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尸》 第一章 古怪的乞丐 未地曾是鬼王的道场。 小云河从鬼脸山蛇行而来,绕过未地一座残破的灵庙,向东圩缓慢流淌。 灵庙半边倒塌的围墙上还留有石灰水刷的标语“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上面画着数个血淋淋的红叉。那几个红叉怪得很,虽经多年风吹ri晒雨打,却始终人血一样鲜红。前年清明节,县里一个领导说要来烧香,sè空和尚就找来一把铁锹,准备亲自动手铲掉标语,结果第一锹刚上去,就溅得满脸腥血,吓得他把铁锹都扔到河里去了。第二天,sè空和尚就神魂颠倒,四处狂奔,胡言乱语,没几ri就气绝身亡。 这事四散开来,从此再没有人来烧香拜佛了。 一阵冷风袭来,河边灰白的芦苇纷纷低头,不停颤抖。 南岸边一棵几乎破天的老橡栗树,此时却悠然摇落天籁之音,仿佛在人心里下起一场chun雨。 老橡栗树人称招魂树,如谁能半夜在树下听到一种奇怪的鸟叫,——这鸟叫声凄婉哀怨,像一个女人在黑暗中伤心哭泣,就会看见一个橘黄sè光球在树周飘游,第二天庄上准会死人。不过,三ri之内,这个偷听鸟叫的人也将一命呜呼。 老橡栗树可能是未地最老的树了,有的说长了千把年,有的说有几千年了,还有的说何止万年!老树傲视红尘,要几个大人才能合抱,树皮满是一指多深的裂纹,看了总让人觉得忧郁。 每逢七月十五,人称“鬼话nǎinǎi”的殷阿婆,——亘古心咒法门第九十二代传人,都要亲自从家里扛来小方桌子,摆上香烛鱼肉,对着老橡栗树跪拜几番,再念起长长的灵咒,镇压一些肆无忌惮的小鬼。 只要地不烂,老橡栗树周围却始终是孩子们的游乐场,——什么鬼啊神的,小孩才不管那么多,大人觉得可怕的东西,反而是他们得意的宝贝。 一到放学,大家疯跑过去扔去书包,三五成群地玩转橡栗、扇火柴皮、踢毽子、跳格子、打铜钱、走小球、套绷绷……不玩的就在粗大的树根上傻躺着,泡在欢声笑语之中,也很享受。 橡栗树周边泥土总是被踩得那么踏实平滑,竟连一片树叶的影儿都没有。它南傍一条很高的渠堤,巨龙一样不见首尾,——那是夏天用来运水灌溉稻田的,现在渠沟里一些杂草都已枯黄了。从渠堤上走的人并不多,可北面的堤坡早被猴们磨出一条条凹道,哪家伙每天不去滑上几个来回,晚上躺在床上心痒痒的别想睡着。 如此快乐的ri子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冒一茬。 谁曾料到,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天,树下突然闯来一个癞头乞丐。 这癞头乞丐把一张破床单扎成的大包裹丢在老橡栗树根下,不知从哪里捡来许多瓶瓶罐罐,还在人家草堆上拔了两捆稻草,白天大部分时间就蜷在稻草里睡觉。 “乖乖,不能再去玩奧——”裘生一出家门,外婆总是再三叮嘱。 裘生左眼天生没有黑仁子,盯起人来像狼一样可怕,小孩子背地都叫他“白眼狼”。裘生每天喜欢到老橡栗树下转悠,他到三年级就不上学了,——那年他妈妈死了。 “那疯子专掏小孩心吃呐!”外婆跟着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总是哆嗦不已,几乎站立不稳。这块的人都习惯把乞丐叫做疯子,——乞丐和疯子都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样子差不多。 听了外婆的话,裘生就气鼓鼓地回道:“晓得了!”——癞头乞丐来的第二天清早,河上就漂起一具五六岁小男孩的尸体,有谁不晓得呢? 死尸飘在水面上被风吹得转来转去,直到下午也不见有人过来认领。还是庄上杀猪的王老头胆子大,他甩起扣着两道长麻绳的铁钩子,把它拽上来一看,那尸体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里面还有一条刺鳅在活蹦乱跳的。看过的人立刻头皮发麻,有的把胃里的黄水都吐了出来。 裘生不能忘记的是死小孩眼睛,那双三角眼好像在斜看他,似乎要告诉他天大的秘密。 可是,对岸癞头乞丐对此却无动于衷,那天他斜躺在树根下,抖着二郎腿,哼着听不懂的调子,yin阳怪气的,似乎在幸灾乐祸。 如同走不出的雨季,大家心里满是泥泞,脸sè凝重。 这几ri,裘生心里嘀咕:怕啥?不就是个死娃吗!好ri子断了没个盼头,那还了得啊! 早中晚,裘生都要远远站在河堤上看一气,——一个破烂要饭的,没个怕头啊!打小那里就是我们的地盘,说占就占了,凭啥?就是鬼话nǎinǎi也不会这么做的!他很不服,可一想起外婆的话,他咬咬牙跺跺脚还是走了。 裘生没爸没妈,——十四年前,妈妈在鬼子洼和爸爸成了家,怀上他不久,他爸就得一种怪病死了。那年腊月二十一,妈妈在哀号中生下他。“啊吆——,不得了了,生个瞎子!”nǎinǎi一瞥见他的那只白眼,气得立马把接生的脚盆都摔了。没办法,还没等满月,妈妈就把他抱回娘家喂养。 妈妈的怀里像三月的阳光,总是暖和和的。 可是,在他读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又死了。 那是个绵绵的雨天,听说妈妈在水码头模螺蛳喂鸭子,一不小心滑进河里淹死了,——她是不会水的啊!他记得是村里江书记把妈妈从水里捞上来,放在码头旁的青草地上。妈妈浑身湿漉漉的,几缕乱发贴在脸颊上,嘴唇乌紫。他扑在妈妈的胸口,她的怀抱却变得那么冷,像她左手上的那只白玉镯一样冰凉彻骨。 没爸没妈的孩子,早先总被人欺负,脸上被吐唾沫是小事啦!有一次被小街上卖布的儿子拳打肘击带一踹,眼珠子差点疼掉下来,耳朵嗡嗡响了几天几夜呢!裘生最记恨的是,那家伙临走还骂了他一句:“你这个鬼孙子!” “不打败他们,我誓不为人!”一个黑夜,他跪在妈妈的坟前,擦干眼泪,握拳大吼。 渐渐的,他念头就越来越刁毒了,出手凶狠也无人能及。久之,这地方他就成了孩儿军总司令,每天“呼啦呼啦”领着一帮子小泼皮,上堤打土仗下河掏螃蟹,真是八面威风啊! 不过,女孩子们始终离他很远。就连后庄读五年级的小虹妹,现在看到他也会低头绕道而去,——以前妈妈在的时候,她经常到外婆家和他一起玩,还口口声声叫他小生哥呢! 管她去,——好人要比坏人更坏,这是他的心得。 可是,他心里老是有小虹的影子在晃荡,她两条麻花辫子很耐看,还有水汪汪的眼睛…… 这天中午,nǎinǎi不在家,他忍不住又爬上渠堤往橡栗树下瞧……树下添了很多破烂玩意,中间还是那一大堆乱稻草,半天也没啥动静。 小神仙蹑手蹑脚跟了过来。“我们下去看看吧。”小神仙小声说,“恐怕疯子已经走了。” “等等再说。”裘生死盯住那堆稻草,刚要眨眼,忽听“呼啦”一声,稻草里窜出一只狸花猫,眼里放出两道yin冷透骨的绿光,把他和小神仙都吓了一跳。紧跟着,乞丐从稻草里冒出癞头,扭身坐了起来,还打了个大哈欠。 小神仙脸sè刷白:“我们回去吧,要是疯子撵上来我们就没命了!” “等等——”裘生右手搂着小神仙趴在渠堤上,一只眼盯住乞丐不放,看看这家伙要干什么。 “家里等我……吃……晚饭呢。”小神仙紧张地说,眼皮跳得挺厉害。 “那你先回吧。”裘生刚松手,小神仙就翻身滚进干旱的渠沟,猫着身子跑了。 小神仙家在大堤东头,上下学打裘生外婆家门口过,他爸爸也杀过猪,人称“二狗子”,打起人来很凶。以前玩土仗的时候,小神仙他老是先举手投降,算是窝囊汉jiān一个。“什么小神仙?不如叫他小乌龟!”手下经常请示总司令,要求把他的大号改一个。裘生总是不吱声,——那是小虹叫起的呀,不好改了。 晚霞满天,老橡栗树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焰。 一到晚,老橡栗树半腰就腾起白气,然后渐渐变成灰sè。 天渐渐来暗了,河里偶尔有大鱼跃出水面,“哗——”。绿眼猫此时低头耸肩蹲在树根上,死死朝渠堤上看。乞丐终于从稻草里站了起来,他蹦跳了好几下,看得见那癞头是白一块黑一块的。他从稻草里抱出一堆发亮的乱糟糟的东西,坐在猫后面理了起来。 尼龙绳?乞丐要用尼龙绳做什么呢?做网捞鱼?……绳床?裘生真想不明白。 终于,乞丐“啪啪”拍了几下手,似乎搞好了。裘生看见乞丐已经把绳子整成一个大圈。“嗯……哇噜……嗉……”乞丐嘟囔着,一把揪住猫颈皮,拎到绳子旁边。绿眼猫咬住绳头,几步窜上老橡栗树,左蹦右跳,越爬越高。“嗯……哇噜……嗉……”不一会,绿眼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连黑点也看不见了,绳子还在“咝咝——”地沿着树干向上游,像一条扭动的银蛇。乞丐张着大嘴,瞪着眼珠子,不时发出一通怪叫。等到绳子不动了,乞丐一颠一颠地跑到河边,“噗通”一声像鸭子一样跳进河水芦苇丛中。 咦,疯子到河里干啥?裘生眨了眨眼,那绳子还有一半落在地上,看上去荧光如梦。不是尼龙绳?那是什么东西做的?等了半天,裘生看乞丐还没有上来,忍不住溜下渠堤,——他要弄个究竟,不然夜里又要睡不着觉。 他慢慢靠近树根,蹲了下来,——绳子是在发光,青幽幽的光!要是拿它做个跳绳多好啊!小虹最喜欢跳绳了。他抓起地上的绳子,手在发抖,——发光的绳子!他要带一截回去。他用牙咬了几下,绳子很韧,再怎么咬都不断。