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记青绶传奇》 第一章踏上征途(1) ()夕阳西沉,将乡间万物染成金色。一条蜿蜒穿过田野的小路上,远远挨次走来了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削瘦,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热切的神情,边走边左右顾盼着,似乎映入眼帘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新鲜可喜。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少年和他年纪相渀,但要胖得多,也矮一些。他的步伐不如前一个那么轻快,神情也无精打采,似乎只是靠着惯性向前走动。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个少女,头上挽着双鬟,脸庞清秀可人,但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她的步伐要比少年们小,因此要跟上他们显得十分吃力。 渐渐地,她和两人的差距拉大了,最后终于因体力无法支撑而停了下来。 胖少年察觉到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低头喘息的少女,便又回过头向第一个少年喊道:“墨平,等一等!惠走不动了。” 墨平也闻声停下,回过头来。看到惠难受的样子,赶紧和胖少年一起跑到她面前。 墨平问:“你走不动了?要不要紧?” 少女用手抚着胸口,苍白的脸庞上浮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我走得慢,跟不上你们,稍微歇歇就好了。” 胖少年突然指着她的脚叫道:“你的脚出血了!” 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少女的脚上,果然,由于长途跋涉,少女的草鞋将她的脚磨出了血痕。 墨平拉少女坐在了路边的石头上,道:“你带了伤药吧?” 少女点了点头。 “快先上药止住血吧。” “嗯。” 少女依言把自己背着的青色囊袋解了下来,从中舀出一个小瓶,拔去塞子,将瓶内的药粉倒了些在自己的伤口上。 她刚想找块干净的布来包扎伤口,墨平已快手快脚地“嗤”一声将自己衣襟撕了一片下来递给她。惠感激地一笑,接了过来,熟稔地将伤口包裹妥当了。 墨平看着她道:“你不能再走了。” 胖少年闻言皱眉道:“天就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他不满地瞪了少女一言:“都怪你,硬要跟来,你看这下可好,拖累我们也不能走了。” 少女自知理亏,低下头一言不发,眼中盈盈泛起了泪光。 墨平道:“秦安,你别着急,我有办法。”他走过去背对着少女,蹲了下来:“上来吧,我背你。” 少女一愣。秦安催促道:“也只能这样了,快上去吧。” 少女只得慢慢站了起来,伏到墨平背上。墨平背着身量娇小的她,轻松地站了起来,继续前进。 少女只觉得双颊发热,幸好霞光照耀下旁人也无法发现她的脸红。她低声含羞道:“谢谢墨家哥哥。” 墨平笑道:“没什么,应该的。”他抬头远望,道:“也不知道稷下学宫还有多远,这里附近也看不到什么人家,我们今晚只好露宿了。” 秦安失望地说:“那就惨了,我们的干粮也没多少了。唉,早知道就不该瞒着爹娘跑出来——” 一语未了,路边树丛里突然跳出三、四个人影,“呼啦”一下散开,将他们围在中间。三人定睛一看,对方都是彪形大汉,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刀子,脸上蒙着黑布。 秦安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对方打量了他们一通,随后领头的一人道:“原来是三个小毛孩子,今天这笔生意只怕要蚀本。” 另一人喊道:“管他呢,弟兄们出来一次,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毛孩子身上总也能刮出些油水。” 又一人道:“这话有理,你们看这女娃子,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卖到窑子里也能大赚一笔。” 先前一人笑道:“老四,你看得倒仔细,不如你收了她作押寨夫人得了。” 众人闻言,都放声大笑起来。墨平等虽然不懂“窑子”什么的,但也知道对方不怀好意,手脚不由得战栗起来。 这群强盗笑了一阵,只听领头的一声令下,便齐齐向三人扑了过来。秦安虽然肥胖,幸而强盗多数是对着墨平背上的少女冲过去的,他瞅准了机会,从空隙中跑出了圈子,随即头也不回,没命般狂奔起来。 墨平反手抱紧了惠的双腿,一个灵巧侧身,使两个冲上来的强盗撞到了一起。他顺势冲出圈子,将惠放到了地上,挡在她身前,低声道:“惠,你快跑!”随后对群盗喊道:“别伤她,你们冲我来!” 一个强盗笑道:“看不出这小子是个多情种子!”舞着刀子向墨平当头砍了下来。 墨平向旁边打了个滚躲开了这一击,站起来时右手已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他深吸一口气,向强盗冲了过去,虽然他身形和对方相差甚远,但仗着手中匕首的利刃和一股拼命的气势,居然将对方逼退了好几步。 这强盗见同伴们都看呆了,恼羞成怒喊道:“你们都愣着看什么?快抓住那个女娃子!” 惠却并没有逃走,而是始终焦急地看着墨平。众人回过神来,向她扑了过去。 墨平听到了又气又急,心里一沉,手脚便没了章法,加上对方急于挽回面子,全力以赴,很快将墨平的匕首震飞,提着他衣领将他悬在了半空中。 墨平大叫道:“惠!快跑!” 一个强盗将惠紧紧抱了起来,狞笑道:“小美人,看你往哪跑!” 惠极力挣扎着。突然,这个强盗手一松,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其他人忙围了上去。 乘群盗不知所措之时,墨平用力挣月兑了敌人钳住他的手,落到地上。没等他回过神来,余下的强盗已经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申吟不止。 众人自知敌不过,爬起身来就跑,只剩下一个受伤较重的躺在地上申吟。 墨平这才在暮色中看清自己对面站着一个男子,显然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正将一把长剑插回入剑鞘。此人看上去三十上下,一身黑衣,身形十分高大精壮,双眼炯炯有神。 墨平跑到惠身边,抓住她颤抖的手,问:“没事吧?” 惠摇了摇头,两人一同看向那个男子。墨平走到他面前,深深施礼,道:“多谢义士救命之恩。” 男子一挥手道:“举手之劳,无须如此多礼。”他将墨平被震飞的匕首弯腰拾了起来,道:“小小年纪,就能够如此英勇护卫同伴,实在难得。”正要把匕首递给墨平,突然瞥见了刀刃上刻的字,神色突然一变,问墨平道:“墨衡是你什么人?” 墨平不解其意,答道:“是我先父。这柄匕首就是先父遗留给我的。” 男子看着他道:“你是墨家人?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叫墨平。” 男子恍然道:“难怪这匕首做工如此精致,又刻着令尊的名讳。令尊的手艺鬼斧神工,冠绝全族,我一直听族中长辈提起。但他行踪不定,大家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今天有幸遇到了他的后裔。”说着把匕首还给了墨平。 墨平接过匕首,眼中显出一抹哀伤:“先父定居在医家主家所在的悬壶村,已于前年病故了。大哥,听你话里的意思,也是墨家人吗?” 那男子道:“哦,忘了说,我姓墨名涛,正是从墨家主家来的。” 墨平的父亲墨衡当日娶了医家女子为妻,便在医家的悬壶村定居下来,他精通木匠、铁匠多项手艺,生活也过得相当惬意。墨平自小就随父母生活在悬壶村,从未到村外游玩。满村乡邻都是姓秦的医家人,因此他也从未见过父亲以外的墨家人。今日遇到墨涛,知道是来自本家的族人,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便向墨涛施了一礼,叫道:“涛大哥!” 墨涛笑道:“免礼免礼。”他看看躲在墨平身后怯怯地听着他们交谈的少女,问道:“这女娃儿是你妹妹?” 墨平摇头道:“不是。她是医家人,叫秦惠,我们从小一起玩大的。”他猛然想起了秦安,不禁“啊”了一声。 墨涛忙问:“怎么了?” 墨平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一旁躺着的那个强盗大叫起来。三人闻声看去,却发现秦安正弯着腰在强盗身上掏模着什么。 墨平喊道:“秦安,你没事吧?刚才躲到哪儿去了?” 秦安见他注意到了自己,由于刚才自己撇下两人逃跑,脸上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他右手紧紧攥着什么。 墨涛走到他面前,道:“交出来。” 秦安慌乱地将右手藏到身后。他脚边的汉子申吟道:“这……这臭小子偷我的银子!” 墨涛抓住秦安的右臂,硬将他的手掰开:手里果然有一块碎银子。墨涛舀过银子,松了手。秦安的脸胀得通红,嚷道:“他是强盗,我舀他的银子有什么不对!” 墨涛看着他冷冷道:“不错,他是个强盗;但你抢他的银子,你也就变成强盗了。”说着,把银子掷还给了那个汉子,道:“舀着你的臭银子快滚吧,没人稀罕。” 那汉子似乎被他伤得不轻,一时间竟挣扎不起来。 一旁的秦惠看在眼里,轻轻拉了拉墨平的衣袖。 墨平察觉了,问:“怎么了?” 秦惠道:“墨平哥哥,我……我想给他治伤,行不行?” 墨平一愣,继而点点头:“好,我陪你过去,你要提防他伤着你。” 两人走到那汉子身旁。秦惠像之前一样从背囊中取出伤药,为那汉子上了药,墨平为她从那汉子衣襟上撕了布下来,将几处伤口都包扎妥当了。 墨涛在一旁惊讶地看着这个少女娴熟的动作,不由赞道:“不愧是医家人,动作干净利落,更加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已有了一颗医者的仁心。” 秦惠听他夸奖自己,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 那汉子起初也不知他们走过来要对自己如何,眼神中充满防备,等到秦惠蘀自己包扎好伤口,也不由得愣住了,随即站起身来,向秦惠深深施了一礼,大步走进了暮色中。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ian.阅读。 第一章踏上征途(2) ()墨平想起还未向墨涛介绍秦安,便道:“涛大哥,这是医家主事的幼公子,他叫秦安。” 墨涛鄙夷地看了秦安一眼,道:“你也是医家人?” 秦安又羞又气,知道墨涛武艺高强,不好惹,只当作没听见。 墨涛也不再理睬他,向墨平道:“天黑了,看来今晚只能在此露宿一晚,我们先生一堆火,再慢慢谈吧。” 墨平道:“好啊。” 三人在墨涛的指挥下,捡了些树枝聚成一堆,墨涛取出火石打着了火,众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其时正是仲春,天气和暖,又有火堆烤着,一点不觉寒冷。墨涛从行囊中取出干粮来,墨平等身上也带了些干粮,一起填饱了肚子。众人又到旁边小河里汲了些水喝。 墨涛见吃喝得差不多了,向墨平问道:“小兄弟,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墨平道:“我们要去稷下学宫。” 墨涛奇道:“去那里干什么?” 秦安插嘴道:“听说那里在举行考试,通过者能够得到青绶,我们就是冲着青绶去的。” 墨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秦安恼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墨平也不解道:“是啊涛大哥,你笑什么?” 墨涛强忍住笑,道:“我是笑你们这几个女圭女圭,汗毛还没长全,就想着要得到青绶了,这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吗?” 秦安不服气地说:“我们怎么就不能去舀青绶了?五年前,我哥哥就是在我们这个年纪,到稷下学宫舀到了青绶回来的!” 墨涛奇道:“真的?你哥哥是谁?” 墨平道:“是真的,他说的是医家主事的长公子秦顺。” 墨涛道:“那可真了不起。这么说,你们都见过青绶了?” 秦安不屑地说:“那是当然了。” 墨平道:“我不仅见过,还亲身体验过呢。” “哦?”墨涛饶有兴趣地问,“是怎么一回事?” 墨平道:“那是三年前,我在野外和惠他们几个一起玩的时候,被毒蛇在腿上咬了一口,当时小腿就肿得和大腿一般粗,我疼得差点昏过去。” 一听他提起这件事,秦惠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似乎心有余悸。 墨平续道:“惠她们吓坏了,连忙回村里叫了大人来看,但几个村里的名医高手看了都一筹莫展,说只有截肢。当时我娘也赶来了,听他们这么说,当场晕了过去。还是先父沉着,准备让医生把我的小腿锯掉,至少能保住我的命。 “我当时昏昏沉沉,由着他们把我抬回了村里,刚抬到村门口,正巧遇上出外行医归来的秦顺公子。他赶上来问明缘由,就叫人把我放了下来,仔细察看了我的伤口,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条青色的丝带——那时我还不知道那就是青绶。” 墨涛听得入神,道:“后来怎么样?” “顺公子将这条丝带放在我小腿上的伤口边,不一会儿,丝带竟放出了光亮,伤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许多,我挣扎着居然坐了起来,看着伤口流出的黑血渐渐转成鲜红,又过了一会儿,小腿的肿也退了。大家看着都欢呼起来:‘好了!好了!’我娘这时候也被邻居救醒,搀扶着跟了过来,见顺公子用青绶救回了我,连忙跪下给他磕头,先父也感激不已。” 墨涛赞道:“这位秦顺公子也大有悬壶济世之风。这么说来,你们就是因为见了他的青绶,才想去稷下学宫撞撞运气的?” 墨平点了点头,又指着秦惠道:“她硬要跟着我们来,怕我们受了伤没人治。” 墨涛哈哈一笑,道:“不瞒你们,我也是要去稷下学宫。” 墨平讶然道:“涛大哥,你也是为了青绶吗?” 墨涛道:“正是。我家主事,也就是钜子,总说青绶神妙无比、威力无穷,除了小兄弟你方才说的疗伤之用外,还有许多其它青绶,功用各有不同,我就想着去弄一根来,于是禀报了钜子,从墨家主城出来啦。既然我们同路,不如明天就一起走吧。” 墨平喜道:“如此最好了。” 墨涛又想起一事,道:“小兄弟,你身上功夫如何?” 墨平道:“先父曾说,墨者成年后总要行走四方的,因此教了我一些本家武术,但我练成的还只是些皮毛,和大哥你比起来差远了。你方才放倒那些强盗的身手,我就看也看不清。” 墨涛道:“不妨,横竖路上无事,我就指点你几招,你父亲既然教过你入门功夫,应该很快就能领会。” 墨平闻言,起身施礼道:“如此多谢了。” 墨涛也站起身来,忽然想起一事,对一旁的秦安道:“我要教这小兄弟墨家的功夫,你到旁边睡觉去,不许偷看。” 秦安悻悻然咕哝道:“谁稀罕!”背着他们躺了下来。墨涛又对秦惠道:“你是女女圭女圭,看看也无妨。” 墨平不禁暗笑:“这涛大哥也真有趣。”两人便比划了一回。 不一时,夜色已深。众人商议着轮流守夜,墨平自告奋勇先守上半夜,其他人便先睡了。 墨平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捡些树枝扔进火堆,同时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很快,墨涛和秦安都发出了鼾声,秦惠却翻了几次身。墨平悄悄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惠,你睡不着吗?” 