一声,声音发直,有制止意味。 郁宁宁毫不避讳,依然在他怀里胡乱蹭动,“白缙,你没有想过吗?我不信。” 搂在她腰背的手明显重了些,男人的鼻息在她耳侧,逐渐紊乱。 “不急,我还有个请求,才说了一半。” 郁宁宁顿住,“什么?”她没听到白缙有说什么话。 白缙稍稍推开,直视着她的眼睛。皎皎月色及琉璃灯影之下,郁宁宁在他眼中看到了无尽情意。 “多给我一个接近你的机会,搬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 — 郁宁宁求之不得。 她隐约知晓白缙猜到了些许,比如她对家庭的执念,以及她对领地的独占欲。从第一次跟白缙在一起过夜,她就盼着有这样一天。 白缙的陪伴,白缙无孔不入的渗透,尽管不安,郁宁宁知道自己不会抗拒。 计划是定了,实行起来却没有那么顺利。白缙因郁宁宁的答应喜不自胜,打算把自己的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卷袖子要给郁宁宁最为舒心惬意的居所,可问题是,没时间。 两人的工作性质,一忙起来就没个头,连一起约装修公司谈的时间都没有。 lin科技有备而来,给致飞制造了不少麻烦。 白缙没空,得了假期的郁宁宁便约了程心昭出来。 生日那天,程心昭送给郁宁宁一对四位数的耳钉,郁宁宁却没找到跟她多说几句的机会。现在有了时间,就想约她逛一逛,买件礼物还点心意。 要说程心昭一个学生,出手也太过大方。但愿不是因为郁宝岩。 想到这里,郁宁宁不免想起了何菲娣。庆峰和跃信是否合作还没有定论,倒是郁宝岩来参加她的生日宴的事瞒不过何菲娣的眼睛,大约何菲娣会想方设法促成合作关系,好来找她麻烦。 她不怕。 但也后知后觉,有白缙,再有程心昭,她和郁宝岩的关系已经被悄然拉近。 “姐,你愣什么呢,来看看这个镯子怎么样?”程心昭站在几米外的柜台边叫她。最近一段时间,她把“宁宁”两个字也省去了,直接叫“姐”,郁宁宁就当没发现这个变化。 郁宁宁应了一声,走向她。 一层一层逛下来,她们买了不少东西,大部分时候是郁宁宁坚持付了钱。她看得出程心昭原本消费习惯就不低,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大概也是正常水平。这样看来,算是跟郁宝岩门第相当,不知到了何菲娣那里算不算加分项。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郁宁宁又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 她真的很替何菲娣“操心”。 彼时两人坐在甜品店里,闲谈一会儿,程心昭说起了何菲娣,“有一次学长突然被叫回家,叫得急,学长就带我一起过去了。何阿姨气质可真好,保养得也好,看起来真不像五十岁的人。” 郁宁宁抬了抬眉,“她叫郁宝岩过去,说了什么?” 程心昭摇头,“他们在书房里谈的,我在外面等。” “那,她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何阿姨很温柔。对了,她还问起你了。”程心昭说着,面露犹疑,凑近了点,“姐,我大概知道学长家的情况。你小时候,是不是跟何阿姨有矛盾?” 郁宁宁露出一个毫不意外地笑,眼尾微挑,看起来有些讥诮,“你说你知道呀,我那时候才六岁,能跟她有什么矛盾?” 真有趣,有些事,真的只有女人能看懂。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忙着为祖国母亲庆生,没有卡到整点呜呜呜。 大阅兵太震撼了!!骄傲!!! 第75章 不出几日,气温稍有回升,各商家配合新历推出了各式各样的双旦推广活动,火热的节日氛围洋溢街头巷尾,冲抵寒霜冰雪。 平安夜当晚,节日的彩灯映照起通明灯火,郁宁宁准时下班,带着白缙让人跑腿送来的苹果和巧克力回家。 第149页 进了门,她先去看七宝。玄凤卧在软垫上,亮黄色的毛发服帖着,看见郁宁宁,它无精打采地叫了声。 “不舒服吗?”郁宁宁紧张起来,抚了抚它的背脊,送它去宠物医院。 七宝的身体不太适应寒冬,郁宁宁听从医生的建议,把它留在宠物医院观察几天,深夜零点,她独自回家。 家门口有人。 男人穿一件深色的长风衣,领口立起,在昏暗的走道里衬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听见动静,他收起钥匙回身,露出一双深邃的眉眼。 “出门了?”白缙意外道。 郁宁宁心内有一瞬的惊悸,走近些,触到男人夹杂着风雪的气息,猛地扑过去。 男人适时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嗓音低低的,细碎的喑哑伴着柔和,“怎么了?” “我去了一趟宠物医院,”夜间很冷,郁宁宁的声音有些不稳,“七宝病了,要观察一下。” 白缙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先进去吧。” 他送的苹果和巧克力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随手一搁的位置,白缙一见就笑了,“老实说,我真的没想到要送这些,但阿仕说过节必须要送。” “嗯,他说得对。”郁宁宁随口说,把外套围巾取下来,挂好。 白缙转过眼来,语气隐有疑虑,伴着些微窘迫,“……我好像不该说这东西的来历。” 郁宁宁一笑,“没什么,我不介意。” 要说女生在谈恋爱时注重形式,其实是看重对象的态度。郁宁宁对形式的要求不高,白缙的态度已经很到位了。 郁宁宁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出来,“我也没有买过这类东西,你看一下,如果不适合的话可以调换。” 递给白缙的是一款剃须刀,款式挺常见。 白缙看得很不走心,说:“你买的,怎样都适合。” 郁宁宁笑了笑,脸蛋在暖气中悄然泛起红晕,下颚弧度圆润,笑颜玲珑可人。 她最喜爱的是能彰显两人亲密、温馨的点滴,甚于看重形式一般的平安果,因此给白缙挑选礼物时,她也选了很实用、很居家的东西。 白缙简单冲了个澡,出来与郁宁宁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而后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白缙醒得很早,刚轻手轻脚从床边站起来,就听见郁宁宁睡意朦胧的声音。 “上班?” 白缙回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嗯,昨天没散摊,我得早点过去,你再睡会儿吧,还早。” “不睡了,难得见面,而且是,过节。”郁宁宁闭着眼睛,嗓音微哑,慢吞吞道。 等白缙洗漱过,郁宁宁也进去浴室,裹着厚厚的棉睡衣,发丝散乱,揉着眼睛,提出帮他剃须。 白缙手里正拿着郁宁宁送的剃须刀,笑着给了她。 手中的剃须刀“嗡嗡”作响,刀片飞转,郁宁宁专注又缓慢地动作着,突然说:“知道吗,这是我想了很久的事情。” “你说过。”白缙下颚涂满了白色泡沫,紧紧绷着,闷声说。 两人挨得极近,气息相融。郁宁宁闻言微顿,在棱角处更加放缓了力道,而后将剃须刀移开,踮脚在他眼角啄了一下。 “你是赶着平安夜,特意来见我的,是不是?” “不管是不是平安夜,我都要赶来见你的。”白缙捏捏她的脸,语气有些歉疚,“最近工作忙,都没有时间陪你。” “这个,真的没事。”她含笑说着,继续帮他剃须。 郁宁宁做得极不熟练,无甚章法,细细推过一遍后余下不少残渣。她还要修缮,白缙却等不及了,“我不想挑剔你的技术,可是我赶时间,好吗?” “好吧。”郁宁宁也不勉强,把剃须刀给他,人就靠在门边看,心内满溢着安定及踏实。 临走时,白缙说:“听伯母跟郁伯伯说起,打算找你吃一次饭,郁伯伯的意思是不反对,你的意思呢?” 郁宁宁怔了一下,神情微妙起来,“该不会,你问的这句话意味着代替他们邀请我吧?” 白缙说:“不会,只是来问问你的意思。”说话时,他眼神带着几分探究,语气慎重。 尽管执拗之意深重,他到底不会罔顾郁宁宁的心意。 他还在期盼着,真正得到她信任的时刻,即使知道,绝不会是现在。 他听见郁宁宁说:“我最近时间也有点紧张,吃饭就算了吧。” 白缙走后,郁宁宁看时间还早,又躺回床上发了会儿呆。 年底都忙,他们跟装修公司约了跨年后见面,预计春节后动工,时间还很宽裕。在这点上,她和白缙都不着急。 郁宁宁更觉得,既然郁茂经夫妇有拉长战线的架势,这事迟早得解决,然后,也许她同白缙之间那些微妙的矛盾,也能解决。 第150页 是的,她依然能感觉到白缙的介怀。 为白缙,更为她自己,郁宁宁期待着能真正坦诚、无畏的那一天。 — 致飞的处境愈发艰难。 lin科技在宣传上力度极大,洗脑一般,迅速收获了强烈反响,而随着致飞的推广力度增大,lin总裁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口误”,看似语焉不详,实在暗指致飞抄袭。 白缙那头忙碌,郁宁宁的推广工作也不顺利,谭东在许多场合见缝插针地挑衅庄茹,拿lin方法务人员的警告作引,宣扬致飞的麻烦有多大,次数多了,底下人谈起郁宁宁都颇有微词。 郁宁宁表面淡然,实则焦头烂额。内部的压力尚且可以忽略,lin的指控却实实在在使郁宁宁的工作陷入困境。 这样的焦灼,伴随着杜绍舟以lin科技法务人员的身份第二次来到跃信,到达顶峰。 他直接去见了秦副总,谈了不过一个小时,跃信内部就已经谣言四起。 有说,致飞惹上大麻烦了,再合作下去,会因为虚假广告惹上官司。 还有说,那个律师真帅,看起来有点面熟啊。 立刻就有创意部d组的人接茬了,“嘿呀,看见这位律师,我才发现有些人的手段真是高明呀。指不定人这一出手,致飞才是真完蛋。” “小谭,你是指谁?” “我说什么了吗?不过要说呢,原以为人是真心实意跟致飞的白总好,怎么还带上小情人来踩致飞呢。” 风言风语传遍了公司,周蓉叶的微信很快就过来了。郁宁宁不好解释她跟杜绍舟的过去,只能敷衍回应。 临下班时,郁宁宁收到杜绍舟的信息,她避着人,去地下车库见他。 两人其实已不便见面,杜绍舟也没有多说,直接给了她一份资料,“这个,能让你看清楚白缙的真面目。如果有些地方不明白,可以找业内人士看一下。你会知道致飞有多无耻。” 他又说:“宁宁,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心的。所有会让你不安的事情,我都能帮你阻挡掉。” 郁宁宁已经满心疲惫,莹润水眸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漠然,道:“这些东西,你以为我需要,我就一定需要吗?” 离开公司后,郁宁宁先去了宠物医院。七宝还是没什么精神,据照料它的人说排便也不太正常,夜间再打一次消炎针后才会有好转迹象。 玄凤就那么病恹恹地卧着,乌黑的眼珠无助地看着她,郁宁宁一阵心疼。 刚出宠物医院,白缙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样,下班了吗?”接连的熬夜让男人嗓音发哑,亦显得低沉。 “下班了,刚去看过七宝,它病得很痛苦。”郁宁宁失落道。 白缙沉默片刻,安慰了她几句。他似乎赶时间,语速渐渐加快,沉哑的男声很快劈了音,郁宁宁急忙道:“你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热?” “没。”白缙清了清嗓子,又道:“宁宁,我有事和你说。” “那你长话短说,你的嗓子快倒了。” “你电脑上那个病毒软件,我找人帮了点小忙,如果能拿到你们大厦的内部权限,就可以查到是谁做的。” 郁宁宁顿时愣了,下意识道:“你还在查啊。” “嗯,不过……”白缙闷咳了声,又说:“追不追究,决定权在于你,我只是说一下进展。” 郁宁宁再次感受到白缙的执着,简直无言以对。她又嘱咐白缙注意休息,两人没再多说,很快挂了电话。 回家后,郁宁宁才真正正视杜绍舟给的资料。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受,近乎无措。 两人之间的那一段早已过去,彼此的交集是已经持续了大半年的空白,她不会相信杜绍舟真对她念念不忘。要说经历了事业受挫,连最后几分不甘心也磨灭了,才是应当。 这时的杜绍舟,是谭东的有力应援,一把锐不可当的利器。 这份资料,她不该看的。总不能杜绍舟抛了钩,她就乖乖咬上,白白让谭东看笑话。 