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之良辰美景》 楔子 楔子: 腊月初二,天空中飘摇的落着薄雪,呼啸的寒风割脸。城外一处偏僻而略显寒酸的茅屋外,一年轻男子正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男子约模二十几岁,身着青色棉褂,脸色苍白,剑眉紧皱。苍茫的雪色中,说不出地落魄模样。 “梁先生”屋内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招呼声,男子听了忙跑到门前,“王婆,念乡如何?”用树枝加密过的门小心的打开一道缝,一个臃肿的中年妇女伸出头来,“梁先生,大人孩子保一头吧!”男子一个站不稳,向后踉跄几步满脸震惊好似看到了天大的异事,竟兀自楞在那里。房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女子疼痛难忍的申吟,却越来越微弱,“先生,快拿主意吧!”王婆望了一眼屋内,满脸焦急。男子晃过神,却一下子失了精神,木木的开口,“保孩子吧”“哎”王婆应声折身回到房中。谁也没注意到男子眼角一滴泪滑落,跌进雪中,融了一个小洞,“念乡,我该如何是好”喃喃的,也不知道在询问别人还是自己。 “先生,”怔忡之中有人唤到,青衫男子眉一锁已是带上薄怒,警惕的回过身,却见简陋的篱笆外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脏乱的道袍,凌乱的头发遮住脸,看不出神色,一双眼睛却异常清冽,清明而幽深,看的男子一愣,虽是极不情愿,却还是走到道士身前,颔首道“道长何事?”道士打量了男子一番,抚着山羊胡淡然开口,“贫道归观心切失了路,敢问先生可否通融收留一夜,自当感激不尽。”虽是一身狼狈,道士说起话来确实不卑不亢谦和有礼,举手投足之间仙风道骨尽现,男子抬头看了看道士,“贱荆正在分娩,多有不便恐怕不能收留道长了。”“喔…”道士垂下头沉吟着,房门却突然被推开,王婆抹着手走出来,见到道士也是一愣。这梁家住在郊野,她这稳婆也是一进腊月就住过来待产,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道士。“梁先生,夫人生了,是个千金。”男子眸色一沉,转身向屋内走去。“先生…”道士唤到,男子回过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白雪覆盖的群山,若真置之门外,这道士不冻死也全然没有活路,心下一软,折回身推开残破的院门,“道长随我来吧。” 行至屋内,便听到婴孩的啼哭声,男子向内间走去,步伐沉重好似坠着千斤,掀开布帘,终是迈了进去,依稀还可见榻上女子玉白的下巴,道士跟稳婆默立一边也不出声。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男子怀抱一婴孩从内间走出来,目光溃散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孩子在他怀中安睡,悄无声息。男子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放到王婆手上,“有劳王婆了。”王婆接过布袋想了想又推回男子手中,“先生还是留着吧!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用钱处多着呢。”几番推送,男子最后收回了布袋,人却愈发的没有精神。妇人又看了看男子怀中的婴孩,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几粒冰冷灌进门打在男子脸上,雪,下大了。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道士开口道,看着烛光下的男子呆板的抱着怀中早已入睡的孩子”道长有何高见?“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话却仍彬彬有礼,烛光下男子清俊的侧脸略有温软,是一种为父的温和。道士目光深了深,沉吟了片刻,”先生姓梁,便取名美景吧!“男子一愣,木木点头,”梁美景,愿她能看尽这世间的美景,享尽这时间的乐事吧“道士摇摇头,”先生可信命数?你与夫人本该是对快意逍遥的璧人却被这孩子累得只能看这山野美景。“男子摇摇头,笑道”山野美景也是好的。“道士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到桌上。只见这玉佩通体莹亮,光滑无暇,小指大小的玉石上刻这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却没有丝毫奢靡之气,放在漆黑的桌子上,更显一种至高无上的贵气。”这么贵重小女怎么受得“男子连连摆手,道士却不为所动,双手拢入袖中,缓缓端坐,闭上双眼,你这女儿不一般,上应天象,下接地气,必会凤临天下啊…。” ------题外话------ 不美第一次上传文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一章 宫中美景初开颜 丰城的街市最是热闹之处,茶楼酒肆,钱庄布店,鳞次栉比,贩夫走卒,达官百姓,沸沸扬扬拥满十里长街。 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楼内,几个约模十三四岁,锦衣玉面的少女正坐在一桌喝茶,“洛儿,我听说轩翊王爷中秋就要还朝了。”一身着水粉色罩纱宫装的少女眸色如水娇笑道,“都说轩翊王爷生性凶残,举世无双,今年的秋猎可有看头了。”身旁另一个少女接到,兴味颇浓。“你们知道什么,轩翊王爷不过是徒有其名,也不受皇上待见,不然怎会被派去边关四年如今才还朝,要说秋猎定是太子爷……” “若菲”一直安静打量四周的烟色宫装少女轻声喝道,“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水粉色衣衫的少女怯怯开口“美景姐……”“哼……”被打断的少女不屑轻哼,却也没再出声。烟色宫装少女扫了同桌的三人一眼,也是不再言语,自己续了茶水,又慢慢打量起四周来。几人坐了大概有一炷香时间,烟色宫装的女子便理了裙摆站起身,“布匹带好,我们回宫。” 四人一前三后走在红砖青瓦的宫道上,打头的正是方才的烟色宫装少女,梁美景。进宫三年了,这条路也不知走了多少遍,按部就班的出示腰牌,搜身,验货,然后回到浣溪居。美景从十一岁入宫被分到浣溪居,三年,看尽了这皇宫之中的错综明暗,一个疏忽,一个纰漏,就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如今的如鱼得水,几分心酸,冷暖自知。 宫墙迂回之中,一处不起眼的楼阁之上悄然立着一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只见男子剑目星眉,面若春水,俊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不言不语中带出一幅贵气天成,温润如玉。此时,男子正负手而立,打量着宫道上的四个少女,确切的说是走在最前面的女子。 身后的小太监楞冲的弓腰走到男子身侧,“太子爷,那人便是您命奴才找的人,是浣溪居的领事宫女名唤梁美景。”男子含笑点头,打量着缓缓走近的女子,宫中尚未及笄的女子一律梳着齐眉的头帘,面容看不真切,只见肌若凝脂的小脸上,一抹樱唇,一点琼鼻,再来是大大的眼睛,这双眼可真大啊!虽遮住了额头,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遮不住,仿若一池春水,平静无波,令人沉沦。男子笑意更浓,手中的纸扇一下下敲着手心,目送女子远去。 回到浣溪居,魏姑姑正在核对要呈上去的账目,院中身着宫装的少女往来有序,美景一迈进大门便与一个身着浅绿月白镶边布褂的小宫女撞了个满怀,小宫女本就吓得发抖,见撞到的人是美景更是弓去,连呼姐姐恕罪。 美景瞟了一眼小宫女手中差点滑落的托盘,一边伸手扶起眼前人一边轻声道“谁的茶?”“是姑姑的”“怎的又端出来了?”“姑姑正不悦,叫人不要过去”小宫女答的战战兢兢,美景笑着接过托盘,“好了,你先去吧,姑姑近天心烦,无事的。”小宫女感激的看了美景一眼,给她让了路去。 美景端着托盘踮脚走进了浣溪居正中的前堂,屋中一个身着暗黄色绣着墨色牡丹长褂的中年女子正专注的翻着手中的账目,听到脚步声,女子抬起头厉声喝道“不是说了不准人进来吗?”女子容貌中正,四十左右岁,一双丹凤眼透着威严精明,却不刻薄,紧皱的眉显示出一分倦态。“姑姑真是好脾气,连景儿也要赶出去了呢!”中年女子含笑回头,目光中多了几许柔和,“就你这丫头,最不听话!” 美景巧笑着将托盘放到放桌上,轻巧的走到女子身后伸出小手缓缓在女子肩上揉捏,“姑姑累了吧!”女子笑着合眼“还是景儿会疼人”。这宫中奴婢等级分明,除了女官以外,位份最高的要数嬷嬷了,因为常年在主子身侧,地位自然也要高出其他奴才很多,再来就是姑姑了,分掌各各院落。 浣溪居是宫中主管浣衣检衣的,而眼前的女子则是浣溪居的掌事大姑姑,平时严厉谨慎,对手下的宫女更是要求甚高,只是对乖巧善良的美景却格外照拂,私下更是像女儿一般相待,自是美景进宫以来最为亲近的人。 前几日美景从她口中得知皇后最近食欲不振,怏怏不乐,御医也毫无头绪,便在呈给皇后的丝帕中夹了一张纸条,如此大胆的做法,魏姑姑为此担心了好几日,可谁知前几日却传来皇后病愈并赏赐浣溪居诸多恩典的消息,令宫中各院纷纷侧目。魏姑姑旁敲侧击问了几次美景纸条上的内容,美景却总是笑而不语,只说是有些话给些人了是治病的良方,给别些人听了却是害人的砒霜,魏姑姑也就不再追问了。 两人谈笑了一阵,美景瞥了一眼桌上的账册,“姑姑,可是林家的人又支帐了?”魏姑姑点点头,“这林家,仗势欺人却又动不得,无非是林相在朝堂之上颇得圣心,独当一面,连这五服以外的亲戚都张狂的不得了。”“这林家虽治不得,景儿却有一法先解了姑姑眼前的烦心。”“哦?景儿快说来听听。”魏姑姑睁开眼道。 “与其费力修补何不如实已报,想是户部也忌惮林家的势力,定会压下纰漏,这样一来若有朝一日查起来,姑姑也不会受牵连。”魏姑姑想了想,而后微笑着拍拍美景的手,“还是景儿聪明,想的周到。对了,七月初八是传禅大典,皇上终于是要正式册封太子了。”美景点点头,魏姑姑口中的太子是当今皇上的四皇子,皇后唯一的嫡出子嗣,又深得圣心,所以即使没有正式的册封皇宫内外也都称之为太子。 “这大典无关我浣溪居,姑姑怎的好端端提起这个?”“你还小,凡是宫中的大典,在九龙阶上服侍的宫女都是各院选出的机灵人浣溪居有两个名额,我想让你和婉洛一起去,你们要好些,在外面也有个照应。”美景乖巧的应到“是。”“好了,你忙去吧,我要接着看这恼人的账目了。”“姑姑别忘了喝茶。”见魏姑姑笑着点头,美景便端着空托盘退了出去。 将托盘交到小宫女手中,美景独自向检衣阁走去,正直夏日,天气热得一盆水浇到到地上转眼就晒干了。册封太子,朝中必定又是一场波澜,如今的大周天朝,表面观之四海咸服,歌舞升平,与西面草原上游牧的白云国,东面海上渔猎的青海国,南面各种族部落始终不能统一的玄羽部族,以及北面常年气候寒冷的冰凌国,百年交好。周围大小国家如期纳贡,边疆征战也皆是极快便得到平定。 当今皇帝乃是大周的第十七位天子苏啸北,文韬武略,治国有方,可谓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而储君中的大皇子三皇子早年夭折,二皇子少时因母妃失宠郁郁而终跟皇上大动干戈,终生幽禁于承恩寺,三年前削发出家,法号若空。四皇子,也就是七月初八要册封的太子苏以净,也是一个文武全才,为人谦和有礼,十三岁开始帮皇上处理政事,深得民心。 不得不提的是萧贵妃之子,七皇子苏以冽,从小便能征善战,七岁遍识兵书,只是为人极为冷漠淡薄,自小不近,又对政事毫不上心,十三岁被皇上派到大周与冰凌国的国界戍守边疆四年未归,期间立功无数,早早便被封为轩翊王,用兵如神被大周及周围诸国称为战神。 其余的诸皇子则无甚作为,并不惹眼。皇位传承也并不能引起征战,所以纵观大周王朝可谓内安外定。可是稍微涉政的人就很清楚,大周并不如表面的安宁,甚至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左右丞相柳相和林相权倾朝野,门下之人深植天朝的各个角落。边陲四国,近百年来的和平相处,养精蓄锐皆已是虎视眈眈,只怕如今的天朝皇帝并不好做。 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下弦月已挂上西楼,美景独自坐在寝房外的台阶上望月出神。也不知天上的爹娘过得可好,在宫中什么都好,只是觉得好累。爹爹临去之前交代她,以后无论去哪也不要入宫,可还是因为无父无母家室清白而被选入宫。 三年了,才算是真是体会到了爹爹的话,生活在这里一点也不开心,若是像其他宫女一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美景总是看见外面的天空,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好怀念没入宫之前的日子,和爹爹相依为命,日子虽苦,却是随心所欲,如今想来,那时背不会书被爹爹打手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自从那天爹爹突然被一众官兵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王婆告诉她爹爹是被刑部秘密处决了,平头百姓连罪名都不知道。 美景一直在想,能牵动刑部亲自处理,该是犯了怎样的大罪,可自小爹爹一直都是一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人,怎么可能犯了什么要处死的大罪,这也是当初王婆要送她进宫她没有拒绝的原因。可是美景虽小,心里却清楚,自己势单力薄在这深宫之中随时可能被淹没,这事急不得,急不得,可到底何时才能知晓答案呢? 夜凉如水,弦月如钩。 七月初八,整个皇宫弥漫着大典在即的庄严肃穆。天刚蒙蒙亮,美景和婉洛就换了统一的红底青花罩纱宫装到掌事房听从调遣。领事的大太监一遍一遍的交待着流程和礼节,聒噪的尖细嗓音听得人心慌。 最后美景因生的俊俏被分到呈太子印的重要差使。 辰时三刻,吉时到。美景和一排并不熟识的宫女静立到龙椅左右,听着礼部侍郎颤抖着花白的胡子大声宣读传禅的圣旨。美景听不进就偷偷打量起龙椅上的皇上,随意而坐,却带出无尽的潇洒风度,挺鼻薄唇,虎目不怒自威,含笑点头之间是一派帝王家的霸气。金色的正装龙袍上绣九五四十五条栩栩如生的绛紫色蟠龙图腾,阳光下更衬得人丰神俊逸。虽然已不再年轻,眉宇之间的英气与沉稳却令人不敢直视。 美景平时少有机会见到皇室之人,更何况是皇上了。一望之下,竟觉得皇上就是这天下最英俊的男子了。只是隐约之中在皇上的眉宇之间看见一丝郁结,美景正想着,却被礼官击锣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接着只见一个一身明黄锦袍,双目含笑的男子拾阶而上。美景视线望过去,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男子一出现,美景脑中只有一个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这男子是天下第二,定然没人敢称是天下第一了该是太子苏以净了吧! 美景心里嘀咕着,继续打量越来越近的来人。几千人的排场,他却悠然似闲庭信步,随身携带的镶玉折扇趁着块玉佩,别在腰间,如此随性的姿态却毫不令人觉得浪荡,反而一种温雅的贵气扑面而来。美景心道今日算是领教了何为君子如玉世上无双。若是得此良人一生为伴,也是死而无憾了,可惜却是生在帝王之家,三宫六院已成定数,且总有一日会成为如他父皇一般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九五之尊。 想到这,美景暗自叹了口气,如此一个天之骄子,却注定了一生没有爱情,倒不如像自己爹娘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如一。 大典有序的进行着,身旁的宫女一个一个托着东西去了又回,终于轮到了美景,手中的太子印,令行诸侯,斩奸除佞,仅次于皇上的玉玺,有着无上的权力,托在美景手上,重若千金。本就端了好久,手腕早已酸痛不已,缓步行至苏以净跟前,按照礼官交代双手奉上,手已止不住的颤颤巍巍,美景心里叫苦,心道千万不要出错。 “抖什么?”