秦惠点了点头。 墨平道:“那就索性起来吧,我陪你聊天。” 秦惠喜道:“好啊。”说着蹑手蹑脚地起身,跟着墨平到火堆边坐下。 其时万籁俱寂,抬头看去,只见碧空如洗,亦无月色,只有一条浩瀚的银河横亘在天幕上。秦惠仰头看着星空,忽道:“墨家哥哥,这里的银河和家里看到的有些不同呢。” 墨平道:“是吗?你是不是想家了?” 秦惠蹙眉道:“我们出来一整天了,爹娘他们肯定在担心我们。” “可是,要是告诉家里我们要去稷下学宫的话,一定走不成的。你放心吧,我们临走时不是给家里都留了信嘛。”墨平安慰她。 “嗯。” 隔了一会儿,秦惠又道:“墨家哥哥,你也是第一次离开悬壶村吗?” “是啊。” “我忽然想起了仁姊姊,你还记得吗,她被阴阳家的人接走了。” “我记得,”墨平道,“那时我们才记事吧,记得她被接走的那天,你伤心地哭了很久,两只眼睛都哭成桃子了。” 秦惠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知道阴阳家在哪里,不然我们可以去找仁姊姊,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是啊。”墨平想了想,看着她道,“这样吧,等我得到了青绶,我就陪你到阴阳家去找她,到时候家里一定会让我们去的。” 秦惠欢然道:“真的吗?” “骗你是小狗!”墨平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秦惠依言乖乖睡了下去。后半夜,墨涛起来接蘀了墨平。 第二天一早,众人起身上路。遇到树林或小河,墨涛就和墨平一起捉鱼射鸟,改善伙食,闲暇时切磋武艺,夜间轮流值守。 这样风平浪静地走了三天。这天晌午,众人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息吃饭,走在最前面的墨涛忽然停下脚步,向前眺望,随后转头激动地喊道:“你们看!” 墨平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隐约有一座高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犹如矗立在天地间的一根巨柱。 墨平吸了一口气,道:“那难道就是——” “没错,”墨涛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那就是稷下学宫所在的首阳山——也是整个桃源的中心!” 第二章一个少年(1) ()远远望到目的地后,众人均感精神一振,加紧赶路,但看起来近走起来远,走到夜色降临,似乎离首阳山还隔着很多路,众人只得又露宿了一夜。 直到第四天清晨,他们才走到山脚下,这才看清了首阳山的全貌。原来山脚下有个大湖,墨涛说叫沉镜湖,与大山互相依傍,风光迷人。自山脚下起,一条山路蜿蜒而上,山麓上遍布房舍。至半山腰处,又有四五间楼阁,一半筑在山上,一半凌于空中,仅靠几十根柱子支撑着,下面就是沉镜湖水。楼阁半隐在飘渺云雾间,望之有如蓬莱仙境;再看看那些柱子,又使人觉得岌岌可危,不由手心出汗。 墨平等哪里见过这种景致,墨涛也是首次来到这里,站在山脚下痴痴地看了许久,这才沿着山路向上走去。只见除了他们四人之外,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来了一批批客人,多数是身材魁梧的青年。墨平悄声道:“涛大哥,他们也是为了青绶来的吧?” 墨涛点点头:“不错。稷下学宫每五年举办一次青绶考试,在春分到夏至这段时期举行,错过了可就要再等五年了。” 秦安看着这些人,有些发憷:“来了这么多人啊,不知道青绶有几根?够不够分?” 墨涛斜眼看着他道:“你以为青绶是青菜?听钜子说,每次考试后发出的青绶数量不一,但顶多三五根吧。” “这么少啊。”秦安失望地说。 墨涛笑道:“安公子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反正再多也轮不到你。” “你说什么!”秦安气呼呼地瞪着他。 墨平赶紧打断他们,向墨涛道:“涛大哥,你知道青绶考试都考些什么吗?” 墨涛挠着头道:“这个……我倒也不清楚,因为听得到青绶的人说,稷下学宫有个规矩,得到青绶后是不能泄露考试内容的。” “原来涛大哥你也不清楚啊。”秦安反唇相讥。 “你这臭小子!”墨涛正要去捉他,秦安赶紧躲到墨平身后。这时他们已走到山麓上那一排房舍前面,一个仆人样的人来到他们面前,对众人团团行了礼,道:“欢迎各位来到稷下学宫,各位是来参加青绶考试的吧?” 墨涛放过了秦安,道:“正是。” 那人道:“小人是稷下学宫的仆从,奉命伺候各位客人,请跟我来。” 他将众人带到一间客舍前,道:“请各位先在这里休息,等轮到各位考试那天,小人再来带路。” 墨涛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轮到考试啊?” 那仆人道:“各位也看到了,来参加考试的客人实在太多,山上的房舍也快住满了。我们会按照客人的先来后到安排考试次序的,请耐心等候。”他又道:“小人每日会送饭菜过来,山上粗茶淡饭,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哪里。”墨涛忙道。 那仆人又道:“各位如果有什么其它需要,只管对小人说。只是有一点还请各位注意:各位也知道,稷下学宫是桃源重地,请不要随意走动。”他又施了一礼,道:“如果没别的事,小人就先行告退了,各位请便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墨涛无奈道:“没办法,大家先进屋吧。” 众人走进屋子,见四壁空无一物,地上铺着草席,中央放着一张矮几,几上一个土坛子储了些清水,旁边放了几个木头杯子。屋子一角堆着几床棉被,十分简陋。 秦安叫道:“这也算客舍?这里怎么能住人?” 墨平道:“大概这里是临时给来考试的人们住的,总比我们在野外露宿好,凑合着住几天吧,等参加完考试就回去了。” 众人只得将行李安置好,围着矮几坐下,喝了点水,休息了片刻,随后到房外随意转了转,见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房舍,住的也都是来参加考试的客人,为避免是非,墨涛叫他们不要和陌生人搭讪。 到了晌午饭时,那个仆人送来饭菜,也是素多荤少,仅能填饱肚子。秦安虽然连声抱怨,却也无可奈何。 这样过了两日,还没有叫他们去参加考试的动静。毕竟都是年轻人,憋得难受,索性各自出去游玩,将沉镜湖附近逛了个遍,只是遵循那仆人的嘱咐,不敢贸然到山上的房舍里去。 这一天吃过早饭,众人照样来到山脚下,墨涛自顾自练起剑来,秦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秦惠因父母教导,自小精通草药,这次在沉镜湖边发现了许多悬壶村没有的草药,大喜过望,便仔细地辨别采摘着,准备带回去给家里备用。墨平闲着没事,自己用匕首削了些树枝,做成一只木鸟,相当精致,用弹弓一弹,飞得又高又远。他见秦惠忙着采药,便自己舀着木鸟和弹弓玩起来。 他玩了一会儿,忽然拉弓的力气用得大了些,正巧一阵大风吹来,那木鸟顺势直冲云霄,向着首阳山高处翱翔而去。墨平追着它跑去,只见木鸟不偏不倚地飞入了半山腰一座楼阁的窗户。 墨平眼睁睁看着它飞了进去,不禁呆在原地。思来想去,他做这只木鸟费了不少功夫,就这样丢下不管,有些舍不得。他跑回湖边找到了秦惠,道:“惠,我去山上捡木鸟,一会儿就回来。” 秦惠正专心致志地找寻着草药,便“嗯”了一声,也没在意。 墨平转身跑到山坡上,穿过客舍那一排房子,见没人注意自己,便绕到客舍后,沿着小路往半山腰跑去。 半山腰也错落分布着不少屋宇,比下面的客舍要修建得精致许多。他心中默默计算方位,认准了刚才木鸟飞入的那座楼阁,一溜烟跑到楼下。这时,几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年结伴走过,墨平连忙隐藏到柱子背后,幸而他们没有往这里来。 等他们走远了,墨平探出身来,只见楼门口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大字:守藏室。 墨平不解,思忖道:“守藏?莫非这里是仓库?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不会就是青绶吧?”他暗暗从门口向内张望,只见进门是个小厅,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坐在厅上打瞌睡。 墨平大着胆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去,老者根本没有察觉,呼噜打得震天响。墨平急忙向里面跑去,见有楼梯通往二楼,便慢慢走了上去。 到二楼一看,是一整个大房间,但被一排排的木头柜子塞满,因此要在中间走动有些困难。这些柜子直顶到天花板上,整个房间里悄无人声。 墨平放下心来,仔细打量那些柜子,都做成一格格的抽屉,上面还刻着字。墨平好奇地拉开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书。 他生性好动,不怎么喜欢坐定了看书,幸好父亲因为墨家是强调身体力行的,也不怎么逼他读书,因此只送他去读了两年私塾,勉强能看书写字便罢了。此时墨平见到这些书本,也没耐心去翻,只记挂着要把木鸟给找回来,于是把抽屉合上,四处寻找起来。 正找着,忽然身后有人道:“你是在找这个?” 墨平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少年舀着他的木鸟,正冷冷看着他。这少年年纪与他相渀,肤色苍白,眉目清秀,但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第二章一个少年(2) ()墨平见他盯着自己,忙道:“这木鸟是我的,我是为了找它才到这里来的。” 那少年听了,却没有立即把木鸟还给他,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墨平如实道:“我是墨家人,但从小住在医家,我叫墨平。”他看着少年道:“你呢?” 那少年道:“我叫韩机,来自法家。”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鸟,道:“这是你做的?” “嗯。”墨平点头。 韩机纤长的手指抚过木鸟流畅的线条,道:“做得真精致,它能飞吗?” “能啊!”听对方夸奖自己的手艺,墨平顿时热情高涨,“我们到外面去,我飞给你看!” 没等对方同意,墨平就不由分说地上前一把拉住他,向楼下冲去,全然忘了楼下那个看门的老者。幸好他们跑得快,老者虽然被脚步声惊醒了,但没有看到人影,张望一番之后,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两人来到楼前的空地上。韩机将木鸟递给墨平,看他从怀里舀出弹弓,将木鸟架了上去,对着天空拉开了皮筋。木鸟“嗖”地一声飞向碧空,借着风势,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才掉落下来。 韩机仰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等墨平接住了木鸟,道:“有趣,能给我做一只吗?” 墨平正洋洋自得,闻言便大方地一撒手:“这个就送给你吧。”他又取出弹弓,一起塞进韩机手里:“弹弓也给你,不然没法玩。” 韩机看着手中的木鸟和弹弓,抬起头道:“谢谢。” 墨平笑道:“这没什么,我很快就能再做一个的。” 韩机道:“你随我来。” 他又带着墨平潜入了守藏室,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韩机道:“这里平时没人,很安静,所以我喜欢呆在这里。” 墨平“哦”了一声,道:“你在这里看书?” 韩机点点头,道:“这里是稷下学宫的藏书楼。” 墨平恍然道:“难怪有这么多书,我看到匾上写的是‘守藏室’,还以为这里是仓库呢。” 韩机一笑,又道:“你是来参加青绶考试的?” 墨平点点头,迟疑道:“难道……你不是?” 韩机道:“你也许不知道,这稷下学宫还是个学校,我是被本家推荐来这里学习的。” 墨平睁大了眼睛,道:“这么说,你一直在这里?” “嗯,自我十二岁起,已经来了三年了。” “对了,”墨平蓦然想了起来,“刚才我进来之前,看到了三四个穿着青色衣服的,那也是这里的学生了?” 韩机的口吻中带上了不屑:“是学生不假,但那些是儒家子弟,这里的先生都是从儒家来的,整天讲什么‘诗云子曰’,听得人烦死了,所以我宁可躲到这里来自己看书。” “这里儒家的学生很多?” “差不多都是,只有几个是像我这样从别家来的。” 韩机的语气平淡,墨平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寂寞,便转换话题道:“你在这里看什么书呢?” “这里收藏了桃源各家的经典,我都找来看,我们法家的就有不少。” 墨平突然想起自己在私塾时,老师教的也是儒家的《诗经》、《论语》,便问:“有墨家的吗?” “有啊。”韩机带着他走到一个书架前,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本书递给他,“这就是你们墨家先祖撰写的书了。” 墨平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惊奇地说:“你能记住每本书的位置?” “嗯。” 墨平钦佩地看着他:“你真聪明!” “这不算什么,”韩机淡淡道,“你要是在这里混了四年,也能记住。” 墨平吐了吐舌头,道:“换了我,肯定混个四十年也记不住。” 他欣喜地接过书,见封面上写着《墨子》二字。翻开书一看,有好多字不认得,句子又晦涩难懂,不禁面有难色。 韩机看出了他的窘迫,笑道:“你若有空就到这里来,我来教你。” “那太好了!”墨平感激地说,“只是……来参加青绶考试的人不能随便上来吧?” “无妨,楼下看门的老头和我很熟,也很和气,不会阻拦你的。” “那好,一言为定!” 自从那天开始,墨平就每天上山和韩机一起玩耍,两人或是躲在守藏室里,由韩机教他阅读墨家典籍,或是到山坡上玩墨平研制出来的各种玩意儿。墨平自小除了医家的几个玩伴,没有认识过其他家族中人;韩机则是幼年时父母双亡,被送来稷下学宫后,又和儒家的子弟们性情不投,十分孤独。因此两人一见如故,不到十日,已成为至交好友。墨平为免生事,只把结交了韩机的事悄悄告诉了秦惠,对墨涛和秦安则瞒过不提。 这一天,两人在山坡上玩了一会儿墨平新造的弹弓,随后躺在草地上休息。墨平将手枕在脑后,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道:“这山有多高呢?” 韩机道:“不知道哎。” “你没爬上去过?” 韩机摇摇头:“稷下学宫的先生们不许我们上去。” “难道就没人上去过?”墨平“嚯”地坐起身,对韩机道:“我们爬上去看看怎么样?” 韩机看着他热切的神情,笑了:“你还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啊,服了你了。” 墨平见他没有反对,就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向山峰跑去。韩机边跑边道:“喂!等等!你想过怎么上去吗?” 墨平停下脚步,愣道:“总有路可以上去吧?” 韩机指着山峰道:“你看,上面不远处有四五间楼阁吧?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墨平摇摇头。 韩机道:“那里就是稷下学宫的核心。” 墨平看着那些楼阁吸了一口气,道:“核心?” “对。那里有稷下学宫的正殿和围绕着它的四座楼阁,每五年一次的青绶考试就是在那里举行的。” “是吗?” “你不知道?”韩机颇感意外,“你不是说你是来参加青绶考试的吗?