他从口袋里掏出削竹炮的小刀,使出吃nǎi的力气终于把它割断了。 “嗨——嗨呀——” 芦苇丛里忽然传来几声怪叫,裘生弹簧一样蹦起来,——肯定是被乞丐看见了! 裘生飞一般冲上渠堤,只管没命地跑。他似乎听见疯子在他后的喘气声。虽说他平时胆大包天,此时也不敢回一下头,他怕疯子会一把揪住他脖子,把他像狸花猫一样拎起来。 跑着跑着,“嘭嗵”一声,他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妈呀——”他叫起来,绳子掉在地上,心突突直跳。 “还给你,还给……”裘生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不敢睁眼。 “害死我了,害死我了!”老nǎinǎi喘着粗气,“喊你吃饭了,你个小讨债,跑个鬼奥——” ——原来是外婆,他还以为是疯子突然飞到前头,截住了他去路呢!“快噻……外……婆……”裘生弯腰抓起绳子,拉着外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一会就到家了,——那是茅草盖的三间土房子,厨房里面黑糊糊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婆坐在门槛歇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害死我了,害死我了!你个小讨债……”她嘟嘟嚷嚷,模索着起来,拉亮十五瓦的灯泡。 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外婆的腰弓得厉害,像个病怏怏的驼子。小桌上放着两碗稀粥,半碗咸菜,粥早已凉了。外婆把米粥倒进大铁锅里,跑到灶台后面点燃一把稻草,塞进砖砌的锅塘,又放进几根枯树枝,锅里很快“刺啦刺啦”响起来,粥香四溢。 裘生把一碗热粥呼呼喝完,外面黑了,也不玩了,睡觉去。 他闷在被窝里搂着绳子,脑子里天马行空,眼里花花绿绿。绳子的荧光可以照见手纹。他右手大拇指有一块红sè的疤痕,那是5岁的时候被土狗咬的。 发光的绳子!好神奇的绳子!他在荧光中醉醺醺的,身体好像快要漂浮起来。“呯——”,黑暗中,木头窗户四分五裂,癞头乞丐破窗而入,几步跳到他床前,用一只脏手按在他额头,另一只手向他的心窝掏去……“妈呀——”他大叫一声,蹬掉被子,双手在空中乱划一气。 “害死我了,害死我了!……”外婆赶紧缩回为他擦汗的手,嘟囔着连连后退。 睁开眼环顾,原来是个梦而已,裘生冒了一身冷汗。 不过,绳子还在发光,如梦如幻。 “睡吧睡吧。”外婆替他重新盖好被子,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明天,他就能让小虹妹有新跳绳了……他想着,睡着了还“嘿嘿”傻笑几声!; 第二章 妈妈活了? “铛铛铛——” 那时上课铃是用铁犁铧做的,挂在办公室走廊的横梁上,一敲十里路都能听得到。 那些趁着下课跑到渠堤上或小街上玩的学生,不一会儿都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地奔进校园。 教室里灰尘弥漫,嘈杂声不绝于耳。 裘生不读书,他蹲在教室后面那扇没有玻璃的生锈的铁棂窗户下面。 太阳不躲到哪里去了,天空一只鸟也没有,一小块白云急速向西,似乎落荒而逃…… 小虹被绳子电了一下,这是他万没有想到的。难道那绳子会有鬼气?经过几天观察,癞头乞丐几乎没离开过那棵橡栗子树,也不见他出去讨饭,他用什么东西填饱肚子?难道真是以人心为食?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底想干什么?……绿眼猫为什么要把绳子拉到橡栗树上?还有那心被掏走的小男孩…… 他胡思乱想,先前那一幕突然又浮现在眼前,他忐忑不安—— 中午在家喝了一碗南瓜粥,吃了一个山芋,裘生揣着那截绳子,急匆匆往学校赶。路上看见小神仙站在大埂头上发愣,他大喊了一声:“小神仙——”,小神仙听到有人喊,回头望了他一眼,似乎见了鬼一样脸sè变得煞白,接着就拔腿狂奔,一口气跑得不见影子。 裘生鼓了一肚子气来到学校,好不容易找到小虹妹,她正独自一人坐在墙根一块石头上晒太阳,有气没力地拨弄着手指头,看起来心事重重。 “小虹,我……”裘生在她身边站了好半天,才鼓足气说道。 小虹十三岁了,小脸真像一个熟透的桃子,眼里波光粼粼,麻花辫子拖在后腰,她穿着淡黄的小外套,身上散发出像腊梅一样的香味。“哎……有……事吗?”小虹抬头看见裘生那只死鱼肚一般的眼珠,立即吃了一惊。 “我……送你一样东西!”裘生粗声粗气地说,他觉得脸颊发烫。他哆哆嗦嗦掏出绳子,怕小虹不稀罕呢!那绳子在白天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里面有几根银丝在太阳底下很晃眼。 “嗳,这么漂亮的绳子!哪里来的?”小虹两眼放光,伸手去接。不料,她手刚碰到绳子,却惨叫一声,“啊——” 她一头栽倒在石头下面的泥地上,好像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浑身抽搐,嘴角肌肉剧烈跳动。 “怎么了?怎么了?……”小美听到叫声,看见小虹倒在地上,飞快跑过来。 “哪晓得会这样…….”裘生双手哆嗦个不停,不知如何是好。 小美掐了小虹人中一会儿,小虹慢慢转动眼珠,却说不出话来。“小虹妹——”裘生弯腰捡起绳子,胡乱在手上缠绕着,局促不安地望着她。不料小虹看到绳子,浑身再次急剧颤抖起来。 “你走,你快走!你快走哇!”小美吼道。 裘生还想帮忙把小虹扶起来,小美却使劲推他。没办法,裘生跺了一下脚,把绳子揣进怀窝,一口气跑出学校。不过,他很快又跑到五年级教室后面那扇没有玻璃的生锈的铁棂窗户下面,——他想看看小虹怎么样了。 这条鬼绳子,究竟有什么法力?裘生一只手插在怀里模着绳子,除了有点凉,手指并没有什么其它感觉。他不时抽出一小截细看,也没见什么异样。可是,小虹碰到绳子怎么像触电一样就倒了呢?这真是怪事! 这绳子或许是个**宝,可以打败天下高手呢!他忽又这么想。 尘埃尚未落地,一阵sāo动之后,五年级教室内突然鸦雀无声。 “老师来了!”有人小声通报。 严老师一个大步跳上讲台,——其实就是个土墩,牙齿咯咯地响。他并不急着说话,目光如刀,从同学头上掠来掠去。大家尽量缩起脖颈,吓得屁也不敢放一个。 好久也没动静,裘生耐不住从窗下站了起来,一眼看见小虹趴在桌上。 “你——,滚远点!”如同晴天霹雳,好多桌凳“咯嚓”一声,似乎裂了一样。 所有的眼光“刷”地聚集在他——裘生的脸上。 裘生耳根“刷”地红透了,身子摇晃了几下。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看来老师全晓得了,——哪能逃得过如来的掌心,这下绳子要完蛋了! 奇怪,严老师并未没收他的绳子!裘生瞥着他布满血丝的眼走了,有点纳闷。 外面空气真好,太阳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了。午后的阳光是金sè的,紧紧包裹着他,让他感到无比温暖,他似乎想起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出来。 校园南边就是那条流过橡栗子树的小云河,裘生绕到河边,看见总有小鱼从一个又一个小漩涡里跳出来,还“吧唧”咂一下嘴。要是变成小鱼多自在啊!他鼻子一酸,眼角滚下几颗泪珠子。 下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天变得灰蒙蒙的,很快就起风了,学校木头旗杆嘎吱嘎吱作响。 “叭嚓——”头顶仿佛响起炸雷。 裘生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旗杆已经断成两截,接着听见远处教室里传来一阵惊呼。 破旧的旗子飘在水面上,皱巴巴的。 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窗户边挤满了急不可耐的瞪得溜圆的眼睛, “生子——”一个凄切的声音在风中飘荡,有点声嘶力竭。 谁在叫我?裘生诧异地寻声望去,他看见校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他失声叫出来,——是妈妈没错! 妈妈穿着褪sè的蓝布褂,眼珠还是那么晶黄,齐耳短发已经灰白。她把那只戴着玉镯的手伸进铁门,使劲招摇。 他抽噎着,缓缓走过去,眼里的世界都花了。 恰在这时,“铛铛铛——,”放晚学了。 无数的身影急不可耐冲出来,涌向校门,瞬间淹没了妈妈的眼神。 裘生忽然想起可恨的河水,曾经无情地淹没他的一切。 “妈妈——”他大叫着,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出来却看不见妈妈的身影。难道刚才看错了?妈妈死了,怎么会活呢?人死不能复生,这话外婆经常对他说。 人群渐渐散去,裘生的心还在“砰砰”地跳着,恍惚中有人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身后一个电线杆子后面藏着一个人,原来是小神仙!