头上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美景诧异的抬头,手上一个不稳,盛在托盘中的大印眼看就要滚落下来,美景闭紧了眼,心叫不好,如此差错,定会被认为是凶兆,诛九族都算轻的啊!意料中的玉石撞击地面的声音并没有传来,美景只觉手中一轻,接着手腕敷上一片温腻的触觉,竟是太子苏以净将自己扶了起来。 酸痛的手腕顿时好受许多,加上一种劫后余生的忐忑,眼中不觉泛起点点泪意。看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子,美景慌乱的抽出手,捧着托盘退了下去。苏以净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首先是惊艳,而后看到眼前人眼中的泪意,显是一愣而后又恢复了平静无波,扫了一眼少女离去的方向,转回身继续含笑面对文武百官,三宫六院。 大典之后是宫宴,皇上以家宴为由拒绝了周边各国来使的觐见。把一场隆重的夜宴变成了一场简单的“家宴”,王子皇孙,共聚一堂,举酒共饮。 觥筹交错间,天已黑透。 第二章 敛首凝眉惹是非 大典一结束,美景便回到了浣溪居。魏姑姑过来询问了几句,听美景将大典上的情形说了一遍,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只叫美景安下心好好休息。 合衣躺在榻上,美景只觉头昏昏沉沉的动也不想动,翻了个身握紧了手中的玉璧。玉璧不大却有些分量。美景记得儿时总是因为玉璧太重,挂在颈间缀的脖子酸痛而偷偷将它取下来,爹爹见了总是一次次耐心的帮她系回去,这也是唯一能怀念爹爹的物件了,都快忘了爹爹的模样了,娘亲呢,更是面都没见过,想着竟兀自垂起泪来。 自十一岁入宫,每日天不亮就开始做活。美景并不娇气,做什么都是格外的认真,魏姑姑提拔她做新进宫的小宫女中领班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不服气,事端颇多,可一步一步都这么走过来了,也不觉得辛苦。只是别人都又家人,可盼可谈可惦念,每次看见同伴的爹娘亲眷托人捎进宫的小玩意,美景总会莫名的伤神,这世上,她好像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日西沉,终究还是烧起来了。 宁心宫,林妃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凤目微合,刚刚沐浴过后几缕湿发粘在莹白的肌肤上,水粉色的抹胸兰袍外罩一层薄纱,手中圆扇随意而摇,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林妃娇吟一声,将手中扇子递给身侧的小宫女,眯眼打量着眼前花枝招展,身着皇后都会侧目的金鸾碟纱衣的美丽少女。 “薇儿今儿倒是出奇了,怎的想起到本宫这里坐坐?”少女一幅愁眉不展,心不在焉,随口答应着,“姨娘说笑了,本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谁知却平白的受了一顿训斥。”一双大眼明艳生动。林妃娇笑一声,“你这孩子,定然又是因为你太子哥哥吧!”少女含羞低头,转而又愤愤道“皇后娘娘实在过分,明明已将我指给了净哥哥,偏又在净哥哥面前提什么江户薛提督家的二小姐百般的好,还要给净哥哥纳做侧妃。” 林妃也不说话,只是笑着听少女抱怨,殿中香气袅袅。 “二小姐也就罢了,偏偏一个呈印的宫女也要对着净哥哥眉来眼去,满朝的文武百官可都看着呢,惹得父亲又平白的受柳相挖苦。”少女越说越气愤,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又重重放下。“宫女?可是那前些日子给皇后进言的浣衣宫女?”“可不正是。”“薇儿啊,你与太子大婚之期已定,何必担忧如此许多,四殿下是未来的皇上,三宫六院你怎么收拾得过来。”少女似被说中了短处,低下头不再言语。“不过,那浣衣的宫女倒是可以稍作惩戒。”少女猛地抬头,看着林妃满脸的期许。林淑妃却转了个身,合上了眼,“家里不是有个姑姑在浣溪居,你叫人给她带个话吧。” 少女走后,宁心殿又恢复了沉寂。林妃身后的小宫女小声开口道“主子何须对一个宫女上心呢?”良久,一个妩媚的声音缓缓道,“那宫女不简单,早除了早清静。” 艳阳高照,这几日是一日赛一日的热。交代完手中的活计,美景已觉满身是汗,正想回去冲冲洗洗,一转身却跟正要开口唤她的婉沫撞个满怀。婉沫是婉洛的亲妹,比美景和婉洛晚一年入宫,一直在浣溪居的林姑姑手下当差。林姑姑比魏姑姑地上一级,却丝毫没把浣溪居的任何一人放在眼里,打骂手下的宫女,私挪公账,毫不收敛,因着与林相沾亲带故,为人更是泼辣张扬,人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美景正疑惑婉沫怎么回来找她,面前的女子却先开了口,“美景姐,林姑姑叫你去思过房一趟。”美景精致的柳眉一皱,思过房?那可是浣溪居有犯了错的宫女去接受训诫的地方,一直都是林姑姑掌管着的,这么说……“是林姑姑叫你来的?”婉沫咬着嘴唇点点头,一幅大事不好却又不能说的模样。美景整理了两下宫装,浅笑道,“走吧,我随你去。” “美景姐……”婉沫忙叫住她,“嗯?”美景回过头看着比她矮一头的婉沫,婉洛与婉沫两姐妹父母早亡,一直寄居在大伯家里,婶婶却吝于家里多出两口人,一够岁数就将两人送入宫中。好在姐妹俩模样生的好,人又机灵,不然不知道要受多少欺凌。“美景姐,不是,不是什么好事,你不去了吧。”美景笑着模模婉沫的头,林姑姑为人浣溪居无人不知,被她叫上自然是没什么好事,却也是逃不掉的,倒平白为难了魏姑姑。“我知道,带路吧” 一路上美景都在想,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林姑姑。大典之后的近月余都没见过她。行至思过房门前,婉沫又叮嘱了好几遍才不安心的离开,刚走出几步却又折回来,扯扯美景的衣角,“美景姐,姑姑平日里最爱听顺耳的话,你多说一些与她听,她便不会为难你了。”美景笑着拍拍婉沫的手,“无事的,去吧。” 看着婉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美景才转过身,伸手轻叩了两下门,少顷,屋中传来一个妖冶的声音,“进来吧。”美景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斜倚在正中大椅上的林姑姑,回身关上门,气氛立时诡异起来。美景心念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巧笑着走到林姑姑跟前,“美景见过林姑姑。”说着,朝着并没有抬眼看她的林姑姑方向福了福身。刚抬起头,“啪”的一声脆响,美景脸上立时浮现了五个指印,衬在白皙的小脸上,嚣张的狰狞。 美景皱着眉抬眼望去,扇了自己一耳光的正是林姑姑手下,大典前跟着自己去宫外采买布匹的林若菲,林姑姑的亲侄女。一进宫就陪在林姑姑身侧,平日的亦是飞扬跋扈,在浣溪居横行霸道。美景见动手的是林若菲,不动声色的挑挑眉,厌恶的神色一闪而逝,越过面前的林若菲望向正倚在前方静静看着这一幕的林姑姑“’姑姑这是为何,美景可是做错事了?” 林若菲将美景的神色都看的真切,她竟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是愤怒不是惊讶而是完全的无视。那眼神让她觉得是自己不自量力冒犯了眼前的梁美景,硬是将自己的气焰生生压了回去。 “贱人就是贱人,挨了打,还要犯贱的弄清楚为什么。”林姑姑说罢,与林若菲一起放声笑起来,在阴暗的房间中让人听得不寒而栗。美景闻言并不做声,只是整了整被林若菲弄乱了的衣襟,待到二人笑完了,才淡然开口,“姑姑说笑了,美景只是想问个究竟,回去再魏姑姑那回了今天的这顿教训也有个名头。”从始至终也没有理会脸上的指印一下。林姑姑却猛地坐正,狰狞之色立现,“大胆奴才,竟然抬出魏淑敏那条老狗来压我,若菲,给我打,狠狠地打!”说着,超林若菲使了一个眼色,林若菲会意的去一边的刑具架上去下一盘软鞭。美景见此心下一凉,这鞭子可不好吃,记得上次婉洛因着忘记将魏姑姑的话传给林姑姑被这软鞭打的可是在床上躺了半月。 美景脑中飞快的思量着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这两个夜叉,这鞭子到底要不要挨,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林若菲手上的第一鞭已经落到了美景的手臂上,白色的宫装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凌厉的鞭风割得美景脸颊生疼。美景直立的身形一颤,抬头直视林姑姑,“姑姑要让美景挨这顿鞭子美景挨了便是。可也要让美景挨个明白啊!”林姑姑冷笑一声,“勾引太子,以下媚上,出言不逊,目无尊卑,哪一条不够你挨了这顿打。”随即递给林若菲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 美景心下了然,定是一月前的传禅大典上太子扶了她一下,这皇宫里谁都知道,太子苏以净与林相的小女儿林汐薇林大小姐自幼定下婚约,今日之事,该是叫她听到了大典之上的情形,心里别扭着,林家的人便来找自己麻烦。这皇宫之中啊,主子的一个无心之举,一个心里不痛快便能置人于生死两地。林若菲手中的鞭子如雨般落下,美景咬紧牙,不动也不出声,只有身上愈见血色斑驳的白衣与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正承受多大的痛苦。 嘴唇被咬出了血,口中腥甜一片,美景额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林若菲也慢了下来,想来也是累了。可是每一下打在美景身上仍是抽筋挖骨般的疼痛,不能倒下!美景咬着牙告诉自己,只要能回寝房,就算是爬回去,也算对得起这般疼痛欺辱。 可这忍耐却如万股洪荒般漫长。 “死丫头,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椅上的林姑姑阴狠道。美景不与理会也没有精力理会,身子已经开始站不稳,意识也渐渐开始涣散,眼前林若菲的身影渐渐模糊,身子,已经疼的麻木了。美景甩了甩头,坏了,要坚持不住了。林若菲见美景开始站不稳更加用力的挥出一鞭子,美景只觉眼前一黑,摇摇欲坠的身子彻底倒了下去。意识尚在的最后一刻,美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若真的就这么去了也好,若有来生,一定寻一种自己的活法,再也,再也不要如此任人宰割了。 眼见着美景倒下去,林若菲脸上的得意之色尽现,狠狠地在美景身上踹了一脚,回头望向林姑姑,“姑姑,昏死过去了,如何处置她?”林姑姑点点头,思索片刻缓缓道,“去叫你表兄来,丢到冠泉河罢了。”林若菲听罢脸颊绯红,朝着林姑姑福了福身“是。”“等等。”“姑姑还有何吩咐?”“给他瓶软筋散,如若溺不死也少些麻烦。”“姑姑英明”林若菲又阿谀了两句,转身离去。 林若峰看着昏迷不醒躺在脚边的女子,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却紧抿着小嘴,嘴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淡淡的月光下,被头帘遮住一半的笑脸苍白的像张白纸,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安详。就这么瞧着,林若峰心中竟泛起丝丝不忍,如此一个单薄倔强的清秀女子,真的要在自己手上香消玉殒吗?服下软骨散便会昏迷三天三夜,就算这女子再顽强也不可能在水中飘个三天三夜还活过来啊!更何况如今已是一身的伤。 林若峰捏了捏手中的药瓶,手指大小的瓷瓶硌的他手心生疼,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林若峰一咬牙,将手中的药瓶抛到了冠泉河中,接着打横抱起地上的女子走到河边,“姑娘,林某行尽于此了。”说罢将怀中的美景也抛到了河中。看着沉下去又渐渐浮上来,随着河水慢慢飘远的女子,林若峰缓缓转过身,愿神明护佑这姑娘,留下一条命,他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这冠泉河乃是宫中唯一一条与大周都城丰城外界相通的水流,一出皇城,便分为三支,一支流入天都西面的丘丰渡口,一支流向皇宫后方的皇陵脉泉山,最后一支则汇合到贯穿半个丰城的多湄河。太子封禅,天下安稳,百姓们只道赶上了好世道,行至街上,一张张笑脸随处可见。玄武大道上,一顶金顶上绣寿纹的流苏软轿正缓缓行在街上。行至一家糕点店铺门前,轿帘被一只莹白的玉手掀开,探出一张三十多岁,姿容和蔼的脸庞,“ 婷儿,去三香坊给二小姐买些芝麻方糕,府里总是做不出同样的味道。”轿边梳着两个小髻,身着浅紫色衣裤稍微小姑娘立刻应声蹦跳着朝软轿东边的三香坊去了。夫人正欲放下轿帘坐回轿中,却听见不远处渔夫撒网的河边一阵喧闹,男女老少围了一圈的人。“三儿,你且去那热闹处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模样约模十六七岁的小厮正立在轿边掀起褂角抹汗,听见自家夫人的吩咐立时小跑着朝河边的人群奔去。 三儿费力的挤上前去,却见地上正躺着一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是死是活,细一打量,三儿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吗,这女子,当真是美得倾国倾城,只见她身着白色的棉布薄褂,身上的血迹被河水晕开,倒像是天然染上去的粉红牡丹,浑身湿透,如墨的长发水藻般的披在单薄的身上,被河水冲的苍白的小脸第一次掀起了头帘,在晃眼的日光下折射出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纯净之美。 三儿晃过神,耳边响起围观人群的议论,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人叹道,“这定是河神的女儿,犯错受罚才会飘到这里来。”“是啊!这姑娘真是美得不像凡人啊”旁边一位卖鱼的老伯应和着。身旁的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说这姑娘不是凡人,不是仙就是妖,却没有一人上前试探一下这姑娘是否还有一口气,看这样子是伤的不轻。 三儿想来时起夫人的吩咐,他本就不信鬼神,如此看来这姑娘定是遇了难事。三儿挤过眼前的几人,在四周的呵斥和惊讶声中走到女子身前,近看这姑娘更是即若凝脂,貌若天仙,虽是一身狼狈之态,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蔑亵渎。三儿别过脸,不去看尽在咫尺的美人,反手将右手食指试放到女子鼻下试探,心下立时一喜,气息虽是微弱,却是感觉的真切。三儿立刻起身冲出围观的人群。 不一会儿,只见三儿扶着方才轿中的妇人缓缓行了过来。夫人身着浅金色对襟长褂,不显山不露水,行家却能看出这料子正是天朝贵重至极的云锦,脚踩一双白绸雪莲底的金丝绣花鞋,手执一串一寸来长的檀木念珠,虽是有些年纪,但那风姿错约的雍容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而此时妇人已行至人群围观之处,平静无波的面庞上略带焦急,剪剪双瞳正掠过人群望向正中的地上。 三儿躬身抬起一支手臂托着夫人的手,另一只手为妇人辟开一条道路,“各位都让一下,让我加妇人看上一看。”四周众人见妇人穿戴不凡都默然让开路来,更有人低呼到“这不是柳府的二夫人吗?”刚刚让开路的人立时唬的向后退了一丈,妇人疾步行到女子跟前,打量了女子半晌,缓缓道“这是谁家可怜的孩子?”目露怜色,俯身拿出手帕为女子抹去脸上的河水,一旁有人大着胆子应道“该是河中合身的女儿,凡间怎有如此貌美的女子”妇人叹了口气,“三儿,回府叫人来把这姑娘先接到柳府暂住吧!” 三儿不敢怠慢,忙起身跑开,刚刚跑去买糕点的婷儿此刻也回来了,帮着妇人把女子扶坐起来。 ------题外话------ 喜欢要收藏哦~ 第三章 依依孤影向谁去 恍惚中只觉得全身都疼,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不敢动弹。想要说话,唇却干裂的粘在一起,张将不开。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却又被耀目的日光刺痛,不得不重新合上。身边响起小丫头清脆的喊声,“快去禀告二夫人,姑娘醒了。”