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督师》 章节调整声明 ()大概四日前因为小老虎一个疏忽,第16章兵临城下(下)的章节内容传错了,导致中间漏了两千字一个小节,今日发现,心中大窘,只能将最近几章内容全部捋顺一遍。小老虎那日昏了头了,为读者带来不便,十分抱歉。 第一章 梦醒明末 ()三载英伦留学,一梦两世为人。 当唐兰从一场可怕的飞机失事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明末乱世——崇祯六年。这是唐兰刚刚从桌子上的身贴上获得的信息,“崇祯六年,湖广郧阳府郧县禀生唐澜。” 唐兰照着镜子,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高1米75左右,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与自己前世的相貌几无差别。 这身子骨颇为瘦弱,也和自己前世极其相似。还有就是名字,这位记忆犹在,但被夺舍的年轻人叫唐澜。 前世唐兰,今世唐澜,同姓,名也同音,那宿主记忆里,唐澜还有个表字,字靖方。自己日后要以唐澜为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地苦笑。长得相似,名字叫起来一样,老天弄人,还很有点恶趣味。 对于一个刚刚逃过飞机失事的现代人来说,穿越看来并非最差的结果,至少意识在延续。更何况,脑海中回旋着宿主这世的记忆——唐澜是个高富帅。 高自不说,这年代超过1米7的便是高个。 富,一个住得起这等大宅子,身着绸缎长衫的人怎能穷。更何况宿主的记忆告诉他,此人是湖广郧阳府郧阳县的禀生,也就是桌上那张类似身份证明的文书写的一样,一位明朝的秀才。此时此刻,唐澜刚刚参加完湖广乡试,人还在省城武昌。 更重要的是,这位唐秀才有个鼎鼎大牛的爹,父亲叫唐世龙,乃湖广郧阳府、郧县、白马山金鞍寨的寨主,辖下一镇八里二十八个村庄,六千人口皆依附在金鞍寨羽翼之下,加上手下800寨丁,这是整个郧阳府首屈一指的土豪。 唐澜根据前世的地理知识,勉强知道郧阳便是湖北省西北方连接四川、陕西、河南三省交界的地方,今日之十堰地区。 唐家在郧阳历经五代,为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强。而他是唐世龙的独养儿子,这位寨主在40岁上诞下自己,老来得子自是稀罕得不行。记忆中这位独霸一方的寨主对自己十分溺爱,加上唐澜少爷读书上进,进学成了秀才,更被老爹引以为豪。 至于帅,就不必说了,铜镜内的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儒雅之气。可这年头,高富帅有屁用。 崇祯六年,离大明覆灭还有十年光阴。流寇正肆虐中原,建奴正窥伺大明江山,这是二百六十年的大明朝最黑暗的岁月。 唐澜回到床上仰头便倒,飞机失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几分钟前,但现在怎么就这样成了土豪的儿子? 他一直呆呆地望着蚊帐,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澜轻叹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命,老天没让他在下坠的飞机里丧命,却把他安排到此时此地,老天做事,总有它的道理。 唐澜胡思乱想了一阵,只感到有些困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醒来,人也精神了不少,看看天色尚早,便想到外面走走,唐澜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啊。” 就听门外有人答应着,一个青衣小帽的身影跳入房中,“少爷,您叫小的。” 唐澜知道这个年轻小孩叫唐辛,是自己的书僮,高富帅嘛,还是秀才,怎能没书僮。唐澜道:“呆在家闷死了,随我出去走走。” 唐辛嘿嘿一笑,“好嘞,却不知道少爷要去哪,在城里还是出城?” 唐澜想想道:“江夏不是有黄鹤楼吗,去那转转吧,来江夏两次还没好好转悠过呢。” 武昌府为湖广布政使司所在地,而江夏则为府城附郭县,所以当时的人说起来大多以江夏相称。 唐辛叫声好,进来伺候少爷更衣,唐辛不过十五岁的样子,唇红齿白,颇为俊俏。唐澜知道明代到了中晚期,龙阳之癖盛行,这个……连忙道:“好了,此间不用你服侍,出去准备一下。” 唐辛有些诧异,唐澜挥挥手,“还不快去。” 有宿主的记忆所提示,唐澜换了一身行头,一身湖蓝色丝绸棉袍,一双千层底布鞋,腰上系着钱袋,玉佩,果然是一副好皮囊。桌上还有一把扇子,这是儒生雅士必备之物,只是眼下天气冷了,唐澜犹豫一下,还是没纳。 等唐澜走出门,只见唐辛身边站着一名汉子,此人叫胡一刀,不知跟金大侠笔下的老胡有什么关系。总之就是家中的一位保镖,只见他一身短打劲装,身材不高不壮,但刀削般的脸上一条两寸长的刀疤。 记忆中此人是老爹亲卫,此次跟随唐澜来省城大比,一路随从扈卫,他平时话不多,但对唐澜贴身保护,十分忠心。 唐澜对胡一刀笑笑:“有劳大叔。”胡一刀一张面瘫脸,看不出任何喜怒,只是沉默地拱拱手。 唐澜所住之处,乃金鞍寨在武昌的商号——金成号,这里前店后宅。唐澜不想打扰其他人,一行三人从后门出去。 明末的武昌府也就是江夏县,早有九省通衢的形势,东西长江,北有汉水,南有洞庭,街面上十分热闹。 唐澜的感觉就如进了一处影城一般,街上各种各样古色古香的商铺一间接一间,目不暇接。有茶楼茶坊,门上挂着水帘子,五内支起炉子,以茶招揽四方客人,专售梅汤、和合汤胡桃松子泡茶,几乎每一间都有说书先生在里面开讲,此时下午,也招来许多客人围成一团。今天讲的却是岳家将,岳飞打女真人,正合今时今日大明的局势,看来yy文学到哪都有市场。 走两步又有酒馆、酒店,挂着大大的“酒”旗,二楼临街栏杆上坐着几个公子哥,攀栏四顾,说是喝酒,实在看人,街上红裙当栌,模样娇,体态盈,果然引来无数狂蜂浪蝶。至于酒中有没有搀水,则顾不得许多。 有席店,门脸挂着几卷草席,一个老人正跟客人讨价还价,这老汉满嘴自夸自家老实,可一转眼,趁着客人回身掏钱的时候,偷模着将刚才客人挑好的席子换了下来,边卷着掉包货还边跟客人说:“添些,再添些。”真是岂有此理。 正走着,唐辛抬手指着旁边一家店铺,嘿嘿一笑:“少爷,你还记得这家徐记清客店么,刚到那天,少爷还曾流连其间,后来我跟号里伙计打听。他们告诉小的,这店最是骗人,内脸巴掌大的房间,分作两截。屋内挂着条幅,号称董其昌所书,听说还是假冒的。清客候人闲坐,兜揽的不是生意而是嫖赌。 前些日子,一位被骗的客官还受老徐的气,给小店凑了首诗,外边开店内开房,茶具花盆小榻床。香盒炉瓶排竹几,单条半假董其昌。您瞧,这不有人找上门来了。”听着这首打油诗,看着门前找麻烦的客官,唐澜不禁宛尔。 对于这个时代的一切,唐澜都感到新奇,他本是考古系毕业,又在英国留学三年,这大明的风情自然最对口味。只觉得,许多场景都与文人笔记所载似曾相识,但毕竟自己亲身投入到这之中,感觉自然别有一番风味。 唐澜东瞅瞅西看看,估模着当时的物价,一匹上好的松江布要五钱银子,一件精美的景德镇青花花瓶不过一百个铜板。除了一些传统的货品,唐澜最关心的就是当时的粮食价格。经过一家粮店,他驻足看着木牌上的粮价,一斗洞庭糙米要银一钱六分,旁边还写着正德、嘉靖通宝要100文,隆万两朝通宝要95文。 这粮价渗透了两个信息,隆庆、万历两朝的通宝成色要好于正德嘉靖,两者间大约有5%的差价。这个恐怕要归功于太监们在银矿铜矿的积极工作,为朝廷挖来的贵金属。 至于唐澜最关心的粮价,一石米一两六钱,这真不是一个便宜的价格,相比万历年一石米六七钱银子,粮价涨得有些离谱。 不过唐澜知道这种暴涨是三方面原因造成的,一个是隆庆开海,海贸带来银子大量涌入,通货膨胀;另一个就是北方天灾,多少造成了粮价上涨;还有现在不过八月中秋刚过没几天,乡下的粮食还没收上来。等到秋后,粮价应该可以回落到一两出头。 至于盐价,唐澜就觉得有些过分了,只见木牌上写着“淮盐一斤纹银三钱五分”,“川盐一斤纹银三钱八分”。那一石盐零售价岂不是要40多两? “这么贵?”唐澜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声。 唐辛听了嘿嘿一笑:“少爷,这是官盐的价,谁会去买,你看。”说着走上前将木牌翻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蜀中青盐一斤银二钱六分。” 唐澜顿时恍然,这就是私盐,但他更惊讶的是,私盐竟然只虚掩一下,却摆明了卖。看着唐澜的神色,唐辛哼了一声,“不是那该死的王大梁,恐怕武昌府的青盐也有咱家一份。” 唐澜的记忆中略有所知,唐家在两年前断了川盐的买卖,但具体情况却不得而知,唐澜问道:“哦,此事又作何计较?” 第二章 能救几人 ()盐业在明朝一直是政府专卖的的行业,唐家如何在此插了一腿,唐澜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唐辛道:“少爷一心只读书,自然不知道这些,过去咱家把持着郧阳和豫西一府十一县的川盐买卖。谁知道两年前陕南盗起,王大梁窜入山中断了盐路,老爷派人跟他谈,谁知他张嘴就是加五成的价,老爷自然不干。只是那王大梁人马众多,接连抢了咱家八个盐队,伤亡了不少弟兄。人家是流寇,不好剿灭,咱家实在耗不起,因而断了达州的盐路。记得那年老爷气得很,听说还病了一场。” 唐澜默默地点点头,原来自家山寨是除了造反之外什么买卖都干,由这木牌上的价格,足见盐业之利,只是山寨断了一大笔盐路,怪不得老爹气得吐血。 正说着,前面传来阵阵鞭炮声,街上闲逛之人被那吸引,纷纷凑上前去,唐澜三人也随着人流走到近前。只见这里开的是一家南北杂货铺,东家在挂鞭的鸣响中将一串招牌挂在门外,上面五个金字招牌书着“孙春阳南货”。 三人随着人流凑过去,只听路上有人说:“这是苏州的名号,货品种类繁多,价格实惠。日后,咱武昌府也能买到上好的江南货品了。” 只见不少商人街坊手拿果核堆盘,上门祝贺。矮胖的东主满脸肥肉挤得眼睛只剩一条缝隙,招呼着客人进去吃酒。旁边两个伙计手里拿着托盘,将上面不知道是糖果还是什么东西撒向四周,满街的人们哄然乱抢,场面热闹纷乱。 这边两名穿着皂色衣服,头戴衙帽的人,手里转悠着根棍子,腰里掖着单刀,呵斥着周围乱窜在地上拣着糖果的人,边朝店铺踱去。掌柜的见到两个公人,赶紧上前一脸陪笑打着招呼,右手往袖子里一模就是两封红包塞到公人手里,招呼着两人进去。两个公人手里掂量一下,觉得分量不错,脸上才露了笑容,跟着掌柜的迈步进店。 唐澜在门口张望一下,只觉事事有趣,但掌柜不认识他,也不请进去搓一顿,唐澜无奈只得随着人群往北面去了。 远处一座小山,山上一座高楼显得格外醒目。唐澜知道这便是闻名遐迩的黄鹤楼,对于这座曾经有无数名人题墨的名楼,唐澜当年曾经上去过,但那已经是新中国建国后重建的。此番能见到古代实物,唐澜更是跃跃欲试,可否看到崔颢、李白的墨迹? 一路走一路看,不时买个果儿啃上两口,感受着六百年的历史,自打穿越后,唐澜孤独无助的心情渐渐开朗了不少。至少,他强迫自己融入这个时代,既来之则安之吧。 转过一处大街,面前宽阔起来,前面便是蛇山。眼前一片小广场,犹如一片集市,蔬果生菜,四乡风物摆在路旁叫卖,其间还有茶寮、算卦,好生热闹。但最吸引唐澜目光的是道边时不时出现的乞丐。 看到唐澜一行衣着光鲜,不知道从哪里就奔出一伙小童,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童有十几人,在他们身旁身后跟着,口中念念叨叨,无非就是祝相公高中,公侯万代之类的吉利话。唐澜不禁莞尔,自己这秀才身份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唐澜心情不错,吩咐道:“唐辛,拿一把铜钱散了吧。” 唐辛连忙摆手摇头:“我的大善人,千万别,这一把撒出去,恐怕得引出上百人。”就在唐澜错愕间,胡一刀举起手中单刀的刀鞘低吼一声:“都滚去。”乞童们见这人凶恶,连忙散去,还有两个跑远了数丈,却停下来,朝他们递来恶毒的诅咒。 走在唐澜前面有两个人,听到骂声,也驻足回头,为首一个灰布长袍带个文士帽子的中年人,四十多岁,长得黑黑壮壮,回头看了唐澜一眼,在他身边也有一个青衣小厮。 唐澜倒不留意,问唐辛道:“听他们口音仿佛是河南人?”唐辛道:“是了,这些都是今年从河南逃流寇过来的,呼呼啦啦好多人呢,幸得知府大人下令不许载他们过江,不然这里的人还要多。” 正说着,几人走过一个算命摊子,唐澜的目光被一根草标吸引了,地上萎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只见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头上插着一根草。面前一张纸片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卖身救母”。 走前两步,唐澜看见这孩子身上的衣服早已不成样子,被他紧紧拉在身上。只见孩子骨瘦如柴,皮肤紧紧贴着颧骨,脸上的灰尘泥土遮盖已看不出原来面容,只在一片灰色中露出一双白瞳,那目光呆滞死寂,望着路中,久久不动。 在他身后铺着一张破席,躺着一个女人,如果不是纸上所写,根本认不出是个女人,只见那人仰躺着,一双如枯骨般的手搭在身上,无力地垂着。那位娘亲的脸就如骷髅一般,不见一丝皮肉,双目紧闭,不见一点生气。肮脏杂乱的头发枕着一卷破被子,被子旁是一只崩了口的破碗。 那孩子似乎感觉到唐澜的目光,眼珠转了一下,唐澜这才确定他不是死人。孩子的目光看了看唐澜,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眼。这孩子见唐澜盯着他看,仿佛感到一丝希望,连忙努力撑着身子,让自己显得有力气一些;他又用手缓慢地在脸上,头发上抹着,似乎是想让自己没那么肮脏。 孩子使劲咧开干涸的嘴唇,第一下失败了,第二下才张开嘴,嘴里蠕蠕地发出细微的声音,“大爷,买下奴吧,奴能干活……”这声音犹如空灵中传来的一丝幽魂,它仿佛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下面的声音几不可闻。她不再说话,只是努力地将双手举起,还没过头,便似没有力气一般扑到在地,对着唐澜磕了个头。 奴?还是个女孩。这时已有几名好事之徒驻足观看,包括刚才回头的一老一少两人。这时,一辆马车也悄然来到他们身后停下。 旁边那算命先生对唐澜道:“这位相公,她娘已死了,她也快饿死了,买不得。” 那女孩,身子一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支起身子,不知又从哪里生出力气道:“我娘她只是病了,还没死,奴也不会死,能干活,好多活。老爷买了奴吧,只要二两,不,一两银子。” 女孩努力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她是努力地朝着唐澜微笑,她用最后一点力气讨好着这位老爷。 上辈子唐澜就是个孤儿,父亲七岁时不知所踪,母亲在十岁上得病死了,她无钱医治,政府也无人问津,唐澜就看着她瘦弱的身子,躺在木板床上一点一点地咽气。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唐澜只觉胸中如堵,对着唐辛道:“唐辛,银子。” 那唐辛叹了口气,“爷,您抬头看看,这一路多少人在卖身,你能救下每个人吗?” 唐澜下意识地抬头,一眼望去,前方集市的一角,坐着一群群的饥民,那些草标起起伏伏,足有几十个同样的饥民在插标卖身,那边恍若一个人口集市。 唐澜怔住了,刚才一路而来的兴致早已云消雾散,这才是真实的大明,千千万万的父母和他们的孩子处在饿死的边缘,他们或者在家中坐以待毙,或者四处流浪,有的加入流寇,被官军赶来杀去。再往北,东虏破口以来,多少如眼前这样的孩子死在刀下。唐澜救得了眼前,救得了所有人吗? 身边聚集的人多了起来,突然一个冰冷清脆的女音从身后的马车里传来:“要买就买,不买就走,这点小事能让唐家大少爷如此犯难。” 这句话如一盆冷水,唐澜惊醒过来,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这辆马车装潢精美,拉车的是一匹身材高大的黄骠马,马车四周站着四名劲装汉子,手里均是一把带鞘单刀。但车厢窗户垂着一方青色帐幔,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唐澜拱拱手,“这位小姐,可是与在下说话。” 车厢内传来一句话,“果然是个书呆子。”话犹未了,马车重新启动,空气中只留下一阵幽香。 唐澜莫名其妙地目送马车向前,胡一刀皱着眉头道,“少爷,这似是蒋家排大小姐。那车旁的护院,小的认得。” 汉水蒋家排?唐澜记忆中泛起一个名字,只是除此以外,记忆中搜寻不到太多信息。 望着远去的马车,唐澜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唐辛,掏钱买下这里所有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卖身男女。” 唐辛瞪大眼睛,错愕道:“少爷,您要买全部?您救不了他们,城外,江对面的汉口镇,这样的孩子成千上万,您能活得了几口?” “能活一口是一口。”唐澜语气不容置疑,唐辛瞠目结舌,看着少爷不知该说什么;胡一刀眼皮翻起,盯着少爷,异样的目光一闪而过。 不知道哪个看热闹的哼了一声,“大善人哦,能活一口是一口,真当自己是佛祖啊。” 旁边的不愿意了,“你就会说个怪话,善人总比恶人强,我看这位公子慈眉善目,必有好报。” 站在一边的中年文士,看了唐澜一眼,又看看周围的一片流民,眉头不仅拧成一股。 第三章 谈判压阵 ()唐澜不理周围的闲言碎语,回过头,轻轻蹲下,迎着那女孩期盼的目光,小声说道:“你娘死了,拿了银子帮你娘买副棺材,好生掩埋了吧。” 女孩目光慌张,看看唐澜,回身爬到母亲身边,用手轻轻搭在母亲鼻孔前。片刻,女孩缓缓回身,已是泪流满面,那泉涌的泪水冲开面上黑泥,露出惨白的几道泪痕。她咬着嘴唇,尝试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再次扑倒在地给唐澜磕头,“谢大老爷葬母之恩。”说完,女孩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懂了恻隐之心,摇摇头,叹着气,悄悄议论着这位买人的少爷。一个乞儿跑到前面,招呼着流民:“有位大老爷说了,要买人啦。” …… 唐澜登上了黄鹤楼,他没有看到崔颢、李白的题诗,楼下一块石碑刻下此楼乃隆庆年间重建,不会有前人的墨宝。此时此刻,唐辛在处理买人的事,只有胡一刀一人陪伴着他。 唐澜的心里就如搁着一块大石头,堵得他无法呼吸。刚才市场内,人如菜卖的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虽然过去曾在电影电视里看过这种情形,但真的亲眼所见,感觉完全不同。那小女孩死寂的目光,里面流露出对人生的绝望与末日情绪,他将终身难忘。 唐澜倚在栏杆上,脑海里一团乱麻。这才是真正的明朝,这个国再过十年就要亡了,流寇、东虏南来北往,无数百姓人头滚滚,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华夏民族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老天把我送到大难之中,它这么做总有道理。 唐澜极目远眺,一条大江在面前横贯而过,烟波江上白帆点点,龟山岩头芳草萋萋,崔颢的名句萦绕在唐澜脑海中,诗中景色跃然眼前,却更添几分真实生动。 近处一道城墙依长江而建,江边码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无论商人、小贩、挑夫、兵丁还是普通小民,或是匆匆而过,或是漫步缓行,或是高谈阔论,或是争吵怒骂;人们脸上或喜或悲,充满着生活的喜怒哀乐。 唐澜独自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突然一只鹭鸟从眼前飞过,唐澜的目光被它吸引着渐飞渐高,辽阔江天,碧空如洗。那振翅的白鹭,生活原来如此生机勃勃。 唐澜脑中灵光一闪,莫非道理就在眼前?老天把他送来大明乱世,就为了这如画江山? 唐澜买了二十个流民孩子的消息,没多久已经在城中传开,在这九省通衢里,唐大善人已经迅速成了饭后谈资。当唐澜回到金成号时,掌柜吕公良早已等候多时。 唐澜打量着这位替金鞍寨打理着全部生意的中年人,黑黑瘦瘦,落腮胡子,这副造型,很难让人和奸商划上等号。但此人正是自己父亲的亲信,在武昌掌管着山寨的生意,是山寨极为重要的人物。 两人寒暄几句,分别坐下,吕公良立刻进入正题,“少爷,刚才唐辛到柜上要了五十两银子。听说是要买一些乞丐?” 唐澜道:“不是乞丐,是流民。有什么问题吗?” 吕公良毫不犹豫道:“没问题,老爷吩咐过,少爷可以在柜上,随便支用一百两以内的银两。只是……” 唐澜嘿嘿一笑:“没什么原因,圣人言人皆有恻隐之心,就是看他们可怜,能活一口是一口。” 都搬出圣人了,吕公良很知趣地不再追问,“老夫已经吩咐下去,收拾两间下房让他们住下。” 唐澜道:“谢吕掌柜了,这几天先给他们吃点清淡的,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山寨就行。” 吕公良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道:“提起山寨,这里有个事,是寨主刚刚吩咐下来的。由襄阳徐家排做中人,咱家要与汉水蒋家排谈判。” 蒋家排?唐澜立刻想起了之前在街上看到的马车,还有那清脆婉转的声音。唐澜道:“此事由吕掌柜主持就行了,爹爹吩咐过,我不得干涉生意上的事。” 吕公良道:“是,本来是由在下出面,但寨主吩咐了,少爷须去压阵。因而老夫才来跟少爷商量。” “压阵?”唐澜有些纳闷地问道,“如何个压阵法?” “少爷可知道咱家与蒋家排的恩怨?”吕公良问道。 唐澜想了想,在记忆中关于此事的信息不多,只知道两家不对付,一直在争夺汉水上的航运生意。他摇摇头,“此事不太清楚,还请吕先生指点。” 吕公良道:“是的,老爷也吩咐要将此事与少爷分说清楚。事情是这样的……” 听了一会,唐澜终于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汉水自古以来都是连接长江水系与川北、陕南、豫西的重要水道,小型船只甚至可以上溯到汉中。但因为地势原因,上溯的船只必须用纤夫,因而就产生了以纤夫为核心的航运组织。这些航运买卖过去大多由放排的山民发展而来,因此又称作排头。 经过几百年发展,这些排头多有当地豪族把持,比如唐家在三十年前通过吞并郧阳附近几个排头组成的“金寨排”。这三十年发展下来,唐家已经将郧阳府所有排头全部吞并,有船近200,纤夫3000。 蒋家排本来是汉水第一把交椅,也拥有大小200多艘船,4000名纤夫。五年前,金鞍寨试图将势力延伸至襄阳下游,于是两家便发生了矛盾。 别看蒋家树大根深,但金鞍寨不是猛龙不过江,以寨中武力为基础派人扮成水寇劫掠蒋家的船货,搞得蒋家十分被动。现在金寨排已经把买卖做到了钟祥,也就是嘉靖皇帝的潜邸承天府,气势咄咄逼人。 唐澜插话道:“这样两家争夺,还闹出人命,官府不管吗?” 吕公良微微一笑:“少爷有所不知,排头之间的争斗历来比的就是胳膊粗,几百年来的老规矩,只要不动官府的粮草人员,官府一般不管。而且咱们动手前一般都会了解船货的背景,如果碰上有深厚背景的人货,便放过去。官府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如后世的黑社会,只要大面上过得去,朝廷也不会管这些江湖的小风波,唐澜点点头,“既然我家占了上风,那就一直打下去,直到把航路打通为止,何必跟他谈?” 吕公良正喝水,听唐澜这么说,心中一惊,手中刮茶叶的杯盖微微停顿,这个只知道读书的少爷,杀气怎么如此之重? 但他不动声色,随即放下茶杯道:“过去咱家不怕跟他们斗,自家客人有损失出钱赔偿,手下有伤亡出钱养着。但三年前流寇作乱,川盐的买卖断了,失去一大进项,再跟蒋家这么耗下去,最终也是两败俱伤。” 唐澜点点头,看来自己那个老爹颇有点枭雄的味道,过去竟然以强大的经济为后盾生抢水上的生意。盐、航运构成了一套盈利结构,看来失去盐业的支撑,也会影响到航运的攻略。 唐澜继续说道:“那徐家排又是怎么回事?” 吕公良道:“徐家排本来是襄阳一个小船排,只有50来艘船,纤夫不过千,唐蒋两家打架,自然会殃及池鱼,这条水路上许多小排头受不起损失,逐渐投靠了我们和蒋家。但总有几家本身有点实力,还在支撑。这个徐家三年前出了个举人,一下子涨了行市,咱家和蒋家都给举人公一个面子,不去碰他家的买卖。因而借助举人的面子,徐家便出来做和事佬。” 唐澜点点头道:“既然爹爹定了盘子,那就谈吧。咱家的底线是什么?” 吕公良眉毛一扬,但神色一闪而过,道:“寨主吩咐了,我们的底线是襄阳以上全由本号独占,咱们不过襄阳半步。” 唐澜皱皱眉头,“那开价呢?” 吕公良道:“开价是襄阳以上由我家独占,到承天府为止三家平分。本号船只不过承天府半步。” 唐澜沉吟片刻,又道:“那为何要我出面?” 吕公良道:“三家约好在江夏谈判,各家家主不可能亲临,但为表信义,均由至亲中出一人为信,也就是最终签订协议时出面。” 唐澜道,“咱家好亏,这里是蒋家地盘。” 吕公良以为少爷担心自己安全,连忙道:“安全由徐家提供保障,唐蒋两家最多只能带四个保镖进入会场。” “焉知徐蒋二家有没有勾结?”唐澜道。 吕公良点点头,“寨主也想到这一层,因而特地派了穿山队里四位硬手,给少爷做保镖。不过这只是面上的。还有里子,少爷也是考了大比的人,中不中举还不一定,此事就算他们两家勾结,也不敢对少爷下手。” 穿山队,唐澜记起来了,这是老爹手下最强的一支人马,大约一百人,类似武将的家丁。唐澜微微一笑,自己老爹好算计,只是他还真不担心自己安危,在省城里,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敢把他如何?至于蒋家的人,难道就是那位躲在车里的小姐? 唐澜胡思乱想了一阵,思绪回到正事上来,问道:“汉水航运买卖的利润有多大,吕先生可以说说吗?” 第八章 军国重器 ()试枪完满成功,火铳在20步以内有杀伤力,但准头实在没法说。即使如此唐澜也非常满意了,毕竟短铳只是最后的防线。 前世作为考古系的研究生,唐澜在英国留学三年,研究古代兵器,长剑,长矛,长弓,英国人的玩意什么都是长的,甚至还有盔甲。 最重要的是燧发枪。在英国,燧发枪已经演变成工艺品,许多爱枪族喜欢买一支摆弄,收藏。这是一个小众需求的大市场,一杆精心打造,刻了花纹的仿古燧发枪能卖到上千英镑。唐澜在一位制枪名师james的手工作坊里,跟师傅学了足足两年的燧发枪制作手艺,期间协助james完成了8支燧发枪制造,自己也独立完成了6支,师傅的手艺自问已经精通了。而且唐澜还由此迷上了燧发枪时代的战争,对这方面的书籍也没少涉猎。 唐澜觉得,这简直是上天给他开的金手指,面对明末乱世的压力,他必须把这门手艺捡起来。 唐澜做的铳,击发装置利用的是大明的火镰,经过一番改造也算能用。除了最初的时候,手上的功夫稍微有些生疏,但还是非常快速地进入了角色。 过去在专业作坊,工具齐全,这样一支短铳只需要一周时间,但大明朝许多工具程序只能因陋就简,所以比过去多了两天。虽然手里的家伙没有师傅詹姆斯做得精致,虽然弹簧因为工具问题还有些粗糙,但到底还是做出来了,手艺至少没因为穿越而遗忘。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夜深了,金城号的帐房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两个人影随着灯火映在窗纸之上。 吕公良在帐房正中的太师椅上作者,桌上点着两盏油灯,一个年轻人正在灯下算帐,过了一会年轻人抬头道:“爹,加上岳阳那笔货款,咱们柜上能动用的银两只有九百二十两。” 吕公良摇摇头,“这点钱,怎够盘下两处买卖?” 年轻人道:“爹,还有两笔盐货的款子要支付,这九百余两银子还不能全动。少爷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咱们是不是报告一下山寨?” 吕公良沉吟一下摇摇头,“老寨主的手令还在,就不必禀报了,少寨主的事一定要办,明日一早你就随我去找刘天炮,我上回听说他有一批货落了水全泡汤了,买卖周转不开了,他那里的事还好办。只是这石铁铺恐怕没有大价钱是谈不下来的。” 年轻人摇摇头道:“爹,柜上这两个月银子不顺畅,上个月一批运回郧阳的货又被抢了一部分。如果再出钱买铺,那恐怕银子会周转不了。到时候寨主他……” 吕公良微微一笑:“三儿啊,你来金成号多久了。” 年轻人道:“来了五年了。” 吕公良道:“嗯,你觉得金鞍寨未来会怎样?” 年轻人愣了一下,吕公良道:“寨主下个月过六十大寿,听说他今年已经晕倒过两次,最近这次,直到少寨主大比之时才能起身。” 年轻人立刻明白过来,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迅速起身,走到帐房门口,打开门缝小心地看了一下,关上门道:“爹的意思是,未来不用多久山寨将由少爷接掌?” 吕公良道:“多久我说不上来,但是未来的山寨必然由少寨主掌管,白马山金鞍寨6000多人丁,加上黑林寨、天马寨两个联盟,总共千余寨丁,散布在湖广境内四处金成号、排头,上上下下四千号伙计纤夫,一百多艘大船。这些都会归于少寨主。” 年轻人点点头:“是,这些我们都知道。爹的意思是不能得罪少爷,要完成少爷交代的买卖。” 吕公良不置可否又道:“你觉得少寨主这性子,能镇得住寨中那帮骄兵悍将吗?” 年轻人道:“爹是说穆青、田承他们?” 吕公良点点头,“寨主他老人家子嗣极少,除了大小姐,直到40岁上才得了这么个独苗。少爷一直是个性子柔弱的人,我听说过一个小故事。少爷生下来时候双手便无掌纹,这在当时是顶奇怪的事。后来一个老道说,手无掌纹,性子柔弱,需要在蒙童时杀只鸡以强其本性。在少爷六岁生日时,寨主曾经拿了只鸡让少爷捏死,谁知道少爷还没动手就吓得昏了过去。” 年轻人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怪不得月前少爷刚来的时候,见到园中落花,一个人对着落花发了好半天的呆。” 吕公良点点头,“是,老爷给他取了个小名温侯,就是想借吕布吕凤先的威名给他壮胆提气。但少爷从小不敢见血,连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人们都叫他菩萨心肠恭维着,老爷表面乐呵呵的,但内心里却十分着急。” 年轻人道:“爹,寨主不是很高兴吗,还说唐家三代出这一个秀才,而且眼看就要中举了。” 吕公良摇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郧阳你也知道,自古是鄂、川、陕、豫四省贼寇流窜之地,贼来兵去,生活艰险。所以咱们白马山的山民,才齐聚在金鞍寨名下,求寨主他老人家庇护,金鞍寨经过唐家三代经营,也成了郧阳是鼎鼎大名头号的堡寨。” 吕公良喝口水,继续说道:“寨主他老人家对少爷那柔弱性子着急得很,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少爷他不习武,只修文,寨主只得遍请名师教导少爷,希望少爷能一朝中个功名,且能靠功名保全一下。” 年轻人道:“是啊,举人老爷多厉害啊,那四乡八里,甚至县上,府上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啊。” 吕公良摇摇头,“你也老大不小了,其中道理怎么还是不懂?去年寨主来汉口时,寨主酒喝多了,跟我说了一夜的话,他老人家着急啊。如果寨主有两三个子嗣,那完全可以让少爷循科举之路,一路高升,光耀门楣,且成为山寨在官府中的奥援。只是,老爷就这么一根独苗啊,是出去做官,还是守着山寨?” 年轻人想想道:“做官当然是好的,只是……” “只是少爷出去做官了,家里这一大副家业谁来担当?”吕公良继续说道。“大小姐嫁到了南阳,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指望不上的。那么少爷如果在寨子里当家,他那连杀鸡都看不得的性子,如何能接得了寨主的班,如何能在郧阳这块险恶之地立足?如何能保住金鞍寨三代经营的家业?” 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儿子明白了。” 吕公良瞥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咱们吕家帮唐家照顾着这么大的买卖,但你想过这样的少寨主能靠得住吗?” 年轻人皱着眉头道:“姓穆的和姓田的,都不是好相与的,寨主在时一切皆休,只是有个万一,他们会不会跳出来夺山寨之权呢?爹爹所说少爷这脾性,显然不像手段强硬之人啊。” 看吕公良不说话,年轻人又道:“爹,穆青他不也拉拢您吗?” 吕公良看看儿子微微点头,“是啊,按着少寨主一向的柔弱性子,我也不得不留个后手。只是,只是这次少寨主来了之后,一切都仿佛变了。” 年轻人不解道:“还请爹爹明言。” 吕公良道:“我给你透个底,这次三号联盟的主意是少寨主在谈判那天突然提出来的,之前一点也没和我商量。与寨主给我的授意完全不同。你说这是为何?” 年轻人道:“会不会是少爷另外得了山寨的密信。” 吕公良道:“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年轻人也皱着眉头,“如果是这样,岂不是寨主猜忌爹爹了?” 吕公良摇摇头,“这个爹也想过了,但道理说不通,寨主给我的指示是由李柯子带来的,这么短的时间,寨主何必多此一举?所以唯一的可能是,这都是少寨主自己的主意,临时提出的。” 年轻人考虑了一下道:“说来这真是一个妙法,联合三家,等于把持了汉水的买卖;而且消解了与蒋家的纷争;最重要的是咱家与蒋家在汉水上从此平起平坐。” “我儿说的对,所谓一箭三雕。”吕公良满意儿子的判断,看着儿子的眼光柔和了一些,“而且这样的主意非大气魄不能为也。从过往看,少寨主又怎是如此大气魄的人物?。” 年轻人喃喃道:“少爷是读书人,可能从书上看到的。” 吕公良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乡试之后,少寨主仿佛变了个人,不再是过去那个柔弱,犹豫,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寨主了。哦对了,你知道少寨主这两天鼓捣什么呢吗?” 年轻人道:“听说少爷老往铁匠铺跑。” 吕公良道:“少寨主做出了两支火铳。那样式虽然没见过,但我过去见过营里的鸟铳,我看的出来,少寨主说是小号的鸟铳。” 年轻人有些吃惊:“少爷不是从来只知道读圣人的书吗?从来没听说过他会做铁匠活啊。” 吕公良轻哼一声,“这是一般的铁匠活吗?这是火铳啊,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少爷能做出红毛鬼子的火铳,可不是一般的本事,这是大本事。” “你看如今西北贼寇,越闹越大,听说他们已经越过太行入了河南,朝廷发剿官兵越来越多,加派的军饷也越来越多。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闹到湖广地面上?少寨主有这手绝活,便是在乱世里活命的大本钱。” 年轻人只得点点头,“那是不是,咱们得坚定地站在少爷这边?” 吕公良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嘴里仿佛自言自语:“一言而决唐蒋两家争斗三年,死伤过百的生意纷争;八天做出红毛鬼子的火铳;再等他高中举人。你说咱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 二更求票,小老虎很着急啊。 第九章 汉水航路(上) ()唐澜要回山寨了,因为联盟文书要迅速送到山寨,只有他这个经手人是最好的信使,而且唐澜也有心快点回到山寨。 少寨主回山,武昌这边动用了一大两小三条船,唐澜和一批盐货坐大船,买来的二十个少年坐一艘小船,另一艘小船是刘天炮一家和几个重要伙计,刘天炮的买卖终于在加到1200两价格时成交了,吕公良先付给他500两定金,余款得回到山寨才能拿到。 石铁铺也以1800两成交,只是铁铺内收拾的家伙更多,所以得了唐澜同意,迟缓个十日再启程,但铁铺已经被金成号派出的保镖看住,所有伙计不得私自离开。 据吕公良说,王铁匠对金成号的收购极度抗拒,本来这样的铁匠铺子不会超过1500两银子,最后吕公良干脆带着保镖上门,软硬兼施再加价到1800两,才最终达成了目的。不过王铁匠也是没办法,在这个时代,他毕竟悄悄跟着学了唐澜的手艺,虽然心有不甘,但人家好歹还掏钱了。 临走时,唐澜又给吕公良提了一个建议,趁着秋粮下来,赶紧大力屯粮,眼看天又要旱了,吕公良对此十分迷惑,但唐澜的话非常肯定:“吕先生,你相信我,柜上一有余钱就屯,另外我回到山寨再向爹爹要笔钱,今年要屯五万石。” 吕公良将信将疑地问道:“金成号从没涉及过粮食买卖,而且今年听说湖南大丰,粮食要落价。” 唐澜道:“我看,咱们金成号不妨把粮食的买卖也做起来,既然湖南的粮食要落价,不妨多收点。我去说服爹爹,至于仓库还请吕先生及早准备。” 少寨主的话到底该不该听,吕公良还是有些拿不准,但从寨主心中的态度看,他对儿子十分信任。唐澜的船冉冉远去,吕公良望着船帆怔怔发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九月初的汉水,波澜不兴,唐澜的船平稳地行驶在水面上,岸上几十名纤夫拉着船缓缓前行。就要回家了,这是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家,还有不知道什么事情等待着唐澜的到来。 在明朝内河行船,基本上是帆桨纤并用,像唐澜的大船,为三层平底船,重心高,吃水深,每侧船舷有十名桨手,水深划桨,水浅走杆,加上岸上的纤夫,即使无风,每日也能走个百八十里。如果碰到有风的时候,桨手和纤夫也可以歇息。 听船老大说,船队每天能走八十里,一路到郧阳要走十六天。在襄阳下游河段,大多是平原,算是比较好走的,一旦进入山区,没有风的时候,行船会十分吃力,桨手和纤夫累死一天也走不了二十里,当然这是逆水行船,如果是顺流而下,一般九天左右就能从郧阳到汉阳。 一路向北,唐澜另一个感觉就是大明商业昌盛,这个从物流事业的发达可略见一斑。某日唐澜在江上数数,总共数了16艘由上游而来的船只,除了三四艘私人船只外,这些船绝大多数挂着蒋家的号旗,双方船错身而过,水手们彼此大眼瞪小眼,过去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达成协议而消除。 当然,协议内容还没最后签订,联号还没建立,也是客观原因。在唐澜眼里,可想而知双方过去有多少恩怨。 连续几日,唐澜都对江面上的船只进行记数,蒋家排每日北上南下的船只平均有20艘,按照汉阳到襄阳大约10天的航程,那么蒋家的船只至少在200艘以上。每艘船大约需要20个纤夫水手,这些数字和谈判时并无出入,而且蒋家的船以大船为多,自家190艘船里,大船只有80多艘,看来实力的确不如对方雄厚。 唐澜在船上反正很无聊,终于将协议看完了。可以看出,双方基本秉着在商言商的态度谈判,成果还是很明显的。 根据协议,双方的船队仍然保持现在的范围,金寨排还将派出50艘400石的船到汉阳,扩大汉阳与襄阳之间的货运量,而金寨排则将汉水支流,流入河南的白河,泌水,均水,丹水等的水运利润一同贡献出来,徐家小船将加入这些流域的运输。 根据双方的船只数量,分配了双方的出船额度,每月唐蒋两家都要保持200艘,徐家排至少要有30艘。唐家承诺,在未来两年内建造至少10艘大船,达到蒋家的船运能力,否则唐家要再让半成利润给蒋家。 在对方势力范围,则在码头、帐房派出监督人员。其实现在合作双方利润差不多,因此也不怕谁瞒着藏着,毕竟每日航行于水上的船只一眼可见,没什么隐瞒的。 而到了春夏两季的官府运粮时期,因为下游数量很大,因此唐家还要派出固定数量的船只帮助运输。 在唐澜看来,基本上双方都秉着在商言商的态度友好地商定的条款,纵然头两年蒋家因为大船数量多,看似亏了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襄阳下游的物流,纵然蒋家的实力也无法一口吞下,在货运高峰期,比如进入夏季到秋季这半年时间,如果不增加船只,在汉阳与襄阳的货物会产生积压,并不能迅速起运;又如夏秋两季的官粮运输,将占用一半的船,同样会造成普通货物的积压。现在唐家将50艘大船拨到下游,将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些问题,另外两家的小船进入上游,也是物尽其用。 货运速度加快了,客商的周转期也缩短了,价格上升也更容易消化。整合资源,将蛋糕做大,这是现代商业一条法则,自己略为借用一下,就能创造更大的商业价值。 跟着他回山的保镖们都知道联号合约的事了,对于不用再和蒋家打仗似乎都松了口气。李大时常讲讲他们这些年和蒋家争斗的事,穿山队经常装扮成水寇劫杀蒋家的船。不过蒋家的护排丁也不是吃素的,双方你来我往,死伤是常有的事。只是李大觉得装扮成水寇劫船总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唐澜可以感到在这场战争中,双方都讨不了什么好,而且对于唐家的寨丁来说,这种买卖并不能带来更多的士气。就如李大所说的:“真要堂堂正正跟蒋家干几架,死也值了,你要我背个水寇的名去死,那多划不来。前半年陈三金劫船的时候死了,尸体没抢回来,被枭首示众,咱还屁都不能放一个,死的不值,真不值。” 所以这几个悍将对唐澜一手解决与蒋家的争斗,都非常佩服,至少日后他们不用再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悍将们看唐澜的目光也变了,不像最初那种仅仅是下属不得不表现出来的服从。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还能给它带来多少改变呢?唐澜看着过往船只,又陷入了沉思。 xxxxxxxxxxxxxxx 从昨天起改为每日两更,书友们喜欢就投个推荐票吧,小老虎需要你们支持! 第九章 汉水航路(下) ()每日到了日头西斜,船队会找个岸边停靠,唐澜便拿个马扎在江堤上坐着,唐辛带着一帮少年们就会到江里捕捞鱼虾,这个时候河蟹也是肥美之时。 这些收买来的孩子们,经过十天的修养,都已经恢复了体力,男孩天性好玩,那些生长在河边的孩子,显示出卓越的捕鱼能力,一个叫小麻袋的孩子,能用芦苇编织鱼篓,每天停船后,他就在岸边寻找合适的地方下篓,等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篓里总能逮上一两尾鲜鱼,或是几只河蟹。 更多的是钓鱼,小麻袋制作出钓竿,在土里挖出蚯蚓,十几个孩子一排在岸边钓鱼,模虾,小麻袋很会挑选地方,知道哪里鱼多,哪里鱼少,他指挥着孩子们这里坐一个,那里坐一个,不用半个时辰,每个人都能有收获。 有了收获,唐澜以现代烹饪技法提点,船上的厨子每日不是炖鱼汤就是蒸河蟹炒河虾,着实让唐澜吃得舒服,只感到乐不思蜀。 唐澜吃饱喝足了,就开始讲故事,什么天文地理,大洋南极,把这个时代很少人听说过的知识娓娓道来。 无论孩子们,还是几个悍将都听的津津有味,特别是李大,这大老粗特别喜欢听唐澜讲课,每天晚饭后,都积极主动地给唐澜沏茶,然后搬来马扎等候开讲。 这些正处于长身体阶段的孩子们,对天地万物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在唐澜鼓励下,他们很快习惯了随便发问,大海有多大,天的尽头是哪里? 唐澜耐心地告诉他们,大海比大明朝的疆土还要大,地球是圆的,你朝着一个方向走,转一圈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一圈能有多远啊。”林延昭问道。 唐澜道:“有八万里吧。” “八万里!”小伙伴不禁吐出舌头。 李大半张着嘴,神情凝重地看着远方,喃喃道:“八万里,这么远,俺一辈子都走不回来。” 林延昭道:“走不回来,那怎么办?” 唐澜哈哈大笑,“想要绕这个球球一圈,就得坐很大的船,至少比咱们坐的这个大上好几倍。好了,这些以后再慢慢说吧。” 林延昭好像来了劲头,盯着江边的船道:“等我大了,我就坐着船走上八万里。” 唐澜有些惊讶,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有志气,有恒心,日后一定能实现你的理想。” 林延昭朝小伙伴们眨眨眼,好不得意。每当呆在唐澜身边,林延昭只感到浑身使劲,被唐澜买回来后,他一直以为要做个书童或者小厮。但这位恩人不但没把他们当下人看,还天天给他们讲故事讲道理,还说要给他们读书识字。过去那悲惨的身世渐渐离他远去,只觉得只要跟着举人老爷,人生就有希望。 此时正是秋收季节,两岸稻子都熟了,夕阳中劳作的人们,他们收拾着工具,扛着收获的稻谷,唱着歌儿回家,唐澜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曲调婉转起伏,甚是好听;远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好一幅悠闲的田园风光。 碰巧王木就是承天府人士,承天过去叫安陆州,本是嘉靖皇帝的潜邸所在,后来他继了帝位,便升格为与北京、南京、凤阳相同的天字府。 唐澜跟王木了解了不少这些地方的风土人情。其实汉水从汉阳一直到承天这段下游两岸都是大幅平原,加上水系湖泊众多,灌溉系统完备,是湖广粮仓之一,这两年也没有受到旱灾困扰,民生还能维持。 只是分封到湖北的王爷很多,荆州有辽王、承天府有郢王,襄阳有襄王,这些土地大多成了王爷们的封地,产出都成了王爷们的禄米。 “前年朝廷加赋了,辽饷每亩多收了两斗,家里现在日子可难过,全靠俺在山寨里赚点帮补。”王木说起来神色也有些黯淡。 李柯子神情更黯淡,“你们湖广地面的百姓好歹还有口吃的,陕地的百姓饿了六年了,要不就饿死了,没死的便从了贼,被洪大人率兵剿灭了多少?这年头,没法活,左是死,右也是死。”说着话,狠狠地咬下一节草茎。 李柯子是陕人,这从他的口音能听出来,唐澜一直很好奇他的出身,只是周围的人都没提过,看着他身上的气质,唐澜猜测,他八成是陕地的逃兵,只是李柯子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这年头的屁民,生活就是这么无奈。唐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拍拍王木肩膀道:“好好干,粮食会有的。” 至于山寨,唐澜只能找山寨出身的唐辛打听,唐辛说道:“咱们寨子共有一千多户,六千多口人,有水田三千亩,山田一万多亩,水田两季能打6000石稻米,4000亩山田还有2500石杂粮产出。” 唐澜很惊讶,唐辛对数字很敏感啊,一溜说来怎么跟帐房先生似的如此清楚呢。唐辛吐吐舌头,“其实这些事经常听老爷念叨,所以就记下来了。” 唐澜点点头,“以后教你识数吧。”唐辛一听,脸上就放光了,识数在这年月可是大技能,识了数就能做帐房,一个月起码二两的例钱。 唐澜不管唐辛遐想,自己在那算账,“平均每人才一石多的粮食,肯定不够吃啊。” 唐辛醒悟过来,继续展示自己的博闻强记:“可不是,所以山寨每年还要买五千石米才够。但咱寨子还能产茶一千五百石,每年也能卖一万六七八千两银子。” “不过听说,咱们山寨全是襄王的禄田,每年要缴八百多两折色的田赋,两千两的茶税,此外还要供奉一百斤上好的郧阳道茶。” 唐澜心中盘算着,田赋7%,茶税11%,看来并不算离谱。但山寨地处山区,水田少,山田多,粮食的自给自足能力的确不足,怪不得山寨需要大力经营商业。 一路上,经过承天、宜城、襄阳、谷城等等的码头,唐澜也是一路视察过去,了解了各地的经营情况。结合过去的记忆,唐澜努力让自己能够迅速融入角色之中。 家族的买卖外销主要以茶叶、药材、木材、兽皮还有部分工艺品、铁器为主,基本都属于土特产,没有附加值更高的东西。而买入的却是布料、盐、粮食、牲口等的战略物资,这一进一出虽然有赚头,但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一旦这条航路中断,对山寨的影响非常大。 唐澜一路琢磨着,乱世已经开始了,山寨的发展方向也应该有所调整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十章 衣锦还乡(上) ()郧阳是到了成化年间才有的名字,过去郧阳七县郧县、上津、郧西、竹溪、竹山、房县、保康分属荆州、襄阳二府,因为流民起义,朝廷以郧县附郭,建府,设府道抚治,给府城取名郧阳。 郧阳府属于湖广,但抚治的管辖范围却非常大,还囊括了陕西的汉中、河南的南阳。历来各省结合部都是十分难管的地方,根据管辖责任,只要贼寇去了别的省,这边就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所以朝廷特别在这些三不管地带设置巡抚,负责跨境的地方安全,如赣南巡抚就管辖赣南、湘南、粤北、闽西几省交界地区,其他还有湘西的偏沅巡抚等也是如此。 郧阳顾名思义,城池在汉水北岸。但因为竹溪、竹山、房县、保康四县在汉水以南,因此到了府城河段,汉水两岸都有码头。唐澜的船靠的是南岸,因为金鞍寨在这边。 望着郧阳的码头,唐澜吓了一跳,码头上彩旗飘扬,远远望去,有十几个人站在码头上迎接。唐澜看看左右,纳闷道:“怎么这么多人来迎接啊,这个多不好。” 唐辛也搔搔脑袋,“是啊,那日少爷离家时,也不过几个宗亲兄弟还有县学几个同窗前来送行,这阵仗,哟,连长房的宗子大少爷都来啦。” 随着船逐渐接近,唐澜渐渐看清了这些人物。前来迎接的有两个堂兄弟,大房的宗子唐浚和三房的弟弟唐清,印象中,这个唐清是跟自己一块读书的,关系还不错。 还有金寨排的正副排头,也就是金寨排的掌柜,唐澜记忆中也有他们,黑大个满面大胡子的名叫唐更新,黑小个名叫赵随风。这两人当初都跟着唐世龙在汉水上打拼,今日船排的局面,皆有二人的功劳,而且他们还领着一百武装排丁,负责对重要船只武装押运。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人,他个子不高,但非常敦实,脸色黑黄,唇上两撇胡子,一双丹凤眼,眯缝着看过来,目光锐利。此人唐澜也有印象,是山寨总教头穆青,也是山寨排名第四号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掌握着山寨中最精锐的穿山队。 在喧天的鼓乐声中,船只靠上了码头,唐澜摇摇头,这也有点太夸张了,不就签了一个合同吗?当唐澜跨上码头之时,唐清已经快步上前,一揖到地,抬起头一脸兴奋地道:“六哥,大喜大喜。” 看来整合航运的消息,已经在山寨传开了,唐澜连忙装出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笑着还礼,“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八字才写了一撇,没必要大肆嚷嚷。” 唐清拉着唐澜的手道:“什么八字没一撇啊,五日之前,接到吕先生飞鸽报喜,哥哥高中今科湖广乡试三十六名亚元。哥,你中举啦,我金鞍寨百年来第一个举人,咱郧阳天启朝以来第一个举人。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中举啦?”唐澜心中微微一震,不过随即恢复平常,不就中个举人吗?反正这事跟自己没啥关系,都是宿主做下的好事,唐澜微微一笑,“是吗,哦,真中啦?” 唐清看着自家哥哥不像故意装出来的神情,顿时有种想哭的感觉,你还真不在乎啊,他几乎用最大的声音道:“哥,中了,真的中了,举人,这可是举人啊!” 唐清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唐澜心道,看来真要装装样子,不然别人觉得不过瘾啊,只得回道:“好,真好,哈哈。” 