居室内安静,郁宁宁脑中却一片混乱。仿佛不仅仅是缺少了玄凤的鸣叫,更有什么令她怅然若失。 郁宁宁呆坐了一会儿,从备用药箱里拿出两盒药,直奔白缙的办公室。 第76章 晚七点,致飞科技的大楼掩藏在深沉夜幕下,连战的灯火多日未歇。郁宁宁进去时带了外送员,给一整个项目组的人都送了汉堡和奶茶。 然后在众人的调笑道谢声中去找白缙。 办公桌前的四台电脑都亮着,白缙在窗边的沙发上,长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人无力地倚着靠背,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到笔挺的鼻峰,侧颜的轮廓俊逸而利落。 听见动静,他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对上她的视线,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第151页 “你来了。”他低声说。 “来看看你,”郁宁宁把两个药盒摊开,放在桌上,熟门熟路地去给他倒水,“头痛吗?有没有吃过药?” “还没。”白缙站起来的时候打了下晃,按了按额角,“特意来送药?” “嗯。” 他走近些,从后握上郁宁宁的手,顺势搂住腰身,在她耳后轻轻一吻。男人的手掌微凉,气息带着病态的热烫,发颤,更灼人。 郁宁宁心倏地一软,小声说:“我从家里拿的常备药,你看看对不对症,不然我再出去买。” 白缙微微移开,声线微哑,亦撩人,“没关系,随便吃点就行。” 郁宁宁在他怀里转个身,探手在他颈侧、额前抚了抚。没有发热,她微微松了口气,“先吃药吧。” 白缙笑了声,松开她,终于拿起药盒,盒身翻转,男人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郁宁宁不解。她来时看过,药没过期。 “这是你的‘常备药’啊?”白缙貌似顺口一提,也不在意,照着用量挤出几片,就着温水咽了。 郁宁宁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白缙,看着这个男人因病愈显柔和,举手投足带出一股别样的美感,女人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压抑的情绪。 白缙一口气将温水喝完,将空杯晃了晃,而后牵起郁宁宁的手,在皙白的手背上轻轻一啄。 郁宁宁怔了怔,一股臊意直抵耳根,面颊泛红。 怎么生了病的白缙会这么……腻人。 白缙将捏着她的手在掌中把玩,面色微微发白,深邃的眼睛带着湿漉漉的病气,直直看着她,尽管笑容明逸,看起来仍有些可怜。 郁宁宁按捺住那阵直戳心肺的震颤,关切道:“你还要加班?不能回去休息吗?” 白缙摇头,“底下人也都熬了好些天了,我回去,不合适。” 郁宁宁皱起眉。她很能体会人情世故带来的重重艰难,可看着白缙带病工作的样子,她无法不心疼。 白缙笑笑,将大掌抚在她腮下,递送着温存的热意,指腹顺势磨蹭着耳根,撩拨起阵阵酥痒。 他温声安抚,“这边再有两天就差不多了,我没关系的,别担心。” 郁宁宁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那,你要按时吃药。” 外头太多人看着,郁宁宁不好呆太久,陪白缙说了会儿话就要走,一步也不让他送。白缙只得妥协,拨内线叫了郁宝岩进来,让他“务必把郁宁宁安全送到家”。 身为一块合格的砖,郁宝岩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但关于郁宝岩喜欢郁宁宁的谣言犹在,当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并肩离去,一众程序员脑中都闪现出一幕狗血伦理大戏。 于是带着笑容走出来叫人的白缙,迎头收获了一大波同情甚至是关爱傻子的目光。 白缙顿了顿,笑容逐渐深沉,“都忙完了?” 众人齐刷刷低下头去。 — 郁宝岩现在开的是他爸到瑸城之后给买的车,用很不起眼的价格买的很朴实的款型,车头方方正正,土得很张扬,好像一点也不打算惯着他。 郁宁宁一见到,神情就诡异起来,“你跟家里关系还是很僵?” “没有啊。”郁宝岩无所谓地解了锁,替她开车门,还顺手敲了敲车顶,“这不是挺好的吗?能开就行。” 郁宁宁没再多问,坐进去。 从第一步踏离白缙开始,心内纷杂叫嚣的是惶然及沉重。来之前的种种纠结纷纷归位,她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找地方坐一下,有时间吗?” 话音刚落,车身就一抖。 郁宁宁攥着安全带瞪他,“你的驾照是买的吗?” “咳,”郁宝岩尴尬地笑了声,扶稳方向盘,语气有些受宠若惊,“有时间有时间,姐你想去哪儿?” 姐弟两人去了一家咖啡厅。郁宁宁之前就把杜绍舟给的资料存在平板里,此时就调出来给他看。 这是一份调查报告,范围卡在律师的权限内,揭示了致飞科技产品有泄露用户私隐的风险,更有几页附件作为特别说明,暗示其项目负责人白缙出于私心违规操作,利用职务之便谋求私利,侵犯用户隐私权,意图,不轨。 附件上的几张图片,这才是郁宁宁找郁宝岩的真正目的。 “你们的专业我不太懂,你就帮我看一下吧。”郁宁宁的语气很平静,几乎是她一贯面对郁宝岩的态度,尽管言辞背后有几分凝重,“这几张图片显示的内容,是不是真的?白缙在背后跟踪监控我的账本数据,是不是真的?” 郁宝岩死死地盯着平板,不敢抬头。 郁宁宁凉凉地说:“你这里,总能有句实话吧。” 第152页 “姐……”郁宝岩的脸色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知道等着他的是这种东西,再加一个星期班他也不要离开公司啊! 郁宁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倏地一偏头,竭力把突然涌上的泪意憋回去。 经历过这份资料带来的震颤后,在面对白缙那张病态的脸时终究问不出口,更因他的温柔,让她顺从心意缩回壳里,任心被怯懦及惊惧吞噬,她仍不敢承认自己意识到了什么。 白缙那么好,为什么她还是会不安? 因为那个男人太好,好得近乎完美,越是完美,越是遥远。 所有令她惶惶难安的猜疑及冷漠,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如果打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她想不透除了征服和占有,还能是出于什么理由。 “你知情吗?”郁宁宁揉了一把脸,没有摸到泪水,她悄悄松了口气,看着郁宝岩,“他用这种方式来了解我,你也在其中帮过忙吗?”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郁宝岩死命地摇头,“姐,白哥他也是……” “你别说,别说他。”郁宁宁轻飘飘地打断他,眼神泛着令人心惊的寒芒,“就说你,别的呢,你与他说过多少我的事?早到你进致飞之前,他就是有目的地来接近我……” “姐,这事你真的不能发散了想。”郁宝岩着急道:“白哥那时候有麻烦,孙副总不停地给他使绊子,推广的事儿他想掌握一些主动权,所以才找我打听。可是,我知道的本来也不多呀!而且,他的目的只关于两方合作的事,你不会,不会是……” 郁小弟说不下去了,为难得几乎捶胸顿足。 他可算知道他白哥有多“上心”了,居然踩到他姐最忌惮的雷! 郁宁宁眼中带着讥诮,“所以,这份资料全是真的?” 郁宝岩慎重地又看了一遍,无可奈何地点头。 郁宁宁短促地哼了声,“很好。” — 那份资料很详尽。 杜绍舟是抱着狠狠打压白缙的目的来的,几乎把白缙的一切偷窥行径全都列了一遍——全是针对郁宁宁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总之行为比黑客还黑客。 从前白缙纠结于自己社交账号的谜题终于解开,白缙一早就知道她的微博,所以明知自己隐瞒,也不好直说,只能摆出一张幽怨的脸。 微博也就罢了,记账本更是隐私,能体现的东西也更多。一早在这一处下了手,亏得白缙能屡次说他不擅长。 郁宁宁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思维无厘头偏移,想到了贺星奕。 那个立场出离的黑客。 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在背后帮忙揭白缙老底就是贺星奕。 卧房里亮着小夜灯,郁宁宁抱着平板沉沉思索,不知时过几何,听见门铃响了几声。 她心蓦地慌乱起来,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白缙。 某小弟打完小报告,他就来了。 经过多日的加班,板正的西服与其主人一样精神萎靡,衣角起了皱,男人的眉眼亦因病有些怏怏,比起几个小时之前的见面,病容又多了几分急迫。 郁宁宁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语气平直甚至有些淡漠,“你现在过来,就合适了?”明明有着生病也不能离岗的坚持。 “不合适。”男人的声音更哑了,他不自觉咳了声,又说:“我能进来吗?” 郁宁宁不置可否,往后让了让。 等人进去,她关上门。 有了钥匙,又不去用。这个男人在许多事上都不忘彰示自己的涵养,可又能做出这样偏执唐突的事情。 一回头,白缙端正坐在沙发上,行为拘谨,哑着嗓子说:“可以来杯水吗?” 郁宁宁听得烦躁,没好气道:“你是来做客的?” 说完她又进厨房,端了一杯热水出来,重重往茶几上一放,“咚”地一声响。 杯沿冒着蒸腾的白气,白缙没动,开口就道:“对不起。” 郁宁宁心尖一颤,有种说不出的心慌,然而一张口就是嘲讽,“你想听我说‘没关系’?” “……没有。”男人的声音更沉,眼神也黯淡了些,“宁宁,我只是想了解你,全部的你。” 郁宁宁当即嗤笑了一声。不是故意,完全是本能。 她坐到白缙的对面,清亮眼眸里显出直白的讥诮。 “白缙,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你是谁?” “你要了解我,那你呢,全部的你在哪里?” 第77章 这一晚注定荒谬又黑暗,郁宁宁脑中甚至生出许多悲痛至绝望的念头。 多年来踽踽独行,她习惯了隐匿锋芒,习惯了中庸。 始终缺乏勇气与坚毅,甚至每每面对失望,都做好了准备,粗茶淡饭,孤独一生。 第153页 可这狗血的生活不放过她。 她落入温柔陷阱,两次。 白缙在感情方面的脑回路堪称宇直,将所有的温柔体贴都直白铺开,时常令人哭笑不得。就像他会拒绝自己去接机,就像他会带女朋友去毫无情趣的养生馆,就像他会说是别人提醒他送女朋友节日礼物。 可她就是被这样笨拙的真实打动的。 她以为白缙不一样。 这种种心境,郁宁宁都无法诉诸于口,她只好说:“你让我静静吧。” — 年节前整个社会都忙,前来与跃信交涉的人又变回盛仕,郁宁宁有很多天没见到白缙。 这天盛仕谈完了公事,就找借口来郁宁宁办公室扯闲篇儿。 他早就拿郁宁宁当“自己人”看,对于跃信的混杂和郁宁宁的艰难处境十分愤慨,进门先骂了谭东十分钟,然后话音一转,开始骂白缙不要脸,无缝衔接。 郁宁宁听说他又去跟谭东呛声,好歹也是为她出头,所以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只好耐着性子听他胡扯。 也想到,盛仕这么八面玲珑,到底没听说关于她跟“杜大律”的流言。 大概事关杜绍舟,谭东在暗地里干涉过,那些谣言就风一般地散了。郁宁宁偶尔遇上邓莹,还见她表情颇为失望。 盛仕圆滑过了头,表面上跟郁宁宁同仇敌忾,可话里话外都在为白缙开脱,仿佛一切失足都源于他对郁宁宁的情真意切。 郁宁宁给了他半个小时的面子,终于忍不住说:“盛经理,你看我像十五岁的小女孩吗?” 她二十五岁了,没办法接受这套“因情而起就该把一切原谅”的说辞。 盛仕讪讪道:“可事实就这么回事啊,阿缙是个死脑筋,根本不会讨女孩子欢心,说话都得让人教,走到现在,能让你连他的用心都怀疑了,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郁宁宁眉目微动,“教说话?你教的吗?”她想起线上的白缙偶尔会表现得很脱线,自己曾经就怀疑过。 “算是吧,不完全是。”盛仕察言观色,看她没有表现出反感,补充道:“其实有一阵,他会动用素材库,找一些沙雕话,就想让自己‘有趣’点。” 