门外立时传来一阵嘈杂。美景不禁皱眉,这里是哪?方才的小丫头是婉沫吗?她怎会唤自己姑娘?也算自己命硬,终究是没有死成。 美景安静的躺着适应了一会,才又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月牙白的云纹顶帐,这里不是浣溪居,到底是哪?美景侧过头打量着陌生的四周,房间很大,床榻对着的松木圆桌上铺着腊梅绣案的绸缎桌布,桌上七杯两盏,摆放的整齐考究,圆桌南面是两张正椅,椅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童子问禅图》,墙角搁着一盆文竹盆景,地上铺着猩红绣黑边的毡毯。 西面的墙上则挂着一幅手书的《减字木兰花》,观其笔法走势,苍劲中正,美景心念这下笔之人必是顶天立地的真君子。屋中央一金蟾张口的铜质香炉正袅袅的冒着烟,茱萝香气飘满室内。安神补气血,性甘而味清幽,乃是疗伤之人的首选。这屋主人倒是尽心了,看这摆设物件,定是个富贵文雅的居所,却又定然不是皇宫。 美景正思索着,一身着翠色衣裤大概**岁的小丫鬟推门而入,俏皮的羊角髻缀着几颗铃铛,走起路来清脆作响。见美景睁开了眼睛,小丫鬟立时笑起来,圆圆的小脸嵌着两个梨涡,眼睛眯起来像两弯月牙儿,叫人打心眼里喜欢。还没等美景开口,小丫鬟便回身唤到:“夫人快来,姑娘真的醒了。” 少顷,身后传来一个和缓温柔的声音,“婷儿莫吵,姑娘刚醒,别的叫你吓到。”婷儿吐了吐舌头,冲着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四下打量的美景眨了眨眼,推开门退到一边。美景被她逗笑,一扯嘴角干裂的唇瓣便挣出血来,只好作罢。 转眼,一群小丫鬟簇拥着一个中年妇人踏进门来,妇人满面的和蔼,一进门就将手中的佛珠交到婷儿手里,快步走到榻前,亲切的抚了抚美景的额头,“可算是醒了。”温和欣喜的语气让美景心中一暖。恍惚间竟觉得无论这里是何处,眼前的妇人定是不会加害于自己的。 美景冲着妇人笑着摇了摇头,却又扯痛了嘴唇,一下子收回了笑意,皱眉暗骂自己没用,方才的笑容定是比哭还难看。谁料立在床边的一众小丫鬟却都笑起来,并非恶意的嘲讽,而是见到了乐事的开怀一笑,叫美景心中又是好受了许多。 妇人敛住笑意却仍是一脸和蔼,对身旁的小丫鬟吩咐道,“珊儿,快去给姑娘倒杯茶。”四周的小丫鬟也都动了起来,婷儿帮着美景垫了长枕靠坐起来,另外两个小丫鬟则说是去给美景张罗些清淡吃食退了出去,只剩下两人睁大了眼睛打量着美景,“姑娘可真美。”,美景心中苦笑,这幅模样,丑的骇人还差不多。 珊儿很快端来一盏清茶,婷儿忙接了递到美景嘴边,谁料美景一连喝下三盏才费力的抬手拭去嘴角的水渍,朝着妇人笑道“夫人见丑了。”声音略微沙哑。妇人笑着拍拍美景的小手,“见外了不是?”美景笑笑,“敢问妇人只是和人府邸?小女怎会在此处?”妇人见美景大方识礼,笑意更深。含笑回道“此地乃是当朝左相的柳相国府,我是柳相的二夫人,前日去承恩寺上香,回府的路上在多湄河边见到被渔人网上岸的姑娘,见姑娘不省人事便自作主张的将姑娘带回了柳府。” 美景听罢二夫人的话忙起身叩谢,“谢妇人救命之恩。”谁料牵动了一身的鞭伤,差点跌下床去。二夫人忙将美景扶起,“姑娘这是何干,佛祖有好生之德,我又怎能见死不救呢!”,美景感激的望着二夫人,“夫人救命之恩,小女,小女当真是无以为报。”二夫人摇摇头,“还没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 美景犹豫了片刻道“小女姓梁名美景,自幼父母双亡,入宫为婢,前几日因办事不利被姑姑叫去训诫,只记得疼晕了过去,醒来是就在贵府了。”二夫人见美景并不像有所隐瞒,当下又多了几份亲近与怜惜。 “那姑娘可是打算伤好了再回宫去?”美景笑了一笑,望向二夫人目光真挚坦诚,“都出来了,还如何能回去呢?”二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姑娘就在府上安心的住些时日吧,待到身上的伤好了,何去何从再自行定夺,这样可好?”“美景谢二夫人。”说罢朝着二夫人福了福身,二夫人将美景扶起,又叮嘱了几句让美景安心养伤。 珊儿敲门而入,手里捧着几件衣裳,二夫人亲手接过放到了美景床边,“姑娘,这是家女还没上身的衣裙,我见你二人身形仿佛,若不嫌弃先留着换洗吧,过几日我在命人给姑娘量身裁几件来。”美景不禁鼻子一酸,“夫人如此相待,叫美景如何是好”“姑娘何出此言呢?我与你也算有缘,那便信命随缘吧。”婷儿也在一旁俏皮道“姑娘就安心养伤吧,你看我家夫人多疼姑娘呢!”几人齐笑出声。 在柳府住了有六七日了,二夫人给的药膏很好用,美景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不知道魏姑姑和婉沫婉洛怎么样了,如今一出宫门,就仿佛是两个乾坤的人了。这几日贴身照顾的小丫鬟去药铺取药了,叹了口气,美景缓步走出住了几日的梨苑。这几日虽日夜躺在榻上,却是不能安眠,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思量许多,离开了住了三年的浣溪居和长这么来唯一的几个朋友,如何能不伤怀迷茫,只是又隐隐有一丝释然与雀跃,这么阴差阳错的出了宫,也许是好事也未可知,可天大地大何处才是容身之处,一时间不禁思绪万千。 在柳府住了几日,美景从所见所闻和柳府人的口中了解到当朝的左右丞相并非皆是狼子野心。与林相不同,柳相乃是出身寒门的正直忠良之人,在朝为官几十载,为天帝排忧解难,献计献策不可计数。朝中柳相一派也多是清官廉吏,与林相门下之人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柳相与太子不甚来往,林家小姐又与太子自幼定下婚约,而柳相与林相朝堂之上针锋相对数十载,林相也定然不会放过太子登基的机会,容柳相继续与自己分庭抗礼。 纵观林氏一脉,世代为朝廷重臣,为大周立功无数。林相林天雄的长妹林天棋乃是当今皇后,长子林夕年早早被皇上封为定安大将军,长女林夕薇又是准太子妃。门生亲眷更是深植大周各个角落,可谓坚如磐石。反观柳相一脉,柳相柳青儒出身寒门,文武双全,娶了两房夫人别无妾室。大夫人乃是当朝皇上的长姐翩溪公主,为人和善持家有道,将柳府上下几百人打理的井井有条。二夫人沈天衣是太史令沈功山的次女,自幼受沈夫人熏陶,吃斋念佛,行善积德。大夫人和二夫人相处融洽,阖府上下一团和气。 柳相膝下无子,两位夫人各自育有两女,大小姐柳如烟,自幼云游从师,研习医术。二小姐柳如花,生的花容月貌,且博学经史子集,是丰城乃至大周鼎鼎有名的才女。三小姐柳如月,琴艺一绝,舞姿更是令人过目难忘,。四小姐柳如尘,自幼便拜秋叶庵的净空师太为师,专心武学。在柳府住了几日,美景了解到大小姐与四小姐都不在府上,自家女儿自幼便放到江湖上历练,美景对柳相又多了几份钦佩。 在梨苑住着,每日不必早起,也无需检衣,美景也落得清闲,叫人支会了二夫人一声从藏书阁要了些之前听爹爹提起过的书籍。无事可做看书也快,手头的几本看完了,美景闲不住这才迈出了门。沿着柳府纵横的石子小路一路游逛,虽是不太礼貌,但在房里榻上困的久了,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也顾不得许多了。 柳府占地之广美景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四处景致虽不如皇宫精美细致,却总多出一份清峻落拓之感。绕过眼前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眼前出现了一方荷塘,塘中荷花开得正好,曼妙亭亭,美景欣喜的走过去细细赏看。往来的奴婢见了美景皆是停下脚步福神行礼,也有的两三人聚到一起小声议论,美景也只得当是没看见。 正值夏日,明媚似火的日光打在娇艳的花瓣之上,是一种典雅新鲜的颜色,微风徐来,荷叶轻轻荡漾,看的美景心中说不说的清爽舒坦。无奈荷塘四周并无能遮挡日光的树木,站了一会,美景只觉身上火辣辣的,按着原来的路返回去,复行几十步是一个岔路口,美景只听小丫鬟说过西边一条是通向二夫人每日都要呆上几个时辰的佛堂,剩下两条路并无大异,却不知通向何处。略微思量,美景信步迈向了其中一条石板路。 一路是别有情致的假山奇石,行了一半,景致却陡然一变,路边种了许多三色木昙花,粉的白的紫的,日光下开得灿烂夺目。美景性质渐起,沿路而行竟忘了出来只想散散心的初衷。没走多远便看见一弯月门,门上金边黑底的大匾上书三个大字,月湘苑。笔法苍劲有力,细观之下竟与美景所住房中西墙上挂的《减字木兰花》出自一人之手。 美景进了月门又前行几步,便听见有袅袅的琴音传入耳中,断断续续,琴音中似是透露出一股不安现状的盎然生机,却又缠绵着丝丝无奈,点点伤情。美景柳眉一锁,不禁停下脚步侧耳听着庭院深处传来的琴音。清雅中带着雍容,悲悯中又带着傲骨,超月兑里却夹杂着一种情意绵绵的缱绻意味。一流的琴技却被抚琴者运用的乱七八糟。美景寻音而去,却见不远处一四周悬着薄纱的小亭之中,一抹盈盈的倩影正在低头抚琴。 女子弹得投入,连美景走进都未发觉。“这位小姐是?”抚琴女子身侧的小丫鬟发现了美景出声询问,这才惊动了女子。抚琴的女子听见丫鬟的询问一转身被身后的美景吓了一跳。美景并不回小丫鬟的问话,打量着女子桌上的琴缓缓道“胡娘怎将《广陵散》弹成这样?” 柳如月也不恼,眸色一动,却开口道“姑娘识琴?”一面打量面前的陌生女子,一身雪色罗裙立于帐外,年纪与自己仿佛,如水的长发全部挽到脑后,却并不做修饰,风拂过扬起几缕黑发,映着翻飞的纱帐,说不出的飘逸柔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宛若天人。柳如月不禁一怔,今日方才知道这天下竟有比二姐还美的女子。 记得前几日府中小丫鬟们谈起娘在回府的路上捡了位貌若天仙的女子,该是面见这人了吧。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八章 暗问流年知不知 天擦黑了,梳云将晚膳一样一样的放到桌上,一边开口道“王爷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今儿太子殿下还来探望呢。”美景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狼毫,“走了?”“走了,没待上一会儿。”到水盆里洗了洗手,美景缓缓走到桌前,头上一只玉簪,清淡合宜。 “对了,今天听厨房的张伯伯说过几日王爷要去泰州呢?”美景挑了挑眉,“为何要去泰州?”梳云巧笑道“就知道姑娘会问,姑娘刚到府上有所不知,萧妃娘娘的母家就在泰州,泰州刺史萧大人便是萧妃娘娘的父亲。”美景笑着白了梳云一眼,听罢又开口问道“不是说王爷与萧妃娘娘不甚亲近,怎会远赴泰州探望外公?”“小姐有所不知,王爷幼时得过一场大病,御医说泰州气候温和,甚是养人,便将王爷送到泰州萧刺史府上养病,一呆就是三年,与萧刺史一家自是感情深厚。” 美景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梳云又接着道“王爷十一岁那年回到丰城,却被宫中天命阁的大师傅说是厄难孤星转世,正赶上那年举国大旱,天帝便将王爷派到了边关,说来王爷也真是坎坷。” 梳云刚要接着说下去,却见美景正咬着筷子看着自己发呆,立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跪到地上,“姑娘见谅,这些事本是天帝下令不准再提起之事,是奴婢一时嘴快,还望姑娘莫要再说与其他的人了。”美景缓过神忙扶起梳云,无奈道“傻丫头,你家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能跟别人讲这些呢。” 安抚好了梳云,美景心中仍是一时不能平息,本以为苏以冽是天资过人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没想到这短短十几年过的比自己还要坎坷,那么小就被人说是不祥,离了家人远赴边关,该是怎样的坚韧倔强才能挺到今天,那冰山一般的面容,似在美景心中一点一点融化开来。 苏以冽赶去泰州已有十日了,美景暗笑自己奇怪,明明在府上也不会见面,如今出了门却将日子数的如此清楚。 秋意渐浓,披上前几日来人送的翠竹披风,美景与梳云一道向着藏书阁而去。刚绕过眼前的假山,便听到一片莺歌燕语,只见荷塘之上往日安然素静的白玉石桥上正站着一群锦衣少女,年纪与美景相仿,穿红戴紫簇在一起看着荷塘中的游鱼,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美景脸上不动声色一沉,望向梳云。梳云摇了摇头,示意没见过这些少女,“王爷平日里都很少待客,更别提女子了,这么多女子在王府还如此吵闹,梳云入府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美景不愿多事,刚要转身回去,便听到桥上一女子大声道“这位姑娘是?” 美景望过去,只见说话之人正立在几个女子之间,一袭翠色锦袍,上绣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肌若凝脂眉目含情,整个人光华夺目。女子见美景转过身来,眼中惊艳之色大放,身旁的一众女子也是小声议论起来,两人同着绿衣,一个是富贵美艳,一个却是出尘若仙。 美景无奈只得转回身,浅笑道,“无心惊扰了姑娘雅兴,还望姑娘见谅,”女子身旁一身着紫衣的少女听见美景如此回应,立时横眉怒道,“那来的无礼贱婢,公主问你话呢,什么雅不雅兴的。”说罢,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女子缓缓向美景行来。美景心道今日躲是躲不过了,看那翠衣女子的年龄,该是宫中的十一公主苏以凝了。天帝妃嫔众多,皇子虽不少,公主却没有几个,除去湘妃前年诞下的十三公主苏以凉便只有眼前的凝公主了。 梳云显然是被女子的身份下了一跳,退后一步刚要下跪,却被美景不动声色的扶了起来,那紫衣少女显然对梳云的反应很是满意,却见美景将梳云扶了起来,刚要发作,便听见眼前的女子笑吟吟道“民女梁美景,见过凝公主。”说罢向着苏以凝一福身。几个少女显然对美景从容不迫,不卑不亢的反应颇为惊讶,却又不知底细,不好发作。苏以凝淡淡看着美景,并不做声,半晌,才开口道“姑娘还没说来自何处,为何在七皇兄府上呢?” 美景一笑,缓缓道,“民女哥哥在王爷府上当差,过来探望哥哥在府上小住几日。”只听那紫衣少女立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道是哪个达官显贵家得千金呢,原来是个民女。”说罢几人齐齐大笑起来,就连苏以凝,唇边也是挂上了笑意。 梳云紧咬着唇,不安的扯扯美景的衣角。美景则轻轻拍了拍梳云的手。紫衣女子身旁一身着水蓝色锦袍的女子扬声道“我说嘛,七王爷怎会轻易留女子在府上呢,原来是趁着王爷不在家,偷偷住进来会相好的啊!怪不得如此狐媚。”说罢,几人又大笑起来。 美景也不出声,只是浅笑着看着几人忘形的大笑,一派云淡风轻。可这幅与世无争的模样落到几个少女眼中却格外刺目。方才的蓝衣女子敛起笑意,忽然指向美景身旁的荷塘大声道“快看,这里有鱼。”说罢,向着美景走来。美景和梳云所站之地与荷塘仅隔着一假山的山角,荷塘没有护栏,岸边又长满了青苔,蓝衣女子一走来本就不宽的石子小路更是拥挤,女子直接从美景和梳云中间穿过,走到美景身边时,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让开,别碍着公主赏鱼。”说罢,用力的一推美景。美景本来身子就弱,叫蓝衣女子这么一推,直接踩到了厚厚的青苔之上,向后一仰之间,“噗通”一声便跌倒了湖里。 冰凉的水立时湿透了全身,一阵彻骨的冷意猛地袭来,美景一惊,大口的呛起水来,一句救命终是没有喊出口。那蓝衣女子看着水中挣扎的美景,阴笑着揶揄道,“你这土包子,这鱼是看的,可捉不得,你下去做什么?”几人笑得更欢却没有一人有搭救的意思。梳云急的眼泪直掉,姑娘这显然是不会水啊!无奈之下刚要纵身跟着跳下去,却被那蓝衣少女拽住,“哎,你这小丫鬟,你家小姐连救命都没叫,这捉鱼捉的正开心,你捣什么乱?”说罢,又一把将梳云推到了一边。 这藏书阁一带本就很少有人来,此时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美景在水中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这世态炎凉比这池水更叫人寒心,千般退步百般忍让还是落的如此,就这么去见了爹娘也好。闭了眼睛,冰凉的水不断地从眼鼻口中灌进来,美景只觉身子缓缓下沉。 蓦地身子一轻,美景只觉落入了一个干燥而踏实的怀抱,顾不得别的,下意识的大口喘起气来,耳边是梳云惊慌的声音“姑娘,姑娘。”