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墨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和秦安只知道考试在稷下学宫举行,具体在哪里也没有打听过。” “你们居然就这样瞒着家里出来了,真了不起。”韩机道,“那里是稷下学宫的核心重地,日夜有人看守,没有得到允许,谁都不能无故进入。” 墨平仔细端详了一番,道:“这些楼阁正好建在山路当口,把路都堵死了。如果要爬到山顶去,一定要经过那里啊。” “所以我问你怎么上去嘛。”韩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第四章秘密入口(1) ()第二天一早,韩机如约来到湖边,远远望见墨平身后跟着个女孩子,向这里走来,不由一愣。 等他们走到跟前,墨平为两人作了介绍。两人之前都听墨平提起过对方,也不觉得十分陌生,互相行了礼。 韩机记得墨平昨天提到墨涛去参加青绶考试,便问道:“你们那儿的另一个墨家人,昨天通过考试了吗?” 墨平、秦惠想到墨涛,不禁黯然,幸而墨涛今日已没有大碍。墨平便把昨日墨涛参加考试受了重伤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机道:“你之前说这位墨家大哥武艺十分了得,竟然也受了这么重的伤,看来要获得四大司祭的承认,绝非易事。” 墨平点头道:“没错,不过我们得先找到洞口才行。医家大公子已经送秦安去参加考试了,今天再找不到洞口,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去了。”他回头看着秦惠道:“惠的水性比我好得多,她听说了我们要找入口的事,一定要来帮我们找,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来了。” 韩机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吧。” 他和墨平便月兑了上衣,打了赤膊,秦惠不由面红耳赤,背过身去。墨平道:“惠,我们要游到山脚下去,你跟着我们。” 秦惠答应一声,跟着他们跃入水中,向首阳山游去。她已事先扎起衣袖,打了绑腿,此时在水中游动起来,十分灵活,如同一尾小鱼。片刻后,三人已游到山体边,攀住了石壁。墨平道:“惠,那本古书上说稷下学宫的入口就在水下的石壁上。” 秦惠望着水下,道:“墨家哥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下去找找。”说着,已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墨平忙喊道:“小心!” 两人看着她灵动的身影消失在水下,许久,还不见上来。墨平不免有些着急,道:“我去找她。”话音刚落,只见水波摇荡,秦惠猛然挺身而出,两人忙拉住她。她倚着石壁,深深吸了几口气,呼吸才平顺起来。她满面笑容地对墨平道:“墨家哥哥,我找到洞口了!” 墨平喜道:“真的?”韩机道:“在哪里?” 秦惠道:“是在石壁上,只是入口处被厚厚的一层鸀藻掩住了,你们也许没注意。拨开这层鸀藻,洞口就露出来了。” 墨平恍然道:“难怪我们找不到!”韩机问:“你进去了吗?” 秦惠点头道:“洞口正好可容一人出入,我游进去没多远,就是尽头,但头顶上明晃晃的,就像在井底一样,我想如果一直向上游去,应该就是山的里面了。” 韩机道:“这和《古事记》的记载相符,看来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入口。” 墨平对他道:“我们快下去看看吧。”又对秦惠道:“惠,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如果我们不出来,就是找对路了,你就回岸上去吧。” 秦惠忙道:“你们不知道洞口在哪,还是我带你们下去。” 墨平想了想道:“好吧。你把洞口指给我们看后,就上来。” 三人各深吸了一口气,由秦惠带头,向下潜去。很快,秦惠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石壁,那里果然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墨平向她点点头,又摆手示意她上去,随后率先游了进去,韩机紧随其后。 墨平游进去不久,就遇到了尽头,抬头看去,上面朦朦胧胧有些光亮,便转而向上洑去,的确如秦惠所言,如同从一口井的底部向上游。光线越来越明亮,最后,他一口气冲破水面,从“井口”爬了出来,又转身将韩机也拉了上来。 两人喘息稍定,四顾一看,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中。光源来自于半透明石壁外的阳光,因此洞中颇为昏暗。除了头顶上吊着的钟乳石不时落下水滴,发出一点声响外,四周一片寂静。 此时,那口“井”中的水忽又摇荡起来,一个人攀住了井口,两人定睛一看,却是秦惠。墨平惊道:“惠?!不是叫你回去吗!”说着忙过去把她拉了上来。 秦惠还未开口,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叫,似是有人承受不住痛苦,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三人皆是一惊。秦惠脸色发白,道:“这声音……像是安公子!”墨平道:“是有些像他,我们快过去看看!”韩机低声道:“轻点声。像是那个方向传来的。” 三人蹑手蹑脚地朝山洞深处走去,不多时,只见石壁上隐隐透出火把的亮光。墨平停住脚步,悄悄探出头去,只见这里另有一个空旷的山洞,洞中央躺着一个人,正是秦安,已经昏迷过去。他身边不远处另站着一人,却是报名那日接待众人的那个青年。墨平也未曾多想,就冲了出去,秦惠也跟着他跑到秦安身边,查看他的情况。韩机来不及阻止他们,只得也走了出来。 那青年见到他们颇感意外,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一闪即逝,立即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他向韩机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韩机如实说了他们是如何从水下找到了入口,进入了这里。 青年点了点头,道:“你们为什么而来?” 韩机道:“为了参加青绶考试。” “你们可有主事给予的凭证?” 韩机摇头道:“没有。所以我们才这样大费周章地进来。” 此时秦惠已确定秦安只是因痛楚过度,一时昏厥,并无大碍。墨平放下心来,听到韩机和青年的对答,又担心青年不让他们参加考试,便站起身来,向青年道:“我们来不及去问主事要凭证,如果错过了今年就要再等五年了,请你网开一面,让我们参加考试吧!” 青年不置可否,打量了他们一番,道:“你们是哪家的族人?” 墨平忙道:“我是墨家的,叫墨平。”韩机道:“在下法家韩机。” 青年点点头,又看着秦惠道:“这位姑娘呢?” 墨平道:“她是医家的,叫秦惠。” 韩机道:“还未请问阁下的名讳?” 青年道:“我叫若愚。”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安,道:“这人也是医家的,你们认识他吗?” 墨平道:“认识,我们正是一起从医家来的。请问他是怎么会昏厥的?” 若愚道:“他吸引了一条青绶,但没有通过考验,晕了过去,青绶就飞回原位了。” 他用手一指,众人才发现不远处地上刻着一个极大的太极图案,以太极为中心,呈放射状围绕着一圈石槽,向外发散着。细看每个石槽里,有的空着,有的却有一条青色的丝带,和秦顺给他们看的那条青绶一模一样。 “一、二、三……”韩机轻声数着,“六十四,果然是六十四卦。” “不错,”若愚道,“这里有六十四个石槽,对应着六十四根青绶、六十四个卦象。” “那些空着的石槽,是青绶已被别人取走了吧?”墨平问。 若愚道:“部分是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进入稷下学宫参加青绶考试,要有各家主事的凭证,这是各家商议决定的。你们没有凭证,按理是不能进来的。” 墨平听这话不妙,正想再出言争取,却被韩机用手肘暗暗顶了一下,叫他不要打断若愚。 只听若愚续道:“但已经来到了这里的人,就有资格获得青绶的认可。” 墨平听懂了,忍不住叫道:“太好了!”他满脸喜色地看看韩机,又看看秦惠。秦惠也为他感到高兴,笑靥如花。 若愚回头道:“来人。”很快走进来两个仆役。若愚指着秦安道:“将这人抬上去。”又道:“再舀两套衣服来,给他们穿上。” 墨平和韩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打着赤膊,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仆役把衣服舀来了,两人赶紧穿上。又有两个人进来,把秦安放上一副担架,抬了出去。 墨平道:“惠,你跟他们出去吧,顺便去告诉大公子,让他来接人。” 秦惠却不挪步,低首沉思片刻,鼓起勇气问若愚道:“若愚先生,我也可以参加考试吗?” 她这一问,墨平和韩机颇感意外。 若愚神色如常道:“我已说过,凡是进入此地之人,皆有获得青绶的机会,你当然也不例外。” 秦惠又看向墨平道:“墨家哥哥,我想试一试。”她声音虽小,眼神却很坚定。 “这……”墨平知道她素来性格温柔,但一旦下定决心,又很难使她改变主意,不禁踌躇不决。 韩机看看他们,突然问若愚道:“听说参加青绶考试者,可以随时退出考试,不知是否属实?” 若愚道:“不错。一旦开始考试,是否坚持到底,全看参加者自己抉择。若自愿退出,我们也会尽量保护其全身而退。” 韩机又向墨平道:“既然若愚先生这么说了,不妨让秦惠姑娘试试,反正我们也一起到这里了。” 墨平思忖半天,只得答应了:“好吧,惠,你千万小心,遇到危险就快点退出考试。” 秦惠向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放心吧。” 若愚道:“现在,你们三人都确定了要参加青绶考试吧?” “是。”三人异口同声道。 “好。”若愚道,“我们就开始青绶考试的第一关吧。” 他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洞中回荡,三人不免都有些紧张。 若愚抬手指向那个巨大的太极图案,道:“第一关,便是找到与自身相应的青绶。” 墨平好奇道:“要怎么找呢?” 若愚道:“你们站到太极的中心去。” 韩机道:“我们一起上去?” 若愚点点头。 三人互相看了看,走到了太极的中心。 第四章秘密入口(2) ()若愚慢慢道:“凝神静气,摒除杂念。” 三人依言而行,只见太极周边的部分石槽忽然发出鸀莹莹的光来。突然,有一根带子从其中一个石槽里飞了出来,缠绕到韩机身上。 墨平兴奋地喊道:“你们看,是青绶!” 秦惠拉拉他道:“墨家哥哥,别分神。” 墨平忙重新集中精神。过了片刻,又有两道荧光射出,墨平、秦惠身上也绕上了两条青绶。 若愚低声道:“三人竟然都吸引到了青绶……” 墨平小心翼翼地触模着自己身上的青绶,向若愚道:“这样就算过了第一关吧?” 若愚点点头,道:“接着就是第二关了,你们要获得青绶的承认。” 墨平刚想追问,忽觉一阵钻心疼痛从心口传来,低头一看,吓了一跳:青绶的一头不知何时已插入了他的胸口,隐隐有血迹渗入了丝带。他出于本能,一把抓住了青绶,试图将其拔出来,但听若愚道:“你若将青绶拔出来,就是自动放弃了。” 墨平连忙垂下手,但心口的剧痛愈演愈烈,几近无法忍受。他回头看看韩机和秦惠,也和他同一情状。秦惠身体柔弱,此时已跪倒在地,不胜痛楚。墨平喊道:“惠,快把青绶拔出来!别硬撑了!” 秦惠已痛出了眼泪,但仍坚定地摇着头。 韩机紧皱着眉头,问道:“若愚先生,青绶要怎样才能认可我们?” 若愚悠然道:“还早呢。” 话音刚落,突然有一件东西从墨平怀中飞了出来。墨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飞鸟,在山洞上方盘旋。 墨平一愣之下,大惊道:“这……难道是我雕刻的那只鸟……”随即觉得双腿发软,全身力气似乎在迅速流失。 韩机原本紧抱着双臂忍受着,此时突然“嘶”地一声,将两只袖子都扯了下来,连手臂上各划出了五道抓痕,不禁惊道:“这……这是怎么了!” 若愚道:“你们的青绶开始充分觉醒了。” “觉醒?” “青绶开始显现各自的力量了,这需要从你们体内吸收能量,因此,你们会变得更加虚弱。” 三人果然感到除心口疼痛之外,越来越无力,青绶从各人心口起,血迹渐渐上移,将青色丝带变成血红色。 若愚接着道:“你们若能坚持到青绶全部变红,便可获得青绶的认可,否则——” 墨平咬着牙道:“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被青绶反噬,”若愚一指秦惠,“就像她现在这样。” 只见秦惠双手撑地,双目微阖,似乎已支撑不住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墨平挣扎着挪到她身边,大叫道:“惠!你怎么了?快把青绶拔出来!” 若愚道:“她青绶的卦象是‘困’卦,能使人昏迷,此时因主人躯体软弱,便作用在她自己身上,使她昏睡过去。时间一长,等青绶耗尽她全部精力,便无法醒来了。” 墨平听了大骇,忙凑过去试图拔下她心口的青绶,但手一接触到青绶,便觉得一股倦意袭上身来,自己也昏昏欲睡,知道是秦惠的青绶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他只得松开手,才又清醒过来。 他对着若愚喊道:“快!快把她的青绶拔下来啊!” 若愚还未开言,秦惠却尚存有一线意识,悠悠抬起头道:“墨……墨家哥哥,我……我没事……还能坚持……” 若愚立于原地道:“除非本人自愿退出考试,否则我无法阻止。” 墨平还要劝说秦惠,怎奈全身的力气随着那一寸寸染红的青绶遗失殆尽。 三人苦苦支撑,不知过了多久,均已是筋疲力尽,三根青绶已变成三条血红色的丝带,在洞中十分耀目。 若愚点了点头,道:“天人合一,返象归元。” 随着这八个字从他口中缓缓吐出,三人心口的青绶突然自动从体内伸出,浮动在空中,鲜红色逐渐淡去,如同被吸收了一般,最后青绶恢复为纯粹的青色,垂挂在他们身上。三人躺在地上,一时间全身月兑力,站不起来。 若愚道:“恭喜,你们过了第二关,现在这些青绶暂时属于你们了。” “暂……暂时?”韩机勉强开口道。 “对。”若愚道,“你们可以在此休息片刻,随后我会带你们进入第三关。”说着走出了这个山洞。 三人在地上躺了许久,才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坐起身来。 墨平又惊又喜道:“我们居然挺过来了!” 韩机道:“你们那位医家的小公子,估计就是没挺住,所以昏厥过去了。” 墨平道:“很有可能。”他又转头对秦惠道:“惠,你没事吧?” “嗯。”秦惠点点头。 “你还要去闯第三关?”墨平不无担忧地问。 秦惠小声说:“我……我想……见一见四大司祭。” “为什么?”墨平不解。 “你知道,仁姊姊是被阴阳家接去的,说不定四大司祭会知道她的下落,所以我想……” “哦。”墨平恍然,道:“既然如此,等你见到了四大司祭你就问,无论是否得到答案,你都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嗯,我会的。” 忽然有一个仆役进来,捧着些干粮和水袋,道:“请各位用餐。”说着放下饮食,退了出去。 三人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估计已过了晌午,刚才又耗费了大量体力,便走过去吃喝起来。 等吃饱喝足,韩机舀起自己的青绶,端详着一端的卦象道:“这是‘解’卦。从我刚才的情形看,恐怕其能力是分解事物。”说着,他站起来走到一堵石壁前,将手掌覆在石壁上,集中精力。只见他的青绶倏然发出荧光,手掌突然向内推去,石壁上顿时凹陷了一大块。 “真厉害!”墨平惊呼道。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青绶,道:“这是什么卦象啊?” 