这没来由的话更让唐清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怕是唐澜得知这消息高兴得傻了,哥哥一直不是书呆子么?对了,肯定是高兴懵了。 正说着话,唐浚走到面前,宗子就是把持宗族祭礼的长房长子,他比唐澜足足大二十五岁,在山寨中也算是一号人物,当然唐澜得先给他行礼,“大哥,弟弟有礼了。” 唐浚也是满面笑容,“六弟免礼,大哥为六弟贺,六弟已是唐家第一位举人公了。” 唐澜连忙客气地回礼,“大哥,还没见到贴书呢。” 看着唐澜的神情,唐浚心中微微一动,只是面上一点不露,“六弟真是淡定,吕先生报信岂能有错。” 唐澜嘿嘿一笑:“谢大哥了。” 接下来唐澜又与金寨排的正副排头见了礼,这二位排头已经听说三排联号的事了,对唐澜都是十分敬佩。 唐更新是唐家本家,也是山寨里的远亲,看他黑铁塔似的身材就知道是员勇将,落腮胡子,笑得一颤一颤的,对唐澜是百般奉承。 然后是穆青,只见他快步上前,拱手施礼,“穆某见过举人老爷,为六少爷贺。” 唐澜也连忙给他回礼,“哪敢让穆教头来迎接,晚辈实不敢当。” 穆青爽朗地笑起来,“大哥他不方便走那么远的路,便让穆某前来迎接,这一路上,举人公可不能出了差错。”看着穆青热情的笑容,唐澜感到颇为亲切。 之后过来见礼的还有三个县学的同窗,高个黑脸书生叫白贺臣字栋之,乃是金鞍寨联盟天马寨的寨主白步阳的二公子;两个个头差不多长得也差不多的小胖子,乃是郧西县望族秦氏的两个孪生嫡子,大的是秦正义字伯铮,小的是秦正孝字叔廉。 这些同学都是没过县里的选拔,无法参加此次大比,平时也与唐澜关系不错。此番得知唐澜中举,也都来祝贺一番。如此大的阵仗让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次中举在郧阳地面大小也算个事情了。 乱七八糟地寒暄,让唐澜头都大了,一行人簇拥着他上了马车。唐清跟六哥关系好,也生挤了上来。跟着唐澜回山的少年,也在唐辛的率领下跟在队伍后启程,一行人伴随着吵闹的锣鼓往金鞍寨去了。 唐澜撩起窗帘,马车在山路上行走,山间树木青翠,倒是一番好景色。放下窗帘,唐澜靠在车厢上,用过去的记忆盘算着今日前来迎接的寥寥数人,可以说涵盖了与金鞍寨相关的所有势力。 第十二章舌战土豪(下) ()唐澜的话一出,便用眼光往所有人面上扫了一遍,何亮工咬咬牙道:“寨丁就是保护山寨的!” 唐澜点点头:“何寨主所言不差,但小侄以为,寨丁还有更大的作用,这次与蒋家的谈判,如果没有山寨的武力做后盾,蒋家不会轻易低头。也就是说,我们的寨丁是为生意存在的。” “眼看流寇要来毁了咱们的生意,断了咱们的活路,金鞍寨的老少爷们必须出战,这不是为了寨主,不是为了诸位叔伯,是为了他们每个人的饭碗,就算损失大些,也在所不惜。” 唐澜这么一说,主战派顿时觉得腰杆硬了许多,原来担心损失,担心做官府的炮灰,现在一下子变成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田承还在嘟哝:“人死光了,生意还是没保住呢?” 唐澜依然不理他,又说道:“再者,抚治大人下的命令,山寨如果阳奉阴违,一旦遭了寇,恐怕抚治大人第一个就拿咱们开刀,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他如果扣咱们一个通匪的帽子,请问咱们能说得清吗? 所以此战我寨不但要打,还要派出最精锐的力量,协助官府抵御王大梁入寇。此乃生死存亡之道。”说着又朝众人拱手施礼。 这番话扔下来,连穆青也说不出什么。眼下唇亡齿寒的道理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们不过因为私心而已。 此时唯有田承犟着脖子死顶:“蒋允仪的命令怎么啦,郧阳地面不听他命令的山寨多了。也没见他敢怎么着啊?在这个地界,从来都是官让着咱,真把咱逼反了,他也得掉脑袋。” 唐澜冷笑一声,“田寨主,你是打算拉着我这个举人一起造反吗?” 此话不软不硬让田承张口结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又说不出什么只得一个劲朝穆青使眼色,而穆教头仿佛啥都没看到,把头扭到一边。 唐澜看看那些反对意见已经不再作声,继续道:“既然能够拿出银两招募纤夫,为何不把这些银两给寨丁呢,过去寨丁出阵都是义务,并无粮饷,但你给个一两银子让他们雇人替自家晒粮,岂不是免除了他们后顾之忧吗?而且不过500两银子,恐怕咱们山寨还负得起吧。” 田承冷笑一声:“银子谁出?” 这时,突然一句话从正中的交椅上传出来,“山寨中每年都有几千两银子应急,此时不急,何时为急?”一直坐着不说话的唐世龙脸皮轻轻抽搐,看着那些不是一条心的头领们,心中也恼了起来。现在他发话,等于表明了作为寨主的态度。 田承还想说什么,但唐世龙虎目圆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话还是被吞到了肚子里。于情于理于银子,都说得过去,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一言反对。 唐世龙看众人不再说话,便道:“好,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出兵之事就这么定了。我中寨出100虎枪手。” 唐世桢接上:“我后寨出80弓手。” 何亮工紧接道:“我右寨出100虎枪手。”他显然是唐世龙的亲信。 骑墙派的李艮想了想道:“那我们出50藤牌手。”已经凑了330,剩下的就是两个顽固反对派。唐世龙的目光缓缓移到穆田两人身上。 田承低头憋着气就是不作声,唐世龙不去管他,问穆青道:“穿山队如何?” 作为寨中惟一职业兵,穿山队是战力最强的,穆青沉吟一下道:“穿山队上月去处理江上的业务,十分疲惫,无法派出。” 唐世龙眼中寒光闪动,他哼了一声:“穿山队是山寨中惟一吃饷的,你一兵一卒都不派,怕其他寨子不服吧。再说这月只是杜安的总旗出动了,李柯子那旗一直呆着呢。” 穆青咬咬牙道:“既然如此就派李柯子那旗,出50人吧。”唐澜在一旁观察,穆青、田承几乎是明着对抗唐世龙了,山寨里的形势已经十分凶险。他心里盘算着山寨的兵力,现在山寨里只留下150个唐世龙那边的寨丁,会不会有问题? 唐世龙点点头,目光又转移到白步阳身上,白步阳这个老滑头见事已至此,连忙答应下来,“山寨有事,我天马寨总不能置身世外,此番我出120弓手。凑个整吧。” 唐世龙微笑着点头,他猛然站起来,“好久没动了,此番我亲自出山。” 唐世桢连忙道:“三哥,不可,您的身体。” 何亮工、李艮、白步阳等也连忙劝道,“寨主不可轻出。” 唐世龙刚要说话,唐澜拱手道:“爹爹身子骨刚好,不宜出山。就由儿子代爹爹走一趟吧。” 田承一脸轻蔑的样子,嘟哝着,“就你这黄毛小儿……”却被穆青用眼光打断。 唐世龙摇摇头,“田寨主说得对,你太小了,从没带兵上阵。”寨主的话没有明确拒绝,众人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寨主竟然有意让儿子涉险?穆青、田承快速交换着目光,其他人也是有些不明所以。 唐世桢连忙道:“三哥,侄子虽然年幼,没经验,但谁也不是天生来就懂的。不如这样,就让弟弟也走一趟,定能维护侄子周全。” 何亮工也跟着道:“是了,少寨主足智多谋,他率领寨丁定不会错。老何我也请出山,辅助少寨主。” 唐世龙这才装模作样地说:“既然这样,那还是由四弟拿总,老何为副,澜儿,你跟着叔叔们一起去学习一下吧。” 唐澜跟两人一同领命,唐世龙又道:“此番出兵,正如澜儿所说,贼寇来了,咱们山寨,买卖都完了,此间轻重大伙都会掂量。另外命排头上征发500人作为辅兵,从水路转运粮草。我看给大家两天准备时间,后日所有兵员务必在黄龙镇集合,准备出征。” 定下策略,唐世龙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给郧阳抚治蒋允仪处,说明寨兵三日内可准备停当,听候差遣,唐世龙在纸上用了巡检的印信。 第十三章杀奔白土关(上) ()唐澜死活不愿做滑竿,而是骑上了山寨里为数不多的一匹劣马。前世唐澜曾在川西旅游,倒是有过几次骑马的经历,特别是四姑娘山去海子沟那一路,来回八个小时全坐在滇马上,都给磨破了。现在湖北的山路比那好走多了,又有马弁牵马,唐澜倒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只是坐在马上,刚刚燃烧起的那点大将感觉,已经迅速被一队队出征的寨丁浇得冰凉。这都是怎样一伙乌合之众?几乎所有人都是破衣烂衫,有的腰上围个兽皮,有的头上扎个头巾,还有的干脆打赤脚,几百号人更是看不到一星半点盔甲。 那听起来颇为唬人的虎枪兵,手里拿的所谓虎枪,是一种以硬木制成,枪杆长约一丈,枪头长七寸的红缨枪,不过是枪刺之下多了两个向外突出的倒钩,钩尖锋利。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形制相同的虎枪,还有许多的家伙形制还不同,有的没有倒钩,有的倒钩只有一头,有的没有红缨,有的甚至枪头锈蚀,已然没有一点锋利的光芒。有的虎枪手甚至连红缨枪都没有,腰上塞把腰刀,或者手里拎条水火棍。 虎枪,顾名思义,是山民们在山里对付老虎用的家伙,通常一队三四个人一起进山打猎,一旦遇到老虎得协同作战,因而山里猎户都能运用纯熟。只是看到他们参差不齐的兵器,唐澜估计,战斗力好不到哪去。 还有弓手,他们手中弓箭更是千奇百怪,有角弓、稍弓,有普通训木而成的木弓,甚至还有竹弓,还有的扛着竹竿弩。至于箭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腰带上塞几只削尖了头的木杆,竹竿,有的总算挂个箭壶,但里面却只有两三支秃了毛的箭只。 这些寨丁们既不成行也不成列,在山路上三三两两地走着,他们大声说话,大口吐痰,有的探讨谁家的小媳妇漂亮,有的介绍在县城里那个粉头更带劲,有的商量着那一两饷银该怎么花。 这是军队吗?唐澜在马上有些恍惚,这就是从武昌到山寨,被各路人等吹得天花乱坠的金鞍寨寨丁吗?这就是号称郧阳第一豪强手下的精锐部曲吗?之前所有叱咤风云,斩将夺旗的幻想顿时摔碎了一地。 唐澜不由自主地模了模腰上挎着的火铳,这才是他最后的依靠了。但回过头想想,也就释然了,对于一支地方堡寨的寨丁,不就应该这样吗?如果他们跟边兵一样精锐,那官府里的老爷们还能睡得着吗? 这时四叔唐世桢打马过来,看到唐澜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道:“小六,你这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骑不惯劣马?我老早说让你坐滑竿,你还偏要逞强。” 唐澜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这马挺好的,走的可稳,四叔,我真的没事。” 唐世桢把马和他并在一起,关心地问道:“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还是换条滑竿吧。” 唐澜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四叔,咱家的寨丁真是郧阳地界头号强兵吗?” 唐世桢脸色顿时添了几分光彩,自豪地说:“那是,郧阳号称一百零八寨,实际上能出丁百人以上的,也就三十来个寨子,就数咱们金鞍寨的寨丁最善战。想当年,郧阳闹教匪,爹爹,就是你爷爷带着三百寨丁大破五千匪众,那真是威震汉水啊。” 唐澜的信心继续滑落,又试探地问道:“那咱家寨丁比不上抚治大人的抚标兵吧?” 唐世桢鼻子喷了口气,一脸不屑,“抚标那也叫兵?平日里欺负欺负百姓,偷偷人家闺女还行,哪里上得了台面。你也不想如果抚标能打,还用我们寨丁干嘛。” 唐澜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右手紧抓着缰绳,双腿夹紧了,好容易才定住身子。四叔连忙伸手扶着唐澜,“小六,把住了,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坐滑竿。” 唐澜连忙摆手,“不打紧,侄儿想事呢。”好吧,他终于承认,一路以来对于精锐的幻想完全破灭了。不用实践,眼下这伙金鞍寨的“精锐”要是遇上关外的八旗,不,哪用八旗,即使遇到李自成、张献忠的老营怕是也是一哄而散的命。 唐澜望着远远的青山,心中黯淡无比。没关系,没关系,唐澜告诫自己要蛋定,不是还有队列训练,站军姿,十公里全副武装越野跑,政委制度吗?这些大杀器还没使呢,到时候等有时间练兵的话,哼哼,你们都给我等着。 从金鞍寨到白土关有水旱两条路,水路是有汉水的支流堵河溯水而上,经由竹山县转竹溪河入竹溪县。但堵河水浅,只有春夏季丰水季才能走百料小船。现在已是深秋,无法转运人口,只能走些小船,转运粮草物资。寨丁大队只能走陆路,经吉阳关入竹溪。 这一天金鞍寨的人马都在郧县往吉阳关的山路中穿行,路在山间环绕,一会上山,一会下谷,唐澜虽然乘马,但一路下来仍疲惫非常。 但他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那些吊儿郎当的寨丁们丝毫没有疲惫之感。他们一早出发,路上只休息了三次,中午连饭都没吃,就这么一路扯淡而来。那些山野村夫的嘴里有着无穷无尽的八卦,但正是这些闲话之中,一日间,从辰时到庚时,大概九个小时,竟然走了四十里山路。 当唐澜颤颤巍巍从马上下来,两股之间已是火辣辣的,皮肯定是磨破了,当他蹒跚地走入河谷营地时。那些看不出疲倦的山民们仍然谈性正浓,他们一边卸上的武器,一边拿起行囊,所谓行囊就是一卷兽皮,一般的是羊皮,好点的还有狼皮甚至豹皮,他们找个干爽平整的地方席地一铺,便是他们的营地。十个八个人升起一堆篝火,拿出坛坛罐罐烧水,每人都嚼着头天发下的饼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十三章杀奔白土关(下) ()在炊烟袅袅中,唐澜和四叔住进一座窝棚,就是临时用木头在河边搭起来的窝棚,两边盖上山中的茅草,便是一处住所。唐澜只能感到满意,因为大多数寨丁不过卷着动物皮毛在树下凑合着。 唐辛给少爷端来了热腾腾的肉汤,这不可能是什么鲜肉,而是经烟熏过的熏肉。肉汤里夹杂着一些野菜,撒点盐,味道说不出的古怪,再加上两张饼子,这便是晚餐。 唐澜道:“八弟怎样了?” 唐世桢哼了一声,“死缠烂打呗,非要来,恨不得把他锁上。” 唐澜微微一笑,“八弟武艺不错,过了这次,让他去穿山队里锻炼锻炼。” 唐世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看着唐澜艰难地将那份口粮吞进肚子里,裂开嘴笑了,“小六,谁让你抢着来的,这一天下来,走累了吧,饭还吃得惯?” 唐澜喝下最后一口热汤,擦擦嘴,哈哈笑道:“不瞒四叔,当真是累煞我也。想不到这一路如此熬人。” 唐世桢笑道:“那就早点歇息,明日坐滑竿吧。” 唐澜摇摇头,“还是同甘共苦吧,你看,他们走了一天都不累呢。” 唐世桢道:“莫要跟这些野汉比,他们打小就进山打猎,从小就走山路,早就习惯了,一日走四五十里稀松平常,走快点七八十里也非难事。” 唐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些吊儿郎当,只知道闷屁扯淡的寨丁们本事着实不小,一日最多能跑七八十里山路,若非亲眼所见,唐澜真不会相信,要知道现代日行百里便是优秀的轻步兵。而寨丁走的是更难行的山路。摔碎的信心,终于粘合了一点,至少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对了,不是还有队列训练,站军姿,十公里全副武装越野跑,政委制度嘛。 吃过饭,唐澜拿着唐辛送上的茶水,躺在简单搭成的床上与四叔聊着天,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篝火在河边山间闪烁着,偶尔传来几声放肆的笑声,伴随着山民粗犷的歌喉,唐澜竟然感到一阵舒适。 “四叔,给侄儿讲讲咱们郧阳与陕西的道路关隘吧,为何要来守着白土关?”唐澜问道。 唐世桢道:“陕南与郧阳交通主要是五条路,第一条从山阳县走商洛山接天柱山,沿甲河河谷经渡口上津入郧;第二条从商南县而下经竹林关入郧西;第三条是从西安府镇安县经乾佑河与旬水汇合处三岔,在此东转,经水银山至闾关;第四条乃夹在山谷中的汉水水道,经白河镇入陨;最后就是由汉中府兴安所,经由平利女娲山的白土关入竹溪。”说起道路,对于时常走买卖的唐世桢来说,如数家珍。 唐澜道:“想不到还有如此多的道路,怎么仿佛四通八达似的。” 唐世桢道:“是啊,虽然汉南郧阳交界处山岳纵横,地势崎岖,但仍然有四五条道路可走,可谓四通八达,过往豫、陕、蜀各省贼寇一遇剿杀便往郧阳地界钻,因此朝廷专门设立郧阳抚治,统领五府,在各关卡上设有巡检,在闾关甚至还有一个把总守备。” 唐澜静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这次王大梁会从何方而来呢?可以肯定赶上咱们这一路吗?” 唐世桢想了想道:“至于能否碰到真不好说,不过前几日,一些贩竹的商人到了镇里说,上月王大梁由西安府窜入汉中,围了镇安,不克后,又往汉阴去了。假如要来郧阳,白土关和闾关都有可能。” 唐澜道:“汉中府不是也属于抚治管辖吗?为何不过去?” 唐世桢道:“抚治大人哪来的兵,就500人,他总要先把自己老窝守住。” 唐澜听了四叔介绍,对这次军事行动心中有数了,郧阳为了防范来自汉中府的贼寇,兵分两处,抚治蒋允仪以抚标与郧西县几处堡寨寨丁守闾关;以金鞍寨寨丁守白土关。 唐澜问道:“不知军中可以地图?” 唐世桢笑道:“地图?何曾有过这物件?咱郧阳五百里山山水水都在这里呢。”说着指指自己心脏。 唐澜道:“想不到四叔还是活地图啊,那不如把它画下来,让更多的人知道地利,比如侄儿这种对郧阳两眼模黑的人。” 第二天唐澜乘在马上仍是受罪,虽然特地在鞍上铺了两层羊皮,但破了皮的大腿肉仍然隐隐作痛。唐澜几度想放弃乘马,爬到滑竿之上。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虽然他明白自己对战争不甚了了,但有一点非常明确,同甘共苦是军队中宝贵的品质,这是许多穿越小说传授的真理。晚上唐辛拿来草药要给少爷敷上,唐澜赶紧制止了,这种事还是自己来的好。 到了第三天,唐澜干脆下马走路,走起来虽然累点,但至少没那么疼,上午他还能跟上队伍,而且唐澜的身体力行已经得到了部下的认可,穿山队的士卒们作为护卫跟在他身边,通过这两天的行军已经混得烂熟,寨丁们看到举人老爷竟然跟他们一同行军,人人都恨不得多看唐澜两眼。 可不,这辈子都没见过举人公,这对于山野村夫来说就是人生盛事,更何况举人老爷就在身边。后面的人远远看见,纷纷催促前面的人,让他们走快点,好让后面轮到近距离与举人老爷一同行军的机会。于是整个队伍脚步更加轻快,这便害苦了举人老爷。 到了下午,这些越来越起劲的山地步兵,让唐澜着实感受了一把什么叫穿山队,他的双腿怎么都跟不上山民的节奏,从中军拉到了后队,从武昌便开始跟他的保镖,胡一刀、李柯子、王木几人也只能跟着越走越慢。但后队的寨丁看到举人老爷来到他们中间,人人喜气洋洋,士气顿时高涨,脚步愈加轻快。 唐澜无奈之下只能又骑上了马,两股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迸裂了。这一晚,唐澜再度郁闷地敷着草药。 xxxxxxxxxxxxxxxxxxxx 厚着脸皮就求票,虽然书友不多,但每个人投一票可不是少数啊。 第十四章白土关前(上) ()到了第四天,队伍经过竹溪县,何亮工奉命入城知会,并以抚治大人命令,请竹溪接应粮草。但大队人马并不做停留,直接绕过城池,继续前进。竹溪的城墙实在是寒酸,总共一丈高矮,都是用山里石头砌成,哪里有什么防御力。唐澜望而兴叹,这种县城怕是扛不住一次冲锋。 不过,既然见到竹溪,唐澜的痛苦也快熬到头了,当队伍刚走了半天,前军就传来消息,已经快到白土关了。一声牛角传来,士兵随地休息,唐澜两股颤颤地坐了下来,旁边一个不知名的寨丁把掏出一杆旱烟,打火石准备点火。 唐澜诧异地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旱烟杆,“这个是旱烟?” 那寨丁惊讶地看着举人老爷,“是,是旱烟,老爷认得这物件?” 唐澜当然认得,他的记忆结构里,烟草是万历年间传入中国的,只是一开始多在沿海地区种植,倒是有些意想不到竟然在内地发现了这玩意,他笑着说:“没想到真有这玩意。” 那寨丁顿时满脸得意,“可不有吗,这是我哥从武昌带来的,整个山寨就我这一杆。老爷要来两口吗?”说着将烟杆递了上来。 旁边一个寨丁有点羡慕又有点不屑嘟囔着:“举人老爷,小茄子就爱吹牛,我那码头上的三叔就吸这个。” 样貌粗旷的小茄子显然对旁边这个打断他与举人公套交情的十分不满,“王大棒,你三叔抽的是我这南阳金丝吗?对了你欠我那五十个大钱啥时候还啊。” 瘦瘦小小的王大棒,一听要还钱,脸立刻变得通红,嘴里蠕蠕着:“还,秋后就还,你还没完哩。”边说边扭过头。 小茄子打跑了乱局的,立马换回一张笑脸,把烟袋递了过来,“举人公,尝尝。” 唐澜犹豫了一下,前世他可是烟民,虽然两世为人,但因为身体不同,没了尼古丁依赖,烟瘾戒掉了。不过眼前递来的烟杆,又勾得他想尝试一下。 只是举人老爷迟疑了一下,小茄子以为老爷怕脏,连忙把烟嘴在油腻腻的衣服上擦了擦,又递了上来。 唐澜看着寨丁热情的动作,那种尝试的**顿时消失无踪。只是人家那么热情,他只能把烟杆接过来。看了看烟嘴,唐澜干笑一声,硬着头皮微微吸了一口,没想到烟还真冲,呛得他连咳了两声。 举人老爷的表现让小茄子心满意足,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咧着黄黑的牙齿对着周围的兄弟们环视一圈,仿佛在宣告举人老爷也抽了我的烟的荣耀。他接过递回来的烟枪道:“举人老爷,抽得惯啊,要不让我哥给您也来一杆,这玩意解乏。” 唐澜微笑道:“谢谢好意,我看就不必了,你大号叫什么?”这旱烟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小茄子脸上的笑容更幸福了,吞了口唾沫回道:“老爷,小的姓何,唤作山蒙。” 唐澜点点头,心中琢磨着,烟草在现代可是赚大钱的买卖,如今连这么偏僻的山沟沟里都有人在抽,可想而知,这玩意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山里的旱地正好适合种植烟草,在没有罂粟的时候,这玩意可是利润最高的农作物了。看来有必要给山寨引进引进种植。 正发着呆,前面传来消息,已经和关上的何巡检联系上了,上面给金鞍寨的人马划定了一个营地,人马再度起来,往营地所在山谷而去。 大部队留下来山谷里搭建营地,唐世桢带着唐澜还有十几个护卫上了白土关。扎营的山谷离关上距离不远,只要从山道转过两个弯就到了。这里地处湖北与陕西交界的地方,又在山上,四周人烟稀少,树木参天。白土关就是坐落在山坳之中的一座关城,它位于两山之间,关城大约二十米长,两丈高,另外还向两边山上延伸出去一段城墙。 唐澜抬眼一看,关上一面红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当两人走近关城时,看到城门竟然没有关闭,几名拿着红缨枪,就是郧阳地区特有的虎枪的士卒懒洋洋地坐在门边晒太阳。唐澜真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抚治火急火燎地把他们调来,而白土关却是这样一种风平浪静。就算没有流寇袭来,是不是也该关上城门,防止细作侵入呢? 下面士卒很快通报下来,白土关的巡检何麻秀快步走下来,边走还边拱手施礼:“唐四爷,你来的好快啊。” 这位身材不高,面黄肌瘦的人,便是此处的守将。唐世桢也拱手行礼,“何麻子,咱们哥俩也有时日没见了。” 何麻秀的目光停留在唐澜身上,唐澜大大方方拱手施礼,“巡检大人,在下唐澜有礼。” 唐世桢介绍道:“这位是我三哥的公子唐澜,刚刚中了本科举人。一起过来守卫乡梓,何麻子,你是欢迎不欢迎啊。”话语中把举人二字说得特别重。 何麻秀眼睛一亮,连忙道:“原来是唐三爷的公子,久仰久仰,记得公子百岁时还去喝过酒,没想到多年不见,已经成了举人老爷,着实可喜可贺。请受何麻子一礼。”说着拱手作了个大揖,举人老爷在郧阳当真是稀罕玩意,除了抚治,知县,举人便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也由不得何麻秀不行大礼。 唐澜赶忙还了一礼,“何大人多礼了,实在不敢当。” 何麻秀小眼睛一转,笑道:“既然有举人老爷前来主持大局,那白土关就安全了。” 唐澜道:“岂敢主持大局,只是爹爹身体刚好,不便出山,特命在下前来效力而已。” 唐世桢也谦虚道:“是啊,我们来都是给何麻子你打下手的,岂敢喧宾夺主。”话虽这么说,但唐家官职本来就是巡检,再加上有五百寨丁的硬实力,显然是要在白土关唱主角的了。更何况来了个举人老爷,即使没授官,在穷乡僻壤之内也是天大的功名。 何麻秀连忙正色,“四爷这是说笑了,我这里就五十个弓手,一切皆听金鞍寨的调遣。” 唐世桢见客气过了,也不再扯虚的,道:“哈哈,有金鞍寨的人马在,必不叫白土关有失。” 何麻秀嘿嘿一笑,“哎呀,光顾着说话了,二位快请上关。” xxxxxxxxxxxxxxxxxx 推荐票的有?又不是选主席,别捏着了,投啊! 第十六章兵临城下(下) ()流寇来到的第一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流寇到天黑也没有发起进攻。唐世桢说,这是他们在伐木制造云梯等的攻城器械,估计两日后造好了,就会来攻。 只是,过了两日,流寇还没来攻,林子里放出的伏路军又替换了一拨,仍没看到流寇们漫山遍野杀来。 唐澜看着山间星罗棋布的旗帜十分纳闷,怎么三天了还没来攻?只是其他几人一直不以为然,不来攻就好了,反正他们就是要守住此地,总不能希望对方来攻吧。 派出的斥候回来报告,把流寇的营寨位置标示出来,流寇们基本是在山下围绕着竹排溪下寨,主营就在竹排溪的河滩上。 唐澜又仔细问了那些伏斥候,斥候们一致肯定流寇数量就几千人。但具体几千真说不上。唐澜问唐世桢,“不是说王大梁贼众有几万人吗,怎么就只有几千,数目对不上啊。” 唐世桢怔了一下道:“我的好侄儿,王大梁那是号称有几万人,照这么看,他们不敢在兴安所久留,就是兵力不够,就这么点人如何攻城?好了,侄儿不用担心,白土关必定高枕无忧。” 唐澜恍然大悟,对哦,这是一个十万人就敢号称四十万人的时代,几千流寇号称个几万也不奇怪。根据过去获得的一些明代军事信息,假如王大梁有一千精锐甲兵,那有个三五千的裹挟百姓做辅兵也正常。唐澜想通这一点,倒是觉得自己头次上阵真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而且这日,竹溪士绅们筹措的一百石粮草,还有鸡鸭猪羊送到了白土关下。关上关下欢声雷动,唐世桢当即下令,杀猪宰羊,今晚大宴一番,为来日抵御流寇鼓鼓士气。加上之前从山寨运来的二百石粮米,寨丁们驻扎两个月都不怕缺粮,那就老老实实跟流寇耗着吧。 经过这些日子,唐澜发现自己对军事着实不懂,但那些叔伯们也非行伍出身,大多也就是打群架的水平。看来自己去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军旅知识是相当必要的,而这些寨丁们更是需要进行正规的训练。只是眼前就不行了,还是先把这关挺过去吧。 流寇不来进攻,关上的将领们倒是轻松,天天喝酒吃肉。给山寨报信的信使离开四天后,终于等来了山寨的回信。唐世桢当着众人拆开了来信,信中字不多,看完后,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何亮工惊道:“怎么会是这样?” “十月十一,王贼大梁率数万众叩闾关,师速还,凌云手字。”凌云是唐世龙的表字。 唐世桢、何亮工、何麻秀、唐澜等四人面面相觑,他们又重新看了一遍字条,日期是两日之前,寨丁用一日一夜的时间将信送到,这毫无疑问是寨主手字,而且印信也千真万确。只是,王大梁不是在白土关前吗?怎么会突然到了闾关? 何麻秀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们眼前的是死人不成?” 唐澜摇摇头道:“可能,这可能是王大梁一部而已,主力在攻闾关。如若不然,为何来了三日仍未叩关?而且到现在我们连山下有多少人马都没彻底搞清楚,或许真的就千把人也说不定。”说到这,几个人叹了口气,的确,他们并没有把山下贼寇真实数量搞清楚。 唐世桢把信收在怀里,“亮工,命各寨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班师。” 何麻秀急了:“不行啊,你们走了,这里的贼寇攻上来,白土关同样守不住。到时候就算守住了闾关,贼寇还是会冲入郧阳。唐老四,你们不能走哇。” 唐世桢不管他,站起来收束衣冠,叫外面候着的寨丁进来收拾行装。何麻秀如热锅上的蚂蚁,拉着唐世桢的手道:“唐老四,没有抚治大人的命令,你也不能走。” 唐世桢一把甩开:“去他的抚治大人,老子认他是抚治,不认他就啥都不是。” 何麻秀无奈道:“四哥,你留一百人,就一百人,求你了老哥。” 唐世桢叹了口气,“老何,不是我不留。你也知道,闾关要是破了,到金鞍寨就是两日光景,我们唐家上下几百口都在山寨,你叫我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金鞍寨被流寇祸害?你派人找你们杨县尊搬兵吧,你们竹溪的山寨凑一凑也能出个几百人。” 何麻秀这回真急了,“唐老四,你今日离开,我明日就到抚治大人那参你一本擅离职守。反正我横竖是个死,也不怕拉个垫背的。” 唐澜看着何麻秀很可怜,假如寨军撤了,他的确很难守住这段关隘。但唐澜也没办法啊,王大梁主力在闾关,寨军必须要回山寨了。 唐澜对何麻秀拱拱手,“我看这路流寇偏师,也没有攻上来,估计他们就是牵制的,不打紧,说不定过两日就撤了。”说着他干脆离开屋子。 扔下无辜的何麻秀,唐世桢要各路人马准备撤军,首先是收回所有的伏路军,同时收拾一下,准备回撤。过了一个时辰,下面两支伏路军都回来了,但上来报告说,有五个人被派到四方山那边去埋伏,还没能叫回来。 唐世桢很着急,又派出人去接应,眼看已经到三点了,派去接应的人倒是回来了,说还是没找到。情况有些不妙啊,唐世桢叫来李柯子,命他率领20名穿山队再去接应一下。唐澜自告奋勇说那边路他比较熟,也要一起去。 唐世桢本来不许的,但也不好意思落了他的面子,就让几个保镖跟上。唐澜率人顺着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山路,由四方山下去。 唐澜他们轻车熟路,很快就下到了半山腰,正走着,前面探哨举手示意,一行人立刻都停了下来。说前面来了几个流寇,不知道是干嘛的。李柯子一声令下,人马都分入两边丛林埋伏。 过不一会,几个流寇拿着弓箭一路晃悠过来,边走边聊,李柯子听了一下,说他们是打猎的。但问题就来了,如果前面有伏路军,这几个人怎么能过来? 李柯子招呼陈商几个,备好弓箭,那几个人渐渐接近,就在踏入控制范围一瞬,陈商首先发难,身边两名弓手也同时放箭,头两人毫无准备地中箭倒下,剩下一人楞了一下。 第17章夜袭(上) ()见树丛中窜出两人,那发愣哥才反应过来,转身就逃,但为时晚矣,李大一块石头砸出去,正好打中他的腿,那厮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王木、李大上去将他擒住,那人喊着:“别杀额,别杀额。” 李柯子拔出短刀在他脸上吓唬吓唬,“再叫割你舌头。” 那人连忙噤声,被三人夹入了林子里,唐澜对他说:“问你话,老实说,肯定不杀你。” 李柯子一阵询问,他的招供跟之前的俘虏差不多,只是说这是流寇前锋,他是王大梁的堂兄王火墩帐下的小兵,营中乏粮,炒炒两天了,今日出来打猎,想弄点野味打牙祭。 李柯子又问清楚一些细节,小兵招供了王火墩主营就在竹排溪对岸的田地里扎营。而他们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任何拦阻。 “你们有搜索到伏路军吗?”李柯子问道,对方给出的答复仍然是否定的。 唐澜看再问不出什么了,只得命令两个人将俘虏押回关上,他们继续往山下走。又走了一会,突然前面山路上有人影晃了晃,陈商连忙摆手,后面的人迅速隐蔽到路旁的树丛之中。 就听前面传来两声鹧鸪的叫声,这边陈商也回了一声。前面的人影站起来喊道:“穿山队的?” 李柯子听出了声音,轻轻唤着,“武十八,是你吗?” “是我。”随着一声回应,这边总算把心放了下来,两边汇合,果然是那五个失散的伏路军。 李柯子上去揪着为首一个红脸汉子骂道:“武十八,你个臭小子,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找你们几次了,怎么不在伏路位置?” 武十八脸色更红,“我,我……” 李柯子骂了一声,“你混蛋,违抗命令是何罪名?” 唐澜连忙拦着他道:“先不忙骂人,十八,你说说情况?” 武十八道:“今日早上我就看到好几批流寇上来,以为他们要进攻,但许多都是在周围转了个圈就回去了,到了中午时分又有一批,这次他们一直向上走,进入了我们埋伏的地方,于是就打了他们一下,谁知道有两个人没有放倒,我们便一直追了下去,直到快到山脚才把他们收拾了。抓住一个有气的,我们一问才知道他们营里断粮一天了,是出来打猎的。我们又在营地周围查探了一下,于是才回来晚了。” 唐澜道:“你们查探到哪里了?有没有发现流寇的岗哨?” 武十八道:“我们已经模到营地边上,一路并没有发现伏路军。” 唐澜点点头,又对李柯子道:“李总旗,我看就算了吧,他们也是迫于无奈。” 李柯子瞪了武十八一眼,“哼,回去再收拾你。走。” 唐澜摆摆手道:“且慢。” xxxxxxxxxxxxxxxx 唐世桢焦急地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唐澜,但他只和几名护卫回来。 唐世桢道:“侄儿,怎么才回来,我可担心死了。其他人呢?” 唐澜道:“先不说这些,人找到了,但还发现了其他情况,流寇缺粮了。” 唐世桢道:“那有怎样?” 唐澜道:“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如果收拾停当,怕是到晚上了,肯定无法动身。而且流寇不过一支偏师,现又缺粮,军心浮动。侄儿以为,那何不趁今晚对眼前这支流寇的偏师动手,打他一场夜袭。打垮他们,解了白土关之围,咱们再回师山寨?” 话音未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张大嘴,看着唐澜,这个年轻人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唐世桢道:“好侄儿,山下少说五千流寇,你是说我们区区五百人去偷袭?”但何麻秀却一脸兴奋,显然这是解决他的困境唯一的办法。 唐澜双手交叉使劲搓了错,一下子又想不出什么词,众人都看着他,唐澜被迫说道:“兵法有云,兵贵精不贵多……” 唐世桢说道:“那也不能差那么远吧。” 唐澜道:“刚才武十八他们一直模到流寇营地边上,竟然如入无人之境,防范如此差劲,不打他一下还真有点不象话啊。 而且我仔细问过斥候,他们说流寇的主营就在竹排溪的河滩上,去那里有一条小路,顺着四方山山腰下去,道路十分偏僻,但并不算十分难行,那日我们追逐一只黄羊走过,有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了河滩。” 唐世桢还想摇头,唐澜一拍大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就这么走了也太对不住何大人了。二位叔叔,就请发令吧。” 唐澜话一说完,何麻秀就伸出大拇指,“不愧是有勇有谋的举人公,此计甚妙,四哥就这么干了。” 唐世桢翻了翻白眼,不理何麻秀,只是摆手,“夜里行军,人马不好控制,万一走散,或惊动了流寇,则无法控制。”唐世桢不便直接反对,只得找出实际的理由。 唐澜道:“我之前问过,咱们寨丁吃得好,没有夜盲。再说只要找些绳子来,串联着走,可克服夜间行军问题。” 唐世桢见他不依不饶,只得出口否定,“不行,此招过于行险,一旦失败,则金鞍寨精锐丧尽。我不同意。” 唐澜越想越觉得自己计划可行,又想出了托词道:“四叔,如果不击破当前之敌,咱们无法安心返寨。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回到山寨,那里有王大梁主力,背后还有这样一支兵马追在身后,那才真正被动呢。” 唐世桢看看唐澜,虽然这次出兵是他当主将,但这个侄子在山寨中的地位随着中举大大提高,三哥培养他当接班人的心思也很明显,唐世桢看着他的目光,始终下不了决心,自己手里握着山寨倚重的力量,一旦损失,可是交代不起,再何况,唐澜要是有个万一,三哥就这么一根独苗。 唐澜看四叔这个犹豫的样子,转而向何亮工请求支援:“何叔,在下这个方略有八成把握,您意下如何?” 何亮工又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只是他更不便说话:“此事事关重大,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 唐世桢道:“是了是了,不可轻举妄动,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收拾一下回军。” 第17章夜袭(下) ()唐澜不理这么多了,对唐世桢道:“四叔,山下一群乌合之众,连个岗哨都没有,战之必胜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叔,命穿山队集合,调中寨一百名虎枪手关下待命。再命伙头军,把剩下的猪羊都宰了,今日饱餐一顿。”不等唐世桢反应,唐澜直接下了命令。 唐世桢想不到唐澜独断专行,但命令已经发出,看到发怔的胡一刀,唐世桢跺跺脚,“老胡,去传令吧。”唐世桢此时被将了一军,但他也只能给唐澜背书。 看着胡一刀转身去了,唐世桢道:“侄儿,你不能轻出,这一趟我去。” 何亮工接着道:“四哥坐镇,我去。” 唐澜一摆手,“二位叔叔,那路只有我走过,我必须去。” 何亮工道:“四哥,要不这样,我跟着去,定当保得少寨主周全。” 唐世桢只得点点头,“只能如此了,我会率后队在关外接应。亮工,侄儿就交给你了。” 既然定了策,白土关头便忙活起来,这次突击的主力是50名穿山队和150名虎枪手,唐世桢又给他们加了五十藤牌手,出击的二百人都抓紧时间在关下睡觉休息。 趁着他们休息,唐澜、何亮工一起定了战术,李柯子率领的前队已经按照唐澜安排,在沿途进行了布置,路上一些险要、岔路处都安排了人手接应。 然后唐澜和一名向导走在前面带路,跟着唐澜一起去打猎的几个护卫以及派出去侦察过的斥候分插在队伍中,何亮工统率150名虎枪手走在中间,50藤牌手跟在最后。几个人对下面三令五申,晚上的行动务必保持安静。 为了确保路途中不会迷失,所有出击的寨丁,每个人在左手都扎上了白布,作为记号。见一切安排妥当,唐澜也去睡了个午觉,养足精神。 晚餐提早到下午4点左右,有肉,出击的寨丁们又是饱餐一顿,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吃完饭,趁着天空还亮着,唐澜一声令下,白土关关门缓缓打开,三十名穿山队,在唐澜率领下,跟着向导出了关门。出门之时,胡一刀将一把腰刀塞给唐澜,唐澜模模腰上两把已经上了火药的火铳,还是把腰刀接了下来。 队伍在向导的带领下,在林子里前进。此时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但林子里光线已经暗了,唐澜的计划是趁着还有亮光多赶点路,这条小路到竹排溪河滩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唐澜把路程多算一倍,希望能在子时以前赶到。 又走了一刻钟的样子,天色更加黯淡,山路不算难行,但有的地方也只容一个人通过,渐渐地两行行军,变成了单行。等到天全黑了的时候,向导告诉唐澜,只走了一半左右的路程。下面的路就得在黑暗中模索了。 明朝夜里行军,除了前面开路的几个人,其他人真的在嘴里含着竹片。唐澜在黑暗中只听见身后沙沙的声响,没有其他声音。穿山队真算得上精锐了,虽然山路难行,虽然时不时有人摔倒,但愣是做到了肃静地行军。 不过,天黑之后,速度降到了最低点,几乎一步一挨地前进。因为这边野兽比较多的缘故,这条路唐澜不止走过一次,基本上还能认得道路的走向。 一开始布置的穿山队已经在前面开始等着,他们彼此之间用山枭鹧鸪的叫声联络,经过两个接应点,唐澜就逐渐掌握了他们的联络方式,接应的人感觉到队伍接近,就响一声长的号子,这边回两声短号子,接应的寨丁就会从岩石或者大树后闪出来,他们会继续留在这里,等着后面的部队通过,直到最后再捡一些掉队的。 唐澜发现金鞍寨的夜晚行军很有章法,他悄悄问胡一刀是不是进行过夜行的训练胡一刀回答,没什么训练,但猎人时常会晚上出去狩猎,这些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山民,大多有过这样的经历。 唐澜叹了口气,亲身经历了夜晚的山林,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幼稚,如果不是歪打正着,碰上这样一支大部分人有过夜晚狩猎经验的队伍,这段路根本走不下来。那些虎枪手自动用虎枪作为串联,几个人持一杆,保持着队伍的行列,得以在黑夜中不至于迷失。这种属于猎人的经验,帮助着寨丁们一直向前。 为了不走失,唐澜每走一会就下令休整片刻,这些山民会自觉地席地而坐,他们安静地衔着竹片一言不发。唐澜真的很惊讶,这就是当天那支熙熙攘攘,仿佛上街买菜似的山民武装? 唐澜发现这些山民对命令十分服从,因为他们中那些总目,小目大多是族人,有的还是长辈,这样一支类似家族的军队,就是由亲戚,街坊组成,他们很自觉地听从那些长辈族人的命令,似乎这些都是天经地义。 不知道走了多久,队伍又停了下来,唐澜估计已经到了地方,因为前方隐约看到阵阵火光。 前面来了两名穿山队,他们低声向唐澜禀报:“少寨主,再往前走就是河滩了,竹排溪这边大概有数百人在岸边宿营,流寇的主寨就在对岸河滩上,占了几片开垦出来的旱田。林子里没有伏路军。李总旗率领10个人在前面那片树林里伏着。” 唐澜努力地回想这些天在竹排溪两岸玩耍的情景,想了想后说道:“大队就在河滩上展开,到达河滩后,穿山队在左,虎枪手居中,藤牌手在右。分成两排,一同淌水过河。然后穿山队向右,藤牌手向左,合围主寨。去通知何寨主,等会,跟何寨主说,如果走向河滩时惊动了流寇,那不管阵型,只朝火光最多的地方冲杀,但不要越过官道,记住了,去吧。”那名穿山队员得令往后去了。 等到所有人抵达出发位置时,下面清点了一下人数,从山上下来180人,现在有8个人掉队,实到172人,唐澜看着黑暗中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前面的人闷头前行的寨丁,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立刻命令部下休息片刻,喘喘气。 前面林间有些火光影影绰绰,那里就是流寇的竹排溪营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片火光,光影模糊地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有的轻松,有的紧张,这是唐澜第一次上战场。 第18章竹排溪(上) ()晚上的山林真是冷极了,唐澜紧紧衣衫,胡一刀、李柯子等几个人紧紧凑在身边,李柯子看看天色,小声道:“少寨主,应该过了三更了。” 唐澜道:“好,出击吧。”几个传令兵悄悄隐没在后面的黑暗中。 胡一刀悄悄说道:“少爷,一会冲杀的时候,你千万别冲在前面,我们几个就在你身边,无论如何不要走散了。李大、王木、陈商,你们听好了,少爷在哪,你们便在哪,不得离开半步。” 唐澜点点头,右手拔刀,左手持铳,右手隔空挥舞了一下,顿时增添了几分豪气。李柯子学着山枭叫了一声,后面传来两三声呼应,开始吧,50名穿山队在黑暗中站起来。 前面有十数个穿山队带路,胡一刀、李柯子等紧随身边,将他包围起来。黑暗之中只有沙沙声响,金鞍寨的队伍衔枚而进。 越接近河边,篝火越多,排头兵小心地挑选着篝火的间隙穿行,此时视界比刚才在黑暗中模索好多了。黑暗的森林中,一些人横躺竖卧在树木之间,就着闪烁的篝火勾勒出人的影子。这些原本是老百姓的人,大多是裹着卷被褥在篝火边合衣而睡。 穿过两堆篝火,突然前面一团篝火映衬下,出现一个人影,这人或许是起夜,或许被惊动了,傻傻地站在黑暗中,看着迎面而来的人流。 队伍一下子停了下来,排头兵与此人对视了两秒,就听“嗖”地一声,队伍中飞出一支利箭,正好插在那人的脖子上,黑暗中的人影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哼都没哼。 是陈商,唐澜看看在右侧的陈商,只见他面无表情,从箭壶中抽出一箭再度搭在弓上。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惊动更多的人,队伍继续前行,眼看就要走到溪边,远处依稀传来溪水汩汩的声音,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叫嚷:“啊!” 唐澜心头一颤,就听一声更大的惨叫传来,前面的十几个人向四周散开,挥刀就砍。唐澜接着一点光亮,这才看到,他们正好走到了河边最后一圈人群,这里的篝火熄灭了,排头兵一不留神踩到了人。几声沉闷的喝声,加上几声临死的惨叫,奇袭到此终于暴露了。 唐澜正要向前冲,却被胡一刀一把按住,接着就听李柯子一声低喝:“冲到河边列阵。”后面的穿山队迅速地向前小跑,唐澜跟着队伍向前冲,跟随着前面的人跳过两具尸体,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唐澜也踩到了鹅卵石,到河边了。 此时流寇营地里的惨叫声已经扩散开,甚至有人喊起来,“敌袭,敌袭。”按照既定的安排,穿山队应该向左转,朝着河的下游展开。唐澜脑筋飞转,快速下了决定,高喊一声,“穿山队过河,砍他妈的!”说着只身冲向小溪。 几名护卫措手不及连忙跟上,李柯子在后面指挥着穿山队赶紧跟上冲过河去。唐澜在水中一脚深一脚浅地涉渡,几米的溪流,水不深,还不到膝盖,他跨了几步就上了对岸,此时,对岸映衬着几丛大的篝火,已经有人站了起来。 唐澜刚上岸,已经被胡一刀一把扯住,“少爷,停下。”唐澜这才喘了口气,刚才他被肾上腺素刺激之下,早把胡一刀的嘱咐忘掉了。 刚喘了两口气,身后几十名穿山队已经冲上了河滩,他们跑到河滩尽头,在一米高的河岸下稍微集结了一下,就听一声高亢的唿哨,“杀!”五十人一跃而起,同时翻上河岸。 唐澜被胡一刀死命拉着,躲到河岸边一棵树下,这时,后面跟进的虎枪手也在何亮工的率领下冲过河来。唐澜连忙道:“何叔,快上去,命人举火把,烧窝棚。” 何亮工看到唐澜冲得那么前,吓了一跳,连忙又派了十来个寨丁围住唐澜。只见黑暗中,一百多名虎枪手挺枪而出,呐喊着冲上河岸。对岸,也就是来路上藤牌手被留了下来,砍杀着那些刚刚醒来的流寇。 唐澜翻上河岸时,竹排溪两岸已经杀声震天,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对于这里,他很熟悉,这片比较平整的田地,他们还在这里烤过野味。 火光映衬下,营中矗立着几个营帐。黑色的人影在火光之中影影绰绰,配合着声响是一幕真实的杀戮电影。 穿山队或虎枪手,都是三三两两组成小组,遇到营帐就放火,遇到流寇便几杆枪一起捅过去,这些人配合娴熟,纵然有那么几名流寇反应过来,拿起了刀枪,也无法在小组的刺杀中走两个回合。 那些醒来的流民像苍蝇一样被追杀着。一个像是年纪不大的小孩,被一个小组追杀,在唐澜眼前几米的地方跑过,只见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正要起身,后面一杆虎枪便到了,正中,孩子摔倒在地,他滚了一个圈,背部顶在一棵树下,几名虎枪手也到了。 虎枪的枪头明晃晃地在孩子面前闪动,那小孩喊起来:“兵爷,饶——”叫声嘎然而止,火光闪烁映在那孩子的脸上,那年轻的脸充满了惊惧痛楚变得极其扭曲,“饶命……”虎枪一同拔出,几道血箭喷薄而出,也抽走了他最后一丝魂魄,那孩子脑袋一歪,再无动静。 这是唐澜第一次,亲眼看着杀人,那孩子的脸近在咫尺,唐澜的目光无法移开。周围杀声震天,伴随着濒死的惨叫,唐澜的眼睛只被孩子的脸吸引住,无法挪开。 一声惨叫,就在身边传来,一名盲头苍蝇一般冲来的流寇,被李大一刀砍了。唐澜深呼吸几口气,魂魄重新回到了眼前。 此时此刻,已经可以断定流寇营寨毫无防备,穿山队和虎枪手们根本没有遭遇任何像样的抵抗,这些刚刚醒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流民,晕头转向地在营中乱转,没走两步就被砍倒或者刺翻;有些流寇绝望地跪倒求饶,但没有人愿意停手,只会将他们捅倒砍翻。 这里只有已死的和即将死去的人,唐澜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第20章再战(下) ()次日中午时分,金鞍寨的寨丁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雄壮但不整齐的步伐,走向黄龙镇,虽然父老乡亲们大多在山寨里,没有观众,但凯旋的队伍士气高涨,喊声雄壮: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呼啊。” 山上下来一批民工健妇,杀猪宰羊,在黄龙镇的打谷场上大排筵席为寨丁们庆功。唐澜第一个跳出来举杯,“此次三军用命,在白土关歼灭贼首王火墩以下五千余,斩首四百,此乃我金鞍寨鼎盛武功。澜以这杯酒给众弟兄们庆功,来啊,与君痛饮庆功酒。”说着一饮而尽。 五百多人同时站起来,大伙的情绪高涨,看着率领他们获得大胜的少寨主,心潮澎湃,嚷嚷着喝下庆功酒。 唐澜又倒了一杯道:“此次大捷,不是某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你们所有人的功劳。我们山寨有两位弟兄捐躯,还有多人受伤。这份功劳都是你们的血汗挣来的,将士们,以这杯酒,告祭英雄。”说着把就洒在地上。 众人也一同举杯,洒酒祭奠同袍,有的人是死者的亲朋戚友,心情一激动,大哭起来。 那哭声让唐澜隐隐听闻,心中一紧,突然又大声道:“寨主说了,白土关一战,人人有赏,参战者每人赏银二两,死者抚恤二十两,家中免税三年,伤者亦有相应奖赏。” 此言一出,整个谷场一边轰然,参战的寨丁们大声叫好。这可是意外之喜,之前只说每个出征的寨丁都有一两的饷银,现在又有赏银。参战者大喜,未参战者眼红,场面十分红火。唐澜这话纯属临时起意,眼前效果正是他想要的,而且这次出征田承部下没有份,更加没有获得抢掠的财物。 唐世龙拿着酒杯愣了一下,没料到儿子就这样给他花出去千两银子。但他必须给唐澜撑住场子,唐世龙拿起酒杯,“现在王大梁这驴子靠滴已经打进郧阳来了,咱们家乡眼看要遭贼灾,所以儿郎们还不能回山,要继续出征,擒住王大梁那囊货,还有重赏。这第三杯酒给诸位即将出征的弟兄们,祝你们旗开得胜。” 全场寨丁士气高昂,大叫“呼啊!”一同痛饮。 另一张桌上,穆青和田承脸色阴沉放下酒杯,田承冷哼一声:“是要用儿郎们的血换一顶乌纱吗?” 那声音在嘈杂的宴会里并不明显,但唐澜也听在耳里,他瞥了田承一眼,只见穆青扯扯田承的袖子,给他倒满一杯酒。 唐澜站起来,会同唐世桢、何亮工到各桌给众人敬酒。看到举人公亲自来敬酒,寨丁们颇为受宠若惊。 上一次在此间饮宴,是迎接唐澜大比归来,他已经考中举人;这次是庆祝白土关大捷,又是唐澜打下来的。少寨主文武双全的称赞此起彼伏。 唐世龙在座上微笑着,看着自己儿子被众人拥戴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当年他率寨丁随知府平定蛮人之乱的庆功宴,那时的他30岁,人生志得意满,而现在,自己的儿子还不到20。 