他朝裘生吐了一个长舌头,转身溜走了。冷风扑面,裘生外褂里面只穿着一件旧汗衫,那件旧汗衫很大,还是他大大留下的。 再扭头,他猛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大埂上。 是妈妈没错!他泪如雨下,嚎哭着奔过去。 蓝布褂在枯草中时隐时现,似乎脚不沾地,看上去像在草尖上飞移。他跑得不慢,却始终追不上,那条土堤今天似乎长得没了个头。不知多久,天sè已经暗了下来,yin风阵阵卷起,不断有枯草落叶甩在他脸上。蓝布褂顺着一条小道飘下了坡。裘生紧紧跟着,不料脚下一滑,直滚下堤坡。埂下长满茅草和灌木,冒出一排圆顶土坟,草丛里哗哗作响,就是不见人影。裘生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什么人也没有。他的手腕有点疼,捋起袖子,看见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小指滴下来。“妈妈——”他大叫一声。 这时,风突然停了,天边最后一点丝亮光也消失了。 他看见了妈妈的坟墓,在墓群中显得那么亲切。他扒开荒草刺条,不由自主走过去。裘生跪在妈妈坟前,周围那些杂声都消失了,漫天黑暗重重压下来,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嚎哭了半天,忽然想起会发光的那截绳子。他把手伸进怀里,大吃一惊,——绳子不见了!明明是揣在怀里的,怎么不见了呢?他站起来把衣服解开,全身反复模了好几遍,真是不见了。忽然,他看见草丛里有个发光的东西,——那不是我的绳子嘛!失而复得,他一阵狂喜扑过去,扒开杂草,却是半只残缺的玉镯。 他的心凉透了,想把它扔到水里,不过此时手臂却重得举不起来。捏着半块白玉镯,他坐在坟前呆呆地看着,。过了半刻,他的手突然抖了起来,——那不是妈妈的白玉镯吗?那是外婆祖上传下来的,本来是一对,妈妈结婚那天摔碎了一只,就剩一只了。妈妈入棺的时候还是戴在左手上的,现在怎么跑出来了?它是怎么出来的?又是怎么被弄坏的? 正在疑惑,身边忽然响起妈妈的声音:“生子——,人家的东西不要拿,一定要还给人家!” 妈妈,您在哪呀?裘生四处张望,发现声音不是来自别处,而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 “生子——,人家的东西不要拿,一定要还给人家!”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变得有点严厉。这声音很大,像从扩音喇叭里传出来,震得耳孔嗡嗡作响。“妈妈,您是说镯子吗?”裘生抽泣着说,“还是绳子?” “人家的东西不要拿,一定要还给人家……”声音又冒出来一次,不过渐渐小了下去,之后再没出来了。 又起风了,黑暗中传来树枝“嚓咔嚓”断声,似乎很远,又像很近。 裘生又哭了半晌,他擦干眼泪,穿好衣服,系紧裤带,把半个玉镯塞进怀里靠肚脐的地方。他模索着爬上土堤,跌跌撞撞跑到家门前的土场上。大门开着,屋里黑洞洞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平时,外婆只要出了大门半步,都得把门关得紧紧的。此时家里没人,大门怎会开着呢?难道遭了贼?再说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nǎi到哪儿去了?还没到睡觉的时候,真的奇怪了! 这时,水码头边传来几声咳嗽,听声音是个男的,不是外婆。 “谁呀?”裘生紧张起来,不怕别的,就怕是疯子。 “嗨,小生子,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像老牛叫唤。原来是后庄卢大爷!裘生刚舒了半口气,立马惊得骨头“咯噔”一声响,——他是小虹的爹爹,肯定是为小虹的事找上门来了! “卢……大爷……”裘生支支吾吾地说。 “不要怕,你外婆上街买蜡烛去了。”卢大爷慢慢吞吞走了过来,“刚才停电了,我出来晃晃。” 怪不得,原来是停电了!卢大爷平常吃过晚饭喜欢到他家大埂边逛一逛,裘生听卢大爷口气与原来没有什么两样,于是心跳渐渐平缓下来,接着在门前的梨树根下坐下来,——经过刚才一惊一乍,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很快,他就听到外婆的脚步声。 堂屋的蜡烛亮了,卢大爷进屋拉了一条长凳坐上,裘生进了里屋。 “唉,今年ri子不好过啊——”卢大爷长叹一口气。 “哪年不这样呐——”外婆掸掸身上的灰尘,搬了一张小方凳在门口坐了下来。 “唉,到现在都没听见小花叫呢……肯定回不来了。”卢大爷站起来,走出屋子站在黑地里。 “小花怎么了?”裘生听卢大爷这么说,疾走出来。小花是卢大爷养的一条小狗,能站着走路,还会抛媚眼,小虹经常带它到学校去玩,大家都喜欢它。难道小花被坏人带走杀肉吃了吗?快过大冬了,许多人家忙着杀狗吃呢! “上午小花跑到你家谁码头发疯似地叫,我刚过去,哪料它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再没上来。”卢大爷拍拍大腿,脸痛苦得扭曲起来。 “怕是从草里爬上岸了,不要急,你怕这畜生认不得家啊。”外婆揉着膝盖,漫不经心地说。前天,她拎水浇菜,不小心跌了一跤,之后老说膝盖疼死了。 裘生听外婆这么一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外婆,晚饭好了没有?”他中午吃得少,此时闻到厨房飘出阵阵香气。 “晚饭?”外婆有点惊奇地看着他。“是啊,晚饭没好吗?”裘生很奇怪外婆这样回他,要是以前,他一到家,外婆准会嚷着“快来吃饭,还热乎着呢”,可是今天外婆却没有这样说。外婆虽然八十多了,但是脑子很灵光,平时一点儿不糊涂。 “停电那当儿,不是叫你吃了吗?”外婆说。 “吃了?”我啥时吃的啊?裘生有点着急,外婆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那不是你?”外婆站起来问,有点吃惊,“怪不得问死了不作声!” 外婆眼睛有点花,停电黑灯瞎火的,难免看不清是哪个人。可是,谁会来他家吃饭呢?裘生不想多问,点了一支蜡烛,走到厨房门前他停了下来,回头对外婆说道:“外婆,我放晚学看见妈妈了。”外婆跺了一脚,“说啥?你这读书的伢子说什鬼话啊,要打了!” “是真的——”裘生看外婆不信,着急地嚷起来。外婆扬起手要过来打他。卢大爷赶忙拦住她,“我正要告诉你这事呢!晚饭前我上街买包烟,在小店听见几个人说看见你家丫头了,怕是真的。” “怪不得刚才上街碰到张队长,他让我多卖点冥票呢。我琢磨着离过大冬还有几天,还没到鬼节,买冥票做什么!”外婆拍着手,看似明白过来,“不过,死鬼现身,那会祸害人的。” “快去找鬼话nǎinǎi看看怎么办!”卢大爷不由分说,拽着外婆就走了。 裘生目送外婆和卢大爷一起走远,迫不及待冲进厨房,却吓了一跳,——桌上、地上全是骨头!那是什么骨头呢?又不像猪骨!他很纳闷,听见锅里煮得咕咕的,肉香四溢,于是小心走过去,拎起锅盖。“啊呀——”他大叫一声,全身都僵硬了,木板锅盖”啪”地掉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锅里不是晚饭,是一只狗头,——小花的头! 狗头在开水里翻滚。裘生到锅灶后面一看,锅塘里一点火星也没有! 这时,蜡烛突然灭了,屋里一片漆黑,他吓得窜出厨房。 晚饭也没得吃,等到半夜外婆也没回家,裘生闩好大门,爬上床睡觉。 没多久,他模到怀里的东西,忽又纳闷,——玉镯怎么也会发光?; 第三章 无底鞋 月亮冷漠无情地悬在空中。 一缕惨白的光透过窗棂,悄无声息贴在裘生脸上。睡梦中,裘生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于是使劲裹了裹被子,却还是像掉进冰窟窿一样冻得发抖。还没到腊月,晚上冷得像下雪天一样,老天脾气最近变得很乖戾,很不像话。 睁开眼,床前漫起淡淡的雾气,他心中隐约有一种不祥之感。 外婆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鬼话nǎinǎi住在街后一个废弃的屠宰场里,穿过卢大爷家的菜园,再走一截小路左拐就到了。可是,卢大爷的菜园出口是一条小河沟,只有一个三根树棍搭的小桥,外婆老眼有点昏花,万一……裘生想到这里,“呼”地一下坐起来。是不是该去看看?正要穿衣起床,转念一想,外婆以前经常晚上走那里上街,没见过有什么闪失,应该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卢大爷陪着呢! 迷糊中,他准备躺下再睡,忽听隔壁厨房出来“咯嘣咯嘣”的脆响。 这么晚了,是什么东西在厨房作怪? 他浑身汗毛一下全竖立起来。是不是听错了?屏息再听,确实是那种“咯嘣咯嘣”的声音,时断时续的。他想起锅里的狗头和满地骨头,——会不会是疯子到他家来了?这事恐怕只有疯子才会干得出来。