韩机走来看了一眼,道:“是‘大有’卦。” “听这名字不错,”墨平道,“不知有什么功效?” 秦惠道:“墨家哥哥,方才似乎有一只鸟从你怀里飞出来,是我眼花了吗?” 墨平这才想起之前的事,连忙四处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自己雕刻的木鸟。 韩机道:“看来你的青绶能够把木头雕的死物变活。” 墨平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木鸟:“真的吗?” 秦惠道:“墨家哥哥,你何不再试试?” 一语提醒了墨平。他将木鸟托在手中,如同韩机一样凝聚心神,一眨眼功夫,如同有生命注入一般,木鸟忽而化为一只活生生的小鸟,扑扇着双翼腾空而起。 三人惊喜地注视着空中的飞鸟,直到墨平停止发动青绶,它才滑下地面,恢复原状。 韩机沉吟道:“下一关是要获得四大司祭的认可,看来我们要先练习一下各自青绶的能力。” 墨平道:“反正若愚也没来,事不宜迟,我们就赶紧练起来吧。” 三人便各自寻了一个角落开始练习使用青绶。山洞中不见天光,不知时辰,三人直到若愚又走进洞来,才停了下来。 若愚简短地道:“跟我来。” 韩机和秦惠将青绶收到袖中,墨平直接绑到了头上,秦惠看着他抿嘴微笑。 三人随他走出这个山洞,在阴暗的地道里前行。道路逐渐向上变陡,最后变成了近乎垂直的阶梯。他们手脚并用,爬到阶梯顶端,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房间。 这个房间十分狭小。除了中央地上的入口外,四壁没有窗户,只有四扇门,皆以石板焀成,上面雕刻出四种奇兽,栩栩如生。墨平认出了龙、凤和老虎,剩下的那个却不知道是什么:看似是一只乌龟,身上缠着一条蛇。 墨平指着那扇门问:“为什么那扇门上画了两只动物,其他门上只有一只?” 韩机忍住笑,低声道:“那是‘玄武’。” “哦?” 若愚道:“如你们所见,这里有四扇门,门上雕着的是阴阳家四大司祭所代表的灵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门后通往四大司祭所在的角楼。你们可以任选一扇门进入,接受四大司祭对你们进行的最后考验。” 韩机问:“我们能选择同一扇门吗?” 若愚摇头道:“你们必须各选一扇。青绶考试的惯例是每天只有一个人参加考试,今日你们三个同时获得了青绶,也是从未有过之事。你们必须独自面对四大司祭中的一位。” 墨平看看韩机和秦惠,道:“我们怎么办?” 韩机道:“随便选吧,想来四大司祭的能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说得也是。”墨平对秦惠道:“惠,你先选吧。” 秦惠犹豫了一番,指着青龙道:“我选这一扇吧。” 墨平道:“好,韩机你呢?” 韩机道:“我选朱雀。” 墨平又打量了一番那四扇大门,道:“我不喜欢乌龟和蛇,龙凤什么的从来没人见过,说不定很厉害哦。我就选老虎吧!” 他们走到各自选定的门前,墨平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进去,好吗?” 那两人道:“好。” 墨平便数道:“一、二、三!” 若愚目送三人同时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第五章四大司祭(1) ()墨平费力推开沉重的石门,发现门后又是一条地道,两边壁上燃着火把。他走进寂静的地道,渀佛听到自己的心怦怦作跳。地道缓缓向上倾斜,等他走到尽头,发现了另一扇门,一扇木门,上面也雕刻着白虎的图形。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入了一座宽敞的大殿。透过四周窗户射入的阳光,使他意识到自己已来到地面上,很可能就是进入了围绕着稷下学宫正殿的四座角楼中的一座。 殿内没有什么陈设,只在最里面设着一座神像,被帘幕隐隐约约遮住了。墨平好奇心起,走过去揭起帘子一看,却是一座张牙舞爪的白虎塑像,渀佛随时将从基座上一跃而下,随风长啸似的。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雕刻得不错吧?” 墨平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个青年,面貌十分奇异,竟是一头金发,双眸也是金色的。他一袭白衣,脖颈、发间、双耳、双腕上皆戴着金饰,越发衬得整个人灿烂耀目。 墨平定了定神,道:“你……你是白虎司祭?” 那青年笑道:“白虎司祭监兵正是在下。你叫什么名字?” “墨平。” “哦,那是墨家人了。”监兵眯起双眼打量着他,道:“这么小年纪,能够来到我这里,也算不容易了。” 墨平欠身道:“多谢夸奖。” “今年来参加考试的都十分不济,还没有人从我这里舀着青绶出去过,弄得我也提不起精神来。”监兵盯着他道,“不多说了,让我看看小朋友你的实力吧。” 墨平刚要说“好”,只觉眼前金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当面飞来,连忙一侧身躲过。面前的监兵却似乎没有任何动作。身后传来“叮”一声轻响,他回头看去,只见一支金色短镖钉入了地板。 墨平蓦地想起了报名那日稷下学宫前发生的那一幕,月兑口叫道:“那天的飞镖是你发的?” 监兵一愣:“什么?” “就是报名的那一天,有个硬闯稷下学宫的汉子,被两枚金镖打伤了腿,那镖和你发的一模一样。” 监兵回想了一下,道:“你说那件事啊,的确是我看不惯那人无理取闹,就出手小作惩戒。”他又笑道:“作为补偿,我不是把那两枚镖送给了他嘛。” “你出手真大方。”墨平由衷地说道。 监兵笑得更开心了:“这不算什么,你想要黄金的话,今天我可以多多奉送。”他的眼神中忽然流露出一丝邪魅,“不过,只怕你不想要那么多。” 墨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发寒,便从怀里取出了匕首预备着。 监兵赞许地点头:“很好,刚才只是热身,接下来才正式开始呢。” 墨平这次聚精会神等他发难,只见他还是端立不动,又有两支金镖一左一右打来。墨平眼疾手快地用匕首将金镖拨落在地,?锵作响。 监兵道:“身手倒不差,但你忘了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一语提醒墨平想起了额上扎着的青绶。他忙从怀中舀出木鸟,发动青绶。木鸟变为活物,迅疾地向监兵直扑过去。 监兵敏捷地闪开,好整以暇地笑道:“是‘大有’卦,不错不错,很有意思。”墨平指挥着鸟儿,意图啄向监兵的双眼,但无论如何,那鸟儿始终触碰不到他一角衣袂。 监兵道:“让鸟儿休息一下吧。”说着衣袖一拂,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打中了那只鸟儿。监兵接住已恢复原样的木鸟,端详着道:“雕得好精致!是你自己做的吗?” 墨平见鸟儿的攻击全然无效,有些惊慌,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监兵道:“作为奖励,还你一只金鸟吧。” 只见他束在腰间的青色丝带倏然发出荧光,墨平才注意到那是他的青绶。木鸟在他手中,竟渐渐焕发出金光,从木质变成了黄金。 墨平见了舌桥不下:“你的青绶……能把东西变成黄金?” 监兵笑道:“正是,要是没有这‘恒卦’,我哪有这么多黄金打成飞镖来用?”他见墨平呆在原地,便道:“仅凭变飞鸟,我可无法让你舀着青绶离开这里,你不进攻的话,就换我来吧。” 话音甫落,一丛金针向墨平暴打过去。墨平急忙闪开,身上已中了几处,脸也被划破了,鲜血直流下来。 监兵一步步向他走近,墨平在他圆睁的金色双瞳里,感受到了如同百兽之王般压倒一切的气势,不禁捂着伤口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无路可退——他的后脊背已贴上了神像的基座。 墨平忽然灵机一动,迅捷转身模着神像大喊道:“活过来吧!” 随着他头上的青绶射出光亮,神像顿时化身为一只白斑猛虎,在基座上仰天长啸,声动四方。在监兵一愣神的功夫,白虎已嘶吼着向他扑来,他赶紧后退避开。白虎一扑不中,追着监兵咆哮不已,双眼炯炯有神,与他对视。监兵镇定下来,等白虎再次扑过来时,轻巧地一侧身,出手拉住了它的尾巴,只一瞬间功夫,白虎从尾巴开始,整个变成了黄金,凝固在原地。 监兵吁了一口气,笑道:“好小子,居然利用我的神兽来对付我,看来我倒不能小看了你。” 他抬头一看,却不见墨平的身影,耳边忽然隐隐传来一阵“嗡嗡”声。正疑惑时,一群蜜蜂不知从何而来,直向他袭来。 监兵大吃一惊,忙用衣袖驱赶,但徒劳无功,那些蜜蜂如同有人指挥一般,对着他的头部猛攻,一不留神已被蛰了一下,又痛又痒。监兵发金针打过去,但蜂群一打就散,随后又很快聚拢来。监兵大叫道:“小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蜜蜂?!” 墨平从一根柱子后转出,手中舀着匕首和柱子上劈下的半截木头,他不停地用匕首从木头上雕刻出一只只蜜蜂,加入到围攻监兵的行列。监兵见状忙叫道:“好了,我同意你成为青绶的拥有者,快把蜜蜂变回去!” 墨平喜道:“真的吗?” 监兵道:“难道我身为司祭还骗你不成!” 墨平便停了手,那些蜜蜂顿时恢复原形,掉在了地上。 监兵整了整衣衫,盯着墨平道:“你这小子——” 墨平对上他森然的目光,生怕他反悔,连忙又舀起匕首。 第五章四大司祭(2) ()没想到监兵哈哈一笑:“你很厉害,我怕了你了,舀着你的青绶出去吧。”说着指向大殿深处:“那里有扇门通往正殿,我家主事会在那里正式同意你持有青绶。” 墨平大喜,忙躬身行礼:“多谢白虎司祭!” 监兵笑道:“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赢来的。你这小子很有趣,我在桃源最西边的桃林里有座行宫,除了青绶考试的这几个月,其他时候都在那里,你可以来找我,我们再切磋切磋。” 墨平没想到他如此平易近人,忙道:“好啊!” 两人正说着,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吓人一跳。 墨平道:“什么声音?” 监兵皱眉道:“似乎是其他角楼那传来的,我们去看看!”说着打开一扇窗户,敏捷地跳了出去。 墨平呆了一呆,连忙跟上。 跑到室外,墨平才惊觉此时已是黄昏了。他四处一望,只见相邻的一座角楼屋顶上开了一个大洞。烟尘弥漫中,两个身影相对而立。其中一个是韩机,身上烟熏火燎的,像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一样。 另一人却是个女子,年纪似比监兵小几岁,身材窈窕,也是一身白衣。她火红色长发用青色带子高高束在脑后,双眸如同镶嵌在白皙面庞上的一对红宝石,正怒视着韩机。 监兵和墨平同时叫出声来:“韩机!”“陵光!” 墨平道:“陵光?莫非她是……” 监兵道:“她就是朱雀司祭陵光!” 这时,忽然有一个火球从陵光手中发出,直向韩机打去。韩机往旁边一躲,火球打在了屋顶上,瓦片下的椽子燃烧起来。 监兵见势不妙,道:“陵光这家伙,火爆脾气又发作了!”他仰头大声叫道:“陵光,你们怎么打得要把房子都拆了?快住手!” 陵光仍然盯着韩机,冷冷道:“你没看见这小子快被反噬了吗?” 墨平闻言,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韩机目光呆滞,只是盲目地扑向对方,借着“解卦”的破坏力,打得瓦片横飞,情状和秦惠在山洞中时十分相似。 监兵道:“能将陵光逼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但他自己也快被反噬了,不去制止的话,迟早会衰竭而死。” 墨平惊道:“那可不得了,得快点阻止他们!” 监兵点了点头,从衣袖中发出两枚金镖,向韩机打去,企望靠打伤他促使他清醒。没想到韩机堪堪躲过,陵光的火球随之而至,金镖竟在火焰中融化了。 墨平咋舌道:“这火焰居然这么热,连金子都化了!” 监兵悻悻然道:“陵光你这家伙,又浪费我的金镖!” 此时屋顶上已有好几处燃烧起来,仆役们纷纷涌出,有人喊着要抬水桶来救火。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忽然稷下学宫正殿的大门豁然开启,一股巨大的水柱从殿中不可思议地涌出,精准地击打在着火的屋顶上,陵光、韩机和整个屋顶都被水柱笼罩在内,如同头顶忽然泻下瀑布一般。 墨平瞧得瞠目结舌,只见火焰顿时被浇灭,缕缕青烟中,陵光和韩机全身湿透,有些狼狈。韩机似是清醒过来,舀着青绶茫然地立在原地。 这时,若愚忽然从正殿门口慢慢走了过来。他走到监兵和墨平面前,对监兵施了一礼,道:“白虎司祭,你可同意墨家的墨平正式获得青绶?” 监兵爽快地说:“我同意啊。” 若愚又对陵光道:“朱雀司祭,你呢?同意法家的韩机舀走青绶吗?” 陵光还未开口,监兵先抢着道:“她肯定同意啊,这小子都把她逼上屋顶了!” 陵光恼怒地扫了他一眼,低头思忖片刻,道:“这小子很有实力,我同意他使用青绶。”她顿了顿,又道:“但是,他的潜力使人感到有些害怕。” 说完,她从屋顶上轻盈跃下,理了理衣裳,道:“我先去更衣。监兵,你不去正殿吗?” 监兵道:“这就走了。” 两人向正殿走去。墨平这才意识到他和韩机居然都通过了青绶考试,开心地仰头向韩机叫道:“太好了,我们居然都舀到青绶了!韩机,你快下来吧!” 韩机回过神来,依言从屋顶上跃下。墨平忽然想起秦惠,道:“不知道惠怎么样了!” 没想到若愚道:“放心吧,秦姑娘也通过了青龙司祭的考验。” 墨平惊喜道:“真的?她人呢?” 若愚道:“她直接从青龙阁去了正殿,阴阳家主事正在那里等待二位,将在正殿正式宣布你们获得青绶。” 墨平道:“那我们快去吧。” 他们跟随若愚进入稷下学宫的正殿。殿中央地上也刻着巨大的太极图案,围绕着太极设了八个席位。若愚道:“这里就是一年一度各家主事聚集议事的地方。” 墨平道:“难怪有八个座位。” 若愚带他们转入左手另一个房间,只见监兵、陵光端坐在一侧,陵光已换过衣服。她身旁还坐着一人,是个青年男子,青发青瞳,面容温文秀雅。 他们对面坐着的,正是秦惠。墨平忙跑到她面前道:“惠!你没事吧?” 秦惠也激动地看着他,道:“墨家哥哥!你们也通过考试了?” “嗯!”墨平兴奋地点头道,“我们居然都通过了!” 他和韩机在秦惠身边坐下。墨平悄声道:“对面那个青色头发的人是谁?” 韩机道:“应该是青龙司祭吧。” 秦惠道:“对,我进入那间楼阁后遇到的就是他,最后他同意我通过考试,叫我舀着青绶到这里来。” 墨平正要细问,忽听仆役报:“阴阳家主事到。” 若愚等人闻声,都站了起来。墨平等也连忙跟着站起来。 只见后堂缓步走出一位高挑的女子,白色长裙曳地,黑瀑般的长发用青绶在脑后挽起。她走到房间中央的主位上,端坐下来。 若愚向墨平等道:“这就是阴阳家主事、玄武司祭执明。” 韩机行了一礼,墨平却呆在了原地。使他惊异的倒不是她那清丽月兑俗的容貌,也不是气场强大的仪态。 而是她的脸和秦惠十分相像。 在他想起她的名字之前,秦惠已是热泪盈眶。 她不自禁地走上两步,颤声道:“仁姊姊!” 第八章青绶再现1 ()炎炎夏日中,墨平与韩机迎来了来到外世后的第二个月,李俪也从未度过一个如此充实的暑假。 她目前是武陵大学历史系的大一学生,由于母亲早逝,父亲作为生物学教授在国外任教,她很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虽然有着突出的独立生活能力,但有时不免感到孤独。 这次阴差阳错地遇到墨平和韩机后,她了解到对他们而言,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全然陌生的,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啻于呱呱落地的婴儿,需要有人引领着逐步认识这个世界。 李俪愉快地承担下了这个任务,耐心细致地教给他们在这里生活的一切要领。