第二天早上,又一封来自抚治大人蒋允仪的钧令送到寨子,先是褒扬了一下金鞍寨在白土关的功绩,并言明要为金鞍寨叙功。然后命令金鞍寨赶紧兵发郧阳,协守府城。 唐澜打发走信差,心中暗忖,要调兵守城,连点实际的都没有,只是这么许了个空口白牙的叙功,真不大方。 寨军的力量又加强了,100排丁在唐更新的率领下回到山寨,加入了唐澜的队伍。调整部署后,唐澜得到150的增援,送回100人以及所有伤员,手下兵力增加到530人。山寨里还有400余人,守山是够了。 出征寨丁的将领又进行了调整,现在是唐澜为首,穆青何亮工为副,只是虽然唐澜意识到寨军应该在外机动作战,但具体怎么打,他也没太多主意,因此在军议时还是把身段放低,好好给二位请教。 穆青认为自古以来在府城与郧西之间,必守青桐关,青桐关是坐落在两地之间的天心山的隘口,扼守要道。因此寨军必须赶到青桐关,利用关隘方能守住。 穆青的意见并非唐澜所想,这支精锐小部队守关城,就达不到机动作战的设想了。但穆青道:“少寨主不是说了吗,不能让咱们的码头遭受寇灾,如果不守青桐关,放流寇过来,码头就保不住啦。” 这一说让唐澜也无话可说,毕竟当初他是拿出保护产业的名义说服大家的,而且刚刚在白土关依靠关城打了一场胜仗,心中多少有些蠢动,或许能在青桐关再复制一场类似的胜利? 之前的消息是流寇的哨马已经出现在郧阳周边了,最后唐澜折中了一下,准备命哨马渡江先行查探,寨军主力则开进到汉水边上,如果王大梁还在郧西没有动身,则全力前进占领青桐关。金寨排那边,由副牌头赵随风率领尚未疏散的五大九小十四艘船只,在南岸待命。 寨军在下午开始动身,有胜利打底,有赏银鼓舞,寨丁们士气高昂,雄赳赳气昂昂杀到汉水岸边的两水渡,一路上还经过了两个堡寨,只是发现山民们已经全都龟缩到寨中,村镇田间几无人影,一片肃杀。 两水渡是汉水与堵水的交汇处,府城在过河以西十里的地方,隔着江远远能望见府城的轮廓。而此处离青桐关也是二十里,一路是山间平地,路比较好走,只要两个时辰便能到。 呆了一晚,探马回报,青桐关的弓手早已鸟兽散,但已得了郧西的流寇并没有进兵,青桐关附近除了偶尔出现的流寇探马,并没有流寇的大部队。 唐澜暗道,真是流寇,这么重要的关隘,流寇都没有派兵占领。唐澜做了决定,进军青桐关,少寨主鼓舞士气,寨军花一个时辰分两批渡过汉水。 唐澜踏上北岸后,命赵随风率领船只在南岸等候接应。然后让部下稍歇小半个时辰,整理一下队伍,又命李柯子率领50名穿山队先行出发,作为前锋给大队探路。唐澜则和穆青、何亮工一起商量一些接下来的行动。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唐澜正准备启程,就看东面沿江的山路上,几匹快马朝这边奔来。过不多会,下面通报,郧阳府经历刘赤虎前来,要寨军主将出来接令,“刘大人称,十万火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年底这些天事情太多,更新时间略有紊乱,实在抱歉,今晚多码两章,放好在哪,争取保持早上傍晚的更新。 第21章青桐关(上) ()何亮工脸一黑,哼了一声,“中丞大人太不给面子,派个小小的经历,还要咱们去迎接。” 唐澜摆摆手,“不计较这些,咱们去看看。” 说着走到队伍之外,对来人道:“在下金鞍寨唐澜,见过经历大人。”说着拱手行礼。 那刘赤虎名字吓人,但为人看上去不过是个三十来岁干巴巴的秀才模样,见来人是唐澜,连忙躬身行礼,“呀,想不到是举人公亲自率军,赤虎孟浪了。” 唐澜是举人,这可是了不起的功名,出来为官至少从一个正八品的县丞干起,这刘赤虎也不过平起平坐罢了。 唐澜摆摆手道:“刘大人客气,有何急事,还请速速道来。” 那刘赤虎拿出一个令牌,“举人公,此乃中丞大人令牌,因来时仓促,无法写书面钧令。因而命我前来传令,命金鞍寨兵马火速转往府城,不得有误。” 唐澜拿过令牌,煞有介事地交给穆青,穆青看了看对他点点头,这是真的。唐澜也知道是真的,神情严肃道:“大人之前命我协守府城,并没有说要去城中,现在我部将在两地之间机动作战,寻机破敌。还请刘大人前往禀报。” 刘赤虎脸色一寒,没想到唐澜竟然直接拒绝了中丞大人的调令,忒是大胆,但他现在是来求人,不好发作,只得说道:“举人公,本官出来之前,蒋大人一再嘱咐,流寇势盛,切不可孟浪野战,金鞍寨寨军务必进城协守。还望举人公速速随我去郧阳。” 唐澜招手命人拿过几个马扎,请刘赤虎坐下,“刘大人别急,坐下谈。”刘赤虎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唐澜道:“刘大人啊,府城目前是何状况。” 刘赤虎道:“蒋大人四日前返回府城,前日又接郧西陷落之报,已下令城中戒严,封闭四门,周围落石寨、云林寨、乌蒙寨等处寨丁均已征调入城,并命城中大户家丁上城守备。” 唐澜道:“那抚标营还有多少人马,这些寨丁家丁加起来有多少人?” 刘赤虎眼珠乱转,搞不懂唐澜这话是什么用意,但心想,如果不说实情,怕他不会重视,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抚标营遭遇小挫,只有二百多兵丁,那些寨丁家丁加起来也不到千人。而且大多是散兵游勇,岂有威震白土关的金鞍寨之勇?” 唐澜道:“人不少啦,要是算上府道衙役,也有一千五百人啊,这么多人,哪里还需要我们啊。” 刘赤虎脸色不好看,但只能耐心劝阻,“举人公啊,中丞大人接到白土关捷报,欣喜万分,称赞举人公不愧是郧阳的吕布。现在府城中那些散兵不及金鞍寨万一,如没有举人公进城坐镇,中丞大人如何能睡得安稳?” 韩信都出来了,唐澜呵呵笑了起来,“中丞大人他真这么夸我?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刘赤虎又道:“中丞大人说了,只要大人进城协守,每人每日给钱一百。” 唐澜眼睛一眨,“呀,钱不少啊,说的我都快心动了。” 刘赤虎以为唐澜还要讲条件,连忙道:“举人公,中丞大人还说,如果能协守郧阳,他日定向朝廷保奏……”话没法说下去了,如果是一般人封官许愿还行,只是人家刚刚中了举,明年还想着连中进士呢。 唐澜故作姿态:“保奏什么?保我个前程?” 刘赤虎一时着急,心知自己说错话了道:“举人公别误会,中丞大人他的意思。” 唐澜嘿嘿一笑打断刘赤虎,“刘大人啊,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我们金鞍寨又不是中丞大人出饷,也不是官兵,我们只是要保守堡寨而已。刘大人请回吧,跟老大人禀告,就说金鞍寨在外,才能牵制流寇,使其不敢全力攻城。”话一说完,唐澜收了笑容,“送客。” 刘赤虎看下了逐客令,脸色黑了下来,但他又不能为了这事得罪了举人公,只得拱拱手,“本官告辞。”说着恨恨地骑上马,寻来路返回去了。 唐澜目送他远去,哼了一声,“耽误工夫,命全军启程,直扑青桐关。” 着就是青桐关啊,唐澜走到关上,实在令人失望,天心山并不高,青桐关坐落关口到山脚不过一百来米的落差,山势也不险要,那关城只是一段一百来米长的土城,有些破败,和白土关的砖石关城完全是两码事。 另一边的路延伸到西面山脚,一眼望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是两座山岭,再过去据说就是郧西了,离着只有三十里路。 唐澜皱着眉头在关上关下转悠了两圈,这绝对不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关隘,到这里死抗两万流寇,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抬眼疑惑地看着穆青,“穆头领,这关城十分破败,不利于防守啊。” 穆青跺跺脚,“我也多年没来过了,想不到这关隘已经破败到这种程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巡检,率五十名弓手驻扎,眼看他们跑得不知踪影。” 唐澜道:“那眼下该如何部署?”看到这关这山,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何亮工在一旁也眉头紧皱,他也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此处竟然是这样。 穆青道:“过了此关,府城再无险可守,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从两边山上伐些树木,加固一下关城,在此与流寇周旋几日。王大梁已在郧西抢掠一番,只要挫得他们锐气,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走了。” 唐澜脑海里飞速运转,考虑着眼前的处境,虽然关口有些破败,但好歹算个关口,也有三四米高。刚才来这一路也看了,都是山中的小平原,的确无险可守,也没有什么打伏击的地方,要是一退的确只能退到府城。 唐澜点点头,“好吧,就在此处先守备几日,看看情形。”下了决心,他又命李柯子放出三队伏路军,以及所有哨马,前往郧西探听动静。其他人马则在关下找了个靠小溪的谷底驻扎下来。一边又指挥寨丁上山伐木采石,准备防守。 第21章青桐关(下) ()正当金鞍寨人马忙活之时,就看西面路上一些男女老幼结伴而来,因看他们人数不多,口音是本地的,又没有兵器,伏路军不动声色把他们放了过来。 这些人大都是山民百姓,其中有一家是从郧西县城里逃出来的。在经过仔细的口音盘问之后,确定这些人都是郧阳地界的百姓。唐澜特地留下郧西逃出来那家询问情况,一问之下,才知道郧西破城的情形。 这位姓李的中年人,原来是郧西县衙的一名差役,在刑房里听差,他告诉唐澜,闾关告破之后,大量的败兵和寨丁涌入郧西,中丞大人只呆了一晚,第二日趁流寇还没围城便率抚标残兵走了。 郧西县知县赵汝直连忙整顿城内败兵以及各班衙役差人上城守备。中丞大人跑了两日,城里还算平静,也没看到有流寇前来,但这天夜里,南门不知道怎么就被攻破,然后西门着火,城里四处传来“城破啦,流寇来啦”的喊声。 李差役道:“小人当时在东门守御,当时就纳闷了,每个门都堵了石,而且还有200人值守,可不是说破就破的,小人怀疑肯定是混入奸细,被赚了门。” 唐澜看他能这样想也难能可贵,当即点头表示赞同。李差役看城中大乱,连忙回家带着老婆孩子卷了铺盖就跑,他算是反应快的,趁乱冲出了东门。李差役带着家人在山里躲了两日,到前天才敢出来,一路寻府城而来了。 唐澜一听这经过,果然是内应干的,估计那些内应要不就是趁早就来,要不就是跟着败兵一起混进程中的,想不到这王大梁倒是有些谋略啊。 挨到傍晚时分,一些哨马回来报告,在离关二十里的地方碰上了流寇的伏路军,幸亏哨马激灵,才没有着了道,只是死了一匹马而已,他们且战且退,摆月兑了流寇的追踪。 唐澜还是习惯性地,率领护卫和十几名穿山队,在关前查探道路,在潜意识里,这仿佛成了打仗的某种必要的条件。 经过白土关一战,唐澜对流寇战斗力又调低了一个等级,这些农民百姓不过没饭吃或者被裹挟当了流寇,和战斗力不沾边。如果再有机会,他还是愿意以纪律性好得多的寨丁打夜袭,如果堂堂对阵,他总是怕面对几万人的大场面,寨丁会害怕。 但种种迹象表明,王大梁老营的兵马还是有点道道,会使内应破城,还懂得设置伏路军,看来偷袭的难度很大。 青桐关这边的山岭显然没有白土关那边高耸,树木也没有那么多,唐澜虽然以打猎为名,走过几次,也没有发现那么多的猎物,走了两天,也就罢了。 一连干了两天,总算是有了点模样,一些塌陷的地段进行了加固,残破的城垛重新垒了起来。寨丁们又在四周寻到几家还没离开的猎户,据他们说原来这里还有兵丁防守,自从关下过了败兵,那些兵丁也就一哄而散了,这是四天前的事了。 唐澜以五两银子的赏格,好不容易留下了三名猎户,作为向导。猎户虽然留下,但他们的家人都往府城跑了。唐澜留了个心眼,将向导留在身边,每个人都有两名寨丁跟着,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对于战守之策,唐澜也有些不清楚,如果流寇进犯,他是不想自己钉在这里与对方打阵地战,但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运动起来呢?他想过打伏击,只是从郧西过来有三条路,流寇会走哪条路不好说,伏击也不好安排;要不就到郧西打埋伏,等流寇进犯府城,再趁机夺回县城。唐澜发现自己不多的军事知识现在并不能给他更好的想法。李柯子劝解唐澜不要着急,他认为现在只能因敌而动,不能与对手硬碰,只能想办法冷不丁打一下。 寨军在青桐关安顿下来,在关前派出了三队伏路军,但连续两日都没见流寇踪影,只有陆续跑过来一些避难的乡民,他们带来了非常不好的消息,流寇屠了郧西。难民说,这两日流寇大索县城,抢劫财帛,**妇女,城中升起了几处烟头,仿佛是流寇放火。唐澜算是见识了流寇的手段,屠和抢必不可少。 唐澜把几个头领叫来合计一下,李柯子表示,流寇到每个地方都是如此,抢完了就难免一顿烧杀,不过一般来说,流寇都会在城中休整几日。唐澜有疑问,为何上津不休息,直扑郧西? 李柯子认为,很可能是事先就派了奸细混入郧西,因此流寇在上津只停留两日就速速进兵,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伏路军还多加一些,因为经过勘察,从郧西过来,有三条路,现在的伏路军实在单薄。 第二日晚上,唐澜安排好防御,便睡下了,可他实在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在青桐关的感觉完全没有白土关塌实。他躺在床上想着前世今生,在英伦三年,唐澜泡在古兵器研究领域,跟从英国最大的古兵器作坊james,几乎成了熟练的铁匠,当他正想带着浑身的本事,把古代兵器复制作为一门生意带回国内时,那该死的飞机……连女朋友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外面一阵嘈杂,唐澜从睡梦中惊醒,就听有人通传:“李柯子有急事求见。” 难道是夜袭?唐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赶紧让他进来。” 李柯子三两步冲进屋里,神色有些慌张,“少寨主,不好了,穆头领突然带着穿山队走了。” 唐澜心里咯噔一下,“别慌,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说着边穿衣服,便站起来。 李柯子道:“属下刚才检查了伏路军回来,到了驻地,就发现不对,穿山队驻扎的地方空无一人。我立刻在周围查找,结果问到后山的岗哨,说穆头领带着人下山了,说是有重要军务。我一听就觉得不对,记得吃饭那会还没有任何说法,于是就赶紧来找少寨主。” 听完汇报,唐澜第一感觉就是,我靠,给穆青坑了。这两日唐澜一直觉得不踏实,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又要打劫两张推荐票。 第22章一路向西(上) ()唐澜胡乱穿上衣服,心情有些纷乱,他命人把几名护卫叫醒,然后又命人去唤醒何亮工和唐更新。 唐澜看看天色,“这是什么时辰了?” 李柯子道:“我是三更时分出去查哨的,现在怕快有五鼓了,我问了哨兵,他不太清楚是什么时间,只说穿山队走了好一阵了。” 唐澜脸色变了两变,一把拉住李柯子,“柯子,穆青为何没带你走。” 李柯子脸色也是一变,那是一种落寞的神情。在古代,军队中的长官和下属颇有点父子的关系,李柯子本来是穿山队仅次于穆青的两总旗之一,也算穆青的大将。但现在穆青不辞而别,竟然没有带上他,显然已经不信任他了。李柯子心里虽然搞不清其中弯弯绕,但被唐澜这么一问,一种被遗弃的孤独感涌上心来。 唐澜微微一笑,显得自己很淡定,对他说道:“不管穆青与你之间是什么关系,现在我都信任你,眼下有两件事我要拜托你。第一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穆青不辞而别,别人问起来就说领了我的密令执行紧急军务;第二你去把伏路军都收回来。” 黑暗中,李柯子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对唐澜拱手唱喏,“少寨主,柯子领命。”王木刚赶回来,很快李大揉着睡眼来了,嘴里嘟囔着:“发生啥事了?”接着是陈商,他已经穿戴整齐,背着弓箭来到。 唐澜看着几名护卫一个没少,穆青竟然没有通知他们。这孙子为了坑自己,竟然舍得把几个高手给留下,算你狠。 但对于唐澜,这些都是穿山队派给他的护卫,理论上都是穆青的人,他把事情都说了,“就是这样,本来刚才我没想跟你们说,但刚才你们进来之后,我看了你们的神情,很好,没有一个人有异,说明你们的确不知道,这个很好,我很欣慰,难得诸位跟我一场。” 王木脸色骤变,连忙道:“少寨主,我们真不知。” 李大一坐在椅子上,抓着头发,“唉,这是怎么搞了,穆头领他,怎么回事。” 唐澜摆摆手,“好啦,我们一起捉过鱼、模过虾,喝过大酒的人,我信得过你们。好了,咸蛋不扯了,眼下还有重要事要办,拜托诸位道关前探哨,顺便接应伏路军回来,我总觉得这事和郧西有关。” 他们几个人走了后,唐澜立刻命令胡一刀到中寨的虎枪手中调二十个人到他这里担任护卫。 接下来何亮工和唐更新先后来到。唐澜迅速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何亮工与唐更新面面相觑,同样吃惊不已。 唐澜道:“穆青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何亮工道:“他一路上都很用心谋划,这两日也经常督促筑城,怎么会突然不辞而别,这个真让人想不通。” 唐更新也摇摇头,“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唐澜道:“那二位有没有发现他有何特别的地方?” 何亮工道:“晚饭的时候,他不是提了两只锦鸡过来吗?我和他还喝了两杯,少寨主你也看到了,就在那边火堆旁,他跟我说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话,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唐澜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来青桐关是他力主的,会不会串通流寇把咱们卖了?” 何亮工眉头紧锁,“这?!不会吧,这可是泼天的大罪,他也敢?” 唐澜哼了一声,“让流寇把咱们一举歼灭,回去之后就由他说了,操,真他妈坑爹。” “少寨主,你说啥?” “哦,没啥。”唐澜来回踱了几步,脑海里还是乱糟糟的,说道:“先不管他的真实用意,现在有几件事要做,二位叔叔赶紧回各部掌握人马,我担心天亮后发现穿山队不在了会动摇军心。所以你们就说穿山队另有紧急军务,务必要把军心稳住。另外要全军都起来吧,赶紧吃早饭,全军进入戒备状态。” 正说着话,外面有寨丁来报:“少寨主,郧西方向突然出现无数火把,正漫山遍野朝青桐关而来。” 唐澜与何亮工、唐更新交换了一个眼色,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唐澜喊了一声,“走,想坑死我,跟他娘拼了。”说着第一个走了出去。 何亮工和唐更新又对望了一眼,举人公怎么回事,说话风格怎么跟咱们一样啊。 这是天还如墨斗一般,黑麻麻的伸手不见五指,深秋的山区风如刀子一般。但唐澜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胡一刀赶忙给他披上大氅。 走上关头,远处在一片黑麻麻的空间却是星星点点无数的豆荧之光,这些光点从一点向外扩散,越来越多,铺天盖地,漫山遍野,朝着青桐关而来,那光点与空中残余的星宿混合在一起,如同地上的银河。 联系前后发生的事,穆青的企图已经非常明显了,他竟然敢和流寇勾结!唐澜冷笑一声,“除非你把我们都整死。” 何亮工听的明白,没说啥,唐更新脸上神色凝重道:“少寨主,撤吧。” 唐澜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眼下着了穆青的道,军心恐怕不稳了,只能先撤到汉水以南寻找战机。 唐澜道:“撤,但先别跟他们说撤退的事,吃饱饭再说。”说着派了二十个寨丁先行往后山去探探路。 离天亮大概只有半个时辰了,唐澜拿起粥和饼子,胡乱吃了两口,也吃不下去。这时外面一片嘈杂,李柯子回来了,带回来三十个剩余的穿山队。流寇大肆出动的情况已经在营中传开了。 唐澜在营地里检查撤退的准备工作,他考虑先把剩余的穿山队派出去做前锋,但又担心这支部队会因为穆青的离去变得不稳定,他还要考虑后卫问题,敌前撤退是个大问题。唐澜还没考虑清楚,却听到了寨丁们在嘀嘀咕咕。 “听说贼寇来攻关了,王老坑刚才值哨,看到郧西那边过来的火把。” “啊,来的好,正好干他娘的,?” “干啥啊,你还不知道啊,穿山队先跑了。” “穿山队咋跑了?刚不还看到李柯子吗?” “快别说了,少寨主过来了。” 唐澜在营里转了一圈,各种各样的议论都有,看来有人看到穿山队跑路,事情已经掩盖不住了。他没有料到的是,最担心的军心不稳已经迅速在寨丁中蔓延,根本不用等到天亮。 第24章烧杀掳掠(下) ()再次启程,唐澜并不着急,而是慢慢向前推进,他想以逸待劳,寻找一片适合交战的地方。一路前行,又不时有一些累得跑不动的溃兵,在路旁等着投降。寨丁们奉命不再砍杀,而是驱赶他们,“赶紧逃命了,跟着前面的同伙走吧。”这些人跑不动的溃兵,十分郁闷地再度起来,盲目地随着大流,向前走着。 转过又一处山坳,前面山路上出现一堆黑压压的人群,唐澜远远望见一面旗帜,上面好像绣着个斗大的“楊”字。走在前面的溃兵被这突然出现的队伍吓住了,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唐澜举起重新装填完的火铳吆喝一声,“干他娘的,杀。”砰地一声,火铳再度发射,巨大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着,这是最好的信号。 一丛羽箭从队伍里泼来,洒向前面的溃兵,几个人背后中箭先前扑倒,终于让这帮溃兵想起自己的职责,某个机灵的大喊一声,“败了败了,钱猛死了。”一群人撒丫子奔着“楊”字大旗而去。 杨大盘子被分派到这一路做主帅,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地从暖和被窝里爬起来,几名抢来的民女伺候他穿衣吃饭,蹭到五更天才好不情愿地离开了郧西。 这一路有三千人马,钱猛前锋一千人,然后扎营的,运粮的也有一千人,他自己率领一千人走在最后。出了郧西,杨大盘子琢磨着既然来了,干脆赶紧去抢关,可以抢到更多东西,于是抖擞精神,催促部下趁夜赶路。 等走到天明,已经赶了十几里路,还有大约一半路程,突然路上零零星星出现了自家的弟兄,杨大盘子抓住一两个询问,他们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前面有人往后跑,听说是败了。杨大盘子勃然大怒,就那么几百寨丁,他们怕是连关都守不住,还敢来迎战?不但来迎战还把前锋打败了? 真是岂有此理,杨大盘子一怒,就把这几个散兵砍了,谁让你扰乱军心?可又走出去两里,溃逃的弟兄们竟然多了起来,原先还是一两个,现在已经有两三个,四五个地跑来。杨大盘子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他向前面派出了几名斥候,但一直没有回音,杨大盆子命令手下放慢脚步,做好战斗准备,向前推进。 直到转过一个山坳,突然看到前面乌泱泱几十号自家兄弟奔涌而来。杨大盘子好歹跟王大梁混了几年,多少懂点行伍,连忙喊道,“射箭,射箭,不能让这些人接近。” 只是身边这帮人马,哪里反应那么快,只有开路的头目是个逃军出身,反应过来,命令身边的人挺起刀枪,他往前窜上两步,挥舞着手中大刀,一刀劈倒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冲着后面的溃兵高喊,“两边跑,从两边跑,再过来格杀勿论。” 溃逃的人马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还是没命似地冲来,就在此时,天空中便飘来一阵羽箭,那开路的逃军头目,好死不死正中一箭,翻倒在地。 紧接着对面路上过来的队伍向两边展开,越来越多的弓箭手沿着两边山坡成散兵队列扩散。弓手们一站稳就弯弓放箭,又是一阵箭雨朝队伍飞来,更多的流寇被箭射倒。 在零星的羽箭中,突然飞来几支投枪,两三个人被投枪直接钉死在地上。开路的小队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本来就松散的队形更是零落,三四十名奔逃的溃兵被空中的羽箭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扎进队伍中,裹挟着其中一两个人跑起来。 正在此时,羽箭一停,杨大盘子看到溃军的尽头是十几名挺着长枪的官军,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还有十几匹马绕到路北边的缓坡上,这些马快速地整队,排了一个松散的队形,当头一人把长枪举起,骑兵队骤然发动,斜斜地朝拥挤的队伍俯冲而下。 这次唐澜并没有参与冲锋,胡一刀死死拉住了他,两人站在路旁,看着虎枪手挺着枪迎面撞上了流寇大队,而李柯子率领的十几骑,在流寇的注目礼中,绕了个圈从侧面横着切入了队列。 流寇大队中传来种种声嘶力竭的惨叫,一片混乱之下,就看一枪一马撞开一条血路,朝着大旗冲去,在他身后跟着十几名骑士,原来还紧密的四列纵队从中断裂,只片刻就见那面“楊”字大旗轰然倒下。 大旗倒塌之后,流寇前队已经乱成一团,李柯子的斥候队透阵而过,跑到另外一边山坡上。 前排的虎枪手已经习惯性地组成了三三两两的小组,虎枪毒蛇般吐芯,扎翻面前任何胆敢抵抗的流寇,只见虎枪手一层层向前推进,红色的衣服迅速淹没了流寇的前锋。突然流寇停滞的队列响起一阵吆喝,黑色的人流如同雪崩一般四散炸开。 就在这时,唐澜又见一名骑士从流寇队列中跑出来,朝着来路狂奔而去,身后还跟着几个兵丁。 “败了,败了,杨大盘子跑了。”一个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中显得那么刺耳,流寇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大帅单人匹马,朝后方跑去,六神无主的他们,哪里还有抵抗的**,队伍在一瞬间崩溃了。 冲上山坡的李柯子一挽马头,重新率人马冲下来,他不与眼前的流寇过多纠缠,只是闷头朝着那逃跑的骑士追去。 唐澜率领后队,其实就不到两百人的虎枪手、排丁,虽然已经赶了十多里地,颇为疲倦。但此时此刻,胜利就在眼前,所有人抖擞精神朝雪崩似的流寇大队杀去。拥挤的道路中,流寇自相践踏,寨丁们“赫赫赫赫”地怪叫着,举着长枪对面前任何活物上去就是一枪,又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流寇又变成了溃兵,唐澜一路纵马小跑,尽情地追杀着溃兵,他几次想用刀在奔跑的马上砍倒一个人,但每次都差一点无法成功。反而胡一刀、李大他们的刀颇有准头,在两边挥舞着,刀光一闪就是一颗人头滚下。唐澜意识到,在马上砍杀真是技术活。 已经不知道追了有多远,唐澜身后跟着几十名寨丁也跑得气喘吁吁。唐澜放慢马速,缓缓而行,走了没两步,他突然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这老哥留着一脸大胡子,黑黑瘦瘦,甚是面熟,他正瘫倒在路边喘着粗气,这厮终于跑不动了。 第25章你是王大梁?(上) ()好久没看到逃跑的人了,估计连大胡子都跑不动,也真没几个能跑的了。唐澜终止了长跑比赛,在一处地势险要的地方停了下来,命令手下设立好岗哨,便等待着后队赶上来。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躺下了,包括唐澜,他现在只求满天神佛,千万别有流寇过来了,实在是累坏了,哪怕此时再来100生力军,唐澜也只能束手就擒。 路上时不时有一些疲惫不堪的溃兵走过来,看到寨丁把住道路,已经再也没劲逃跑的他们再度跪地求饶。但想不到的是,寨丁根本不接受他们的投降,反而把他们轰走,有兵器的留下兵器,然后自己滚蛋。 过不多时,来路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唐澜只觉得心脏收缩。不过当蹄声接近时,总算看清来人,是李柯子回来了。李柯子后面还牵着一匹马,一个人被绑在马上——生擒杨大盘子。 杨大盘子一脸横肉,身材壮实,一看就是一名悍匪。唐澜把他弄到对面,想问出点郧西的虚实,可这厮倒硬气,一言不发。 唐澜拿刀子在他面前比划着,“你说了,就给你个痛快,不说?送到京师千刀万剐。” 听到千刀万剐,杨大盘子身子微微僵硬,唐澜露出邪恶的微笑,以为他会交代了,谁知道这厮脖子随即一梗,哈哈大笑,“你个小猴猴,还来吓唬哦。也不问问,额杀人的时候,你那里有蛋蛋没有。额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多,睡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多,额这辈子够本。”说完头一扭,目视远方,神情决绝。 唐澜知道对上一个不要命的主,这种人你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吩咐把他押在一边,日后直接送到府里,不再废话了。 其实郧西的情况,杨大盘子的两个亲兵已经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这次流寇分三路出击,中路主帅,是王大梁的弟弟捅破天,有五千人马;右路是三头领吕飞毛率领的五千人;王大梁和一千人的老营还呆在郧西。 呆了好一会,后面的寨丁陆陆续续赶来,过了半个时辰,陆续收拢了三百多人,就差何亮工的部分了。 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估计是未时的样子,厮杀追击一上午,唐澜浑身乏力,刚才吃了点饭又都消化殆尽,唐澜命人赶紧生火造饭。 等饭快熟了,何亮工率领他的人才姗姗来迟。不过何亮工倒是仔细,一路打扫战场,不但把寨军中掉队的,受伤的,阵亡的能找到的都找来了。还把留在后面的40多匹骡马拉了来,最重要的是,他在流寇溃军身上拔下来八十多副各式盔甲,有棉甲,有皮甲,甚至还有两套铁甲。 趁着休息的功夫,全军统计了伤亡情况。何亮工诱敌的100虎枪手损失最大,确认阵亡了7人,6人受伤,另有7人失踪;其他各部总共只死了3个人,14个伤员,并没有失踪的。 寨丁们兴高采烈地吃着饭,聊着这场对他们来说,前所未有惊世骇俗的胜利。每个人的兜里都鼓鼓囊囊的,从地上,从俘虏的口袋里,寨丁们把丢失的钱财都找了回来,甚至还有多。 只是唐澜对这样的胜利实在高兴不起来,现在他该怎么办。 “见好就收,咱们撤吧。”唐更新第一个说出大家都在琢磨的问题。 但撤去哪里,原来大伙计划是打一场有限战斗,将敌人击退,主要是提振一下士气,这样才好徐徐撤走。但谁知道战局发展不随人的意志转移,一追杀起来,只要想停,却总是会遇到新的敌人。一路杀来已经半天过去了。现在谁也不知掉青桐关什么状况,兴许早被捅破天那路袭占了。 李柯子欲言又止,唐澜看看他的样子说道:“柯子,今日你擒下杨大盘子,立了大功,有什么话就说。唐排头你说呢?” 唐更新连忙点头,“是,柯子,你有啥主意快说吧。”他们一路走来,李柯子数次主战,而又每战先登,大伙对他的勇武也十分服气。 李柯子道:“刚才哦追杨大盘子,跑出去有五里路才在小磨岭上追到他。额抬头一看,你们猜怎么着?远远望去,依稀已经看得见郧西县城了,才想起来咱们竟然跑出这么远了。” 唐澜看看李柯子,看看何亮工、唐更新,问道:“这里离郧西很近了吗?” 李柯子道:“本来青桐关到郧西只有三十多里路,俺们半天追下来跑了十几里。刚才额问过那贼,离郧西还有十五里路。” “那你的意思?”唐澜问道。 李柯子道:“额想着,这一路贼都被打散了,都在咱们身后,要不在路上挨着,要么跑到山里,木人回去报信。郧西根本不知道额们已经破了他这路人马。额们吃过饭就走,最多一个时辰也能到城边,等天黑,去把郧西打下来。” 可能这一天里,唐澜经历的惊讶实在太多了,对于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提议,已没有了任何感觉。何亮工、唐更新两人的感觉可能跟唐澜一样,也是波澜不惊。 唐澜道:“400人,去打一个有1000人守备的县城,我想我们都疯了吧。” 何亮工嘿嘿一笑,“郧西的城墙就一丈三的高度,穿山队的孩儿们窜上去没啥难度。” 连最保守的唐更新也嘀咕着:“娘的,都到这里,怕是来不及赶回关上了。” 所有人都那么跃跃欲试,唐澜只觉得豪气顿生,他把手上的树枝一撅两断,“干你娘的,打郧西。” 周围的人今天听唐澜干了你娘好几次了,虽然觉得这话有点别扭,不如“骡子考滴”来的顺耳,但举人公每次说出来,就率领大伙取得一场胜利。 唐澜布置了警戒线,尽量杜绝溃兵逃往郧西,大部队则在下午好好地睡了一觉。那些战马这一天真是够累的,也得到了最好的精粮喂养。 等到太阳西斜,全军饱餐一顿,趁着天没黑,再度上路。一路走过来,果然再也没有碰到任何流寇队伍了,唐澜心情紧张又有点兴奋,只觉得这一日就如做梦一般,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对于这支队伍,只有向前才有一条生路。 第25章你是王大梁?(下) ()来到郧西外围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下来,寨军进入离城还有两里的一座树林里休息。早先派出去查探的哨马已经回来了,据他们报告,郧西县西门一直关闭着,城头大概有几十人驻守。 唐澜他们合计了一个方案,穿山队用绳索攀上城墙,然后杀散城门的守军,打开城门放大队进城,根据俘虏的报告,王大梁占了县衙,穿山队30和虎枪手70再配上50名弓手,由李柯子率领进城后直取县衙;何亮工率领60虎枪手40弓手袭占南门;唐更新率100排丁袭占北门;唐澜的任务是率领剩余100多弓手和伤员辎重留守东门策应四方。 大家约定,占领城门点三根火把为号,县衙得手后,则点起三盏红灯笼。然后在东南北三个城门防火,制造混乱,留着西门让流寇逃跑。考虑到今夜又是一场乱战,唐澜提醒之下,彼此之间还商定了联络暗号。至于王大梁,唐澜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约三更的模样,金鞍寨这支无后方作战的孤军悄悄朝郧西县城模去。 到了城下,100名弓箭手在离城五十米的地方悄悄展开;50名披甲的虎枪手模到吊桥边上潜伏下来;穿山队爬过已经干涸的护城河,慢慢凑到城墙底下。 月光如水,洒在城上,城墙不高,典型的一座小县城。郧西县属于下等县城,在群山之中,周长总共只有一里多,城墙更是只有一丈三,不到四米的高度。 天空中缓缓走过一片云彩,将月光收进云中,就在天地铺满阴影的瞬间,几根挠钩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城头。只见四名穿山队员口中咬着利刀,小跑两步,一拉绳索纵上城墙。这些自幼便在山里长大的人,轻便如猿猴一般,他们在城墙上借助绳索之力,两三下便把双手搭在了城垛之上。 唐澜看着四人悄悄翻进了城墙,心中紧张得砰砰直跳,胜败在此一举了。只片刻,就看绳索抖动了几下,下面又是四人攀了上去,唐澜依稀看到这四人是王木、陈商、李大和李柯子。 就在第五批穿山队登上墙后,只听墙上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紧接着一声惨叫。被发现了。 只听城上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还伴随着一两声惨叫,但显然城上的立脚点完全掌握在穿山队手中,绳索不停传来信号,后面的人继续跟进,一转眼功夫,30多人已经全部上了墙。 唐澜听得出来,城上的厮杀已经迅速朝城门楼蔓延过去,突然城上传来一声怒吼,“骡子考滴,起开。”这是李大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竟然从城门楼处掉了下来。 “成了!”唐澜暗叫一声好,果然,不多会,吊桥缓缓滑落,刚刚接着地面,伏在桥边的虎枪手一拥而上,冲到城门边。唐澜在门边只听门洞里面传来阵阵杀声,穿山队已经杀下来了。 过了片刻,只听城门吱呀呀地打开,门开了条缝,露出李大那张血盆大嘴,“少寨主!” 寨军蜂拥而入,唐澜被胡一刀保护着走上东门城楼,唐澜触目可见是一路的尸首,有几个人躺在上城的甬道上,而城门楼处尸首更多,足有十几具,看来城上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胡一刀指挥上城的弓手四散开来,布置警戒。 而门下黑压压的队伍川流不息,各部按照预定计划朝各自目标扑去。 唐澜在城头紧张地来回走着,过了一会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来完全漆黑的城中,已经亮起一两盏灯火。唐澜只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那些喊杀声渐渐密集,随着寒风从几个方向飘来,唐澜干着急却帮不上忙,手中两支还没有杀过任何人的火铳,被他攥着,手心冒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三点亮光在左手边闪了一下,那光点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胡一刀指过去,“少爷,南门何当家得手了。” 没错,唐澜看得分明,那三个火把在黑暗中如此清晰,接着过了没多久,又看到右手边点起了三点火光,北门的唐更新也得手了。 看到这个样子,唐澜立刻命令点火,早已准备好的寨丁,在两三间比较独立的房子处点起了火头。初冬的夜晚北风凛冽,火势迅速增大。每过多久,南北两个方向,也有几处火头着了起来,遥相呼应。 现在只差县衙了,唐澜回头问胡一刀,“县衙在那个方向。” 胡一刀道:“我记得县衙在北大街上,应该是靠近唐排头那边。” 唐澜着急地喊道:“来人那,赶紧顺着城墙往北门去,要唐排头派一半人增援县衙。”一个寨丁得令而去。 唐澜又对胡一刀道:“胡叔,你带五十人去增援县衙。” 胡一刀道:“少爷,镇静,李柯子手里人手足够了,弓手不适合近战,去了也白去。” 唐澜这才算是冷静了点,还为自己不够淡定抱歉地笑了笑,此时城中已经混乱起来,可能是火头吸引,只见一队人马从大街上朝着东门而来。 当头一人骑着匹马,胡一刀断定这不会是自己人,于是下令弓手上箭,等这伙人接近到大约五十步的距离,胡一刀一声令下,羽箭破空而至,来人被射倒了一片,这些人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人还在大喊:“个贼求,看清楚了,额们是五爷的人,来救火的。” 弓手中有人大声回敬着:“什么五爷,六爷,你爷爷我是金鞍寨的。”说着又是一阵箭雨飞过来,来人终于明白了状况,这帮人许多手里还拿着木盆,水桶,根本就不是来打架的,看着一阵接一阵的羽箭,除了拿手里家伙格挡几下,也就一哄而散了。 打退了这伙消防队,唐澜突然看到远方的黑暗中,三个红点冉冉升起。唐澜拉拉胡一刀,“胡叔,你看,那是红灯笼吗?” 胡一刀凝神望去,缓缓点头,“恭贺少爷,县衙得手了。” 唐澜这才松了口气,上天庇佑,这一天的奋战到了此时终于有了结果。 因为没有消息传来,王大梁到底是死是活,唐澜等不及了,命胡一刀带上50名弓手寻路往县衙而去。一路上他们又击退了几股盲头苍蝇一般的流寇,一路走还一路大喊“官军破城,王大梁死啦。” 城中几处火灾,加上时隐时现的敌人,恐惧感在流寇中蔓延,他们四处乱撞,被经过的寨丁杀死,又转身制造着更多的混乱。唐澜的队伍在街上几近自由穿行,流寇已经无法阻止起有效的抵抗。 胡一刀对郧西熟门熟路,转过十字大街路口拐向北面,不多时就接近了县衙,离着衙门还有一段,寨丁们大喊:“少寨主来了。” 衙门门口守卫的几名虎枪手和弓手,离远里查问了暗号,才收起了戒备,唐澜快步走上县衙台阶。门口倒卧着两具尸体,进门之后,尸体由两三具,逐渐增多,走过一进则到处都是死人。显然县衙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只是这些死人大多连衣服都没穿,看样子刚刚醒来没多久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还有一些俘虏被押在园中,同样的没穿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没到中堂,李柯子和唐更新便快步出来迎接,“禀少寨主,王大梁就擒。” 这句话如洪钟敲击着唐澜的心脏,这一夜的担惊受怕此刻都不重要了。他故作潇洒地点点头,快步穿过众人,登入中堂,只见灯火之间,一名彪形大汉扎得如粽子一般丢在地上,只见他膀大腰圆,肌肉被绳子勒成一节节的,背上中了一箭,嘴里还塞了一块口巾。 唐澜摆摆手,下面人把大汉的头发抓起来,唐澜接着火光看到一张黝黑的脸庞,一道凶光从眼中露出,死死盯着唐澜。 好一个悍贼,唐澜露出一丝冷笑,“你是王大梁?”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今晚12点最后一次吆喝冲榜,一定要里帮帮小老虎。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6章破城之后(上) ()天亮了,寨军控制了郧西大局,四个城门都紧闭起来,每处留有50人守备,剩下200人编成20个小队在城中搜捕溃兵,维持秩序。金鞍寨的巡逻队在大街上四处巡逻搜捕着流寇的溃兵,昨晚一夜乱仗,大量有组织的流寇都从西门逃跑了,城中还剩下少量的散兵游勇。 唐澜发现城里没有什么人,他抓住几名俘虏询问,才知道,郧西被屠了。攻入城中的流寇大索三日,抢劫,杀人,妇女,城中百姓死者不计其数。唐澜在街道中走着,一些还没有移走的百姓尸体还躺在街上。 一个女人**爬在地上,身下一滩干涸的血,她右手伸向前方,像是想够着什么,离手指四五尺的地方是一个孩子,那孩子肚子被扎穿早已没气了。唐澜默默地看着这人间惨剧,心中说不出地烦闷。 这样的场景在城中随处可见,郧西算是完了,听百姓说,流寇屠了有两三千人,而郧西总共五千人口。 一大早,唐澜出榜安民,一些百姓听说官军来了,先是派出一两个胆子大的出来探听情况,看见街上三五成群的寨丁,才搞清楚是郧县过来的寨军,人们陆续从各自藏身的地方出来,寻找着自己亲友的尸体,城中处处传来嘤嘤的哭声。 唐澜长叹一声,这就是明末,人命贱入羊犬的时代。他命令所有俘虏都到街上抬运尸体,等到流寇退了之后再集体安葬。 在城中巡视一番,唐澜回到县衙,何亮工向他报告了初步统计情况,昨晚的战斗,金鞍寨又阵亡了10人,还有同样的人数受伤,主要的伤亡来自县衙,王大梁的亲兵队长率领十几个人从后院逆袭,造成了一些险情。至于王大梁本人,在跳楼逃走时摔崴了脚,又中了陈商一箭,抓他到没费太多劲。 再看看缴获,唐澜发财了,在后堂偏房搜出了如山一般的金银,据俘虏交代,这些金银在前一天统计过,共有白银128000余两,各种黄金计1400余两,另外还有五箱铜钱,珠宝首饰之类的也有一大箱,另外还有一大堆房契地契。 这些财货是王大梁洗劫上津、郧西城中大户时获得的,而洗劫的过程极其阴损。据俘虏交代,王大梁将郧西城中数得着的8家大户全家抓来,其中也包括唐澜的好同学秦家。 王大梁让大户为自己家的人口标上一个价码,但不能当面说,得私下写条子,哪家出的钱最多就能获得活命的机会。 第一轮下来,城东做私盐买卖的毛家以每人400两的价格买下了全家14口,王大梁还真的把他们放走了。然后王大梁把钱出得最少的一家当场全砍了,说“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吝啬鬼就该死。” 当所有人吓的魂飞魄散之际,王大梁又说给他们一次机会,再让他们写价格,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价最高者能活,其他人全杀。 这样的手段,逼着所有人都写下几乎等于自己全副身家的价码,王大梁拿着这些条子逼他们每个人都交出了全部财产,甚至包括珠宝首饰。等确认所有财产都交来了,王大梁一声令下,六个大户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当然毛家也没有逃过,王大梁拿着那些条子来找他们家,其中有人在第二次竞标中出到800两。王大梁说毛家不老实,逼着他们补足银两。等毛家把藏下的所有金银珠宝都交出来之后,毛家自然逃不过颈上一刀。 就这样,一天的功夫,王大梁屠光了郧西县中的大户,并且毫不费力地挤出了他们最后一两银子。共搜刮金银6万两。 第二天,王大梁把这个办法放到中等人家和商家身上,又挤出了1万余两银子。 第三天,当王大梁把自己的银子抢够之后,宣布给孩儿们放假,于是流寇普通兵丁对普通百姓人家开始了杀人越货。 唐澜越听心中越寒冷,这个王大梁竟然想出暗标的方式逼着每个人倾家荡产。这厮看上去五大三粗,但没想到还有这般歹毒心眼。 李大嘟囔着:“这厮怎么这么麻烦,为何不直接抄家?” 唐澜道:“一般富户谁家没有个夹壁墙或者地窖藏重要财物,直接抄家的话,也未必能全挖出来。而这个办法可以让每个人自觉倾尽所有。 你看,第一轮竞价,有的人有可能不一定老实倾尽所有,或者因为各家财力的高下,有的人可以凭借一半的银子就成为最高的价码。 毛家第一轮竞价最高,说明他的财力即使不是最多的,也差不多了。王大梁便把他放了,还杀了一家人示威。你想想如果其他人再有一次活命的机会,还会掖着藏着吗?是不是肯定倾尽家中所有争取这难得的活命机会?所以,第二轮竞价下来,每个人报的数目都会是他们的极限。” 李大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冲出房门,冲到厢房里,朝着吊着的王大梁就是一脚,又一口唾沫过去,“还好汉,考恁祖宗,咋恁阴毒。” 除了银子还有粮秣,在县衙官仓里,堆着王大梁从县里、大户里抢来的5000千余石粮食。郧西是下县,一年的税收只有400余石,他卡在秋收后的点来抢劫,果然是个有心计的悍匪。 至于其他军械缴获,还有王大梁亲兵卫队100余套各种甲胄,其中有铁甲16副,皮甲45副,棉甲64副。后院里养着亲兵队124匹战马。另外在城北的骡马市,还缴获了没来得及拉走的200多匹驮马骡子。其他刀枪更是不计其数。至于俘虏现在已经俘虏了1300多人,斩杀了200多,至于逃出城的有多少就不清楚了。因为除了1000兵丁外,还有1000左右的流寇家属。 可以说,纵横陕南五六年巨贼王大梁全副身家,都被唐澜俘获了。这一战可谓大获全胜,寨军赚得盘满钵满。 唐澜接连下了两个命令,第一,继续搜捕流寇余部,流寇家属全部控制起来,关到骡马市。第二,发动群众一同搜寻城中每个角落,只要是青壮就得盘问,口音不对,行色可疑,说不出郧西地址的都抓起来,不使一个溃兵漏网。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外面还有至少一万流寇。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求推荐,冲榜需要,拉兄弟一把。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8章攻城(下) ()“正面是一千人,两边各有几十名骑兵,在那边树林里应该还埋伏一些人马。”太阳升起来,流寇出阵,在东门外摆了个阵。唐澜和几个头领都上了东城,李柯子给大伙讲着目前城外的状况。 李柯子道:“他们也就在城外装装样子,今天肯定不会攻城,我看即使最快打造出几十架云梯,也得等到明天再来。” 过了一会,前面来了两骑,离着一箭之地远远停了下来,其中一人喊道,“哪路人马占了郧西,还请出来搭话。” 唐澜示意诓他们近一点,李柯子吼道:“啥,说啥,听不清。” 城下两骑也不理他,“听口音,是额们陕地的汉子,是哪路人马啊?” 李柯子看着唐澜,唐澜道:“虚张声势咋呼他们一下。” 李柯子扯着嗓子吼道:“陕镇游击将军虎大威在此,你们这帮贼求,还不投降。” 声音飘过去,两个骑士似乎在商量,其中一人回道:“别扯了,你们哪里是啥陕镇兵马,分明就是郧阳团练,啥金鞍寨的,是不是?” 看来流寇没那么好骗,唐澜示意不再搭理他们。见城上沉默下来,下面的人又喊起来,“不管你是哪里的队伍,额们大帅说了,只要放了额们大王,把粮草银两送出城,额们便收兵回陕,如若不然,杀入城中鸡犬不留。” 对方条件一说出口,唐澜心说要糟,如果仅仅是一个王大梁,这伙贼寇攻打几日见有了损伤,可能也就罢了。但他在城中缴获的那许多银两粮草,可都是这伙贼的命根子,只要不是有强大的外援,恐怕这伙流寇不会轻易放弃。 唐澜回头问陈商,“这距离,能射中不?” 陈商看看距离,道:“可以试试,但没把握。”说着摘下硬弓,搭上一支轻箭,抬头看了看城上的旗帜,然后后退两步,猛一拉弓,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下面的没有料到城上二话不说就来这手,措手不及,其中一人肩膀中箭,大吼一声,圈马就往回跑。 “好!”城上寨丁青壮顿时一片喧闹。唐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算准了,就算射不中,对方都得往后退,如此一来也能提升士气,更何况现在一箭就中了。 陈商哼了一声,“距离太远,今日有风,便宜他了。”足有100多米远,他还能射中,这样的箭法已经很不容易了。 唐澜笑着拍拍陈商肩膀,“好箭法,今日挫了流寇锐气,陈商当立头功。” 那两骑绝尘而去,过不一会,只听敌阵中牛角声鸣起,阵势催动,一千多人起步向前逼来。但在唐澜看来,这些流寇训练程度很差,走起来参差不齐,走了十几步,一百人一排的横列已经凹凸不平。 李柯子道:“这些都是送死的,估计是派他们上来填壕,试探咱们弓箭的。” 唐澜道:“不管那么多,要是敢填壕就射。”城中缴获了两万多支羽箭,加上自家弓手每人两壶40支,羽箭数量还是很充足。 流寇阵势接近刚才中箭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果然,这些流寇基本没有带刀枪,而是每人背着个包袱。只见一名头领模样的人骑马在旁举起手中大刀向前一指,下面流寇一声呐喊,一千多人一起撒丫子向前冲来,而在阵型之后,还有一排,每人持着一把大刀。 看着蔓延过来的尘土,李柯子发布命令,“弓手上前。”一百五十名弓手上前三步,两人一个城垛,一前一后,开弓上箭。 等到那帮流寇冲到还有五十步时,李柯子喊道:“第一排,射。” 第一排弓手扒到城垛缺口,朝着冲过来的流寇放出了第一批箭,紧接着是第二排上前,由此轮流放箭,很快六轮弓箭射出。 再看流寇那边,稀稀落落躺下了几十人,跑在最前面的已经停下脚步,往回逃跑,前后两边一冲,场面就乱了,更多的人扔下包袱,逃命去了。这时城上又来了一轮抛射,流寇第一次试探就被打退了,城下一片尘土飞扬,等溃兵跑到出发的位置,那排刀斧手手起刀落,顿时砍翻跑在最前面的十几人,这才刹住了溃兵的势头。 那头领命令流寇整队,等队伍整好了,又是一轮新的冲锋开始了。这次刀斧手从后跟进,被逼无奈的小兵们,冒着城头的箭雨,终于冲到了壕沟之前,他们将包袱里的土撒入沟中,然后回身就跑,运气不好的,就被城头的羽箭射中,掉进壕沟之中。但因为人数太多,城头的箭雨也无法驱散他们,一阵功夫,地上又留下几十人,流寇便跑回到了出发点。那头领带着他们列队向后面走了。 城上一阵欢呼,终于打退了对方第一次进攻,但唐澜望见远处又有一队流寇走了过来,他们每人身上同样背着个包袱。 就这样,流寇用四个千人队,轮流进攻,冲上来倒一次土就换一队人,一上午城下已经倒伏了两三百人,而城壕之中加上被射倒进去的尸体,已经被填了一半。 城下可谓尸横遍野,里面还有许多人只是受伤一时没死,那撕心裂肺的哀嚎时不时响起。城上助战的青壮都心有余悸,脸色铁青,这残酷的场面均深深烙刻在脑海之中。 