可真实的为人呢,就板板正正,表面温和,脾气比驴还倔。 郁宁宁一阵沉默。 盛仕又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阿缙办事糊涂,可到底是为了跟你在一起,他费了多少心思在你身上,你也知道吧,你家那套智能系统,那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远超于即将发布的标准。” “我把那套系统关了。”关了也不放心,她还打算在公司多加两天班,最好能理清楚头绪。 盛仕一拍桌子,声音突然抬高了,“这不行,你可以不相信白缙的人品,也决不能怀疑我们的产品!” 郁宁宁:“……” 他郑重道:“不相信的话,你可以找人查一下那套系统,看在安全方面有没有问题。” 郁宁宁张了张嘴,“你知道lin科技要起诉你们吧?” 盛仕眉毛一挑,神情更加不满了,“敌人的话你也相信?” 郁宁宁只好闭嘴,没敢说自己信了大半。 — 晚些时候白缙打了几次电话过来,无一例外被挂断。而后汤总来电说起长约的事情,有意请她和沈艺卿面谈,郁宁宁略一琢磨,跟他客套了几句,说定了捎上邓莹。 不是她想请汤总听戏,只是这位打着公事的幌子,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下班后,邓莹和沈艺卿一碰面,两个人都挑着眉看郁宁宁。 郁宁宁佯装无辜,“这是汤总的安排啊,你们不会不敢去吧?” 邓莹嗤笑道:“说什么敢不敢,宁宁你还是这么幽默。” 沈艺卿看也不看她,重重“哼”了一声。 汤总派了司机来接,三个女人一并坐在后排,邓莹还好,沈艺卿恨不得挠郁宁宁一爪子,一个劲拿眼神表达不满。 郁宁宁不理她,问邓莹:“最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邓莹刚张开嘴,就听见沈艺卿说:“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哈。” 两个女人互瞪了一眼。 郁宁宁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当着外人的面,沈艺卿和邓莹没有明目张胆地吵,可车厢内的氛围丝毫不轻松。 到了地方,郁宁宁一下车就被沈艺卿拉到一边。 “别跟我说那套没用的,汤总怎么没跟我说起要请邓莹呢?老实交代,你叫她来干什么?” 郁宁宁就老老实实道:“叫她来帮我挡箭。” “什么呀,汤总那么看重你,还会给你摆鸿门宴?”沈艺卿只知道汤总对郁宁宁颇为关照,并不在意别的,因而也不清楚汤总与白缙的联系。 第154页 郁宁宁轻描淡写,“凡事都不绝对嘛。” 晾着汤总未免失礼,两人没多少说话的机会,很快进了包厢。 包厢里坐着几个汤总公司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位让郁宁宁猝不及防——一个身材高挑,从妆容到衣着无不发散着成熟美的女人,也是郁宁宁生日那天接走果果的女人。 汤总为他们逐一介绍,郁宁宁才知道她叫白忻,也是与汤总有合作的高管。 而后的场面如郁宁宁所料,沈艺卿和邓莹各显神通,项目还在其次,对她们来说更重要的是不让对方得意,因此铆足了劲互相拆台,还拆得颇为艺术,针锋相对又不会抹黑公司的颜面。这样口齿伶俐又漂亮聪敏的女士很能博人好感,汤总的注意力被吸去了不少。 白忻坐在郁宁宁不远处,喝红酒的动作优雅又细腻,气质成一绝,所在之处几乎美成了画。 留意到郁宁宁的视线,她抬眼,意味深长地一笑。 郁宁宁礼貌地点点头,再度收回视线,心内生出一股郁气。 仔细算一算,她生活里已处处都是白缙的影子。可已经这般无孔不入,白缙仍觉不足。 这样近乎病态的控制欲,能让他收获什么呢? 她无法不怀疑白缙的用心。 多了邓莹,汤总在谈公事时便没说得那么绝对,况且郁宁宁的态度微妙,对方更会多加考量。 整体氛围和乐,时近尾声,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进了包厢。 被领进门的果果直奔汤总而去,奶声奶气地喊:“伯爷爷。” 汤总笑呵呵地答应了,服务生适时在他旁边加了个儿童座椅。而后经他介绍,众人知道这是白忻的女儿,对着原本就粉嫩可爱的小女孩好一通夸赞。 沈艺卿则看看郁宁宁,眼神颇有深意。 郁宁宁轻轻摇头,示意她也是刚知道。 再过半个多小时,饭局散场,沈艺卿拉了邓莹去近距离宣泄情绪,郁宁宁留在后面,避着人跟汤总道歉。 “主意正的小丫头不少,可拧到我面前的,你还是第一个。”汤总虽然笑着,却能让人明显感觉到不悦,“怎么,看不上我这摊子?” “我哪敢呢,汤总。”郁宁宁连连告罪,“我这纯粹是个人原因,近期的风言风语您也知道,我这儿快兜不住了。” 汤总用审视的眼神看她,“你会兜不住?” 郁宁宁看他知道自己有意推脱,索性敞亮了点,“公私两方面的原因都有,的确是兜不住,汤总,辜负您的好意了,实在抱歉。” 汤总似笑非笑,“我也是出来了才听说,约你的时间挺赶巧。” “有赖您包涵。”郁宁宁只得干笑。 她是有意让沈艺卿和邓莹来分这杯羹,全为避嫌,毕竟有谭东一行虎视眈眈,再继续这种私人交情拉来的合作就是自掘坟墓。 她又说:“这两位的厉害您也见到了,她们做的只会比我更加出色,您放心。” 汤总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郁宁宁与他告别后出来,餐厅外已经没有了熟人的影子,只有白忻带着果果,看样子,是在等她。 果果指了指她,开心道:“小舅妈!终于可以跟你打招呼啦!” 郁宁宁被叫得一愣。 白忻拉住果果,教训道:“不许用手指人,妈妈教了你多少遍?” “知道啦。”果果跑过去拉一拉郁宁宁,扬起一抹明亮的笑容。 郁宁宁也朝她笑笑,再看向白忻,道:“你好。” “我知道你。”白忻说:“我们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缙的堂姐。” 郁宁宁点点头。 白忻为人教养极好,落落大方,与人交谈进退得宜。她意在与白缙的女朋友正式打个招呼,跟郁宁宁聊了几句后,很快带着果果离开。 郁宁宁就在路边打了个车,回家。 她在车上又接到白缙的电话,这一次接了起来。 那头的白缙似乎没料到会通,凝重的氛围持续片刻,才听到他说:“你见到我姐姐了。” 听声音,他的感冒应该是好了。 “见到了。”郁宁宁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象,语气轻缓,“其实上次就见过,但没想到是这么近的亲戚。” “你说,你生日那天……” “嗯。”郁宁宁没什么耐心,直接问:“白缙,打了很多通电话,是想解释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显见的淡漠,白缙沉默了一会儿,语气艰涩道:“我……问过师兄,所以想来解释一下,你家那套智能系统没有问题。” 郁宁宁倏地笑了下,然声线凉薄,听得人心绪愈沉。 “白缙,人工智能为什么让人类忧虑,你不清楚吗?” “还有,我再问一次,你想了解我的全部,那你呢?曾经,你的姐姐都到楼下了,为什么没想过带我见一下?今天吃完饭,你姐姐特意在门外等我,来与我认识。我觉得,我真的很失礼,也很失望。” 第155页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可能没人care,就小小声说一下,这文快完结了,下本开《历历千灯》求个预收。 第78章 其实郁宁宁还想问,为什么他的解释只有这些,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吗。 她为白缙的诚挚与热切无限动容,可正因从未得到,更为忐忑。 她在矛盾及挣扎中,极力想要克服自己的怯懦,勇敢朝白缙走过去。 为什么不给她时间,为什么不用更为缓和的方式。 下一刻,郁宁宁听见白缙说:“我们从未谈到过这一点,也许现在不合时宜,但我还是问一下吧。宁宁,你永远在害怕,你真正做过准备去面对我的家人吗?如果我当场带你去见白忻,你就能接受吗?” “你又知道了。” 白缙温润的声音里满含苦涩,“你这样说,好像总是在怨我知道得太多了。可我又恨自己知道的不够多。” 郁宁宁说:“可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白缙。我会因你懂我而欢喜,更会因你懂我而畏惧。”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忙音,通话断了。 办公桌前的白缙放下手机,目光深沉地看向右手边的显示器。 账本几乎揭示了一个人全部的生活,如固定的房租水电花销,如雷打不动的每月20日的存款,再如一杯心血来潮的奶茶。 他总觉离郁宁宁很远,一直到方才那一刻。 说出那句话,对她来说也很难吧。 习惯了闭塞的小女孩即便长大,也学不会呼救。 白缙一遍遍回想郁宁宁平淡、且无望的话音,心如刀绞。 — 真正进入大寒的那天,瑸城象征性地飘了几粒雪花。 临近春节只余一周,白缙的父母回到瑸城,邀郁茂经一家一起聚餐。 白奕江关婕夫妇是极具名望的心外科专家,受邀赴欧洲参加重要科研项目,这还是两年来首次回国。两人出了实验室,倒没有多少整肃庄重的气场,席上言笑晏晏,氛围和乐。 何菲娣性情和婉,一口纤柔嗓音细软动听,她本人共情能力极强,即便身为全职太太,与关婕这样的职业女性相处起来毫不费力。眼下她正看着关婕,神态专注地听着外行很难理解的话题,笑容亦温柔。 白缙坐在对面,看到自己脾气直爽的母亲话音竟也柔和了不少,内心颇有感慨。 他想不通何菲娣和郁宁宁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深知,如果他不了解郁宁宁,面对这样的何菲娣,定会认为是对方的过错。 这样想来,就能理解郁宁宁心结深重。 他能隐约感觉到,何菲娣是解开郁宁宁心结的关键所在。 在白缙右手边,郁宝岩也显得心不在焉。他撩一撩眼皮,突然戳了下白缙。 白缙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他抬起眼,先朝看向他的郁茂经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公司有点事情。” 郁茂经大度道:“没关系,能理解,你忙你的。” 何菲娣接口说:“是啊,我们两家坐在一起,没有那些规矩,小白你该做什么就做吧。” 深知这一套对自己不适用的郁宝岩悄悄撇了撇嘴,下一秒白缙就偏头示意他,“看工作群。” “哦!”郁宝岩的眼睛亮了亮。 他一看工作群,再看白缙的眼神就变得诡异起来。 工作群里,盛仕用委婉的词汇阐述了他们项目组方才经历的事情。而郁宝岩简单翻译了一下,就是让弟兄们多加了几个小时班的不是程序bug,也不是敌人入侵,根本就是白缙这个总负责人的手笔。 盛仕单独发了信息给白缙,要不是知道他不方便,铁定直接打电话骂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白缙嘴角勾成略显得意的弧度,回了个问号。 盛仕回复:【我说怎么项目出了问题,你却放心地去参加什么家庭聚会,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白缙却行的端坐的正:【安全保障升级,这不是很好吗?】 【只针对开发人员,这叫“升级”?这叫报复社会!】盛仕简直一头火。 白缙笑了下,打字道:【不扯虚的,这个解密过程很重要,它是系统升级的雏形,往后的研发也基于此。让他们准备一下,年后开会。】 盛仕回了他一个很讽刺的微笑脸。 的确,真正不守规则的是他。经过几天的思索,真正消除跟踪郁宁宁的那个密钥的同时,白缙在总控系统里加入了一套特意为难内部人员的加密程序。 一方面,据郁宝岩所说,郁宁宁拿到的是外部很难接触的证据,证实了他们的安全性有待提高。 另一方面,其实,他真正想要为难的是自己。 给予后辈,更是给予自己警醒。 第156页 白缙逐渐陷入深思,突然听见自己母亲的声音,“菲娣你是说,老郁的女儿就在瑸城?诶,怎么没一起叫过来?” 何菲娣当然不会说郁茂经也还没见过郁宁宁,她笑着看了郁茂经一眼,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僵硬的脸色,道:“他整天忙进忙出的,哪儿想得了那么细?我已经跟宁宁打过招呼了,她说有事,忙完了会过来。