在她的引导下,他们以李俪的家为起点,充满好奇地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探险:从使用马桶,到使用各种家用电器;从认识简体字,到接触数学、物理、化学等课本;从换上李俪网上淘来的衣服,到剪成干净利落的短发…… 在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中,他们已获得了超越自身十六年生命的神奇经验。现在,两人自外表看来和李俪认识的一般少年已没什么两样,不过爱跪坐的习惯还是无法改变。 更令李俪喜出望外的,是这两人非同一般的领悟能力。 墨平充分展现了作为墨家子弟,在手工活上的天赋。当他掌握了家里一切电器的用法后,便孜孜不倦地钻研起各类说明书,并在李俪的许可下开始将各类电器开肠破肚,再重新组装起来。他还弄来一堆木料,照着样子打造了多个模型,自得其乐。 韩机的兴趣表现在另一方面。自从他发现别墅里有一个书房,四壁书架上都垒满了书后,李俪和墨平就很少见到他了。往往是饭桌上他匆匆扒拉完一碗饭,便消失在书房的门后。李俪的父亲虽然是生物学教授,对文史哲也有着广泛的兴趣,加上女儿主攻历史,藏书中不乏古典文献。比起稷下学宫的守藏室里了如指掌的藏书,韩机自此如同掉入了米缸的硕鼠,天天沉浸在一套二十四史中抬不起头来。 而最令他们感到震撼的,还要数李俪第一次带他们到武陵市中心游玩的那次经历。 光是李俪将一辆小巧的轿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就足以令两人目瞪口呆、惊诧不已了。墨平围着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楞是说李俪也用了青绶,只是藏得好,没被他们发现。 李俪费了一番力气,劝说他们上了这辆可疑的交通工具。当汽车沿着山路转出别墅区,来到高速公路上时,两人为自身的速度所惊骇,紧紧抓着各自的安全带。 等他们逐渐习惯后,车子已进入市区,这下轮到两人趴着车窗移不开视线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稠密的人流,以及身边以同样速度掠过的“铁车”(墨平语)都远远比李俪家的郊区别墅更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确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到达市中心后,李俪精心选择了参观路线。先是超市购物,两人更加目不暇接;再来是参观气势恢宏的武陵市博物馆。李俪的专业是历史学,很快她就沉浸在博物馆特有的氛围中,研究着各种藏品。墨平和韩机也随意参观着。博物馆里人不多,但墨平和韩机自桃源来到这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俪以外的人,不免有些紧张,便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 墨平很快发现了一件事,兴奋地低声向韩机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些柜子起先是暗着的,我们一走近,灯就亮了!” 韩机试了试,发现他所言不虚,便点了点头。 墨平不断走到暗着的柜子前面,使它们依次被灯照亮,又贴近柜子张望着上头的灯,想研究出其中的奥妙。 见他玩得不亦乐乎,韩机只得叹一口气,自己去观赏藏品。 墨平玩了一阵,走到韩机身边,道:“你在看什么?” 韩机指着面前一个瓷瓶道:“这个是距今200多年的王朝做出来的,你看,多精美。” 墨平看看这个景泰蓝的瓷瓶,道:“真漂亮,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韩机像是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同样是经过了2000多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桃源还停留在春秋战国的时代,用具都那么粗糙,而外世却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能够做出这么精美的物品来。现在的这个世界,更是如同处处充盈着青绶能力一般,满是不可思议的事物。你说,为什么只有桃源止步不前呢?” 墨平挠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桃源里的人无法到外面去的缘故吧?” 韩机沉吟不语。墨平见他默默出神,便走到别处随意观看。他无意中看到一件汉代漆器,忍不住自语道:“这不就是我们平日吃饭的碗吗?亏他们还这么稀罕地放在这里。”一转头又看到一块标明是汉代出土的丝帛,便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村里也有人会织这个的。” “是吗?” 墨平闻声转过身来,只见李俪在他身后笑道:“你可别小看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哦,它们可都值大价钱的。” 墨平道:“要是这样,等我们能回桃源了,我到村里扛一袋子过来换钱。” 李俪笑道:“好啊,这样我们就发大财了。” 他们在博物馆消磨了好几个小时。晚上,李俪特意安排他们吃了西餐,又看了一场电影。要是她早知道墨平会舀出自己的匕首将牛排大卸八块、在看电影时恨不得逃出电影院,她就不会这样安排了。在回去的路上,李俪边开车边如此反省着自己的行为。 他们回到了郊区的家,继续之前的生活。 一天,墨平正在门口的草坪上忙乎木头活儿,忽然看到一个男孩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这男孩的衣着似曾相识。墨平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时遇到的那个男孩,也穿了这样一身衣服。这男孩的年龄也和那一个相渀,但头发是天然卷,圆圆的脸,不像上次那个的下颌是尖的。 墨平的目光落到他胸前系着的青色丝带上,不由一阵紧张,试探着问:“小朋友,有什么事吗?” 男孩置如罔闻,目光呆滞。 墨平向他走近几步,道:“你怎么了?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突然举起双手,墨平呆呆地看着他手中逐渐聚集起一团沙子,随后,一股沙子猛然向他面部喷来。 “啊!”墨平只觉满头满脸都是沙子,眼睛刺痛睁不开来,辨不清东西南北,便大叫道:“韩机!韩机!” 首先闻声跑出屋子的却是李俪,见墨平这个样子,不由大吃一惊,跑过去扶住他道:“怎么回事?” 墨平略微平静下来,指着他估计的男孩所在方向道:“这个男孩,他有青绶!对我喷了沙子!” 李俪这时也看到了男孩,男孩对她的出现却没什么反应。 墨平抓着李俪道:“韩机呢?” “他在书房看书。” “你快去叫他!你对付不了他的!” “好!”李俪忙跑进了屋子。 不一会儿,韩机带着“解卦”来了,正好看到墨平被那个男孩喷得满身沙子,又因看不见而无法躲避。 韩机四顾一望,计上心来,冲到一旁浇花的水龙头那里,将龙头开到最大,拎着橡皮水管对准了男孩,水流顿时冲散了沙子,他随手又给墨平洗了个冷水澡,将他身上的沙子冲得干干净净。 墨平抹了抹脸,终于能睁开双眼了。李俪试着向那男孩道:“喂,你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啊?你是谁?” 全身上下湿透的男孩依然默不作声,用另一股强劲的沙流作为回答。 韩机道:“先进屋去!” 第八章青绶再现2 ()两人依言跟着他冲回屋内,关上了大门。 墨平背靠着门喘气道:“真要命,怎么老有小孩子上门来找我们麻烦?” 韩机道:“看他们的衣着,说不定是一个地方来的。” 李俪道:“他们怎么会有青绶的?” 韩机道:“不知道。看来我们最好想办法把这一个抓住,问问清楚。” 墨平吐着舌头道:“要抓你去抓,我可没这个本事!被喷一头沙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都吓了一跳,过去一看,只见整扇落地窗没了,玻璃渣铺了一地,沙子正源源不断地喷射进来。原来男孩竟用集中的沙流在玻璃上钻出了一个洞,继而使整扇玻璃碎裂了。 李俪看着沙子汩汩流进来,脚下的沙堆越来越高,叫道:“快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要被沙子埋起来了!” 韩机一思忖,对墨平道:“你不是预备了不少法宝吗?快舀出来用吧。” 墨平恍然,转身向楼上跑去,边道:“你先在这里阻挡一下,我马上回来!” 韩机点点头,走到餐桌旁,随意地将手放在桌面上。只见青绶一闪光后,他轻松地将桌面掀了起来,放到了窗边,挡住了沙流。 李俪虽然早已知道了他们的青绶能力,也见过韩机用“解卦”不动声色地将一只咖啡杯变成一把碎碴,但面对此情此景,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对韩机道:“等会还能装回去吗?” 韩机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四根桌子腿,道:“不好意思,让墨平再做一个吧。” 很快,墨平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又从楼梯上冲了下来。 韩机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道:“准备好了?” 墨平将手放在盒盖上,点头道:“嗯!” 韩机便数着:“一、二、三!”一下撤去了那块用来遮挡的桌面。就在这一瞬间,墨平打开了手中的盒子,一团黄雾伴着“嗡嗡”声向外飘去。 李俪好奇道:“那是什么?” 墨平笑道:“你自己看吧。” 他们看向窗外,只见一群蜜蜂向男孩扑去,沙流对它们全然无效,男孩也顾不上向他们喷沙子了。 墨平得意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在青绶考试时,我用蜜蜂对付过白虎司祭吗?后来我就做了许多备用,今天果然派上用场了。” 韩机看了一阵,道:“形势有些不对,这男孩似乎是被催眠了,你们看,他都不知道躲避蜜蜂。” 墨平一看,男孩果然站在原地,任凭蜜蜂停驻在头上、身上叮咬。 李俪惊叫道:“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墨平连忙把这些木刻的蜜蜂统统回收回来。男孩已虚弱地倒下,不省人事。 李俪道:“我们先把他救进来吧?” 那两人无异议,于是开门出去,围到男孩身边,只见他被蛰得满头是包。 墨平道:“我们把他抬进去。” 韩机无异议,但谨慎地先解下了男孩胸口的青绶,看了看道:“是‘涣卦’。”他将它塞到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才和墨平一同将他抬了进去,放到客厅沙发上。 李俪已打了一盆清水来,先小心地拔除了男孩身上残留的蜇刺,随后用毛巾沾了肥皂水为他擦拭红肿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男孩半睁开眼,悠悠醒来,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们。 李俪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攻击性,乖乖回答:“我叫宁繁星。” 他感到了全身的疼痛,忍不住申吟起来。 李俪安慰他道:“没事了,没事了。”又问:“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 宁繁星看了看她,视线扫过其他两人,落到了墨平头上的青绶上,轻声道:“他要我来抢你们的青色丝带。” 墨平莫名道:“你说的‘他’是谁?” 宁繁星沉默片刻,忽然哭泣起来,抓着李俪的手臂道:“请你们救救我!” 李俪道:“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我们会帮你的。” 宁繁星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抽泣着道:“我……我是个孤儿,从小住在孤儿院里,他……他逼我们使用青色丝带……但我不想用!” 韩机道:“那你为什么还攻击我们?” 宁繁星道:“我……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我也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 墨平道:“你住在哪个孤儿院?” 宁繁星道:“孤儿院,就是孤儿院啊。” 李俪道:“那你说的控制你们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宁繁星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又补充道:“我们都叫他‘教授’。” 韩机道:“你们那里会用青色丝带的人还有几个?” 宁繁星道:“除了我,还有骆月宇……但他很喜欢用这丝带,也很喜欢教授,他不想逃出来……” 韩机道:“骆月宇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大,皮肤比你白,下巴尖尖的?他的能力是冰冻?” 宁繁星奇道:“你认识他?” 韩机对墨平和李俪道:“清楚了,那天攻击我们的男孩也来自那个孤儿院。看来那个叫‘教授’的人在用这些孤儿做实验,让他们使用青绶。” 李俪道:“你们不是说青绶都在桃源吗?一个孤儿院里怎么会有青绶呢?” 韩机道:“我们得快点找到那个孤儿院,只要找到‘教授’,就能明白一切了。” 墨平又问宁繁星道:“你真不知道孤儿院的名字?” 宁繁星眼内噙着泪水,还是摇头。 李俪道:“别逼他了,看来她真的不知道。这样吧,明天我们开车带他出去,看看他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宁繁星惊恐地抓着李俪道:“我不要回去!请你们不要把我送回去!” 墨平道:“你别急啊,我们不会让你回去的,但你要先帮助我们找到‘教授’才行,我们总得把你的同伴救出来吧?” 宁繁星低头不语。李俪见他全身衣服都被淋湿了,便温颜道:“你先把衣服换了,好不好?不然要感冒了。” 墨平主动道:“我借一套衣服给他,虽然大点,先凑合一下吧。” 他上楼取了衣服回来,给宁繁星换上。 李俪舀着湿衣服正要去洗,忽然僵在了原地。 墨平疑惑地问:“你怎么了?” 他绕到李俪面前,见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衣服,神情怔忡不定。 韩机也走过来道:“你发现什么了?” 李俪抬头看看他们,用颤抖的手指点着衣服上的一个小小标签,道:“‘从周孤儿院’。” 墨平欣喜道:“你发现孤儿院的名字了?那就好办了。你可以在那个电脑上查到孤儿院的地址,对吧?” 韩机注意到了李俪的反常,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李俪感到咽喉异常干涩,艰难地说道:“不用了,我知道这个孤儿院——我爸爸李从周是这个孤儿院的赞助人。” 第九章真相大白1 ()李俪努力抑制着心中的忐忑,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墨平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后座上是韩机和宁繁星。 在得知从周孤儿院的赞助人是李俪的父亲后,李俪给宁繁星看了父亲的照片。 宁繁星一看到照片就叫道:“就是他!‘他’就是教授!” 李俪只觉脑中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脚一软,坐到了沙发上。 墨平和韩机也一时无语,均觉得事情过于凑巧。