美景向开口告诉她不要慌,却实在张不开嘴。一丝陌生的冷凛气息飘来,竟莫名的安下了心,慢慢喘匀了气,美景张开眼睛,入目的是那张并不陌生的冰块脸,正低头望着自己,只是眼中仍是看不出什么波澜。苏以冽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心中莫名一紧,扬手扯上的披风将美景包裹起来。 抱着美景起身,苏以冽望向不远处的几个女子,“何事到我府上?”声音一贯的冰凉此时却比往日冷上几分。苏以凝身子一晃,“是母后命我来给皇兄送冬衣的。”苏以冽又淡淡看了苏以凝一眼,冷冷吐出二字“不送”转身而去。 留下几个呆立的女子,愣在原地。方才的蓝衣女子怔怔道“七王爷,七王爷是抱着那贱婢离开的,怎么会……”苏以凝也轻声道“不是说是杂役的妹妹吗?”说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轩翊王爷,竟容许,容许女子近身了。” 第九章 命悬一线动谁心 五日了,苏以冽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美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那日将美景从荷塘中救起后,苏以冽先是找来府中的大夫给看,可那大夫把了脉却大惊失色连呼看不了。而后找来了丰城医仙邱不铭,邱老先生把了脉面色沉重的吐出四字,性命危矣。 邱老神医说,美景的体质是少有的地煞天水寒凉,这些年来又没有好好调养,早已碰不得寒凉之物,如今却在霜降节气后坠入水中,可谓雪上加霜。如今看来,能不能苏醒,还得看造化了。老神医临走时,曾隐晦的意会苏以冽,美景的体质并非天生如此。 这几日,苏以冽也遍翻了府中的医书,天水寒凉,百年不遇,其中也是以方土寒凉居多,而天水寒凉则更是罕见,遍查医术也只找到只言片语。苏以冽只在一本老旧的医书上看到几行记载:“地煞天水寒凉,其性极寒,十之**遗于双亲,而后天愈重。多以玄羽双羌金蚕雪梨入药,乃阴狠之术,以药引珍稀,鲜有所见。” 寥寥几行字,却在苏以冽心中掀起了重重波浪,书上说,这种体质大多是遗传而来,也就是美景的父母极有可能是中了毒,而这种毒又是以双羌部落的金蚕雪梨为药引。苏以冽在边关多年对大周以外的诸国了解不少,这金蚕雪梨在玄羽的地位不亚于大周的千年人参,乃是极为珍贵稀少之物,又怎会轻易用到平头百姓身上。想到前往泰州之前银离的话,苏以冽眸色愈深。 这梁美景,究竟是何来历? 入夜,一心堂。 苏以冽面向窗外,负手而立。身后朦胧的月色中站着一人,银发飘飘正是银离。“王爷怎会这么早就从泰州回来了?”“刺使和夫人都好,你又传信苏以凝要到府上,便提前两日回来了。”“只是王爷实在无需亲自救起梁姑娘,毕竟,”“她的身世查的如何了?”银离面色一沉,忙弓身下跪。 “银离这几日确有所获,梁姑娘的母亲死于难产,父亲在她入宫前一年便被刑部秘密处绝。”“消息可靠?”“可靠,是由梁姑娘的接生婆处得知。”苏以冽缓缓点了点头,一挥手,银离便起身闪出了房间。 父母双亡,身中奇毒,又有异于寻常女子的聪慧与爱好,这小小女子却是越来越扑朔迷离。恍然想起那日在一心堂初见美景时,苏以冽问她是否读过《天绝七十二部》,美景只道看不懂,可是苏以冽却看得真切,在柳府见到美景那日,美景手中的书卷掉落一地,只有这《天绝七十二部》是反着放的。而据苏以冽这么多年来的研究,这卷兵法的前三章便是需要反过来破译的。美景还说这书在柳相府中落满了灰尘,可据苏以冽所知,这卷兵法乃是柳相高中武状元时先帝赏赐的,无论是否有人看得懂,也定然不会闲置一旁落满灰尘。 想起邱老神医临去前的话,“这姑娘能否醒来还要看造化了。”苏以冽竟觉得甚是心烦,若她再也无法醒来,这些谜团就都无法解开了。若她能醒来,他愿意去了解,她的秘密,还有,她究竟有多少秘密。 抬起头望向渺远的夜空,漫天落叶中那道柔弱绝美的盈盈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第七日了,梳云望着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的美景,背过身去抹掉脸上的泪珠。一转头却看见苏以冽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王爷。”“嗯,还没醒?”梳云点点头眼泪又盈满眼眶,本来好好个人,眼看着掉进湖中,如今都七八日了还不见醒来,梳云如今整日都在埋怨自己为何那日要听姑娘的,去什么藏书阁。 苏以冽神色淡淡的走到梳云身边望向安静躺在榻上的美景,人昏睡着,小脸也没了往日的光泽,灵动的双眼紧闭着没有半点生机。人醒着时从不来往,她不愿见他,连鸡汤都是叫丫鬟送来。他亦不愿见她,命人日夜盯着却从没想过踏入这西苑一步。如今昏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睁眼了,这西苑,到时常来了。 离开榻前苏以冽随意迈开几步,目光在不远处的桌上顿了顿。举步走近,只见桌上正铺着一张没有画完的兰花图,山涧中一支兰花独自绽放,清新月兑俗让人仿佛能够闻到花香。运笔行云流水,既画出了兰花孤芳自赏的傲骨,又带着黯然神伤的孤独,好像一绝色的女子,初初长成,风华绝代,却又孤苦无依,只能与山风野草为伴。虽然远山跟近旁的山溪还未完成,但这半幅兰花图已然令出身宫廷见多识广的苏以冽为之惊艳。 众所周知,天帝爱兰,宫中的画师也多作兰花图,只是没有一人能如美景一般画出兰花的精魂。苏以冽并不知晓,美景幼时与爹爹居住的山谷中有多生的兰花,美景,正是看着这烂漫的颜色一天天长大的。 苏以冽正看着桌上的画作,却听见梳云道“银管家”,一抬头,便见银离迈入房中,向苏以冽一见礼,“王爷,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前堂等您。” 苏以冽与银离一道行至前堂,便见苏以净正一身明黄锦袍端坐在主位把玩手中的茶盏。苏以冽眸中不动声色闪过一丝不悦,几步迈到堂中,朝着苏以冽拱手道“太子殿下。”苏以净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和的一笑,“七弟见外了,伤势可大好了?”苏以冽掀袍落座,淡淡道,“托殿下的福,已经大好了。”苏以净含笑点点头,整个人春风一般,与一旁的苏以冽一个暖一个冷,实在无法让人想象两人乃是亲兄弟。 “泰州刺史大人可好?”苏以冽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何要事?”苏以净摇头苦笑,“还是这幅性子,我听说梁姑娘今日在府上染了风寒,至今还未醒来?”苏以冽望向眼前的苏以净,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是,这几日正遍寻药材医治。”苏以净点点头,笑容不减。“听说梁姑娘是因为老十一才受伤的,我便想将梁姑娘接到我府上养伤,毕竟上次我命孙公公去接也是没有接到。”说罢,含笑望向苏以冽。苏以净口中的老十一即是那日将美景推入水中的罪魁祸首苏以凝,苏以凝与苏以净均是皇后所生,所以苏以净这话说的也合情合理。 苏以冽眉间一动,缓缓开口“看来太子殿下对我府上的事甚是了解啊。”苏以净含笑不语,“只是梁姑娘要在何处养伤还要听她自己的意思,梁姑娘入今还未醒来,殿下何必如此着急。”苏以净刚要开口,便见梳云慌忙的跑进前厅,也顾不得上座的苏以净,径自冲着苏以冽道“王爷,姑娘醒了。”还不待苏以冽回话,苏以净便开口道“哦?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七弟可否带皇兄过去一看?”苏以净面色微沉,起身道“皇兄请。”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房中,见榻上美景正靠坐着,玉手无力的抵着额头。美景听见脚步声缓缓抬头,便见苏以净含笑向她走来,眉眼中带着关切。“姑娘怎样了?”美景刚要下榻见礼,却被苏以净抢先扶了起来。“何须如此多礼。”美景一抬头却见身后苏以冽面色不善,正望着自己。 “民女梁美景见过太子殿下,”又怯怯看了一眼散发着冰凉气息的苏以冽接着道,“轩翊王爷。”苏以净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含笑向着美景道“姑娘真是让我好找。”眼中的温柔让美景恍惚眼前的是自己经年不见的恋人。“美景多谢太子殿下关怀。”正说着,便听见苏以冽冷声道“梁姑娘,太子殿下今日正是为你而来。”苏以净呵呵一笑,“七弟所言极是,我今日来正是向请姑娘到太子府养伤,我府上近日来了位异域医师,医术甚是高明。” 美景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刚刚醒来便迎来难题,在柳府时苏以净便让府上的管家孙悬高来寻过自己,幸得苏以冽帮忙解围,今日却是亲自来到,想来苏以冽也是不好再开口。美景垂头沉默不语。苏以净也不急,只是含笑望着眼前的女子,面色苍白,盈盈楚楚,令人心疼。 “太子殿下,请恕美景不能跟您回府。”半晌,美景柔柔开口道,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苏以净看着眼前女子少有的小女儿情态,没有丝毫的不悦,饶有兴味的开口问道“哦?为何?”美景却埋下头,声音一下子小了起来,“殿下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民女,民女属意于轩翊王爷,不愿,不愿离开王府。” 一句话说出来令在场的一众人都愣在了原地。梳云惊得伸手捂住小嘴,姑娘这是怎么了,让水泡傻了?怎的一醒来便说出这样的话。苏以冽与身后的银离对视了一眼,显然皆是颇为意外。而苏以净,温和笑着的脸庞僵了僵,“好好好,既然梁姑娘属意于七弟,我也就不勉为其难了,只是我这七弟自小性子冷些,姑娘要多担待了。”美景仍是埋着头,几不可见的点了点。苏以净说完,又恢复了温润如玉,起身向外走去,苏以冽道“臣弟恭送太子殿下。” 良久,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还低着头做什么,脸又没红。”“嗯?”美景抬起头见苏以冽正低头望着自己,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如往日。不知何时,屋中只剩下自己与苏以冽二人,美景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不禁大窘,脸庞竟真的烧了起来,“王,王爷。”“嗯,”苏以冽淡淡应到。“你方才,跟太子说什么?” 美景只觉这脸,是真的烧起来了。 ------题外话------ 这几日更新不是很规律,不美明天开始定时更新,大家多多支持哦! 第十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民女,民女实在是不愿随太子殿下去太子府,才出此下策,王爷见谅。”美景结巴道。苏以冽仍是没有什么神色,俯身看着榻上的美景,“不是有名字?就不要总自称民女了。”美景惊讶的抬起头,苏以冽竟然跟自己说这么长的话? 苏以冽径自接着道“既然你说你属意于本王,是否应该让本王了解了解你?”美景不施粉黛的小脸更是惊异,这是怎么了,一句比一句长。苏以冽看着呆在原地的美景美不禁一皱,难道真是让水泡傻了?怎的原来机灵聪慧个人醒来就变得呆呆傻傻。 美景晃过神来,讷讷开口,“王爷,要了解美景?”苏以冽点点头。“可是王爷,能先给美景些吃的吗?实在是饿得紧。”苏以冽本就不柔和的脸更是一僵,似还有隐隐的怒火。美景看的心惊胆战,心知不该此时不答苏以冽的话,只是她如今昏睡了不知多久刚刚醒来,脑子确实转的慢,而且她也确是没有体力了,再这么坚持着说下去,恐怕又会晕过去。 半晌,苏以冽冷冷的转身,行至门口沉声唤道“梳云。”梳云立时应声跑过来,“去给姑娘做些吃食。”说罢,大步迈出了西苑。梳云挠挠头,王爷平日里是冷漠了些,可是今日,这显是和谁动气了啊。 交代了厨房做些吃食,梳云便跑回房间,姑娘醒了她还没跟姑娘说上话呢。谁知一进屋便见美景正用丝帕掩着嘴咳嗽,梳云忙过去帮美景顺气,美景缓缓放下丝帕,只觉正个头咳的像要裂开。却听见梳云一声惊叫,美景抬眼,见梳云正盯着自己手中的丝帕,再看手中方才还洁白如雪的帕子,此刻已沾上点点血渍,如雪中绽放的红梅。绝美刺目。 一心堂。“恕老朽直言,姑娘虽已醒来,却还不如不醒。”邱不铭抚着雪白的胡须半闭着眼道。“不如不醒?”苏以冽面色严峻。邱不铭缓缓点头,“若是不醒,姑娘可以靠老夫开的药吊着续命。而如今,马上便要入冬,天地间的寒气正一步一步的取代姑娘的生气,只怕,熬不到开春便会咳血而亡。”苏以冽眉间一动,“本王看到医书上有言,这体质乃是中了毒,难道这世上就无解毒之法?” 邱不铭摇摇头,“还望王爷恕老朽医术拙劣,这地煞天水寒凉的体质老夫从医几十年还是首次得见。而且这位姑娘的毒是遗自母体,这么多年来在体内温养,只怕是任谁,都回天无术了。”“老先生曾说是前几日落水雪上加霜才会如此,如若没有落水……”苏以冽说着,目光落向窗外的夜空。“即便没有落水,这位姑娘也活不过二十岁,这便是这毒的阴狠之处,才让你看到这世间的美好,便要凋落。” 这几日愈冷,今日终是落了第一场雪。雪不大,却将轩翊王府上上下下都加了件白衣。美景一袭水粉色裙袄,披了件白色的狐皮披风立在门前望雪。自醒来后又清减了不少,衣袍鲜女敕的颜色衬的整个人生动明丽了许多。梳云“咯吱咯吱”的踩着雪从苑外跑来,老远便喊道,“姑娘快回屋里去,冻着了可怎么是好。”呵出一团雾气缓缓消散。 美景浅笑看着梳云蹦蹦跳跳的样子,冻的通红的小手搓着捂上耳朵取暖。“无事的,我只出来透透气。”梳云跑到美景身前,帮美景拢了拢披风才安下心来。“这样的雪景不知还能看几回了。”美景望向阴着的天空,灰蒙蒙的,了无生机。“姑娘说什么呢,老医仙给开的药梳云一顿没落都给姑娘煎了服了,等到开春,姑娘定会大好。”梳云忙道。 美景从袖笼中抽出手,抚上梳云通红的小脸,笑着点点头。梳云拿下美景的手细心的放回袖笼。美景无奈的笑笑,“王爷回来了?”梳云点点头,“嗯,正在东苑换衣服呢。”自美景醒后,苏以冽倒是常来,也不怎么说话,只是陪着美景看书,两人各看个的,常是一晃半天便过去了。梳云调笑说王爷这多年的冰山终于是要让美景给捂化了。美景只说,你家王爷不过是可怜我罢了。 苏以冽来时,美景正靠在藤椅上小憩,手中还握着书卷。身旁生着极旺的火炉,却仍是狐裘加身,面色苍白。午后的日光被雪色映的更亮,照在屋中人熟睡脸上,说不出的娴静美好。美景一向浅眠,缓缓睁开双眼,便见眼前苏以冽正低头看着自己。脸颊微红,美景坐起身轻声道“王爷吓着美景了。”苏以冽也不言语,随意的坐在美景身边梳云加碳的椅子上,拿过美景手中的书卷,合上一看,《天下策》。 随意翻看着,苏以冽淡淡开口“今日太子又命人送来些布匹珠饰。”美景伸手揉了揉睡得酸痛的脖颈,“全凭王爷处置吧。”苏以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合了书,望着眼前的火炉,“他是在等本王给你个名分。”美景放在颈间的手一顿,浅笑道“王爷说笑了,这卷书王爷可有看过,美景觉得甚好。”苏以冽眸色沉了沉,又重新翻开手中的书卷。 那日美景初醒时苏以冽说的了解了解,最终还是没有了解成。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自昏睡醒了之后有所改变,苏以冽只觉得美景性子越发的沉静寡言,大多时候甚至是但笑不语,如此一来苏以冽便更是想要探究,他身边之人,特别是女子,皆是对他恭敬有加,不敢直视。眼前这人只让他觉得像是一坛陈年佳酿,让人忍不住靠近,细品,回味无穷。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门外便传来敲门声,“王爷,景大将军回来了,正在一心堂等您。”是银离的声音。苏以冽放下手中的书卷立起身,拿起火钳子拨弄了两下炉中的炭火,“好好歇着。”刚要转身,美景忙道“对了,王爷前日要的兰花图美景画好了。”说罢忙起身道书桌前取了一副画轴交到苏以冽手中。苏以冽面容几不可见的温软少许,拿着画轴转身出了房间。 刚迈进一心堂的大门,苏以冽便见堂中站着二人,一人身着一顶极大的玄色披风几乎将整个人包在里头,脸被一面做工精致的玄铁面具遮去了一半,露出的下巴上微带胡茬,冷峻坚毅。正是那日将美景带回王府的铁面将军景易宣。景易宣此刻正端坐着,见苏以冽进门,忙起身拱手道“王爷。” 听见景易宣的声音,房中另一人也转过身来,却让苏以冽一下子变了脸色。只见这人衣衫褴褛,须发因常年不加修剪已长到一起,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初一见不禁让人以为是乡野村夫。转过身见来人确是苏以冽,老者嘿嘿一笑,“乖徒儿,可还记得老夫?” 