守城一方虽然没有任何伤亡,但每次至少要发射6-8轮,这样一上午下来竟然消耗了6000支箭,这还只是填壕阶段,唐澜顿时觉得自己那将近3万支羽箭的储备有些紧张了。如果照这个消耗,恐怕不用五日,羽箭就要消耗殆尽。 但,当流寇鸣金收兵时,唐澜还是大声叫好,“儿郎们,流寇退了,干得好,今晚要开庆功宴。” 那些面如土色的青壮们总算回过劲来,叫好的,辱骂的,城头又是一片喧闹。 打了一天守城一方一点都不累,就是弓箭手拉了半天的箭,但这种没危险的打靶着实轻松。流寇连掩护的弓手都不派,只能说明在他们那边人命相当不值钱。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大过年的,谁都想过得爽利点啊,你砸两票,小老虎顿觉浑身通透爽利无比。 第29章谈判(上) ()唐澜为了鼓舞士气,把流寇搜刮的家畜宰了一批,大摆宴席,说是庆功,实际上就是鼓舞一下士气。记得当年玩三国志游戏,鼓舞士气里有个图像就是加菜。唐澜估计吃点肉,对于守城一方,特别是新加入的郧西青壮应该会起作用。 当宴席正在热火朝天准备的时候,城上就来报告,流寇一部拔营往南门去了。羊羔还在架上烤着,唐澜真是有些两难,看着那些盯着羊羔的目光,如何放心现在就走,一会回来怕是连骨头都没有了。真不让人省心,唐澜特地叮嘱李大给他留一块最女敕的羊肩,再三叮嘱后,才跟李柯子回到城上,只见城外原野上真的有一批流寇往南城那边去了。 唐澜他们又来到南城,发现流寇正在城外三里的地方扎营,李柯子说:“看来他们明天是要动手了。”李柯子介绍,古代攻城一般是围三阙一,给城里人留条活路,期待不会坚决死守。另外在每个门都要放警戒兵力,预防城内的人出来偷袭,通常都会在每个城门口设营就行了。眼下流寇就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他们兵力不足,只能分兵堵两个门。到了明日攻城的时候还会在北门那边留点人作为监视。但从填土的地方看,流寇将从东边南边发起进攻。 看着没有什么什么危险,唐澜迫不及待地赶回宴席,羊早烤好了,那帮吃货也不客气,早开始啃了起来。唐澜二话不说,夺过王木手中的解手尖刀,切下一块羊肩,味道还真不错。吃货们总算口下留情,唐澜喝着小酒,啃着羊肩,心满意足。酒足饭饱,舒舒服服地去睡觉了,等着明日的厮杀。 可连被窝还没躺热,外面又有人来禀报,说是南门有一封书信射了上来。唐澜打开书信一看,顿时有些纳闷了。 这封信的落款是吕飞毛,他竟然要和唐澜谈判,信里说,兴兵来犯,主要是捅破天的主意,他并不是王大梁的嫡系,因此也犯不着为王大梁死拼,只要城内给5万两银子,5千石粮草,他们便愿意退兵离开。 李柯子看着信就笑起来,他告诉唐澜,有时候官军和流寇打仗就像做买卖,这叫买路钱,谁觉着打不过,就会主动要求对方文打,就是买路钱。不但流寇会留,有时候官军也会留,让流寇高抬贵手,而且流寇甚至留下些老弱病残给官军,让他们还能报些功劳。 打仗就跟做买卖似的,这比较合唐澜胃口,他命人把何亮工,唐更新他们请来,想了想又把顾君恩也叫来。顾君恩来了,唐澜把介绍给大家,就说这位日后跟在他身边。何亮工唐更新也没为意。 唐澜把信给他们看,众人看了信,也觉得很古怪。唐更新认为这是缓兵之计,“万一给了他们粮食,他们还不走的话,那怎么办,这帮贼哪来的信誉?” 唐澜倒觉得未必,他分别招来三名流寇小头目,打听起了吕飞毛与王大梁的关系。一问之下,还真是那么回事,吕飞毛原来是凤翔府扶风的一个衙役,因为跟另一名县吏抢女人,把对方杀了,才逃了出来,正好他哥是逃军,两人撮合在一起拉起了一支队伍,但在官府的打击下,他哥战死了,吕飞毛无法在陇东立足,跑到了陕南投靠到王大梁的手下,他进入王大梁的队伍才一年而已,而吕飞毛手中有300骑兵,这让他有了一些实力,因此部下裹挟的百姓也发展到了5千人。 听了这样的内情,唐澜道:“既然这样,那还真有可能谈谈。” “那不是跟贼勾结吗?”唐更新看着唐澜笑眯眯的样子,还是有些想不通。 唐澜道:“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尽快回到山寨,我们在这里耗不起。叔叔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如果走得快穆青昨天就该到山寨了,我怕他对爹爹不利。咱们在这里跟流寇拼个什么劲啊。能用钱摆平的事那就不叫事。” “5万两银子,5000石粮草!”唐更新一脸心疼的样子,眼睛瞪得牛大,好像要他给钱似的。 唐澜道:“这叫漫天开价,坐地还钱。我还价就是1000两银子,500石粮草.” 何亮工不置可否,只是觉得这个少寨主有点怪,有时候他是坚决要打,有时候又显得贪生怕死。唐澜又看向顾君恩,他新来乍到,不爱说话,只说一切凭举人公定夺。 唐澜看人们没意见,就写了封信,让人把箭射回去,如果吕飞毛有心谈判,就派个人进城谈谈。 果然,不到二更,南城下就出现了一溜的火把,来了十几个骑兵,其中一个人跳下马,喊着让城上别放箭。城上搭话,可以让他一个人过来,城上扔下去一个大篮子,把这人提溜了上来。 来人蒙着眼睛推进了县衙大堂,唐澜吩咐把他蒙眼镜的布打开,只见来人三十来岁,一张黄脸,嘴上两撮小胡子,最重要的是他竟然穿着长衫,只不过,那长衫上多有污渍。来人拱手行礼,“在下刘凤鸣,吕大王帐前军师,前来拜见唐相公。”他一眼看到旁边的顾君恩,两人目光交接了一下。 唐澜道:“你们,认识?” 刘凤鸣哼了一声,“听说大梁王新招了个军师,那日倒是见过一面。”看来顾君恩并没有撒谎,唐澜便不再说话。 旁边唐更新一拍桌子,“咄,你个贼寇,见到我家少寨主,还不跪下?”说这话,怒目戟指,胡子都快竖起来。 唐澜摆摆手,“将军不必如此,来的都是客嘛,来人,看座上茶。” 刘凤鸣哈哈一下,貌似潇洒地坐在了椅子上,说道:“额代表大王前来商谈,不知道额家大王的意思,相公意下如何?” 唐澜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刘凤鸣微微一笑,道:“正是区区。” 唐澜摇摇头,“你真不是个好军师,出的什么馊主意?真不知道吕飞毛怎么会找你这么个人当军师。” 第29章谈判(下) ()刘凤鸣脸色微变,但还是克制住情绪,干笑两声,“我看少寨主在白土关,青桐关两仗有勇有谋,打得颇有章法,还以为少寨主是位英雄,没想到你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为了一点口舌之利,却忘了阖城百姓存亡,可惜可惜啊。” 唐澜微微一笑,“刘先生是不是真觉得自己给你家大王出了个好主意?” 刘凤鸣道:“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家大王离开后,少寨主将减少很大的压力。难道不是吗?” 唐澜道:“主意要看什么时候出,比如说咱两家鏖战数日,不分胜败,而后面援军将至,你给吕飞毛出这么个主意,那真是不错。 你看,城上城下杀得尸山血海,城里不知道城外有援兵,肯定非常忧虑,此时对手提出言和,那说不定为了解决困境,城里的人真会出这份买路钱。” 刘凤鸣看唐澜这样评价他,心中越来越不喜,脸上有点挂不住,鼻子哼了一声。唐澜又道,“你还真别不服,这么说吧,你没搞懂,怎样情况下谈判对你们才最利。” 刘凤鸣潇洒地哈哈大笑,“举人公智勇双全,想必没少读兵法吧,兵法有云……” 唐澜不耐烦地摆摆手,“兵法有云,城下之盟如何如何吧。但兵法有没有告诉你,城下之盟需要什么条件啊,现在我军刚刚连战连捷,士气正旺,又得了这许多粮草,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城中还有800青壮协守。就算你们死个几千人怕也打不开郧西。我有人有粮有士气,为什么要与你谈?” 刘凤鸣又是一声冷笑,“恐怕少寨主不会不知道你们山寨出了内鬼的事吧,恐怕你现在心里也很着急赶回山寨,不想跟额们在此干耗。”刘凤鸣看来是知道穆青与流寇的勾结的,这一记杀手锏打出,颇为得意地看着唐澜。 唐澜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想离开,你有这份考虑,还算有那么点本事。但你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兴许连自己的命都会搭上。” 刘凤鸣脸色微变,他道:“听闻少寨主也是中举的人,焉能不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话?” 唐澜道:“是啊,此话不假,我不但听过,而且也不想加害于你。但是,我可以把你绑了送到捅破天营里,加上这封书信怎样?恐怕捅破天看了之后定然勃然大怒,他先是一刀砍了你,然后领兵去攻你家大王去。我在城头泡上茶,吃着瓜子,看两伙流寇在城下自相残杀,到时候等两败俱伤,我再出城收拾你们,岂不快哉?” “你!”刘凤鸣没有想到这一层,被唐澜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心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一百遍了,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还把自己赔进来了,但他的嘴还是很硬,“额可以咬定是你们把额抓来,伪造了这么一封书信,恐怕你的诡计没谁会相信。” 唐澜道:“刘先生你何必嘴硬,现在你心里就很是担心吧,那我这就把你绑了送过去吧。反正里外我都没有损失,你就按照你想的去跟捅破天说合,看他信不信你。” 刘凤鸣没想到堂堂举人竟然这副无赖样子,他哼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但心里真怕唐澜把他送出去,不禁用眼尾余光瞥着举人公。 唐澜哈哈大笑,“好了,刘先生,你别嘴硬了。我劝你一句,这番离开之后,你最好裹挟一些银两,跑到南边或者什么地方,买上几亩地,过过安稳的小日子,造反这种技术含量如此之高的事业,不适合你做。” 刘凤鸣的涵养到了此时终于受不了了,腾地站起来,“士可杀不可辱,既然你不想谈,那就把刘某绑了送给捅破天把。” 唐澜看把他的心理蹂躏得差不多了,才连忙说道:“刘先生且慢,谁说我不想谈了,不然拉你上城又是为何?谈当然是要谈的,只是刘先生能做主吗?” 听唐澜这么说,刘凤鸣心中窃喜,对了,说书先生经常说的那贼寇把人掳上山,这人只要一声大笑或者硬气起来,贼寇便软了。说书先生诚不欺我。 刘凤鸣知道唐澜会讨价还价,来的时候吕飞毛也给他一定的授权,他满心得计的感觉,把长衫一捋,重新坐下,“那就要看少寨主的意思了。” 唐澜点点头,“看来你是有点自主权的,我方的条件很简单,第一我花2000两银子买你家大王100匹战马,第二我给你们500石粮食算是马粮。这个条件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拉倒。”刚才从俘虏那了解到,吕飞毛的骑兵还是有点家当,每人双马,因此唐澜认为这个条件吕飞毛如果真有心谈,还是有可能谈下来的。 其实,买马才是唐澜的真实用意,那天李柯子率领十几名斥候在流寇队伍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情景,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 刘凤鸣眉头一皱,他真没料到唐澜提出这样的条件,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是价钱上的出入,在下还能做主,但涉及到马匹,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唐澜道:“那就请先生去跟你家大王商量商量。” 刘凤鸣早就不想呆了,连忙起身告辞,有人给他蒙上眼睛,带了他出去。整个过程顾君恩在一旁观看,一眼不发。 等人走了,唐更新捏着胡子半信半疑问道:“少寨主,你说贼真的想谈?” 唐澜道:“我看的确是想谈,王大梁被擒,姓吕的起了异心,他想自己另立山头,又不想在城下耗费自己的实力。如果姓吕的真能走了,那对捅破天的士气便是极大的打击,这和我们在青桐关的情形一样。” 唐更新使劲捋着胡子,看唐澜还是不醒目,只得说出了心中的担忧,“这不是向贼寇示弱吗,咱们连战连捷,要是跟贼寇讲和,少寨主您的威名?” 唐澜苦笑着摇摇头:“我出钱,他卖马,这和威名有一文钱关系吗,不过就是一盘生意。” 第30章交易 ()没过多久,城下的人回来了,不过这次刘军师被吓住了,不敢再上城来,只是射进来一支箭书,讨价还价的,“20匹马,5000两银子,1000石粮食。” 唐澜心说你这是草泥马啊,这么贵,当下还是刚才那个价格一箭射下去,“如果不同意,明日沙场上见。”反正这事唐澜无所谓,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 过一会对方箭又射回来了,说礼尚往来,要唐澜这边派个人过去谈,这唐澜就犯难了,对方的提议自己的确没理由拒绝,再者这城上城下射来射去的,万一有个失手射死个把人也不好啊。只是派谁去好呢,几个头领,唐澜是不舍得的。自己这里又没有刘凤鸣这种一心想出位的落魄书生,这真叫人犯难。 好在胡一刀看出了少寨主的为难,他光棍一条,自告奋勇要接任务。这时顾君恩出来,表示来到军中寸功未立,此番不如由他跑一趟。 何亮工眉头一皱道,“此事危险。” 顾君恩道:“说危险也不危险,本来就是谈生意。何寨主怕是担心炎把城内虚实给他们透露吧。” 何亮工脸色一沉,他的确是这个担心,但没想到姓顾的竟然一语道破。 唐澜理解那些人对顾君恩不放心,但他却放心得很,顾君恩姓甚名谁都有历史可循,而且他一个有功名的能被解放回来,怕是烧高香了,哪里还会想跑路。唐澜摆摆手道:“何叔不必多虑了,就让君恩给山寨立这一功吧。”唐澜交代给他底线是,100匹马3000两银子,1000石粮食。再三叮嘱,谈不拢就说回去商量商量。 顾君恩领命,坐着篮子下了城。看他消失在夜里,唐更新咬咬牙又说出了心里的疑虑, “少寨主,此人投过贼,跟了咱们不过一日,如何就放心让他去。不怕他一去不回吗?” 唐澜道:“刚才刘凤鸣的话,你听到了吧,此人的确是刚刚被王大梁掳去的。他家中还有家小,如何敢欺我?” 唐更新哼哼了两句,又说出另一个担心,“要是流寇收了钱粮毁约不退兵呢?” 唐澜拿着手上一堆纸条,“那我就把这些射到捅破天营里去,再把马溜给他看看。” 唐更新心中一阵佩服,这位少寨主怎么那么多主意啊,不愧是举人公。唐更新顺着唐澜的思路想下去,一拍大腿,“就算他们退了,也可以把这些东西给捅破天,那时候捅破天还不气得七窍生烟。肯定立马带人马追杀吕飞毛去了。” 唐澜白了他一眼,“既然是做生意,就要讲信誉,咱们排头运货会收了人家钱,却找强盗把货主杀了吗?只有讲信誉,生意才会长做长有。” 唐更新心说,这真的是做生意吗?这可是打仗,你死我活啊。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诚恳地点点头,“对,少寨主教训得是,做生意最重诚信。” 过了一会,顾君恩回来了,事情成了,最后讲到2500两银子,1000石粮食,二更时分在南门外交接。双方约定各派100人,在城头弓箭可以够的着的地方交接,一手交银两粮食,一手交马。 唐澜问问李柯子,这价格如何?李柯子道:“一般来说,好的战马不超过30两一匹,这价格略有些高了。不过就怕他们给些劣马。” 顾君恩道:“说好了,必须是战马。” 唐澜对顾君恩点点头,“无妨,君恩此事办的很好,辛苦了。” 顾君恩当下把他在敌营的经过讲了讲,一开始吕飞毛还对他恐吓讥讽,后来又让他说出城中虚实,顾君恩便胡乱扯了一通,他故意说的很罗嗦,吕飞毛看样子的确有心做买卖,还主动打断了他。最后谈起来,考虑到他们更需要粮食,顾君恩便在粮食上给他们加了些。 三更时分,200名弓箭手全都布置在南门,马车把粮食运到门边,再由寨丁挑到城门外。这时,流寇也牵着100匹马过来,走到城头弓箭射程之外。唐澜在城门内埋伏了20名骑兵,这已经集中了寨军中所有能骑马的人了,另外还有100虎枪手,一旦发生变故,他们便冲出去接应。 安排妥当,吊桥缓缓放下,粮食挑了出去,李柯子亲自去验马。唐澜借着火把光亮,看到前来交易的仍然是“刘军师”,刘军师认真地检查着粮食,李柯子则在一边认真地检查着马匹。 交易大概进行了半个时辰,刘军师把所有粮食和银两全部检查清楚了,才对李柯子拱拱手,黑暗中过来一些大车,装上粮食银两,双方各回各家。 直到吊桥拉起来,唐澜才放下心来,看来对方粮食不多,的确是想跑路了。那换个角度想,捅破天也没什么粮食,他能坚持多久? 李柯子上来禀报,吕飞毛倒是讲信誉,这些马应该说还可以,至少有20匹算是好马,60匹属于一般的战马,只是瘦了些。剩下20匹算是很一般战马,怕是上不了战阵。李柯子认为只要好生喂养,那80匹马都能成为合格的战马,所以他便不过多纠缠了。 唐澜很高兴,不但是因为去了一半的流寇,重要的是,他有马了,在郧阳这种山地,马匹非常少见,以金鞍寨的实力,整个山寨只有8匹马,即使在武昌能见到的马匹也是屈指可数。 马在这个年代属于战略物资,你有钱都没处买去。也就是在陕地起家的流寇不缺马匹,这一仗连俘获带交换,他手里有了200匹战马,看着这些马被寨丁拉向县衙,唐澜怕自己晚上睡觉都要笑出声来。 每过多久,下面来报告,说南门外有动静,流寇仿佛拔营走了,吕飞毛真是归心似箭啊。好了,现在剩下一个对手了。 天亮了,南门外的营寨还在,但人没了。直到这时何亮工、唐更新才放下一块大石。唐澜更是利用局面给部下鼓劲,“弟兄们看啊,流寇跑了,郧西是不可战胜的。” 那些不知内情的城中青壮们欢欣鼓舞,差点就喊万岁了。 第33章贺大春 ()寨军仍旧以骑兵作为先锋开路,然后是唐更新率领的排丁,接下来就是弓手守着中间的车仗,接下来是1200多归顺的青壮,每人都挑着一担粮食,再后面是虎枪手押送着2000家眷。这么一溜队伍足足延伸出两里地,唐澜心情很紧张,生怕流寇散兵游勇或者吕飞毛的队伍前来打劫,这是寨军最虚弱的时候。 不过还好,一路无事,走了半天终于来到汉水北岸。寨军计划沿着江边的大路退到两水渡,找到赵随风的船再渡河。 其实郧西离郧阳不远,两地相距70里,到两水渡也就50多里,他们沿着大路朝郧阳而去。一路上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溃兵,或者躲藏的农人,唐澜便叫人大肆宣扬寨军在郧西的大胜,那些溃兵抵抗的杀,投降的裹挟起来一起走人。 傍晚时分,寨军浩浩荡荡终于回到了两水渡,十日之前,他们就是从这里渡河,杀向青桐关,其间的情节跌宕起伏,九死一生。 但此时此刻,唐澜站在岸边,眼前只有茫茫汉水,哪里有什么船只?赵随风哪里去了?没有了船,寨军便啥事也做不了,除了满心着急,却插翅也飞不过汉水。 排头的主要船只都去了下游均州躲避,唐更新道:“某走一趟吧,去均州把船带回来。” 何亮工眉头还是皱着,“你一去一回,得多久啊,缓不济急。” 唐澜也点头称是,他坐过船,从均州过来,也得三天时间,他一去一回就四天过去了,山寨那边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唐更新道:“要不我去府城一趟,看看有没有船。”唐澜道无法,只能让他早去早回。 唐更新带了十个人走了。唐澜在渡口附近扎营,晚上他又和何亮工、李柯子、顾君恩商量一番,仔细商讨了反攻山寨的计划,他们取得了一致意见,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又对如何进兵,如何联系内应,如何偷袭等等,七嘴八舌讨论一番。 只是这个过程中,顾君恩还是不太说话,只是给出一些细节意见,但对于具体的事,顾君恩便不说什么。 何亮工还提醒唐澜,可以去试试找他舅舅黑林寨处借毛葫芦兵,这些精锐山地步兵绝对是郧阳地面最强悍的武力存在。唐澜也答应下来,虽然知道舅舅与老爹不和,但都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唐澜也得试试借兵,大不了多出让些利益,挺过这一关再说。 这一晚聊了半天,各人才散去,但唐澜心中仍觉得没底,智取具体怎么个智取法呢?心中有事,唐澜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站在河边想办法,他问寨丁,有没有可能做木筏过河,李柯子摇摇头,山里的木筏竹筏,砍下来要晾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唐澜忧心忡忡赶去开饭,吃到半道,外面就有人冲进来报告:“郧阳那边来人了。” “唐排头回来啦?”唐澜疑惑地看着报信人惊讶的脸色。 “不是,不是,是一两位官老爷和一些乡亲,还拉着猪羊。” “啊?!” 怎么等来了官?唐澜一头雾水,连忙把粥吃完,外面已传进来帖子,云郧县主簿沈知白、郧阳卫指挥贺大春,前来迎接唐公凯旋之师。 唐澜拿着帖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何亮工提醒他,还是要赶紧出迎。唐澜才率众人出了营帐。 远远望去,只见为首两人骑马而来,后面还敲锣打鼓跟着一溜人等。唐澜在门前站着,不一会人群已经来到进前。 那马上一员红袍锦衣的中年大汉飞身下马,快步上前,远远地拱手行礼,嘴里喊着:“举人公凯旋归来,有失远迎,还望举人公恕罪恕罪。”这大汉身材魁梧高大,脸膛通红,笑得咧开了口,露出一双黄色板牙。 唐澜也拱拱手,“不敢当,敢问。” 话音未落,那红脸汉子,三两步跨上前来,唐澜只感到地面上腾腾作响,“我是贺大春啊,久仰举人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温侯风采,少年英雄。相逢恨晚,相逢恨晚哪!” 那双板牙就在眼前晃着,胡一刀向前半步,紧盯着贺大春的手和腰上佩刀。唐澜记得刚才的帖子,贺大春,郧阳卫指挥使? 贺大春仍然不依不饶,“人都说金鞍寨的少寨主是小温侯,此番王贼大梁算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果然束手就擒,束手就擒啊。如此大功,贺某为举人公贺。” 唐澜满身不舒服,这人热情过头了吧。连忙微笑道:“贺指挥过奖,运气好罢了。” 贺大春眼睛盯着唐澜,突然阖上嘴,上下打量着唐澜,频频点头,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看你看,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创下如此功业,竟然还如此谦虚,我等丘八真是望尘莫及啊。”说着上来就抓住唐澜的手,满面羡慕、崇敬的神情。 唐澜差点吐出来,连忙抽出手,“贺指挥,您这么说,实在让澜惭愧啊。” “咳咳……”两声咳嗽从后面传来,贺大春这才醒悟,侧过身道:“你看,贺某一粗人,连主簿大人来了都给忘了,主簿大人,这边请。” 唐澜看到一位身穿绿色官袍,当胸一块小鸟的补服,来人年岁不小,眯着一双小眼,也是满面笑容,拱手道:“愚兄沈知白,特奉抚台大人前来迎接少寨主,迎接来迟,望弟多多包涵。” 唐澜是举人,这主簿也是举人,两人见面自然称兄道弟。唐澜好容易放开红脸汉,对主簿拱手道:“沈大人,在下这厢有礼,如何劳大驾前来,实不敢当。” 沈知白潇洒地笑笑:“岂有不敢当之理,少寨主一战定乾坤,击破流贼,生擒王贼,此乃天大的功劳,知白有幸前来迎接,当是荣幸之至。” 唐澜陪着笑容,心中暗忖,这上来就戴高帽子,恐怕另有内情啊。他摆摆手:“还请里面说话。” 分宾主坐定,唐澜命人沏茶,也不再寒暄,直接问道:“二位这不知为何而来?” 沈知白看唐澜竟然连寒暄都免了,不仅面色一僵,还是贺大春反应得快,接道:“奉抚台大人之命,前来犒军,并迎接举人公凯旋。抚台大人在城中还着急等着见举人公,还请举人公速速拔营,入城报功。” 唐澜皱皱眉头,他搞不懂蒋允仪那么着急找他去是什么意思,但此时他哪里有心思跟他们扯淡,问道:“我并没有给抚台大人报功,却不知大人他为何要我入城。” 沈知白微微一笑,“昨日暮时,听说公子遣人去府城寻船,抚台大人得知后,便将唐排头请到城中,这才得知公子在郧西大破流寇。这不,今日一早老大人便差下官前来迎接公子凯旋。” 唐澜不想与他们纠缠,摆摆手道:“我现在是后院起火,哪里有心思凯旋。还望二位回去禀报大人,就说金鞍寨出了逆贼,串通流寇袭占山寨,擒住爹爹。澜正着急回山平乱,请禀明抚台大人,多多恕罪。” 沈知白压根没想到,唐澜会如此迅速就回绝,顿时没了言语,不知道如何应对。那贺大春红脸也是变了两变,但还算反应快,说道:“呀,竟然有这等事,不知道详情如何?” 唐澜便将穆青所为简单说了一下,道:“你们看,这事是不是相当棘手,我哪有心情去郧阳啊。还请二位大人前去禀明情况,最好能求抚台大人给在下拨几艘船,好让寨军渡河,归山平乱。” 贺大春一拍大腿,怒目圆瞪,唾沫四射:“好个鸟贼,竟然敢与举人公作对,此事好办,等某回去禀报大人,自有官府为举人公撑腰。那不打扰,告辞告辞。”说着,给沈知白使了个眼色。 沈主簿才反应过来,见唐澜不给面子,也没办法,脸上搁着怒容,起身拱手,没好气地摔下一句:“告辞。”转身便走。 倒是那贺大春懂事,过来亲切地拉着唐澜的手:“举人公莫急,兵法有云归师勿扼,想那逆贼如何能是你的对手,他日擒下贼子,定当剥皮拆骨,给唐寨主报仇。” 唐澜被他的热情闹得莫名其妙,给唐寨主报仇,这都哪跟哪啊。 贺大春也不待唐澜搭话,继续道:“走了,走了,举人公留步,不送不送。”唐澜盯着脚下,自己明明寸步未行。 “留步,举人公请回,不送,不送。”贺大春边走边回头。 唐澜有些哭笑不得,没想送你啊?只是那贺大春一步三回头,唐澜无奈只得不由自主出了营帐,拱手道:“贺指挥、沈大人,好走好走,还望与巡抚大人多多说项。”外面的队伍见他出来,又开始吹吹打打。那沈知白头也不回,骑上马就走。 还是贺大春回头道:“这里有猪五头,羊20只,都是大人吩咐下犒军的,还望举人公笑纳,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啊。”怎么好像都是他贺大春自己送的礼。唐澜只能感谢一番。 “不送,不送,举人公留步留步。”那贺大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身上马,拱拱手,追着沈知白去了。 第34章郧阳抚治(上) ()直到这时,何亮工才从后过来道:“郧阳府咱们是不会去的,只是这些缴获?”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唐澜,数万两银子,几千石粮草,总不能押着这些东西回山拼命吧。唐澜实在想不出东西放那,何亮工提醒道:“咱们在府城不是还有五间库房,就在码头边上?” 唐澜恍然大悟,连忙下令除了留下500石粮草,够大军吃一个月之外,剩余3000石粮草,12万两银子,以及其他各种财物收拾一下,送往郧阳。 收拾一番,已经过了申时,唐澜点了300寨丁,300俘虏,押送着财物往郧阳去了。 寨军走到半道,遇上了唐更新,他向唐澜回复,为避流寇,中丞大人下令坚壁清野,汉水各渡口的船只都向均州避难,府城只藏了两艘小船,用于传信联络。这两只小船每艘都只能装载几个人或者一匹马,要想把寨军加上马匹都送过河,恐怕起码得三四日时间。 唐澜算了算,如果去均州调船,时间怕也就是差不多,他便吩咐唐更新,一会到仓库安顿好物资,就麻烦他跑一趟均州,调来大船,同时再调500纤夫前来增援,每人都有五钱银子报酬,如果敢上阵杀敌,银子翻倍。 来到郧阳码头,此处离城一里多的样子,抬头就能看到城墙城门。在河边一溜摆着几十间房屋,有商家,有客栈,有饭馆,还有仓库。唐家排有五个连续的院落作为仓库,是整个码头最大的建筑。等大队人马走近时,唐澜发现码头周遭还是没什么人影,看来跑回城中躲避去了。 而唐家的商柜和仓库也只有一位老人家看守。看少寨主到了,老人连忙开门迎接。唐更新带路,运来的物资全部放到仓库中安顿好。唐澜特地留下李柯子率80寨丁看守。又派出3队人乘船过河,到山寨探听情况。 唐澜几百人马押送着物资到了码头之时,早有人将消息报入了抚治府邸,刚刚因为唐澜拒绝凯旋邀请,正生着气的蒋大人,顿觉有些惊讶:“咦?” 蒋允仪似是自言自语道:“唐家人马请之不来,却自行前来,又是为何?” 下面一名师爷说道:“那唐澜,居功自傲,怕是嫌老大人派的官小吧。” 蒋允仪眼睛眯缝着,右手轻捋着胡须,没有搭话。这师爷看看脸色,又道:“如果是这样,那倒易办,派知县傅大人前去迎接,也已是莫大恩典。只是此人过于跋扈,亏他还是新科举人,立有寸功便如此骄横。此风不能长?”说完看看蒋允仪。 蒋允仪手拈须尖,脸色不快,哼了一声,“愚钝。” 师爷挠挠头,皱着眉头不知道主家是什么意思,本来一般这种小山寨的寨军,得到中丞大人的招揽,还不得受宠若惊,现在这位新科举人太不给面子,为何主家不下令斥责呢。至于,蒋允仪为何要给一个小举人脸面,他也搞不清楚。 师爷想想,难道是因为军功?又道:“击破王贼,全赖老大人运筹之功,这份功劳,本就是大人手中,寨军俘获大贼,当时奇功一件,但加上首级之功,也都得大人承认。” 蒋允仪残眉一竖,“短浅!” 师爷的觉悟跟不上主家,使劲再想了片刻,才道:“老大人是想示恩于唐举人……”边说,眼睛便看着蒋允仪,这回主家脸色稍缓。 师爷连忙道:“是了,老大人果然有眼光,想那唐举人能文能武,击破王贼,才高卓著,大人如能将此子收服,可是一件美谈。” 蒋允仪斜眼瞥了师爷一眼,“你只看到了表面,郧阳经此一役,形势已十分明了,抚标那帮丘八,承平日久,久疏战阵,不堪一用。眼下陕地闹寇,已经流入山西、河南,郧阳历来是流民四窜之地,紧挨陕地,没有一支堪用之兵,叫老夫如何安睡? 郧阳历来结寨自保,寨丁颇有战力,只是过去都是一帮土著,不识大体,时常与老夫作对。”说着,拿起茶碗抿了一口。 师爷知趣地接上,“眼下难得出了个举人,还颇有武略,如此人物,老大人自然要略施恩宠,好将郧阳最大的山寨收服。” 蒋允仪微微笑道:“正有此意,所以此次老夫要亲自去迎接。” 师爷咕嘟吞了口口水,“老大人亲迎!他区区举子,如何当得,万万不可……” 蒋允仪哼了一声,“小小举子,区区寨军自然不用老夫亲迎,然此时他家中正好有事……” 师爷顿时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主家此举如雪中送炭,高,实在是高,那唐澜必愿效死力。” 在码头吃过中饭,唐澜正要回去,远远就听,城门处鼓乐喧天,又是一股人马,朝码头而来。 前头已有人报信,唐澜看着帖子,不得了,郧阳抚治蒋允仪亲自出城迎接黄龙镇巡检司凯旋之师。 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咩?唐澜有些莫名其妙,蒋允仪看来是蛤蟆吃秤砣铁了心要吃定他似的。别人可以不理,但对于蒋允仪这位郧阳地委书记,唐澜现在还没法不理不睬。他稍微按捺住焦躁的心情,整理一下衣冠,带着唐更新等人前去迎接。 抚治出迎,那排场自然大有不同,鼓乐手从四个增加到20个,还有抚台仪仗开路,只见两块红色官牌走在最前,左边一块上书“钦差提督军务兼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右边一块写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接下来还有肃静、回避脸面排开。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另外郧阳知府刘大川、郧县知县傅为楫都一同到场,自然也有郧阳卫指挥使贺大春,他上来拉着唐澜的手,一副交情很深的模样,“举人公,抚台大人亲自来迎,可是大大的恩宠啊,兄弟我羡慕得紧哟。来秦某给举人公引荐引荐。” 贺大春一路介绍过去,唐澜只是机械地作揖行礼,老爹被抓着呢,谁还有心思跟这里应酬,唐澜满心烦躁,也没啥好气地随便拱拱手。 xxxxxxxxxxxxxxxxxxxx 小老虎又来要票了,你们得支持啊,小老虎码字呕心沥血的,太需要鼓励了,推荐票三两张不少,五六张不多捧个人场啊。 第34章郧阳抚治(下) ()出迎的除了布政使司文官系统,还有治所在郧阳湖广行都司的官员。这次因为是巡抚出面,湖广行都司的正副手也都给面子出席,都指挥使李玉华,指挥同知封继祖。唐澜的记忆中没有这部分,他没想到在郧阳地界竟然还有行都司这样大型的机构。 千万不能从名字去判断这二位“军爷”,李玉华一点不斯文,一个大胖子,那特制的官袍差点不合适,但一品麒麟补服确实那么清晰,比文官的补子大了不少。他脸上露出刻意为之的官威,只是对唐澜微微施礼。 封继祖一听就是将门之后,但三十出头的他整齐干练,唇上胡子修整得很好。他对唐澜微笑着行礼,鞠躬的幅度显然比李玉华大不少。唐澜觉得他更得体,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武二品以上的大员也不可能在举人面前有什么权威。所以唐澜觉得封继祖这位副手比他的上司更懂做人。 最后到了一顶八台大轿前,唐澜看看周围,有点不知所措,那贺大春连忙道:“这是抚台轿子,举人公还不见礼。” 人都没见就要见礼,唐澜心里哼了一声,但还是不得不鞠躬行礼,“晚生何德何能,劳烦老大人大驾,死罪死罪。”他这一下,顿时引来周围人等皱眉。虽说举人功名可以见官不跪,但现在毕竟是中丞大人亲迎啊,作为一个新晋举人,跪一下再好不过了。谁能想到这位唐家举人公,竟然真心享受他的权利啊。 “哈哈……”就听轿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旁人连忙打开轿帘,上面走出一名50多岁,身材瘦小的干巴老头,只见他绯红官袍,鸳鸯补服,妥妥的朝廷四品大员,那老头爽朗地大笑而出,说道:“无罪无罪,孝廉奉本官将令,肩负七县安危,率部曲御寇,先胜白土关,续胜青桐关,再为朝廷收复郧西,擒王贼大梁,斩贼上万,如此赫赫战功,本官如不亲迎,岂不是轻慢了功臣?” 刚才唐澜觉得贺大春是会拍马屁的,现在跟中丞大人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这才是拍马的高高手。 唐澜连忙深深一揖,“老大人过誉,让澜深感惶恐。” 蒋允仪果然好戏,上来拉着唐澜的手对四周说道:“诸位同僚,贤达父老,你们说说,唐孝廉是不是我郧阳大功臣啊。” 贺大春第一个跳出来高喊:“大功臣。”下面跟着一片附和。 唐澜心里咯噔一下,这干巴老头有古怪啊,捧得越高,背后必有所图。唐澜嘴里叫着:“老大人啊,澜何德何能担得起这般夸奖,惭愧,惭愧……”一咬牙,左腿上前,两腿微弯,佯装要跪,周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位孝廉总算没过于托大。 唐澜使劲控制着双腿弯曲速度,一点点向下出溜,心里不断着急,还不赶紧上来扶起?就在唐澜膝盖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干巴老头终于把手伸过来轻轻一托,唐澜连忙顺势起来,心里百八十匹草泥马奔过,个老匹夫,赚老子给跪了一下。 一番戏做足了,蒋允仪才上了轿,特地吩咐:“孝廉随老夫一起进城吧。”唐澜还没来得及拒绝,那轿子已经起来。唐澜傻愣愣地站在当场。 贺大春连忙上来,一脸惊讶,呲着两颗大门牙道:“举人公啊,还不快跟上,这份恩宠,别人一辈子等不来。”唐澜莫名其妙地被簇拥上马,忙乱之间,还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大红花,给唐澜缠上,唐澜感觉那么像新郎官的范儿,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进了城。 唐更新连忙在后面率领人马一路跟上,看他那胡子恨不得吹到天上。金鞍寨的寨丁们更是趾高气扬,挺胸抬头,这可真是风光无限啊。 唐澜一路上疯狂开动着脑筋在琢磨,或许是城中早已贴出告示,许多百姓跑到路边夹道欢迎。 “快看啊,这位就是擒拿王大梁的英雄。” “不能够啊,看他样子是个白面书生啊。街头吴大嘴说,那个大英雄,是彪形大汉啊,身高九尺,腰圆九尺。” “你猪啊,身高九尺,腰圆九尺,那不是个球球吗?” “也是啊,只是这白面书生看上去连个鸡也杀不死啊。” “你真是啥都不知道,听说他是举人老爷,懂吗,孝廉,人家是运筹唯我,决胜千里。你个猪啊。” “你才猪呢,那叫运筹帷幄,快看,过去啦过去啦,啧啧,身高九尺,面如冠玉,果然少年英雄。” 在城里担惊受怕了半个月的郧阳百姓,终于迎来了他们的英雄,积攒下来的恐惧一扫而光。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看到这身戴红花,高大俊朗的少年英雄,更是春心大动,路过春华楼,那些粉头花魁们,个个趴在勾栏之上一个劲地抛媚眼,扔粉帕。 唐澜心事重重,哪里顾得上这些烂事,倒是那帮金鞍寨寨丁享受了人生中最辉煌的一页。 来到抚治衙门,唐澜一回头看到唐更新怎么也跟着来了,连忙把他叫过来,“你跟这耗着干嘛,还不赶紧去均州调船。”唐更新刚享受了万众瞩目,眼下正回味无穷,被唐澜这么一脚踢来,才醒悟自己该干嘛。连忙领命,带了十个手下转身出城去了。 寨丁被安排去城东关演武厅驻扎,郧县上下给猪给羊,犒劳三军。唐澜吩咐手下去两水渡命何亮工率余下寨军押送俘虏、人头等一同到演武厅驻扎。 贺大春则一直陪伴左右,等唐澜吩咐停当,才请他进去。唐澜正要抬脚,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冲出两个人,年纪轻轻,长得也差不多,两人大声喊着:“靖方兄,靖方兄。”靖方乃唐澜的表字。 唐澜定睛一看,竟然是秦正义,秦正孝两个孪生兄弟,唐澜连忙上前,“延直、延祀,怎么是你们?!” 弟弟秦正孝已经哭了起来,“靖方,大哥,郧西怎样了,我爹娘他们……” 唐澜心中咯噔一下,坏了,他们秦家已经被杀得干净,可以说现在他们已成了孤儿。他拉着二人的手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走,里面说。”二人随着唐澜他们一同进了抚治官署。 第35章阿谀奉承(上) ()唐澜想了想,此事已经发生,迟早得告诉二人,再加上他家被抄了七八千两银子,300余石粮食,也应该还给他们。到了二进,秦正孝着急又拉着唐澜问,唐澜把他俩拉到一边,小声讲了他家的情况。这个噩耗如五雷轰顶,让两兄弟哭成了泪人。 他们这么一哭,本来已到了偏厅就坐的各位大人便问了起来,唐澜对贺大春道:“这二位是我的同学,县学贡生,此番郧西寇灾,秦家上下被贼屠了。” 听说是自己的学生,县尊傅为楫连忙命二人进厅,作为缙绅子弟,这帮大人们还是十分扼腕痛惜,对二人一番安抚,唐澜也在一旁规劝,但一下子如此噩耗,岂是几句劝就能劝了的。秦正孝哭得昏了过去,唐澜让正义带弟弟先回去,有机会再去找他们,秦正义哭哭啼啼地扶着弟弟走了。 唐澜看着两人的背影,只是无奈摇头。厅中大小官员自不然长吁短叹一番,不一会蒋允仪换好便服出来,让唐澜坐在左手位置,再左手还有几名抚治衙门的随官。唐澜对面就是知府刘大川,这座位可谓恩宠非常。 听了秦家的遭遇,蒋允仪长叹一声,“贼乱之烈,害我子民,都是本官的过错。”说着还举起袖子装模作样擦擦眼泪。 周围的官员连忙规劝,郧县知县傅为楫道:“老大人千万不可如此,若非老大人运筹,调唐孝廉,孝廉可有表字,靖方,调靖方进兵青桐关,恐怕流寇祸害的可不仅上津、郧西两县啊。” 刘大川白了下属一眼,这厮倒是抢了自己话头,连忙道:“是了是了,正有老大人运筹于中,又得靖方破敌于外,王贼方才束手就擒,老大人守护一方,正是功德无量,何错之有。” 唐澜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一出官官相卫的好戏,顺带把功劳给了老大人,嘴上不仅生起一丝冷笑。 这时蒋允仪才假惺惺恢复常态,问起了唐澜具体的战况如何,唐澜就把整个作战过程简单扼要复述了一遍。讲到过汉水时,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往经历刘赤虎处瞥了一眼,那小官敬配末座,此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微笑以对。唐澜还是隐去了这一节。一路说下来,他又将何亮工、唐更新、郧西丁雁九,特别是李柯子的功绩一一表述。 众官员个个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仔细倾听,听到惊险处也是一脸紧张,听到胜仗时自然挑起大拇指夸奖不停。蒋允仪微笑着频频点头,颇有点一切尽在山人预料之中的风度。 唐澜讲完,起身对诸人行礼,方才坐下。蒋允仪哈哈笑道:“靖方,听说你有个雅号,叫小温侯?看来,弟果然有温侯之勇,看似处处行险,但正合兵法所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唐澜接道:“老大人谬赞,彼时正是想到此节,方才拼出一条活路。想不到大人于兵法也是如此熟悉,日后晚生当多多请教。” 蒋允仪潇洒地挥挥手,“哪里哪里,多年不用,生疏啦,想当年,老夫与张本兵论辽东兵事……”巴拉巴拉,一通唾沫星子飞溅,唐澜和众人故作凝神受教,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内容仅是兵法有云,无甚营养,但唐澜倒是听出点其中道道。 天启间,蒋大人在都察院可是一门大炮,先与东林健将张鹤鸣不对付,在东事之上屡与其交锋,特别是失广宁后,张鹤鸣没事,被蒋屡次参劾。唐澜以为蒋大人是阉党这边的,谁知道听着听着,蒋大人又谈起与阉党的龃龉,从红丸事上,蒋大人开始炮轰方丛哲。 唐澜心中狂靠,真是一个墙头草,摇来摆去的主啊,阉党得势给阉党当枪,东林上位又为东林炮台。不过算他厉害,总算在崇祯朝以东林党的姿态重新复出,最后还位列封疆。 只是听来听去,这老先生一直在御史位置上炮火猛烈,真到了地方任上,哪有过什么真正打枪的机会。 蒋大人痛陈完革命历程,众人又是一片唏嘘,唐澜自然得做出一副谨受教的模样。趁着大家喝茶的功夫,唐澜连忙道:“老大人,晚生家中变故,爹爹失陷贼手,晚生十分着急。不知郧阳地方还有船只否,望老大人拨下船只,好让晚生回山救父。” 蒋允仪脸色一正,先是一通夸奖唐澜孝道,“难得靖方纯孝,如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说话,刘大人,坚壁之下还有船只可用否?赶紧给靖方想想办法。”一招太极,包袱扔给了知府刘大川。 刘大川脸色一凛,同样对唐澜夸奖一番,“靖方贤弟,有勇有谋,有忠有孝,定能把寨中叛逆讨平,傅大人,可有船只?”又把皮球踢给了傅为楫。 傅知县皱着眉头想来想去,往下手方向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到还有什么人了,只能道:“靖方也知道,先前流寇事急,郧阳大小船只早已疏散,哪敢在城边停留。你蒋家排都没船,本县又如何能有船啊。不过靖方莫要着急,本县立刻传令下去,命衙役出城搜船。” 唐澜心中一阵草泥马,但脸上依然表现得忧心忡忡。 蒋允仪道:“那穆青勾结流寇,实为大恶,靖方放心,老夫定当发出钧令,使靖方师出有名,讨伐逆贼。靖方尚且宽心,不可失之分寸,兵法有云攻敌无备方可为胜,你且休整两日。傅大人,务必要尽力给靖方寻找船只。” 唐澜连忙拱手谢了,虽然这些山寨家事,本不需官府插手,但一旦有了官府的号令,穆青之流便是过街老鼠,整个郧阳都没人敢再与他们勾连,否则就是公然对抗官府。在郧阳对抗官府本没什么,但这是有着官府支持的金鞍寨,就另当别论了。 突然下面傅为楫问道:“听说这些流寇在郧西大索缙绅百姓,抄家灭族,劫掠几十万两银子,几千石粮草。可有此事?” 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今日一早有事,更新迟了,先道歉则个,再嚷一嗓子,本书之精彩,看官已有领略,如不收藏,必然走宝。嫌太瘦,那就点个收藏,反正书架上地方多不是,养肥再杀嘛。 第37章算计(下) ()何亮工看了中丞大人写的书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蒋允仪竟然表示要为金鞍寨所有人请功,唐世龙要请游击,唐世桢请千总,连田承也要为他请个千总职位,穆青虽然临阵月兑逃,但仍功大于过,为他请把总职位。蒋允仪还暗示,已经听说山寨有点内部矛盾,但他希望山寨中的英雄们能齐心协力,化解矛盾,他也就既往不咎了。 最后蒋允仪勉励众人要齐心协力报效朝廷,把游荡在郧阳境内的流寇散兵游勇一网打尽。因此调田承率200寨丁到郧阳听命。 何亮工大呼:“怎么给这两个逆贼请功?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回心转意。少寨主,你这是与虎谋皮。” 顾君恩看完之后,异样地看了看唐澜。唐澜愁眉苦脸道:“亮工叔要这文书可不容易,我是卖了大价钱的。不过这个请功,就是画个饼给他们。姑且让他们安心,说不定真能和平解决。” 顾君恩道:“而且这份书信是中丞大人写的,也增加了可信度,让他们不会怀疑。当然请功和授职之间的差别,估计他们也看不出来。只是少寨主能说服大人背书,肯定得卖了个大价钱吧。” 唐澜道:“是啊,我答应他每年助饷4000两。” 何亮工一阵心疼,“4000两!” 唐澜道:“我算过了,咱们给抚标提供300人,4000两就是他们一年的饷银,我不过自己掏钱养活自家人,也不算亏啊。不然中丞大人凭什么给咱们背书?” 只有李柯子嘟囔着:“哪有朝廷募兵,还自己给自己发饷的道理。” 唐澜道:“的确没有这个道理,但如果这些人是我们自己发饷,那关键时候也能名正言顺不受官府差遣。”说了这话,在下众人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唐澜把文书交给两名寨丁,命他们火速前往山寨,务必要见到穆青田承,当面把文书交给他们。然后又写了一封亲笔信,拜托何亮工过江往黑林寨、天马寨走一趟。他又命令胡一刀对一千名流寇中进行了进一步甄别。安排好这些事,唐澜只能等着了,在营中每日只能望天打卦,心中念叨着船只早点赶来。 唐澜实在没事,便观摩了一场寨丁的操练,这才发现,古代的阵型就是不同兵器的配置,比如头两排是虎枪手,中间一层藤牌手,后面是三排弓手。而所谓操练就是让这些人根据主将的旗号前进后退,向左向右。 李柯子说,寨军现在的水平只能四个方向的变化,还做不到不同兵器在交战中的重新配置,所谓换阵。李柯子说:“说到练兵,自然是戚爷爷会练,他的鸳鸯阵,车阵,都可以根据具体战况灵活运用。我们边军怕是连他十一都学不来。不过天启年,浙军在浑河一战全灭,世上再无戚家兵法。” 唐澜觉得对这些大多不懂,就不乱指点了,不过那辈子的现代队列动作和口令倒是与古代军阵有共通点。他在李柯子面前表演了一遍,李柯子也很感兴趣,“有了这些口令,新兵便更容易练军阵了。” 唐澜道:“我不懂练兵,只是觉得这些动作口令和军阵有相通之处,但实在话,你千万别为了奉承我乱来。” 李柯子连忙摇头,“战阵之事,关乎性命,某可不敢奉承少寨主,这套口令动作的确是利于训练新兵,甚至可以融入战阵之中。您看,如果每个小旗,总旗都能掌握这些明确的口令,在变阵时是非常有效的。”两人商量了一下,抽出这次作战中表现勇猛,立功的五十个寨丁,让他们先练习,日后再传播下去。 每天上午寨军就出操,引来周边军户,百姓的围观,看到听到的都成为郧县的重要谈资。对他们而言这便是强军了,不然如何能擒住大梁王。贺大春每天也搬个马扎凑到唐澜身边一同观看,当然有了他的点评,唐澜更加觉得寨军有了强军风采。 另一边,胡一刀带着人在俘虏营进行甄别,尽量挑出一些工匠,逃兵等等,把他们分门别类,也好物尽其用。 又过了两天,有人来报,唐更新回来了。唐澜连忙跑到码头旁,往下游方向眺首望去,不得了啊,一溜的船只,大大小小足有百艘。 近百艘船只来到郧阳码头,这可是大大提升士气的事,数百名闻讯赶来的百姓,挤在岸边,看着唐家排的船只驶来,码头上欢声雷动。遥想十天前,他们看着这许多船离开,汉水两岸一片萧索,流寇压境,人心惶惶,不知道能否躲过灾难。 但今时今日,有唐家寨军打败流寇,唐家排的船只又大规模回巢,那种感觉恍若隔世,这帮民众如何不兴高采烈。 唐更新上岸,忙着给周围叫好的父老乡亲拱手作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唐澜心中暗忖,真会抢风头。好不容易唐更新看到人群中的唐澜,连忙挤过来给唐澜行礼,“少寨主,某把船都带回来了,没有耽误大事吧。” 唐澜笑容灿烂,“不耽误,你给咱唐家排涨脸了,不错不错。” 唐更新朝后挥手,“去,把那逆贼带上来。” 跟着穿上下来两名大汉,用个杠子挑着一个人走来,唐澜看到竟然是赵随风,只是副排头被捆了起来,神色不妥,眼神闪烁。 唐澜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唐更新道:“这厮反水了,某好不容易将他擒下。” 唐澜道:“你也不应该把咱山寨的事露在众人面前啊。” 唐更新一拍脑袋,“是嘞,某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唐澜连忙命人将赵随风带到军营去,唐更新也赶紧跟上。来到房中,赵随风被扔在地上。唐澜让人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那赵随风一得自由,便跪在地上对唐澜磕头请罪,“我该死,我有罪,不该听信谣言,少寨主饶命啊。” 唐更新瞪着大眼对地上吐口唾沫,“你也有今日,哼,少寨主不能饶了他。” 第38章 争吵 ()唐澜让唐更新先别急,了解一下情况。原来赵随风在那日早上见到了穆青,穆青竟然说唐澜全军覆没,他是拼死逃出来的。载他们过河后,穆青让他们往均州躲避,得到山寨命令再回来。赵随风就率船只走了。 唐更新去到均州码头,找到赵随风,命他立刻率船回郧阳。赵一开始还抗命,船排里还有一名山寨过来的使者,一起规劝他也投靠穆青。唐更新不傻,看这情况,便跟对方虚以逶迤,先表示愿意投靠。然后在前日晚上暗自串通亲信,将赵随风和穆青使者擒下,夺回了船排控制权。 唐更新昨日一早便率船只出发,他许下重金,日夜不停赶路,原本3天的路程,终于不到两天赶回了郧阳。同时还带回了1500纤夫,800船工。 唐澜了解了来龙去脉,目光盯在赵随风身上,那人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不敢与唐澜对视。唐澜突然一笑,“赵排头,你怎么那么蠢呢?这帮逆贼,连毒手都不敢下,这不正说明他们没有实力吞下山寨吗。你怎么就能投靠他们呢?这帮宵小,难道还厉害得过流寇吗?赵排头,你糊涂啊。” 赵随风一个劲地磕头求饶,唐澜摆摆手,“先押下去,等到事情了了,再一并处置吧。不过对赵排头要好吃好喝地养着,不得怠慢了。” 随后,唐澜带着寨军排头上的主要头目骨干,到临江楼,也就是府城最好的酒楼大排宴席。好好款待这帮人马,唐澜还当即表示,排头上无论船工纤夫每人一两银子的特别赏银。这比穆青大方多了,他许的价码不过是每人五钱银子。当然穆青没有唐澜捞那一票大钱,哪里大方得起来。 唐澜写了几封亲笔信,叫唐更新再辛苦一趟,率领50名武装排丁,乘坐一艘快船火速赶往武昌,并在沿途把信交给各处码头,分号的掌柜,安抚人心,如果遇到有投向穆青的,当即拿下。 手中实力大涨,唐澜焦躁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一些,反而冷静下来等待金鞍寨与黑林寨的消息。这时,胡一刀也来汇报,俘虏们的甄别也已经完成了。 有技能的先挑出来,最优先的是铁匠、铜匠,所有金属匠师,然后是石匠、木工、造船工匠等等,最后还有识字的。结果搜罗到了50多名匠师,识字的也有十几个,其中还有一名商洛的秀才。 再下来是逃军,过去当过兵的,会骑马的甄别出80多人,其中30多名会骑马的交给李柯子组建马队,其他补充入穿山队以及损失大的寨军中。除了马队,其他都是打散了扔入各队。 最后还有850人,都是没有啥特殊本事,只有一身力气的。愿意种田的带回山寨,愿意做工的分进船排拉纤。结果有500多人愿意务农,其中大多数是有家眷的;另外300多单身汉图着钱多,愿意做纤夫。 这些劳动力都是山寨最急需的人,因为在唐澜的计划里,山寨需要向军事转型,组建专职的团练,必然会有大量寨丁、排丁纤夫被招募,形成巨大的人力缺口,那么愿意务农的可以成为雇工帮着种田,排头上也能有这些纤夫补充。 船队回到郧阳又过了两日,唐澜终于等来了何亮工,他给唐澜带来了好消息,已经联系好了木十铎,对方答应了唐澜的条件,愿意派200毛兵助战,另外白步阳也派来100虎枪手。 