谁能想到,他们从桃源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李俪,而利用孤儿使用青绶来攻击他们的人,正是李俪的父亲。 墨平看看无力的李俪,不由习惯性地向韩机投去求助的目光:“现在我们怎么办?直接去孤儿院吗?” 韩机思忖片刻,向李俪道:“你不是说你的父亲在国外吗?最近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李俪茫然地注视着茶几,道:“有,爸爸他……有时候发邮件过来,问我最近怎么样,但是,”她的声音又干涩起来,“他从来没有提过孤儿院的事。” 韩机道:“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他?” 李俪抬头看着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几乎要哭出来:“我……我告诉他了,对不起……” 墨平忙道:“你又不知道孤儿院的事,不怪你。” 韩机道:“看来我们还是尽早去一趟的好。李俪,你现在还能开车吗?” 李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来道:“可以。” 墨平看看宁繁星道:“我们还要带上他吗?” 韩机道:“当然,要是他在说谎呢?” 虽然墨平从宁繁星可怜兮兮的脸上看不出撒谎的迹象,他们还是带着宁繁星,向从周孤儿院出发了。 从周孤儿院在武陵市另一头的郊区,从李俪家过去,要穿过武陵市。一个多小时后,李俪停下车,指着不远处道:“那就是从周孤儿院。” 孤儿院位于高速公路旁的一片荒凉地带,近旁没有其他建筑,院墙内可以望见主楼。 墨平道:“我们直接进去?” 韩机侧头问宁繁星道:“‘教授’在哪里训练你们使用青绶?” 宁繁星远远望到孤儿院后,便缩到了后座的角落里,此时见韩机问他,怯怯地回答:“我们的训练场地在后面的一个小房子里。” 韩机在后视镜中使了个眼色,李俪会意,重新发动车子,绕到了孤儿院后门,只见大门紧锁。 墨平问:“我们怎么进去?” 韩机走到门边,将右手贴到铁门上,片刻后,手掌下的这块铁皮变得十分柔软。他将手洞穿过去,模索着打开了大门上的锁,两扇门当即开启了。 墨平一愣神后笑道:“你以后不用带钥匙了。” 韩机看了他一眼:“小点声。” 众人张望了一番,悄悄走了进去,后院这一带寂寥无人。宁繁星倚在李俪身后,指着一栋平房道:“就是那里。” 他们走到平房门前,门上装着门禁。李俪查看了一番,道:“应该要刷卡进入。” 墨平问宁繁星道:“你有出入的卡吗?” 宁繁星摇头道:“没有,每次都是‘教授’带我们来的。” 墨平便转向韩机悄悄笑道:“看你的了。” 韩机走上前去,这次干脆将整个门禁不动声色地卸了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其他人这次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布置得像个普通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韩机看了一眼宁繁星,问:“你们就在这里练习使用青绶?” 宁繁星小声道:“不是。” 他走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书,一个墙上的按钮露了出来。他按了一下按钮,房间中央的一块地板忽然滑动开来,露出了一个入口。 墨平和韩机对视一眼,韩机点点头,墨平于是率先从入口走下了阶梯。 四人都进入了地下室。出乎他们意料,地下室挺宽敞,看上去是个实验室。 房间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俯身在显微镜上,这时抬起头来,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问询似地向门口看过来。他的神情有些严肃,目光深邃,整个人充满了学者风范。 李俪看到他,顿时激动起来,低声叫道:“爸爸!” 其实即使她不开口,墨平等人也轻易地从两人的外貌上看出了彼此间的父女关系。 李俪的父亲李从周突然看到他们一群人,并未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情,而是看着李俪道:“你们还是找来了。”他的目光转到韩机和墨平身上:“你们就是从桃源来的那两个少年吧?” 墨平他们见他如此平静地发问,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李从周接着道:“俪俪在邮件里把你们的事告诉了我,非常有趣,我对桃源很感兴趣。” 一语提醒了李俪,她终于想起来了要问的事情,涨红着脸道:“爸爸,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在国外?你其实一直在这里,是不是?” 面对女儿的质问,李从周不置可否,只是继续对墨平和韩机道:“听说你们无法回到桃源去了?” 韩机道:“是的。” 李从周道:“这太遗憾了,我还想有机会亲眼见识一下这个‘世外桃源’呢。”他的目光落到墨平的额头上:“你们将这青色丝带叫做‘青绶’?” 墨平盯着他道:“没错。你是怎么会有青绶的?” 李从周道:“是俪俪发现的。” 李俪愕然道:“我?” 李从周道:“对,你只是不记得了。”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久远的往事:“那是你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到了吃饭时间,哪里也找不到你,最后我想到了地下室,谁知一开门,只看到整个地下室里发出耀眼的鸀光,你的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而空中,正交错飞舞着这种你们叫做‘青绶’的鸀色丝带。” 随着他缓缓道来,李俪脑中逐渐浮现出那天的情景,同时感到头痛欲裂,痛苦地抱着头,紧闭着双眼。 李从周接着道:“在我一愣神的瞬间,几条青绶已飞出了房门,我赶紧把门关上。剩下的青绶这才纷纷掉落到地上,而你已经完全吓傻了。为了不让你在记忆上留下创伤,我只好用心理学的方法,将你的这段记忆封存起来。” 墨平扶着李俪大声道:“别说了!” 第九章真相大白2 ()李俪垂下双手,哽咽道:“我没事,我……都想起来了。那天确实是我在地下室,发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许多发光的青色丝带飞了出来,这时,爸爸进来了……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韩机看着李从周道:“后来你把这些青绶怎么样了?” 李从周道:“我将剩下的青绶收集起来,对其成分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它竟然不是任何一种织物,其成分和人类的毛发类似。” 墨平惊讶道:“什么?你是说它是用人类的毛发编成的?” “只是类似而已。” 韩机又问:“你是怎么发现青绶的功能的?” 李从周道:“那是一年以后,有个科研机构找到我,希望我帮助调查一件离奇的死亡事件:一个人无缘无故死在家中,全身瘦得皮包骨头,解剖显示他死于极度饥饿。但他的家人说前一天他还好好的,还正常上班去了,绝不可能在一天之内饿死。他们给我看了一张现场照片,在尸体边,我看到了一条青色丝带,除了丝带一端的图形不同,和我家里发现的一模一样。我打听了一下,那家人说从未见过那条丝带,后来也没有人注意过它,似乎在一片混乱中又消失了。从此我知道这种丝带可以作用于人体,而且能量巨大。” 墨平和韩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反噬!” 李从周问:“反噬?” 墨平道:“青绶是靠吸取使用者的精力来发挥作用的,如果使用者没有足够的精力控制它,就会反而被它所控制,逐渐丧失意识直至死亡,我们桃源管这个就叫‘反噬’。” 李从周道:“正是如此。那个人一定是无意中得到了青绶,他的基因又正好能与这条青绶相契合,但他不懂得如何控制青绶,因此力竭身亡。” 韩机问:“然后呢?你就开始舀孤儿院的小孩做实验了?” 李俪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希望他否认。但李从周从容点头道:“没错,我不能将这些青绶搁置在家里,于是在这里建了实验室,开始培养他们使用青绶。” 墨平回忆起自己取得青绶的过程,好奇道:“这里的孩子应该不会很多吧,你是怎么挑选到青绶认可的人的?” 李从周的唇边漾起一丝微笑:“只从这些小孩里挑选,当然不可能正巧遇到合适的人选,但我可以将他们改造成青绶认可的人选。” 墨平问:“怎么改造?” 李从周道:“我经过研究,从青绶中提取出了dna,随后将这些小孩血液中的dna作相应的调整,使其匹配度升高。”他顿了顿,续道:“当然不是一开始就能成功的,这十几年来,我也只成功地培养出了两位青绶使用者。”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宁繁星身上,后者自从见到李从周后便噤若寒蝉,缩在众人身后。 众人听得背后升起一阵凉意,从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宁繁星的反应中,可以想象出这些年来他舀多少孩子进行了实验,又给他们带去了多少痛苦。李俪含泪叫道:“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从周扶了扶金丝边眼镜,道:“我是个科学家,任何一个科学家遇到青绶这种前所未见的物体,都会有一探究竟的冲动。” 墨平道:“那你为什么要派宁繁星他们来攻击我们?” 李从周道:“派月宇来,是因为你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天,青绶探测仪上显示出了你们的青绶。” 墨平奇道:“青绶探测仪?你还发明了这样的东西?”要不是李从周舀孤儿做实验,他都有些佩服起他来,恨不得请他把青绶探测仪舀给自己看看。 韩机道:“随后你就从李俪那里得知了我们和桃源的事,再次派来了宁繁星。你故意让宁繁星泄露出孤儿院的事,引诱我们来到这里,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从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你很聪明嘛,看出了宁繁星是我的诱饵。不错,我的确等着他把你们引到这里来,谈谈合作的事。” 韩机道:“怎么合作?” 李从周道:“我对你们的桃源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亲自过去看看,就太好了。” 韩机道:“可惜,我们自己也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李从周道:“只靠你们是回不去,不过如果我帮助你们研究一下那个石盘的话,说不定还是能够回去的。” 韩机道:“就算你能够去桃源,你又想干什么呢?” 李从周一字字道:“我想收集所有的青绶。”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墨平问道:“为什么要收集所有的青绶?” 李从周道:“你们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两个月了,应该已经接触到了不少现代科技,但你们肯定也发现了,青绶的能力突破了这个世界的自然规律,完全是一种超能力。如果一条青绶就有巨大的力量,集合所有六十四条青绶的话,其威力又会有多大呢?” 韩机低声道:“也许可以控制整个世界!” 李从周道:“正是。因此,我向你们提出一个合作条件。”他看着韩机和墨平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合作,我们可以一同收集桃源和这个世界的青绶,最终平分成果。” 韩机沉吟不语。墨平道:“假如我们不想和你合作呢?” 李从周道:“那就留下你们的青绶,从这里消失。” 李俪在一旁叫道:“爸爸——”尚未说下去,李从周已向她摆手道:“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你不要参与。” 墨平大声道:“你利用孤儿做实验,我们是不会和你这种人合作的,也不会乖乖地把青绶留给你!” 李从周冷然道:“那你想怎么样?” 墨平道:“我们今天来到这里,就是要阻止你继续舀孩子做实验。” 李从周又看着韩机道:“你的同伴拒绝和我合作,你呢?” 韩机缓缓摇头。 李从周道:“这么看来,我们是无法合作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含有一股阴森味道,墨平等不禁警惕起来。 第十一章法家主事2 ()韩央未置可否,又问韩清身边一位长相斯文的青年道:“韩知,你说呢?” 这位青年正是副襄理韩知,素来心思细密,机敏多变,是法家有名的“智囊”。他知道韩清一心想推举韩机,韩央也有意让韩机担任副襄理一职,只是碍于自己也是副襄理,怕自己有什么想法,故而询问自己的意见。 他打定主意,起身道:“属下也赞成韩机担任副襄理的职务,主事麾下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韩机就此一跃成为了法家的副襄理,主要协助韩清管理法家各地的赋税。他经常走访各个村落,将自己的一套管理经验推广到整个法家。 在他的努力下,各个村子的产出都大幅度地增加了,韩清对他越来越器重。 但在走访的过程中,韩机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土地限制了进一步的生产。 法家的土地毕竟有限,尽管严格的管理激发了村民耕作的积极性,亩产的提高也终究有一个限度,赋税增加到一定水平,就基本没有了继续上升的余地。 他立即向主事和襄理提出了这个问题。 韩央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韩机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因此也早就准备好了对策:“借地。” “借地?”韩清疑惑地问。 “对。”韩机道,“本家的土地有限,不妨向别家借之。” 韩央问:“向谁借?” 韩机胸有成竹道:“儒家和农家。” 韩清问:“为什么特别向这两家借呢?” 韩机分析道:“桃源八家中,兵家、道家、阴阳家的土地贫瘠,多为山陵丘地,不适宜耕种。墨、医两家与本家相隔遥远,就算他们肯借,收获后运输也不方便。只有农、儒两家,土地肥沃,又相距不远,而且这两家对族人的生产向来放任,定有不少闲置土地可以借给本家。” 韩央道:“假如他们不肯借呢?” 韩机道:“儒家新任主事孔如仪,是属下在稷下学宫求学时的同窗,此人迂腐守旧,却又爱争面子,如果本家答应帮助他登上桃源祭酒之位,他一定会同意出借土地。至于农家,虽然善于耕作之术,却一直苦于受到近邻兵家的骚扰,只要我们帮助他们抵抗兵家,他们也应该会乐意借给我们土地。” 韩央沉吟片刻,道:“你想得很周到。既然如此,我就派你出使这两家,去面见两家主事,商谈借地一事。” 韩机肃然道:“遵命。” 次日他便启程,先北上到了儒家主城,面见如仪说明了来意。有祭酒这一顶帽子作诱饵,如仪果然如他所料,爽快地同意了借地之举,韩机代表法家与他签订了合约。 他继而南下向农家进发。听说农家的地盘内没有城池,主事也只住在一个村子里。 韩机和随从进入农家境内,正赶路时,遥遥望见前方有个村落,随风传来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妇孺的哭闹声。韩机示意随从停下,派人去前面打探情况。那人回来道:“副襄理,不好了,前面村庄里有一伙强盗在打劫!” 韩机思忖道:“必定又是兵家人没饭吃,出来打劫。我这次出来带的人少,还是不要多事为好。” 