苏以冽快步走上前,单膝跪地道“徒儿拜见师傅。”老者哈哈大笑,将苏以冽扶起道“在玄羽遇见了景家小子,听说你回到丰城了,便跟他一路回来看看。”“师傅这些年可好?”苏以冽将老者迎上主位,回头对身后模不着头脑的银离道“快备茶。”“这位便是箫银族的少主吧!”老者望向银离笑道。银离一怔拱手恭敬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老先生是?” “这位是王爷的师傅,江湖人称逍遥子。”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景易宣接道。银离显是一震,愈加恭敬。逍遥子,二十年前一招浪子逍遥名震大周及周边诸国的传奇人物,精通天文算数,人称是可推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神算子,各方明暗势力争相拉拢,却在名噪一时后销声匿迹,江湖传言逍遥子玉树临风,乃是难得一见的浊世佳公子,不然也不会有逍遥子的名号。只是,眼前这人,显然与这些传言都不符啊。银离也不多言,躬身退去换茶。 “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玄羽?”苏以冽望着老者目中隐隐透着激动,与平日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逍遥子摇了摇头,“这几年老夫周游各国,还去那天外之地。”苏以冽与景易宣皆是神色一凛,“师傅去了那里?”老者哈哈一笑,“就知道你们这些猴崽子心急,老夫这回准备在你这多住些时日,以后再慢慢说来也不迟。”老者说罢,接过银离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狂乱的胡须上沾了几点水珠。“只是今日还没进你这府门,为师便见你这王府上空紫气冲天,又隐有灰败之色,冽儿,你老实告诉为师,你这府上可是住了什么人?”老者说着,面色渐渐沉重起来,望向西方。 苏以冽眉间微动,看了看望向自己的逍遥子与景易宣,缓缓开口道“不瞒师傅,徒儿府上西苑确是住着位女子,且命不久矣。” 一语落定,眼前二人皆是变了脸色。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十一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唔……”逍遥子沉吟半晌,“竟是个女子。”景易宣脸被面具盖着看不出神色,只是下巴愈发紧绷,开口道“可是那日王爷命末将带到府上的那位姑娘?”苏以冽淡淡点头,看着逍遥子干瘦的老手飞快的掐算,越来越快最后竟只见残影。只见逍遥子面色愈沉,豆大的汗珠顺着紧绷的脸颊流下。 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逍遥子已是面色苍白。见逍遥子睁开眼睛,苏以冽忍不住开口唤道“师傅?”逍遥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不出,算不出。冽儿,可否带为师去见见那位女子?”苏以冽听着逍遥子连说两遍算不出已是极大震惊,与师傅从相遇到如今已是有七年了,还是首次从他老人家口中听到算不出三字。当即点头道“好,师傅随我来。” 苏以冽一行三人行至西苑时,正赶上梳云推门而出,见苏以冽又回来了还跟着两个不认识的人,梳云疑惑道“王爷?”苏以冽淡淡应声“美景可在?”身后的逍遥子听得苏以冽如此问眸色深了深却也没有开口。“在,在,姑娘正在屋里看书呢。” 美景这几日正研究几部兵法。苏以冽说他已将《天绝七十二部》研读至六十三部,美景不愿落在他身后,一用过晚膳便又捧起来研究。看到疑惑处不禁要作些记录,刚拿起桌上苏以冽前日叫人送来的辉州进贡狼毫,门外便传来“当当”的叩门声。 听到房内淡淡的一声“进”,苏以冽推门迈入房中。美景见是苏以冽去而又返,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王爷怎么来了?”话音刚落,美景便看见苏以冽身后的老者,一身邋遢的行头,目光却异常清明有神,直直的望过来,竟让美景觉得将自己看了个一清二楚,二人目光交汇之间,美景只在这老者眼中看到了惊鄂与探究。美景一怔,移开视线,而逍遥子却是始终将目光放在美景身上。 美景迎了三人上坐,笑盈盈的道“这位老先生是?”“是家师逍遥子。”苏以冽淡淡道,看不出什么神色。美景心中一秉,这么一位其貌不扬的老者竟是苏以冽的师傅。“美景见过逍遥老先生。”说罢向逍遥子福了福身。逍遥子哈哈一笑,“姑娘多礼了多礼了。”看着眼前的女子进退合宜,落落大方,逍遥子眸子越来越深邃。 向逍遥子见了礼,美景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景易宣,“这位,便是那日将美景带到府上的景大将军吧!”景易宣起身朝着美景一拱手,“正是。”美景笑意更深“美景还没来得及谢将军救命之恩呢。”“姑娘何需多礼,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美景点点头,“将军坐。”见景易宣掀袍坐了回去,美景便也盈盈落坐。“家师精通观星推衍之法,听说你病重想要替你推算一番。”苏以冽也不多言,直接说明了来意。美景浅笑不改,看了苏以冽一眼并没应声。逍遥子接着道“姑娘可否将生辰八字告与老夫?”“逍遥老先生有所不知,美景一出生娘亲便过世了,十岁时爹爹也不幸遇难,在这世上早已是孤家寡人,哪儿还记得什么生辰八字呢。”美景笑着回到,烛光中的脸庞绝美而凄楚,却又带着一丝坚韧不拔。 “这……”逍遥子望向苏以冽,见苏以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才又转头打量起美景。“而且,美景也不信命数,老先生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美景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听美景如此说,逍遥子却是来了兴致,“哦?姑娘不信命数?”“是,美景不信一切皆是天定,美景信,事在人为。”美景说着,挺直了腰身坐正,一种雍容睥睨的气度从弱不禁风的身体中散发开来,晃了眼前几人的眼。 逍遥子看着眼前的美景,笑意更深一副高深莫测。一代宗师的风范也是飞射而出,“姑娘可知你这‘人为’,也是在天命之中啊。”美景楞了一下,“那依老先生的话,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只要顺应天命便万事大吉了?”逍遥子摇摇头“并非如此,老夫所言的天命包含了一切的人力与天力,乃是千帆过尽的必然结局。”美景浅笑不改,“美景深觉老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在美景看来,古往今来凡成大事者皆是行旁人不敢行,不能行,不想行之路,方能开天劈地成就一番霸业。老先生说的极是,只是美景不愿提前知晓结局罢了,一步一步走下来,才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一语落下,屋中便陷入了沉寂。景易宣低着头,似在回味美景的话,若有所思,苏以冽则望着美景眼中多了些莫名的情愫,逍遥子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眼中似有决断,笑意渐浓,一抹欣赏的神色在苍老的脸庞上闪过。 那一夜,四人谈了许久。从天象异事到民生疾苦,从军事版图到用兵作战,直至深夜。梳云只记得里里外外往屋里加了十几趟炭火,每次进去都建几人言谈正欢,就连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苏以冽和景易宣也是谈笑风生,令人称奇。最后,心情大好的逍遥子竟叫梳云取来了一坛陈年女儿红,与美景三人对饮起来。 子时将至,苏以冽三人才从美景的西苑走出。美景不胜酒力,叫梳云服侍着睡下了,苏以冽三人却是毫无醉意,一路踏着雪,缓缓向东苑而去。“真乃奇女子啊!”逍遥子行在最前面,将双手背到身后感叹道,“冽儿真是捡了个宝。”呵出的白气带着酒意消散在冬夜凛冽的空中,如梦似幻。苏以冽没什么神情,“只是她不知生辰八字,令师傅无法推算了。” 逍遥子摇了摇头,“何须推算,男生女相,女生龙相,这两种人不是一生命途坎坷,不得善终,便是惊才绝艳,成就千古伟业。我观美景姑娘有一团祥瑞之气护体,命定不绝,只是眼前这一劫,怕是要吃些苦头了。”苏以冽眉间一紧,“师傅所说的劫是?”逍遥子朗声大笑,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啊!”留后的苏以冽与景易宣,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又是日光明媚的一日,苏以冽下了早朝便在一心堂看边疆来信。银离叩门而入,将一封密函交到苏以冽手中。“师傅呢?”苏以冽随口一问,“逍遥老前辈一早便去了西苑,说是还要找梁姑娘下棋。”苏以冽面露无奈之色,自从逍遥子住到王府,便抢了苏以冽在西苑的地盘,每日都要去美景那里,不是下棋就是研究兵法,生生将苏以冽挤回了一心堂,这几日正为这事烦心。 “族中一切可好?”见银离今日好像心事重重,苏以冽开口道。“都好,只是大长老,身子要不行了。”银离说着,面色沉重。银离自小便是几位长老带大的,与正直和蔼的大长老更是亲近,如今大长老大去不远,也难怪银离面色不郁。“左右着几日府中事少,你便回去看看吧!”银离面露动容之色,刚要开口,便猛地望向南方,苏以冽亦是放下手中的书卷下意识的望去。半晌,二人对视一眼,“好强大的剑气。”银离面色愈加沉重道。苏以冽点了点头,又望向南方,清凛的眸子微眯。 二人只觉眼前一花,逍遥子便出现在面前,苏以冽起身道,“师傅可是也听到了什么动静?”逍遥子一张老脸此时已挂满凝重,缓缓点了点头,“是虬龙剑。”银离脸色大变,下意识念到,“虬龙剑出,生灵涂炭,八层练就,天下无敌。” 逍遥子摇了摇头缓缓道,“没至八层。”苏以冽收回目光,“不至八层,至少也有六七层。” 丰城林相国府。地下的一间密室中,林天雄手握一把光华暴射的宝剑,正仰天长笑。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此刻满是喜悦,狞笑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天帝老狗,老夫终于将虬龙剑练至假七层了,不日便是你的祭日,我要你的家,你的国,你的天下统统生灵涂炭。哈哈哈哈……” 皇宫之中,正在光明殿批阅奏折的天帝大手猛地一震,抬头望向南方,“都退下!”一语落下,大殿上伺候的几个宫女太监便纷纷退了下去。“人来!”天帝低声喝道,面前一闪,原本空无一人的空旷大理石地面便出现的一双人影,二人皆着黑衣,轻纱蒙面,身形姿势完全一致,跪伏到天帝桌前齐声道“皇上有何吩咐?”天帝将微微颤抖的手拢入袖中,缓缓合了眼,沉声吐出二字,“去查。” 二人应声而去,天帝威严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经久不散。 第十六章 风起云涌初始时 林天雄猛然抬起头望向天帝,老眼中满是血色,“苏啸北,你骗的老夫好苦。若不是半年前机缘巧合得知,这江山岂不是拱手让你了。”天帝英气的眉眼紧皱,半晌,兀自念到,“怎么会,怎么会……” 林天雄看着天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转瞬间被浓浓的恨意取代,抬手缓缓抽出腰间的配剑,天帝见了林天雄手中的虬龙剑,眸色一深,“林天雄,你莫要自寻死路。”林天雄对天帝的话置若惘闻,一声剑鸣响彻大殿,一把血红剑柄的玄色宝剑已然出现在林天雄手上,剑锋泛着阵阵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天帝大手在龙椅上一拍,身后的蟠龙壁雕便缓缓活动,一把紫红色的长枪便显现出来,天帝一召,紫缨枪便到了手上,一时间大殿内紫光大盛。 恩华殿。众臣使者皆已到齐,左右之间含笑交谈,身着新衣的宫女来来往往,奉菜斟酒,一番和乐。苏以冽端坐在位,神色如常,目光却越来越深沉,开宴的时辰已过,天帝却还没有驾临,林相也不见踪影。抬头望向上坐的苏以净,正和太史院的大学士说古论今。 与苏以冽相对而坐的柳青儒突然双目一凛,望向苏以冽,两人对视一眼,闪身从座位上消失。 就在刚刚,两人同时听到御书房的方向传来剑鸣,听其音色霸气无匹,令人心中惶惶不安。苏氏一脉习武之人均是用长枪,宫中更是禁止佩剑,如今除夕之夜却有剑鸣,定是天帝有难。苏以冽与柳青儒一前一后将轻功施展到极致,朝着御书房而去。 穿过洪武门,御书房便在眼前,苏以冽刚要加紧速度,身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排御林军,当头一人伸手示意苏以冽停步,扬声道“王爷留步,天帝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御书房。”苏以冽眸色一深,与身后的柳青儒对视一眼,直接将眼前的御林军首领一掌击飞,飞纵而去。身后的一众御林军立时朝苏以冽追去,却被柳青儒拦住去路。 越是接近御书房,兵器带着劲力撞击的声音就越是清晰。到了门前,只见御书房大门上的绢布早以残破不堪,苏以冽面色深沉迈入殿中,便见天帝与林天雄正枪来剑往酣战正欢,“大胆逆臣,竟敢与天子动手!”从后面赶来的柳青儒还没到门前便大喝道。苏以冽瞥了柳青儒一眼,眼中不注明神色一闪即逝,并不做声。 林天雄听到喝声,阴测测的一笑,“来得正好,今日就叫尔等同归于尽。”说着手中虬龙剑又变一式,向着天帝逼去。柳青儒细观林天雄手上的宝剑,怒道“竟是虬龙剑,怪不得前几日听得邪异的剑鸣,此等逆臣,人人得而诛之。” 苏以冽并不理会身旁义愤填膺的柳青儒,只见殿中天帝在林天雄招招阴毒的攻势下隐有不敌之势,苏以冽面上仍无表情,大手在腰间一抹,一把长鞭已然在手,一鞭挥出,林天雄头上的发冠便飞了出去。灰白的头发散落而下,极为狼狈。“林天雄,你且速速收手,念你几十年为我大周,可以留你全尸。” 林天雄剑锋一收,立于殿中,天帝也是停了手,以枪仗地,气喘不已。一旁没有兵器的柳青儒立时闪身至天帝身侧。“你这小儿,给你生路你不走,与老夫作对,只有死路一条。”林天雄狂傲道。一旁的天帝却猛地推开身旁的柳青儒挥枪向着林天雄奔去。林天雄冷笑一声迎了上去,苏以冽也从原地消失,向着林天雄而去。一时间,剑气,鞭风,枪势混战一团。 只见林天雄忽然大喝一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于剑上,一身气势立涨。“不好,他血祭了虬龙剑,皇上快退!”柳青儒话音刚落,便见林天雄双手握剑,高举过头,老脸涨的通红,狂喝道,“一龙擎天!”身上立时气势飞涨,手中的虬龙剑也是由玄色变为了诡异的血红色。 天帝被林天雄这突然的气场震的暴退,单膝着地竟然喷出一口鲜血,面露震惊之色。苏以冽也是后退几步,却是稳稳站住,飞掠至天帝身前,“父皇,你怎样?”天帝面色惨白,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抬手放到苏以冽宽阔的肩膀,“冽儿,林相要谋反,已引得一万玄羽五千白云将士到了丰城,你,你快去……”还不待苏以冽开口,殿中的林天雄已然缓缓收敛了剑气,指向苏以冽。 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大响,既然抬眼望去,只见天上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却也是诡异的红色。林天雄仰天一笑,“哈哈,时辰到了,苏啸北,这万里江山,是老夫的了。”披头散发的癫狂模样,让人心惊。“哦?林相未免言之过早了。”苏以冽帮着柳青儒将天帝扶起,接过了天帝手上的紫缨枪,望向林天雄道。 苏以冽执枪而立,枪尖缓缓指向林天雄,深紫色的亲王袍服无风自动。“孽臣,可敢与本王一战?”睥睨的姿态仿若万物之主。林天雄面色一沉也不言语,挥剑迎上,只是较之方才,此时却是用上了全力。苏以冽长枪一舞,仿若撑开一把巨大的紫伞。飞旋之下,比方才强烈数倍的紫光便在大殿之内扩散开来,愈来愈浓。 天帝望着挡在身前的苏以冽眼中盛满诧异之色,这紫缨枪乃是认主使人的灵物,说是认苏氏一脉,倒不如说它是认王者之气,若非是九五之尊,一朝天子,持了此枪非死即伤,即便内力深厚也只能当做寻常的长枪使用,并不能舞出枪魂,如今这苏以冽一式之下已比天帝方才尽了全力的气势盛上数倍,“莫非,莫非是帝灵?”天帝喃喃道,自己终究是太不了解这个儿子了。 林天雄两朝为相十几年,自然也知道紫缨枪的说道。