小婕你们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我还没见过呢,那孩子比阿缙小,是不是?” 白缙举起高脚杯轻抿一口,掩饰着自己的情绪,顺势看向郁宝岩,见到他骤然惊慌的神情。 郁宁宁穿着藕粉色的及膝羽绒服,颈间围着米白色围巾,被服务生引着进门,通身凉薄的霜寒气。 她叫一声“爸”,又叫一声“何姨”,再叫“叔叔阿姨”,然后朝白缙点点头,最后坐在了郁宝岩边上。 白缙视线紧随着她,怀疑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盛亮之下,女人的面容更显透白,看上去消瘦了些。 郁茂经在她进门时随意地点点头,便继续与白奕江交谈。 关婕倒很热情,目光和善,接连问了一些问题。 郁宁宁回答的声线带着几分鼻音,不算浓重,可听起来就沉着些,“是,我大学毕业留在了瑸城,现在在广告公司工作。” 何菲娣眼睛闪了闪,“宁宁你怎么好像很没精神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想过来吃饭呢,是工作太累了吧?” 郁宁宁刚喝了一口茶,闻言缓缓抬头,看着她弯弯唇角,“是,这几天一直加班。”说完,她就保持着那么弧度微妙的笑容,转向郁宝岩,“小岩呢,什么时候放假?” 郁宝岩听见这个称呼,差点没碰翻杯子,嘴上利索道:“我是实习生,已经放假了,白哥他们要到年二十九。” “啊,我也一样。”郁宁宁点点头,朝他笑笑。 郁宝岩受宠若惊地往白缙那边缩了缩。 关婕性子大条,并没有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赞许地说:“现在的小年轻还能吃苦下劲,工作这么勤勉,真不错。” 何菲娣笑道:“是啊,宁宁一直很懂事,工作积极又上进,在公司还是个领导呢。就我这个傻儿子,还当放假早是好事。” 郁宝岩狐疑地看了母亲一眼,再接收到郁宁宁略带讥诮的眼神,避难一般,又往白缙身边靠了靠。 他小声跟白缙说:“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白缙点头,问他:“到底哪里不对呢?” 郁宝岩猛摇头,他怎么知道。 白缙敏锐捕捉着郁宁宁的神态,心下微动,不动声色地示意郁宝岩——问问你的小女朋友啊。 两位夫人搭着话,就谈起了旁的话题。郁宁宁打算给自己盛一碗汤,素手轻抬,微滞,一瞬的犹豫,汤匙便被转远了。 圆桌的转盘固定转向,郁宁宁只得放下碗,再看自己的茶杯,已经空了。 郁宁宁遗憾地拧了下眉。 天干,事忙,她大概是有点上火了,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只想喝点汤汤水水的。 可她是不惯提要求的性子,更别说在郁家人面前,只好等一等了。 下一秒,视线里的汤匙转了回来。郁宁宁讶异地看了一眼隔着一人坐的白缙。 白缙一手支着转盘,扬扬下巴,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 郁宁宁勉强动了动唇角,盛了满满一碗汤。 瓷碗捧在掌心,有种直沁心肺的暖意。 那边,关婕的声音又清晰起来,“宁宁只喝汤吗?快吃点菜呀。” 何菲娣望过来,嘴角的笑容深了几分,“有小白这样体贴的孩子,小婕你一定很省心吧。” 白缙堪堪松开手,转盘重新转动起来,关婕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笑道:“可不是,半点不让人费心,连咱们这个年纪关心的孩子成家的问题,他也自己给解决了。对了阿缙,你上次说你的女朋友……” 郁宁宁眼皮骤然一跳。 “茂经,你说什么?”何菲娣神情自然地望着丈夫,仿佛是不经意截断了关婕的话。 郁茂经正在兴头上,看她一眼,“我说这烟不错,怎么,这还在外面呢,一根也不许抽啊?” 何菲娣嗔笑,“好像少过你的烟似的,这家伙。” 关婕并不多想,顺着话题接了下去,两个女人看似在抱怨男人的烟酒,口吻却亲昵,给人一种温馨适意的感觉。 郁宝岩再次悄悄靠近白缙,小声再小声地,“白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和乐氛围,可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心昭怎么说?” “她说我问得不清不楚的,她看不懂。” “那,你原话重复给她。” 第157页 白缙说完,眼看着眼神透着惘然失意的郁宁宁,心下涩然,低低叫了声:“宁宁。” 他从前与关婕提起过自己的女朋友,可根本来不及说明身份,看样子,满脑子实验的母亲也已经忘记郁宁宁的名字了。 宁宁她,又会多心吧。 第79章 这一次,郁宁宁来不及多心。 何菲娣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妙,而因为节前的连轴转,她的身体、精神状态都处于最差的状态,然而这通电话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否则,想也知道何菲娣会说什么。 “宁宁不愿跟我们亲近,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这孩子总说忙工作,她一个人过得太辛苦,我们应该体谅。”——诸如此类。 其实郁茂经来瑸城几个月了都没想起亲生女儿来,根本谈不上这些。 可在某些方面,雄性生物天生缺根弦。听见她的名字,郁茂经只会皱眉再皱眉。 所以尽管上火到头脑发懵,郁宁宁还是来了。也是到了门口她才反应过来,“白教授一家”是谁。 现在可好,她说不出漂亮话,更没那个心力,再有何菲娣拐弯抹角地上眼药,以后关婕知道她就是白缙的女朋友,指不定有多失望。 也或许,她想多了,这个阶段他们过不去。 听见白缙的声音,她抬了抬眼。圆润恬静的眼睛里,写着疏离。 不要当着长辈的面,这样亲昵地唤她。 白缙敏锐地捕捉到郁宁宁的抗拒,一时窒住。 郁宝岩按照小女朋友的指示给他们打圆场,“姐,你试过这个菜没有?哦那道主菜凉了我叫人热一下吧。” 郁宁宁顿时感受到一股灼人的视线,她下意识扣住郁宝岩,“别去。” 明明处境尴尬,她恨不得自己能隐形,怎么会愿意郁宝岩为她大张旗鼓地叫服务员。 郁宁宁内心愈发焦躁,更有些无措。 她来错了。守那点微末的礼貌有什么意义,假装亲近郁宝岩来刺激何菲娣又有什么意义,何菲娣一个全职太太闲得无聊,专程来找继女的麻烦,她就要作陪? 可他的动作引起了郁茂经的注意,“什么事?” 郁宝岩反应很快,指了一下桌上的空盘,“那个牛柳没了,我还想吃。” 关婕按下主座旁边的服务铃,“这有什么,再点再点,正好宁宁看一下想吃什么。” 在关婕的坚持下,郁宁宁点了一份蔬菜羹,顺便沉着嗓子嘱咐服务生做清淡点。 郁宝岩问:“姐你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吃药,是不是很难受?” 郁宁宁掀着略显寡淡的眼皮,勉强翻出精气神来,看见何菲娣直白得近乎热切的目光,勾唇露出一抹笑,带着淡淡的讽意。 “没事,只是有点上火。” 待蔬菜羹上来,郁宁宁闷声道了谢,下勺子时,盯着绿莹莹的菜叶汤汁出神。 她是肉食动物,要说能吃惯蔬菜羹,还是因白缙。 郁宁宁拿起勺子,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恰恰对上白缙温和又带有安抚意味的目光。 一直跟白奕江谈得火热的郁茂经再次转头,对服务生说:“上三碗素面,再来一份点心,凤梨酥有没有?我那小子爱吃。” 郁宁宁:“……” 算了,反正何菲娣也不可能罢休。 抱着债多不愁的心态,郁宁宁反而坦然了点,胃口也有了,很快把一份蔬菜羹吃得精光。 散席后,白缙提出送郁宁宁回家,无人觉得不妥。 伴随着餐厅的灯火辽远,令人窒息的沉默附着于暗夜蔓延四散。走到车前,郁宁宁突然被勾住肩,身子随之一转,人被按在了车门上。 视线里的景象瞬转,她对上一双欲言又止的深邃眼睛。 郁宁宁一顿,晶莹的眸中情绪繁复。她略一歪头,倏地吻上白缙的唇。 白缙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以更加热烈的态度回应。 浓稠的夜幕将两人笼罩其中,唇齿相依,情致绵绵。 “想我了吗?”郁宁宁两手攀着男人的脖子,低喘着问。 白缙的嗓音微哑,带着蛊惑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他温柔而坚定地答:“想。” 郁宁宁竭力呼吸得平缓而悠长,像是在寻求迂缓持重的支撑。她放下自己的手臂,与他拉开距离。 “怎么?”男人的手依旧箍着她的腰身。 “想我了,就好。”郁宁宁轻笑一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些天,考虑好了吗?” 白缙与她对视着,周身及心口涌动的热忱逐渐凝滞。 他才刚刚吻过那片柔软、热烈的唇,却又在女人的眼中窥见令人灰心的疏冷。 “大概吧。”白缙问:“今天晚上,你有所准备吗?”他是问两家的聚会。 第158页 “一半吧。”郁宁宁依样式回应,她嗓子不适,声线微沉,“我只准备了何菲娣那一半,没料到你父母那一半。” “……”白缙眼中囊括了万千情绪,十分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郁宁宁又道:“起初看见你父母时,我很紧张,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反正有何菲娣在,不外乎这种结果。” “什么结果?” “让我伤神这样的结果。可说到底,我参加的是‘家庭’聚餐,不是来……见你父母。”郁宁宁唇角微扬,并着眼中零碎的星光,带着几分嘲讽意味。 白缙眸中细微的沉痛被掩藏在昏暗的光线里。他轻声道:“知道吗,我总会觉得你离我很远。予你的一切,你都接受,可除此之外,你好像没有分毫要求。更别说,你心中的想法,从来不会说出口。所以……” 男人顿了顿,低落地改了口风,“我还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至于方式……我会改的,我为我做过的事情道歉,对不起。” 郁宁宁沉默下来。她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而且不用太费劲就能回想起来,上一任男友也说过类似的话。 郁宁宁深觉讥诮,往后撤了下,又被男人不依不饶地揽住。 好在闷葫芦在四位长辈的多重刺激下撬开了缝,她发现有些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开口。 她说:“那我就随便说点什么吧,比如说,今晚我想得最多的是,你的家庭真让人羡慕。” 明快、和睦、鲜亮、肆意。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才会有今天的白缙。和郁宝岩一样,见惯了温情及光鲜,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忧虑及畏怯。 白缙心口一窒,“记得我的承诺吗?我会陪着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家庭,我们就组成什么样的家庭。” 郁宁宁垂下眼睛,轻轻摇头。 这样的动作让白缙陡然慌乱起来,他握住郁宁宁的肩膀,语气多了几分急切,“这是什么意思?宁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想要在一起,可真是麻烦事。” 浓墨一般漫无边际的夜,渗透着孤清又无情的冷,男人终于缓缓松开手,眼中是道不尽的黯然。 下一秒,却有温香扑满怀。郁宁宁贴上他的唇,吻得轻柔缠绵,极尽依恋。 — 何菲娣来得比郁宁宁想象中还要快,隔天一出公司,郁宁宁就看见了身着黑色皮草、气质出众的妇人等在门前。 原本因为宠物医院要放假了,郁宁宁跟医生约好去接七宝回家。看见这一幕,她只好给白缙发了条信息,让他去一趟。 自己则跟着何菲娣去了附近的一家餐馆。 两个女人在安静的包厢里对坐,很快服务生送了茶来,何菲娣笑着说:“这是我特意带的,你爸很喜欢喝,你也尝尝吧。” 对茶水并没有研究的郁宁宁就抿了一口,很不走心地赞了声。 何菲娣又道:“我过来有些日子了,这还是第一次腾出时间来看你,宁宁你不会怪我吧。” 