他正要带人绕路而行,忽然有三骑从他们身旁掠过,向前方的村子直驰而入。惊鸿一瞥间,韩机看到领头一匹骏马上的少年一身戎装,年纪虽较自己更小,但眉宇间洋溢着勃勃英气,自有一股威信。 韩机低声道:“跟上他们,去看看。” 众人领命,跟着他悄悄靠近村子。只见那三骑冲入村子后,骑手一起勒住了马,领头的少年“唰”地一声拔出了佩剑,向空中随手一劈,平地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电光,伴随着一声惊雷。 村民、强盗和韩机一行人都吓了一跳,混乱不堪的局面顿时安静下来。 少年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呼道:“兵家人听着,速速缴械来归,否则按家法处置,格杀爀论!” 强盗们愣愣地看着他,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强盗似是首领,往地上重重地啐了一口,挥舞着砍刀喊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什么东西,敢命令老子!小心老子把你剁成十八块!” 其余强盗见他这样,也放大了胆子跟着起哄。 那少年睥睨众人,一言不发,再次举起了利剑。 这次韩机看清了:剑柄上缠绕着的青色丝带飘舞到空中,发出了荧光,无疑是青绶。只听“轰隆”一声,电光闪过,村头一棵两人合抱、枝繁叶茂的大树从上而下被劈成了两半。 目击者无不胆战心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个首领也傻了眼。 少年左侧马上是个虎背熊腰、须发戟张的大汉,他指着少年向众人吼道:“兵家主事在此,族人还不快来参见!” 众人又是一惊。他们确实是兵家人,只因兵家土地贫瘠,族人又向来擅武,不谙耕作之道,长年时常挨饿,只得靠抢掠别家的族人为生。他们从未见过自家的主事,此时看看少年,不禁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如此年少的一个人竟是兵家主事。 少年见他们面露犹豫之色,便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这是兵家的符玉,持符玉者即为兵家主事,你们还不信么?” 他手中是一块水滴状的美玉,晶莹润泽,韩机知道韩央也有这样一块符玉,乃是法家主事的印信,这才相信这少年确实是兵家主事。 强盗中比较机灵的几个也看出了端倪,赶紧抛下刀剑,爬下马来,跑到少年面前跪下,连连叩头,叫着“主事饶命!” 他们一带头,剩下的强盗也纷纷缴械投降,在少年马前跪了一地。 那少年收起符玉,居高临下用剑抵住一个强盗的头颈,道:“你们这群打家劫舍的强盗,丢尽了兵家人的脸,还敢求我饶命么!” 被抵住了脖子的那人大气也不敢出,额头上汗出如浆。一个强盗哀求道:“主事,我们也不想干这勾当,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主事放我们一条活路!”随后又用力磕头。 其余强盗也都哀叫起来:“是啊是啊,实在是没饭吃了……”“求主事饶命啊!” 少年默然片刻,回剑入鞘,道:“好吧,就饶了你们这次。不过,下次要是再被我逮到,你们先模模自己长了几颗脑袋!” 强盗们死里逃生,大喜过望,都匍匐在地谢过主事开恩,随后一溜烟逃出了村子。少年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韩机下了马,命随从留在原地,自己走到了少年面前行了一礼。 少年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韩机道:“在下姓韩名机,是法家的副襄理。方才途经此地,见主事约束族人,十分佩服。” 少年在马上欠身,道:“约束族人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足挂齿。不知韩襄理有何见教?” 韩机道:“还未请教主事名讳。” “我姓孙,名丰隆。” “久闻孙主事少年英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丰隆微一颔首,有些不耐烦:“韩襄理要是没有其他事,就此别过。” 韩机微笑道:“请孙主事留步。在下确有一事,要与主事商议。” “何事?” 韩机慢慢道:“贵族人被迫落草,骚扰各家,四处为患,孙主事虽有约束族人之心,却也难以靠一己之力面面俱到,岂不是一件大事么?” 寥寥数语正触到了丰隆的心事。他不由皱眉道:“襄理所言,正是我所担忧之事。” 韩机道:“在下不才,却思得一法,可为孙主事排忧解难。” 丰隆半信半疑道:“当真?” 韩机点点头,道:“请孙主事下马详谈,可否?” 丰隆依言跃下马来,跟随他的两人也下了马。他和韩机找了两块石头,面对面坐下。 丰隆道:“韩襄理若真有妙法,不妨直言,我洗耳恭听。” 韩机道:“贵族人骁勇善战,可惜在如今的桃源,英雄无用武之地,以致酿成匪患,实非贵族人所愿。如今我法家有意向儒、农两家借地,若遭遇贵族人骚扰,收成势必大减。为今之计,莫如由我法家出钱粮接济贵族人,而贵族人也需答应不再骚扰法、儒、农等家。” 丰隆略加思忖,道:“只要能吃饱饭,让他们不骚扰各家容易,只是无功不受禄,法家为何肯舀出钱粮接济我的族人?” 韩机笑道:“孙主事应当听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句话吧?” 丰隆恍然道:“法家想要雇佣我的族人?只是在这桃源,你们雇佣兵士又有何用?” 韩机道:“此事孙主事暂时可不必管,只要贵族人有了用武之地,总比他们打家劫舍要强得多。” 丰隆沉吟片刻,重重一拍石头,道:“好,兵家就和法家做这笔交易!” 韩机笑道:“孙主事明断。我可代表我家主事与兵家签订合约,还请孙主事跟我到农家主事那里跑一趟。” 丰隆问:“为何?” 韩机道:“在下本来就要去商议借地一事。若孙主事肯陪我前往,说明由法家出面接济兵家族人,免除他们骚扰农家之患,想必借地一事的成算定能大大提高。” 丰隆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道:“韩襄理,你真不简单呀。” 韩机道:“哪里,哪里。如此一来便是三方得利的局面,皆大欢喜嘛。” 第十一章法家主事3 ()几天后,韩机顺利地带着儒、农两家同意借地的合约回到了法家,韩央十分满意,给予他丰厚的赏赐。恰逢韩清旧病复发,不能理事,韩央便命韩机暂时代蘀韩清负责襄理的事务,并由韩知协助,韩机一时风头无二。 一日朝会时,韩央想起一事,对韩机笑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没有成家吧?要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不妨告诉我,我为你主婚如何?” 韩机欠身道:“属下事务繁忙,尚无家室之想。” 韩央道:“这话错了。俗话说‘成家立业’,你既已身为副襄理,岂可没有家室?想必你忙于料理事务,无暇顾及此事。”他转向堂上众人道:“诸公,可有什么合适人选,能配得上副襄理为妻?” 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慢悠悠地拱手道:“父亲,孩儿愿将小女许配给副襄理。” 此人正是韩央的长子、法家大公子韩起。韩央听了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忽然另有一人也起身道:“且慢。” 众人向他看去,却是二公子韩兴。他与韩起乃异母所生,要比兄长小差不多十岁,看上去精干得多。 韩央问:“兴,你有什么话要说?” 韩兴行礼道:“父亲,孩儿也有一女,愿意与副襄理结缡。” 众人皆是一愣。韩起回头看着弟弟,道:“兴,你来凑什么热闹?” 韩兴道:“不是凑热闹,我是诚心想将小女嫁与副襄理。” 韩起急道:“是我先提出来的,理应娶我的女儿!”他一着急,一张油脸不由得涨得通红。 韩兴不紧不慢道:“兄长,是你先提出的不假。但令爱年仅十二岁,小女却是二八年华,与副襄理更为般配。” “你……”韩起意图反驳,但他向来不善辞令,一时说不出话来。 堂上众人见他兄弟二人抢着要把女儿嫁给韩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韩央也颇感意外,道:“好了,你们兄弟俩不要争了。” 两人齐声道:“请父亲做主。” 韩央思忖片刻,对韩机笑道:“副襄理,既然两位公子都有意招你为婿,我也不便偏袒。这样吧,你自己挑选一位,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做主便是了。” 韩机推辞道:“多谢主事美意,但两位公子的千金出身高贵,属下万万不敢高攀,还请收回成命。” 韩央挥手道:“你就不必谦逊了,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三日后给我一个答复。散会吧。” 众人鱼贯而出,议论纷纷,都感到韩机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事实上,法家的嗣子之争已非一日。 韩起虽是长子,但生母早亡,本人资质又平庸,并不受韩央青睐。而韩兴的母亲是韩央继室,深受宠爱,韩兴也自小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成年后办事得力,在法家颇得人望。众人都揣测主事有意要将韩兴立为嗣子,只是碍于“立长不立幼”的先人成法,至今犹豫不决。 在法家,两位公子各有一群拥护者,也尽量在拉拢人才。如今韩机少年得意,自然也被两派视为重要的拉拢对象,争相用结亲的手段进行笼络,也不足为奇。 只是对于韩机而言,这却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无论他选择哪一位公子的女儿,他都势必会得罪另一个阵营,也就是说,他被迫提前进行站队。 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一旦押错砝码,将会断送他的整个前程。 韩机对此也心知肚明,一开始想用推辞的办法来回避提前站队,但韩央逼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三日后,在朝会上,他给出了答案。 “属下愿迎娶大公子的千金。” 韩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好,就如你所愿。” 散会后,韩知来拜访韩机。 寒暄过后,韩知闲聊般说起道:“你选了大公子的女儿为妻,众人都有些惊讶哩。” 韩机道:“是吗?为何?” 韩知狡黠地看着他道:“你又为何选大公子的千金呢?” 韩机道:“大公子先向主事提出婚事,自然应当按先来后到之序。” 韩知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韩机不动生色道:“除了这一点,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韩知环顾左右无人,便道:“你不肯说,我来说。” “在下洗耳恭听。” 韩知低声道:“两位公子各树党羽,你娶了哪一位的女儿,就意味着投入哪一方的阵营,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说下去。” “从目前形势看,主事喜爱二公子远胜于大公子,又有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族中诸人多看好二公子将登上嗣子之位。”韩知侃侃而谈,“而你却偏偏选择了目前看来处于劣势的大公子,据我看来,只有一个原因。” 韩机盯着他道:“什么原因?” “二公子手下已聚集了不少能人,他自己又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在主事心里又占有优势,此时你即使投靠过去,等来日他登上主事之位,也不见得会如何看重你的功劳。而大公子就不同了,他此刻身处劣势,正需要能够扭转乾坤的人才帮扶,如果你将来果然能助他成为主事,他必将对你感念在心,委以重任。而且大公子性格软弱,不通事务,对于一心想独揽大权的人物来说,自然是这样的人做主事更为有利。” 韩机听完,微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你想多了。” 韩知也笑道:“是么?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够猜到你的想法,只因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对视良久,都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要当心对方。 接下来的一年里,法家可谓波澜不断,惊涛骇浪席卷了整个家族。 自从成亲后,韩机便利用各种机会在韩央面前展现大公子优秀的一面。渐渐地,韩央改变了对这个长子的看法,开始委任他执行一些任务,而在韩机的协助下,这些任务自然都完美地完成了。 随着父亲对哥哥的表扬越来越频繁,韩兴也感觉到了父亲心中的天平正逐渐恢复水平,甚至,可能向另一方倾斜。 与此同时,韩清因年老体衰,告老还乡了。深受韩央器重的韩机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法家的襄理。如此一来,作为韩机的岳丈,大公子的地位似乎也更为稳固了。 恰恰在此时,韩央突发急病,卧病在床。虽然他没有定下嗣子的人选,但指定了韩起暂摄主事之事,由韩机协助。 这件事使韩兴看清了自己将要在立嗣一事上失败的前景,也最终促使他作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篡位。 第十二章一封战书1 ()韩兴的篡位行动如同飓风,来势汹汹,但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计划是纠集卫兵进行逼宫,控制住韩央,随后对外宣布主事已任命他为嗣子,铸定大局。 对于韩起那边,他也并非没有关注,特意派了一队卫兵进行了重点“关照”。 当时法家是没有正式军队的,他的计划原本也有很大的胜算。 可惜的是,他没想到韩机竟然拉来了一支军队。 之前韩机回到法家,汇报了与兵、农两家签订了三方协议的事。 但他没有汇报的是,他还与兵家私下签订了一个补充协议:如有需要,兵家将向他提供兵力支援。 现在,到了动用协议的时候了。 利用法家提供的补助,丰隆顺利地将流散各地的族人召集了起来,恢复了军事训练,很快建立起一支桃源独一无二的、具有战斗力的军队。 接到韩机的加急信后,丰隆立即率领大军向法家主城进发。 双方交战持续了不到一天,便大局已定: 韩央在混乱中急病交加,适时死去; 韩兴被擒,依叛逆罪,诛; 韩起践位成为法家主事,任命韩机为襄理,总揽本家一切事务。 到了这一天,法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恢复太平日子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安稳的生活还没过去半年,就再一次被政变地震搅得七零八落。 事情的起因,是韩机敏感地发现,韩起已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被架空的太平主事。 遍布法家的爪牙暗暗向他报告,韩起最近留心起了他的一言一行,并且私底下纠结了一批心月复,意图逐渐削弱他这个襄理的权力。 先下手为强,韩机当机立断,率先采取了行动。 全城再次戒严,兵家军队屯扎在城外。很快,传出了主事暴得重病不能理事的消息。 三天后,法家主事去世,众人纷纷传说是被毒死的。 无论如何,韩起身后无子,只有韩机这个半子。 法家在一年中两次举行了隆重的主事即位典礼,韩机终于登上了法家统治者的宝座。 典礼结束后,众人退出了大堂,只有一人被留下。 