只是自己明知天帝的底细,知晓这紫缨枪对自己威胁不大,可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苏以冽竟然能将紫缨枪用到如此地步。一种不安在林天雄心中弥漫开来。只见林天雄神色愈加阴鸷,挥剑迎上苏以冽。 恩华殿。群臣也已意识到异常,怎的天帝迟迟也不出现,轩翊王爷与左右丞相也是不见踪影。苏以净含笑饮下兵部侍郎敬的酒,微微合眼,似在感受着些什么。身后孙悬高一张老脸甚是严肃,俯身在苏以净耳边说了几句,便见苏以净不动声色的起身离开了大殿。 轩翊王府。美景坐在西苑的大椅上,心中不知为何一阵慌乱。忽然一声烟花破空,美景下了一跳,忙唤道,“梳云。”玉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梳云端了一盘葡萄从外间走进来,见美景脸色极差,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口道,“姑娘怎么了?”美景精致的眉眼微皱,“什么时辰了?王爷怎么还不回来?”梳云噗嗤一笑,开口道,“姑娘呀姑娘……”话还没说完,王府的掌事刘允便慌慌张张的破门而入,“姑娘,不,不好了,外面大队兵马向着皇宫的方向去了,街上都乱了套了呀!” 美景猛的站起身,就这么乱了?明知道会有大乱,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苏以冽不再府上,银离与景易宣一起去了玄羽,如今这王府上竟是无一个可一依靠的人。强稳心神,美景看着刘允开口道,“多少人马?”“少说一万,不对,两万……”刘允显是被吓得乱了阵脚,慌慌张张的说不清楚。美景紧咬下唇,一时心乱如麻,正沉默着,一小厮又跑了进来,行到门槛绊了一跤,慌忙的爬起来冲着美景道,“姑娘,王府被人包围了。”美景面色愈沉 “太子府孙公公求见。”又是一声高喝,应着府中众人慌乱的脚步声和空中不断炸响的爆竹声,令人心神俱乱。“孙公公。”美景念着身形一颤,梳云忙过来扶住,半晌,美景缓缓整理了一上的衣袍,又坐了回去,神色甚是淡然,看不出半点慌乱。 “姑娘,姑娘,”还没见人,便听见孙悬高扯着尖细的嗓音高声唤道。一改上次见面的凌厉,孙悬高却是带着一脸的着急与无奈进了门,一进门嚷的更大声,“哎呦,我的小姑女乃女乃,怎么还在这坐着呀,外面可都乱的跟下饺似的了,快随杂家大太子府避上一避吧!”美景笑脸迎上,“这人心惶惶的,公公怎么有空到府上?” 孙悬高一张苦脸不改,’“什么有空没空的,快随杂家走吧,这王府已被包围了,再不走就出不去了。”美景浅笑道“公公说笑了,美景在王府住了这么久,如今大难临头却独自离去,怎么好说的出口。”孙悬高一拍大腿,“姑娘啊姑娘,这轩翊王爷如今在宫中是生死未卜,你要报恩也先得留着命啊!” 美景笑容一敛,“生死未卜?”“可不?林相狼子野心,请了玄羽白云几万军士早已潜入丰城,城外又有两万大军预备攻城,今夜逼宫是迫在眉睫了,更何况轩翊王爷手上又有兵符,那是仅次于皇上的众矢之的啊,王爷虽英勇盖世,只是好虎难敌群狼……” 孙悬高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噗嗤”一声,只见美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毡毯,身子摇摇欲坠终是支撑不住。梳云连忙扶住,惊慌道“姑娘,姑娘,”一旁的刘允等也均是围过来高声唤着,孙悬高老脸一沉,显然是没有料到美景竟惦念苏以冽至此。 美景缓缓抬起头,面上坚毅决绝,唇边的鲜红衬的脸色更加苍白绝美。倚靠着梳云站起身来,美景缓缓吐出二字“进宫。” 说罢,终是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第十七章 兵荒马乱千秋岁 御书房,强大的劲气让大殿门上破碎的绢布纷纷扬扬的飞起,一左一右的两个鼎炉也已东倒西歪。一式落定,林天雄猛退几步,眼中满是不甘于不可置信,哑然道,“你到底是谁?”苏以冽长枪一挥,面色如常衣饰发髻纹丝不乱,独立于一大鼎之上,俯视着林天雄淡淡道,“大周轩翊王,苏以冽。” 林天雄不再言语,翻身挽出一朵剑花,身形诡异莫测。渐渐逼近大鼎之上的苏以冽。只见他手中的宝剑慢慢游红色变成了黑色,步伐精怪仿若舞蹈,却又似汇集了千军万马,一股邪异癫狂的气息渐渐升腾。 天帝面色猛地一沉,“冽儿小心,此乃虬龙剑的假七层剑法神龙罗刹。”苏以冽点点头,右手一翻,紫缨枪影随风动将苏以冽包裹在中间,周身的紫气愈来愈重。林天雄加快步伐近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冲向苏以冽。苏以冽也同时飘然起身,两人齐动,却见苏以冽忽然出枪挑向林天雄指向自己的虬龙剑,林天雄显然没有料到苏以冽会如此出其不意,且如今苏以冽手上的紫缨枪也完全不复再苏啸北手中之时,说时迟那时快,林天雄躲闪不及,硬是避开一式与苏以冽直接对上。 一式之下,整个大殿轰然一震,隐隐有塌毁之势。大理石的地面以中间的两人为中心,迅速的向四周龟裂开来。柳青儒好像才晃过神,伸手抓起身旁的天帝,几息之下便闪出了大殿。而大殿之中,苏以冽与林天雄仍在缠斗,经过方才的硬碰硬,林天雄显然是没有力气再支撑多久,嘴角也不知何时淌出了鲜血,一张狰狞的老脸此时更是恐怖异常。 强劲的气流不断在摇摇欲坠的大殿中回旋,殿顶也开始有瓦片掉落下来。二人同时停手退后十步,无声对视林天雄忽而大笑起来,“好,好小子,苏啸北老狗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我们沙场再见!”说罢,也不待苏以冽回话,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苏以冽面色如万年寒潭,“奉陪到底。”虽然已经闪出很远,但苏以冽这话中运了内力,林天雄听得心口一震,口中一甜,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却也不敢多留,急速遁去。 苏以冽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便轰然倒塌,苏以冽在一刻从殿中冲出,直接飞掠到天帝身前,伸手把了天帝脉象,面色顿沉。抬头望向柳青儒,“柳相,带皇上去福宁宫,无论外面如何也不要出来。”说罢,将手中的金黄锦盒交到天帝手中,沉声道,“父皇收好,如今定是异常大乱,你且与母妃在福宁宫避上一避,外面的事,先交给儿臣便好。” 天帝握紧手中的传国玉玺,事到如今苏以冽竟仍然能将玉玺交到自己手中。在嘴危及的关头护着自己,护着大周命脉的却是这从小便被自己派到边关的小儿子。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天帝重重点了点头,“万事小心!”苏以冽轻“嗯”一声,便绝尘而去。 从御书房出来,洪武门前是一堆来时被柳相收拾了的假御林军尸首,苏以冽面无表情一路飞纵。据他所知。这不断在天空中炸响的哪里是什么烟花,明明是冰凌的开山火雷,早已把宫中炸的人心惶惶看来今日这事恐怕四国都有参与。恩华殿,群臣早已被软禁起来,胆小的文官更是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众武将也是只能对酒长叹。坐在并不显眼位置上的柳如烟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坐在一旁的一个老将军听到酒盏放到桌上的声音,一转身早已不见了晔兰将军的身影。 自御书房出来后,苏以冽便直奔文华殿。文华殿乃是众皇子学习上课之处,只是如今苏以冽这最小的皇子都已长大,这文华殿自是荒置数年。一路上宫人到处乱跑,还有被林家军替换的加御林军来回搜索,只是苏以冽速度极快,擦身而过还不待反应过来,便已出了百米。 文华殿,宫中的张灯结彩和人仰马翻并没有该这荒凉的宫殿一丝一毫的影响,殿中没有掌灯,不亮的月光下一片灰暗。苏以冽刚迈进门,便迎面走来几人,还不待苏以冽看清来人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嘴角也是溢出了血迹。“怎么了?”一双柔软却极有劲力的小手扶上苏以冽臂膀,苏以冽抬头一看,正是方才从恩华殿消失的柳如烟。苏以冽伸手弗开柳如尘,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就地坐下运起气来。 少顷,苏以冽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院中的几人,柳如烟正立在一旁抱着手臂望这自己,不远处有一人一身夜行衣,也是望向这边,身形娇小矫健,如果美景在定会惊呼,此人正是浣溪居的魏姑姑魏淑敏。魏淑敏身后还跟着几人,也是身着夜行衣,轻纱蒙面。再望向一边,苏以冽眸色显然是一紧,景易宣? 只见一人一袭黑色软甲,玄铁面具覆面,不是景易宣是谁?“你怎么在这?”景易宣也不说话,向着苏以冽单膝下跪道,“王爷,不可误了大事。”苏以冽面色立时阴沉的吓人,柳如烟挑眉,平日里苏以冽是没有什么神色冷着一张脸,只是冷脸是冷脸,现在,明显是动了怒。“王府可有留人?”景易宣埋头沉默,并不答话。“说!”苏以冽吼道,显然已是怒极,强大的气势从身上迸发而出。 “王府的五千精兵一调派到泉木的阵营。”景易宣沉声道。苏以冽浑身散发出冰凉的气息,全身内力悄然运于掌心,柳如烟和魏淑敏脸色猛变,忙唤道“王爷不要冲动。”却也是不敢靠近苏以冽半步,景易宣缓缓闭上眼睛,准备接下苏以冽这怒极一击。半晌不见动静,景易宣抬头,却见苏以冽竟缓缓将手上的内力化去,“她若有事,你也不用活了。”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身后几人见此忙齐齐跪地高声道“王爷不能走!”“你若走了,这大周也许今日就没了,家国天下,难道没有一个女子重要么?”柳如烟唤道。苏以冽身形一顿,半晌却又是迈开脚步,身后几人刚要再开口,文华殿却冲进一黑衣人,观其衣着打扮,与显然与魏淑敏是一起的,来人慌慌张张的跑进门,见了苏以冽忙道“王爷,有人放火烧了福宁宫。” 苏以冽眉间愈紧,一把抓起黑衣人问道“火势如何?”声音阴沉的前所未有。“火势,火势极大。”“请王爷速去福宁宫!”柳如烟跪地道。“请王爷速去福宁宫。”身后众人齐声唤道。魏淑敏上前几步,“我代王爷回一趟王府,必护美景那孩子周全。”苏以冽紧绷的高大背影一动,猛然转过身望向魏淑敏,“定要护她周全。”魏淑敏重重的点点头,飞身而去。 苏以冽抬头望向朦胧的夜空,心念“景儿,务必安好。”闪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恩华殿偏殿,林天雄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再给我说一遍?玄羽助军凭空消失?”堂下的林汐年愁眉不展,“原计划里开山火雷一响,一万玄羽助军便分别在丰城四个城门汇合,如今开山火雷都要用完了,却不见半个玄羽将士。”林天雄目光闪动,“通知程毅唯程将军,按照约定向他借一万人马。” 林汐年忙要躬身应是,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小兵便急冲而入,“报!我军与兵部联系中断,程将军不知所踪。”林汐年一惊,“不知所踪?”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报!”“报告相爷,景易宣将军在恩华大殿大呼您要谋反,如今恩华殿群情激昂,怕是呀压制不住。”林天雄双目一凛,“景易宣,不是应该在玄羽阵前吗?”双手握紧,“玄羽使臣可在殿中?”小兵忙道,“在,无一人迈出恩华殿。”“给本相带来。”小兵应声而去。“年儿,去看看福宁宫的火烧的怎样了,有没有将苏啸北那老狗烧出来?”林汐年面色深沉,应声而去。林天雄负手立于偏殿的高台之上,“苏以冽,你毁我好棋啊!” 西城门外,林汐夜已然挺不住,在高大的城门前左右来回的踱步。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仍不见攻城的指示。行兵布阵,一刻千里,时机转瞬即逝。若是城中有变,再不攻城就来不及了。思虑再三,林汐夜终是定稳脚步,回身对副将道“下令,攻城。” 前排士兵一一散开,后方将士几十人一组抬着巨大的破城锤撞向城门。先锋军分为五组搭云梯攀上城墙。林汐夜心中并无多大起伏,据他估计,这城中最多也就是在多处两万军士,以他西华门十万军士,北定门十万军士一举攻城,岂有不破的道理。 城门内,泉木目光一闪,终于开始攻城了。大掌一挥“众将士听令,防!” 同一时刻,北定门的领将林若峰,收到了林汐夜的暗号,亦是行军布阵,开始攻城。 大周一百五十七年历史上首次大规模战役,正式拉开序幕。 ------题外话------ 求收藏啊亲们! 第十八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轩翊王府,孙悬高夹着昏迷的美景刚出府门,数支箭羽便射了过来,被孙悬高拂尘一扫,立时一一落地。只听孙悬高尖声喝道“大胆,敢伤了太子贵人!”领兵包围王府的东营中郎将徐涛眉间一紧,“来者何人?林相有令,这王府只准进不准出。” 孙悬高提高嗓音,“榆木脑袋!太子殿下与林相的关系天下皆知,杂家奉命前来带一人回太子府,你敢拦?”徐涛只觉被孙悬高吼得耳朵生疼,军中纪律严明,不会耍什么心计,思量半晌,徐涛冲着孙悬高喊道,“公公莫急,待末将去向林相通报一声。”话洛勒马便要走。 孙悬高一下拉下脸来,“大胆小辈,你可认得这个?”金色方印一出众臣俯首下拜,竟是太子印。那徐涛也是立时下马叩拜,“公公请便。”孙悬高冷哼一声,夹着美景飞纵而去。 轩翊王府院墙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悄然有一身影正随意的坐着,目睹了方才的一场折腾,那人微微眯起眼,手中不断地掐算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太子印都请出来了?看来,竟是情劫!”细观之下,此人正是半月前跟苏以冽说是要避劫出去走走的逍遥子。 美景睁开眼时正觉身处一极为颠簸之处,待看清了眼前境遇才发现,自己竟是在意马车之上,身旁的孙悬高脸色并不好看。见美景睁了眼还是开口道,“姑娘醒了?”美景点点头,看不出什么神色,“往哪去?”孙悬高见美景不哭不闹如此镇定显然一愣,方才情急之下自己探了探眼前女子的脉象,却是吓出一身冷汗,明明是将死之人,虚弱的好似春日阳光下的残雪。 “去太子府。”半晌,孙悬高才开口道,生怕一个不对劲,眼前人又喷出一口鲜血。美景并不出声,靠着车壁缓缓合上眼。 太子府。美景跟着孙悬高迈入正堂,见苏以净正一身明黄锦袍端坐在主位饮茶,耳边炸响的烟火声和府外百姓惊慌的高呼似是一点也不能影响他的心情,一人一盏,仿佛遗世独立。听到脚步声,苏以净浅笑着缓缓起身迎上,见美景福身见礼,忙弯腰扶起,“有劳孙公公了,可有惊着?” 美景心知后半句是问的自己,轻轻摇了摇头,苏以净见美景脸上不见半点血色,眸中一深,伸手触向美景脸颊,美景柳眉一紧,别过脸。苏以净笑容不减,伸手将美景头上那只快要掉落的玉簪扶了扶,却见眼前人的面色又苍白几分。“孙公公,先带姑娘歇息去吧。” 福宁宫,隐蔽的地下密室之中,萧妃正惊慌失措的拿过丫鬟手中的瓶瓶罐罐,望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天帝更加惊慌,“皇上,要用哪种药啊?”天帝倚着密室简单的雕花大椅,看着手忙脚乱的萧妃,“别慌,朕无碍。”萧妃早已是泪凝于睫,听了这话,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簇簇落下,烛光摇曳之中极为动人。 天帝哑然一笑,费力的抬手抹去萧妃脸上的眼泪,柔声道,“莲儿,当年明姝公主之事,是朕误会你了。”萧妃用力的摇摇头,泪落如雨,温存时分,却忽然传来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娘娘,外面火势大了。” 天帝面色一敛,一掌拍在椅上,“孽臣,孽臣!”萧妃急忙帮着天帝顺气,泪落得更凶却也没有言语。天帝拉过萧妃玉手,“莲儿,今日你我可能命绝于此了。”话音刚落,只听“哄”的一声,密室东边的墙壁被破开一道一人高的大洞,苏以冽急步迈进来,“父王,母妃快走。” 恩华偏殿,林天雄脸色愈加难看,刚从福宁宫回来的林汐年回报,福宁宫已烧成一片废墟,却连天帝和萧妃的影子都没见着。从正殿带来的玄羽使臣严刑逼供之下得知此人竟并不知晓部族派兵支援之事。与兵部说好的里应外合也在关键时刻联络不上。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好像被一层一层的破开,眼看便要功亏一篑。 