唐澜此时底气更足,派出更多的探哨过河,前往金鞍寨附近,逢人便宣扬,船排已经彻底被收服,而赵随风没有被惩罚,依然担任副排头,举人公已经聚集了1500人,准备回山讨逆。 这是完全没有夸大的数字,因为对于山寨的人来说,唐澜可以调动的人马对方也大致清楚,号称是没用的,1500已经是郧阳地面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了。 准备停当后,准备兵发金鞍寨。只是剩下的流寇俘虏虽然已经经过甄别,但暂时还不能让他们自由行动,唐澜留下200名纤夫看管营寨,并请贺大春协助管理一下,老贺见举人公如此抬举,简直受宠若惊,立马带领他的全部精锐力量,50名家丁搬到俘虏营里,并向唐澜表示有他在定当万无一失。 十一月初一,唐澜装模作样请示过中丞大人之后,率领500寨丁,500纤夫,在府城百姓的目光中,高调渡过了汉水。他要兵发金鞍寨。 1000人渡河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人嘶马叫,折腾了足足六个时辰,人马才全部渡河。唐澜也不着急进军,而是立刻扎营,整理人马。 第二日一早,李柯子率领50名马队在前开路,唐澜居中,纤夫们押运着粮草走在最后。人马一路浩浩荡荡朝山寨过去。 到了中午唐澜终于见到自己的亲舅舅木十铎,他和白步阳一起率领300人在岔路口等候多时了。 舅舅看上去40左右,个头高大,一身兽皮,显得粗壮勇武。唐澜过去向他行礼,木十铎哈哈大笑,“小六,三年不见,想不到你已经成为威震郧阳的人物,还是举人公了。我那可怜的二姐,终于可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了。” 唐澜连忙道:“舅舅过誉了,不过运气好而已。还望日后,舅舅看在甥儿的面上,多和金鞍寨共同进退。” 木十铎哈哈大笑,“还是外甥懂礼,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日后黑林寨便听你的。狗儿,还不来见过你弟弟?” 他身后闪出一名个子同样高大,目光锐利的青年,唐澜认出来,这是他的表哥木云峰,连忙上去与他见礼。两个表兄弟从小关系就好,只是之前长辈间有些龃龉,生疏了几年。如今木云峰见到唐澜,也是十分高兴。 唐澜注意到,舅舅手下的毛葫芦兵大多是一身兽皮打扮,显得剽悍吓人,而且他们全是虎枪手,腰上挂着同样用兽皮做成的弓袋箭袋,唐澜有些领悟,他们为何叫毛葫芦兵了。 木十铎和白步阳把唐澜这边的人引入帐中,联军凑在一起开了第一个军事会议。唐澜开场白道:“眼下咱们聚到一起,有千多人马,捉拿穆贼正是其时,那下面听听诸位叔叔的想法。” 木十铎第一个发言,“三哥在他们手里,咱们投鼠忌器,不好大张旗鼓进兵,我看咱们凑100精兵,悄悄模过去,我知道有几条小路可以上山,咱们先模上去把四哥救下来,其他就好办了。” 何亮工道:“我看,这伙逆贼本来就心虚,咱们不如大张旗鼓压上去,大兵压境,震慑逆贼,这样他们便不敢对寨主不利。” 木十铎摆摆手,“老何你这招不行,你这样虚张声势,不得把他逼急了。不行不行。” 白步阳道:“要不我们在这里再停两日。” 木十铎还是反对,“兵贵神速,还停什么?” 何亮工道:“你这招也不行,过于行险,你知道上山的路,那穆青田承知道得更清楚,焉有不守之理?一旦狗急跳墙就遭了。”说着用眼神瞥着唐澜。 唐澜一脸苦相,给这帮人吵得脑袋都大了。但两边说得都有道理,让唐澜无所适从,他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大兵压境,但反而觉得不好办了,关键是投鼠忌器让人很烦躁,如果穆青凭借着手中人质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那该怎么办? 唐澜劝住众人道:“我看不如这样,一方面咱们选派一支精兵悄悄前往山寨左近埋伏,另一方面咱们大张旗鼓压上去,制造声势。”他这办法一番和稀泥,也是两手准备。 毕竟唐世龙是他爹,唐澜的说法众人也只得同意了。最后由唐家寨丁选了50人,毛葫芦兵选了50人,统一由李柯子率领,趁夜进军,潜伏在山寨南面的山林里。 休整一晚之后,联军再度出发,这天下午,离金鞍寨还有5里,唐澜就命令扎营,堵水从山间蜿蜒而出,大片的田野都是金鞍寨的产业,已经收割过的稻田一片萧索,拐过一个山坳就是黄龙镇了。奇怪的是,这一路根本没有碰到山寨的斥候,看来对方是下决心困守山寨。但唐澜不敢怠慢,命人马扎好营,放上双倍的伏路军。 第二日一早,唐澜召开军议,可军议一开,又炒成了一锅粥。 “木寨主,你这样是会害死兄弟们的,偷袭太冒险,山寨地形我很清楚,四处都是峭壁,几条小路都是樵夫走的,尽容一人而行。人只要一个人便守得住。”何亮工极力反对木十铎的偷袭。 木十铎道:“不走小路啊,有几处还是可以爬上去了,我知道有两处,当年我都爬过,孩儿们肯定也行。” 何亮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木寨主,这是晚上,你白天能爬上去,晚上怎么可能?” 木十铎一拍桌子,“这又不行,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何亮工道:“直接把人马摆到山下,以战促和。” 木十铎蹦了起来,指着何亮工道:“何寨主,以战促和,说得好听,到时候拿刀架在四哥脖子上,你是战是退?出这种馊主意,你是何居心?” 何亮工也腾地站起来,“木寨主,我老婆孩子全在山上呢,你说我是何居心。” 唐澜头又大了,他连忙跳起来,“舅舅、亮工叔,有话好好说,好好说。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何不求同存异……舅舅,您坐下……亮工叔。” 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听外面一阵马蹄声,一个寨丁撞进营帐,“回,回来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推荐票啊,总不能每次都让小老虎死乞白赖地求你们吧。好吧如果你们喜欢这种死乞白赖的感觉,那我就拜呗,请给流寇一只虎投票,请给天下督师投票。 第39章叛乱始末(上) ()这一声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唐澜也呆了一下,随即喝到:“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那寨丁看来跑得急,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听门口就响起一声雷鸣般的嗓音,“离得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吵得不行,还是木老二的嗓子最大。” 唐世龙!这是唐世龙的声音,这位被囚的寨主,怎么会出现在这?话音未落,帐门拉开,一个魁梧的身形一阵风似地走进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怎么都想不到唐世龙竟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被软禁在山寨吗?唐澜最先反应过来,三两步上前:“爹爹,你这,这是……” 周围的人瞪大了眼望着唐世龙,木十铎傻愣愣道:“四哥,我们还商量如何救你,你怎么就跑出来啦?” 何亮工、唐更新等山寨的人马连忙纳头作揖,何亮工喜道:“寨主,你怎么出来了。” 唐世龙拉着唐澜的手不让他跪下,对着众人道:“那贼子哪里那么容易弄死我,哈哈,还是我儿厉害,不然这回老子真要交代了。”说着大马金刀走过去,占了中间的位置,一坐下。然后对门外喊了声:“田寨主,进来吧。” 田承?唐澜回头往门口一看,只见那熟悉的丑脸从帐幕之后现身,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也有些局促,怯生生地闪入帐中,陪着笑脸对众人拱拱手,“少寨主,诸位兄弟,田某有礼了。” 唐更新浓眉倒竖,重重地吐了一声鼻音,“哼,你还有脸……” 话没说完,就被唐世龙打断:“好了,十二弟别说了。来,田兄弟,到这边坐。”说着往身边椅子摆摆手。 田承一步一挨地走过去,边走边朝周围的人拱手施礼。但每个人都是不屑一顾,脸上无不写着,你还好意思来? 唐澜倒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端端正正对田承拱手作揖,“田寨主,恭贺你迷途知返,为山寨立下大功。”这话他是真心讲的,不然眼前的局面还不知道怎么解开。 田承丑脸一红,连忙回礼:“迷途知返,迷途知返。” 唐世龙哈哈大笑,“坐下坐下。”招呼着众人各自就坐。 唐澜道:“爹爹,山寨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世龙把事情前前后后的情况讲了一遍,穆青偷偷模模回到山寨,过了汉水便说青桐关大败,少寨主生死不明,让赵随风赶紧朝均州疏散,赵随风不明就里就率船队撤了。 穆青过河后,衔枚急进,悄悄回到山寨附近,他不声张,悄悄找了田承,说青桐关失陷,少寨主下落不明,也许是被抓,也可能死在乱军之中。怂恿田承和他一起夺取山寨的大权。 说到这,唐世龙给了田承一个眼色,“下面你接着说?” 田承连忙堆起一副笑脸接着说,他先是不答应,而穆青最后说了青桐关真实的情况,并且威胁田承,如果他不同意,就把事情抖露出来,谁都没好果子吃。于是田承号称自己出于无奈听从了穆青,他们找来李艮,也是一番软硬兼施,将其控制。这样就等于控制了三股力量。在回山寨第二天晚上,他们突然袭击了唐世龙的老营,唐世龙、唐世桢压根没有防备,就被抓了。整个叛乱并没有进行激烈的战斗,因此死伤很少。 “那逆贼穷凶极恶要杀了寨主,某极力劝阻,无论排头,金成号,都不会听山寨的,山寨的进项都在这两家上;而且所有金银都是寨主收藏,咱们也不知道。某极力劝阻之下,穆青那厮就对寨主软硬兼施,让寨主宣布隐退,把山寨交他手上,而且他还让寨主把藏银地点说出来。结果寨主一直不说。”田承的说法印证了唐澜的猜测,穆青不杀唐世龙还是为了权力和财货。现在田承肯定是将所有屎盆子都扣在穆青头上,谁知道当时他们怎么合计。 唐世龙道:“穆逆和田兄弟先后来逼过三次,但本寨也不傻,这信写给你,钱交给你,怕是人头就不保了。” 田承脸又是一红:“是是,那逆贼恼羞成怒,数次要加害寨主,都被某劝下来。后来,后来就是少寨主在郧西的大捷传来。某当时就怒了,这厮竟然欺骗,让某犯下这般大错。某和穆贼吵了两日,我都要放了寨主,只是那贼势大,又有李艮帮腔,某实在独力难支。” 他要放唐世龙,任谁都不信,真实情况肯定是唐澜没死,而且还打了胜仗的消息传来,叛乱的一伙慌了神,他们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办。而且田承肯定埋怨穆青没有料理干净,铸下大错。 唐澜抬眼看看正说得眉飞色舞的田承,这厮现在的话里半真半假,极力将一切责任都推到穆青头上,这厮口才那么好,不去说书真是浪费。 唐澜示意下面的人给田承倒杯茶,他对唐澜又是一番感谢,然后继续往下说。后来更多的信息传回来,特别是回山送信的探马被山寨抓住后,证实了有关说法。穆青当时就决定杀了唐家上下,然后带队伍去陕南投流寇。田承肯定不干,他占了一半的势力,不同意穆青也是没招,而是日日去找唐世龙追问银钱。 唐世龙道:“他连续两日都在追问银钱,我便给了他一千两,当然大头还是没有。那厮见此,更是着急,日日来逼。我猜外面是不是有了变动。” “是了是了,寨主神机妙算,就是这样。”田承奉承道,“后来,穆逆听说少寨主凯旋,回了府城,更是日日担惊受怕,把敲来的一千两发下来,笼络人心。某这时便命手下悄悄把寨主和家眷上下保护起来,不让他狗急跳墙。再过两日,就接到了中丞大人的书信。某十分高兴,看来中丞大人也是知道某迫于无奈被逆贼逼迫。某无日不想着如何反正,如何保护寨主。”田承神情坚毅,斩钉截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唐世龙多么忠心耿耿,完全没有做过囚禁寨主的事。 唐世龙有些不耐烦,“好了,说说昨晚的事。” 第39章叛乱始末(下) ()“昨日下午,某听说少寨主率领大军回山,心想机会难得,便在晚上找到了寨主,向他老人家表明了心迹,寨主他老人家也赦免了某一时糊涂,某和李寨主一起率军偷袭了穆逆的驻地,只是没想到这厮也对某的反正义举有所提防,夜里一场混战,没有抓住这贼。让他带着三四十个穿山队,还有家人溜下北坡逃走了。某想着只要寨主月兑险,也不便追杀,由他去了,反正晾他也跑不远。大概,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田承说完,小眼睛瞥了瞥众人,又看了看唐世龙。 唐世龙点点头,“难得田寨主反正,让穆贼仓惶逃走。所以我便赦免了田寨主,李寨主上下人等。” 众人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贺寨主洪福齐天,平定山寨之乱。” 唐世龙微笑着摆摆手,“你们都坐吧,此番多亏了澜儿的神机妙算,你怎么知道田寨主有反正之心啊?” 唐澜尴尬地笑笑,“老实说,我真没想到这层啊。” 唐世龙只当唐澜谦虚,笑呵呵地说:“我细想下来,发现澜儿的计策就是好,如果急切回山,自然会逼得穆青,还有那个狗急跳墙。但澜儿不回来,悬师在外,反而让穆青有些无所适从。啊,田寨主说两句,这些天你们怎么想的。” 田承连忙道:“是了是了,少寨主果然妙计,自从知道少寨主大胜之后,穆青便惶惶不可终日,一直琢磨着怎样抵御少寨主的得胜之师,他派了20多名亲信出去打探,就是担心少寨主回山。但得到的消息却是少寨主去了府城,而且一呆就是五六天。那贼天天忧心忡忡,经常与我们商量,不知道少寨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澜苦笑道:“穆青怎么就没想过我们没有船呢?其实还真不是有意延缓回山的,我们实在没法回啊。” 田承脸色变了变,“那封信呢?中丞大人的文书可是让穆青急了好几日,他知道中丞大人赦免我等,便特别提防某,还把寨主那的看守换成他的亲信。” 唐澜道:“我真没想这个结果,只是让中丞大人写封信稳住穆青,拖延时日,等均州的船回来啊。”其实,那文书的措辞还是蒋允仪出的主意,说如此这般可以离间穆田二人。唐澜当时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谁知道这封信还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 唐澜这么一说,田承脑袋瓜子转不过来,急道:“这,这文书难道是哄我的?”那小眼差点就喷火了。 唐澜这才明白他担心什么,连忙道:“哪能是哄你呢,那是中丞大人的真意,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田承意识到刚才的神情有些过分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神情扭扭捏捏,无所适从。其他人看田承莫名其妙就着了唐澜的道,都是说不出的畅快,唐更新带头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这么一笑,田承的脸憋得通红。 唐世龙道:“田寨主,你是不是看了文书,才坚定了反正的决心啊。”田承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只能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 唐世龙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歪打正着,澜儿这拖延的招数,却助田寨主下了决心。” 唐澜做梦也没想到,一场表面上看似十分棘手的困局,竟然因为自己没有船只造成的拖延,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过怎么都好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人马启程,往山寨开去。一路上唐澜一五一十将府城里的遭遇,以及与蒋允仪达成的一系列协议告诉了爹爹。唐世龙非但没有怪罪唐澜先斩后奏,反而对儿子做法大为赞赏。 回到黄龙镇,山上山下大摆宴席,庆祝少寨主凯旋归来。这一仗不但胜了,还替山寨解决了不稳定因素,虽然受了几天委屈,但唐世龙还是十分高兴,当下宣布,所有没有从逆的寨丁,以及黑林寨、天马寨前来救援的寨丁,每人赏银1两。 酒过三巡,唐世龙突然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拉着唐澜站起来,周围的人连忙安静下来。唐世龙朗声道:“此番流寇犯境,我寨以澜儿为首,战白土,征郧西,每战必胜,为山寨赢得赫赫军威;在穆逆反叛的情况下,又是澜儿运筹帷幄,连施妙计,助田承反正,赶走了穆逆。你们说澜儿的功劳大不大?来干了此杯。” “大!”整个场面一片沸腾。 喝了酒,唐世龙又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我唐世龙纵横郧阳二十年,已近半百之年,为山寨多次受伤,身体也不行了。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山寨寨主的位置正式传给唐澜。” 所有人包括唐澜对此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唐澜连忙拒绝,唐世龙拦住他的话头继续道:“此事,是这么些天来,我经过深思熟虑的,为了山寨的兴旺,澜儿不得推辞。”此时唐世龙目光炯炯,盯着唐澜,不容拒绝。 顾君恩小眼睛眨了眨,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寨主,举人公。”周围的人群,特别是那些跟随唐澜一起出征大获全胜的寨丁,顿时扯着脖子喊起来,“寨主,举人公,寨主,举人公。”声威在空旷的打谷场上回荡。 其他各寨头领,还有木十铎、白步阳,也走上前来拱手对唐澜行礼祝贺。 唐澜看木已成舟,才不得不躬身作揖,“爹爹,这副重担,儿子只能勉力为之。还望爹爹和诸位叔伯多多帮衬着。” 唐世龙哈哈大笑,“咱们就不搞那些繁文缛节,这把刀是你曾祖爷爷打造的,为号令山寨的信物,如今传给你。”说着,唐世龙将腰上系的宝刀取下来。 唐世桢连忙推了唐澜一把,“快,跪下,磕三个响头,接刀。” 唐澜连忙跪下,向唐世龙磕了三个头,双手举起,唐世龙郑重地将刀放在他的手中,又对众人宣布:“从今往后,澜儿的命令就是山寨的命令,尔等都要以他马首是瞻。” 在一片欢呼声中,唐澜微微有些激动,一把拔出宝刀,只见一泓清水般的刀身随着一声龙吟破鞘而出,唐澜缓缓把刀举过头顶。 顾君恩带头高喊:“寨主威武!”顿时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祝书友们情人节元宵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投推荐票。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2章 奸商如澜(下) ()当然唐澜对蒋允仪的孝敬终于到来了,只是这样的孝敬却不那么对劲,总让他感觉像做买卖一般。 蒋允仪连忙转换话题:“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今年粮税的启运,过往的粮税都是交由唐家排运到武昌,通常都是在12月初启运,年底前运完,数量不多,也就两万两左右的折色本色。规矩嘛,唐巡检也是知道的。只是眼下流寇犯境,老夫只怕安全问题。” 唐澜立刻拍胸脯道:“没问题,老大人放心,保准不短一两一石。” 但说完,唐澜没有从蒋允仪脸上看到一点欣喜的神情,只是捻着胡须轻捋,却一言不发, 这可就让唐澜有些难受了,老匹夫是什么意思呢?唐澜想想道:“眼下郧阳受灾,我也代表爹爹表态,要不运费方面减两成?” 谁知道蒋允仪脸上还是那样的表情,捻着胡须一言不发。这回唐澜就抓狂了,实在想不通老大人意下如何啊。 俩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唐澜又急了,“老大人,您就发个话,我能替爹爹做主的,一定应承。”心说这种老派官僚真是憋屈死了,总是爱绕弯子。 蒋允仪似乎有些失望,手放开胡须道:“哎呀,这天色不早了,靖方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这回唐澜听懂了,连忙站起来,拱手告辞,“不叨扰了,学生就此告辞。如有示下请随时吩咐。” 唐澜回到营帐内,立刻招来顾君恩,把事情给他详细说了一遍,顾君恩也眉头紧锁。唐澜道:“君恩,你得给我参谋参谋,中丞大人到底是何用意,我怎么觉得其中有大问题。” 顾君恩点点头,“正是,但此事非同小可,炎不敢说啊。” 唐澜道:“君恩,我让你来参赞,你有什么就得说啊。” 顾君恩道:“炎猜测,老大人的意思,意思是让少寨主帮着他漂没啊。” 唐澜道:“啥叫漂没?” 顾君恩道:“漂没就是粮饷物资运送中的折损,在陆地上叫羡耗,在水上叫漂没。” 唐澜道:“我靠,这个意思。”唐澜心中对蒋允仪的看法又轻了二两,自己要给他3成田亩,这老匹夫装孙子,摆架子,原来直接想捞钱。 顾君恩道:“我猜是这个意思,不然为何少寨主拍胸脯说保证安全运送,老大人不回话;少寨主愿意降低运费,老大人还不回话。” 唐澜沉吟一会道:“这也不是不行,那要看他能给我什么价钱了。” 顾君恩简直有点七窍生烟的神仙感,这位举人的圣贤书都读哪国去了。连忙劝谏道:“千万别啊,此事对少寨主百害无利,这漂没的数量少了没啥意思,多了朝廷可是要彻查的。到时候万一东窗事发,蒋大人一句话就把您扔出来顶罪。如此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少寨主千万别做啊。” 唐澜笑而不语,顾君恩搞不懂主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他胆子奇大,任何事情能给个合适的价钱,他都能卖了,这样的人物真不让人省心。 在顾君恩原先的算盘里,跟着唐澜只是权宜之计,当时那种情形下,唐澜对他发出邀约,他无法拒绝。但顾君恩自命不凡,认为自己不过一时穷困,只要有经济实力,考个举人甚至中进士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进入唐澜营中,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出声,要说话也挑风险最低的说。比如内讧的事,他就能不说就不说,反正那是金鞍寨自己的事。他也是抱着掂量掂量这位举人公的心态袖手旁观,但没想到,唐澜竟然轻松摆平了叛逆。 虽然唐澜对外一直说自己没有想那么长远,一切都是因为没有船只,才耽误了时日。但顾君恩总觉得不过是唐澜藏拙罢了,这位举人公心计重着呢,不然怎么刚刚中了举人就胆敢带兵去打流寇? 当今天下乱象纷纷,流寇肆虐,北面还有东虏肆虐,顾君恩也是了解的。在他看来,唐澜这么一个出身豪强的举人,本该考进士,利用家里的财力在官场向上爬。 但谁能想到这位,竟然带兵去打流寇,这不是在朝廷最需要的地方帮忙吗?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日后中了进士,凭借着这份功绩,比别人占了大便宜了。就算不中式,补个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至少比其他待戡的举人强太多了。 再看看中丞大人对他的器重,顾君恩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举人公绝对不是简单的人,这让他某些时候还产生了得遇名主的感觉。县州府道各级官员,眼下都把唐澜当成了宝贝,在郧阳府内,唐澜长袖善舞,博得各方的认可。别看唐澜年纪轻轻,这份智谋,这份胆量,这份手段,怎么看都是能成大事的。 但对于唐澜的某些举动,他又非常不解,比如唐澜显然对自家生意十分看重,一说起来总是围绕着生意。这就不对了,一个文人,你可以能文能武,但怎能动不动就谈生意呢?一跟商人搭上边,这名声可就毁了。 还有就是和中丞大人的关系,你总不能像谈生意似的吧,现在中丞大人的意思,唐澜好像又想去谈买卖。顾君恩实在是着急啊,这明显是个坑啊,中丞大人捞好处,日后出了事就唐澜兜着走。所以他才不得不向唐澜进进忠言,只是举人公哪里像听得进去? 顾君恩决定再找个机会去跟唐澜说说,如果他还是听不进一意孤行,那顾君恩就得重新做做打算了。 这日,顾君恩正在房间看书,就听外面有人来通报,说抚治衙门来了位师爷,名剌上写着陆衡,字初平。顾君恩眉头一皱,咦,这人此时过来,肯定是为了刚才那档子事,连忙去找唐澜。 两人一合计,肯定是为了粮饷之事,唐澜对顾君恩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顾君恩瞪大眼睛,“这样也行?” 唐澜一本正经道:“怎么就不行了,你去和他谈便是。” 第42章 成交(上) ()陆衡是南直金坛人,和蒋允仪是远方亲戚,他15岁就中秀才,本是乡中的神童,谁知道自打这么火了一把之后,便运交华盖,二十年中六赴考场,全部名落孙山。而且还家道中落,渐渐连书都读不下去了。前年蒋允仪走马郧阳,突然想起了这位表兄弟,便邀他入幕,陆衡迫于无奈才跟表兄来了郧阳。这些日子,陆衡亲眼看着唐澜从一个举人骤然而红,成为郧阳地方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每次交道,唐澜都跟蒋允仪谈价钱,做买卖,实在有辱斯文。这不,蒋允仪真的怕了唐澜,每次都被唐澜占便宜,此番只好让陆衡前来。 顾君恩与陆衡一谈起来,只觉两人身世颇为相似,都是普通的秀才,家道中落,迫于无奈才停止科举。于是顿时有了知己的感觉,两人越聊越投契。 “初平兄,想不到你也是如此曲折的身世,实在令人扼腕叹息。”顾君恩举起酒杯。 陆衡叹了口气,也举起酒杯,“唉,君恩兄,你不也是如此吗,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两人一饮而尽。 两位落魄秀才一见如故,顾君恩命人送来几盘小菜,一壶水酒,就这么喝了起来。 顾君恩放下杯子问道:“却不知初平兄此来有何贵干。” 陆衡一拍脑袋,“哎呀,只顾着和君恩兄一见如故,把大事却忘了。愚兄前来是受了中丞大人之托,有一事询问唐孝廉。不知孝廉在何处?” 顾君恩道:“我家孝廉被贺指挥拉去喝酒了。有什么事可与小弟说来。” 陆衡迟疑一下,问道:“君恩兄是孝廉的师爷?” 顾君恩想了想,虽然唐澜雇他没有明确说是干嘛的,但要说是师爷也算是那么回事,于是便点点头,“是,小弟的确是师爷。” 陆衡摇摇头道:“此事十分难办啊,事关今年秋粮起运之事。” 顾君恩心里咯噔一下,“兄的意思是?” 陆衡道:“你看流寇犯境,大人日日焦虑,只因没有粮饷,此次向朝廷请截饷募兵,朝廷又迟迟不复,眼看事急,大人想找孝廉商量一下,能不能想想办法。” 顾君恩道:“老大人是何意思?” 陆衡道:“老大人的意思是,能不能在运粮时报5000石的漂没?” 顾君恩心中咯噔一下,果不其然,是要在粮食上做文章,连忙回道:“5000石的数字是不是太大了。” 陆衡道:“放心吧,是由愚兄已经想好了,不是刚刚击破王大梁吗,就说他的余部打劫粮船。” 顾君恩顿时一身冷汗,心说这位蒋大人果然是非常手段啊,这么个馊主意都能想出来。但回头一想,唐澜不是说过生意可以谈吗? 顾君恩故作迟疑,然后说道:“兄的意思小弟明白,但此事漏洞太多,先前早已上报朝廷,击破王大梁贼寇,现在又说余部打劫,实在说不过去;再者,咱们唐家排在湖广地面也是一块金字招牌啊,岂是说砸就砸的。不行不行。” 陆衡见顾君恩拒绝,脸色不变,道:“君恩贤弟,你也应该体谅一下老大人的苦衷,没有粮饷如何募兵?” 顾君恩道,“其他办法倒是有,不知道兄愿意听否。” 陆衡迟疑了一下道:“愿闻其详。” 顾君恩道:“保护桑梓,这不仅仅是中丞大人的职责,府内缙绅富户理应为此助饷啊,我们孝廉有心召集各地山寨,劝解他们助饷。孝廉以为以一万石为数,到时候给老大人三成,也就是3000石。” 陆衡眉头一皱,“这个,可行吗?” 顾君恩道:“我家孝廉认为可行,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陆衡道:“什么条件?” 顾君恩道:“闾关把总。” 陆衡眉头拧得更紧,“这个?”他一开始以为唐澜是讨价还价,现在才知道,人家是要直接买官啊。 顾君恩袖口一松,不知道从哪里模出一锭银两,塞到陆衡手中,“兄可以跟老大人说说,闾关把总那些人实在不堪一战,如果换了山寨的兵,那便不一样了。” 陆衡掂量一下,银子有十两重,转眼就纳入怀中,“此事也不是没得商量。” 顾君恩道:“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陆衡乐呵呵地起身告辞,顾君恩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嗯果然有名士风范,三言两语就把这么棘手的事打发了。回过身时,正看到唐举人靠在门边,一脸得意洋洋的坏笑。顾君恩突然回过味来,自己明明不认可唐澜任何事都当成做生意,怎么自己又成了帮凶? “又要个把总?”蒋允仪使劲捏着山羊胡子。中丞大人现在对跟唐澜打交道已经产生了阴影,这厮上来就跟他谈生意,还大言不惭,从不掩饰,这哪里受得了,所以他才改变策略,让师爷出马,这不,竹杠又敲起来了。 陆衡道:“是,就要这个。” “3000石粮米换个把总,这唐靖方怎么跟个商人似的,老夫相托任何事都来讲价钱,太不象话。”蒋允仪重重地哼了一声。 陆衡眼珠一转道:“韶公,此人极其可恶,此事万万不能答应他。” 蒋允仪眯着眼看看陆衡,“蠢,你以为他真的能从富户手里抠出钱来?” 陆衡故作惊讶道:“难道说?” 蒋允仪故作得意地道,“他从郧西刮了一笔钱粮,还不是这些钱里出?” 陆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韶公的意思是?” 蒋允仪又重重哼了一声,“老夫是说3000石太少,起码要5000石。” 陆衡这才明白主家的想法,连忙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陆衡又跑来通信,唐澜有点奇怪,过去蒋允仪有什么都直接将他召入府中,但这两次怎么变成了师爷出马,难道自己讨价还价的做派吓着老蒋了?唐澜只派出顾君恩去跟他谈判。 双方经过两三轮的友好磋商,最终取得了完满的结果,4000石粮食,合6000两银子,闾关把总的位置,买卖最后成交。负责穿针引线的顾君恩对这个数字非常内疚,觉得没有为唐澜争取到最好的价格,唐澜倒无所谓,他挥挥手,“这有什么,其中还有给蒋大人的孝敬,值啊。” xxxxxxxxxxxxxxxxxx 今天跟编辑聊了两句看来成绩不太理想,好推荐也要不到啊。本来这没啥,这书肯定是要完本的。只是不就少两个推荐,收藏不够理想吗?小老虎在乎这张脸啊。决心冲冲这周推榜。 话放下,冲上历史周推榜,加更一章,每升一名加更一章,到周日2点为止,如果冲到第一就加更16章。我还真担心你们做得到,但真做到了,累死也心甘。好了,这就去码字,剩下的看你们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3章 成交(下) ()最关键的价码谈好了,所有业务终于得以展开。而业务开展的次序也定了下来,首先是召开维持郧阳地方稳定大会,然后集中团练扫荡郧阳地方,搜寻流寇散兵游勇。 只是蒋允仪一再告诫唐澜,维稳团练一切粮饷都要他自己筹措,一不能影响朝廷赋税的征收,二决不能骚扰地方,如若不然抚治衙门必定严惩不贷。 负责传话的顾君恩真心头疼,中丞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你要组织团练,官府可以背书,但钱粮是一个铜子都没有,而且还不能骚扰地方,逼迫缙绅助饷。这样一来,虽然从流寇那里抢来不少粮饷,但总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啊。话传到了,谁知道唐澜仿佛一点不着急,反而兴致勃勃,满口答应,催促蒋大人赶紧发令。 十一月初十,维稳团和助饷的通告发往各县,命拥有百人以上的36处山寨寨主和郧阳府内50多家富户于十一月三十到府城召开维持郧阳地方稳定大会。 只过了四日,第一支响应通告的人马赶到了郧阳,这是由秦正孝、丁雁九率领的郧西团练100人。秦正孝接到抚治通告,立刻招来丁雁九,两边一合计,都认为必须响应号召,便在县衙击鼓召集,挑选了100名与流寇有血海深仇的丁壮,二话不说,就奔郧阳来了。 唐澜看到秦正孝戴着孝前来效命,自然十分感动,立刻把他安顿在校场住下。又过了两日,已经十一月十六了,响应通告前来的寨军只有郧县本地的落石寨和乌蒙寨,加起来才100来人。 看到各县人马如此不给面子,中丞大人“勃然大怒”,唐澜连忙带着秦正孝进府商议。 一到蒋允仪面前,秦正孝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老大人,给学生做主啊。” 蒋允仪看看地上的秦正孝,看看唐澜,心说,这小子又要给我下什么药?但面上还是一脸惊讶:“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唐澜一脸义愤填膺道,“叔廉因父母被流寇杀害,满腔悲愤,决定投笔从戎,杀流寇报家仇,自己将家中余财全部变卖,在郧西组织民团100人,第一个响应中丞大人号召,率领人马前来效力。” 蒋允仪道:“好啊,这是好事啊,叔廉快快请起。” 秦正孝哭哭啼啼站起来,“老大人明鉴,父母大仇不共戴天,学生每念于此,便痛彻腑内,夜不能寐,特别接了老大人的通令,更是恨不得立刻前来报效。可靖方兄非说学生有热孝在身,必须在家服孝。” 唐澜道:“是啊,我说虽然叔廉为报家仇,决心投笔从戎,报效大人,但这不合制,所以我也很为难,一来是孝,一来是忠,学生也没办法了,只请老大人定夺。” 蒋允仪何等聪明,捏着胡子的手轻轻一扬,重重拍在桌上,“好一个父母大仇不共戴天。叔廉破家为国,此乃大忠大孝。不仅无罪,还要表彰。老夫这便为你夺情,为父母戴孝27日便可。” 夺情,还有这招?蒋大人高明,唐澜满心佩服,连忙道:“老大人,你看那闾关把总之位已经空缺,难得这样的儒生投笔从戎……” 热孝在身,为报家仇,郧西秀才投笔从戎破家为国的狗血故事,立刻在府城流行开了。 蒋允仪亲自下令夺情,准许蒋允仪在戴孝期间为国效命,并暂时委其为闾关把总,以彰其忠孝,并且再度发出征召的命令,号召郧阳地方豪强以这位破家为国的秀才为榜样。 这次总算是有了更多的回应,到十一月二十二,又有了3个山寨200余人珊珊赶到府城报到,只是各县富户却一个也没有,就连郧县的富户也纷纷离城而去。 关键一点,郧阳地方几个大寨子,都是理也不理,如郧县以西接近均州的临江寨,这也是有几百人马的山寨,他们在抢夺水上生意时落败,跟金鞍寨一直不对付,自然不会应招;还有竹溪郑家坡,这个山寨有300寨丁,但靠着木材生意,实力不俗,这次对团练也是不闻不问;竹山的群龙山,啸聚一伙石客开山采石,也是有着几百寨丁的山寨。这三家加上金鞍寨号称郧阳四大山寨,但现在其他三家稳坐钓鱼台,并不响应,也造成其他小山寨处于观望状态。 这两日,蒋允仪天天阴沉着脸,实在想不到,堂堂四品抚治发出的命令,只有3个寨子200人前来应征,这不是明明白白打他的脸吗? 但那位始作俑者唐澜却每日都乐呵呵的,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看看应者寥寥,唐举人又琢磨出了新主意,他以个人名义向四乡发出了公开信,信中宣布,维稳团将实行执行委员会制度,在十一月三十赶来参加成立大会的山寨,将成为维稳团委员会成员,这个委员会权力很大,对维稳团的行动方针具有决策的权力,有协调各山寨协饷的权力,有协调力量保护各山寨财产的权力。 并且声明,此次过后,委员会将关门,再有参加者将不再有进入的资格。 蒋允仪听到这个风声也是一头雾水,赶紧找陆衡询问,这是个什么玩意,陆衡也是一知半解,找来顾君恩打听。顾君恩说:“可能就是类似做买卖的股东吧,举人公说了,参加委员会的都算一股。” 让蒋允仪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公开信发出七天后,陆陆续续又5个山寨的寨主赶到了郧阳,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九了。显然他们是接到唐澜的信之后,才最后决定匆匆而来的,而且因为赶路,没法跟寨兵一同到达,但这些寨主都认领了相应的数额,共愿出兵500人。 在成立大会前一天的晚上,在城东演武厅里,烛光通明,唐澜和参加维稳团的各寨头领开了第一次全体大会。会上首要议题就是如何建立维稳团委员会,那些心情七上八下的寨主们议论纷纷,委员会又是个什么玩意。 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乐山黑熊、戴天宇、肉馄饨、夏天来了、灼热至心、同心阁旧友、藤萝月、毛葫芦、广陵散100、轻车都尉等书友的打赏。说真的,你们的赏银让小老虎心里暖暖的,在这寒冷的春天又多了几分码字的力气。 冲历史分类推荐榜继续召集票票,上榜加更1章,每上升一名加更一章,看来难度不小,但小老虎总相信有奇迹的。 第44章 委员会(上) ()唐澜清清嗓子道:“此番上津、郧西遭难,我想诸位寨主有所耳闻,生灵涂炭,百姓遭殃。我们决不能让流寇再祸害我们的乡梓之地,所以我才撑这个头,组织诸位前来组建团练,维护郧阳地方安全。” “我很感激诸位,能够第一时间响应号召,前来参加。所以我很荣幸地宣布,此次参加维稳团成立大会的13家山寨还有郧西秦家,将会成为维稳团委员会的终身成员,只要不叛会,则永远是维稳团最高权力机构一员。”唐澜神采飞扬地宣布。 说着唐澜又把这个委员会如何运作的简单讲了讲,“14家每人一票,团练采取重大行动,都要委员会集体通过,至少得7家同意才能行动。”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几乎第一时间就有人询问,“唐孝廉,这委员会是个什么官啊?虽然不明白,但好像很厉害啊?”这个好像是落石寨的寨主。 唐澜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又道:“在我看来,维稳团不仅仅是维护乡梓的团练,还是保护诸位委员山寨商业利益的武装。” 此言一出,下面所有人都不由得满面惊讶,从一开始他们便以为团练就是打流寇的,现在怎么摇身一变,成了维护商业利益的武装,那岂不是又称了他金鞍寨的寨军? 唐澜看出人们的疑虑,呵呵笑道:“落石寨的麻寨主,听说你寨主要采伐青檀的,这种宣纸重要的材料,每年也有几千两利润;乌蒙寨梁寨主,你们山寨收采的乌蒙茶每年数千斤,也是一盘大生意……”郧阳实在是地少人多,无法靠土里刨食养活这些人,几乎每个山寨都有以自身产出经商。唐澜对另外10家山寨,甚至包括郧西秦家的经营产业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众人顿时更加惊讶,举人公这是要干什么? 唐澜数完了道:“你们肯定很惊讶,为什么我知道这些,十分不巧,这些产出正好都要经过我金寨排外运,所以自然了解一二。诸位放心,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给诸位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落石寨的麻小勇问道。 唐澜道:“诸位叔伯难道不觉得,自从崇祯年开始,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匪寇增多路上不安全,粮价飞涨,销路不畅。” 众人又自然地跟着点头,唐澜道:“维稳团就是要为大伙生意保驾护航的,首先会保证所有商路畅通,无论陕地、四川、河南、湖广,你们的生意就会得到维稳团的保护,无论官府还是匪寇如果对你们生意不利,维稳团负责出面摆平,我是举人,官府方面自然有办法;至于匪寇,那就让他们试试维稳团的刀快不快。而且维稳团承诺,如果不能摆平,那成员所受损失由委员会负责赔偿。” 此话一出,会场如炸开了锅一般,过去这些路上发生的损失都是要商家自己承担,这年头陕西、河南都是匪盗四起,那些去陕西贩卖牲口、马匹、火油的买卖早已经断了。 现场有位上津的秦川寨寨主赵禄问道:“咱家原先会去陕地贩些货物,但陕南闹寇,路数早就中断,损失很大。不知道这种事委员会管不管。” “管,为什么不管?”唐澜立刻回道,“只要是和生意有关的事,委员会都管。赵寨主是吧,你们的商路,以后就有维稳团负责打通,谁敢拦着,谁敢抢劫,维稳团就找他麻烦。” 如此一说众人更加热烈地讨论起来,唐澜继续道:“不仅仅是路上安全问题,我家金寨排和蒋家排联号的消息诸位恐怕也知道了吧,我还琢磨着,能不能把我们相近的生意联合起来,比如做茶叶的组织联号,经营铁器的组织联号,经营木材的组织联号,一起组织货源,一起谈销路。共同把生意做大。 我就知道咱们这里有三家都做木材生意,郧阳青檀是宣纸重要材料,你们三家没少因为抢夺树木打架吧?既然成为委员会成员,完全可以根据目前销量制定合理的份额,统一出去谈价格,一钱一斤都维持了二十年了,为何不能抬价到二钱一斤? 还有药材,金钗石斛,天麻都是咱郧阳特产,其他地方产出的没法比。咱们为什么不能把出产统一起来,联合谈价钱,寻销路?” 这一番话,彻底让山寨土豪们糊涂了,“维稳团到底是团练还是个买卖啊?”乌蒙寨梁田地问道。 唐澜和颜悦色道:“它是个生意又如何?如果维稳团不能为大伙挣钱,那谁又愿意让自己子弟流血牺牲,谁又愿意为它助饷。这就是我说的,维稳团委员会每年对这些受保护的生意征收会员费,按照诸位生意额的十分之一收取。比如我家茶叶买卖如果一年有1万两,就拿出1千两作为粮饷。” 一听要掏钱,诸人心中的小九九立刻飞速运转开了,唐澜道:“诸位叔伯,别只算现在的帐,你们要算算青檀从一斤一钱,涨到二钱的利润是多少。” 麻小勇道:“是,我们这里三家都是做青檀买卖,但郧阳最大的产地在竹溪郑家坡,他们没来啊。这联号怎么做得成?” 唐澜道:“这有何难,我给他家涨3成运费,货物推迟两月起运。我不信郑家坡不考虑加入我们,有钱赚他不赚,傻吗?” 麻小勇一听这话,面露喜色,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只是郑家坡的买**我们三家加起来还要多五成,进来之后岂不是做了大头。” 唐澜道:“我说了,绝不会变,委员会就只有14家,日后不会再增多。他们进来了只有听委员会通过的命令,没有参与决策权。咱们可以制定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章程啊,画押签字。” 那麻小勇心中把账快速算了一遍,这个委员会不就是一个联号吗?有举人撑腰,有团练撑腰,黑白两道皆通,虽然不明白,但的确很厉害啊!他一拍椅背,“好,举人公,你说的这个办法好,干了,我麻小勇就听你的。” 有他这么一带头,下面的人顿时纷纷响应。其实他们都是郧阳地面势力较小的山寨,这次看郧阳大英雄,举人老爷唐澜号召,还有中丞大人撑腰,他们就来找个树荫乘凉。谁能想唐澜还要给他们做大生意,虽然人们将信将疑,但试试又未尝不可。 唐澜道:“接下来几日,你们可以互相谈谈对彼此的生意进行联合,既然都是委员会的了,就不要掖着藏着,开诚布公,咱们一起把买卖做大,干不干?” “干他娘的!”秦正孝声音最大。 第46章 办贼方略(下) ()10家山寨的兵终于到齐了,手下多了910人,唐澜连忙命令进行了一下甄别,从中挑出会骑马的20人,另外有虎枪手300人,弓手370人,藤牌手120人,郧西青壮100人。 这些来自各个山寨的寨丁给人的感觉更是散漫,看上去他们的确不如金鞍寨寨军精锐,战力堪虞。但唐澜信心满满,有人便行,咱有法宝。 把人马整理完毕,唐澜便向蒋允仪请辞,将率军进入两水渡北岸,建立江北大营,与汉水以南的江南大营互为呼应,形成拱卫郧阳的坚实堡垒。 一听唐澜要走,蒋允仪有点急了,说好的300募兵呢?流寇已经冲入河南了,河南的加急塘报一封紧似一封,掠偃师,破渑池,中丞大人如何能让唐澜走了。唐澜也不客气,说好的游击呢?没有官来,如何给你募兵。 蒋允仪只得把唐澜请到府里,苦口婆心,“靖方啊,兵部行文是要时间的,难道你还不信老夫吗?” 唐澜赶紧拱手,“不信谁也不能不信老大人啊。” 蒋允仪道:“那就好,既然如此就把300募兵先遣来,盛金贵已经听参待劾了,营中兵由你整理。” 唐澜想想道,“好吧,既然如此,明日我便把兵招来,但说好了,有调动必须发给我,因为在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前,抚标的兵还是金鞍寨的寨丁而已。” 蒋允仪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好,听你的,老夫就不调动,一切听你指挥。”心里真把这唯利是图的货骂个体无完肤,只是眼下火烧眉毛了,蒋允仪只能吞下这口窝囊气,心说你给我等着。 唐澜看他样子的确气得不轻,也不好意思笑笑,“老大人别动气,毕竟这些都是山寨的子弟兵,一切都要小心,这次来的可是十几万流寇。” 蒋允仪哼了一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靖方你看,十一月三十失陷渑池,离着南阳只有300里路了,脚程快的三四天可到。要拿个主意,该怎么打。” 唐澜看看地图,果然离得不远了,刚要说话,突然想起这里好歹算蒋允仪的防区,如何战守还是得他说了算,连忙道:“澜一切听老大人吩咐。” 蒋允仪道:“好,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南阳是唐藩所在不容有失,老夫打算率标营移镇于此。靖方嘛,汝守住荆子口,扼住入郧的关口就行。贼见南阳有准备,便只能流入商南,那边不是老夫的防区了。” 唐澜点点头,还好,任务不算太重,不过是守住又一处关口罢了,但看看地图,他只觉得蒋允仪的策略实在是很糟糕,从南阳到荆子口之间还有大片平原可以出入,万一流寇不走南阳也不入郧阳,而是穿过内乡县、淅川县之间的山地,直扑邓州、新野呢?他刚想提醒,但想了想,蒋允仪手里就这点兵,能让他怎样?算了吧,提醒之后,万一让他醒悟过来,让自己这里分500,那里分500怎么办?反正沟壑之间消息不便,自己到时候随机而行吧。 议定了出兵的事项,唐澜连忙公开招募随军郎中。在明朝的军队里,一般也有郎中,但大多是二把刀,实在没本事或者半路出家。唐澜这次开出的价格不菲,月薪5两,支粮一石,随军出征还有安家银、赏银。但所谓好男不当兵,很少正经郎中来应征,没办法,唐澜最后只能让各山寨的一起想办法,山寨里的,甚至有的半请半绑地拉来了20人,每个郎中一来先是5两月薪和安家银,有家眷的家眷领走,没家眷的委员会寄存。 过了一日,唐世桢、何亮工他们率领着金鞍寨的寨军来到了郧县。唐澜命何亮工率100虎枪手、100弓手、100新招的纤夫加入了抚标。剩下的900余人与郧阳的900团练汇合,总共有1870余人。 其中斥候总旗84人,都是一人双马的骑兵;100名穿山队;700虎枪手;220藤牌手;100投枪手(排丁);弓手570;郧西那100青壮主要也装备了藤牌斩刀。 唐澜本来想按照戚继光的鸳鸯阵进行编组,但鸳鸯阵是一个多兵种组合的小队,训练起来比较复杂,而且也缺乏合格的教官,世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简单地进行了一下编组,暂时以每10人1小旗,10个小旗1个总旗。总计有7个虎枪总旗,5个弓手总旗,3个藤牌总旗,1个投枪总旗(排丁)。 唐澜和李柯子一起直领穿山总旗(100人)、斥候总旗(84人)以及从各寨抽调出来的精锐弓手组成的总旗(70人)。 唐澜本来想以1比1的比例进行混编,比如金鞍寨和其他寨各50人,李柯子认为不合适,因为作为一个山寨里出来的人大多互相认识,沾亲带故,作战中彼此照应,粘合力强,如果把人混编在一起,一个集体中就会出现两拨人,一旦打起来,很容易各自为战。唐澜想想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先这么办吧。 整编完毕,唐澜也不废话,直接每人先发了2两安家银,啥动员都没直接发银子好使,那些外寨的丁在团练成立大会上已经领到1两2的月饷,这会又是2两银子,还没动手就3两多银子到手了。 不过唐澜宣布所有银子先寄存在委员会,等到战后再一同给士兵。委员会里每个山寨都有一个代表,共同掌管饷银,士兵们对此也比较放心。 贺大春不需要动员,在团练人马整编的同时,主动凑了500军户到唐澜帐下听令。这500军户贺大春是仔细挑选,看上去都还是青壮,不过老贺最精锐的是30多名家丁,这次除了留几个看家之外,全部拉了出来。唐澜看了家丁的阵容,再度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老贺绝对是有志中年,他的家丁盔甲兵械马匹都堪称精良,对于内地军卫,这样的家丁队已经相当不错了。李柯子给出了肯定的评价:还好,有杀气。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搜刮卫所武库,箭只、火药、甚至破烂的鸟铳都给找了十几条,唐澜也不拒绝,先把东西收下来,另外命他们作为代马输卒。 xxxxxxxxxxxxxxxxxx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看样子虽然冲不上推荐榜,但还是看出书友的厚爱,这周不行,就下周冲,小老虎的承诺依然有效。 第47章 将在外(上) ()按照与蒋允仪的商定,出兵时间定在十二月初四,按老皇历说,这天宜出行、上梁。 就在出兵前一日,唐澜把所有将领都招到营寨里进行军议。商量了一下,几个寨子及船排搜刮了300人由唐更新木十铎率领守备郧县,团练大队走陆路,预计四天能到荆子口;辎重走水路,按照唐更新的安排,从均州走丹水可以到荆子口,一般是用100料以内的小船,大约每船可以运载100石粮食。 唐澜琢磨了一下,让唐更新派20艘小船到两水渡运送1000石粮食到荆子口听用。蒋允仪的抚标也是走水路,先到襄阳,然后再有襄阳转往南阳,唐澜叮嘱何亮工,跟蒋允仪过去就是守备南阳,其他有可能导致危险的命令一概不理。 第二日一早,郧县码头鼓乐升天,中丞大人率军出征,郧阳各级官员还有城中有头有脸的缙绅富商都到码头送行,唐澜混杂在人群中默默看着寨丁们上了金寨排的船。 “马到功成。”“旗开得胜。”等的恭维声中,蒋允仪在船上对众人拱拱手,神情肃穆,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 送走蒋允仪,唐澜回到演武场点起维稳团,贺大春也率领着代马输卒,寻着东北方的官道出发了。 看看各路的寨丁,精气神以及装备都显然不如金鞍寨的,但这些山民在走路方面倒不遑多让,第一天就走了五十里。这天都在丘陵中走,坡度不大,还算容易。沿途遇到了几处堡寨,但老百姓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来来往往,甚至能遇到农闲时入山打猎的人们。对于这些山寨,唐澜都命支援人力,不理的,就摆300人到跟前,这些小寨明知道惹不起,于是这个凑20,那个凑30给凑了七八十人的弓手。 雷锋垭是翻大青山前最后一个村子,这里是郧阳与南阳两府陆路交通的要点,因此聚集了一些民户,提供食宿等的服务,有那么100来号人。唐澜命人把抚治衙门的告示贴出来,告知百姓做好坚壁清野的工作,流寇又要来了。 雷锋垭的百姓非常生气,才过几天舒服日子啊,流寇又来了,“县里不是有唐举人吗,他不是小温侯嘛,有他在便无忧了。” “什么,这就是唐举人的兵?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唐举人出兵啦,唐举人出兵啦。” 不用一会,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在雷锋垭附近有个寨子叫雷锋寨,有四五百口,聚集了几十个寨丁。