郁宁宁神色淡淡地,“不会啊,何姨您还是这么爱多想。” 反正她说什么、摆什么脸,都不会耽误何菲娣搞事,郁宁宁懒得应付,表现得很敷衍。 反观何菲娣,即便是私下里,也依旧表现得温和亲切,好像在庄总陈总面前灌郁宁宁酒、在关婕面前内涵郁宁宁的不是她。从某种意义上说,郁宁宁真的很佩服这种装模作样到骨子里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一早躲远了,大概能看到何菲娣用小半生在娱乐,经久,不休不止。 何菲娣果然不介意她的态度,声线柔和婉转,眉眼亦带着天性而来的柔情,“说起来,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瑸城的,是吧。” “知道。”郁宁宁抬起眼来,朝她一笑,“何姨是专程来请我吃饭的。” 可不是吗?每回见面都在饭桌上。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何菲娣怔神一瞬,眼中带了几分嘲弄,笑容倒显得真切了些,“你长进了不少。” “毕竟都十几年过去了。何姨,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您有话就直说吧。” “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避着人的。”何菲娣调整好状态,补上这么一句。 郁宁宁讽刺地一笑。 这个女人一贯滴水不漏。郁宁宁六岁时,在何菲娣家住过半年,期间从没有受到过任何怠慢,郁茂经在或不在都一样。 即便后来,何菲娣看清了郁茂经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也没有在物质上苛待过她。 站在心怀怨愤、又长久压抑的女人的立场上,她真的已经做到极致了。 但孩童有一颗明澈得容不下些微沙粒的心。小宁宁能清晰地感受到女主人亲和面具下掩藏的幽怨,并为此惊惧难安。 第159页 多年过去,何菲娣的心性依然没有多少变化。她长久地将自己桎梏于梦魇,也终于在已经成人的郁宁宁面前显露出恶意,尽管是以轻柔且诚恳的语气。 “你和白缙分开吧,早断早清净,对你对我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评论区最野读者”的5瓶营养液。 第80章 郁宁宁并不觉得意外。 何菲娣用尽了手段,软的硬的,装病甚至真身上阵,无非是想制止自己的儿子与她亲近。 从前郁宝岩以学业为借口,她不能强求,如今,眼看郁宝岩要毕业,如果他继续在致飞工作、顺利转正,很可能就这么定居在瑸城。 郁宝岩呢?大大方方地说要在瑸城照顾姐姐。 郁茂经呢?男孩子在哪儿打拼都无所谓,有本事,能挣口饭吃就行。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谁都不能理解何菲娣内心的苦痛和折磨。郁宁宁想想,都要替何菲娣委屈了。 如果这份委屈不是以她为宣泄口的话。 难得何菲娣这么直截了当,郁宁宁的回答也很干脆。她说:“您想都别想。” 这话很不客气,落在心高气傲的何菲娣耳中相当不中听了,似乎是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郁宁宁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女孩,她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你见过白缙的父母了,不说他们的气度、层次,关婕为人豁达,白教授和白缙是一脉相承的正直严谨,全家清正高洁,你带着这样的成长经历,这样敏感自卑小家子气的心性,配得上吗?” “白缙和你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善心吧。看你一个人在瑸城生活,没有家人朋友,呵,日子过成这样,性子也别扭,他真的会喜欢你吗?” 这一次,郁宁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直到今时今日,还要您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我还挺荣幸的。” 她说完一顿,嗤笑了声,自嘲于到了现在,她还是说不出强有力的诛心之词。 她活着,性子不像生父,也不像生母。周身的棱角还没来得及筑成,就在那个空旷孤冷的大房子里就地磨平。 她就是这样,她,还是这样。 郁宁宁笑容苦涩,直视着何菲娣,眼中闪着异样的锋芒。 “您看,我也配合着躲避您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被您追到瑸城来,所以这一次,我不打算再躲了。我绝不会因为您几句话跟白缙分手,这一套降维打击,在我身上已经不管用了。” “何姨,当我知道您来到瑸城,当我发现您始终没有放下,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看您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 走到自家楼下时,郁宁宁看见属于她的那扇窗子泛着令人舒缓甚至怠惰的昏黄光线。 原本,客厅里只装了一根冷色电棒,是白缙趁着安装智能系统的机会进行了改动,灯光增设几种色调、亮度可供调节。这样远远地看,的确多了几分温馨安逸的感觉。 七宝在环境陌生的宠物医院呆了好几天,骤然回到熟悉的家,后怕一般地勾着站架不动窝,连水和吃食也要人喂到嘴边。它扣动站架的频率很快,脑袋也不安地翻动着,让人瞧着,止不住疼惜。 白缙见它躁动不已,便放下食碗,轻抚它背后柔顺的羽毛。他面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和着室内的融融暖意,很有亲切和悦的味道。 郁宁宁进门见到这一幕,面部有一瞬的微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绷了很久的冷脸,又踏过凄风寒夜,有些发僵。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何菲娣面前说那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让何菲娣就这么搅和进自己的生活里需要多大的决心。 何菲娣也是她的噩梦。 但,让白缙成为她畏怯、逃避的代价,她舍不得。 听见动静,白缙回头,“回来了?” 郁宁宁淡淡应了声,下意识避开白缙的目光,弯腰换鞋,趁机揉了揉脸。 等她直起身来,恰好看见白缙展着修长的手臂伸向沙发上的外套,对上她的眼神,硬是半途转了道,欲盖弥彰地拿起一袋鸟粮。 “医生说它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顺便买了两袋营养粮。你没什么事吧?” 郁宁宁看着他的动作,心内酸涩。比放狠话更难的,是走出与白缙的僵持境地,这已经不是用对错能够判断的事情了。 她心绪难平,一时手足无措,轻声说:“我被何姨堵在公司楼下,只好陪她去吃饭了。” 白缙多此一举地把两袋鸟粮整齐码在茶几上,温声应她:“然后呢?” “叙了叙旧。” 白缙顿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这样的失望和挫败,他尝遍了,近乎习惯。 第160页 郁宁宁最擅长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内心,更会因此显得疏离。 是的,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他的宁宁……也还是那个硬骨头。 “那么,我先回去了。”白缙站起身,拍了下手。 “好。”郁宁宁点头应着,却绕过茶几到他面前,熟稔地往他唇上凑。 男人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下意识错开头,那双柔软的唇瓣便落在了嘴角,带着湿凉的气息,及不可思议的柔软。 只是一碰,就分开。 白缙拧起眉,自嘲道:“这是在喂我吃定心丸吗?” “不是。”郁宁宁微微退开,拿一双润澈的眼睛直直看他,明镜一般映出眷恋,那目光里坚定及犹豫并行,看起来矛盾极了。 两人相视片刻,似乎是确定他不会再躲,郁宁宁再度贴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是喂我吃定心丸啊。”女人小声说。 白缙的下颚线紧绷,浓黑如墨的眼睛散发着不悦。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极其少见。 多时以来,他心绪随着郁宁宁隐晦不明的态度上下起伏,品味五味杂陈。因行错而懊恼悔恨,更因郁宁宁经受的伤痛而自伤,至此,在她面前依然无可奈何。 男人反握住她的腰身,不甘地紧紧搂着,语气低沉,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该怎么做?” 忧思繁续溢满女人的心扉,郁宁宁轻咬着唇,伸指在他胸膛重重点了一下。 “谁知道呢?”她凑近了些,努力将温热的气息吹到他颈侧,语带彷徨,“也许我们应该,分头去寻找出路。” — 诸多繁杂琐事皆随着霜寒渐深而缓下了节奏,大厦里笼罩着欢跃又带着些散漫的年节气息,创意部的重大事宜已然搁浅,余的琐碎无序,组内大头都压在郁宁宁身上。 忙得她几乎站不起来,连午餐也要同事捎带,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这天郁宁宁刚刚理清楚大成的节庆安排,抬眼看见给自己送饭的人,一怔。 “小林有事出去,我就帮忙带过来了。”邓莹把便当放下,“我点的,看看你还喜欢吗?” 郁宁宁一看包装就知道是过去她们常去的店,平静道:“还行。” 对于邓莹的到来,郁宁宁并没有太意外,神情自然地打开便当来吃。 汤总对沈艺卿或邓莹都没有不满之处,这也造就了选择上的难题,沈艺卿固然与他更加熟悉,可邓莹后来居上,在汤总身上花了很大力气。 汤总还为此特意打电话过来,用玩笑的口气骂郁宁宁,说她纯粹是给他找麻烦。 郁宁宁只得赔笑再赔笑。她心里清楚,除了跟沈艺卿的斗争外,汤总的长约带来的利润可观,邓莹没有不争的道理。 估摸着过年前,沈艺卿也要骂她一顿。 可邓莹开口说得却不是这事。 “你听说没有,上午杜大律来了一趟。” “听说了……咳。”郁宁宁上火严重,咽喉干痒,每说几个字就要清清嗓子。 粗略概括一下,杜绍舟是来放狠话的。跃信非但没有跟致飞撇清干系的打算,反而利用公关资源帮了不少忙,这些全出自郁宁宁的授意,庄茹也默许。而lin方面真正进入诉讼程序,却也不是桩桩件件都拿得出手,为此拖延了不少时间。 也就是运营部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谭东忙着飞外省,否则他随便淌一趟浑水,郁宁宁怕是连年也过不安生。 “我打听了一下,lin找到了一份重要证据。他们现在恐怕是后悔延后开庭了,现在在想方设法推动流程。” 邓莹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期许,郁宁宁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说,其实杜大律是我们的人,他一直在把lin往沟里带,延后开庭就对了,给他们点时间,趁着过年吃点好的。” 邓莹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信了她的邪,然后说:“我发现杜大律并没有因为你而对致飞下狠手,行事稳妥又周正,一副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样子,还挺迷人。” 郁宁宁淡定地吃饭,全当没听见。 两人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也绝不是能聊闲天那么亲密,郁宁宁耐心等着,看邓莹铺垫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她受杜绍舟所托,来给郁宁宁送一份资料。 郁宁宁当即睁圆了眼睛,错愕道:“他,委托,你,给我?” 