苏以冽!苏以冽!想起方才在御书房的情景林相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骇然,苏以冽竟有如此实力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更何况那紫缨枪……难到真的是帝灵?初次使用紫缨枪竟将假七层的虬龙剑击退,若任由他成长,岂不天下无敌了?不可!林天雄面露阴狠之色。只是眼前天帝和萧妃都不见踪影……“来人!去轩翊王府,将府里的女眷全部带来。”有人应声而去。林天雄负手而立,老眼中满是算计,苏以冽,你以为你万无一失了?老夫可还记得你那准王妃呢! 太子府,美景独坐在房中镜前,窗外是仍在不断炸响的火雷烟火,府中来往仆人的脚步声也是急促慌乱。握紧衣袖,美景脸上不带一丝神色。冷,她很冷,是从心里往外的冷,方才无意中听到太子府的几个丫鬟私下谈论宫中此时混乱比宫外更甚,文武百官都被压制在恩华大殿重兵把守。宫中如此混乱,可是他在哪里啊!美景了解苏以冽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对什么都冷冰冰的不上心,可是他是万不会置父母家国不顾的。 美景知道此时应该相信他的,也心知他早有对策,只是,那日她无意中在一心堂中看到的部署图上标注的时日是元宵节。元宵节,如今除夕就已大乱,整整提前的半月,半个月,意味着苏以冽现在可能什么准备都还没有。 美景稳下心神,缓缓起身推门而出,门外一左一右的侍卫马上拦到“姑娘留步,丰城有乱,姑娘还是留在房中为好。”美景笑道,“我有事要找太子殿下一问,二位可否通融一下,带路与我?”两个侍卫一愣,孙公公只交代不让房中的人随意走动,却没说可否能带去见太子殿下,而且这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此时被带到府上定是太子心仪之人,万不可得罪。为难了一会,其中一位黑壮的侍卫讷讷开口,“姑娘随在下来吧!”美景冲着侍卫感激一笑。 太子府,显然奢侈宽阔非同寻常,随着两个侍卫穿梭其中,美景无心观景,只盼快点见到苏以净将事情打探清楚,她厌恶现在这样被人保护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寒风肆虐,彻骨阴寒。走了不到半柱香,美景便隐隐有些支持不住,入冬到现在很少如此走动了。 “呦,这是谁呀!”正咬紧牙关迈着步,身后却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几分熟悉。两个侍卫停下脚步,回身望向来人,齐声道,“林姑娘。”美景面色一沉缓缓转身,来人一袭淡紫色分身棉褂,面色刻薄倨傲,正是那日在思过房中对美景用刑的林若菲。见美景转身,林若菲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轩翊王府的准王妃啊!”美景心下一紧,为何讲到准王妃是如此不屑一顾的语气,不求仗势欺人,只是如此语气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林姑娘何事?”美景淡淡道。“无事,只是想奉劝姑娘一句,此时去勾引太子殿下还不如关心一下轩翊王爷,殿下可不会考虑纳一个遗孀为妾。”说罢,双手环胸,一脸嘲讽的望向美景。美景孑然而立,面色阴沉,林若菲却是越说越来劲,自从处理了美景以后,林汐薇对她颇为满意,特意找人调到太子府做了女婢中的小头目,日子自是比宫中好上许多,只是前些日子得知美景没有死还被太子登门相邀,特地将她叫去训斥一顿,无奈这梁美景却摇身一变成了轩翊王府的准王妃,动又动不得,今日却自己送上门来。林相此举,今后天下皆是姓林,自己地位自然也是一跃而起,轩翊王已然倒台,这连名分都没有的小小准王妃更是不足为惧。想着,林若菲气焰更胜。 “当初在宫里,我和姑姑就奉劝过你,身为女子,切莫太过贪心,吃了碗里的惦着锅里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林若菲径自走到美景身前打转,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支簪子就够自己一月的俸禄,仅是一顶素净的浅粉斗篷就能穿出出尘的气质,心中愈加火大,口上却不停,“就算宫中的娘娘贵妃也是今朝得宠明日垂泪,你以为你这连出处都不知的野种就真的人见人爱?我呸!”美景仍不言语,静静打量着喋喋不休的林若菲,憔悴却坚定。 两个侍卫有些看不过,出声道,“林姑娘,这更深露重的,您且回吧!”“闭嘴,狗奴才,何时轮到你说话了。”林若菲丝毫不知收敛,反而愈加过分,骂完了侍卫又转过身来冲着美景道,“我说,你可真是没有眼光,若当初一心跟了太子殿下,兴许凭着你这狐媚的小模样,如今也是个侍妾什么的了,可逆偏偏要属意于轩翊王爷,哼,轩翊王爷,那是天帝连看都不愿看派到边关一去就是四年,不进连自己母妃都不愿亲近的怪物,也难为你能把他勾引到手。” 美景眉间一紧,怎么说她都可以,不能说苏以冽,他那么优秀被大周臣民誉为战神,重情重义不顾自己生死救下兄长,怎么能由如此肤浅的女子出言轻贱。“轩翊王爷,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也就是个草包,连殿下的一根脚趾头也比不上,连给殿下提鞋的资格……”话还没说完,便听“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便已被拍到林若菲的脸上。林若菲差异的转过头,却见美景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也许不配,但是你,没资格说。” 林若菲吃了一瘪,立时恼羞成怒,望着美景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下一急,伸手抓去。美景只觉身子一个不稳,整个人便向后倒去。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美景缓缓抬头,却是苏以净那张极为俊美又温润如玉的脸庞,心下黯然,默然想起刚到王府时被苏以冽从水中救起的情景。 只看了一眼来人,便很安心。 ------题外话------ 亲们更喜欢洌还是净呢?咱家美景又要挨虐了~剧透一下,文文是一对一的结局哦! 第十九章 十里丹青烽火芜 轻轻从苏以净怀中挣月兑出来,美景淡淡道“多谢太子殿下。”苏以净目光微闪,将眼前女子的神色尽收眼底。转头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林若菲,淡淡道,“带她去孙公公那吧!”交代完便扶了美景转身而去。方才的两个侍卫立时痛快的应声,林若菲像是才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殿下,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孙公公会扒了奴婢皮的啊,殿下……” 置若罔闻,苏以净和美景几步便离了那是非之地。苏以净似是催动内力让美景觉得暖和些,美景却愈发的感觉冷,这温和如春风过处的谦谦君子,这比之皇宫还要精致文雅的太子府,终究不是向表面这般,其中的波涛汹涌,只是冰山一角。 安静的走了一会,苏以净淡淡开口道“就那么在乎他?”温和中带着点点无奈,美景心中一紧抬眼望向身边的人,却触到一片温柔如水的目光,慌忙的移开视线,沉默了一会,美景不答反问,“他可会有事?”申吟喑哑无力。苏以净哑然一笑,“说不准。” “你不能动他!”话说出口,美景才发觉它轻如鸿毛,“我说了不算。”苏以净俯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绝美的容颜憔悴至极。想起方才孙悬高说的话,苏以净心中就一阵翻涌。“我也想见见他,”苏以净直起身,将美景的披风拢了拢,梅花丛中,远看这一幕温馨而美好。美景望向苏以净,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还想问问他,怎能将你照顾成这样。”苏以净径自说着。全然不顾美景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这不关他的事。”美景淡淡道。“或许吧。”苏以净口气亦是轻描淡写,好像是在跟美景打太极,又好像是怕惊了这满园的美好。“你要如何才能放过他?”美景显然不想再拖沓,苏以净越是心不在焉,越是让人觉得他胸有成竹。“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好,你定要言而有信。” 苏以净面容一僵,缓缓背过身去,“你这般待他,是要置我与何地啊!”“殿下……”只两字,却让苏以净心中一颤,这两个字,是包含多少失望和无助。长出一口气,苏以净静立不动,听着身后女子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而去,愈来愈远,直至听不见。“美景,莫怪我心狠,我只想日日伴你梳妆,唤你景儿的人,是我。”喃喃的化到风里,没人听见。 美景拖着身子回到方才的房间,只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忍不住拿出手帕咳起来,鲜血却几乎将手帕染透,美景看着手帕愣了良久,终是将它扔到了屋中的火炉里。缓步走到书桌前,提起桌上的狼毫,笔随腕动,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皇宫。苏以冽将天帝和萧妃安置到方才的文华殿,虽然简陋偏僻,可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有人过来,最是安全之处。用内力帮天帝捋顺了方才被震伤的经脉,苏以冽只身迈入前厅。一个如鬼魅般的影子飘然而至,“王爷,美景她,被太子府的人接走了,王府中的女眷全被林相带到了宫中。”苏以冽双手不动声色的握在一起,良久不出一声。 正沉默,一身火红软甲的柳如烟飞掠而至,“王爷,泉火,泉木已按您吩咐打开城门,两军正在交战。”苏以冽神色不改,冷声道,“传我指令,托!”柳如烟应声而去,经过魏淑敏身前探寻的目光望了一眼,魏淑敏摇摇头。两人擦肩而过。 “你与太子处境不同,此时在太子那里,或许更安全些。”萧妃不知何时走到苏以冽身后,却不靠近,淡淡开口道。半晌,苏以洌点了点头,“母妃所言极是。” 恩华殿,林天雄望向堂下一排瑟瑟发抖的女眷面色越来越沉,“哪个是梁美景?”堂下的女子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没有一人回应。林天雄长叹一口气,一掌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地。“我,我是梁美景。”堂下忽然传来一细如蚊蝇的声音,林天雄猛地回头,见出声的是一个是十二三岁,满脸怯懦的少女,林天雄一闪身出现在少女身前,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姿容中上,面色满是惊慌。林天雄一掌抓起身边的一三十左右身着布衣的妇人,妇人立时吓得大叫起来,“她,是你们准王妃?” 妇人显然吓得快要晕倒,颤抖的开口,“不是……是……”林天雄大手一挥将妇人甩到一边,撞到殿中的大柱上,妇人立时咳出一滩鲜血,奄奄一息。殿中的女自更加噤若寒蝉。“娘!”一声脆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忙不顾身旁身旁人的阻挠朝着妇女而去。林天雄老眼闪动,一把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抵到妇人胸口,望向少女阴森一笑,“姑娘,说实话,那位姑娘,可是你们王府的准王妃?” 少女斜睨了林天雄一眼,又望向倒在地上的妇人,冷然开口道,“此人正是王府的准王妃,听到府上有人搜查便换上了我们奴婢的衣服。”梳云原已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听到少女这么说,立时抬起头望了过去,只见那少女面色苍白却格外的坚定挺拔。 林天雄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命令侍卫将殿上的女眷都带了下去,下令将梳云单独关押。 文华殿,苏以冽换上一身银白色铠甲,单膝跪地望向端坐在破旧椅子上的天帝和萧妃,“儿臣无能,令逆臣贼子有机可循,乱我大周,此去必是一场恶战,万望父王母妃珍重!”天帝苍白沉重的面色用上一抹激动,重重的点了点头,身旁的萧妃早已是满面泪痕,却不出一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苏以冽说完话,又朝着天帝和萧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此乃大周的传统,男儿要上战场之前要给父母磕头,感谢父母的生育养育之恩,从此这一条命便交给了国家,苏以冽第一次上战场时远在边关,这礼节自是行不成。萧妃看着眼前不知何时高大挺拔至此的儿子,泪落得更加汹涌。 行过了拜别礼,苏以冽干脆利落的起身,转身而去。“冽儿,”身后传来萧妃带着浓浓哭腔的声音。苏以冽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保……不要让你父皇失望!”原本想说出口的保重还是没有说出口,现在眼前的人已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大周的战神。苏以冽颀长挺拔的身影静立良久,终是迈开了脚步。 刚从文华殿出来,便迎面撞上了同样一身铠甲的柳如烟,“西面宫门已经大开,兵部一万人马正进入宫中。”苏以冽点点头,脚步不停,“王爷,柳如烟又唤道,”苏以冽回过头,望向她,眼中冰冷一如往日。“林天雄叫人传话,说梁姑娘在他手上!” 眼见眼前人冰霜般的面色一沉,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果然,一提到她,他便如此反常,柳如烟心中苦笑。“林天雄在哪?”“传话的人说是让王爷去恩华偏殿接梁姑娘。”苏以冽听罢不待柳如烟开口阻挠,立时闪身消失在原地。虽说是太子府的人带走了美景,可是他不敢赌,苏以净对美景的那点心意能否敌过林相的威逼利诱。 恩华偏殿,不同于大殿的群情激昂,空无一人,安静的诡异。苏以冽一身戎装迈进殿门,便见正中的大椅上正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放着,女子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凌乱的头发垂下遮住了脸,鲜血顺着手指滴答滴答的滴落在地上。苏以冽心中一紧,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心中燃起一发不可收拾。 刚要闪身奔向那大椅上的女子,苏以冽只觉后心传来一阵剧痛,一支箭羽深深的没入身体。“哈哈哈哈!”殿中立时响起一阵狂妄的大笑,林天雄从一旁的黑暗中换不走出,脸上满是畅快,跟在林天雄身后走出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两人身影动作甚至走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好像影子一般,一人手中正拿着弓箭,看来方才放冷箭的便是此人。 苏以冽脸上划过一丝讶异,对身后的剧痛置之不理,哑然开口“魑魅魍魉?”林天雄哈哈一笑,“没错,你父王最器重的暗卫是本相的人!”像是终于支撑不住,那大椅上的女子头一歪倒在地上,苏以冽目光望去,见那女子的脸终是露了出来,立时长出了一口气,虽然面熟,可这女子他并不认识,更不是美景。 林天雄见苏以冽的反应显然颇为意外,亦是望向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正是方才在殿上指认梳云是准王妃的女子。一望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那女子倒在地上,睁着眼死死的盯着自己,空洞却坚定。林天雄忙移开目光,心道,就算她不是苏以冽的心上人,这一箭他苏以冽也是实实在在的吃了,这恩华偏殿今日是休想再走出去了。想罢,不禁又哈哈笑起来。 “老狗,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殿外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晔兰将军?