寨主雷生土小心翼翼前来参拜,唐澜问他:“你有没有收到中丞大人的告示?命郧阳各寨寨丁前往府城参加团练?” 雷生土连忙摇着五个手指头否认:“没有,绝对没有收到过。” 唐澜微微一笑,“我还以为雷寨主有什么想法,不愿意为乡梓出力呢。” 雷生土道:“绝无此事,实在是没有接到告示啊。” 唐澜道:“雷寨主手下有多少人啊?” 雷生土道:“有七,五十人,有五十人。” 唐澜刷地抖出两张纸,“雷寨主看看,这是征发团练的告示,这是命我率团练前去迎战流寇的命令。” 雷生土装模作样拿过来看看,连忙道:“举人老爷必定旗开得胜。” 唐澜也不废话,“承你贵言,你派个人回山寨把50个寨丁召集过来吧。随队出发。” 雷生土瞪大眼睛,哀求道:“举人老爷啊,万万使不得啊,我们山寨人丁稀少,如何能经得起大战,求举人老爷开恩。” 唐澜脸色一沉,“保护桑梓人人有责,别废话了,赶紧派人去吧。”说着李大、王木从两边一夹,手都扶到了刀柄上。 第二天一早,雷锋寨的五十名寨丁匆匆赶来,这些人都是弓手,唐澜二话不说,发钱,每人二两安家银,寨丁们还傻呼呼地不知所措,唐澜已经命亲兵一人拿个钱篓子,下去每人手里塞了银子。寨丁们这才反应过来,个个面露喜色,唐澜问了一声,“跟我去打流寇,愿意不愿意?” “愿意!”寨丁们齐声应着,有钱哦,谁不愿意啊。雷生土眼睛都瞪大了,这位举人老爷真是雷霆手段啊,恩威并施。 这天的路都在大青山里走着,非常崎岖难行,一会上坡,一会下山,过了一个山峰,接着又是一个山峰,抬头望去,前面还有。这一天下来,走得相当辛苦,才走了30多里,太阳就挂在西边山头上了,这一站在白桑关落脚。白桑关是连接郧阳和南阳的一处关口,处在大青山的群山之中,这里路分两岔,向北去荆子口,向东可去南阳府的淅川县。白桑关原本有巡检司,但到了崇祯年间已经撤了。 唐澜率军就在白桑关原来巡检司的营房周围住了下来,收拾营房的士兵给唐澜送来一样东西,地图。这是一份留在营房某个破柜子里的地图,用羊皮画成,上面是三省交界处的地形道路,画的比郧阳行都司提供给唐澜的要细致得多。 唐澜如获至宝,他命人到村里找来当地的里正,把地图给他看,里正看了后表示,这份地图记得地方非常翔实,没有太多误差。 唐澜皱着眉头,在灯下仔细研究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召集众人宣布,维稳团要改变了行军路线,大军向东朝淅川而去。李柯子、唐世桢、木云峰等人都十分奇怪。 唐澜向众人宣布,“我们不去荆子口。” “不去荆子口去哪?”唐世桢心中叫苦,这位侄子又开始异想天开了。 唐澜用手指着荆子口东北方一个地方,“就是这。” “西峡口?!”众人一起叫起来。 唐世桢道:“为何是这里?” 唐澜点着地图道:“你们看,西峡口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从卢氏南下,横亘着熊耳山,西峡口是山中必经之路,它还是东西南北几条路的交叉路口,往西可以到陕西的商南,东南的路通内乡、淅川。只要控住这里,流寇便无法威胁以上几个地方。” 唐世桢急了:“万万不可,你这是违背中丞大人的命令,西峡口万一有个闪失,咱们可是要吃官司滴。侄儿你可要三思啊。” 第47章 将在外(下) ()唐澜胸有成竹道:“叔,我们去守荆子口没用的,你们看流寇无论南下淅川,还是西进商南,都可以绕路进入郧阳地面,我们都会月复背受敌。只有向前推进到西峡口才能真正扼住流寇进入郧阳的脖子。” 唐世桢道:“但,中丞大人没有给你进入南阳府的命令啊。咱们是郧阳的维稳团,进入南阳那是越界用兵,是要吃官司的。”缩在众人之后的顾君恩摇摇头,但也不说话。 唐澜把地图收起来,“吃官司也比没命了要强。流寇十几万人,我们要不是扼守着重要的地方,利用地理以少胜多,咱们这点人还不够给流寇塞牙缝的。你们呢,怎么说?” 李柯子和木云峰彼此交换个眼色,一起朝唐澜拱手,“一切听寨主号令。” 唐澜命李柯子率领斥候总旗先行出发,火速赶往丹江与淇水交汇的寺湾镇,到达之后,立刻向四面派出斥候,侦察流寇动向,同时派人通知由水路而来的辎重,由淇水转向西峡口。 唐澜又派出两拨塘马向南阳的蒋允仪报信,就说斥候侦察到流寇有从西峡口转入内乡方向的企图,所以他率军前出,占领西峡口抵御流寇。 全体寨军转向东,走了两天才穿越了大山,进入了丹江河谷。一路走来,唐澜对大山里的路算是有了一些了解,这里的山路大多随着山谷河谷走向,经常会因为山谷走向遇到岔路,这些地方就叫什么口,但有的岔路走进去可能就是死路。 提早出发的斥候也回来报告,西峡口方向暂时还没有流寇踪迹,但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由卢氏逃难过来的百姓,卢氏被流寇击破!西峡口当地的百姓闻风也已经开始逃跑了。卢氏在豫西山中,与西峡口只隔一座熊耳山,只有200多里路程了。唐澜命令,团练在寺弯镇只歇了一夜,也不等唐更新的辎重船队,只留少量后队接应,其他人马立刻启程。 看来流寇步子很快,唐澜连忙命李柯子率领斥候总旗和穿山队先行出发,务必在两日内赶到,控制住关口。唐澜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坚决要跟着斥候们一同前往,他总要先把地方弄熟了。 李柯子命斥候把备用马给穿山队的人骑,和唐澜一起带上180人先行出发。这一路也有90里,预计得两天到达。 一路走过去,时不时能遇到一些从卢氏过来的百姓,前面开路的斥候见人就抓,每个人都要询问,辨别口音,只有河南口音才可走人。根据逃难的人说,卢氏县是十二月初二被打下来的,流寇在城中**掳掠,大纵三日。至于是哪路流寇,许多人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郎中,此人告知,陷城的流寇叫“八大王”,还有叫啥满天星、啥狼的。“就那八大王最坏,杀人不眨眼,竟然还把女人蒸了吃。” 唐澜看着李柯子脸色渐渐低沉,目光投射向远方的青山。过了许久,李柯子才回过神来,对唐澜道:“是张贼献忠,这个老贼,当年和王贼嘉胤都是称兄道弟的,听这些难民形容,他可能有万八千人。” 在流寇之中,叫八大王的有三人,在内部以西营、南营、北营八大王区分,这个蒸人的主就是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无疑。 李柯子道:“满天星有点实力,大概五六千人,那个什么狼的,应该就是横行狼,这属于流寇中的二流角色,也就一两千人马。”说完,他一个人单独走开了。 “张献忠。”唐澜嘴里念叨着,这个擎天巨寇,竟然有了和你交手的这天。他不禁模了模腰上挎着的火铳。 xxxxxxxxxxxx 卢氏县衙大堂之上酒气熏天,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十几条大汉喝得面红耳热,十几个侍女小厮在一旁添酒上菜。今日,陕北流寇三十六家的盟主紫金梁王自用,大宴各路首领。 下首一个瘦汉对正中首席拱拱手,然后对过一名高瘦大胡子横横地喊道,“二哥,你得评评理。”这一声如同炸雷在大堂中响起,众人不由得停了停,都看向这边。 那瘦汉大声道:“他黄虎脚程快,先来两日,城中四乡能吃、能花、能克滴,都给他弄去了,额听说了,黄虎在卢氏光银子就刮了10万两。额们断后的兄弟来了,汤都没有,都吃了西北风。老回哥是不是?” 在他身边两条大汉,其中一人年纪四十多岁,面孔煞白,看上去甚是阴沉。只见他喝口酒,应了声,“是了。” 对过一个身材高高瘦瘦的大胡子,满面麻子,剑眉倒竖。正咧开血盆大嘴认真地啃着一根骨头,一口酒一口肉,眼皮都没抬一下,旁边一穿着长袍三角眼的白脸汉用胳膊肘搡搡他,“乱世王说你呢,10万两,老张你可吃肉了。” 张献忠的麻子脸随着咀嚼微微颤动,仿佛啥都没听见,动也不动,只是埋头啃着骨头。 乱世王见他不理,目露凶光,恨恨道:“三哥,昨日额管个贼求子借粮,他理都不理,你评评理,兄弟可是为大伙断后的,跟左良玉个贼娘求的干了两天,死伤几百兄弟。如果都这样,日后谁还愿断后。” 八大王张献忠一挥手,一根骨头砸过去,“驴求子,你骂谁?” 骨头正中瘦汉头上,那瘦汉霍地起身,一脚踹了面前的案子,“贼娘求,老子骂的就是你。”手已经扶在刀柄之上。 “啪!”一个酒碗砸在大厅正中落地开花。正中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头猛地一抬,眼中寒光闪动,瞟向正要干架的两人,声音沙哑而低沉:“住嘴,谁要再咧咧,老子一刀给劈了。” 乱世王哼了一声,一坐下,后面的小厮连忙上来收拾,乱世王还满心不忿,一脚将一名小厮踹倒在地。众人见紫金梁发怒,也都不再说话了。 乱世王旁边的老回回抿了口酒,缓缓说道:“扯架有求用,老三,你划个道道,额们滴粮草咋办?过河前说得好好滴,额、乱世王、张妙手给大伙断后,到时候抢来的东西平分。现在别说银子、婆姨,连口嚼裹都没有,那日后谁还肯断后?” 第48章 大王 ()在流寇之中,老回回资格老,是和王嘉胤一起拜过把子的人,张献忠当年不过是自己手下一名小兵,号黄虎。后来张献忠偷了老回回盔甲马匹拉了几百人自立一营,从此两人算是结下了梁子。在三十六营中还有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和老回回交好,也只有他还敢在紫金梁面前大大咧咧说话。 紫金梁也不说话,只是喝着闷酒。紫金梁左手第二个是个毡帽蓝衣汉子,面色红润,只见他站起来朝紫金梁拱拱手,又对老回回拱拱手,“守应老哥,你们为大伙断后,无论如何不能饿了肚子,一会额给拿上500石,先顶顶再说。”说完坐了下来,紫金梁眼光闪烁瞧瞧他,没有开口。 老回回、乱世王他们连忙起身朝红脸汉子拱手,老回回道:“还是闯将仗义,额这里谢过了,只是额们三营加起来两万人,500石就吃两日,这也不是办法。”目光再度瞥向啃骨头的张献忠。 说着话,周边贺一龙、贺锦等纷纷开口,这个支应100石,那个支应50石,总共也凑了1000石。老回回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毡帽蓝衣的汉子便是闯将李自成,只见他朝几个人还了礼又道:“卢氏周边就这么大,民不过十万,能抢的都抢了,下面该怎么办,三哥的确要拿个主意了。” 紫金梁对张献忠身边那人说道:“曹操,这里就你最有主意,你说呢?” 张献忠身边是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白脸汉子,微微沉吟一下,只见人们都盯着他看,这才缓缓道:“今日头上接到各路的消息,左良玉、汤九州两个贼求子已经追到了永宁,陈永福、陈治邦的豫兵逼近嵩县,邓祀的川兵到了汝州,形势已经很明显了,狗朝廷是怕额们往东去。” 乱世王最着急,喊道:“曹操,这些额们都知道,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啊。” 曹操罗汝才微微一笑,“咱们现在有三条路走,一条是走洛水河谷回陕地,但大伙也知道陕南商州、洛南都是小县,又整日价给大梁王抢,能有多少油水?第二条是往东去,趁着豫兵没来,先从栾川、伏牛山北面进入汝州,只要到了汝州便是一马平川,咱们马队的优势就能展现,那边的州县有粮有钱,只是狗朝廷就是防着咱们流入中原,走汝州至少要跟两到三股官军纠缠;最后一条路就是南下走朱阳镇西峡口入南阳,只要过了西峡口就是淅川、内乡、南阳,这一路有熊耳山挡着,但一旦到了南阳也是一马平川,而且湖广富庶天下皆知,进了湖广,吃香喝辣的随便额们。” 曹操这么一忽悠,下面的人顿时对湖广产生了极大的憧憬,人们议论纷纷,都动了心思。 这时坐在紫金梁左手第一位同样戴着毡帽的粗豪大汉道:“过了淅川就是郧阳吧。” 曹操回道:“是,就是郧阳,这里四省交界,南可入楚,西可入陕南蜀地,此地山高林密,如果官军逼得紧了,大可周旋。闯王,你的兄弟大梁王就在这一带,咱们可以先派人联系,让他接应咱们。” 只见闯王高迎祥脸色微微黯淡,“见不着他了,四哥他,他给狗官军擒下了。前日抓着一个官府的塘马,搜到了塘报,上月四哥他栽在郧阳了。” 此言一出,众人像炸了锅一般,“啥?大梁王栽了。” “大梁王可是纵横陕南四年的大当家啊,当年额还是老大王二手下马夫时,各位大哥在白水聚义,老大王排老大、王左挂二哥,紫金梁三哥,大梁王排行第四,神一魁是五哥,你想啊,神大当家都只能派大梁王下面,那可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啊。怎么就栽了。” “六哥,怎么栽的?” 闯王高迎祥排的是老六,他叹了口气道,“四哥从汉中入郧阳,破了两县,谁知道被一个叫什么唐澜的举人带着500寨丁模了城。四哥没防备,就被抓着了。” 高迎祥的话一出,众人更是炸开了锅,“娘求的,500?六哥没看错吧!” “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怎么就栽在这条小河沟了。” “唐澜?哪里来的驴求子,没听过啊。” 张献忠哼了一声,把手里的骨头一扔,“六哥,啥别说了,咱们就往郧阳去,砍了唐澜个龟孙。” “吵吵啥,老四折了,都把你们给吓尿了?”那沙哑低沉的话语响起来,乱糟糟的场面渐渐平复下去。紫金梁知道他们的心理,当初白水聚义的兄弟,老大王嘉胤、王左挂、神一元、神一魁都挂了,白玉柱降了朝廷。当初那十三家,派前头的基本死光了。对于刚刚逃出生天的群豪来说,大梁王这样威震陕南的大当家失手,是对士气极大的打击。 李自成道:“兄弟们不是吓尿了,是想给大梁王报仇而已。”说着话,举起杯抿了一口,皱着眉头。 高迎祥道:“那还有啥好说的,杀到郧阳抓住姓唐的,给大梁王报仇便是。”下面立刻有好几个人应和。 曹操不说话,和李自成对望一眼,嘴上只是冷笑,张献忠看他这样子,捅了他一下,“你个贼求,憋着什么主意,快说!” 曹操努努嘴,“额说啥,让闯将说。” 紫金梁王自用对李自成道:“闯将,看你的样子可是有话说。” 李自成道:“额在想,郧阳、汉中不是不去得,但那里养活得了额们这些人么?”众人一听他说话,顿时安静下来。 李自成继续道:“额们这几十家好歹有十几万人啊,一日就是一千多石粮草。郧阳汉中都是山沟沟,穷啊,抢也抢不出个花来。” 高迎祥道:“你是说,还是要去南阳?” 李自成点点头,“对,就是要去南阳。南阳襄阳富得流油,只有在那里周旋,才能填饱肚子。”他这么一说众人眼睛都亮了。 曹操继续道:“这两日,好些矿徒来投咱们,额找他们把地利打听清楚了。额们可以打着给大梁王报仇的幌子,大张旗鼓往郧阳去,然后主力悄悄走栾川,伏牛山、熊耳山交界处,延郁水河谷穿出来,这一路山高林密,官军很难发现,到时候一出山就是南阳府。”众人听了他的计策,不仅频频点头。 紫金梁点点头,“曹操这条计策好,不如就这么定了,这次让老回回打先锋吧,不能每次都吃亏,这次谁殿后?”问题又回到点子上了,后面左良玉离着只有不到200里了,肯定要有人殿后,只见他的目光瞥向了张献忠。 这时就听张献忠一摔酒杯,“刚才一个个嚷嚷着给大梁王报仇,现在一个个又只想去吃干的。行啊,这骨头额来啃。三哥,额去攻郧阳,给你们打掩护。”说着一踹面前的案子,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张献忠转脸朝下首的几个人道,“你们几个怎么说,要跟着大伙去吃肉,还是跟额去给大梁王报仇?” 这几个是满天星、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都是跟张献忠关系较好,然后这次又是和张献忠打先锋一路抢来的主。横行狼道:“额去,诸位当家的,总要有人啃骨头。”说着也站起来,一斗谷、扫地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座上紫金梁那黑沉沉的脸,不敢说话了。满天星张大受则喝着酒不作声。 “孬货,啐。”张献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昂头大步走出县衙,横行狼赶紧跟上。 曹操嘿嘿冷笑,仿佛自言自语道:“是啊,给大梁王报仇,八大王便不用给大伙断后了。” 这时只见李自成站起来道:“总要有人殿后,这次就额留下来吧。” 满天星也懒懒地抬起头,“闯将忠义,额老张给你搭个伴。” 高迎祥眉头一皱,看着李自成刚要说话,就听紫金梁道:“还是闯将、满天星是好汉,额看一斗谷、扫地王,这次你们也留下,帮着一起与左良玉周旋吧。额看,实在不行,你们就留点财,给那驴求子点买路钱,他不会不懂事滴。” 策略定下来了,高迎祥也不好说啥,只得道:“诸位兄弟啊,这次辛苦你们了,多加小心。” 李自成笑笑道:“大伙听额一言,南阳是四战之地,但只要占了南阳,便满盘皆活,东出汝宁,南下郧襄皆由额们。但狗朝廷肯定能看到这一点,必然督促官军来援,额估模着最多只有半个月,官军便会大至,三哥行动迅速,不可恋战。” 张献忠走出县衙,只见两个十几岁长得英气勃勃的少年迎了上来,年纪大一点的道:“大大,都散了?” 张献忠兀自骂骂咧咧,“老回回个驴求子,老子饶不了你。” 横行狼屁颠屁颠跟上来,“八大王,这是咋说滴,额们不去南阳啦?” 张献忠哼了一声,“你缺心眼啊,没看到刚才三哥盯着额们呢,如果不是额叫你出来,这会肯定要断后了。就知道抢,抢,后面追着那么多官兵,你连命都不要了?老三,老四,赶紧备马。”两个少年连忙走到院中,牵马去了。 张献忠也跟着往外走,横行狼嘟囔着,“走西峡口那是往商南去啊。” 张献忠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横行狼,嘴边微微冷笑,“你个驴求子,啥都不懂,南阳是大府,哪里是那么容易打得开滴,北面还压着几万官军,去打南阳,指不定给官军追上呢。从西峡口下去就是淅川,抢了淅川再去邓州、新野。北面自有他们在南阳遮风挡雨。再说如果官军追得急了,咱们从西峡口往西一钻山就进陕南了。懂吗?” 横行狼这才恍然大悟,“八大王,你真行。” 这时两个少年已经牵着马候在一旁,张献忠飞身上马,对横行狼道:“赶紧收拾一下,明早五更天额就出发,你不来额不管你。”说着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第51章 疑心重(上) 横行狼军中的探马每ri每两个时辰汇报一次,张献忠一直很小心,不小心的话他不可能活到今天。レ思路客レ这买卖干了四年了,多少英雄豪杰死了,王二、大哥王嘉胤、王左挂、苗美、王子顺、神一元、神一魁,哪个不是跺跺脚三陕大地就地震的人物。可现在他们都成了黄土,因为他们都犯了错误。 王二不该去投王嘉胤,这个瓜娃,总是摆出自己是起事老大的作派,结果被王嘉胤卖给了官军。 王嘉胤,这位曾经叱诧风云,各路英雄的大哥,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就凭他毫不犹豫把最能威胁他位置的王二卖了,张献忠曾经最相信他能成事。但最后他栽在自己小舅子手里。 王左挂,很能打,但没脑子,连苗美都能看出来洪承畴言而无信,可他却相信狗朝廷。所以活该引颈就戮。 苗美是个好兄弟,聪明,看得清时势,是第一个杀过山西的好汉。只是他太自负了,不听忠言,非要回陕北,洪承畴早就张网以待。 王子顺,苗美怎么就跟了这么个sè鬼,如果不是王子顺非要去安塞接那个婊子,官军怎么能捉住他,如果苗美不是非要去救这个不成器的大哥,怎么会死在一块? 神一元是条汉子,非要打保安,吸引官军,给王嘉胤减轻压力,结果捅了马蜂窝。神一元死就死在义气上,这是他的长处,也是最大的弱点。 神一魁不值一提,他全靠哥哥的威名,以及几个忠心能干的手下,可他却以为杀人放火受招安,把部下都卖了,受了朝廷招安。卖就卖了吧,但他还不老实,抚而再叛,这样两面三刀的货谁还会信他,结果最后被部下砍了脑袋卖给了朝廷。 还有王大梁,陕抚说狡如狐的人,竟然大意到让一个小小的地主土豪模了城池。是了,王大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狡如狐的王大梁,他老了胆子小了,不敢在陕南呆了,以为跑到郧阳可以随便欺负那些承平ri久的内地兵马。他胆子小了,还轻敌了,那死也活该。 但他张献忠不会,他永远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过分贪心,不过分仗义,不过分勇敢,不过分相信任何人。 马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这些是他从没见到过的地形,这里的山更高,树也很多。今ri总算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一处河谷,据向导说,这里是老灌河的河谷,顺着河谷一直往东南则可到内乡淅川,此处便是五里川。 张献忠带着几个义子走上村子旁一座山丘,极目望去,山间蜿蜒的两条路,一条往南转入山中,横行狼就在此处往南去了;一条往东,那条路一直过去就是朱阳关,可到内乡淅川? 张献忠看着两条路,捋了一把大胡子,突然下令:“停下来,扎营。” 刘文秀道:“大大,这连中天都没过,就扎营?” 张献忠眼珠一瞪,“叫扎营就扎营,你个驴求子,那么多话干嘛。赶紧去叫住你大哥。” 刘文秀连忙下去传令,人马立刻停顿下来,张献忠刚下了山,就听前面来了塘马,是横行狼派来报信的。张献忠连忙叫他过来。 那塘马来到面前,滚鞍下马磕头:“报大王,横大王他们已经出了山,昨晚在西峡口下营了。” 张献忠问道:“那你怎么这就赶到了?” 那塘马道:“大王不是命小的一到西峡口就回报吗?小的不敢怠慢,昨晚连夜出发,赶了一夜的路。” 张献忠嗯了一声,又道:“这一路好走吗?沿途有几个村子?” 塘马道:“路不算好走。村子不过三个,人都跑光了。” 张献忠点点头道:“沿途你家大王都派了架梁马搜索附近山梁了吗?可有官军踪迹?” 塘马想想道:“大王很少派人出去,沿途没有官军踪迹啊?” 张献忠道:“说说西峡口情形。” 塘马道:“西峡口是个小寨子,总共有三四十户人家,也已跑光了,剩下几个老幼,都问过了,说五ri前由商南来了一队官军。” 一说到这,张献忠瞳孔一紧,“官军?什么将领?有多少人?” 塘马道:“那些老幼说不清楚什么将领,说是有好几百人。官军在那住了一天,然后顺着淇河河谷的官道往淅川去了。” 张献忠眉头一皱,“商南的官军?秦军来了?这么快?还有什么?” 塘马道:“横行狼让小的问大王,淅川来了官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张献忠点点头道:“你辛苦了,去歇息吧。赏。”李定国模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那塘马接过,叩了个头,欢天喜地下去了。 张献忠凝神想着,信马由缰走下了村子,这时中军马队正占领五里川中十几间房子。张献忠突然问身边两人,“老二、老四,你们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 艾奇能道:“商南的官军调入了河南,不如咱们去打商南?” 李定国想了想道:“狗朝廷如何能不要秦地,却来守南阳的郡县?” 艾奇能白了他一眼,“狗朝廷无兵可调了呗。” 张献忠摇摇头,“商南穷得叮当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 李定国道:“大大,不如直下郧阳,大大说过要擒下唐举人给大梁王报仇,既然淅川也有了官军,那郧阳必然虚弱,正好趁虚而入。到时候,东可进襄阳,西可入汉中。” 张献忠不置可否,仍然是一副思索的样子,过了一会才道:“速派两名塘马去给横行狼带信,让他朝郧阳淅川商南三个方向都派出探马,查探清楚情况后等额们两ri。”李定国连忙下去传令。 张献忠回到房中,擦洗一番,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了。他坐在房中,招来向导,给他讲解地图。 过了半个时辰,前队又有人来报,“大王,南面山口发现官军探马。” 张献忠腾地站起来,“啥,说清楚了。” 那小喽罗道:“扎营之后,大官派了探马往南面入山探路,接过走了一里就遭遇了官军的探马,两面打了一下,咱们折损了几个人,官军探马就退回去了。” 第51章 疑心重(下) ()张献忠道:“看清楚是官军探马了?” 小喽罗道:“是官军,都穿着皮甲。” 张献忠眉头紧锁,“快,把刚才传令的驴求子叫来。” 那塘马又跑了回来,刚跪下就给张献忠一脚踹倒,“来人,给他绑了。” 那塘马莫名其妙,“大王饶命啊,这是为何?” 张献忠目露寒光,牙缝里蹦出话,“你个驴求子奸细,是不是给官军带话把额引进瓮里?” 那塘马道:“大王,小的跟您两年了,哪里敢做这天杀的事,冤枉啊。” 张献忠喝道:“拖出去砍了。”两边亲兵如狼似虎上去拖人。那塘马吓得魂飞天外,声嘶力竭地喊着,“大王饶命,额不是奸细,冤枉啊。” 这时艾奇能道:“大大息怒,把话问完了,再砍不迟。”摆摆手让亲兵停手。那塘马跪下连连磕头。 张献忠道:“你详细说说来着一路的情形。” 那塘马就把昨夜连夜赶路然后早上吃了个饼子继续赶路说了一遍。 张献忠道:“你一路上来,没有碰到官军?” 塘马道:“没有,一路都没有。大王,小的句句是实,大王饶命啊。” 艾奇能看着他一脸憔悴的样子,的确是赶了很远的路,就劝道:“大大,且押着他,搞清楚了再砍不迟。” 张献忠哼了一声,艾奇能挥挥手让亲兵把他带下去。这时刘文秀和李定国也从外面回来。 张献忠想了片刻道:“你们怎么看?” 艾奇能、刘文秀都没有话说,李定国道:“大大,昨日晚间还接到过塘马回报,说横行狼在甘泉镇扎营,离西峡口只有四十里,且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官军。这伙官军总不能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吧。” 张献忠眼中寒光一闪逼视着他,“你是说,南路没有官军?那些探马是怎么回事?”李定国一时语塞,不敢再说话。 张献忠道:“老二,你去一趟前队,让老大把马队都派出去,深入二十里仔细探查。”艾奇能拱手领命。 又对刘文秀道,“你带100人往朱阳关探路。”刘文秀也领命而出。 这时,房内只剩李定国一人,张献忠道:“老四,你跟额多久了?” 李定国连忙跪倒在地:“大大,儿子跟了你四年了。” 张献忠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是,你跟额四年了……”李定国已经满头是汗,跪在那不敢说话。 张献忠道:“除了那次你把话透给了李柯子,让他跑了,平日还算老实。” 李定国咚咚地磕头,“大大,儿子对你一向忠心耿耿。” 张献忠看他额头上磕出了血迹,哼了一声,“去,将那塘马亲手砍了,要仔细看他的神情。” 李定国连忙起身领命去了。过了一会,李定国提着一颗人头进来,正是刚才那名奔波一昼夜回来报信的塘马,这颗人头还瞪着眼睛,不相信自己怎么就遭遇了这样的命运。 过了一个时辰,从东南两路的消息渐渐汇集而来,南路的探马在进山两里处又与官军探马接触,官军探马一触即溃,转而往东面山谷中退去。探马紧追不舍,官军们一直进山,往东面大山中去了。 而东路朱阳关方向传来了更令人惊讶的消息,在朱阳关南面山麓中发现了官军的旗帜,看上去有几百官军驻扎。而官军的探马更多,双方交战一场,各有折损,刘文秀已经没法进一步探查。 这两头传来的信息让张献忠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他带着艾奇能、李定国率领亲兵奔驰入前队营中,张献忠一坐下,就问道:“你们都说说,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孙可望小眼睛眨了眨,看看艾奇能,又看看额头上还有血迹的李定国,硬着头皮说道:“大大,儿子,儿子没有什么主意。” 张献忠白了他一眼,“驴求子没用的货。老二,你说。” 艾奇能想想道:“莫非官军在东南两路都伏了人马?” 张献忠哼了一声,“废物,这么多年,白跟额了。”艾奇能顿时一张大红脸。 张献忠看向李定国的眼神已变得温柔,“定国,你说呢?”刚才李定国的话似乎给那塘马解释,不能不令张献忠生疑,但现在朱阳关方向也出现军情,张献忠的怀疑也打消了。 李定国一直低着头,这会听到叫他的名字,连忙道:“大大,儿子愚钝,还请大大教导?” 张献忠哼了一声,似乎对李定国有些失望,起身在帐中来回走着,三个儿子在一旁大气不出,突然张献忠停下道:“老大,立刻命前队启程,今夜务必赶到土地岭扎营。” 孙可望看看地图,眉头紧皱,“大大……是。”本来有点迟疑,还是把话吞到肚子里,出去布置。 张献忠看看另外两个人道:“你们肯定很奇怪,为何突然要前队加快行军。”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点点头,张献忠此时换了一副和蔼的表情,“刚才前面传来的消息都说,所遇官军说陕南话,额断定这批就是五日前经过西峡口的官军。他们肯定是接了命令,让守着五里川,不让咱们去打淅川。 那狗将官看咱们人多,肯定是想在朱阳关打咱一个埋伏。没想到横行狼没走大路,而是从小路去了西峡口。那厮便在小路上故作疑兵,让咱们转走大路去朱阳关,然后半道伏击咱们。你们看,南路上的探马都往东入了山,便是去和朱阳关的大队汇合的。定国,你说是不是这样。” 李定国连忙起身拱手作揖,“大大英明。” 艾奇能也道:“大大,你说的太对了,那伙官军想故作疑兵,阻额们走南路和横行狼汇合。” 张献忠胸有成竹哈哈大笑,“这伙狗官军,一开始以为额们会走大路直下内乡、淅川。现在发现额们走了小路,还想用几个探马算计额,真是哈怂。老二,去命令一片云护送粮饷火速启程,今夜务必赶到土地岭。” 艾奇能领命出去,张献忠眼珠一转,“老四,你去后队,命令他们转往朱阳关,到回车镇与额们汇合。” 李定国脸色煞白,“是,大大,那额也跟着去吗?” 张献忠眼睛瞥瞥他,那额头上的红色,语气一软,“去啥去,传令之后就回来,跟上大队。”李定国松了口气,这才拱手领命而出。 第52章 这一夜(1) ()“前部已经过了二道垭,离甘泉镇还有十里。”前面的探马来报。 张献忠点点头,上午接到后方的报告,后队在朱阳关果然遭到了伏击,官军从山中杀出,全是家丁,后队虽然得了消息,但仍然无法抵御家丁的冲击,死伤了几百人,后队崩溃了,男女老幼掉头就跑,循着主力方向一路奔来。 这更坚定了张献忠的判断,有上百的家丁,至少是个游击,兵力也不少于千人。张献忠催促部下赶快前进,与横行狼汇合后,再引诱这股官军过来,伏击一场,占点便宜。 那日李柯子跟唐澜讲了张献忠的特点之后,又献上一计,命王木率领80名斥候和1个弓手总旗,等横行狼过去之后,抢先一步赶到五里川,一部60名斥候,100弓手转往朱阳关,在那边故作疑阵,扎下营盘;另一部20名斥候在南路等候。 然后南路的小股斥候主动出击,与张献忠的探马接触,而东路的探马则被动接触。张献忠多疑,南路接触,会让他担心此路有埋伏,那么他必然要走东路朱阳关,但这边布置更多的斥候拦截,迫使张贼认为南路的小部探马才是疑兵。 以他的性格,遇到官军大队便跑,肯定会加速南来,这样就驱使张献忠赶上之前落后多半天的路程。此时已经是申时初,流寇前锋离伏击圈还有十里,终于赶上了。 眼见着甘泉镇来了几十匹探马,这些人分成几队,在四周的山地探查了一番。不过他们探查得很马虎,只是往几处山上搜了搜,并没有走出去很远。搜过之后,探马一部分继续前进,剩下的有几个在附近山上驻哨,一部分就在镇子里收拾起房屋来。唐澜和李柯子得知这个情况,也就放心了,张献忠今夜必宿于此。 等到探马停止了四周的探查,唐澜登上了两家山后的山顶,这里处于淇河大拐弯河滩旁,离山路200多米,正好设置了一个观察哨,可以俯瞰整个甘泉镇。 维稳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唐世桢、木云峰率领,1个虎枪总旗、3个弓手总旗,1个藤牌总旗,总共500人藏在西山,等三更过后,切断淇河上的桥梁,封锁流寇退路。 唐澜和李柯子统帅穿山队,精锐弓手、6个虎枪总旗、1个弓手总旗、2个藤牌总旗、1个投枪总旗,共1000多人为主力,从两家山突击甘泉镇流寇营地。 另外还有100弓手布置在甘泉镇与西峡口之间,监视西峡口横行狼的兵马。 太阳挂在西边山头,唐澜等候已久的客人终于进入了视线范围,一队队的喽罗们经过甘泉镇,先是一部骑兵,走过然后是几千人的步卒。这些步卒行军的样子松松垮垮,装备也很差。在唐澜看来,的确比寨军强不到哪去。前队一百多马队和几千步卒走过了甘泉镇,在淇河大拐弯处以南一溜的河滩上宿营,几千人的队伍足足连绵了一里有多。 接着是辎重,一串的大车,在骑兵的保护下进入了甘泉镇,唐澜命众人一起数了数,数到100辆,接下来还有大车源源不断地过来。唐澜和李柯子对望一眼,“张贼还真有点家当啊。” 李柯子道:“那日抓的舌头说,就是张贼先一步进的卢氏,搜刮了不少钱粮。” 只见大车集中停在了镇南面的空地上,与步卒的营地相隔两三百米,位置还不够,仍然一直往下游延伸。而大部分的中军骑兵都住进了村子里,马匹没有集中看管,而是随着主人在驻地随便系着。 在川流不息的马队中,远远看到有一骑身穿红色战袍,身边簇拥着十几名盔甲鲜明的骑士。从路上转入了镇子,所过之处流寇们纷纷起立,显然是个人物。 李柯子扯了一把嘴里嚼着的草根,悄悄道:“那个红袍便是张贼。” 离得有点远,样子没看清,唐澜屏住气,终于见到了那个天下大贼,纵然只有米粒大小。看张献忠扎营的路数,和李柯子说的一模一样,他看看李柯子,笑笑道:“柯子,看来你真了解他。” 李柯子沧桑的脸带着一股决绝的神情:“了解再多也要刀口上见真章。今晚,请寨主许我率穿山队攻打张贼的窝。” 唐澜点点头,“这个仇就给你亲自报吧。精锐弓手也给你,我再给你4个虎枪队,2个藤牌队。动作要快,见到东西就烧,不要恋战,直取张贼住所。” 李柯子道:“不行,寨主要对付几千步卒,人太少了。” 唐澜道:“你的人不能再少了,我有500人,够了。上次在白土关咱们才300人就把几千人破了。” 李柯子道:“那不一样,张贼的兵要强好些……” 唐澜制止了他,“别争了,只要村里乱了,河滩上的人也就不足为惧。” 12月的深山,冷得出奇,小茄子和他的穿山队战友们一起偷偷模下了两家山,山上原来还有一个什的流寇哨兵,已经被前面的人给模掉了。 队伍在山路中穿行,这条路他们走过好多次了,林间只有沙沙的声音,也被凛冽的山风声掩盖。转过一处坡,就看到林间透出光亮。队伍停下来,随着一声鹧鸪的鸣叫,队伍沿着山坡下来,接着就是一道缓坡,同样是茂密的树林。 小旗轻轻命团丁们在林子里坐下,小茄子和王大棒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他们每人嘴里含着一个竹片,这是所谓的枚,为了防止他们在夜晚说话。这里离主路只有100多米,路的对面就是流寇的宿营地,那边一个个的篝火错落,火光透过林子的缝隙传入。小茄子扭头看看王大棒,只见他白净的脸充满了紧张的神色,其实他何尝不是紧张。 小茄子模着别在腰上的烟袋锅子,吞了口口水,他被小旗重点叮嘱过,万万不能在夜晚点火抽烟,他只能强忍着烟瘾。一阵山风在林间穿梭,带来尖锐的啸音,仿佛什么野兽在鸣叫。 风声中伴随着几个山枭的叫声,加入穿山队一个月的小茄子已经逐渐熟悉了这种声音,这是前面的兄弟在传信,给后面大队报平安。他又吞了口口水,拉拉身上的羊皮袄,把手中的虎枪攥得更紧。 第52章 这一夜(2) ()外面的风狂啸,屋里传来粗豪的笑声,门前站岗的喽罗对视一眼,悄悄走到院门口,扎了一上的棉甲,赶紧往火堆里投了两根木头。一队巡夜的喽罗举着火把从巷子头过来,这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娇笑,巡夜的和站岗的互相递了个眼色,都是猥琐地一笑。 张献忠的屋子已经烧上了炕,暖融融的。两名少女刚给他洗完脚,少女都只穿着肚兜,披头散发,一人抱着一只脚,伸入肚兜中揉搓着。两人脸上带着媚笑,尽力讨好着靠着被褥的大王。他们小心翼翼努力做出一副享受的模样,因为眼前这位大王会因为你一丁点不快的神色就杀人。 张献忠揉揉太阳穴,连续两日快速赶路,让他着了点山风,微微觉得有点头疼。他的脚在女人的肚兜中与柔软的物体摩擦着,终于感到了一点惬意。他微微一笑,故意用脚趾头夹捏着,逗得少女偶尔发出一两声娇喘或娇笑。 那少女的娇喘让张献忠小月复中升腾起一股热流,他腾然起身,一手一个,将两名少女拉上了炕。(以下省略5000字) 快三更时分,李定国带着手下十几个人沿着道路巡查镇子的岗哨和夜不收。这夜晚冷得出奇,估模着不会有什么动静,李定国也没有贯铁甲,只是披了一件棉甲出来,好歹可以挡风。 那日张献忠对他的怀疑至今仍觉得心惊肉跳,这两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给大大陪着笑脸,虽然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但这位大大喜怒不常,他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知道还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这些年跟着张献忠,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那些尔虞我诈的时叛时降,都让李定国迅速成长,他只有努力跟着张献忠的脚步,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本该是十五了,天上应是满月,但今夜云很厚,月亮一直藏在云里。李定国眼前模糊的天际漆黑一片,正如他的人生,不知道在哪里才能看到一丝光亮。 不知道哪里的火堆传来噼啪一声响,惊醒了沉思的他。唉,李定国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去,一阵冷风吹过刮过远方的山林,树林猎猎作响,黑暗中还响起了几声山枭的悲鸣。 突然,李定国感到一丝危险的味道,长期在刀口上滚打的他霎时间浑身僵硬。 “嗖”,黑暗中寒光一闪,一道黑影迎面而来,李定国下意识地闪避,便觉肩窝一紧,什么东西已经透甲而过。那箭的动能把李定国撞得失去平衡,他大喊一声翻倒马下。 在头撞地的一瞬,营地的火光中,人影晃动,跟着他巡夜的马队,惨叫声响起,还有人跌下马来。然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蹦、蹦”的弓弦声在山坡上此起彼伏,一排精锐弓手闪身而出一起放箭,几十箭迅速地覆盖了那支被火堆映衬得清清楚楚的巡夜马队。 李柯子呼啸一声,率领穿山队从林子里一跃而出,只见数十道身影,几个箭步便冲下山,迅速地登上路面。李柯子亮起虎枪对着当头摔倒的一名骑士扎了过去,火光一闪,李柯子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惊之下,虎枪走偏扎在一旁。等看清了此人,李柯子命令后来两名穿山队,快把此人扶起,用绳子捆了,拖到山上去。 与此同时,长达百米的林子里,如同幽灵般窜出无数条黑影,朝着有火光的地方冲去。4个虎枪总旗分四个波次如黑潮般漫上道路,那些明晃晃的枪尖在篝火的映衬下闪着寒光。今夜的风很大,掩盖了几百人的行动。直到此时,一些靠近道路的流寇仍然依偎在篝火边沉睡着。 经过好几次夜战演练的穿山队和虎枪手,轻车熟路地戳杀着围着火堆睡觉的流寇,惨叫声终于从路边流寇的营地中传了开来。 三五成群的虎枪,如毒蛇般吐出芯子,扎在身上,迅速扭动,扯碎体内的器官,猛地拔出,带起一串血星。痛楚姗姗来迟,带动着凄厉的惨叫。黑影解决一个火堆,就抄起火堆里烧起来的柴火,往路边的车驾上扔去。柴火掉在车上,迅速燃起,今夜的风便是最好的燃料。那些绑在一旁的牲口惊恐地看着黑夜中触模的死神,焦躁地打着响鼻,朝着黑暗中挤去。 李柯子率领着穿山队并不停留,冲过了路边一排火堆,已经到了村子边,这时一队巡夜的喽罗正从村里冲出来查看,上来一个照面,李柯子的虎枪毒蛇般伸出,正中带头的心窝,伴随着惨叫翻身倒地。 小茄子和王大棒紧张地喘着粗气,攥紧了虎枪,紧紧跟在李柯子身后,刚才那一拨,前面两个小队向两旁散开,现在轮到小茄子他们冲上来补位,一看前面出现敌人,虎枪手的习惯自然而然地让他们俩在李柯子身后闪出,快跑两步,趁着冲劲,虎枪在黑暗中捅来,又是两名流寇中枪。 李柯子身后的小队如狼似虎般扑上来,那一队巡夜瞬间便戳翻了一半,剩下两个撒腿就跑。看着面前的敌人倒地,小茄子只感到浑身兴奋,和王大棒两人率先冲入了村子。 “杀!”黑夜中突然响起李柯子一声凄厉的嚎叫。 几百名已经冲过道路的虎枪手同时答应,“呼啊!”几百人的声响伴随着凄厉的北风就如鬼哭狼嚎;惨叫声在一圈一圈地扩散,同样犹如鬼哭狼嚎。 精锐弓手随后跟进,跳到路上,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火箭,在篝火中点燃,朝着镇子里抛射。一排排的火箭犹如焰火一般,在黑暗中划过美妙的轨迹,一头扎在镇子里,镇里的屋顶铺的都是茅草,基本一碰就着。 精锐弓手在路边不停泼洒着火箭,星星点点的火箭点燃了夜空,从措手不及中醒来的流寇已经出现躁动,一些火箭直接把人点着,那些火人在黑暗中痛苦地翻滚,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随后跟进的是200多藤牌手,他们在后面跟进,随时对地上挣扎的伤者补刀,然后按照计划,跃下河滩,朝河边杀去,那些在河滩上宿营的流寇刚刚醒来,迎面而来的就是那些举着鬼头藤牌的寨丁。鬼头图案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犹如魔鬼降临,醒来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抱头乱窜。 xxxxxxxxxxx 这一夜很长,极需一些推荐票支持,一只虎召唤书友支持。 第52章 这一夜(7) ()胡一刀看着唐澜,火光在脸上闪动,他神情凝重,毅然决绝。胡一刀一跺脚,大吼一声,“寨主在此!谁也不许后退。”李大、陈商分列左右,与唐澜站在一起。 这一声暴喝,让纷纷后退的团丁嘎然止步,他们抬头看到站在路中的唐澜,双手举铳犹如雕塑一般。这些人停下脚步,总旗和小旗趁机高喊,“转身转身,挺枪,挺枪。” 这时捡拾柴火的小队已经回到路上,“扔过去,扔过去。”十几根柴火在空中飞舞,甩到队伍前面。与此同时,张献忠的马队已经冲到近前,凌空飞来的烧着火的木柴,惊得马匹扬起双蹄,就这么阻滞了一下,马队已经撞入了人群,几个躯体飞了起来。 团丁有的举枪抵抗,有的下意识向两旁让去,有的直接抱头滚到路边。虽然崩溃已经制止,但显然头一个方阵的虎枪手挡不住对手。 胡一刀大喝一声,“寨主在此,死战不退。”说着挺起一杆虎枪,对身后的方阵下令,“前面就是张献忠,擒下他赏银百两!” 唐澜大吼着:“不,赏银千两!” “呼啊。”100名虎枪手低吼着,跟在他身后向前推进。 唐澜对身旁不动的李大喝道:“愣着干啥,上啊。被他冲过来,也是个死。”李大怒吼一声,抄起朴刀跟着杀过去,陈商上前几步,站在唐澜身前,不时用弓箭射杀骑在马上的人。 第二个虎枪总旗投入后,形势终于稳定了下来,人越来越多,马队已经慢了下来,张献忠挥舞着刀左右劈砍,砍倒两个面前的人,人潮就松开一些,但他也要防备周围时而戳来的长枪。 这些身穿兽皮的兵丁过去从没见过,肯定不是官军,他们很胆小,一看他过来,就往两边跳;但又很凶悍,一旦有人被砍倒,旁边肯定有几杆枪刺来,然后会有人奋不顾身把砍倒的人拉走。而且这些拿着枪的人打起来很有套路,总是三三两两,彼此配合,进退有序。 马队的威力在于速度,一旦停下来便很危险,张献忠心中惶急,不敢恋战,连忙命身边的刘文秀,“快杀出一条路,从河滩上走。” 正当他转身要朝河滩上奔去时,侧面寒光一闪,一杆枪如毒蛇般飞来,张献忠对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早已有了条件反射般的反应,杀气逼来,已经拧身挥刀挡格。哐当一声荡开枪尖,却不料地上有个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飞身搂着张献忠从马上摔下来。 张献忠身穿棉甲,本来就臃肿累赘,这一跤摔得七晕八素。刘文秀回身要救人,旁边三条枪同时捅来,他手忙脚乱地拨开枪,大声吆喝,“来人,救大王。”两边的亲兵拨转马头要往这边而来。后面上来这批虎枪手,三三两两分别对付不同的骑兵,亲兵也是自顾不暇。 看胡一刀一上来就仆倒了当头那个凶狠的大胡子,刚才胆怯的团丁们重新壮起了胆子,和后面支援上来的同伴一样,三五成群组起了杀虎阵。骑兵一慢下来对步卒便没有任何优势,现在还要面对两三条枪同时攒刺。而且流寇仓皇逃跑,许多人连兵器都没带,现在失去马速,顿时陷入被动之中。 就这样,以张献忠为中心,两边的人马不断挤成一团,刘文秀使尽力气也无法靠近,面前的长枪手倒下一个又来一个。 张献忠虽然面朝下被人压着,但他终归是老贼,经验极其丰富,反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小刀,反手就捅。胡一刀没有穿盔甲,手脚比较灵活,他右手搂着脖子,一滚用身体压上去,张献忠的手挥舞了一半便被压住,动弹不得。张献忠奋力想挣月兑,胡一刀死命压着,两人在地上一时陷入僵持。 看前面杀成一团,唐澜大步流星向前走,身边几名亲兵不敢阻拦,连忙伴随左右,走入厮杀的战团,唐澜举起枪对着一个马上的黑影扣动扳机,枪上的罩门火光一闪,“砰”地一声,白烟冒起,马上的人晃了晃,掼倒马下。这支短铳诞生以来,终于取得了第一个战果。 他再向前跨上一步,另一名流寇举刀要砍,唐澜另一支火铳举起来,“砰”又是一枪,近在咫尺,正中面门。 身边无论寨丁还是流寇,都傻愣愣地看着这位如入无人之境的少年,他一抬手就伴随着电光火石,致人于死地,这是神仙吗? 两声巨响让战场产生一股骚动,马上的流寇纷纷躲避,他们不知道这少年手里的家伙已经没用了,只是本能地后退。 李大如一头落山的疯虎,朴刀忽高忽低,或砍马腿,或斩骑手,挡者皆辟。李大的虎威大大鼓舞了士气,流寇步步后退,有的人已经拨转马头朝来路跑了。 张献忠突然向右翻,这是他积蓄半天的劲道,差点掀翻身上的人,正当胡一刀死命摁住,张献忠左手终于挣月兑了,反手一刀扎在胡一刀的腿上。胡一刀吃疼,劲一松,张献忠趁机翻了过来,骑在胡一刀身上。他举着小刀朝胸口刺去,胡一刀双手撑住,力道一偏,小刀噗地插在肩上。 刘文秀终于砍翻一名纠缠的团丁,抽个破绽猛夹马肚冲向张献忠,他在马上弯下腰伸开手,高喊:“大大,上马。”张献忠松开小刀,左手去够,马在身边划过的一瞬,两人的手终于搭在一起。 就在张献忠借势要起来的时候,一把朴刀从天而降,刀光闪过,血星飞溅,刘文秀只感到手臂上力道一松,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他瞪大眼睛,右手握着一截断臂。 张献忠一声惨叫,左手从肘部开始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血如喷泉般射入空中。就听胡一刀大喊一声:“抓活的。”一把大刀嘎然停在张献忠的头颅前,李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昂然矗立。 第53章 战果(上) ()天色渐明,几只乌鸦腾空而起,从两家山上俯冲而下,穿过村庄上空的黑烟,形形色色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山道上、村庄里、河滩旁;几百辆车驾在河滩上散落一片,那些骚动了一晚的牲口如今都疲惫地站在车驾旁,大声喘气;几匹垂死的战马挣扎着站起来,却无能为力,只能发出绝望的悲鸣。 唐澜浑身乏力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地灌着水,就在他面前两米的地方,两名团丁正把一具战友的尸体抬过,那人被一刀削去了半个脑袋,白花花的脑浆子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 赢了么?昨夜那场生死相搏,唐澜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前面喊着“捉了张献忠”,那些马军便崩溃了。 那边李大扶着胡一刀走到唐澜身边,唐澜连忙起身,“胡叔!?” 胡一刀肩膀上插着一把尖刀,李大扶着他坐在路边一棵树下,四五个团丁用两根扁担把一个捆得跟粽子似的大胡子扔在一旁。 唐澜站在大胡子旁边,一截断臂露在外面,已经有郎中给他包扎过,但伤口处仍血肉模糊。张献忠麻子脸满是血迹,已然气息微弱,奄奄一息。这个天字一号的大贼就这么被擒下了,唐澜平静地看着这个大贼,那萎靡的样子,完全无法与杀人如麻的魔头联系起来。 他看看胡一刀,“胡叔,你的伤不打紧吧。来人,郎中!” 胡一刀笑笑,“死不了,少爷别叫了,注意体面。”到了这时,还不忘维护他,唐澜心中一阵温暖。 唐澜又对李大道:“李大,生擒张献忠,你立下大功了。” 李大拿出个水囊,给胡一刀喂了两口水,“哪有啥大功,不是胡老大一家伙掀翻了他,也擒不下这贼。” 喝水牵动了肩膀,胡一刀疼得嘶地一声,“没想到这驴子靠滴这般勇悍,差点没让他翻盘。” 见郎中还没来,李大又扯着大嗓门喊道:“郎中,郎中!”不一会一个郎中跑过来,赶紧给胡一刀处理,刀拔出来,伤口鲜血喷涌,郎中赶紧把药泥糊上,用布扎紧,胡一刀疼得直冒冷汗。 李大看着路边摆着一排穿着兽皮弟兄的尸体,一阵火起,腾地起身跑到张献忠身边,一脚过去,“驴子靠滴求货,害死我恁多弟兄,宰了你个狗日滴。” 张献忠睁开眼皮,撇了一眼眼前的人,唐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张献忠?八大王?” 张献忠哼了一声,小声道:“你们是哪路人马,不是官军吧。” 李大抢先说道,“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是郧阳团练,这位便是寨主唐举人。” 张献忠眼中光芒一闪而过,随即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唐举人?可是擒了王大梁的?” 李大道:“你也听过我们寨主的名头,没错,正是擒下王大梁的唐举人。” 张献忠脸上肌肉抽搐一下,再没说话。 头上扎着绷带的李柯子跪在唐澜面前,“寨主,属下有罪。” 唐澜连忙把他扶起来,“这场胜仗都是你打下的,何罪之有。” 李柯子面色难看:“为报私仇,不顾大局,为张贼所乘,如若不是寨主率军顶住最后一道防线,张贼便能逃月兑。属下有负寨主所托,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柯子唯求一死以正军法。”昨晚一战,李柯子急切找张献忠,被对方一个反冲锋打得七零八落,团练险些因此崩溃。 唐澜道:“战场瞬息万变,柯子的行动也很难说对错。再说你阵斩艾奇能,此乃奇功一件。” 李柯子又跪下,“寨主,不能以此为额开月兑,咱们团练正是要严正纪律之时。” 顾君恩在一旁道:“此时不是讨论赏罚的时候,寨主不如先记下,日后再发落不迟。” 唐澜点点头,“是,柯子起来吧,现在西峡口还有流寇,不是论功罪的时候。传令下去,火速打扫战场,抓紧时间休息。” 这是一场结结实实的大胜仗,团练总共只阵亡32人,受伤75人,其中20多个是重伤,在这个缺乏现代医疗手段和药品的时代,很可能都会丢了性命。其实如果不是张献忠最后穷鼠噬猫,伤亡还可能更少。 北面木云峰守桥的部队并没有经历大的战斗,不过也杀伤了100多逃跑的散兵游勇,天明归队时又捉了几十名俘虏。 张献忠被俘、艾奇能阵没、刘文秀不知所踪,战场上还发现1200多流寇尸体,200多重伤垂死之辈,另有500多俘虏。据步卒的俘虏交代,当营啸开始后,孙可望就带着100多马队往南逃窜了,可以说张献忠的核心力量已经被全部消灭。 除了部分被烧毁的车仗,寨军还缴获了粮草1500余石,银子2万两,金子500两,另外还有部分首饰珠宝。张献忠真是肥得很的流寇。大池装满了,小池自然满得很,寨丁们仅仅从流寇身上搜出的财物已经足够把腰包填满了。 关键一点,在长达三里的战场上搜集到战马900余匹,拉运的骡马300余匹。张献忠的马队特别是号称一片云的核心力量都是一人双马,本来总共就有2000多匹战马,现在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900多匹。 还有就是盔甲,60多领铁甲,130多领皮甲,还有100多件棉甲,算是让唐澜心中获得更多的安慰,至少加上之前的缴获,团练的盔甲数量已经上升到500件。 