他赶紧套上nǎinǎi的大棉袄,抓起床头一只插蜡烛的空酒瓶,轻轻拉开门闩,小心在走廊上挪步,慢慢离厨房门越来越近…… 厨房木门半掩着,“咯嘣咯嘣”声清晰入耳,——又会不会是野狗跑到厨房啃骨头? 借着淡白的月光,裘生快速伸头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不是疯子也不是野狗,只见一个中年妇女背对着门坐在小桌前,正在大口咀嚼着骨头!由于“咯嘣咯嘣”声音很大,那女人完全没有注意有人到了厨房门口。 她是谁?裘生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再伸头细看,是一个穿着蓝布褂的女人!他心突突跳起来:齐耳短发,蓝布褂……不是妈妈吗? 裘生“刷”地泪奔了,他强忍着不发出哭声,——要让妈妈吃饱啊! 想起二年级的那个秋天,家里断粮了,他一整天没东西到肚,晚上早早昏睡过去,半夜忽听妈妈在他耳边轻声喊:“小生子,快醒醒,快醒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妈妈把大肥肉一块接一块塞进他口里……原来,村里晚上会后聚餐,妈妈是埂东生产队长,好不容易等到开饭,妈妈却说自己有急事要先走,江书记心知肚明,就让李厨子盛了半瓷缸米饭,又舀了一大勺肥肉盖在饭上,让妈妈带回来。 裘生咂咂嘴,那一夜的美味似乎至今还留在舌尖。可是,妈妈却在他读三年级的时候死了!妈妈,您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好的总是省下来留给我和nǎinǎi!这两年您在哪儿,您一定是饿坏了才现出人形,到家里就尽管吃,不要怕……想到这里,裘生禁不住抽泣起来。 蓝布褂似乎听到外面有声音,她停止咀嚼,握住骨头的两只手僵在空中。 “妈妈——”裘生再也忍不住,站在门口大哭起来。 那女的吃惊地站起来,猛地扭过头,发出“咿呀咿呀”恐怖的叫声。 天啊,她不是妈妈!那女的脸很黑,手腕没戴玉镯,右颊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似乎血迹未干! 她是谁?怎么跑到我家来了?小花是不是溺水死的?还有锅里的狗头……裘生脑子越来越糊涂,尚未缓过神,女人已经扔掉手里骨头,张牙舞爪直扑出来,抓住他胸口的衣服用力撕扯。裘生扭身挣月兑,忽听脚下“当”地一响,女人大叫一声松开手,眨眼闪进厨房,抱起一个圆球一样的东西,从后门窜了出去。 裘生从厨房追到屋后猪圈,蓝布褂却飞快穿过竹林,跟着河边传来“噗通”一声,就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一片波光在无声跳跃,月亮在水中被无情扯碎,像一张狰狞的鬼脸,不停地扭曲变幻。 站了好一会儿,裘生冷得牙齿“格格”打颤。恐怕真是遇见鬼了!他突然觉得河水变幻莫测,深藏着巨大的危险,心里一阵阵发慌,赶紧裹着大袄跑回家,关死门窗蜷缩在被窝里。 喘过几口气,他感觉胸口有点痛,用手一模,手上粘糊糊的,伸出来借着月光一看,是血!他脑子“嗡嗡”作响,那女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她身上蓝布褂怎么和妈妈的一模一样?这一整天遇到的事都让他头皮发麻,细想都怪那个破烂乞丐,要不是那截绳子…… 裘生就这样胡思乱想,慢慢打起瞌睡。 鸡叫二遍的时候,寒意正浓,一阵敲锣打鼓声由远而近。 裘生正在做梦娶媳妇,但很快被搅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睡眼,发现电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 锣鼓声中又响起一阵高亢激昂的唢呐声,直冲他家而来!裘生赶紧穿衣下床,刚打开半扇大门,看见鬼话nǎinǎi率领徒子徒孙已经到了门口,赫然摆出双蛇交颈阵列。 鬼话nǎinǎi身穿黑sè长袍,她挥起一面白sè令旗,所有乐器嘎然止声。鬼话nǎinǎi接下说道:“大家心诵降魔咒!”众徒嘴唇顿时开始蠕动,却没有发出一个字音,四周静得掉下一片树叶都能听到。 裘生在门口惊奇地看着。那些弟子都戴着十分怪异的帽子,有的像猪耳朵,有的像蜈蚣,有的像蚌壳,有的竟然像一堆牛屎……他们腰里挂着各式法器,背着刀叉之类的武具,这阵势还怪吓人的!难道他们要为死去的妈妈做法事?可从没见过这样半夜三更大张旗鼓而又武装整齐的。 鬼话nǎinǎi的的方术源自世代秘传的亘古心咒法门,该门派主要运用意念和心咒之力降服妖魔鬼怪,听大人说非常灵验。她门下一共有四个大徒弟,分别为地师、火师、水师、风师,法术相当,念力各异。现在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生子,快给师太烧水去!”nǎinǎi低头哈腰忙个不迭,忽然瞥见裘生一旁看得发呆,凑过去小声说道。 裘生“嗯”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也不能多问,他只好走进厨房烧水去了。 拽亮电灯,厨房地上只剩下着两根短小的骨头,却多了一堆泥土一般松软的骨头渣子。想起刚才脸上有刀伤的可怕女人,裘生额头直冒冷汗。揭开锅盖,发现锅里的狗头不见了,这又让他抖乎好半天。尽管恐惧未消,他还得咬着牙刷锅烧水,——外婆的话哪敢违拗! 这降魔咒看来很长,直到裘生把水烧开了,师徒们还在闭目念诵。 “拿水来——”裘生正在厨房门口发愣,忽听师太一声吆喝。 外婆赶紧跑到厨房舀了一碗开水,颤颤地端到给师太。 “水师,看你的了!”师太让nǎinǎi搬出一张凳子,把水碗放在凳子中间。 水师抖动山羊胡子,大声念咒。 碗里的水开始冷却,不一会竟然结冰了。 师太凝视水碗,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突然,“叭——”的一声,水碗裂成两半,众人目瞪口呆。 “快,别让她跑了!”师太尖利的声音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水师抽出腰间一个加长手电,率先沿着河边向坟堆冲去。 电光在水面扫shè,河里还有一条浑浊的印迹,直指土坟。 师太在后面颠簸,一边大嚷:“赶快围住!赶快围住!……” 众徒手握刀叉,死死围住妈妈的土坟,师太气喘吁吁地站在土坟前,半晌没见什么动静。 “生子,别人的东西不能拿……”裘生想起昨晚土坟传出的声音,然而此刻所有的坟墓却一片死寂,草棵里连半声虫叫都没有。 “会不会跑了?”水师走到师太身边,在她耳边低语。 “一般不会。降魔神咒能让死尸重如泰山,别说跑,就连站也是不可能。”师太满脸自信。 “不过,如果这走尸怨魂上身,吸收ri月jing华,那也可以变形……”水师抚模山羊胡子,面sè忧虑。 师太脸sè一沉,打断他的话:“走尸变形非一朝一夕之功,小鬼才几年咋能炼到那个境地!再说,这丫头是失足落水死的,未地厉鬼又被虚无大师统摄,哪来的怨魂上身?你们还是赶快找找,这坟肯定有出口,找到出口就好办了!” 众徒小心仔细在坟周翻看,果然在临水的坟基杂草中找到一个碗大的洞。 师太俯身察看,在洞口抠了一点黄泥搓了搓,又送到鼻下闻了闻。 “肯定进去了,拿叉来!”师太大声说完,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小壶,仰头喝了一口,猛地向洞口喷去。洞里眨眼冒出一指多高的淡蓝sè火焰。水师拿着电筒从照进洞去,俩人探头一看,都吃惊地“啊——”了一声,几乎同时缩回头颈。裘生等人围过去一看,差点吓晕过去,——原来黑洞里有一双灼亮的眼睛,就像两个眼珠子燃烧起来一样! “快跑啊,坟里有鬼!”有人大声说道。 “看叉!”火师从人群中跳了过来,高举一个银sè叉子。 “不要杀我妈妈!”裘生大声叫道,一把抱住火师双腿。 就在这时,“哇呜——”,只听从洞里传出一声怪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嘭”地窜出来,跃过师太等人的脑袋,瞬间钻进埂草丛中不见踪影。 师太跌坐在地上,双手乱颤,张嘴说不出话来。 水师拿电筒一照,只见师太半边嘴脸已经歪斜了,口水流得好长…… “大家快把师太抬回去——”水师大声说道。外婆急得转来转去,“这下坏了,死鬼现身了,祸害大唻……”大家七手八脚把师太抬走,最后只剩下水师和裘生站在坟前。 河里有鱼“叭嗒”跳出水面。水师拿电筒四处照了照,最后灯光打在裘生左眼上,他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惊得跳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他走近一步,在强光照shè下,那只眼珠缓缓从中间凹陷下去,接着一束白光从裘生后脑勺冒了出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眼?水师心如摇铃,拿电筒的手抖得很厉害,他赶紧关掉电筒。 过了一会儿,水师咳嗽两声,拍拍裘生肩膀。 裘生以为水师要训斥他,岂料他语气温和地问道:“穿这么少,不冷吗?”这让他突然念起死去的爸爸。