他们三人是友好和睦的关系吗? 邓莹倒是一副坦然的表情,“毕竟,我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你为难,而且这东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郁宁宁被她说得更有些头大,再也吃不下饭,用词委婉、态度坚决地把她撵走,然后打开资料来看。 第161页 是她自己家那套智能系统的检验报告,结论是合格、高效、保密性能强,不存在泄露私隐风险。 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的东西。杜绍舟还在里面附了一份说明,表示检验是暗中进行,没有征得屋主同意,非常抱歉,还特别感谢了贺星奕先生的技术支持。 郁宁宁:“……” 这些男人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茶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将资料反复看过几遍,郁宁宁后知后觉,真正要把这东西给她的人是贺星奕,至于转交的人是不是郁宁宁的前男友或者竞争对手,跟他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是贺星奕与白缙、杜绍舟分别保持着“这方面”技术交流和“那方面”技术交流层面的关系。两头互不干涉,互不影响,必要时还能丝毫不矛盾的互相帮助。 郁宁宁也实在是不能懂男人间的情谊了。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尽管表现得不明显,郁宁宁明白自己是一个很能容忍、迁就,几乎没有底线的人,先天后天都好,她性格里囊括着这些很能忍气吞声的因素,尚且能给邓莹一个不轻不重的台阶下,对上白缙就更容易心软。 可再心软也说不出原谅,即便知道家中系统的嫌疑洗清了,白缙到底是利用“怼怼记账”涮了自己一把,郁宁宁脑内的危机警报依然持续着,涌动作祟,让她惴惴难安。 白缙的执拗,她的谨慎,使两人的相处极具矛盾。 有了一,谁能保证就没有二呢。 — 白奕江夫妇邀请留守异乡的郁茂经一家一起过除夕,两个当儿子的又没有什么选择权,白缙找借口去见郁宁宁的计划当场流产。 真正让他郁结的是,郁宁宁不但没有跟他商量的打算,连自己的安排也说得模棱两可。言语含蓄,却清晰地表达出“离他远点”的意愿。 白家住宅在旧城区,平日里托付家政打扫,白缙也是因父母回国才时不时过来。此时房子已经用大红饰品装扮一新,喜气洋溢,关婕忙里忙外地准备着,一边还兴奋地嘀咕她要完整地看一次春晚。 她将春晚当做庆祝佳节的必备节目,说好不容易邀请了郁家人来,否则只有三个人过年实在是孤单。白缙听得心里一阵烦闷。 如果三人组成的圆满家庭还会“孤单”,那么,郁宁宁呢?离开了外婆的十几个除夕夜,她都是怎么度过的? 下午四点,郁茂经一家携重礼到访,白奕江夫妇笑颜迎接,寒暄过后,关婕奇怪道:“宁宁呢?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郁家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了一下,走在最前面的郁茂经转过头来,面露疑色。 何菲娣道:“我问过了,那孩子说有安排,就不来了,大概是不习惯跟我们相处吧。” 关婕不疑有他,说:“是吗,我看阿缙也心不在焉的,估计是嫌我这老年人安排的活动无聊呢。” 郁宝岩正好换过拖鞋直起身,貌似不经意地睇了白缙一眼,说:“妈,关姨,我过会儿要出门一趟,跟同学约好了。” 何菲娣柔柔一笑,顺势道:“看,小岩还不是一样。” 几人热热闹闹地在客厅坐下。白缙想着郁宝岩那个古怪的眼神,硬是忍了十分钟,才找借口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径直问:“来我们家过年,伯母真的问过宁宁吗?还有,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 “我不知道我妈问过没有。”郁宝岩摇摇头,面带踌躇,“我妈和我姐之间……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哦,更重要的是我问了心昭,大概有了猜测。” 白缙看着他。 郁宝岩含混道:“我妈确实有讨厌我姐的理由,只是我太粗心大意,没有发现。” 白缙暗想,这并不难猜。 从客观事实上说,郁宝岩是何菲娣顶着小三的名头生下的。尽管多年过去,已经很少有人去想这一点。 “虽然我不该这样揣测自己的母亲,但……如果抛开亲缘这层滤镜,她每次提起我姐说的话,背后的深意都很容易想。”郁宝岩无奈地说着,又道:“具体的,还是让心昭和你说吧。” 这就是郁宝岩“约好了”的事。 回到客厅,白缙站在中间的位置,看到郁茂经正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洗手。他走过去。 “郁伯伯,我想应该跟您说一声,宁宁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白缙与中年男人并肩而立,从镜子里紧盯着他,不愿意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丝情绪。 第162页 郁茂经只是露出诧色,“什么时候的事?” “半年了。”白缙说。 “哦,哦。”郁茂经很快恢复了平静,笑了一下,关掉水龙头,“那天你何姨还说起来,有个合适的女孩子要介绍给你认识,我就说嘛,你这小子哪儿需要别人操心!” 白缙神情古怪,“郁伯伯,您……没意见吗?” “什么意见?”郁茂经想了想,又道:“哦,对,宁宁那丫头性子有点闷,说好听点呢,挺文静的,还行吧,阿缙你喜欢就成。” 一直到跟长辈交代过后出了门,白缙仍在思索,郁茂经的话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 空荡荡的马路上,银灰色suv飞驰而过,迅疾且迫切。驾驶座上,白缙脑中不断回想着程心昭的话,对照脑中不断翻涌的多处细节,心中堵得厉害。 据程心昭说,女人的心思的确如同海底针,不是男人用心就能全然了解的。 比如,何菲娣的言行伤郁宁宁于无形,而有郁茂经这么个标准的大男子主义在,就是对何菲娣最好的掩护。郁茂经不甚在意,郁宝岩又无从察觉,这样的境况绝非起手于一朝一夕。 总之,何菲娣来瑸城必然另有目的。 “原因很难猜吗?”程心昭看着两脸懵逼的大男人,简直恨铁不成钢,指着郁宝岩说:“何阿姨不是一直说让学长回显城吗?学长是不是说了,为了谁不回去?” 为了郁宁宁。 “女人比你们想象得还要小心眼。” 两个男人有点懂了。 “学长说宁宁姐六岁就离开他家了,那之后就没有接触过何阿姨,要我说,不一定。不过,这就是我猜的了。” 熟知古今中外各种暗斗套路的程心昭分分钟脑补了一出大戏。 有了这个基础,郁茂经就更容易被人看透——并不是外人以为的怨恨前妻、苛待前妻所生的女儿,他们都把郁宁宁想得太重了。 回想过去的重重细节,这种猜测才是真正讽刺的地方。 白缙以为父女两人之间存在着不堪回首的过往,才会形同陌路,郁茂经横眉冷目,郁宁宁则不声不响,竭力降低存在感。 然而事实是,郁茂经从未把这个女儿当回事,而已。 甚至于,听说两人的恋爱关系,郁茂经的关注点,分明只在白缙一个人身上。 ——谈恋爱啦?哦,那姑娘性子文静,挺好。 白缙这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将郁宁宁最为期盼却也畏惧的注目,以不齿的方式强加给她。 他调整档位,踩实油门,不断催动车子提速,这是性情温和的他从未做出的事。 想要见她的心异常迫切,回想郁宁宁经受的折磨及苦痛,白缙心痛难当。 — 防盗门打开,郁宁宁表情惊诧,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我来看看你。可以进去吗?”白缙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意味。 郁宁宁让开路,他走进去。 客厅里摆置如旧,屋内没有开灯,外间渐沉的光线透入,衬出满室的孤清冷寂。 郁宁宁在他身后,发出干哑的咳声。 “感冒了吗?” 郁宁宁看他一眼,又张了张口,嗓音脱轨一般,发出怪异的一声。她为难地皱皱眉,终于用气音说:“上火。” “这么严重?” “只是哑了。” “你等我一下。”白缙分明来得迫切,可又避难似的出去了。 郁宁宁站在门边,微微怔神。火气阵阵上涌,她头脑发热,憋闷不已,这样的病症已经持续了两天,备用药没有起效。 因为嗓子发不出声音,她不再接电话,必要的工作沟通全用文字形式,至于私人方面的联系是零。 毕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没人想到她,很正常。郁宁宁过了十几个这样的除夕,早已经习惯。 没想过白缙会来。 郁宁宁又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握在手心里暖着,一只手苦恼地敲敲额头。 过了半个多小时,再次打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 白缙挺拔的身形立在正中,将花束高举在胸前,几乎戳到郁宁宁的下巴。他面容微微发白,发丝凌乱,口鼻处倾吐着冷浊的白气,一双眼睛明亮而热切。 “我还没有正式送过花给你。” “过年呢,怎么送花。”用气音说着,郁宁宁微微勾唇,待他认真地又递一递花,终于接过。 花朵束得紧,郁宁宁伸臂就抱了个满怀,芬芳浓郁的香气萦绕鼻间,和着湿气,更有些沉重。她把它们放在茶几上,不多时,就见七宝连扑腾带跳地过来了。 “不许碰。”换过鞋进来的白缙及时按住它的脑袋,顺手揉一揉它的面颊,将玄凤的毛捋顺了,才坐下来。 第163页 “这些药是对症的,用法用量都有,你记得吃。” 郁宁宁点点头,又端起冒着热气的水杯喝水。女人的双眸泛着湿意,漉漉的又带着晶亮,隔着缭绕水雾与白缙对视,流露出些许柔软。 来时的万千思绪堵在心头,白缙有刹那的无措,用很不确定的缓慢动作掏出几张折起的纸。 “这个,我一直带在身上,还没有到能给你看的程度,但是……”他把东西递过去,轻声说:“我总是自以为是,自以为懂你,自以为能把一切都准备好。现在,我明白我错了,这个半成品拿出来,就当是我改正的第一步,希望你能接受。” 见他说得郑重,郁宁宁放下杯子,默默将纸张展开。 她呼吸一窒,“这是……” “家装设计图,这是我的初步设想,还需要完善,最重要的是,需要你的加入。”男人温润的声音掺了几分局促,“这是一套新房子,明年年底交房,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新房子?”郁宁宁用口型重复。 “对。但在你准备好之前,它不会有任何意义,只是毛坯房。” 她睫毛微颤,捏着纸张的手有些用力,说不出话。 半晌,郁宁宁缓缓抬眼,用气音说:“你很冲动。” 一束买药路上顺手拿来的花,一张未完成的设计图,甚至一个未建成的房子,都显得冲动。 白缙的眼睛发亮,带着某些令人惊悸又极力抑制的奇异光彩。他的确冲动得不像自己,“是有点,这种感觉很陌生,可老实说,我有些兴奋。” “……你想好了?” “根本不需要想。” 白缙顿了顿,先说起他和程心昭的交谈。尽管内心被那股热切鼓动着,他还是放缓步调,以郁宁宁最容易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 听过这些,郁宁宁神情颇有些微妙,她犹豫片刻,才说:“我不是要替她辩解,但何姨其实过得不容易,很可悲。” 因为她始终放不下。 要说程心昭说到了关窍也对,但现实远没有那么狗血。 郁宁宁的父母深受包办婚姻的苦果,与在思想上南辕北辙的结婚对象两看生厌,同样的,对于与对方生下的小女儿也做不到待见。 说不准是谁起的头,又或者是心照不宣,他们分别有了婚外情,也距离家庭、女儿越来越远。时间久了,郁宝岩的出生就显得顺理成章,彼时郁宁宁的母亲正与一个外省的生意人打得火热,听说后反而松了口气,接着就愉快地签了离婚协议书。 所以,涉及其中的几人里,谁会把何菲娣当成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呢? 