唐澜算是见识了真正大寇的势力,这么多马匹随时可以撇开老弱病残,说战就战,说逃就逃,不愧流寇称号。流寇在平原地区真的很难歼灭,只有这种山高坑深的地方,他们才无法施展,但即使如此,昨晚张献忠最后的冲锋仍然是那么惊心动魄。 一个俘虏被带到唐澜面前,只见此人年轻不大,身材高瘦,眉清目秀,显得英气勃勃。但满面桀骜不驯的神情,双眼望天。陪在他身边的是李柯子,对唐澜拱手道:“寨主,这便是属下的小老乡,救命恩人,张贼的义子李定国。” 李定国?!唐澜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一阵悸动,这便是曾经在汉人最危急的时刻,独力支撑西南一隅,两撅名王,宁死不屈的李定国吗? “何惧转战千里路,只手欲擎半壁天。”唐澜神情凝重,思绪万千,当时就想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但眼前的却是一个青葱少年郎。 xxxxxxxxxxxxx 还是喷嚏连连,眼泪横流,晕乎乎地码了一些,你不来点推荐票就不够意思了吧。 第53章 战果(下) ()李柯子看唐澜神情严肃地盯着李定国,心中也不停打鼓,不知道唐澜是何意思。隔了半晌,唐澜才从对历史的沉浸中恢复过来,问道:“你多大了。” 李定国咬着牙,扭过头,一副倔强的样子,李柯子答道:“今年虚岁十六,想不到这些年不见已经长成大孩子了。” 唐澜道,“柯子,人是你擒下的,你准备如何处置?” 李柯子道:“寨主,定国是个孤儿,无奈之下才从了贼,只求寨主开恩,留他一条性命。”说着扑通跪倒在地。 顾君恩道,“既是张贼义子,恐怕也是重要贼渠,寨主……” 李柯子连忙道:“他还是个孩子啊,寨主,留下他吧,给他重新个做人的机会。” “休想!”头扭过一边的李定国牙缝中蹦出两个字。 “大胆,小贼如此猖狂,信不信老子教训你。”李大说着就想上前。 唐澜拦着他,对李柯子道:“柯子,先起来吧。李定国,看样子你是条汉子,只是你义父已经束手就擒,还有你的义兄。”说着手往路边一指。 李定国的目光转到一旁,只见路边昏过去的张献忠还有已经成为冰冷尸体的艾奇能,李定国猛然挣开团丁的手,冲到路边,扑通跪在张献忠面前,“大大,大大!” 张献忠勉强睁开眼皮,看了看李定国,对着他啐了一口,“驴求子,莫叫额大大,你卖了额,老子做鬼都不放过你。”说着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定国在地上磕头,“大大,没有,额没有卖你啊。”说着话眼泪横流。张献忠眼睛再没睁开,对李定国的动静丝毫没有反应。 李柯子看李定国的样子,想上去拉他。唐澜对他摇摇头,小声道:“这种情形下仍不忘旧主,这不正是忠义之人吗?让他哭吧,张献忠这样子也绝了他的心思。” 等李定国跪了一会,唐澜吩咐李柯子:“此人你要好生对待,不能死,不能伤,不能逃,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李柯子有点惊讶,不知道唐澜为何突然这么说,不过唐澜这么表态,显然是已经饶过李定国的命了,连忙向唐澜致谢。 一夜激战团丁也十分疲惫了,打扫完战场,一睡就是两个时辰,直到下午太阳西斜才醒来,战场上布满了死了的牲口,倒是让团练们饱餐一顿。河谷中炊烟燃起,烤的,炖的,肉香四起,总算压制住了满山满谷的血腥气。 歼灭张献忠,团丁可谓出师大捷,但战斗中问题太多了,整队纪律差,善打顺风仗,一遇到强悍的对手就溃散,彼此联络不畅,前面遭敌后面的根本不知道,以及缺乏骨干下级军官等等。唐澜命令每个小旗都要做战斗总结,把战斗中好的不好的经验汇集起来,为团练日后编写战斗条例提供依据。 第二天清晨,南面大路上,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敲碎了山野的宁静,在两里之外就被伏路军擒下,押到营地时,终于搞清楚是从南阳来的信使,带来了蒋允仪的信。 检查过中丞大人的印信,以及金鞍寨特殊的记号之后,这名信使确认是由南阳派出的。这是一封求援信,三日前,流寇十余万人漫山遍野从伏牛山中杀出,计有闯王、老回回、革里眼、乱世王、闯将、过天星、曹操、一只虎、薛仁贵等数十股。蒋允仪命令唐澜火速率团练回援南阳。 对于流寇的动向唐澜已经通过盘问俘虏得到了情况,并不吃惊,真正惊讶的是,他为何他能从西峡口过来。 唐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从西峡口过来的,那里应该有流寇横行狼的队伍。” 信使道:“属下朱萧,乃中军旗牌麾下塘马。西峡口已无一兵一卒,据属下观察已经向陕南逃窜。” 唐澜道:“你如何观察出来的?” 朱萧道:“属下赶到西峡口,没有看到人影,便四处打探了一下,往西去的大路上全是杂七杂八流寇遗弃的物品。于是属下以为流寇是往那边去了。” 唐澜微微点头,不错,这个塘马观察力还可以,又问道:“但你怎么知道团练在这边?” 朱萧回道:“昨日下午,属下碰上了一名流寇溃兵,擒下来后,才知道是张贼献忠的人。盘问之下,才知道举人公在甘泉取得大捷。于是便一路寻着过来了。” 唐澜道:“原来如此,你这塘马的活做的不错,可以去当探马、夜不收了。” 根据朱萧的说法,南阳除了标营,还有嵩县毛葫芦兵500人,另外有四乡的巡检、乡兵等300余人,唐王护卫也凑了堪战者600人,城中征集青壮800,共有2700人,目前正在城中坚守。 唐澜问道:“不知城中现在由谁主持,可有清理奸细?我抚标是何任务?” 朱萧道:“目前城中由唐王殿下、中丞大人、知府陈伟正、知县何腾蛟大人主持。城中巡查由何腾蛟大人负责,已经两次清理了闲杂人等,东西北三门已经堵门,只有南门可通行。抚标负责北门与西门,何亮工大人率领三个哨镇守北门。” 看朱萧的应对,非常清晰,懂得抓住重点,是个精细的人。唐澜问完,打发他二两银子的赏银,让他下去休息。 获得了周边情报,唐澜召集众人开会研讨,众人皆以为既然横行狼入了陕南,这一路的流寇也就被击败了,至少郧阳门户方面短时间内是安全的。标营被困在南阳,只要不中内应,一时半会应该可保无虞。这两天先把派到北边的斥候接应回来,然后兵发南阳。 朱萧的信送到一个时辰后,唐澜又等到了新的消息,一名塘马在昨天深夜,穿过了斥候与本队之间的流寇营地,送来了王木的军报,王木此时在落马坡,两军相隔40里,中间隔着一支由老弱病残组成的残军约3000人,王木手下只有200人,不敢贸然率军攻击,他建议今日两军对进,共同击破张献忠这支最后的人马。 第54章 谁敢横刀立马(上) ()一支残军,大多是老弱病残,唐澜倒觉得王木过于小心了,完全可以冲一下。不过现在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稳妥点也是好的。 现在唐澜最头疼的是那一大票缴获的东西,特别是那上千匹骡马,真不好处理。唐澜只得留下两个损失比较大的虎枪总旗在内的400多人看守。 唐澜带着剩余的一千多人,轻轻松松再度出发。此时的唐澜已经没有了前两日那种焦虑不安,骑在马上分外轻松,从郧阳过来,唐澜一直在向李柯子学习控马的技术,经过十天八天的磨练,唐澜已经可以让马奔跑一阵了。 只花了两个时辰,走了20里,前面探马已经报告发现了流寇的营地,一众将领簇拥着唐澜站在山坡上,远远望去,流寇的老营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等,白发苍苍的老人,奔跑戏耍的孩子,洗衣做饭的女人。这些流寇只在一里之外草草安排了一些 唐澜看着如同过日子般的营地,久久挪不开眼睛,“真要杀了他们吗?” 木云峰刚要说话,唐澜摆摆手,“我知道,但传令下去,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弱妇孺不杀。” 进攻这伙人,也不需要什么奇袭,为了提醒北面的斥候,南面大队烧起了一股狼烟。狼烟一起,5个虎枪总旗步步推进,流寇的伏路军没有任何抵抗,立刻做了鸟兽散,剩下来的事就如演习一般,团练进入营地,那些老弱炸开了锅,四散逃走,逃入山林的还好说一些,那些逃向河边的,冒险涉渡,一不小心就落入水中。 营地中乱成一锅粥,杀戮总算减少下来。只有零星的抵抗,青壮流寇也都在降者不杀的呼喊中,跪地投降。 看看团练已经贯阵而过,唐澜便信马游缰走下了山坡。正当他走到半道时,就听北面山谷中响起了阵阵喊杀,这是王木的人杀过来了。 北面的杀声越来越大,唐澜心里嘀咕,对付一帮老弱病残,王木至于大开杀戒吗,连忙派塘马前去传令。 那些实在跑不动的老老少少跪倒在路边,磕头求饶,只有少数尸体躺在地上,这些尸体已经足够震慑这些可怜的小人物。 唐澜的马从路中穿过,旁边山呼海啸般的求饶声,无数的人磕头。这种情形让他感到随时可以左右人生死的味道。唐澜突然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为了当皇帝前赴后继,他们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一阵马蹄声由北而来,刚才派去的那个塘马慌慌张张赶到近前,对唐澜拱拱手,“寨主,不好了,前面上来大股流寇,王总旗顶不住了。正在往这边退。” “流寇?”唐澜眉头一皱,“是哪部分流寇?” 塘马道:“不清楚,人数很多,漫山遍野杀过来,王总旗命我来求援。” 唐澜惊讶之余,脑海中快速运转,这个王木怎么那么大意,竟然毫无防备,他随即下令,“命虎枪手都退回来,过了营地列阵,你去叫王总旗带着人快往回跑。” 李柯子自告奋勇,“寨主,我去。”说着和塘马反身跑去。唐澜连忙率领跟着的藤牌手向后撤退,撤出营地,弓手和投枪手正在路边休息,唐澜离远了就边跑边大声发令,“起来,列阵,敌袭。” 两边合兵一处,在山道上集结队伍,唐澜把100投枪手摆在最前,200藤牌手摆在中间,组成两个小方阵,后面是六排弓手。过不一会,李柯子率领着大批虎枪手退了下来,唐澜命令虎枪手从缝隙通过,在投枪手背后整队,山道河滩并不开阔,只容两个总旗排阵,其他的虎枪手乱糟糟从方阵中的空隙穿过,到藤牌手身后列阵。 李柯子前前后后吆喝着退下来的虎枪手结阵,就在匆匆忙忙列了几个阵型时,前面终于看到已经溃不成军的弓手和斥候。最先是斥候,几十匹马争先恐后地奔来,唐澜皱着眉头站在最前面,他拔出刀与李大、陈商、木云峰列在道中,唐澜猛地一声大喝,“都不许退!” 李大道:“喝不住他们的。”说着拍马上前,挥刀砍向跑在前面的人,那人原来是穿山队的,看着自己原来的小旗过来,也不防备,一刀被斩于马下,李大把大刀一横,那些溃退的斥候总算是慢了下来,在李大身边逐渐集结。 等集结了五六十人,就看王木带着一队弓手逃了下来,唐澜一夹马队上前站好,却见王木盔甲上已经钉了两尾羽箭。王木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寇满天星,突然杀出。” 唐澜摆摆手,“这里有我,速往后退。”王木一脸羞愧,拱拱手,带着残兵败将朝后阵去了。 唐澜把步卒交给了李柯子、木云峰,自己控着马缓缓向前,那些惊魂未定的斥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大大吼一声,“愣着干嘛,列队。”斥候们重新在唐澜身后排成几列。 唐澜回头对他们说:“不想死就排密点,一个挨一个,一会与流寇放对就这么跑。”他把斥候排成紧密队形,山道之上并排了5名骑兵。 看团练纷纷后退,有些流寇老弱妇孺立马起身,往北面的路跑去。唐澜远远看到北面山沟拐角,仍有弓手逃出来,后面紧追着流寇的马军,那些跑得慢的弓手被来自身后的刀枪砍倒。这个弓手总旗是金鞍寨的,都经历过白土关、青桐关、郧西作战的山寨老兵,眼下损失如此之大,唐澜心疼死了。 但已经没办法了,唐澜顾不上这些,回头下令,“放箭,射营地。” 后面的木云峰一愣,“够不着啊。” 唐澜道:“就是要够不着。”木云峰只能发出了命令。 两轮箭雨飘落在营地的山路两旁,还有一些老弱,看箭飘来,虽然没有射着谁,但显然人家是不想他们在这里停留,便起身向北边跑去。 弓手们向前逼近,羽箭迫使流民的人潮逐渐滚雪球般增大。往北面的山道一堵,流寇追击的脚步就放缓了。那些流寇不管三七二十一,举刀就对迎面而来的同伙砍去。 第56章 流寇的选择(下) ()王自用在流寇中依然有威望,他这个打字出口,李自成便不再说话了,回头看了看老丈人闯王。 高迎祥想想道:“既然这样,额就陪老三你打南阳,左良玉来了额们一起对付。老回回,你怎么说?” 老回回的眼睛是褐色的,只见他眼睛眨了眨,摇摇头,“额去汝宁府,就不在这里给大伙抢食了。” 高迎祥一拍桌子,“你!啥时候老回回也成了哈怂。”老回回冷哼一声,不去搭理。 王自用摆摆手,“人各有志,让他去吧,哈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老回回咧开嘴,冷笑一下,起身就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他下手,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乱世王四人一同起来,还有两三家小头目看了看也跟着起来走了出去。 李自成冷眼看着这些人出门,这个举动让流寇少了三成人马,曹操小声说:“紫金梁想当皇上,非要把大伙拢在一起,这么一大坨,按在巴掌大的地方,官军都不用找。老回回这是在救大伙。”曹操的三角眼精光外露,盯着李自成,“鸿基,你得拿个主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自成不急着表态,只是小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曹操突然大声说道:“黄虎啥都算计,有时候精过头,失手也是正常的。什么举人,秀才的,就一个地方的小山寨,这等小贼就让额来对付,明日额就去内乡。” 李自成看看曹操,知道他也动了心思要跑路了,曹操说完捅了捅他,李自成摇摇头,“不成,额留下。” 紫金梁王自用看着一伙山头各有打算,军心已经不稳了,值得应着头皮道:“啥也别吵吵了,想溜的都走吧,额是要留下的,这南阳城里有今年10万石秋粮,谁跟额留下来吃顿饱的?”还有几家流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出声答应着。 李自成和曹操一起走出营帐,远处的南阳城依然耸立,红色的旗帜暮色中若隐若现,曹操边走边道:“鸿基,别呆在这里,南阳没那么容易打下来。” 李自成道:“额不走,不过你要把内乡的路把住了,小心点,左良玉随时会来。” 曹操摇摇头,“左良玉是做做样子滴,要担心滴是曹阎王。这次额们大闹中原,狗皇帝肯定急了,大兵很快就来了。听额滴,向西入郧阳或者走商洛。” 李自成点点头,“额知道,你先去把唐举人打发了吧。给额们把路扫清。” 这时身后腾腾腾走出了高迎祥,离老远了就喊着,“曹操,你个哈怂也怂了,小心让那个啥举子切下你的卵子。” 曹操的白脸微微一变,扬扬手,“六哥,你好自为之啊。” xxxxxxxxxxxxxxxxxxx 乍虎带着他的人走在通往淅川的大路上,他是只有1000人的小山头,这次老回回他们离开,让流寇大营产生一阵骚动,一些小山头也不再留下,悄悄离开。乍虎就是其中之一,他和曹操关系好,曹操让他到淅川打打秋风,呆在南阳不安全。 乍虎也不想呆下去,打下南阳对他没任何好处,先进城的都是那些老大哥级别的。他连汤都捞不到。 “前面有个村子。”一名喽罗过来报告。 “抢。” 乍虎在前,100马呼啸着冲了过去。 过了一刻钟,村内的流寇纷纷逃出来,一票穿着兽皮的人在后面追逐着,一支马队从村外的树林里冲出来,抄截从村内溃围而出的流寇。 乍虎狠抽了两鞭,胯下踏雪乌骓马跑得更快更疾,身边只剩两三名亲随,自己100多马队就这么交待了。这叫什么事啊,说呆在南阳不安全,来淅川打秋风,这淅川也危险得紧。都招谁惹谁,不就想抢个破村子吗,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伙强盗,一个埋伏就打剩下这几号人了。乍虎郁闷啊,左右看看,只剩三个亲兵了,本钱全输了,只好先跑回南阳找曹操了。 李大拖着朴刀从村里走出来,浑身鲜血,手里提着一个人头,看见路边跑过来两匹马,当头一马在面前刹停,却是李柯子。李大把人头往旁一扔,“村里砍了20个,抓了8个。捞住15匹马。” 李柯子道:“外面也砍了20来个,抓了12匹马。行了,咱们撤,到另外一个村子埋伏。他们粮食不多,会不断找村子抢。” 李柯子率领斥候和穿山队不断出击,在内乡到南阳的大小道路上截击四处抢粮的流寇小队,连日来已经连续伏击了三支出来抢粮的小股流寇,因为李柯子熟悉流寇的战术,因而每次战斗都非常顺利,团练伤亡微乎其微。 一个被捉住的小头目正在唐澜面前接受审讯,唐澜道:“你是说,现在南阳的流寇跑了一半?” 小头目道:“是,老回回跑了,曹操也跑了,现在南阳就剩下紫金梁、闯王、闯将他们几个大当家了。” “还有多少人?”唐澜问道。 小头目想想道“紫金梁和闯王人马最多,总有三四万人,其他的加起来也有两三万吧。” 唐澜点点头:“知道什么,接着说。” 小头目道:“紫金梁找来前些日子在卢氏入伙的钻山虎,让他率人挖地道,把城墙挖塌。” 唐澜道,“地道能将城墙挖塌?” 李柯子道:“能,把地道挖到城墙正下方,掏个地洞,用木桩撑住,然后放火烧掉木桩,城墙下没了支撑,一下子就塌了。这就是挖城。” 唐澜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挖城是跑到城墙下挖墙角呢。” 李柯子笑笑道:“挖墙角对郧西那样的小城还是行,南阳那样的大城根本没用。” 唐澜道:“这样的话,南阳岂不是很危险。” 李柯子道:“那也不一定,城内还有手段。通常会在墙根放上大缸,就可以听下面的动静,一旦听见有动静,城里也会挖地道,再往里灌水。地道里的耗子就被淹了。” 唐澜点点头,转向小头目道:“挖了几天了?” 小头目道:“挖了五天了。” xxxxxxxxxx 感谢智雨涵、level16、书友1402141等的打赏,你们的支持即是小老虎的动力。 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57章 战南阳(上)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南阳城墙西南角轰然倒塌,城外一阵欢呼,无数的流寇漫山遍野地朝缺口冲杀而来,城壕早已填平,他们毫不费力地冲过城壕。一员光着膀子,没穿盔甲的黑大汉冲杀在前,他引领着流寇顺着城墙倒塌而成的斜坡一路而上。 城内总共只有2000多守军,不可能把城头每段都站满了人,通常会在非重要地段放几个哨兵,一旦遇到大规模攻城,这些人就回去报信,招来人马增援。而且流寇攻城的方向很容易判断,因为他们攻击之前必须先把城壕填平。 如今缺口两侧早已没人了,那些很幸运地没有跌入缺口的青壮哨兵们,正仓惶地跑向西南两面城楼,边跑边喊,“城塌啦。” 那凶悍的黑大汉满面络腮胡,步步冲上斜坡,这里烟雾弥漫,还有一些凌乱的飞沙走石,从两边城上掉下来。不过他完全不顾这一切,几个箭步冲上了斜坡的顶端,烟雾散去,城中层层叠叠的屋顶一片片延伸进去,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南阳城。 只是等黑大汉刚刚把目光放低时,却见眼前横亘着一道高一丈左右的矮墙,在原来的城墙之内,现在的废墟前面,绕了一圈,正好封锁住缺口。一些穿着兽皮的人正在从城墙根两头的街道跑过来,此时正好有第一个人跑上了墙,那些明晃晃的枪头在日头下闪闪发光。黑大汉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面前会出现这样一段矮墙,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建墙? 黑大汉渡过了最初的发怔,呐喊一声,举着鬼头大刀向下冲去。何亮工指挥着两百寨丁登上矮墙,当流寇沿着废墟的斜坡冲到墙下时,墙上一阵呐喊,“呼啊!”,无数枪头从上而下,迅猛刺下。第一批接近的流寇挺起藤牌抵挡,同样用各种各样的刀枪向墙上乱捅。 矮墙上下,闪动的枪头刀光,还有喷涌飞溅的血光,呐喊与惨叫交织在一起。那些寨丁们咬着牙,闷着头,只知道一个劲地往下猛捅。身边的乡亲受伤倒下也不会影响他们的专注,后面的人上来拖走伤员,又有人补充上来。这短短几十米的墙上墙下正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塌的城墙两边出现了一些弓箭手,在军官的率领下,向城下射箭,那些从后面源源而来的流寇已经没有盔甲,这些人大多只能算是流民,只是穿着褴褛的衣服,忍受着箭雨的洗刷。 随着时间推移,两边接济上来的弓手更多,他们探出身子朝那道壕沟上的道路射击。那里只有几丈宽,几乎箭无虚发,又一轮齐射撂倒了二十多名流寇。后面的人终于不敢再冲,慢慢往后退,但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弓手们开始向壕沟以外射箭,流寇后续人马越来越往后退。 矮墙下的争斗已经进行了几分钟,因为没料到城内已经垒起矮墙,流寇没有带梯子,他们没法攀上矮墙,只能用刀枪向上捅,但的刀枪无法够到上面。 矮墙上虎枪手还有盾牌保护,自上而下,捅起来顺手啊。这样一上一下,隔断了后援的流寇在与寨丁的对捅中渐渐不支。 这时何亮工朝后喊了一声,两段由木板隔断的缺口同时被推倒,然后两股人从矮墙里面杀出。寨丁们呐喊着捅死缺口附近的流寇,这两点突破之后,缺乏后援的流寇终于崩溃了,剩下两三百人朝缺口后退,这时城头上的箭雨开始封锁缺口,那些士气尽丧的流寇要忍受着弓箭的攒射跑过缺口。 有些人已经失去了勇气,他们躲在墙根下,抱头求饶,寨丁蜂拥而出,不接受任何俘虏,大肆屠杀着溃不成军的流寇。城头上的弓手看到寨丁扑上来,便停下射箭,转到外墙,这一阵暂停,让流寇的败兵获得了一丝喘息,败兵趁机从缺口攀缘而出。 矮墙之前,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具尸体,那大胡子黑大汉瘫坐在墙下,已成了血人,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几名寨丁举着虎枪一个一个地补枪,走到黑大汉面前,一个人啐了一口,“刚才就他最凶。”两杆虎枪同时戳下。 一名顶盔贯甲脸上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走上矮墙,目送着最后一个溃兵跑过缺口,中年人朝旁挥手,一位衙役把锣敲响,身后的房屋街道里呼啦啦跑出一众青壮、健妇,他们跑过矮墙,在一些头目的指挥下,有的搀扶受伤的寨丁,有的收拾地上的兵器,更多的跑上缺口,开始收拾砖瓦碎石。 何亮工在矮墙之上对着中年人拱拱手:“县尊大人,如何能算到流寇就会从此处破城。”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城南城西都绕着湍河,挖地道肯定被淹,只有西北这段离河最远,如果挖墙,肯定由此缺口。其实本官也是在赌,侥幸而已。” 何亮工连忙拱手作揖,“还是大人神机妙算,亮工佩服。” 那中年人摆摆手,“不说这些了,重要的是先把城补起来。来人啊,房子还要多拆,多拆出梁柱上来补城墙。”何亮工领命去了。 中年人走下城墙,在几名衙役的扈从下走上缺口。两名正在收拾兵器的寨丁小声道:“这位大人谁啊,咱们何寨主对他那么客气。” “连他都不知道?这位就是南阳新野知县,与何寨主是本家,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何腾蛟。” 何腾蛟走上缺口,一路倒伏着流寇尸首,插满了羽箭,一些寨丁赶着将羽箭拔出,然后将人头割下,再把无头的尸体扔到城外。城壕之上还有一些身受重伤的流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正努力向城外爬去。城头上的弓手不时把羽箭射向这些爬行着的躯体,一支羽箭啾一声将一人钉住,箭尾白色的羽毛犹自颤动不已。 青壮、健妇已经开始抱着砖石往缺口上运,何腾蛟对身旁人道:“先不忙补,派200人把填上的壕给扒开。” xxxxxxxxxxxxxxxxx 在单位加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今日可能只更这一章了,抱歉。 第57章 战南阳(下) ()维稳团的斥候乔装成流寇,冒险深入到南阳外围进行打探,今日传来的消息更让人忧心重重,南阳的城墙塌了,不过幸亏冲城的流寇被打了出来,还损失200多人。斥候们抓住的舌头说,明日流寇还要继续攻城。 唐澜看着地图,陷入沉思之中,其他人都看着他,许久唐澜才道:“诸位以为如何,流寇还真是铁了心要打南阳。” 李柯子道:“一般来说对付穴攻,还应从城内派出兵马攻击洞口。由目前情况看,城内已经没有富裕的兵力出城骚扰穴攻了。” 木云峰道:“不出城浪战,我看也对,贼多马军,出城胜多败少。” 唐澜有点自言自语:“城里还能不能顶得住?”城中什么蒋允仪、唐王都不是唐澜关心的,最让人担心是那几百子弟兵。 李柯子道:“从第一战来看,城中还有反击之力,应该再撑几日没问题。” 唐澜突然问了一句:“南下进剿的官军有什么消息吗?” 李柯子摇摇头:“咱们的探马最多搜索到50里,还没看到任何官军,只听一些流寇说卢氏那边来了左良玉的人马,但到哪还不清楚。” 唐澜沉吟了片刻,缓缓摇头,“不能冀望城中能守住,必须去帮忙。”李柯子与木云峰对望一眼,纷纷点头,唐澜这种态度其实也让他们感到振奋,不丢下自己的兄弟。 唐澜对着地图琢磨了好半天,才突然把手指在地图上一戳,“这里。” 从南阳城向西15里,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名叫遮山,他方圆不过两里,也就是微微突出地面的一座小丘陵。别看这里山岭矮小,但山上树木却比较茂密。 唐澜站在山顶,10里之外的南阳城在晨曦中隐约可见,一层雾气如棉被般匍匐在大地上。一天一夜急行军80里,1500团练绕过内乡,直插南阳,在攻破山寨附近一个流寇小营寨后,遮山被团练占领,现在他们以原有的流寇营寨依山布阵,一面鲜红的维稳团大旗在营寨阵中飘扬。 团练们把之前山下流寇营帐的木材拆下来,开始在遮山四周构筑寨墙,沿着山脚还挖起了壕沟。 xxxxxxxxxxxxxxx 林娃子从偃师就被跟着流寇跑了,一名头目杀了他娘,林娃子躲在马槽下躲过一劫,家破人亡没有活路了,他便跟着一支流寇跑了,打算在流寇营中找到那个杀了他娘的仇人。15岁的他因为营养不良,只有1米5不到的身高,正伺候一名紫金梁营中的老贼。天刚刚亮,林娃子起来把火堆捅着,又往里面加了两根柴火,就听远处响起隆隆的马蹄声。谁家的马队这么早就出来,林娃子举头望去,只见四周的平野雾气笼罩,远处仿佛有一丛火光闪耀,他揉揉蒙松的睡眼,再看去,那火光迅速延展成一溜,由远而近。 在不远处突然啾地一声,林娃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火光,就听旁边一个地窝里窜出一名老贼,那便是林娃子的主人,只见他问道:“娃子,刚才是不是啾地一声?”林娃子点点头。 那老贼腾地跳起来,“你个傻蛋,还愣着干嘛,敌袭!” 那溜火把如同流星一般划过营地边缘,哭喊声从营地中响起,一些营帐被烧着,流民以此为核心四处逃散。 老贼还没来得及披甲,就被一刀砍了,林娃子闷头往外跑,也不知道什么方向,突然身后马蹄渐紧,一匹马在身后狂追着他,他回头瞟了一眼,就见那马上的人左手持着火把,右手舞刀,一点点接近,就到身后,林娃子已经听到了马的喘息,接着脑后风声响起,林娃子一脚踩空,向前扑倒,脑后的风声呼地从头上掠过。等他抬起头,身边一溜十几个骑士已经跑了过去。而身后的营帐已经着起了几个火头,林娃子不敢再往后看,闷着头一个劲向前跑去。 斥候骑兵全面出击,对着围困南阳的流寇营寨冲去,斥候并不恋战,只在流寇营寨边界横扫而过,造成了流寇的混乱——“擒下八大王的唐举人来了。”这个消息正在流寇营地中迅速地传播开来。 “大王,官军把遮山占满了,正围着山扎营。”一名探马正对紫金梁禀报。 紫金梁道:“他们怎么扎的营。” 探马道:“山脚放着鹿角,半山腰扎了一人高的寨墙,山上并没有营帐,看来他们仍然是住地窝子。山顶上有一杆大旗,写着维持郧阳地方稳定团练;另一杆旗子写了个唐字。还有……”探马迟疑了一下。 紫金梁道:“还有什么?” 探马道:“官军好像做了个架子,将八、八大王挂了上去。” 高迎祥红脸一黑,腾地站起来,“你说甚!”那探马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高迎祥一脚把案子踹倒,“驴求子滴,欺人太甚,谁去把那狗举子的脑袋砍了。” 紫金梁脸上红黑不定,高迎祥暴跳如雷,闯将李自成沉吟不语。流寇营中其他小头领都不说话。此时南阳的形势并不好,下面的小头领军心浮动,都不想继续在此消磨下去了。 见一帮人都闷不作声,高迎祥看看王自用,“三哥,你什么意思?” 王自用此时有点骑虎难下,力主打南阳,除了损兵折将,就是打不开,眼下他正是进退两难,“闯将你说呢?” 李自成看出了他目前的处境,说道:“这举子太狂咧,自己来送死,就把他打喽。三哥,你和闯王一起去砍了他,救出八大王,由额来断后。” 紫金梁正是要这样的台阶,他猛地站起来,将酒杯砸到地上:“随我去救八大王。” xxxxxxxxxxxxxxxx 11点加班回家,吭哧吭哧码了一章出来,累得吐舌头,兄弟们多少给两个推荐票好伐。 第58章 遮山(上) ()整个平原上旗帜翻动,各营中人马攒动,李柯子瞅了瞅,“共有八路人马,你看,从北面开始是混十万、过天星、关索、一字王、紫金梁、丫头子、邢红狼,还有闯王。看样子拖家带口有六七万人,不过最大的还是紫金梁和闯王,寨主小心他们便是。” 唐澜呵呵笑着,“真是抬举我啊,竟然来这些人招待。好了,柯子依计而行吧,你带斥候跳出去,记得去给南阳送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只看就好了。” 李柯子点点头,“只是寨主你?” 唐澜笑道:“遮山上有水有粮,还不适合骑兵冲击,万无一失。” 李柯子拱拱手,“寨主保重。”说着边走边小声对李大说,“这里给寨主留下20匹好马,是不可为你就护着寨主冲回淅川。”李大点点头。 斥候在流寇合围之前跳出了包围圈,紫金梁与高迎祥两股大寇东西两路夹击,其他小山头便围绕四周摇旗呐喊。 区区十里路,天气晴空万里,南阳城的人很容易就看到了遮山的状况。蒋允仪得到消息,立刻率领一众属官到城头观察,远远望去,遮山上下红旗翻滚,一看就知道是官军来了。城墙上众位官员弹冠相庆,纷纷向蒋允仪祝贺,援军一到,流贼必然土崩瓦解。 被围了有近半月的南阳终于见到了第一支援军。虽然搞不懂这支援军的兵力和将领,但这片可以让城头看到的营地已经足以让城中士气重新燃起。 “是不是湖广唐中丞的兵马?”汝南分守道王季和问道。 知府陈邦正摇摇头道:“不太可能,湖广的兵马还不死守承天府,哪里有力量前来救南阳。” 只有蒋允仪胸有成竹道:“这定是郧阳团练,想那唐靖方接到老夫的信,定然速速来援。” 其实不管是谁,对于被围的城而言,任何援军对士气带来的振奋都是极大的,那些打蔫的青壮们纷纷挤在城垛处,紧张地看着遮山那杆红色的大旗。 整个上午,流寇都在扎营,虽然只是转个身而已,但八家流寇还是要将遮山围上,这伙流寇往东南方向留个个口子,这似乎是围三阙一的路数。他们很阴险,东南面都是平原,如果从那边突围,会遭到马军无情的冲杀。 中午时分,紫金梁阵中出了两员将领带着几十个马军过来叫阵,问候了半天爹娘老子,当然叫不出什么名堂,唐澜理理都不理他,只是和顾君恩一起装模作样地喝茶。只要敢接近弓箭范围,就射两箭威胁一下。 到了下午,流寇不再叫阵,派出两千人马上来进攻,锣鼓声天,杀声遍地,但上来得却小心翼翼,等开始清理鹿角的时候,山上弓手弩箭齐发,很快打退第一波攻势,过了一个时辰,混十万、过天星等两拨流寇也派了一千多人来攻打,同样还没清理完鹿角就撤退了。 第一天的除了几个人被箭射中,团练一整天都没有遭受损失。唐澜倒是有些皱眉头,流寇是卖什么药呢? 闯将、闯塌天、一只虎三伙人马聚集到了南阳西门方向,紧密扎营。这时南阳城中惹起了一阵争议,来自嵩县毛葫芦兵的首领张胜正撺掇知府陈邦正,“大人请看,流寇退了,只剩西门有兵,末将猜测,城外肯定是来了援兵,不如今晚出去偷营一把。” 陈邦正倒是有点动心,守城的主要战时集中在北门西门,主要功劳也都是何腾蛟与郧阳标营立下的,他和嵩县毛葫芦兵都有点心里痒痒,只是对于贸然出击仍然有些担心。他带着张胜来到蒋允仪跟前,向他请令,蒋允仪看有人愿意出城一战,自然是十分欣喜,只是又拿不准,把球推给陈邦正决定。张胜道:“功劳自然是二位大人的。”好了,就这么办了。 三更时分,张胜率领本部兵马悄悄出了东门,陈邦正上了西面城头,城外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陈邦正对身边亲兵说:“张将军真算勇猛,有担当之辈了,劫营这么危险的事他都敢干。事成之后一定要为嵩县毛兵请功。” 等了半个时辰,城外还没有动静,陈邦正点点头,“你看,张将军的兵训练有素,在夜间行动毫无声息,料想已经模到流寇寨边。” 一个时辰了,漆黑的西门外仍然没有一点声响,陈邦正披着皮毛大氅在城头上打着瞌睡,一名亲兵小心道:“大人,回去吧。” 陈邦正一个猛子醒来,“张将军可有动作?” 那亲兵苦着脸道:“张将军估计是跑了,不会有仗打了,大人,天气寒冷,回去吧。” 陈邦正勃然大怒,“张将军岂能跑了,定是悄悄埋伏。”陈邦正就这么迷迷糊糊一直等到拂晓,西门外仍是海晏河清。最后被亲兵们架回了府衙。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流寇仿佛串通好了似的,突然大张旗鼓,八个营无数的步卒走出营寨,唐澜看了看怕是有上万步卒。大约500弓手压在帅旗之下,东面300虎枪手,西面200虎枪手,南北两方各放100藤牌手,唐澜自率穿山队、精锐弓手和投枪手在帅旗下做预备队。 流寇的攻击很散乱,先是马队在面前横过放一轮箭,然后是一帮流民上前拉鹿角,后面督战的刀斧手会把大刀架好。这时山上的弓手就会放箭,鹿角前的流民便在箭雨和督战的刀斧之间选择,这时候有的人会往回跑,有些人会被砍倒。流民只能再度回返,在寨墙下清理鹿角。 然后为了打击这些清洁工,50名藤牌手,从营寨的门缝中扑出来,对清洁工一阵砍杀,这时候什么督战队都挡不住了,几百名流民会撤下来。藤牌手不能追赶,因为流寇的弓手也会立刻回击。就这样,如是者几次,鹿角就折腾光了。接下来是寨墙,这个用土垒起的围墙从前面挖土,大概半人高,站在里面的人比外面要高出半人来。 这时流寇的主力步卒开始进攻了,他们抬着木盾,冒着箭雨向前。面对这样的情况李大命弓手停止,“上枪。”总旗、小旗口令此起彼伏,虎枪手将枪攥紧,一半就架在墙头。 第60章 摩擦(下) 唐澜随便拱手答应了,他起身转到城北,找到了何亮工,这才了解守城的一系列事件,这次南阳的战守,主要是何腾蛟的功劳,他不但肃清了城中的jiān细,还多次上城督守,而其他几位大人,除了王季和偶尔出现一下,大多数时候都是运筹帷幄之中。レ思路客レ 何亮工道:“我们死了12个,伤了15个,都是那ri流寇挖塌城墙时伤亡的。狗ri的流寇。” 唐澜道:“城外的团练损失也不少,伤亡已经有150了。此番打退了流寇,咱们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何亮工道:“只是听说,中丞大人还要带标营去襄阳府?” 唐澜道:“去个屁,我会想办法让他哪都不去,或者回郧阳,实在不行你就抗命。” 何亮工一脸担心:“抗命?这个?” 唐澜道:“没让你公开抗命,疟疾懂不懂?就是打摆子。” 何亮工心领神会,“呵呵,属下明白。” 唐澜最后吩咐道:“对于另外两个哨你要多想办法,可以让下级军官对调,往那两个哨里掺沙子,要迅速把他们同化过来。”何亮工连忙应承下来。 看望完标营的弟兄,唐澜离开城池回到大营,此时已经是下午了,离遮山还有一里的样子,远远就看到有一彪人马往这边而来,旗帜打出来是左良玉人马。 唐澜像见了鬼似的,快马加鞭奔入了营中,过不一会,这彪左良玉的人马就赶到了营寨,在寨门外嚷嚷着求见。 来人是左良玉军中一名千总,唐澜派木云峰去接待,过了一会木云峰就来回报,对方要500个人头。唐澜有些莫名其妙,“人头?他不去自己砍,管我们要什么?” 木云峰说:“他们说今ri驱赶500多流寇,被咱们的斥候截杀了大半,因而要我们把人头还给他。” 唐澜立刻叫来李柯子求证,李柯子说,今ri早上,在遮山西北面五里处遭遇了一群流寇的步卒,斥候哨与之交战一场,共斩杀了60余人,哪里有500之多?李柯子道:“那点人头仔细辨认过了,其中有一个小头领叫什么小霸王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唐澜道:“既然没什么意思,也就还给他们吧。也算交个朋友。” 木云峰去了不久,就听前面吵了起来,小兵来报告,那千总不买账,非说有500个人头,木云峰跟他吵翻了,双方还动起手来,双方各伤了两人。 唐澜眉头一皱,估计是左良玉一路而来,啥仗都没打,没什么军功,此时是来找唐澜敲竹杠的。在遮山打了两ri,倒是斩杀了三四百流寇,但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凭什么给你? 唐澜来到北面的营寨,只见一圈团丁几十人用虎枪逼着十几个官军,为首一名军官扯开盔甲,在那虚张声势,“来,往这扎,你们这帮贼,是不是想杀官军造反?”而两边都有受伤的兵卒。 唐澜大步走到场中,摆摆手,“你说谁是贼?” 那千总嘴边一阵狞笑,“谁敢对抗官军,谁就是贼。” 唐澜道:“来啊,把他们拿下了。” “呼啊!”周围虎枪手顿步上前。 那千总高喊一声,“谁敢,别逼着咱们在营里动手。” 这时身后的小山上一百多弓手现身,弓箭全都瞄着下面那十几名官军。木云峰大喊:“放下刀枪,饶你xing命。” 那千总脑袋里转了几遍,突然意识到,这伙土包子真可能会动手杀人。这才把刀插在地上,千总还在虚张声势:“你们胆子真大啊,竟然劫持官军。” 唐澜站在面前说道,“我是团练指挥,郧阳举人唐澜,你是何人?” 那千总哦了一下,对唐澜说,“你是指挥,那好,立刻把我们放了,且拿500个人头来,不然的话,嘿嘿。” “不然怎么样?你倒是给我说说?”唐澜寒着脸问道。 那千总是见过阵仗的人,和唐澜这么一照面,身子不禁一冷,这个举人身上透出了杀气,说明他是见过阵仗的。千总的气势滞了一下,“不然的话,我们左将军可是要讨个公道的。你们对客军如此不客气,怕是担待不起吧。” 在大明朝,客军一般都是爷的存在,每到一处,官员都得上杆子供应,唯恐让这帮大爷不满,因为客军劫掠地方几乎是规定动作,地方官员对他们从不敢惹。 唐澜冷哼一声,“人头我不缺,从西峡口到淅川,再到这里,我们团练砍了不下2000流寇,什么张献忠、艾奇能这些巨寇抓了杀了也不少。只是,这些人头都是我的兄弟们用自己命换来的。本来为了左将军的面子,给你几十个算是交个朋友。但有的人别给脸不要脸。滚吧。” 唐澜下了逐客令,那千总没想到一个普通团练的头领竟然如此骄横,他脸上抽搐一下,冷笑道:“你给我等着……” 这些人被刀枪押着离开了营寨,那千总边上马,边骂骂咧咧,“等着,你给我等着。” 唐澜面无表情,“台词真陈旧。” 那千总一走,唐澜就命令营内备战,果然过不了一个时辰,就听营寨之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有人进来禀告,左良玉亲自来了,还带来一大票马军。 左良玉的兵马到了寨前,就开始谩骂,把唐澜祖宗十八代臭骂一通,然后一封箭书shè入营中,这回他已经换了说法,不要唐澜给人头,而是说唐澜收留流寇,意图造反。 唐澜看看他这些个理由,实在有点不可理喻,此时寨墙之外密密麻麻的马军在绕着遮山炫耀武力。木云峰、李柯子神情紧张,都看着唐澜。 唐澜把弓哨调上来,往最大的弓箭shè程放一轮箭。几名靠得比较近的骑兵被这轮抛shè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看到后续并没有继续shè,他们都又回到shè程边沿继续叫骂。 过了一会,在左军马队中跑出几骑,其中簇拥着一名红袍将领,那人站在shè程之外对着唐澜的帅旗望了望。 第61章 升官(上) ()此时唐澜也正好在帅旗之下,远远望去,一员红脸大将,对着山寨指指点点,两人相隔较远听不见说什么。接着,骑兵中旗号乱动一股马军跑出,朝营寨冲来。弓哨望着唐澜,唐澜的手微微举起,那股马军跑到寨墙前十来丈的地方向左旋转,唐澜冷哼一声,手随即挥下,顿时几百支箭冲天而起,滴滴夺夺撒布在骑兵的奔跑路线上。对方的马军只有一两个人中箭堕马。 寨中团练齐声叫好,外面的骑兵也随之向寨墙冲击,双方隔着寨墙开始对射。这种对射与其说交战不如说互相威慑,给彼此造成的损失屈指可数。 射了两三轮,远处突然响起了号角,只见北面路上出现一排排的甲兵,层层叠叠足有两千人,朝着遮山而来。这可不是流寇,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军披甲兵。 唐澜皱着眉头,他想不明白这个左良玉到底想干嘛,这是要攻打遮山,一口吃下郧阳团练么?好吧,既来之就打吧,唐澜把作战的红旗升到旗杆最顶,三面小三角红旗升起就是要决一死战了。 正当小小遮山剑拔弩张之际,就看南阳城方向彩旗飘飘,一队仪仗正朝遮山缓缓而来。战场上两边人马都在捋胳膊打算开片,就看一名插着背旗的塘马跑入战场,他看到这样的情形先是跑到左良玉那边。 唐澜看着塘马跑到左良玉身边,过不了多久,一阵号角吹过,左良玉的兵马停住脚步,那些骑兵不在前进,缓缓后退。 看来抚治大人还不是软蛋,总不会看着下面的人大打出手。唐澜虽然不愿意直接与左良玉交锋,但他不怕打一仗,特别对于左良玉,在他伊稀的印象中,左良玉骄纵部下,骚扰乡间,甚至还杀民充寇。 不过这次唐澜没法为民除害了,那塘马跑过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平地,他看到还有几名伤员在当场申吟。 来到寨门前,塘马叫开寨门,对唐澜下马就拜,“举人老爷赶紧迎接,钦差大人来了。” 唐澜没有问出更多情况,一个小塘啥也不懂。只知道,这次连唐王殿下都来了。 眼看着刚才还要开抡的左良玉军马如潮水一般退往了北方,但左良玉竟然留了下来,带着十几个亲从,等着那仪仗步步接近。 来传旨的是一名太监,叫郑吴,30多岁的样子,完全不是印象中的白白胖胖,确实一个黑脸汉子,不过看得出一直养尊处优,有几分从容的气质。 唐澜在营门迎接着他,唐澜看到满面笑容缓缓过来,身后的顾君恩赶紧小声提醒让他跪下。唐澜好像颇不愿意,顾君恩连忙道:“他是钦差。” 唐澜这才明白,跪的是皇帝,只能双膝跪下,那郑吴在蒋允仪引导下走到近前,那郑吴哈哈一笑,“功臣请起。” 唐澜当然不会推辞,连忙站起来,“公公一路辛苦,请营里走。” 郑吴看看唐澜嘿嘿一笑,“连陛下都惦记的人,果然不错。”声音细长,果然是没卵子的。 一行人走来,刚才还紧张地备战的团丁正在收拾残局,有些零星的箭只钉在寨中的木桩之上。 郑吴脸色微微严肃,“果然是打得很艰苦啊,看来流寇对唐孝廉很是围攻了一阵。” 唐澜哈哈一笑,“回公公,这可不是流寇所为,却是自己人……”于是就将左良玉所作所为添油加醋说了一通。直说得郑吴满面怒容,时不时问着蒋允仪,这个左良玉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敢来打唐孝廉。 唐澜眼尾余光溜见人群末尾有个红脸的将领,躲闪于人群之中,难不成就是刚才远远看到的那位? “固沙草依然、四境旋安,以一郡残兵,一寨勇敢恢复两县,先后四捷,俘贼渠王大梁,斩几逾两千。此功全赖郧阳上下文武将吏,心力一乃,巩此疆围。尤有唐澜之功尤为卓著,以一介孝廉效命锋镝,驱驰戎马,保一方平安。封疆官吏,四乡忠勇,应以此为效,团练乡勇,安堵地方。着迁湖广举人唐澜为都察院御史钦差巡按南阳等处地方,佥郧阳地方团练事。” “钦此。”郑吴宣读的圣旨真是拿腔拿调,最后两字“钦”字短促轻盈, “此”字跌宕起伏。 不仅仅是唐澜,包括蒋允仪、王季和、陈邦正、何腾蛟当然还有所在最后的左良玉都震惊不已。南阳巡按佥郧阳团练事,这个拗口的官职竟然就落在唐澜的头上。 唐澜感到有些震惊,竟然一下子就到了巡按,巡按可是正七品的官,自己被简拔得也有点太高了啊。 但对于其他人而言,简拔的高度倒不是最让他们惊讶的,问题是这官职,以御史巡按南阳,加上郧阳行都司的团练佥事的武职,唐澜瞬间身兼文武,地跨两省,这份恩典史无前例,实在是天大的恩宠。 此间除了蒋允仪心中乐开了花,其他几人都是满心迷惑,过去几日他们知道唐澜还是位有担当的人,万军之中敢开到流寇群里扎营,吸引流寇进攻,为城里减压,这是城内唯一看到过的救兵,对于城中鼓舞士气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现在唐澜一跃成为地跨两府的人物,那个团练武职到不算什么,巡按御史却是响当当的牌子,足以让他有弹劾文物的权力。一下跃居许多人之上,比如南阳的知府和知县,陈邦正和何腾蛟一下子多了一位爷。 虽然不少人满心不忿,但众人仍然上前对唐澜拱手致意,恭贺唐澜平步青云。何腾蛟对唐澜微微拱拱手,虽然竭力控制,但显得很不自然。 轮到左良玉上前,刚才还要跟唐澜兵戎相见,现在却完全是一副献媚之貌,只见他满面惊喜,红润的脸庞更显精神。竟然三两步跨到近前,单膝跪倒在唐澜面前,“实在是因为手下小校挑拨离间,致使良玉猪油蒙心,冲撞营寨,实乃大大的罪过,还望大人降罪。” 第61章 升官(下) 众人的眼睛刷地投在唐澜身上,刚才两人剑拔弩张所有人都看见了,此时如何处置左良玉,倒成了唐澜第一件要事。レ思路客レ 唐澜面不改sè心不跳,赶紧扶起左良玉,“左将军快快请起,一些误会而已,谈何发落。如今流寇新败,正需要左将军乘胜追击,澜希望左将军再立新功。”说着话满面真诚和笑意。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再立新功让左良玉的红脸更加难看,连忙拱手作揖到地着,“谢大人宽宏大量,良玉从今往后只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看到二人握手言和,周围的官员们才舒了口气,蒋允仪呵呵笑道:“就是嘛,一点小误会,不至于剑拔弩张,你们二人皆是朝廷肱骨,此番将相和方为朝廷之福。” 唐澜笑声豪迈地对左良玉道:“此番中丞大人就要追击流寇了,不知道左将军是否愿意随中丞大人前往,再立新功?” 左良玉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愿意,如何不愿意了,良玉老早就仰慕中丞大人的威名,如今能在大人麾下,实乃荣幸啊。” 蒋允仪见唐澜轻轻松松给自己送上一支力量,更是高兴道:“眼下只要一等到新的消息,就动身追击,到时候还望左将军披荆斩棘,无往不胜。” 左良玉脸sè一正,拱手行礼,“敢不从命?” 众人一番寒暄过后,郑吴又向众人宣布了他的另一个身份,将作为汝南道监视太监留在南阳。原来只有在武将身边才安置监视太监,但现在对于南阳这等重镇也终于派来了这等人物。 此人ri后就是代替皇帝监视自己的眼睛,唐澜没辙了,命顾君恩悄悄拿了100两银子悄悄塞给了郑吴一名手下,那小黄门模模包袱,微微一笑。 面子上的事终于混过去了,众人各自回营,蒋允仪也返回城中。另一边,左良玉回到寨中,立刻找来师爷,“快,给俺写奏疏,弹劾唐澜那狗娘养的,就说他把俺们当成流寇,开炮放箭打死打伤我部许多兵马,再说他不听调遣放掉流寇高迎祥、横行狼等。” 师爷迟疑了一下,“主家,他可是刚刚升了官,简在帝心啊。” 左良玉眼珠子恶狠狠一瞪,“让你写就写,俺不管他什么帝心不帝心。” “东家,声音小点,这么说可是大不敬,这就给你写。”师爷连忙说到,“但按照东家的说法很难办啊,不如这样写……” 众人一走,唐澜立刻叫来顾君恩,“你给我写个奏疏,弹劾左良玉那狗娘养的,把从俘虏那听到的这厮所有罪名都给写上。” 顾君恩写完这封奏疏,唐澜看了看,放在一边,拿出刚刚发给自己的印信,一个是佥事的印,看上去好大,足有两寸见方,虎头型的铜印,瓦光锃亮的;又拿出另外一个印,这个看上去比佥事的小多了,是一方和田碧玉的小印,不到一寸见方,不显山不露水。但这个印却是代表了大明朝有弹劾权的御史之印。 弹劾当然要用御史之印盖完之后,唐澜把两个印信给顾君恩一塞,顾君恩仿佛接了什么烫手的东西,有点扭扭捏捏不知所措。 唐澜道:“虽然我也知道,这样的官来路不正,对于君恩来说是不屑一顾的。而且之前君恩肯定认为我要成为武将,你就离我而去了。现在好歹我也是七品文官,君恩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可以缓行一下,继续呆在我的身边,帮帮我?” 顾君恩呆呆地看着唐澜,他和所有人一样,挠破了头都想不明白,自家老爷是怎么回事了,竟然能够打通文武,皇上到底安了什么心?只是,这巡按的职位可不是一般的文官,是管着文官的官,在这样的人手下出幕,岂止不丢脸,实在是大大的有面子。 顾君恩迟疑一下问道:“主家,你真的想当武将吗?” 唐澜道:“对,没错。” 顾君恩道:“那请告诉我,这到底为了什么?” 唐澜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只愿效王越、阳明公,持三尺剑,涤荡天下。” 顾君恩摇摇头,“主家,你这还是不愿说实话。” 唐澜一脸正sè道:“这就是实话。还需君恩帮我。” 顾君恩叹了口气,“好,那炎有几句忠言还望主家听听。” 唐澜道:“请说。” 顾君恩道:“大人此时已是一府巡按,又兼任团练使,身兼文武,权力极大,很容易遭人嫉恨,那郑吴太监便是朝廷派来监视的。所以大人ri后行事切勿独来独往,骄扬跋扈。大人过去对中丞大人的态度,经常不太给他面子。ri后怕不能这样了,眼下既然主家您都高升了,连续获得大捷的中丞大人恐怕也是高升在即了。” 顾君恩一番诚恳的说辞,说得唐澜频频点头,“你是让我攀上中丞大人咯?” 顾君恩道:“中丞大人是东林党,大人似乎要选择。” 唐澜眉毛一扬,“其中有何道理?” 顾君恩道:“听说首辅温大人,部堂张大人是一党的,而内阁中东林只占一半。官场之上,党同伐异。主家处在某些时候就要选边,这是没有办法的。” 唐澜道:“那我该挑哪一边呢?” 顾君恩道:“我只是提醒主家,有这个可能,现在是与中丞大人走得近,而且外人看起来,你是中丞大人的亲信。” 唐澜点点头,“我对中丞大人的确不客气,可是别人未必这么看。” 顾君恩道:“麻烦就麻烦在这,主家既然都被外人看成是亲信了,为何还非得与中丞大人闹不痛快呢?” 唐澜道:“那就选他了?”唐澜有些疑虑地看看他。 顾君恩面不改sè道:“不是这个意思,不用选,只看谁给的价钱高,有时候这种选择是在关键时刻的,现在表面与中丞大人保持和睦就行了。” 唐澜沉吟片刻,感觉他并不是给蒋允仪做说客,也就算了。不过就算是给他做说客也正常,自己和蒋大人的关系的确是剪不断理还乱。唐澜面露喜sè,“好,ri后官场上的周旋还望君恩多费心啦。” xxxxxxxxxxxxxx 搜刮一下三江票了,小老虎就一次三江,你们得帮兄弟扎起啊。 第62章 唐王朱聿键(上) ()第二天中午,唐澜应邀去南阳赴宴,这场宴会是唐王朱聿键设置的,南阳大小官员,以及各路进援的武将都来了,看上去基本分成两路,秦军那边的李卑,昌平兵两个副总兵左良玉和汤九州,还有来自四川的副总兵邓玘,这五个人都是已经到达南阳附近的兵马。 唐澜进城的时候,陆衡早早就等着他了。陆衡的目的非常简单,一会宴会完后,就要进行军议了,这次因为已经获得了相关情报,因此蒋允仪希望唐澜能够跟他先沟通一下。 陆衡说道:“流寇分成三拨了,比较大的有曹操、满天星西进商洛,闯王、闯将他们去了襄阳,革里眼一伙也有四五个人已经进入汝宁。” 唐澜脑海里形成大概的地图模式,问道:“这三伙流寇对郧阳威胁最大的是曹操和闯王两路。老大人如何打算?” 陆衡道:“老大人希望帅标营和团练追入襄阳,保护楚王藩属。” 唐澜道:“如果曹操从商洛那边进入郧阳呢?如果闯王他们在湖广境内流窜从均州进入郧阳呢?” 陆衡道:“老大人说了,南阳地方的屯田,他要为大人所请。南阳遭此兵灾大量田地抛荒,最好是屯田。” 唐澜斜着眼看看陆衡,小声道:“老大人糊涂啊,如果没有一支人马在均州堵截,流寇还要往郧阳去,咱们得想办法两头堵啊,迫使他去承天府、德安府。你回去禀报老大人,让他至少掌握一支进援客军,追往襄阳,我帅本部星夜去均州。” 陆衡若有所思,唐澜道:“地利就那样,我这叫郧阳团练好不好,不保护郧阳,以后哪个山寨还买我的帐?你放心吧,此番流寇已经胆寒,只要把它们赶出辖区,就是老大人的功绩。” 