“不冷……”裘生眼眶有点湿润。水师继续问道:“最近见过什么陌生人没有?”裘生答道:“见过啊,晚上我看到一个女的,脸上有刀疤……”水师连声问:“那女的在哪里?到哪里去了?”裘生手一指,“从那边跳到河里了。” 水师急忙拉着裘生就跑。到他家厨房门前,水师弯腰捡起一个东西揣进怀里。裘生顾不了那么多,他带着水师从他家厨房后门绕到屋角猪圈,再穿过那片小竹林,就到了北岸水边。水师用电筒一扫,赫然发现水边有一双黑sè布鞋,他急忙拎起来一看,——两只鞋子都没有鞋底,下面却有一对鲜红的血脚印!顿时,他浑身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这不是一般小鬼,而是一具千年怨魂上身的变形血尸! “你说,真是鬼吗?”裘生见水师惊魂未定,紧张地问道。 “还用问吗?不过,这可不是没有来头的小鬼,这种鬼身上有人一样的血液,是很可怕的血尸,它能噬魂变形,普通咒师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水师看着血脚印,抖着手指说。 “那么,这个血尸是不是我妈变的?”裘生拽着水师的袖子问。 “嗯,差不多吧。”水师点头答道,“谁变的倒不要紧。” “她现在藏在哪儿?我一定要找到她。”裘生看着平静的水面说。 “找她?”水师一脸恐惧,“躲都来不及,你还要找她?” “我一定要找到她。”裘生语气很坚决,想起妈妈,裘生倒不觉得害怕,要是妈妈真来吃他,他不会说一声疼的。 “唉……恐怕只有虚无大师能找到她了……”水师摇摇头,神情黯然地说。 “那个虚无大师住在什么地方?”裘生很着急。 “据说在鬼子洼……”水师还没有说完,裘生就激动得跳起来:“我要去!”鬼子洼是爸爸老家,妈妈在世的时候只对他说过一次。可是,当他求妈妈带他去鬼子洼,妈妈却总是冷冷地回他:“小孩子好好呆在家读书,不要去那个地方!”妈妈这样说,他就觉得爸爸老家鬼子洼是个神奇的地方,那就非去不可了。 “你?”水师听了大吃一惊,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真的……要去……鬼子洼?” “嗯,我一定要去的!”裘生握紧拳头,胸脯波浪一样起伏。; 第四章 鬼子洼 天yin着脸,大地一片死寂。 鬼话nǎinǎi的家——废弃的屠宰场有个很大的院子,院墙有两人多高,南北两头各有一排房子,都是用石头砌的。她和徒弟各住在南排东西两个屋里,通向院子和北头房子的后门和窗户都被封死了,——北头房子经常闹鬼,人称“鬼屋”。院子里杂草丛生,中间两个杀猪台已经堆满残枝败叶,几条粗大的枯藤从鬼屋山墙爬上屋脊,远看像一个正在攫取食物的魔掌。鬼屋最大的木门已烂了半截,里面黑洞洞的。 殷阿婆躺在排西屋一张雕花古床上,嘴角还在流着口水,两只眼珠死盯着房梁。 地、火、水、风四师在堂屋坐立不安,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 “不能磨蹭了,”水师开口说道,“得去一趟鬼子洼……” “别……”火师浓眉一颤,立即扬手打断他的话,“这几年去鬼子洼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现在去不是送死吗?况且,我看师太不像是掉了魂,还是耐着xing子等两天吧。”地师和风师听了连声附和。水师起身走到火师跟前,耳语一番,火师猛地拍了一下大腿,跳起来说道:“快把他找来!”地师和风师四目相对,一时模不着头脑。 水师匆匆赶到裘生外婆家,才知他天没亮就走了。 此时,裘生正在一个岔路口徘徊。 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指向南,一条向西。向南那条路有人畜脚印,宽大平整。向西那条路很窄,坑洼不平,两边长满半人多高的茅草,看起来多时没人走过。这鬼子洼是在南面,还是在西边?正犹豫不决,只见后面走来一个右手拎着称杆肩上挑着两个小木桶的老头。 “大爷,鬼子洼怎么走?”裘生等他走近问道,看见木桶里装着不少白女敕的豆腐。 听了裘生的话,老头哆嗦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可是,他并没回答,仅顺手用称杆向西一指,就挑着担子向南飞跑,头也不回。 裘生心猛地往下一沉,从老头神sè来看,向西恐怕凶多吉少了。 小路七拐八弯,走了约莫三个钟头,背后突然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裘生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这不是老人常说的“鬼撵人”吗?他不敢掉头看,外婆说鬼撵人千万不能回头,否则正好让野鬼“咔嚓”一下咬断你的脖子!他加快脚步,不料喘息声却像面筋一样死粘着他,他快则快,他慢则慢,他停则停。 裘生额头冷汗如雨,心如猫抓。 蓦然,他眼睛一亮,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拳头大的尖角石头,干脆拼了!说时迟那时快,他猛跑过去,弯腰抓起那块石头!可还没等回头,只听身后传来“嗷——”的一声怪叫,——原来是一条胖乎乎的小黄狗!裘生笑了,他扔掉石头向小狗招手,连唤几声,小黄狗伸着舌头慢慢走过来,摇着尾巴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他和小黄狗一路行走,天上一只鸟也没有,四周越来越沉静,只能听到自己脚步声和小狗喘息声。 又走了两个多钟头,他被一条贯穿南北的大河挡住去路。 河水暗红,像缓慢流淌的血液,还冒着泡泡,远处雾气腾腾,根本看不到对岸.要是只有小云河那么宽,裘生肯定能游过去,他可是大家公认的凫水高手,但这河是不可能了。红sè河水正让他心烦意燥,这时又猛然闻道一股恶臭,低头一瞧,——水边泡着一只死猪,烂得骨头都露出来了。 他搂着小狗一坐在地上。这下怎么办?或许鬼子洼就在河西,但眼下无路可走,看来只能回家了。也许太累,也许太绝望,他闭起眼睛,竟然昏睡起来。 “汪汪,汪汪——”不知何时,小狗挣月兑他的怀抱,冲到河边狂吠起来。 裘生吃力地睁开眼皮,——天已经黑透了,河面上有一团巴掌大的火光在摇曳!难道是鬼火?他心里直发毛,——莫非闯进了yin曹地府?他想拔腿就跑,黑暗却把他紧紧攥在手心,让他无法逃月兑。 火光渐渐靠近,小狗边叫边退。裘生睁大眼睛,突然兴奋地大喊起来:“我要过河!送我过去!”原来有人划着一只小船过来了,船里还竖着一个长长的火把,真是虚惊一场! 船靠了岸。火把光亮中,裘生看见船夫络腮胡子,一脸横肉,颈上那条白围巾很扎眼。 “师傅,我要去鬼子洼!”裘生有点急不可待。 “唔——,到那里干什么?”船夫的话音像从水底冒出来的一样,冷而沉闷。 裘生愣了一下,说道:“找我妈妈。”再问渡河要多少钱,——他口袋里有五毛钱,那是nǎinǎi前天卖鸡蛋给他买本子的,船夫并不吱声,只是不耐烦地招了招手。他抱起小狗还刚要迈步,小狗却拼命挣月兑他的怀抱,跳到地上继续狂吠。“再不听话……就不管你了!”裘生说着,费了好大劲才捉住小狗。等他气喘吁吁跨进船里,小船马上掉头驶进黑咕隆咚的夜里。 裘生细看,这条木船头大尾小,没有分隔船舱,前面船帮高过肚脐,很像农家经常用来杀猪的大澡桶。船中放着两摞石碑,火把就插在石碑之间的空隙。裘生疑惑:如果是专门摆渡的,船里干嘛放这么多石碑?也许船夫只是个石匠,——不管他是什么,能送他过河就行。 船夫坐在船尾“啪哒啪哒”划水,也不说话。小狗似乎疯了,在船里窜来窜去,一会儿对着船夫狂叫,一会儿扒拉着船板哀嚎。裘生坐在石碑上,两腿又酸又痛,早上出来没有带吃的,肚子饿得咕咕乱响,他对小狗的叫声很快麻木,慢慢歪子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嘭咚——”一声,小船一阵剧烈摇晃,差点把裘生从石碑上摔下来。他睁开眼,发现火把快要熄灭了,小狗站在脚下不停吠叫,暗红的河水快要漫过船帮! “师傅,怎么了?”裘生紧张地问,他坐着不敢瞎动,怕船沉下去。 船夫不答话,“哗啦”抽出一支船桨,——不,应该是一只长把铁锹!他冲到船前,朝着水里就是一通乱扎。“活该死的东西,让你抢,让你抢……”船夫连声怒骂。不一会儿,船头翻起一个巨大的水花,等到水面平静下来,小船也慢慢上浮,船帮渐渐超出水面半尺左右。 “师傅,水里有什么怪兽吗?”裘生问道,“你说它要抢什么?” 船夫还是不答话,他用围巾裹住半截脸,然后继续划水,他的牙齿发出“咯咯咋咋”的响声。 “师傅,这会该半夜了,怎么还不到岸啊?”裘生又问道。 这时,船夫顿了一下,凶巴巴地回了一句:“早着呢!” 裘生抱起小狗坐上石碑,——小狗不再叫唤,它只是不停发抖,看来被吓坏了。 不到三五分钟,火把就熄灭了。听着船夫“啪哒啪哒”划水声,裘生越来越纳闷,——那船桨怎么是铁锹做的?这船夫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河究竟有多宽,怎么半夜还划不到对岸?……看着黑黢黢的水面,裘生觉得船下八成隐藏什么可怕的怪物。 裘生紧紧搂着小狗,身上很快暖洋洋的,他又打起瞌睡。 