只有何菲娣自己,听得三两闲言,耿耿于怀半生。 屋里显得沉静,只有玄凤羽毛“簌簌”的摩擦声。郁宁宁始终在用气音说话。 “一开始,何姨是我抱着这样的看法和她作对,其实我被外婆接走后已经尽量躲避了。偏偏我离得再远,郁宝岩都怀着莫名的责任感想要照顾我,时间久了,就成了她的梦魇。” 白缙的眉心微拧,“这么说,伯母的心结很重,她对你……还挺客气。” 郁宁宁唇角一扬,“你的用词也挺客气。” 在委婉这方面,他们倒有些像。但白缙是出于修养,她是出于惯常的避祸心理。 郁宁宁再看向白缙。 “所以,我们在一起,也意味着我会不可避免地跟我爸他们多接触,真的是麻烦一桩。” 而她和父亲之间的联系有多薄弱,她不必说,该懂的人懂。 生活那滩水,会终日波涛涌动,不得安宁。 白缙笑意微凝。 “原来是这样啊。”半晌,白缙低低一笑,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柔和而笃定,“这段时间,我总在担心你会选择放弃,直到今天,我来之前,已经想明白关键所在。关键在于我。” “唯独这件事,我不能放任你胡思乱想,再一次缩回去。如果你要做出让我无法接受的决定,那我索性就不接受。做错的,我会改过,绝不能是终结这样轻易。” 郁宁宁看着他,眼神晦暗难明。“你还说你要改。” “就给我最后一次固执的机会吧,无论如何,我不接受你的决定。” 郁宁宁思绪渐深,忘记了自己的嗓子还哑着,一张口就是扭曲的音调。她只得靠近了些,配合眼神和表情,努力想要表达情绪,“你,最后一次固执?我才不会信。” 白缙微微讶然,“怎么了,我有那么固执吗?” “你自己没点数吗?” 郁宁宁移开目光,无意识地抿了一口温水。 喉间的痒意躁动多时,磨得人心神发颤,勾缠牵撩出丝丝浮躁,驱使着理智渐远,更迭为柔软,交缠,倾覆。 第164页 看得出,白缙佯作镇定,实则是有几分紧张的。 而她同样不得平静,分明,早已做了决定。 郁宁宁捏紧手中的设计图。 “我的决定是,邀你陪我去一趟显城。你不接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这章就正文完结了,写到后面还是觉得不够完整,好叭,继续。 拖拖沓沓地在写只有自己看的东西。 再有一章正文和一章番外,本文结束。 天冷了,看到这里的小天使记得添衣。 第82章 年初六,郁宁宁飞显城,白缙同行。 显城居南,二月里气温接近二十度,不似瑸城冷肃,更为清爽,也更为适意。 下午一点多落地,再花一个小时进市区,到达酒店时都带着倦怠。他们被行李生引入大堂,白缙道:“先帮我们倒一杯温水吧,谢谢。” 郁宁宁的嗓子还哑着,如非必要不会开口,开口便把声音压得很沉。闻言,她看向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一路上,白缙沉默得有些刻意,尽管他掩饰得很好。 郁宁宁隐有察觉,也没有说什么。她一贯被动,只能寄望于这样凝滞的氛围里,滋生出一种全新的默契。 端着温水站在前台,郁宁宁小声报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 服务人员查看电脑,核对道:“郁女士,一间商务套房,两晚。” “嗯。” 白缙身份证已经摊在掌中,闻言不由地看了郁宁宁一眼。 郁宁宁似有所感,捏住他的手腕往前面一送,让前台取走身份证,再交押金,然后神情自然地摸出手机,记账。 白缙看见熟悉的“怼怼记账”的开屏页面,默默收回目光。 这段时间,他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又没有尊崇的法典作为倚仗,每一分每一秒,都深受折磨。 即便郁宁宁的态度有所软化,可彼此的信任及默契亦要重新搭铸,对他而言,着实有些煎熬。 取了房卡进电梯后,郁宁宁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白缙明显踌躇了一下,“……我们住几天?” “往年我自己过来,是住一天,或者当天就回。这次的话,看你有什么安排再定。”郁宁宁盯着他:“还有吗?” 这明明不是重点。 电梯到了。白缙却反客为主一样,接过房卡,走在前面。 踏着厚实的地毯,郁宁宁后脚进房间,看见白缙正把行李箱放在临窗的角落,他躬着腰,长腿却撑得笔直,绷出背脊至腰侧的顺畅线条。 郁宁宁瞳仁微缩,突然说:“看过卧室了吗?” 白缙整个人趔趄了一下,更加印证了郁宁宁的猜测,她顿时轻笑出声。 回过头来的男人面色薄红,带着羞恼,“你该不会……” “不会,虽然我很好奇你在拖什么。”郁宁宁把箱子随手一放,紧盯着白缙的眼睛,走向他。 白缙站直了身体,薄唇微抿。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颈侧,女人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尤似叹息。 “你好像,不敢再靠近我。” “我以为我一直没有远离你。” “换个角度看,也没错。”郁宁宁将视线放平,便是他坚实有型的肩颈胸膛,距离近得仿佛能触碰到自那滚滚热流里淌出的勃勃情意。 她再抬起眼,以明澈无浊的视线,对上他的。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道歉。”白缙小声说完,试探着俯首贴近。 郁宁宁微微退开,想笑,却带出一声闷咳,音色沉哑,语气却轻活起来,“我倒在关心别的,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问你。” “别问。”白缙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有些发闷,他唤:“宁宁。” “嗯。”郁宁宁应。 “宁宁。” 郁宁宁再应。 白缙便不出声了,温厚坚实的怀抱包裹着郁宁宁。沉默,又与来时不同。 郁宁宁抬起手,在他背脊上轻抚,“其实,你或者我,大概都没办法清晰界定这件事。我在犹豫,更多时候,是在等待。” “等我吗?” “当然。你以为主动权在我手中?错了。” 几乎是在当面抵抗何菲娣之后,仰人鼻息的本能就将那份勇气再度压回去,自此郁宁宁提心吊胆,又仿佛如释重负,极其矛盾,无限纠结。 她说:“我在等你,重新给我信心。” — 两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到附近超市买了几种昂贵的礼品盒,一式两份,再乘出租车来到旧城区的一个家属院。 是个红砖青瓦的老院子,传达室里的大爷挨着强光小太阳躺坐,用小收音机在听戏,不时跟着哼两句,摇头晃脑,闲适又安逸。 郁宁宁站在门边,叩了叩木门。 大爷显然认识郁宁宁,一见她就笑起来,“过来啦,新年好啊。” 第165页 “于叔,新年好。”郁宁宁也笑着,把自己手里那份礼品递过去,努力提高声音,道:“这些东西您留着用。” “咦,嗓子倒了,感冒啦?注意点啊!”大爷再往她手上看,又瞅瞅白缙手里一模一样的另一份,惊讶道:“这怎么行?过了过了。” “收着吧,我麻烦了您这么多年,应该的。” “哎……太客气了,那,谢谢了!”大爷摆摆手,又说:“那份也放这里吧,正好他们出门了,回的时候顺路掂走。” 郁宁宁点头,说:“谢谢您了。”她示意白缙把礼品放下。 就这么个事,郁宁宁进去院子门都走不出十米,跟大爷聊几句,放下礼品就走,年年如此。 他们转身上了公交车。 “你就是要办这事?”车上没有空座,白缙一手虚揽着郁宁宁的肩,问她。 “嗯,就这事。你看看还有什么安排,没的话我们明天回瑸城。” “……有。” 郁宁宁来去随心,白缙却不能。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再怎么说,也没有悄悄来又悄悄走的道理。 公交车停停走走,白缙问起目的地,郁宁宁说医院。 她指指自己的喉咙,“药吃完了。” 白缙点点头,趁着空打了两通电话联系好友,再挂断,终于想起重点。 “刚才那院子里住着谁?”郁宁宁的外婆已经去世,她年年过来,总不是专程来给看门大爷送礼的。 郁宁宁回答:“我舅舅一家。” 白缙明显怔了一下,神情诧异。 “我十四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走得很突然,留下一些首饰,十万块钱,还有她住的那套老房子。我妈妈回来参加过葬礼后很快又出了国,她跟舅舅感情很好,条件也不错,没想法料理这些事情,所以遗产全部由我舅舅处理。他承诺我上大学之前可以继续住那套房子,十万块钱,也借给我用。” 借房子借钱,没有任何附带条件,此后也没有多问一句。 生母尚且冷情,舅舅对外甥女亦生不出多少怜爱,可到底施舍了容身之所,保障骤然失去依靠的小女孩不会流离失所。 “舅舅对我有恩,而我能偿还的只有这些了。” 十万元,附带近些年最高标准利息的双倍,再有逢年过节托人转交的赠礼。 郁宁宁本人从未露过面。毕竟他们之间只有恩情,没有亲情。 听出了这层含义,白缙心里有些发酸。他更加明白家对于郁宁宁来说意味着什么。 多年来游离漂泊,心无归处,有多孤独,就有多渴望。 白缙沉默片刻,突然说:“设计图里没有显示,但我想把阳台扩宽一点,放一个摇椅进去,再备一个圆桌,上面放茶盘,你觉得呢?”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郁宁宁想起两人认识不久时,谈过的理想生活。 那时她想到一句歌词,还问他,种花逗鸟的理想,是不是应该配上摇椅。 郁宁宁微微一笑,点头说:“好,买个摇椅。” 这一刻起,种花逗鸟,对坐谈笑,成为她最为期盼的、最浪漫的事。 — 很快,车子到站。踏进医院大门的刹那,郁宁宁心中仍漫着融融暖意。她怀揣期许左右张望,步子透着几分轻快。 白缙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郁宁宁摇头。 专门跑到省立医院来,只是为了看嗓子? 当然不是。 郁宁宁对这里有点印象,没有去看导览,试探着绕过门诊大楼,那里有一个小型花园。 走近中心的花坛,她步子放缓,逆时针绕行,转过大半周,看清了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又看一眼白缙。 说不清为什么,白缙莫名生出一阵心虚。 郁宁宁的眼神里带着欣慰,又似戏谑,她却没说什么,仿佛找到了花坛就已经心满意足。“我进去挂号,你在外面等着吧。” 白缙点头。等人走了,站到她方才的位置,继续盯着花坛看——直到尘封的回忆终于开闸。 郁宁宁拿着两盒药出来时,看见白缙站在花坛边,一条腿弯曲抵在坛沿,神情窘迫,配上神丰清朗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郁宁宁猜到了原因,故作调侃,“这是在练什么把式?” “……跪键盘绝技。” 郁宁宁倏地笑出声,转身靠坐在花坛边,“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白缙把长腿放下来,看向她的眼睛满含温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瑸城初见时,白缙为了解决工作上的麻烦,与郁宝岩合计,寻机接近郁宁宁,开口就是一句“小时候见过”。 可真正在哪里见过呢?他却记不真切。 第166页 郁宁宁也是坐上到显城的飞机时,脑中才产生一个模糊的印象。 那年白缙七岁,在一个周末被带到白教授工作的医院里。白教授一进手术室就要大半天,他等得无聊,就跟护士姐姐商量,跑到院子里玩。 阳光晴好,花坛里群芳争艳,妍丽耀目。他见到一个玲珑粉面的小女孩,穿着天蓝色公主裙,头上戴着花色发卡。她一手扒着花坛的石壁,目光怔愣,神情十分沮丧。 莫名地,白缙生出一个愿望,他想哄这个小妹妹开心起来。 他想起刚刚被他拒绝的、护士姐姐桌子上的兔子糖。 接着他一拍口袋,转身往回跑,甩开双臂跑得飞快。 万幸气喘吁吁回来时,小妹妹还在原地。白缙把兔子糖一递,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努力想要表达友善和宽慰。他说:“给你,吃点甜的东西,别再不开心啦。” 小女孩显得惊讶又无措,下意识往旁挪了挪,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白缙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地晃了下。