哈哈,救你的老相好来了?你们那苟且之事别人不知道老夫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他为了别的女子至此,你也不吃醋?”眼见着柳如烟的脸色一僵,林天雄脸上的的一只色更浓,却只听“啪”的一声,林天雄头一歪,脸上赫然一道血痕,缓缓转过头,见苏以冽手持软鞭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 ------题外话------ 求收藏呀求收藏! 第二十四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冰凌国。不同于大周,这里常年是朔风苦寒,更何况如今正直寒冬腊月。街上的来往行人皆是皮衣皮帽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临近黑山山脉的一座边陲小城,街上少有行人,只零星的有几个支着炉火买烤红薯的人,穿戴的像威武的大熊,偶尔吆喝一声掀开炉盖,香味便飘满了整条长街。萧索伶仃的街上忽然挂过一阵旋风,一个灵活地黑影一闪而过,身后两个纯白色的影子紧追不舍。三道人影在街上一闪而过,溅了街边一个卖红薯的大汉一帽子的雪粒,大汉操着方言咒骂一声,伸手掸去帽上的浮雪。 三人转眼便飞掠出城。天气苦寒,守城门的两个小兵正围在火旁喝着烧酒暖身,一抬头便见三道身影疾驰而去。“好像是玄冰门的人。”其中一人开口道,呵出热气缓缓晕开。坐在对面的另一人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米捻出两粒扔到嘴里,“也不知谁这么倒霉,惹上了玄冰门的人只怕是月兑不了身了。”“管他的,你我二人只在这守到了时辰回家便是。”“也对。” 那飞掠而去的三人出了城便拐进了离城门不远的山中。当地人都唤此山为潭山,是黑山山脉最外围的山峰之一,山势险峻且极高,因为山顶有一眼寒潭而得名。此潭名为观星潭,潭水常年冰冷刺骨,深不见底,极少人至。 冬日的潭山到处茫茫一片,与远处阴沉的天色相接。山中宁静忽然被打破,只见一身着黑袍的清瘦老者飞纵而过,衣袍翻飞间只见腋下似乎还夹持着一人,漏出粉色的一角。老者边跑边回头向身后张望,不时的咒骂几句,正是携美景出逃的雀公公。身后两个年轻的白衣女子紧追不舍,面色苍白赛雪。 “不就是拿了你们门主两块玄冰山参吗?你二人回去告诉冰原老鸟,待杂家炼成了宝剑去给你们做长老还不成。”雀公公轻功极好,却也被身后的两个女子追得气喘吁吁。“你这老太监真不要脸,谁要你做长老污了我们玄冰门的名声!”身后打头的女子冷声回到,姿容不俗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令人看了心惊。雀公公老眼一瞪向着山顶掠去。 冰凌国地处偏远苦寒之处,所以江湖门派也多是阴冷冰寒,正因如此,雀公公才会选择到这里来炼剑。冰凌众门派中玄冰门便是极为出类拔萃的一个,只收女弟子,历任门主也皆是女儿身,因为是女人,所以练起阴寒的功法自是事半功倍,所以玄冰门在众门派中才能屹立不倒,只是这阴寒的功法及时损人寿命,一般人家的女儿自是不远送去这样的门派,故而玄冰门的弟子多是孤儿弃婴,待门主如生母,皆是极为衷心。 而这玄冰门之所以声名远播的原因不只是清一色的女弟子,还有仅此一家拥有的玄冰山参。这玄冰山参只生长在玄冰门的总舵玄冰山,人称百年成形,千年落果,对于练阴寒功法之人乃是梦寐以求的宝物。而雀公公正是偷了人家这镇门之宝,才会被人追杀至此。 要说雀公公在冰凌呆了这么多年对这玄冰山参早有了解为何此时才动手,便要收到几天前一个偶然的发现。 那日带着美景从不归林中出来已是深更半夜,雀公公便找了官道旁一处废弃的驿站想休息到天亮在赶路回到黑山山脉的老巢。调匀了气息之后看了看倒在一边的美景,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女子竟然身中玄羽的两种剧毒,好奇之下竟掐向了美景的脸颊,一掐之下却是一惊。女子的脸虽然冰凉但是却任然柔韧水女敕,雀公公急忙探向美景的脉象,虽然身中两种剧毒没错,但这两种花剧毒却正好是一个阴寒一个火辣,正在体内相抗,所以美景还有一息尚存,也亏得是意志坚定,奔波了这久竟然还在没有知觉的坚持着。 雀公公心中一动,便想到了一个用活死人炼剑的功法,可以事半功倍,眼前的美景正好符合。只是这小小女子意志竟然如此坚强,不禁让雀公公难得的起了怜惜之心。只是最后怜惜还是没有战胜炼剑的诱惑,雀公公连夜算好了要用的东西便不再耽搁动身赶回冰凌。雀公公本身就武艺高强,一路上所用的药材,功法都手到擒来,只是取这玄冰山参时,叫玄冰门的门主给逮个正着,当下便派身边的两个护法追了上来。 雀公公本也没当回事,看着两个丫头片子年纪轻轻,还不是三两下便解决了,谁知交手之下不但被这两个丫头打的落荒而逃,连手中的美景也叫她二人惦记上了,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阴寒体质要带回去交给门主。偷鸡不成蚀把米,雀公公怎会乐意,一路逃纵,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从这个方向进入了黑山山脉。 黑山山脉极大且颇为神秘,平民百姓自然不会涉足,只有一些武功高强的人才会进入那里修炼,因为气候适宜有鲜有人入,是个不错的练功之处,而即便是这些人也只是在黑山山脉的外围,不敢深入。如今上了潭山,雀公公是根本不知该如何走,横冲直撞的向着山顶而去。 越是靠近山顶,越是阴寒,即便修炼的是阴寒的功法,雀公公感觉到眉毛头发上覆上了白霜。一跃到达山顶,当地人口中的圣潭观星潭便出现在了雀公公眼前,初见这里有一汪潭水雀公公显然一愣,如此阴寒之处潭水竟然不会结冰。身后紧追不舍的两个女子也是紧随其后到达了山顶,见到眼前是绝路,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显然如此长途的追赶对于她们来说也非轻松之事。 “老贼,快快束手就擒,交出玄冰山参跟你手中的女子。”方才说话的女子开口道。雀公公老脸阴沉,尖细的嗓音叫到,“你二人非要如此赶尽杀绝?造这孽也不怕以后生不出孩儿来!”两个白衣女子仍是一脸冰霜,语气不变,“休要多言,若说造孽也是你这老贼所为,与我二人何干!” 逃跑了这么许久雀公公也是无力再与眼前的两个女子多话,回身打量了几眼身后的观星潭,潭水碧蓝,甚是美丽。有望了望两个像白无常一样追了自己一天一夜的女子,一时难以决断。若是就这么交出山参和美景,那可是一桩赔到家的买卖,若是不交,这两个女子也定然不会让自己好过。 犹豫了半晌,雀公公终于是下了决心,抓紧了美景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两个女显然是看出了雀公公心中所想,连忙喝道,“老贼你可要想好了,这潭水本就诡异又深不见底,你还要你老命不要?”雀公公咧嘴一笑,“我若将两样东西交与你二人,就会放我离去?我雀天行生来不受人威胁,今日被你二人逼到如此地步是我学艺不精。我便跳了这寒潭,若就这么去了也怨不得别人,若还有余生,便是我命不该绝。” 两个女子显然被雀公公说的一愣,刚要开口劝阻,便听“噗通”一声,雪地上已经不见了雀公公的身影。二人忙几步迈到观星潭边,只见潭水清亮,只冒出两串水泡。 两个女子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涌一丝赞赏的神色,这潭水严寒之下竟不结冰,这潭水定然不会是一般的阴寒,生还的可能小之又小,这老太监虽然行事不甚磊落这份气节倒是可敬。又在潭边等了半晌见还是没有动静,二人终是向着观星潭一抱拳,转身离去。 ------题外话------ 开更~ 第二十五章 冥冥陌陌重为人 痛,全身都通,彷如置身于一个看不到躲不掉的巨大的熔炉之中,惊人的烈焰一点点吞噬着皮肉,钻心的疼痛,继而又是一盆冷水兜头扣下,瞬间如坠冰窖。如此往复,痛不欲生。 美景只觉只身行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浸在无休无止的折磨之中,是死掉了吗?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吗?就要去见爹爹了吗?不,不可以,她还记得有人向她飞奔而来,她甚至在那双寒般的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欢欣,只是为什么?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眼睛,忽然盛满了浓浓的震惊与惊慌,怎么一刹那所有的喧哗都在耳边静止?怎么生生感觉到有一种力量正将她拖住,离他愈来愈远。美景只觉得累,是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殚精竭虑的累,是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的累,是她承受不住的累。 缓缓失去知觉,终于是支持不住了,脑中只剩下那倒逆光而来的身影,伴着噬骨的疼痛,只是那人是谁?怎么会渐渐模糊了。 美景觉得越来越冷,与每日承受的阴寒体质不同,这种冷仿如来自心口,又仿佛是吹自天边的九幽寒风,要将她心中微弱的火苗生生吹熄。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美景想着,也许这次是真的要去了吧。昔日的倔强与野心,要寻出父亲死因的执着,此时竟全都化成了一个模糊地影子,黑暗与寒冷中给美景带来丝丝缕缕的慰藉。就这么去了,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正在此刻,美景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暖流注入体内,与那炙热不同,这暖流却是带来着一股力量,可以让美景与那疼痛相抗衡的力量。美景像是在荒漠中行走的人忽然发现了一片绿洲,孜孜不倦的吸取这这股暖流。那暖流越聚越多,越来越强。 终于,美景用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模糊。渐渐清晰之后,美景并没有看到昏迷之中还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却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女子身着极为华丽的宫装,云鬓高挽,眉目如画,一副妇人的打扮,一张脸却极为年轻,说是与美景相仿都不为过。美景微微皱起眉,打量着这个正与自己盘膝对坐,从来没见过的女子,目露问询之色。 强打精神刚要开口,却听那女抢先道,“别问,我先来帮你取箭,定要坚持住不可有事!”女子面色严肃,说起话来斩钉截铁,却是有一种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场。半晌,美景合上了眼,缓缓点了点头。 妇人起身,小心的将美景放到床榻之上,双手握住美景背心已被雀公公砍去一半,只有一寸左右露在外面的大箭,目露凝重之色。用力地向上一拔,鲜血喷涌而出,只听美景一声惨叫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妇人将断箭扔到一边,玉手一召,原本摘好放在桌上的各种药材便像一条小蛇一样,飞到手中。 只见那妇人手指翻飞,不一会,放才还新鲜的草药此时已变成了一团湿润的带着草药香气的药饼,将药饼轻轻放到美景背心的伤口,拿起床边的纱布飞速包扎起来。一切只在行云流水只间,一气呵成。而美景只觉后背一阵剧痛,口中腥甜,而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轩翊王府。梳云端着早已没了热气的饭菜站在大门紧闭的一心堂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自从那日景将军回来后说姑娘被一个阴阳怪气的老太监劫去后,王爷便派出了手下的所有亲信遍寻那个老太监的踪影。朱雀桥之乱时受的伤迟迟也不痊愈,大夫说是因为心中郁结深厚。不能出去寻那老太监,王爷便整日把自己关在一心堂,就算出门,也只去小姐在时所住的西苑,一呆就是一天不让人打扰。 这饭也不肯吃,送了都少次都是原封不动得拿回来。如今只有梳云坚持送饭,只想着如果王爷饿瘦了,姑娘回来会伤心,只是还会回来吗?如今整个丰城的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就连天帝也拍了人帮忙找那老太监,只是大多数人都在说四个字,凶多吉少。 叹了口气,梳云端着盘子回过身,还是回去热一下在拿过来吧!一转身却看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老者,负手而立,面色慈善的望向自己。梳云认得此人,姑娘告诉过她这其貌不扬的老头乃是王爷的师傅,在年前说是出去游历,想是如今回来了。 “大师,您回来了?”梳云乖巧道,逍遥子点点头,望向大门紧闭的一心堂。“大师您快去劝劝王爷吧,有两日没吃饭了!”逍遥子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推门而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逍遥子少有的皱了皱眉。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苏以洌的影子,刚要折身问问那小丫鬟苏以洌哪里去了,便见墙角有一个蜷缩的人影。逍遥子只觉心中狠狠一痛。 与苏以洌结实那年苏以洌十四岁,是被天帝派到边关的第二年。逍遥子四处游历,那日正好到了大周与白云的交界。 白云多是草原,四处旷达,星空下举目四望彷如能羽化登天心中无限畅快,正直五月,不冷不热,逍遥子登上了一座小丘,准备在此观星断相,累了便露宿此处。谁知刚爬上小丘却发现这里已经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席地而坐。男孩正借着月光望向远方,听见脚步声便回头望向逍遥子,只那一眼,便让逍遥子一直难以忘怀。 那是怎样的眼神,冷漠,悲悯,睥睨,空洞,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样的眼神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逍遥子带着探究坐到了苏以洌旁边,两人望着草原深邃斑斓的夜空,谈了一夜。天亮,苏以洌便成了逍遥子唯一的徒儿。 那个静谧的草原之夜仿佛就在昨天,而看着眼前醉酒后沉睡正香的苏以洌,逍遥子便知道,他们师徒二人都已经走出了那个夜晚很远。还是有长进的,至少如今会为了一个人去伤心。逍遥子收了苏以洌为徒的这么多年,发现苏以洌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不会为别人动情,在边关的第三年,宫中发来急件说是萧妃感染了疫病危在旦夕,正在指挥作战的苏以洌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到一边。在外这么多年,对他好的女子数不胜数,那柳相家的小女儿就是一个,只是苏以洌对人家从不理睬,即便是有的女子哭瞎了眼,在雨中苦等一天一夜,还是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想要见他一面,全都不曾理会。跟随自己几年的老将阵亡,几万将士纷纷垂泪他却只吐出二字,“厚葬。” 如今却肯为了一个结识不到半年的女子如斯困顿,不过缘分二字,缘分天定啊!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是是非非,逍遥子不禁长叹口气。轻轻走到苏以洌身边伸手缓缓抚上眼前人的头顶,像是一个慈父在抚慰自己的孩儿。苏以洌眉间一紧,机警的抬起头来。“师傅?” “为师此时回来是想告诉你,大可不必消沉。”两人起身坐了下来,逍遥子缓缓道。苏以洌忙望向逍遥子,“为师近日为师夜观天象,见你身边的一颗黯淡的小星离你而去。”苏以洌目露失望,“是景儿。”逍遥子摇了摇头,“那小星离开你后,漂泊了数日,一日比一日黯淡,就在为师以为快要陨落之时,却见那小星忽然光芒大盛,且这几日愈发明亮。” 苏以洌猛然打起精神,“师傅的意思是,景儿没死。” 逍遥子望着徒儿欣喜的面容,含笑点点头,“不但没有死,今后这星,必会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