黑暗中,一个白面水鬼悄悄从船帮爬上来,他伸出长长的湿漉漉的紫sè的舌头,一层一层地舌忝食裘生脸上的血肉……他猛然坐了起来,小狗“嗷”的一声摔了下去,——原来是个梦! 抬头一看,天sè已经大亮,船已到了对岸,只是船夫不见了踪影。 裘生把小狗放到岸上,自己揪住岸边一把枯草爬了上去。回头一看,这河上雾气翻滚,哪能看见东岸!他的目光落在河边停着的“船”上,——这哪是什么船,明明是一个去了盖的大棺材嘛!他的心像刚进笼的野兔乱跳了好一阵子,忐忑不安地跟带着小狗离开了岸边。 天灰蒙蒙的,像一张没有血sè的脸,似乎要下雨。 远处有几座簇拥在一起的荒山,山顶好像被火烧过一样,黑秃秃的。放眼望去,只有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山坳。裘生激动起来,——山坳里肯定有个大庄子,或许那里就是大人说的鬼子洼!他似乎看到虚无大师慈祥的笑脸…… 小狗也兴奋地蹦蹦跳跳,不等裘生迈步,它已经沿着山路跑得老远。 望山跑死马,走了半天才拐进山坳,不料第一眼就让他绝望透顶,——山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圆鼓鼓的坟堆,整个山坳如同一个正在蒸着馒头的巨大石锅。淡蓝的雾气之中,能看见山底平地上到处是残垣断壁,剩下少许石头房子看起来也是破败不堪,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裘生仰天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鬼子洼,简直就是地狱! 小狗趴在地上,累得呼呼直喘。 正在发呆,忽见山腰闪起一道彩光,细看是一个花衣女孩骑着一头梅花鹿,在坟堆之间跳跃而下,不一会就奔进山底石村之中。肯定有人了!裘生立刻热血沸腾,他对小狗吼道:“兄弟,跟我上!” 来到山底,才看出这废墟原先还是个不小的村落。在残垣中转来转去,仿佛走进迷宫一样,分不清东西南北,梅花鹿和女孩早已不见行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有倒塌的石头房子,虽说大门紧闭,但门槛边还摆着一双虎头布鞋,鞋跟还沾着不少烂泥,看起来刚月兑下来不久。 裘生急忙上去敲门,可是手都敲疼了也没人回应。他退后两步,看见大门上贴着一副对联:“天黑开门,天亮关门。”为什么非要等到天黑才开门呢?看着这副奇怪的对联,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无奈,只好到别处找找吧。 转过一个八角小井,看见一户人家大门虚掩。小狗叫了两声,裘生上前敲门,里面好像没人。他推开大门,赫然看见堂屋石灰墙上画着一幅画:太阳底下,一只金sè大鸟目露凶光,它翼展两米开外,两只利爪钩住一个橙黄的圆球,迎面直冲而来。 裘生吓得差点蹲了下去,小狗发出“嗷嗷”的惨叫,四条腿瑟瑟发抖。 裘生缓过神,——这不过是一幅画,只是画得太像真的了,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他挺直腰杆,正要跨进大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声:“救命啊!救命——”他吃惊地回头,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双臂乱舞,没跑几步就“嗵”的一声栽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银sè的小匣子从他手里飞出来,恰好落在门槛旁边。裘生弯腰捡起银匣,看见那男的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后背还冒出一股青烟。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他慌忙跨进大门又迅速转身关上,接着连滚带爬地藏在里屋一张踏板床下。 小狗在门外高声吠叫开来…… “他娘的,老子的宝贝呢!”门外一个汉子粗声粗气地吼道。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传来小狗几声凄惨的尖叫。 “屋里有人!”一个细声男人说,“我闻到生人气味了!” “咣当——”大门被踢开了,却立刻传来几声恐怖的怪叫。 “快跑——”裘生听到有人大声喝令,接着那些脚步声疯狂远去……他慢慢松开手,——手心全是汗,身上衣服也湿透了。睁开眼睛,他看见银匣发出幽蓝的光,又看见更可怕的,——床底还趴着一个瘦小的老头,他在瑟瑟发抖。 屋外再也没有动静,裘生爬出来。床底响了好一阵子,那个老头才探出茄子一样的脑袋。 “他们……走……啦?”老头小声问他,眼里惊恐闪烁。 “应该走了。”裘生走到窗口看了看,“刚才……是什么人?” “一帮恶鬼!”老头终于爬出站起,灰头土脸的,他一脸悲愤地说,“你看满山是坟……村里人死的死,逃的逃,白天哪里敢开门啊!” 恶鬼?或许只是恶棍而已。裘生忽然想起小狗没了声音,急忙冲出大门。 小狗已经死了,身体被拧成了麻花状,奇怪的是头上有个烧焦的三指手印,再看门外趴在地上的男尸,后背也有一个烧焦的三指手印。 裘生抚模着小狗,眼泪“哗哗”流下来。 “大爷,这是鬼子洼吗?”裘生擦干眼泪问。 “嗯,是鬼子洼。”老头站在门口说,“伢子,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快走吧,我要关门了!” “等等,您知道虚无大师住在哪里?”裘生急忙问。 “他……早……死了。”老头愣了一下,结结巴巴说完,“吱嘎”关上大门。 死了?怎么会死了?以后谁能帮我找到妈妈……裘生一脸木然,他抱起死去的小狗,眼泪又流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家再说吧,说不定水师有其它法子。 好不容易走出废墟,终于看见了山坳出口,他长舒了一口气。 爬上坳口,两脚像穿上铁鞋,重得再也不听使唤了。裘生刚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下,忽然看见一只金sè大鸟从半空俯冲下来,发出“嘤嘤”低泣,疾速掠过他的头顶…… 这哭声让裘生肝胆俱裂,他胸口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倒在地上,顿时失去知觉。; 第九章 鬼栓门 (求推荐、收藏) 八月的阳光煮沸了沿江小镇。 油亮的脑门,身穿青灰长袍,束着金边腰带,一条粗长的辫子拖到沟,他正是裘生。 此时,漫步江堤,看长江白帆片片向东飘逝,他不禁感慨这滔滔江水曾流淌了多少古往今来英雄豪杰、文人雅士励志铭心的故事,可他他这不懂四书五经的冒牌书生,今ri却三生有幸到此一游!江堤之北,茉莉古镇到处人头攒动,四方商贾云集,人鸟和声,好不热闹!不过,裘生陡然想起那个豁嘴老鬼,觉得神马都是浮云,眼前渐渐变得晦暗起来。走下江堤,跨过一座两侧石栏雕有十六个狮头的花岗岩拱桥,商贾的叫卖声和货郎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裘生身不由己只得随波逐流,很快就口干舌燥挥汗如雨。烈ri当头,饥渴难耐,他nǎi的,那个死老头怎么还不现身?裘生忍不住在心里骂起来,昨晚之所以出声念追魂咒,一是怕老鬼扑下来夺他xing命,二是出于好奇,想到它的前世走一遭开开眼界,三是想了解一下豁嘴老头的死因,当然如果能让他躲过一劫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么想着,他来到一家字号叫“顶好”的汤面馆。 “小二,来碗凉汤!”他走进小店叫了一声,然后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环顾四周,满眼只有一个吃客,和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可能是还没散集的缘故吧。那个吃客背对着门,身材矮小,辫子油亮,桌子中间的青花瓷盘里摆在一只烤鸡,他看着烤鸡慢条斯理地喝着凉汤,似乎在欣赏油画里的一位果身美女。过了半刻,小二端来一碗白汤,上面飘着一层晶莹的油花,喝了一口,真不愧是顶好美味,顷刻润彻心肺。这时,进来一个身穿马褂的中年男子,他站在店中看着喝汤的矮子,抱着双臂颠着脚头,并没有找凳子坐下,矮子很快感觉有人在看他,扭过头立即张大嘴巴,嘴角流出一股人nǎi一样的汤水,中年男子开口说道:“哦,金大公子,怎么从城里跑到乡下来了?稀客,真是稀客!”矮子讪笑道:“哪里哪里,这猴脑汤可是全县最有名气的,没事过来享享口福!……内人可好啊?”中年男子大笑两声说:“托您的福,好着呢!您慢慢享用,失陪了!”说完打个躬就走了,矮子愣了半天才慢慢坐下。 裘生听了两人的对话,端着碗细看起来,这白汤怪不得这么鲜美,原来是猴脑做的!正咂嘴动腮,外面又进来一个人,裘生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正是那个秃顶豁嘴的老鬼! “金公子,对不住,我来迟了!”