他想起大人经常教孩子“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而他也算“陌生小人”,小妹妹搞不好是把他当成居心不良的坏人了。 可他还是坚持,又把糖递了递,说:“我不是坏人,真的,这里面没有迷药。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先吃……” 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声“阿缙”。 他转过身,看见两个男人并肩走来,神情可疑地窘了窘,叫道:“爸爸,郁伯伯。” 右边的男人笑容爽朗,指着白缙,对白教授笑,“你瞧,我说阿缙跑这么快呢,这不有个小姑娘——嗯?是你?” 他目光定在小女孩身上,一怔,接着笑意凝滞。 白缙听见身后的人小声喊了句“爸爸”。 郁茂经短促地应了声,他眉头紧锁,方才的松快荡然无存,瞪着小女孩道:“你怎么在这里?小张人呢?” 他当即打了个电话,听保姆小张解释自己发热来医院挂号,怕病菌影响到小孩子,才把郁宁宁留在外面。 放小孩子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里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郁茂经深觉自己主人家的威严受到挑衅,才导致保姆对孩子这么不上心,他当即发了通火,让保姆“立刻滚过来”。 如此到郁宁宁被保姆领走,再没有开口说第二句话。 往后十数年,白缙渐渐忘记了那个行容拘谨、呆愣的小女孩。偶尔听郁宝岩提起,说姐姐“在寄宿学校读书”、“上了美术班”这样囫囵的说法,因隔着悠长的时空间隙,也不觉得奇怪。以至于认识郁宁宁许久,才知道她和家人真正的关系。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露出端倪,我却过了这么多年才发现……”白缙微微黯然,话头再一偏转,“说真的,我有点挫败。” 郁宁宁却很平静,甚至,她看起来心情很好,“任何人都不似表面的样子,这才对。” 正如白缙的温柔宽和,实则建立在求仁得仁、得来轻易的基础上,更有执着以至迫近的时刻。 而郁宁宁已有这么多年,这样走过来。畏怯与担当的界限,混淆难明。 “我实在料不到有一天,会对自己失望至此。在爱你的这条路上,我做了太多错事和傻事。”白缙语气自责,“宁宁,现在你发现了,我愧为你的明灯。” 郁宁宁握住白缙的手。 “我觉得还好,或者说,这样正好。正是现在的我,承受得起你的失误,和我自己的失误。从前的时光,我不敢怨怼,只会明知虚妄仍忍不住期待。你——” “我知道,是一份对圆满、对幸福的期待。”白缙反握住她的手,扣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语气真挚而坚定,“现在你知道,那不是虚妄。我会永远在,你知道的。” 郁宁宁眼中隐有泪光,她不知道自己在笑。胸腔内,一种微甜又泛着酸胀的情绪交缠起伏,令她动容。喉中溢出一声失控的闷咳,泪水掉落,视线陡然清明,映出男人带着柔光的俊逸面容。 她吸了吸鼻子。 “我知道。”她说。 原来她带他回到显城,是为过往,是为完整。 原来他曾对她有多少误解,可更有多少执拗笃定,令他追逐,令他寻觅。 他终于叩开那道坚硬的防守,触及她心中的柔软。 或可说那份百折不回的倾心,是为服软。 白缙允诺,陪伴郁宁宁,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书,正文完结。因为怕冷,之前连载时很少写作话,现在打算一口气bb完。 我的这本书写得无比糟糕,在新晋期过去后,我所做的事情就好像是往垃圾上倒垃圾,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把宁宁和白缙的故事写完整,今天终于克服拖延症,写完了。 第167页 至此26万字,每个字都经过四五遍的修改,这也是严重影响我心态和效率的问题之一。虽然在静默和孤寂里渐渐明白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可架不住强迫症以及对自己文笔的嫌弃,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索性这篇文就在这里,我还在期待往后的回声。 全文后半段拖了太久,不确定还有没有人会看,这章评论发红包,有效期一年,嗯,就是挽个尊。 谢谢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人,有缘再会。 (另,应该还有一章番外。 第83章 番外 节后复工,郁宁宁无意中在茶水间听了几句闲话,关于谭东的。 一直以来,谭东的私生活都是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其中,关于谭东和郁宁宁的故事也不是没有——比如霸道总监爱上她,不从不从就不从,抱紧女强人粗腿等等。 只是这些一看就是扯淡,比不上郁宁宁和白缙、杜绍舟两位的八卦有力度,因此一直被压抑在风言风语的底层。 这些对于八卦中心的谭东只是冰山一角,而常在河边走的他,鞋子说湿就湿了。 远在海外的谭夫人收到了一组似是而非的暧昧照片。 这位谭夫人出身不凡,本身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跟异国而居多年的丈夫不剩多少感情,但这不等于谭东可以肆意妄为当众扇她的脸。 于是谭夫人发飙了。 谭东后院这把火被煽得过于旺盛,自顾不暇,创意部诸人过了许久才回过味来,想起自己的工作似乎顺利了不少。 再度露面是节后一周,谭东终于神情憔悴的出现在公司。 听人说,夫妻两人少不得利益纠葛,谭夫人有心给谭东一个教训,出手就是杀招,打谭东了个措手不及。 “你说,谭总就这么被打压了?” “我看未必,谭总有这么不堪一击吗?他那人呀……” “嘿,神仙打架呢?” “你这求生欲啊,哈哈。” 前头的停顿显得意味深长,再意识到外人的接近,彼此打起哈哈。接收到同事微妙的目光,郁宁宁淡定地端着咖啡走出茶水间。 一个光彩靓丽的女人等在她的办公室里。 “来道别?”郁宁宁语带调侃。 “什么呀。”沈艺卿语气带着些许哀怨,撇了撇嘴,郁闷道:“盼着我走人了少个竞争对手呀?你想得美。” “怎么会呢。”郁宁宁乐道:“那祝你跟邓莹公事愉快?” 沈艺卿拍了一下桌子,佯怒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郁宁宁笑着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年前沈艺卿已经有桩麻烦事,来源于汤总左右摇摆的态度,而根源就在郁宁宁。她在这过程中不得不忍受邓莹的装腔作势,又不肯随波逐流,把自己隔应得够呛。 另一则更加令人头秃。沈献宇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认定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报复之余,动用当家人权威,要沈艺卿辞职回家,做回无忧无虑吃分红的大小姐。 郁宁宁一度怀疑,谭东的一身腥里就有沈献宇砸的臭鱼。 说回沈艺卿,这大概就叫“被宠爱的苦恼”。 她一不做二不休,来找郁宁宁这个软柿子,至少把邓莹那茬解决了。 “我是真不能掺和,你想,我前头下了他面子,汤总还能给我好脸色吗?我手头的事儿也被他使了绊子呢。”郁宁宁边卖惨边甩锅,“其实邓莹也好解决,看最近火烧眉毛的架势,在这种时候合作,你想打压她还不容易?” 毕竟,从前邓莹选择的靠山可是谭东。 沈艺卿眉毛一挑,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终于被安抚好了。 郁宁宁再去找庄茹汇报工作,不意外地碰上了谭东。 “谭总。”郁宁宁主动打招呼。 “宁宁,好久不见。”谭东面色如常,眉目更添几分深邃,笑意颇有几分不善,“我要休长假,听说了吧?” 郁宁宁从容道:“现在听说了。” 谭东看着她,眼中的不悦愈发明晰,讽道:“松了口气,是不是?” “不会。”郁宁宁轻轻摇头,“生活总归是充满挑战的。” “呵。”谭东冷笑一声,看着她平淡得仿佛死鱼一样的眼神,心中充斥着微妙的、莫名的怒意。他忽然失去了兴致,觉得自己再多一个眼神都在浪费时间,骤然抬步离去。 “谭总。”郁宁宁叫住他,“我私人电脑上的病毒,是您的手笔吧?我想知道,您的目的是什么。” 那病毒没有给她造成实质的损失,等同无用功。 谭东回过身,脸色是难得的阴沉,冷冷道:“那还用问?为了让你怀疑,为了让你恐惧,为了让你,哭!” 为了让绍舟看清楚,这是多么无趣又无能的一个女人,不值得他惦记。 第168页 谭东大步离开。 他的答案让郁宁宁错愕许久,又有些讽刺。她不由露出一丝讽笑。 当天是情人节,白缙亲自下厨,做郁宁宁喜欢的家常菜。 郁宁宁到家时,厨房的灶火已经火热,一道门隔绝起熙攘的油烟气息,七宝不知何故,在电视柜前“笃笃”地撞着抽屉。 她换了鞋,把玄凤捞起来扔到网床上,目光扫过网床下方的纸盒。 那是……拿来不久就被弃用的智能机器狗,占用了七宝的领地。 郁宁宁把盒子打开,临时换上一块电板。 今天的重头戏是一道香辣牛腩煲,白缙是第一次做。 郁宁宁喜欢牛肉,为此他熟悉起越来越多牛肉的做法。 暗红色砂锅滚沸着,微微揭盖,香气满溢。白缙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转身,脚边突然被什么碰了碰。 一只智能机器狗。 “你……” 厨房门口的郁宁宁打断他,“我刚刚按照说明书调过了,就叫他多多,你看怎么样?” “挺好。” 多多两条前肢平举,托着一个盒子。 “情人节礼物。”郁宁宁说:“今晚就用。” 她的眼神带着些微暧昧,令白缙一窒,“你……” 是他想的那样吗? 抛去白缙的心神不宁,两人度过了一个还算浪漫的夜晚。 郁宁宁收到一瓶心仪的香水,而白缙,看着包装严实的小盒,表情纠结。 他看了郁宁宁好几眼,待她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终于心一横,撕开包装纸。 ——一个形状很薄的剃须刀。 郁宁宁笑出声来,“怎么了,我是强抢良家少男的恶霸吗?哪儿有这么重的套?” 经过这么一番波澜起伏,白缙脸色有些发青。 郁宁宁握住他的手,故意靠近了点,“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等什么呢?” “你想过?” “难道你没有想过?” 白缙微微蹙眉,犹豫地说:“我以为你的性子,在这种事上会慎而又慎。” “我会啊。不过……”郁宁宁稍稍歪头,眼神晶亮,透着灵动,“其实你更会吧?我的好先生——” “别。”白缙耳根有些发红,他把郁宁宁一搂,声音有些别扭,“还是慎重点,宁宁,我不希望给你造成分毫的不安。” “好吧。”郁宁宁笑道:“去浴室吧?我说了,送你的礼物,今晚就用。” 郁宁宁这个心愿其实很容易理解,不外乎对于亲密的家庭关系的渴望。 那双柔软的小手游移在脸上时,白缙更能体会其中的温情。 他闭着眼睛,突然说:“我也有一个心愿,明天早上必须实现。” “什么?” “帮我系领带,就用你送我的那条。” 郁宁宁回忆起来,动作停下,故意戳了戳他的脸,“哦——你从来没用过的那条啊?还记得起扔哪儿了吗?” “好好收着呢,就等着你亲手给我系。”白缙立时从她的语气里明白过来,毫无保留地说:“师兄说,这样你才能有效地套住我,礼物才不算白送。” “……”这逻辑,真是无法反驳。 可困扰自己多时的事情就得到这么一个解释,郁宁宁仍与他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正如她想不到自己会被怎样针对,她总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这般珍爱。 当他爱她如瑰宝,如繁花。 她也会努力勇敢、自信,坚定不移。 爱他是余生偏私及祈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没经过修改(虽然修改完也一样)的一坨屎,辛苦观看。这两天在忙,手机码的,有空再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