陆衡的样子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唐澜也不管他,径直朝前走了。 唐王府在南阳城西一座小山丘上,与唐澜心目中的王府实在差得很远,看上去门脸比县衙大不了多少。此时门前已是车马成行,人声鼎沸。唐澜到达的时候,门口正好碰到新野知县何腾蛟,知县大人正在下轿,唐澜正好下马,两人见面,何腾蛟非常礼貌地拱手作揖,唐澜也给他作揖,然后两人一起往里走。 门口迎接的是王府记善钱先成,这还是何腾蛟给介绍的。钱记善对唐澜那是非常尊敬,连忙亲自迎接二位往里走,钱先成笑道:“王爷一直念叨,想见见擒杀巨寇王大梁和张献忠的功臣。” 三人一直寒暄着来到了大堂,只见此间已经摆好了坐席,有几员武将已经在座,唐澜只认识左良玉一人,左良玉见唐澜来了,连忙起身对他纳膝就拜,唐澜连忙扶他起来。 两人很热情地寒暄着,唐澜继续向前走,左良玉十分殷勤地跟在后面,直到钱记善将唐澜引到他的位置上,等唐澜坐下,左良玉才姗姗回到自己的座位。 何腾蛟正好坐在身边,对于何腾蛟这人,唐澜的记忆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明末一个大官,后来抗清失败死了。具体干过什么不太清楚,总算是个忠臣吧。 唐澜对何腾蛟还是蛮客气的,问起了南阳府的一些风俗民情,何腾蛟也客气地回话,毕竟唐澜此时已经与他平级,甚至因为有弹劾权,实际上是何腾蛟的上级。 何腾蛟突然问道:“南阳本是四战之地,眼下流寇四处突驰,不知道唐大人有何方略,保南阳百姓平安呢?” 唐澜心想这是给他下马威吗?心中盘算着到底该不该说,但随即想到,何腾蛟是新野知县,可以说南阳府最重要的知县,日后有许多事都必须他来支持,想了片刻终于在嘴里挤出四个字:“屯田。” 何腾蛟眼睛一扬看着唐澜,疑惑着问道:“唐大人,这是你真心所言?” 唐澜压低声音道:“自是真心话,流寇在南阳肆虐,许多土地成了无主之地,也留下许多散落的流民,这些人不给条活路,就会继续从寇。官府如果在屯田上先期投入一些钱粮,那么在两三年之后就能有很好的回报。何大人如果愿意和我一起做了此事,必然是功德无量。” 何腾蛟不置可否,眼尾余光瞥瞥这位年不过20的小巡按,仿佛自言自语道:“南阳府大量土地都是唐王的王田,这个屯田总是绕不开的。” 唐澜道:“大人的意思是。”因为不太把握这位何大人的脾气,因此唐澜只是试探,也不敢直接上来就贿赂。 何腾蛟道:“腾蛟没有别的意思,唐王殿下应是识大体的。” 何知县的提醒,倒让唐澜皱起了眉头,在他心中早有预谋,南阳周边田亩,特别是南阳、南诏、内乡、邓州这几个县,被流寇摧残得最厉害。如今流寇退了,特别是得了南阳的巡按,趁势发动屯田,把失主田亩与流民结合起来,就能稳定一片地方,那么下次再有流寇前来,南阳还有抵抗能力。只是这些如果都是王田,事情就不好办了。 唐王,据说叫朱聿键,这两个结合在一起,唐澜还是知道一些的,仿佛在南明的时候,这位爷还曾当了几天皇帝。貌似还是个有作为的人物? 正当唐澜心中开始盘算能够怎样搞定这个唐王的时候,南阳的文官已经陆续到达,最后来的自然是抚治蒋允仪。唐澜在一旁对老大人躬身相迎,蒋允仪看看他,眉头紧皱走到左手上坐下。 唐澜看蒋允仪的样子,估计老头又对自己不满意,因为自己不愿跟他进襄阳。好吧,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给他讲讲自己的打算。 人一到齐,王府中礼乐响起,就看众文武连忙出列恭候,不多会,一位身材高大,面色微黄的年轻人快步走入堂中,唐澜看去此人唇上刚刚续上胡子,看上去不过30来岁。 文官在前,武将在后,大约二十来位大小官员将领一起跪倒,呼千岁迎驾。上面传来爽朗的笑声,“众位大人快快请起。”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第66章 梦想 ()团练在淅川多休息了一日,唐澜收到了来自襄阳的情报,这是船排的兄弟搞到,并通过水路传来的。 李柯子拿出地图,给众人讲解情报情况,“流寇进入襄阳的总共有三路人马,第一路是是老回回革里眼的队伍,他们从唐县泌阳分成几路进入湖广,其中一路曾经在枣阳周边停留,目前仍有几千人在枣阳的几个镇子盘桓。船排的探子说,他们来得最早,襄阳府还没防备,抢了几个镇子,因而有点粮食。”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 唐澜道:“听他们说革里眼往东去了,那么这伙人应该在官军的压迫下离开湖广才对。所以可以不去管他们。” 李柯子又道:“第二股是闯王、闯将为首的十几路流寇,总有五六万,前日才刚刚进入湖广地面,因为前面过了两三波流寇,襄阳府北边的村寨早已被扫个精光,闯王他们不会在那里获得任何粮饷。船排报告,说流寇已成惊弓之鸟,那日襄阳一伙乡勇曾在汉水边袭击了一伙抢掠了村庄的流寇,据说只有两百多人就打崩了上千人的流民。” 唐澜道:“是,南阳一战后,流寇已是惊弓之鸟,现在是最有可能把这些流寇一网打尽的时候。只是朝廷哪来那么多兵。还有什么?” 李柯子道:“闯王还在找船,船排已经把所有的船划到了南岸。而且安排了二十艘船来回巡江,力求不让一人堵河。” 唐澜点点头,“还有呢?” 李柯子道:“还有一路,是目前对郧阳威胁最大的,张妙手、薛仁贵加起来有一万多人,他们早在五日前就舍弃了邓州进入了湖广地面,在樊城关转了个圈,捞不着什么便宜,又没找到船,就往西面去了,前锋接近了谷城。” 唐澜看着地图,“谷城是在南岸,他们打不进去。” 李柯子道:“下一个就是兴化了。” 唐澜看着地图,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从谷城以西已无一兵一卒,再让他们往西就到均州了。” 李柯子道:“我们明日开始顺流而下,两日就能到左旗营,便能挡住流寇。” 唐澜道:“不,我们的人太累了,不能再经历大战了。”出来半个多月,辗转三个战场,的确已经人困马乏。 木云峰、唐世桢都点点头,损失疲惫,团练正处在士气最低潮的时候。 李柯子看着唐澜,“那,均州?” 唐澜道:“我们哪也不去,回家,回郧县。” 郧阳团练在淅川休息一晚之后,便按照原路返回,在寺湾唐澜碰到了已经等候多日的贺大春。这厮在寺弯镇吃香喝辣的,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最让人惊讶的是,等看到贺大春的时候,他正在镇子旁的平地上,带领着手下的军户和俘虏训练队列。 唐澜都吓得目瞪口呆,这孙子不过是在郧阳看了几天而已,怎么已经学会了。当然说学会就太抬举他了,有样学样但还很不正确。 贺大春看到唐澜来了,连忙屁颠屁颠跑过来,“巡按大人,巡按大人啊,大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跑到近前连忙跪倒。 唐澜真是哭笑不得,这孙子明明知道自己回来了,按照他的性格,不跑出去两里,那都不姓贺,而近日他却不但没去远迎,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地练起了兵。 唐澜故作惊讶状,“哪里,哪里,你怎么知道我,巡按。” 贺大春嘿嘿一笑,“早上来的开路的塘马说的,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大春为老大人贺。” 好嘛,已经成了老大人了。唐澜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弄起这玩意。” 贺大春道:“当然要这样,大人擒王大梁,八大王,连战连捷,我就琢磨,为什么如此英明神武,肯定是大人有独到之处。这独到之处到底在哪呢?我就一路回想大人的独到之处啊,最后想到了这个,我从没见过什么兵马用这种方法练兵。肯定是这种办法了,我就想想那日的情形,也让他们没事练练。老大人,你看我这练得还像吗?”说着话,满面期待地看着唐澜。 唐澜刚想实话实说,但最后还是把话吞到了肚子里,“练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还是不太标准啊。” 贺大春得了夸奖高兴非常,死活央求唐澜日后来给指导一下。唐澜道:“你有心的话,就拍一些手下跟我们一起练吧,日后有空再说。” 唐澜让贺大春带上600石粮草到荆子口驻扎,并且告诉他,随后会有邓祀以及李卑的兵马过来,每人可以给他们300石,可以足够他们回到陕南。 大队人马走在山路之上,已和半月多之前出山的团练完全不同,之前的团练就是一伙山民的大杂烩,现在经过迭次血战,山民们正逐渐成长为杀气腾腾的士兵。 从淅川走了一天就到了雷锋垭镇,雷锋垭的寨主远远就来恭候,想把自己的人接回去。但他的人却不同意,废话,出来忙活一趟,连赏银都没拿到呢。唐澜说了,只有等流寇彻底打退了,才会开庆功大会发赏银。连家都不愿回了,寨主没有办法悻悻地走人。 这一晚北风凛冽,唐澜和几个人缩在驿站里,烤着红红的炭火,喝着酒,吃着烤羊腿。到了大明朝唐澜才知道,在大明,羊肉是非常普遍的肉类,要比牛肉,猪肉都普及得多。比如按照价钱来算,猪肉比牛肉要贵,牛肉比羊肉要贵,这个时代的汉人同样是一阵羊膻味。 在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孩子,顶多十五六岁的样子,开始长身体的时候,显得瘦瘦高高。此时他的脸别到他处,对那些喷着酒气扯着闲篇的男人们不屑一顾。 离家越来越近了,半月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下来了。唐澜倒是很喜欢吃羊肉的,特别是有李大烧烤的羊肉,外焦里女敕。几个人啃着肉,喝着酒,围着炉火。唐澜给李柯子使了个眼色,李柯子从炉火上扯下一节羊腿,拿给了梗着脖子的少年,“定国,吃点。” 李定国扭过头还是不说话。这些天一路行军,李柯子便一直与他说话,从一开始李柯子都不理,到现在已经偶尔跟他捞几句家常。唐澜知道,除非李定国是想潜伏下来杀自己报仇,否则他的求生本能已经克服了最初的硬骨头。 唐澜微微笑着道:“定国,你家里还有人吗?” 李定国哼了一声,仍然不说话。李柯子道:“没人了,定国家里人都没了。那年殓他大大的时候,还是我去给抬的棺。” 李定国缓缓低下头。李柯子继续说道:“然后又两年,定国他娘娘也殁了。” 唐澜道:“所以定国投在八大王手下也是迫于无奈,如果我是这样,为了活路恐怕也会这么做。” 李柯子尴尬地提醒,“寨主。”这种话不论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 唐澜摇摇头,“不必提醒我,是个人活不下去都会找出路。这是人的本性,所以我很理解定国当时的处境,和作出的选择。” 李定国仍然低着头,不说话。李柯子不失时机地递上去一杯酒,“定国,喝一口暖和暖和。” 李定国触电一般僵硬了一下,然后缓缓伸出手把酒杯接过来一饮而尽,李柯子又送上一截羊腿,李定国也接了过来。 唐澜接着说道:“定国,你觉得大伙为啥会跟随那些当家的起事呢?” 李定国沉默了一下说道:“吃不饱饭,活不下去。” 唐澜点头道:“那是不是说吃饱了饭,就不会从寇了?” 李定国点点头,“是,吃饱了谁也不愿意干那个。” 唐澜道:“天天在野外奔波,也就能填饱肚子,还要时常担心曹阎王之类的来模了营。” 李定国点点头,但不再说话。唐澜继续道:“现在在南阳郧阳两地有许多流民散落,如果他们吃不饱饭,还会继续为寇。如此一来与流寇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定国,你说,能怎么办呢? 李定国吃着肉,喝着酒,不再说话了,唐澜道:“所以我想给这些流民一口饭吃,让他们不再从寇,不再颠沛流离。定国你愿意帮我一起做这件事吗?让那些你的同胞,同乡们逃离生死茫茫的处境。” 李定国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地下。李柯子在旁还要说话,唐澜摆摆手制止了他,让他好好想想吧。从日后李定国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不是那种糊涂的人。 木云峰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靖方,我是从你那么小就看着你长大,看你读书。就在半年前,你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你却成为了一府的巡按。” 李柯子也道:“寨主,额不太明白,为何你要带额们上阵厮杀。像你这样的就是应该去当个文人才对,吟诗作画什么的。” 唐澜微微笑着,“难道说我抢了你们的饭碗?” 李柯子嘿嘿一笑,“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寨主实在不应该舞刀弄枪,你看战场上多么危险,像那日面对满天星的马军,我真是捏了一把汗。” 唐澜笑道:“我可有个梦想,想当常山赵子龙。” 木云峰摇摇头:“我也看不透你,表弟。过去你是连蚂蚁都不肯压死一只的,只是现在,你却敢上阵厮杀。呵呵,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不过表弟这一招也是很好的,现在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等过了这一阵,恐怕还有更多的封赏。”在他看来,唐澜完全是把战斗当成了升官的终南捷径。 唐澜不想去解释那么多,只是淡淡地说道:“表哥也没必要知道我到底变没变,咱们要在流寇肆虐的时代生存,本来就不能太老实。” 唐澜这话让两人似懂非懂,倒是唐世桢道:“寨主啊,我看日后你不止要我们在郧阳地头称王称霸,看看南阳,襄阳,恐怕咱们团练的旗子,还要在许多地方升起来。” 此话一出,李、木二人一下子怔住了,看着唐世桢,又看看唐澜,唐澜还是那个淡淡的神情,“四叔这话对也不对,现在不用说太多,有的时候不是你想不想的,历史都会推着你前进。” 唐澜推开房门,漆黑的夜空中掉下来片片雪花,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悄悄落了下来,大地万物沉寂在簌簌地雪声之中。一阵清新的空气进入肺腔,唐澜脑海里瞬间清醒了许多,四周大山中漆黑一片,四周团练的营地无数的篝火如星星般闪耀。 xxxxxxxxxxxxxxx 昨晚带孩子睡觉,结果一睡就起不来了,不好意思,直到现在才更新,这是昨天的,晚上还有今天的。 第67章 各有打算 ()团练回到郧县已经是12月25了,还有5天就要过年。郧阳上下所有官员全部来到十里长亭恭候,为首的自然是下荆南道徐景麟。在他旁边一名官员,唐澜并不认识,连贺大春也不认得,此人的官服十分朴素,甚至略有破损补丁,他一脸蜡黄,给唐澜的印象就如树根一般扎实。 与徐景麟行礼之后,是知府刘大川,礼过之后,旁边知县傅为楫赶忙介绍,“靖方贤弟,这位是钦差巡按湖广地方监察御史余公应桂,余大人。” 原来是湖广巡按,唐澜恍然大悟,连忙上前与余应桂拱手见礼,见礼与行礼是有区别的。比如从官职而言,两者相同,但余应桂是主家,所以他行礼的幅度要比唐澜大,一般而言唐澜就不要谦虚,如果礼节幅度大于对方,否则余大人又得弯腰更大。但唐澜年纪比较小,在前辈面前也不能托大,他的回礼得与对方相同。 这些东西幸亏有顾君恩在旁提醒,他才没有露怯。然后又与其他大小官员,以及郧阳行都司的官员行礼。 刘大川代表大伙向唐澜发出邀请,在府中设宴为郧阳团练庆功。唐澜连忙婉拒,“刘大人,这次回来是想让儿郎们休息一下。现在流寇仍在襄阳,眼看就要入均州,远远未尽全功。万一到时候他们杀入郧阳,咱们现在就庆功不是闹笑话吗,刘大人万万不可啊。” 刘大川转念一想,果然也是如此,“只是这宴会的请柬都发出了!” 唐澜道:“余大人莅临郧阳,请过没有?” 刘大川道:“请过啦!” 还是傅为楫有主意,“不用特别理由,今日这场瑞雪,就赏雪吧。” 刘大川跺跺脚,“对对,就瑞雪吉兆,赏雪赏雪。” 知府衙门丝竹声乐飘飘欲仙,据说堂中歌舞之人乃武昌名妓,只是唐澜看上去长成那副样子实在倒胃口。 这场宴会,徐景麟和刘大川分坐主二席,余应桂、唐澜分主次坐落。酒过三巡,傅为楫提议让唐澜讲讲此番南阳大战的来龙去脉。 唐澜知道,这是傅为楫讨好他,给他吹牛的机会。既然如此唐澜也不客气了,立马开始了惊心动魄的讲述。先从西峡口开始,当然此番作战就是中丞大人指派的,自然是蒋大人的运筹之功。具体作战中如何与八大王斗智斗勇,如何夜袭,如何在危机时刻,亲率人马抵挡八大王,胡一刀和李大又如何联手擒下八大王等等故事。 这些文官们对这场作战听得目瞪口呆,当然他们对于唐澜敢于亲自带兵在在道路上跟八大王对撼是不可想象的。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唐澜在吹牛,一个和他们一样,在过去多少年里没有过武艺超群传闻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上阵劫营,还亲自面对八大王。 唐澜从都指挥使李玉华,指挥同知封继祖两人对望的眼神中读懂了他们的疑虑。唐澜一声冷笑,“你们都不信我的话吧。” 所有人连忙摆手扭头,“哪里哪里,我深信不疑,唐大人自然是文武双全……”是啊,理智上不能详细,但事实不得不信,从郧阳到南阳,两个巨寇落入他的手中,都是经过各方论证,板上钉钉的事。 唐澜微微一笑,“嗯,信就好,接下来,我们接到中丞大人两度报警,说南阳被围……”接着又开始说南阳大战,当说到团练兵发遮山,吸引流寇进攻之后,诸位大人纷纷举起大拇指,是啊,对他们而言,实在想不明白,唐澜为什么要这么做,舍己为人的事可不是官场的习惯。只是想不明白也得明白,这事是蒋允仪的塘报里说得明明白白的。 至于到了紫金梁倒毙在营旁,唐澜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了曹文诏,所有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唐澜这是吹牛逼吗,难不成觉得自己手里有个八大王,对于紫金梁这种纵横三边的元凶巨寇都可以不在乎的地步? 刘大川与傅为楫对视一眼,毕竟是年轻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说出去实在难以令人相信。看来这颗头颅肯定不是紫金梁。不然凭这份功劳,他唐澜升个巡抚都没有问题,只要他年龄说得过去的话。 唐澜从余应桂眼中更加读到了深深的鄙视,唐澜道:“诸位大人,你们肯定觉得唐某又在追牛,又在装逼了吧。” “没有!”“哪里!”“不可能的!”谁能质疑?给朝廷不痛快不就给自己不痛快吗? 余应桂一锤定音,“此番南阳大捷,两员巨寇落网,十数贼渠授首,如此大功,我等岂能不信,功劳之大前所未有,前所未有啊。” “为朝廷贺,为中丞大人贺,为靖方贺。” 正说着,外面匆匆跑来一名兵丁,在堂下禀报,“紧急军情。” 徐景麟听他上来报告后,脸色惨变,连忙命鼓乐歌伎退下,对坐中诸人说道:“闯王所部前日从襄阳府以西六十里的麻田渡,强行越过汉水,进入南岸。” 唐澜连忙把急报拿来,一看之下,就明白了,这肯定是那日他接到船排情报之后发生的事。 傅为楫喃喃道:“真想不到二闯竟然想出这样的招数,一夜之间派几万人填江啊。” 唐澜道:“看这样子怕是被曹副将逼急了,不过这一夜之间能断流也是奇迹啊。” 封继祖道:“这也不奇怪,到了冬日汉水水位降低,几万人苦干一段,倒是可能造成断流。” 唐澜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原先船排还准备了二十艘船巡逻,看来肯定是流寇势大,巡江的船已经无法应付了,不知道自家兄弟还有多少损失。 对在座诸君而言,有防区任务的是道台徐景麟,巡按御史余应桂,还有两个行都司的官员。 徐景麟看向余应桂,“梦玉兄,贼过汉水,可有方略?” 余应桂皱着眉头,脸庞更如树干一般,他沉吟一下转向唐澜,“靖方弟,你觉得呢?” 这时已经有府衙随员将一幅地图拿了上来,唐澜看看挂着的地图,摇摇头,“此番强渡实在是不好预测,一个是向东直入宜城,一个是南下南漳,往西可到保康,还可以延汉水到谷城,所谓东南西北四通八达。” 徐景麟道:“那以靖方弟的估计,流寇最可能去哪里?” 唐澜微微摇头,对着两员武将道,“李、封二位指挥,这里是行都司管辖范围,是不是该问问二位将军?”这个事情他不想说话,把球踢给了二人。 李玉华眉头一皱,这个那个酝酿半天,最后还是把球踢给了封继祖,同知大人沉吟一下道:“无论往南还是往东都有河水阻隔,不方便行动,只有朝西朝北方可不受地利限制。但如果往谷城去,又有武当山在前,那么反而走保康入郧阳会事不错的选择。” 保康属于郧阳府的范围,理论上将是郧阳团练应该防御的地区,但对于唐澜来说,却另有想法,于是他说道:“封同知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看他们还可以去打南漳,从这里过蛮水,毕竟蛮水水位也不算很高,这样他们还有可能直接进入承天府,当然承天府大家都知道。如此一来对他们的形势更加广阔,甚至可以威胁武昌。所以现在说他们进入郧阳还为时过早。” 众多文官顿时一同点头,特别是余应桂,徐景麟的管辖范围最多就到襄阳,但巡按的管辖则是包括整个湖广北部,这些州郡都归余应桂管,他说道:“靖方弟所言极是,流寇完全可能进入承天府,威胁陵寝。” 徐景麟看看唐澜道:“靖方弟,正如你所说,流贼易流,那维稳团该如何布置方可保地方平安呢?”这是要试探唐澜,你的兵摆在哪里,他自然希望唐澜进入襄阳堵住流寇。 唐澜想想道:“中丞大人给我的命令是守在均州,威慑流寇,不使其进入郧阳。” 刘大川、傅为楫二人连忙点头,“中丞大人果然高明,放在此处便能威扼汉水,俯瞰襄府,流寇不可入流也。” 唐澜坐着不说话,看着在座衮衮诸公各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说道:“流寇过河去向未明,维稳团现呆在郧县休整两日再做打算吧。” 对唐澜的表态,刘大川连忙道:“傅大人,明日一早你就押送鸡鸭牛羊还有粮秣到维稳团,得让我郧阳儿郎们回家吃顿饱饭。”傅大人连忙点头。 众人对唐澜都没有直接调遣的权力,看唐澜这么说,徐、余二人只能面面相觑,也没有办法了。 当唐澜回到营中的时候,唐更新刚刚从均州赶回,他带来了上百艘船只,这是唐澜特定命令他带回来的船,以供维稳团在水上机动之用。同时唐更新也带来了流寇突破汉水的详细情况。 原来二闯的人马在围攻樊城关的时候,再度遭到了曹文诏的打击,流寇没有办法只得沿河上溯,到了麻田渡。在此,流寇不再走了,还打了个回马枪击败了官军的斥候。三日前的晚上流寇突然开始填江,干了足足一日一夜,汉水水位本来就浅,竟让他们做成了。这一下突然而来的动作甚至让船排一半的巡船隔断在下游,而奉命的唐更新没辙,只能赶紧率其他船赶回了郧县。 xxxxxxxxxxxxx 强推啊,小老虎得呼吁一下,书友们在这重要时刻,把你们的推荐票毫不留情地投出来吧,还有打赏,偶尔也得意思意思撒。 鸣谢海笑风小飞微微天龙之战我想代表国家等书友的打赏。 第68章 胜利的大会 ()近2000人出征,伤亡失踪生病共造成近300人减员。其中不可恢复减员,如死的,残的,失踪的达到112人。 早上醒来的唐澜,小心翼翼地打开笔墨,在纸上写下一封阵亡通知书,“王公竹笋之家人,吾悲切告知,王公竹笋于崇祯六年十二月十一日夜,与流贼战于南阳府西峡口甘泉镇,王公竹笋骁勇用命,死战不退,斩贼两级,被三创,壮烈成仁。呜呼哀哉,澜沉痛悼之。署名佥郧阳团练事。” 其实王竹笋并没有写的那么英勇,他在那天晚上在混乱中也向后跑了两步,但被后面的人挤住了,跑不掉,只能翻身再战,这样才阵亡的。只是发阵亡通知的时候,唐澜不能这么说,只能这么写。 其实甘泉镇的战斗中,真正英勇地战死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在一开始都怂过,只是在那个情形下,他们不得不奋起抵抗。但人死了,还能怎样呢?唐澜把这封王竹笋的通知书放进信封里。 虽然每个人都有一个骁勇的阵亡通知书,但唐澜考虑,到时候为了彰显真正的壮烈成仁的,会给他们一个勋章和两倍的抚恤。唐澜把这些信封一个一个誊写好,放在一起,然后准备派人送到他们每个人的家庭里,而尸体也已经都送了回来。 唐澜写了几封阵亡通知书,就招来书办,让他们照着这几封书函里的意思,把所有通知写好。唐澜丰富,一定要用硬皮封面,一定要高端大气上档次。 接下来他找来李柯子,命他派出十几名探马火速赶往保康、竹山那边,一来对道路屯兵地点进行侦察,另一方面让这些探马去散步流寇已过汉水,不日将侵入上述地方,让各个山寨赶紧做好防范,以免遭受流寇蹂躏。李柯子瞪大眼,“流寇才过河,还不知道方向如何呢?” 唐澜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办,你就办。” 中午时分,军营里几乎同时迎来了两拨人,他们同样敲锣打鼓,同样赶着鸡鸭牛羊,一拨人是知县傅为楫带队,而另一拨由一群土了吧唧的乡巴佬率领。 这伙乡巴佬看到知县大人,连忙恭恭敬敬地停下来,跪倒在地。 而唐澜和团练的军官们却没有理会傅为楫,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乡巴佬们身旁,拱手行礼。 傅大人很尴尬地对唐澜说道:“唐大人,这些东西?” 唐澜匆匆忙忙扔下一句,“君恩,你招待一下傅大人。我要去向委员会的成员汇报情况。”转身就走了。 傅大人张着嘴,半天没反应,唐大人他为了一帮乡巴佬,把自己扔下了。 “傅大人,傅大人,这边请。”一旁是顾君恩虚伪的笑脸。 这些委员们听说子弟兵回来了,都相约前来慰问子弟。见到自家人来到,整个军营欢声雷动,不同山头的寨丁们聚集在自己那边,好吃好喝的,家长里短,还有家里的信件都成为这些思乡团丁的精神食粮。唐澜非常惊讶地发现这些乡巴佬们的光临,简直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动员会,他暗自记下,以后每次出征归来都可以搞这么一出。 等家常拉得差不多了,在郧阳卫的校场上摆了三排椅子,坐着所有的乡巴佬,就是团练委员会的委员,各个山寨的头领或者他们的代表。唐澜给委员们详细讲解了这次出征从编组人员,到进军,两次作战,战果和缴获,最后是伤亡失踪生病情况。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人都以为举人老爷要跟他们讲讲助饷的事,脸色如此严肃,一个劲编排着怎样推托粮饷的要求。谁知道,唐澜告诉他们,这次出征金银缴获了两万多两,委员们一片哗然,打仗能赚钱啊,这事真有意思。 唐澜说:“这次出征,每人除了饷银,还有开拔银,伤亡抚恤。总共用了三千八百两。剩下的数目抽出三成,也就是五千两,给各个山寨,作为人员出工出力的一点补偿。诸位以为如何?” 刚才一片哗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场子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问着,什么?你听清楚了吗?举人公要给我们分银子? “是的,我要给大伙分银子,5000两,按照诸位出兵的比例,比如我金鞍寨三家出兵1000,占了一半,那么我们就分2500两,其他的按此办理。”唐澜说道。 众人实在受不了了,开始大声地喧哗,分银子,这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吗?原来这些人加入团练,不过是因为慑于官府的威势,另外就是慑于唐澜在郧西的武力展现,真想在乱世之中找到一些依靠。 现在唐澜不但率领团练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还获得了经济补偿,这种变化是乡巴佬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他们目光热切,喉结上下蠕动,使劲吞着口水,根据自己的兵力快速地算着该有的份额。 唐澜摆摆手,“好了不用算了,我会有专门的帐房帮你们计算,绝不会少你们一分银子。” 众人这才稍稍安歇,唐澜又道:“今天这个会将在日后成为团练委员会的楷模,日后团练出征回来,将向委员会交待团练的行动,作战,成果,伤亡等,另外如有缴获,将按照最少两成,最多三成进行分配。但仅限于军备以外的银两货物,什么是军备呢,比如盔甲、兵器、粮草、马匹所有与打仗有关的物资都属于军备,均不在分润之列。比如这次我们还缴获了大批骡马,车辆,这些都是团练日后作战所需,因此就不能分配。诸位委员,还有什么问题?” 众人纷纷点头,又纷纷摇头,“没有问题。” 唐澜脸色一正,说道,“这样的会议,对我以及团练事务的质询是诸位的权力,我希望诸位把所有问题都拿出来说,而不要在背后嘀咕。我要说的是,对于团练,只有放在台面上的问题才会得到解决,离开了这些位置再搞小动作,就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又小声议论了一下,一个黑小个子站起来,这是秦川寨寨主赵禄,他问道:“我们听说举人公已经成为南阳巡按,也就是说南阳打仗的时候也归举人公管,那到时候团练到底是谁的团练?”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唐澜想了想,其实他早有答案,但为了大家更信服,还是故意拖延了一下才道:“郧阳维稳团毫无疑问是郧阳的团练,郧阳南阳是唇齿的关系,唇亡齿寒,所以当南阳有难的时候,郧阳团练也必须去救。但如果南阳和郧阳同时发生战事,毫无疑问,郧阳是第一位的。别忘记我还有个官职是郧阳团练佥事,这里是我的家,所以请诸位放心。” 有了唐澜的回答,委员们稍稍安心,又有一个委员站起来,问道:“大人曾经说过,委员会有权决定战事的方向,比如郧西和保康同时打仗,大人觉得应该去郧西,委员会认为要去保康,不知道,团练到底听谁的?”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唐澜看看此人是乌蒙寨的梁田,此人还是有点实力,给团练凑了150人。他道:“今日我再说一遍,委员会就是团练的大东家,我不过是团练的掌柜,团练最终行动,委员会的绝对多数,也就是只要有7成人这么认为,就是最终决定。咱们总共14家,只要有10家通过的决定,我唐澜也必须遵守。” 东家们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人们都觉得唐澜只是客气客气,秦正孝的声音最大:“唐大人就是和我们客气客气,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吗?到时候具体方略肯定得得到他老人家同意。你说是吧?”旁边的乡巴佬对这位秀才很是佩服,连忙点头哈腰地应承着。 唐澜制止了秦正孝,“不能这么说,还是那句话,有10家同意的事,我就不会反对。”东家们连忙竖起大拇指,诸位都是明白人。 最后唐澜提出了新的要求,“好,丑话好话都说了,这次不可恢复损失有100余人,我们需要补充这些损失,你们以为如何啊?” 东家们自然兴奋异常,积极踊跃地认领自己的份额,但唐澜不容积极性无组织无纪律,最后还是按照各部损失来,如果哪家自愿放弃份额,则由其他志愿者替补。 第二次团练委员会全体大会,在团结和谐的气氛中落幕,大会通过了第一次远征战果、损失与抚恤的决议,所以为维稳团流血流汗的团丁都获得了表彰;对于维稳团在战争中缴获的战果也根据友好协商为原则得到了公正的分配,最后与会各方积极认领缺额,维稳团的人马迅速得到了补充。 虽然维稳团开了一次团结的胜利的大会,但对于所有团丁而言,却不能回家过年,这是一片欣欣向荣之中最大的坏消息。 唐澜命令团练这两天抓紧时间休整。他也趁着这两天空闲的机会,把抓来的俘虏进行了归类整理,把各种不同的人,发往山寨与之前的流民混编。 就在维稳团休息了两日之后,最新的军情已经送来,情况有了新的变化。 xxxxxxxxxxxxxxxxxxx 给力啊,冲上分类点击榜第一,小老虎还有野心,想冲上历史类推荐榜第一啊。书友们,推荐票有没有? 第69章 知府背书 ()首先,张妙手和薛仁贵逼近光化却遭遇了蒋允仪率领的郧阳标营以及汤九州的昌平兵,两股流寇不敢交战,掉头就走。 听到这消息,唐澜当即就开骂了,“个老匹夫,竟然连襄阳都不敢去,他就不怕流寇攻下襄阳,宰了惠藩?”本来按照唐澜的设计,蒋允仪直下襄阳,汇合曹文诏可将流寇挤压到光化与均州的群山汉水之间,自己的兵力再出均州,就可以将这部流寇一网打尽。现在这么一赶,流寇很可能重入南阳或者跟着二闯渡过汉水。不过蒋允仪还算小心,总算是没有断送自己的子弟兵。 接下来是二闯的动态,也是唐澜最关心的,他们过了汉水后,竟然悄悄派人混入了南漳县,然后里应外合破了城。这也是流寇进入湖广以来打破的第一个县城。 曹文诏呢,这个阎王怎么没跟住?唐澜抓起军报,原来曹文诏留在了汉水以北,驻进了樊城,并没有追过去。唐澜长叹一声,“唉,这么大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再逼一下,流寇就得在郧襄之间的山间吃大亏了。” 南漳,保康,中间隔着一个常平堡,唐澜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着,“你们怎么看?流寇会来保康还是南下承天府?” 几个人都不敢说话,这个判断的确比较难做出来,李柯子道:“如果曹阎王没有那么快追上来,恐怕流寇会在南漳休整一下,毕竟他们连遭败绩,如今好不容易打开一个县城,肯定得休息几日。我们还有时间。” 唐世桢道:“咱们是不是也进兵保康。” 唐澜眉毛一扬,“为什么?” 唐世桢眉头一皱,“你不是说过,咱们要维持郧阳地方安全吗?这是郧阳府地界啊。” 唐澜手指头在地图上来回敲着,半晌才道:“明日一早全军返回两水渡大营。另外让贺大春换300人,船排拨30艘小船,运送500石军粮道竹山县城。三日之内必须运到。” 唐澜告别了几位上官,率领着1600团练回到两水渡。这里的营寨已经修筑了起来,依山傍水,水边一溜至少有五个码头,至少能停泊大船十艘,在山前有一块平地已做成了演武场,然后营房一层一层向山上扩展,目前看在山脚下的营房已经修建起来,营房会包括周围两个山头;水边的寨墙也在建立起来,正向两翼延伸,看上去寨墙很结实,先用木料建起然后往里面填土,再夯实外面外墙用砖石筑起。按照唐澜的计划,这里将建立能容纳5000人的大营。只是现在时间还短,看样子所建不过十一。 木十铎在码头上迎接了唐澜的到来,他正率领着一支由500流民为主的民工队伍建立起这样一块地方。 唐澜拉着舅舅的手,“舅舅,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想不到这么快就建立起了这么一大片营地。” 木十铎爽朗大笑,“能给团练建起一个家,老夫所幸。” 唐澜对自己挑的老营十分满意,此处四通八达,不缺水,离郧阳和金鞍寨都很近,可以形成犄角之势。关键是濒临汉水,如果想要围死此处,不仅要陆地,还要有水军才可能封锁,易守难攻。 唐澜指着围墙道:“舅舅,眼下流寇进入襄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郧阳,所以先把这里的围墙扎上,用木头的简单做成,过了这段日后再修建砖石的围墙。” 木十铎点头领命,不过他提出意见,“现在就是人手不够。” 唐澜道:“这次又带回来几百个俘虏,都给这送来,另外不是说郧西山中还有不少流民吗,我看舅舅不如派些人去树旗,设点招收这些人,有条活路他们也不会再从寇了。” 木十铎点头答应下来,“还有就是要购买修建材料,我在银库里提了5000两银子。” 唐澜点点头,“好,知道了。” 在郧阳捡的王氏姐弟跟随一同回到营寨,唐澜在询问过他们的意见,便派了艘船,并10名可靠的寨丁把他们送回四川的老家。走得时候,唐澜还给了他们100两银子,毕竟家里没人了,总要有个钱花不是。王缃素让弟弟跪倒,按着脑袋给唐澜磕了三个响头。 唐澜只在两水渡待了两日,第一批离得近的补充兵已经赶到了营寨,现在各山寨的积极性简直不能同日而语。补充兵来到就去各处找老乡去了,也不用人领路,自然就能找到地方。 下游的军情仍然每日从陆路水路不同方向传来。只是消息不太妙,张妙手、薛仁贵失踪,不知去向;南漳一部流寇向郧阳而来,试图进入保康。 这日一名陌生的求援者来到了大营门口,等他下马的时候,已经累得不成人样,“快,快救保康。” 等郎中把这位骑士救醒的时候,他告诉郎中,他是保康黄峰寨的使者,要求见团练的唐大人。 唐澜听到禀报,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终于来求我了吗?”当然唐大人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木云峰接待了这位使者,带回了一个非常不妙的消息。保康两座大堡寨,黄峰寨、齐水寨为抵御流寇入侵,特地凑了300寨丁,前往保康边界上的常平堡驻守,谁知道昨日天降大雾,却让流寇偷偷越过了常平堡,切断了山中的道路,现在常平堡已经被围,流寇大部进入保康,有几个小堡寨已经被攻破,黄峰、齐水两寨正在收缩兵力死守山寨。他就是被黄峰寨的周寨主派来郧阳求救的。 听完汇报,唐澜伸了个懒腰道:“跟他说,团练奉中丞大人命令将要前往均州迎敌,不能救援保康。让周寨主坚持守住,团练一旦完成均州的任务,就第一时间救援保康。” 唐世桢、木十铎等人对唐澜这个决定十分不解,“保康要是有失,上面怪罪下来?” 唐澜道:“保康要是丢了,咱们再去夺回来好了,何必担心。” 众人都十分不懂唐澜的用意,眼下均州方面的危险已经解除了,团练显然不会再去均州。而之前,唐澜不但派出大量探马前往保康,还发了粮饷去竹山。这不是明摆着在为进军保康做准备吗? 这里只有顾君恩面无表情,众人离开时,唐更新猴急询问顾君恩,“秀才,寨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不仅他,另外还有李柯子、木云峰也都跟上来探听消息。 顾君恩双手一摊,“没什么药啊,不是有命令要去均州吗?” 唐更新蒲扇大手一把搭在顾君恩肩膀上,“老顾,你就别掖着藏着了,就数你聪明,能知道寨主的主意。” 顾君恩摇摇头道:“我真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来来,今晚请你喝酒。” 顾君恩道:“是吗,说好了,你得给我去捞两条江鱼下酒,还有河虾,好一言为定。其实啊,我觉得是这样的。大伙还记得吗,在我们竖起大旗招募团练的时候,哪里的堡寨一个没来?” 木云峰道:“你是说,房县和保康的山寨?” 顾君恩道:“对啊,正是这两地的堡寨没有一家前来参加,这些山寨平时都嚣张得很,根本没把团练当回事。眼下大难临头了,这些堡寨才想起来求寨主。你们说寨主会怎样?” 唐更新一拍大腿,“对唉,往日之仇肯定要报的。” 木云峰摇摇头,“这有什么仇可报,朝廷旨意允许郧阳招募3000团练,现在还差1000之数。我看寨主是想利用这次的机会把那些桀骜不驯的山寨收复。” 唐更新看看顾君恩,顾君恩也点点头,“是,我看就是这么回事,保康要咱们援救,必须同意某些条件,我想如果保康那边的山寨撑不住,一定会同意的。” 第二日,郧阳府推官姚士鸣风风火火地赶来,带来了知府刘大川的口信,“靖方兄,老大人昨日接到了保康县的急报,流寇已经攻入了郧阳境内,老大人希望靖方兄能火速出兵救援保康。” 唐澜看了知府的信,一脸茫然道:“姚大人啊,不是我不想去啊,实在是身有中丞大人的命令,我必须看住郧阳门户,他命令团练守住均州啊。” 姚士鸣一脸为难的样子,拿着唐澜递过来的命令看了又看,摇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复命了。只是咱们是郧阳团练,要是保康有失,是不是也不好啊。” 唐澜心里哼了一声道:“这个嘛,我是奉命而行,谁有意见就上本参中丞大人吧。这个我是做不了主的。再说了之前团练竖旗的时候,保康的山寨没有一家参加的。想必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可以自保吧。” 这话是明摆着说给姚士鸣听的,都是官场老油条了,他何尝听不出唐澜说的意思。姚士鸣连忙道:“那些山寨是不知死活,你说郧阳地方,如果没有咱们维稳团,哪有郧阳的太平日子。不过现在呢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靖方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如果能做到,我想刘大人必然能做到。” 姚士鸣还是挺上道的嘛,唐澜微微一笑道:“唉,不瞒姚大人啊,你看团练兵马,出征时是1800,现在只有1200,损失很大啊。兵力不足根本打不了硬仗。” 姚士鸣道:“是哦是哦,这个是老大人考虑不周,那团练要怎样才能出征?还请靖方兄明示。” 唐澜道:“你看竹山、竹溪、房县这几处,还有张应寨、老官寨、孙家寨、大小老虎寨等等好几处,都是有两三百寨丁的大寨子。如果大人给他们下明确的命令,让他们必须出兵参加团练,我想这是很有必要的,毕竟郧阳的安危不仅仅是咱们团练这几家的事。人人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说是不是?” 姚士鸣皱着眉头道:“靖方兄,你也不是不知道,团练组建的时候,中丞大人下的命令都不好使,知府大人他。” 唐澜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没有明确的威胁。而现在,是不是郧阳危急之时?朝廷有没有旨意让各地组织乡勇安堵地方?刘大人必须发公文给各地,如果他们还不从,我便有话可说。请姚大人赶紧回去找知府大人商量,务必有此榜文,团练才好出兵。” 姚士鸣点点头,“好吧,那我就走一趟。” 就在姚士鸣离开第二日,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士来到了团练大门之前,他在马上左摇右晃,用嘶哑的声音对寨丁喊着,“救保康,救保康……” xxxxxxxxxxxxxx 魔幻类蒸汽朋克作品,拳皇的激情,加勒比海盗的张扬,友情推荐《格斗联盟》,书号:3119592。老作者,值得一看,虽然还是幼苗,好歹收藏一下,养肥再杀呗。 第74章 民心 ()青木寨处在房县与保康交界的地方,周围三四座山,他们只要在四周守住几个山口就能保护好山寨。青木寨坐落在山间的一块小盆地里,因为山溪流过,有水灌溉,整个山寨有1000多百姓,也是以出产竹器,茶叶为主,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虽然日子过得不错,唐澜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就敢违背知府老爷的命令呢,他问周旺,“是不是他们还有什么后台?” 周旺想想道:“好像是有个后台,他们的女儿嫁给了竹溪县的龙关堡的儿子。” 唐澜奇道:“这算什么后台啊。” 周旺道:“哦,龙关堡秦二爷的大儿子秦宝来是武举出身,听说在陕镇当个游击。” 唐澜道:“这也不能算什么后台啊。不过一个丘八的家族而已。没事,去把他给围了。”周旺吓得心里一颤,只好满脸陪笑跟在后面。 归山的兵马过了寺坪镇再顺着汾水如山,走几里就到了银钱峡,这里山势险峻只有一股溪流从狭窄的峡谷中流出。路在此地被一条狭窄的隘口切断,隘口上建起木制的寨墙,这里就是青木寨的关卡。 唐澜好歹也是举人出身,一介文官,自然是先礼后兵。他给寨中递进去名剌,这里离主寨还有一段距离。关卡上的人叫声等着,就去通传。这一下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关下的李大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呼喝着关墙上的人,“知道咱们老爷是什么官职吗?还不开门,不要命了。” 好不容易关门之上露出一个人头,“关下乃唐大人吗?” 李大扯着嗓门喊道:“正是。” 那人微微一笑,随随便便拱拱手道:“鄙人秦均正。给大人行礼了。不知大人来此地有何贵干啊。” 看关上不阴不阳的,李大气得肺都炸了,二话不说就要去弓箭。唐澜一把拉住,对顾君恩使了个眼色,顾君恩会意,冲上面喊道:“我家大人乃南阳巡按兼郧阳团练佥事。如今前来贵寨视察一下乡勇团练情况。速速开门。” 秦均正嘿嘿一笑。“既然如此,只请唐大人一人进寨吧。” 顾君恩哈哈大笑:“一人进寨?那是不是还要试试鸿门宴啊?” 唐澜轻轻说了一声:“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李柯子对着周围大喝一声,“愣着干嘛,动手啊。” 一声大喝,关前的精锐弓手同时举弓,一排羽箭就扫到关上,立刻有五六人被射倒。接着关下二十多名穿山队突然冲出,挠钩飞向天空搭在了城楼之上。跟着穿山队员们借着冲劲,两三步就顺着绳索攀上了关头。 这些骁勇的山民,上得关头就是一阵砍杀。关上的寨丁做梦都想不到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关头已经被攻破了。 门打开了,李柯子挥舞虎枪,率领50多名斥候纵马而入。唐澜则率领着后部进了关城。这边秦均正中了一箭,但并不是要害。已经被团丁押到跟前。 只见他一脸惊恐的样子,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对唐澜说道:“唐大人。你这是为何,突然杀我寨中弟兄?” 唐澜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见到朝廷命官还不快点开门,还要诓我一人进入,莫不是勾结流寇要加害于我?” 秦均正这才大声喊着:“冤枉啊大人,小寨如何敢勾结流寇?” 唐澜不跟他废话。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团丁拿刀顶了他一下,“走吧,秦二爷。” 青木寨很快就投降了,寨主秦均荣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俘了。许多寨丁压根没有时间思考为什么这伙人杀气腾腾地进了寨子。他们还没拿起武器,就乖乖地成了俘虏。 整个占领行动只造成了十几人的伤亡,死了4个人。团练迅速占领了山寨四处的要地,按照唐澜的命令,所有百姓都被押往晒谷场,和黄龙镇一样,这里最大的平地就是晒谷场。 唐澜迅速在一个房屋里提审了秦均荣兄弟,秦均正失去了在关上的风采,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早已消失,眼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秦均荣倒是昂然而立,一脸不服的样子,“唐大人,你凭什么打开我们山寨,杀我的人。这就是郧阳团练所为吗?” 唐澜手里玩着一把小匕首,这是刚从秦均正身上搜出来的,匕首闪闪发光,刀柄是银的,手工非常精湛。唐澜让亲寨主嚷嚷完了,说道:“眼下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们会被指控与流寇勾结,我会毫不费力地找到证据,然后把你押到府里,在半路上我会找一批人把你们杀了,然后说流寇劫囚车,你想跟着流寇一起跑,然后被团练诛杀。” 话说完,秦均荣脸涨得通红,“你,你竟然敢这样诬陷于我,难道无法无天了吗?” 唐澜点点头,“不是冤枉你啊,从官府到我已经三番四次地给你们发过通告,要你们加入团练,共同对抗流寇。但你们总是不理会朝廷的命令,那我就奇怪了,你一个200寨丁的寨子,打又打不得,你看被我们团练一阵就冲开了山寨。就这样的战力,你们打得过流寇吗?你看人家齐水寨、黄峰寨,都比你大,比你人多,就这样还要加入团练呢,那你们为何不参加团练,求得官府的保护呢?惟一的理由就是与流寇有勾结,得到他们的承诺,不会侵扰山寨。” “没有!我们没有。你莫得这样诬陷人!”秦均荣脸通红嚷嚷着,眼睛瞪得差点掉下来。 唐澜摆摆手,“你别那么生气,有没有都靠我来说,所以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秦均正听出话中有话说道:“哥,你就听听唐大人的。”秦均荣稍微停了。 唐澜道:“是啊,任何事情都可以谈的。另外还有一条路给你们选,勾结还是有勾结,只是山寨弃暗投明。讲流寇进攻房山的计划告诉了团练,然后团练及时赶到,打退了流寇。而流寇怀恨在心,有一支小部队偷袭了青木寨,造成了寨中的伤亡。” 秦均荣急得张嘴要说话,被秦均正踢了一脚小腿。秦均正皱着眉头问道:“唐大人,你要的不过是我山寨臣服,但我们山寨为何要那么承认?” 唐澜道:“你想不明白啊,如果你们不是真的有勾结,那我们来这里岂不是师出无名?” 秦均容一跺脚,口中你你你半天说不出来,秦均正也是受了极大的侮辱,唐澜神色一正道:“秦家兄弟,我不是侮辱你。而是给你们一条活路,其间轻重,聪明人自然会衡量。这次你们死了四个人,我给你每人50两银子的抚恤,这和团练一样的。我把他们当成与流寇作战阵亡者对待。” 看着秦氏兄弟闭着眼不说话的样子。唐澜道:“你们可以单独考虑一下吧。” 唐澜命人给他们解开了绳索,留在屋里让他们自己商量去。他走出屋,看着坐在打谷场上的百姓。他们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唐澜,显然死了人的说法已经在寨内流传。唐澜走到附近的一处树荫坐下。四叔赶紧跑过来,在唐澜身边坐下。 唐世桢看看百姓。又看看唐澜,忧心忡忡道:“我说寨主,你可是突然跑到人家地方来,杀了人家寨丁的。这事是不是过分了。” 唐澜白了自己老叔一眼把刚才给青木寨挑选的道路说了一遍。唐世桢吞了口唾沫道:“我说,你这么欺压他们,就不怕人家有怨愤?” 唐澜道:“打服了就不会。人是这样的,有时候你跟他讲道理人家会觉得你口水多,嫌罗嗦。但有时候把刀摆在面前,谁都怕了。” 唐世桢道:“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圣人不是说德政民心吗?你到底是不是读圣人书出身的?” 这时顾君恩安排好伤员的事回来了,凑在身边。听到唐世桢这么说,也饶有兴趣的问道:“是啊,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 唐澜摇摇头道:“这说的不对。你们想想,如果得民心者得天下,昔日赵宋怎么就失去了汴梁,然后有了南宋,又被鞑子赶到了江南,最后有了崖山之变?难道全天下的汉人的民心都向着鞑子?” “这个?”顾君恩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澜又道:“你看流寇到哪里就是烧杀抢掠,要说怎么会有民心呢,但为何他们无论在哪都可以卷起一大伙流民呢?那么民心到底在朝廷那,还是在流寇那?” 唐世桢与顾君恩对望一眼,这问题真是没法回答,虽然他们觉得流民不该被裹挟,但既然活不下去了,不跟着流寇一起又能怎么办呢? 这么复杂的问题,唐澜料想他们也搞不懂,直接说道:“你们就别琢磨了,人总是怕死的,就如辽东的百姓,在面对建奴的屠刀时,他们也只能做顺民,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有时候民心就是靠枪杆子杀出来的。再说,你觉得咱们这些寨民都听谁的?还不是听我们这些头领的?我们只要随便一说合,他们就会跟着咱们走了。民心这玩意,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信你看着。” 过了一会,秦氏兄弟从房间里出来,垂头丧气地向唐澜称臣,愿意答应他的条件。唐澜拍拍两人的肩膀道:“那你们去和百姓们说说吧。” 秦氏兄弟走到众人面前,哇啦哇啦一通说,主要是说山寨也有错,现在要跟着唐澜一起干云云,那些百姓们看着唐澜的眼色逐渐不一样了。看时机差不多了,唐澜走到前台,对所有寨民表示,只要划归了团练体系,日后就由他负责安全,现在每家每户先发一两银子压压惊。此话一出,寨民看他的眼色立刻产生了变化,由愤恨变成了热烈,甚至有人已经着急着向唐澜叫好了。 唐澜转过头对唐世桢和顾君恩两人递了个眼色,小声道:“看,民心的逆转快不快?”(未完待续……) ps:让诸位久等啦,千万别以为小老虎太监啊,这是不可能的,主要这两日工作太忙了,有点拖延,还请放心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