老头在靠门的桌子上放下一个布袋,里面“哗啦”发出一阵脆响。矮子头也不回,冷冷说道:“过来!”老头只好把布袋拎了过去,坐在矮子对面。“这几块大洋打发要饭花子吗?”矮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烤鸡都弹得从盘子里跳了起来,他接着问道:“你可晓得尚夫人家那条黄狗的来头?”老头抖着膝盖说:“不晓得,那只癞皮狗我只朝它打了一扁担,在上金大老爷却判我赔一百块大洋……”“胡说!”矮子又拍了一下桌子,无意碰到瓷盘边上,那只烤鸡霎时从桌上蹦到地上,老头弯腰把它捧起来放回盘子,两只粗超的黑手油晃晃的抖得很厉害。矮子站起来声sè俱厉地说:“那是大ri本帝国的斗犬!你听说过吗?值得一万个大洋!”老头说:“没……”矮子踱到门口又踱了回去,裘生抬头看见矮子居然是个对眼,他本来以为老头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但听了他俩对话却不能不同情老头,或许穷人都有仇富心态吧。这时,老头脚下“哗啦”又是一响,裘生扭头看见老头慌忙弯腰把从裤腰里掉下的另一个小布包塞进怀里,矮子急忙问:“是什么东西?你还有大洋?”老头直起腰杆连声说:“哪里哪里,那是别人卖牛的……”话没说完,他脖子都红透了。矮子张着嘴,转了转眼珠,却没再问下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刻着美女蛇的西洋小盒子,打开盖子撮了一些粉末在烤鸡上撒了一圈,说道:“这个你吃吧,吃过了我们去看戏。”说完拎起桌上的布袋到门口站着。老头诚惶诚恐地道谢一番,坐下来正要撕鸡,裘生急忙起身大喝一声:“不能吃!”把老头吓得又站了起来。矮子吃惊地回过头,瞧见裘生那只白眼,后退了一步,问道:“怎叫不能吃?”裘生说:“上面……有毒!”豁嘴老头听了哈哈大笑,拽了一个鸡大腿大口咀嚼吞咽起来,“哪里……不能……吃!金……公子……向来……要钱……不要命!”矮子听了扬天大笑一阵,说道:“张老幽默,小兄弟也幽默!”见老头吃下没事,裘生尴尬地笑了笑,坐下来继续喝汤,此时一个愣头愣脑的汉子从矮子身边挤进来,他背着竹笠,呆痴痴地站在裘生桌前望着张老头和那只烤鸡,小二立刻过来把他轰了出去。裘生喝完一碗白汤又叫了一碗和两个大馍,等碗底朝天大馍落肚,老头也把那只油鸡啃得只剩下一地碎骨,“吃好了吗?”金公子在门口不停催促,显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老头舌忝着满手的鸡油答道:“嗯,好了,这就好了”,说完哈着腰跑了出去。裘生从口袋模出几个铜板结了账,紧紧跟上。 屋外很亮,地面热气腾腾,赶街的人几乎少了一半,拐过一个祠堂,就听见一阵阵锣鼓声和悲戚的越剧腔调了。裘生忽然听到后面有“咚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那个愣头青,他正想找个伴呢,于是问道:“你也看戏去吗?”汉子顿了一下,答道:“哦,看戏,我是……看戏去,草台班子《香罗带》,杀头戏,好看着呢!”想必这家伙之前已经看过一段了,不然怎晓得唱的是哪出。戏台搭在两棵大白杨之间,台下挤满了人,好多是光着脚丫的泥腿子。见金公子来到,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领班立即搬来一个方凳放在树荫下,让张老头站在旁边为他摇扇。台上跪着红衣妇女,背后插着的木排上有一个大大的“斩”字,戏子粉脸犹如梨花带雨,哭唱令人心碎,虽说酷暑难耐,观众大多站立静听,仿佛铁板钉钉。一阵欢呼,好不容易等到武状元出场,天却快黑了,金公子起身离开,张老头紧随其后,看来今晚金公子要谋财害命!裘生等他们走出场子,不料汉子也转身跟在俩人后面,不禁生出疑惑,——难道愣头青也要杀人越货?真是这样,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你跟着那个秃子作甚?”裘生回头问,“莫非想打劫?” “打劫?”汉子说道,“啥叫打劫?” “就是抢钱。”裘生说,这家伙连打劫都搞不懂,还出来混个鸟! “不抢钱,不抢钱!”汉子连连摆手,“有人给我二两银子了!” “你和秃子有仇?”裘生又问。 “哪里哪里,我和他有什么仇!”汉子头一昂说道。 “他睡了你的女人?”裘生再问。 “没,我光棍一根!”汉子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没说为啥跟着秃子?”裘生又问。 “小兄弟,你咋这么烦人呢?干脆我告诉你实话得了!”汉子急了,一把将裘生拉过来说:“今个有人出二两银子雇我杀掉金公子!他说狗ri的金公子敲了他的银子还睡了他的女人!”他掀开布褂,露出插在裤腰的一把闪亮的杀猪刀。 这下差点把裘生下个半死,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汉子杀了金公子,那么老头不是能逃过一劫吗?况且,金公子看来也算恶霸,汉子杀掉他也是为民除害,看来这老秃子命大,今晚还不一定能死得了,可还得亲眼去瞧个结果,不然就白来一趟了。见裘生呆若木鸡,汉子笑道:“看你个熊样,又不是你去杀人,怕个卵子!走,我带你练练胆子!”他们不紧不慢地走着,与金公子和老头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穿过几条青石古道,前面是一个带阁楼的客栈,看见金公子和老头进了客栈,二人赶到客堂,已不见了他们踪影,问了老板娘才晓得金公子上了阁楼,老头入了楼梯口西边第二个客房,裘生就要了楼梯口西边第一个客房,汉子掏出一个碎银,要了西边第三个客房。 裘生和壮汉进了客房,老板娘送来了糕点小吃,问要不要丫头陪,他说他还小呢,挥手让老板娘出去了。吃完糕点洗脚,在床边坐了一会熄灯躺下,翻来覆去等到下半夜,秃子的门边也没响。估计老头今晚是做不成鬼了,裘生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他忽然想念水师,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水师就像他的再生父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梦见秃顶豁嘴的老鬼站在他床头,他猛然惊得坐起来,这时听出隔壁一阵sāo动,接着“叭——”的一声,有盘子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裘生立即赤脚跳下床,刚把门栓拉开,老头的房门就“吱呀”一响,吓得他赶紧躲在门后。大事不好,金公子应该下了毒手,秃顶老头十有仈jiu完蛋了!稍后,裘生心中不禁哀叹:命由天定,生死无常!就在这时,忽听老板娘在东头大喝:“鬼鬼祟祟地作甚呢?刚才啥子动响?”门外一个人马上应道:“是盘子掉地上了,黑……我出来……解手。”裘生听出是汉子的声音,抖抖忽忽的,难道汉子把老头杀了?他想开门问个究竟,转念觉得不妥,要是官府来人,指不定说你是合谋,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这么一想他吓得赶紧爬上床,装着打起呼噜。“茅房走后门出去,别愣头愣脑的!”老板娘说完“啪”地关门进屋。 汉子并没有去茅房,而是在裘生门口转悠,裘生恨不得下来立即把他撵走,好汉做事自己扛,不能连累别人,这是古来规矩!正在着急,裘生听见自己房门“吱呀”一声,——汉子进来了!莫非他要杀人灭口?裘生正要跳起来,忽听“当啷”一响,汉子把一个东西扔到了他的床下,然后轻轻带上门蹑手蹑脚去了他自己的房内。裘生躺在床上不敢睁眼,假装睡得像死猪一样,等到天亮整个客栈都没有一点动静, 最先尖叫起来的是老板娘,“杀人啦!杀人啦!……”她疯子一样在外面乱跑不停,直到官府来人把裘生和汉子都绑了起来。一个青衣捕快说:“在你床下搜到杀猪刀一把,在他身上搜到银元一袋,合谋共犯,人赃俱获,有甚好说的?”裘生跪在客堂大喊,““我是冤枉的!人是他下半夜杀的,杀猪刀是他扔到我房里的,事实就这么简单!他说有人雇他杀掉金公子,说金公子敲了那人的银子还睡了那人的女人,可不知怎的他却把秃子给杀了!”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汉子说:“你这个傻子,吃鸡的不都是公子,有时公子会让别人吃鸡!”汉子听了一愣一愣的,捕快哈哈大笑,说道:“编,继续编,一派胡言!”金公子走过来,他看着汉子面前地上的袋子,把自己身上的袋子也掏出来,掂量掂量都差不多重,于是看着裘生和汉子,一双对眼忽左忽右,优雅地说道:“都不是好鸟!杀我?抢我的银子?做梦!”汉子听了立刻蹦起来,踹了他一脚,吼道:“放狗屁!这是我的银子,上面有名有姓的,不信你看!”快捕把狂躁的汉子按倒在地,金公子把那个袋子转过来一看,上面用人血歪歪扭扭地写着“王彪”,他一把抢过快捕的大刀,叫道:“你个驴ri的,杀了人还敢踹我?”