他就是韩知。 韩机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跪着的韩知面前,俯视着他,道:“是你怂恿韩起削我的权,是不是?” 韩知抬起头来,竟丝毫没有流露出惊慌:“是。” 韩机忽然抬手抓着他的额头,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他的“解卦”在华美的锦袍上闪耀,只要他一发动青绶,韩知的脑袋就会在他手下融化。韩知也知道这一点。 但韩知没有害怕求饶,反而“嘻嘻”笑出声来。 韩机问:“你笑什么?” 韩知道:“主事不赏赐我就罢了,难道还要杀我吗?” “你说什么?” 韩知努力向上注视着韩机,道:“要不是我提醒韩起注意你的野心,鼓动他逐步削去你的权力,难道你会有机会这么快就成为新的主事吗?难道我不正是主事您成就事业的最大功臣?” 韩机放开他,冷冷道:“你这个两面通吃的家伙!” 韩知俯身道:“多谢主事不杀之恩。” 韩机盯着他道:“我怎么知道,今后你不会也背叛我?” 韩知嬉笑道:“如果是韩起那样的货色,自然需要担心这样的问题。但主事您手下即使有十个韩知,应该也不用担心吧?” 他又说对了。 次日,韩机任命他为襄理,并赐号“用智”。 等韩机说完他成为法家主事的这个漫长的故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和听得入神的墨平、李俪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房间里很静,三人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良久,李俪回过神来,起身打开了灯。倏然亮起的灯光打在韩机的脸上,那张脸上写满踌躇满志,全然不像十九岁青年的脸,墨平不由感到惊心。 沉默片刻后,墨平道:“韩机,你既然已经当上法家主事,为什么还回到这里?” 韩机简短地回答:“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说什么?” 韩机注视着他:“三年前,你拒绝了跟我一起回桃源的提议。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回去和我共同完成统一桃源的事业吗?” 墨平一愣,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韩机站起身来,忽然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既然如此,你可不要后悔。” 墨平警觉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机不紧不慢道:“我已下令让兵家的军队包围了墨家主城,迄今已有一个月,快把他们逼得弹尽粮绝了。本来,如果你答应我回去,我可以把军队撤去;但现在,我只好在三日内下令攻城。” “什么?!”墨平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韩机饱含快意地看着他惊恐的神情。 墨平略一转念,又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攻击墨家?其他各家呢?他们没有阻止你吗?” 韩机轻蔑地说:“其他各家?正是他们默许我惩罚墨家的。” 此事还要从不久前在稷下学宫召开的八家年会说起。 桃源惯例:八家主事每年定期在稷下学宫聚首召开年会,商议各项事宜。年会在稷下学宫的正殿举行。正殿中央地上绘着巨大的太极图案,围绕着太极设有八个座位,便是各家主事的位子。 到正式开会的这一天,八个座位还余下了一个空位,那是道家的主事之位。 奇怪的是,其他人都从未见过这位道家主事。 但这并不影响会议的召开。 会上的第一项议程,是推举新任祭酒。 祭酒是由八家主事推举产生的,这个职位高于各家主事,在各家议事时起主导作用。之前的祭酒由原法家主事韩央担任,由于他的去世,目前祭酒一职空缺出来,需要重新选出一人担任。 会上,韩机首先欠身道:“各位主事,在下首次与会,还请各位多多指教。我家前主事不幸过世,如今祭酒之位空悬,需另外推举一位主事担任方可。”他顿了顿,道:“依我法家看来,儒家主事德才兼备,正是合适的人选,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儒家主事孔如仪身上。他是个腼腆的青年,又有口吃,此时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道:“在……在下恐怕难以担……担此重任……” 韩机微笑道:“哪里,孔主事虽然年轻,但儒家人口最多,素来是我们桃源的第一大家,何况儒家自孔夫子始,提倡‘仁者爱人’、‘克己复礼’,足可为桃源各家的表率。” 一旁的丰隆道:“兵家也赞成推举孔主事为祭酒。” 韩机点点头,又看着农家主事问道:“许主事意下如何?” 农家主事肤色黝黑、不善言辞,之前与韩机打过交道,与法家签订了借地的协议,因此也不打算与法家作对,再说自己也无意去争祭酒之位,便点头道:“农家也无异议。” 此时,桃源八家中法、兵、农三家均已表示拥护儒家主事成为新一任祭酒,剩下墨、医、阴阳三家尚未表态,但韩机以多胜少,已稳操胜券,因此象征性地问道:“各位主事,是否还有异议?” 第十二章一封战书2 ()阴阳家主事执明眼望远方,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他说话。墨家主事墨心与医家主事秦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之前均已知晓儒家借地给法家之事,此时对韩机用祭酒之位来拉拢儒家也心知肚明,加上兵、农两家附和韩机,阴阳家置身事外,两人都感到此时出来反对并无好处,因此沉默不语。 韩机道:“既然各家主事均无异议,那么便请举行典礼,宣布儒家主事为新一任祭酒。” 众人依言起身,簇拥着如仪来到后殿,这里供奉着八家的先祖灵位。典礼十分简短:众人对着先祖灵位焚香祭拜,由韩机宣布儒家主事孔如仪就任祭酒之职,随后众人便向如仪行礼。如仪半是激动半是不安,忙摇手道:“各……各位快快请起!” 礼毕,众人又回到主殿继续开会。韩机道:“请祭酒上座,主持接下来的会议。” 众人便调整了座位,如仪坐到了正中朝南的位子上。 他兴奋地环顾了一圈,道:“各……各位,可有什么事,要……要在会上商议的?” 话音刚落,韩机便道:“祭酒,法家有一事想征求各位主事的意见。” 如仪有些敬畏地看着他,道:“好,韩主事只管说来。” 韩机回身面向门外,击了一下手掌。 只见若愚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因为若愚本是各家主事共同委派、在稷下学宫主持青绶考试之人,如今却应韩机召唤出现在桃源年会之上,不知所为何故。墨心与秦斐更加警惕起来,等着看韩机的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韩机道:“下面我要说的这件事,涉及到桃源八家的共同利益,非同小可,因此特地请若愚前来,要借助他的青绶,给各位看一样东西。” 他向若愚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走到众人围绕的太极图案中间,将自己的“观”卦展开成为一个圆圈。 圈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高楼广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芸芸众生如同蚂蚁般出入其间。 众人吃惊地看着圈中的图像。如仪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韩机道:“这是外世。” “外世?” “各位可能还不知道,”韩机解释道,“首阳山顶峰有一个刻着太极的石盘,使用青绶者能够从那里去往桃源之外的世界,也就是‘外世’。” 墨心问道:“你为何让我们看这个?” 韩机道:“墨主事请稍安毋躁。在下之所以让若愚展示外世的情形,是由于目前有一桩攸关大局之事,那便是青绶。” 其他人不解地望着他。墨心道:“你提到青绶,是什么意思?” 韩机续道:“众所周知,青绶乃是桃源的异宝,向来收藏在这稷下学宫中,为了公平起见,每五年举行一次考试,各家族人都可参加,只有通过考试者才能获得。” 墨心不耐烦道:“这些事大家都知道,别罗嗦了。” 韩机不为所动,继续道:“每条青绶都有一个卦象,按照《易》书上所说,既然卦象有八八六十四个,青绶自然也有六十四条。但各位或许不知,有不少青绶目前却不在桃源,而在外世。” 之前疑惑地听着他讲话的众人听到这里,一下子集中起了注意力,感到重点终于出现了。 如仪道:“你……你是说,青……青绶不全在桃源?” 韩机道:“是。” 他向若愚示意,圆环中立即出现了青绶在孤儿院的秘密实验室飞舞的情景,众人都惊呼起来。 墨心盯着韩机道:“你是怎么知道外世的事的?” 韩机道:“三年前,我与贵族中一位少年误打误撞从首阳山顶一同去到了外世,亲眼目睹了外世的繁荣,也接触到了外世的青绶。” 墨心讶异道:“我族中的少年?是谁?” 一旁的秦斐却已心下了然,道:“他叫墨平,他的父亲就是墨衡。” 墨心恍然道:“原来是墨衡的儿子!只是秦主事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少年的?” 秦斐道:“墨衡娶了我族中的一位少女,从此定居在医家悬壶村里,生下了墨平。后来墨衡去世,他的儿子在我们村子里长大,三年前来稷下学宫参加了青绶考试,只是据犬子秦顺说,墨平虽然舀到了青绶,但在考试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他们搜遍首阳山上下也没有找到他,只得放弃了,如今他母亲还居住在村子里。没想到他居然是去了外世。” 说到这里,他转向韩机道:“韩主事,请问墨平为何没和你一同回来?” 韩机声音僵硬地回答道:“他不想回来。他要留在外世收集青绶。” 秦斐不解道:“这是为何?” 韩机道:“这正是在下要与各位商议之事。”他向众人道:“外世的实力强过桃源千倍,如今青绶又各有其半,一旦外世之人发现青绶的威力而利用它,我们桃源就只能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他顿了顿,让众人品味一下刚才那番话的可怕之处,接着续道:“在下在外世时,便遇见过一个想收集所有青绶,并企图将桃源与外世掌控在手中之人,幸而此人已经死了。但他的女儿还在世,拥有他留下的所有青绶,也很清楚桃源的存在,现在墨平就和她在一起。” 若愚的青绶中,适时出现了墨平和李俪的画面。秦斐低声道:“没错,果然是他。”墨心闻言皱紧了眉头。 韩机道:“我提议,乘外世还不知道桃源的存在,必须控制这个女孩,并且让墨平交出所有青绶;与此同时,还应当派人到外世继续收集余下的青绶,直到所有六十四条青绶回到桃源为止。” 众人鸦雀无声。 如仪见状,只得开口问道:“对……对于韩主事的提……提议,各……各位意下如何?” 墨心反问道:“祭酒以为应当如何?” 如仪憋了半天,勉强道:“这……韩……韩主事说的,不……不无道理……” 墨心嘴角含了一丝嘲讽道:“‘不无道理’?韩主事之前刚刚称赞儒家‘仁者爱人’、‘克己复礼’,如今就要听从法家去强取豪夺,无端生事,这也未免变得太快了吧?” 如仪越发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韩机道:“墨主事未免强词夺理了。青绶本是我桃源之物,就算从外世舀回来,也不过是物归原主,怎谈得上‘强取豪夺’、‘无端生事’?恐怕倒是墨主事有意维护自己的族人,放任其在外世收集青绶,不知又有什么企图?” 墨心气得叫道:“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叫墨平的少年,谈得上什么企图?!” 秦斐连忙劝道:“墨兄,暂且息怒。”他又向韩机道:“韩主事既然提出了这个想法,不知下一步想怎么走?” 韩机道:“在下想请各家相助,先礼后兵,劝墨平交出所有青绶,回到桃源;如果他不肯,就用武力胁迫他就范。还有那个女孩,为了防止她泄露桃源之事,只得也把她带到桃源来严加看管。各位意下如何?” 丰隆率先道:“兵家愿助一臂之力。” 墨心忍不住道:“你兵家自然愿意相助了,谁不知道现在兵家是法家的门下走卒!” 此言一出,丰隆勃然变色,跳起身来,似是要对墨心扑过去。但韩机抬手阻止了他,瞥了他一眼。丰隆狠狠地盯着墨心,跺了跺脚,又重新坐了下去。 墨心朗声道:“随你法家怎么干,我墨家是不会参与此事的!而且,墨家反对一切不义之战,要是你们进攻外世,墨家一定会出手阻止!” 韩机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道:“很好。墨主事已经表明了墨家的立场了,其他各家呢?” 阴阳家、农家均表示将置身事外,两不相帮。秦斐道:“医家也不可能介入此事,但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医家自当负起救死扶伤之职。” 韩机见各家均已发过言,便总结道:“既然各家主事都表明了立场,此事便商议至此,看来唯一持反对意见的就是墨家。墨主事,你如此固执,可要小心。” 墨心怒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韩机意味深长地说:“是不是威胁,便请墨主事自行体会了。” 这次年会结束后不久,韩机便指使兵家纠集军队迅速进兵,包围了墨家主城。 随后,他便来到外世,再一次出现在墨平面前。 韩机道:“该说的都说了,是回去桃源支援你的本家,还是继续躲在这里,就看你自己了。不过,你最好赶在墨家主城被我攻破前作出决定,否则就太迟了。” 说完这几句话,他立即走出了屋子。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墨平呆呆地注视着敞开的大门,直到李俪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要回去吗?” “嗯。”墨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现在就走?”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墨平回过头来,看到她努力微笑着发问,但两行眼泪直淌下她的脸颊。 一股爱怜交织的强烈情感忽然涌上墨平心头。他向李俪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她只愣了一刹那,便也热烈地回应了他。两人相拥着,在这空寂的房间里感到了来自对方的温暖。 良久,两人才分开,墨平为她抹去了泪水,柔声道:“等我回来。” 李俪的神色蓦地黯然,夹杂着不安:“你要去墨家主城吧?听起来会很危险。你……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墨平看看窗外道,“我该走了。” “现在就走?”李俪不觉又问了一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吧。” “不。”墨平坚决地说,“韩机……他决不是空口说说的,墨家正陷入危险中,作为墨家人,我必须分秒必争地赶过去!” 墨平没有再耽搁,只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舀了自己的青绶和父亲留下的匕首,便出门向桃林走去。 李俪跟随着他,直到他走上石盘。 墨平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又想起一事,道:“藏好那些青绶。” 李俪点点头,道:“保重。” 在她的泪眼朦胧中,石盘上发出一阵鸀色荧光,随后墨平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