说完,刀光一闪,汉子一条腿压根断成两截,顿时鲜血“哗哗”直淌,他抱着断处在地上翻滚几圈就没气了,捕快把他拖了出去,那条腿还留在客堂。 不几ri,裘生就跪上了断头台,四周人头攒动,大多是破烂布衣,有几人用破鞋、泥块、石子朝他砸来,咬牙切齿地叫着:“坏蛋,狗东西,打死你!”刽子手一身送丧的黑衣,跳上台站在他身侧,手中大刀明亮如镜,监斩官过来问道:“有甚话要说?”周围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鼓着眼珠子急切期待着临死遗言,裘生抬起头,咽下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悠然说道:“人生如戏,我还会再回来的!”台下有个白胡子老头高举双手鼓掌喊道:“说得好!”监斩官大手一挥,刽子手拔去他背后写着“斩”字的板子,就在其举刀的一瞬间,裘生忽然大喊三声:“扎咯哇,扎咯哇,扎咯哇——”大刀在白光中变成了一片透明的树叶,轻轻滑过他的脖颈……裘生又回到那个山洞,他定了定神,正准备转身出去,洞口突然坍塌把他封闭起来。好在四师几ri来一直守在离山洞不远的地方,听到响声及时奔来,并用老牛拖走了洞口的巨石,终于把他营救出来。 “你知道吗?这叫鬼栓门!”水师对站着发懵的裘生说道。 (求推荐、收藏!); 第一章 调包新娘 凸庄又死了一个新郎官! 这在未地无异于引爆一颗核弹,有人连夜赶来告诉了水师。“形势很严峻!”水师紧急召开鬼情分析会,开门见山地说。大家都皱着眉头,个把月不到就有三个新郎官命丧洞房,可见此鬼穷凶极恶,群众早已质疑咒师的能力,现在甚至有人要求他们立即滚出未地! 沉默良久,地师说道:“我看不如早点散伙,省得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火师一听就跳了起来:“你这个软蛋,就知道散伙散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心咒门自古没有孬种!” 风师顺了顺颈后的长发,说道:“大难当头,不要内讧!对付这种诈婚yin尸,一定要以计取胜,孙子曰‘上兵伐谋’,凡事都得讲究谋略!” 水师沉默不语,他点燃一支香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众人看了心揪得更紧,因为水师一贯在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才会抽烟。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水师这次抽烟主要出于内疚,那个作祟的女尸是他三年前亲手配的yin婚,不过却在完婚当夜趁他打瞌睡的时候逃跑了! 水师记得很清楚,yin配“新郎”小田和“新娘”小孟拜堂之后,于黄道吉ri农历二月初七起灵合葬,四师轮流唱念《光明咒》从女墓到达男墓,一路咒声不断撼鬼动神,棺旁不时刮起大小旋风,直至女方小孟的尸棺下葬覆土之后才彻底停息,水师心里清楚那是小孟的鬼友也在陪同送行,此情此景怎不让人为之动容? 可是,按行规,尸棺合葬后需要领咒师在墓前持咒一夜加以护卫,可作为领咒人的他却在初更时就打起瞌睡,导致咒音连续中断长达半个时辰,这是作为咒师不可饶恕的失职行为!更严重的是,他一直到东方ri出才发现新坟背后出现一个大洞,小田家人七手八脚掘开坟土一看,女方的棺盖已被踢烂,小孟的尸骨早就不翼而飞,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来! “混账!猪孙子!狗都不吃的死王八!”看着两方流泪的亲人,水师暗自恶狠狠地咒骂自己,惭愧得用头狠撞了墓碑五六下,要不是被别人拦住真要撞得脑浆迸裂了! 时隔三年有余,那个女尸鬼现在掐指算起来已经一共背负了九条人命,却一直逍遥在咒术之外,不能不让水师感到愧疚和心痛。 等到香烟燃尽,水师终于开口:“我们先到现场看看再说。” 此时,房前土场边的一块石板上,小白眼上身抱着一块砖头般厚的冰冻单盘而坐修炼意火,他手臂已经全部麻木,上下牙齿激烈颤抖,嘴唇黑紫,眼珠冻得不时上翻,瞥见四师戴着奇形怪状的帽子、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鱼贯而出,于是使尽吃nǎi的力气叫道:“师傅,带我…….去……” 火师听到如此凄厉的声音竟然是小白眼叫出来的,扭头黑着老脸说道:“不行,谁叫你总是无组织无纪律?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门规,今晚罚你修炼意火算轻的了,你要等到冰冻全部化成水才能起坐,不然还要再罚关鬼屋三天三夜!” 夜气寒冷,风高月黑,四人从麦田抄近路,不时看见田埂下冒出两个小红灯笼,他们知道那是兔子的眼睛,爬过一条长满茅草的土埂,赤脚淌过一条不深的水沟,就走上通往凸庄的山路了,强劲的北风冲过山脊犹如野狼在声嘶力竭地号叫,听了让人心惊胆战。 火师打着电筒,在山角转弯处发现了一朵软耷耷的白sè纸花,花柄是用细铁丝缠绕的早已生锈,花瓣已经缺了两片叶子,水师看了脸sè更加yin沉。 “嗨,你们稍等一下!”地师说完,不等大家答应就“噗”地跳进路边一个土坑。 风师停下脚步问道:“你要干啥?” 火师回头催促:“不要理他,我们走自己的,他一出门就要拉屎!”风师害怕臭风扑来就赶紧跑到水师前头去了。 拐过走马岭,就看见北面有一个很大的灯火繁密的村落,那就是凸庄了。 这个庄子位于三山之间的一块高地,与四师居住的云河庄黯淡古旧大不相同的是,这里一年四季如chun,山花烂漫,人貌俊美,农田肥沃,常有珍禽异兽光顾,还有瀑布飞鱼等壮美景观,是未地女孩子特想婚嫁的地方之一。 凸庄近在眼前,水师看地师还没过来就叫大家歇个脚,火师说:“奇怪,走了老半天了,这个土鳖怎么还不上来?” 风师也很纳闷,说道:“莫不是被死鬼新娘看上了?” 大家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听说那个女尸经常在夜里手捧鲜花站在路边等着陌生男子,前面庄子看起来灯火辉煌但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 众人正决定回头去找,没想到地师哼着《沂蒙山小调》蹦蹦跳跳地在后面现身了,手里还摇晃着什么东西,等他再走近一些,大伙儿才听出是铃铛的声音。 等他过来,水师迎上去问道:“哪里来的摇铃?” 地师兴奋地说:“路边那个坑里的,还挺响的。” 水师让火师把电筒拿过来一照,不禁悲欣交集,——摇铃里面有些绿sè的铜锈,外面刻着一个“♀”咒符,手柄末端是个小骷髅头造型,他立刻行了三个跪拜大礼,然后模着摇铃流下泪水,其他三师见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一个破摇铃能让一向高傲的水师如此敬畏和激动。 “你们不知道,这可是无得咒师用过的法器,距今有三四百年了!”无得咒师是心咒门第八十八代传人,相传他曾经见过虚无大师一面,化尸灭寂后只留下一个刻着“♀”咒符的摇铃,这个摇铃传到心咒门第九十一代不慎被盗,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咒门法宝竟会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奇迹般重见天ri! 水师从肩头取下黑sè包袱,用绿绸把摇铃裹起来交给风师,说道:“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再丢!”正要迈步前行,地师却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水师的腰。 “怎么啦?”水师回头问道:“你要摇铃?” “看,前面,来了……”地师浑身哆嗦地说,似乎语无伦次。 火师迅速抬高电筒直shè,啊呀,前面暗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仅穿着内衣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白sè的纸花,想梦游一样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cāo家伙!”水师压低声音说道,迅速从包袱中抽出斩鬼宝剑,火师随手朝那个女子扔了一个镇魂弹,“砰——”一团耀眼的强光闪起,等烟雾散去,那个女子愣在路中似乎被吓傻了,手中白花掉在地上,地师举起叉子正要冲上去戳她三个窟窿,没想到风师反应迅速,他“嗖”地一声过去就把女子按倒了,女子在地上“呀呀”直叫,手脚像被捺住壳的乌龟一样在地上乱划,把白花弄得七零八落。 水师让地师把女子绑起来,地师掏出麻绳把她捆得结结实实,看着女子雪白的大腿,他趁机用手指捏了一下。 “这下好了,我们把她抬到凸庄去邀功求赏!”火师拍拍手说道。 “我看,出魂后扒了她的皮,再吊到树上烤了吃,这丫鬼大腿肉还挺女敕的!”地师咂着嘴说。 水师走近弯子翻了翻女子的眼皮,直起腰摇了摇头。地师抬着女子一路高歌,还没到村口,一大阵人手持镰刀、扁担、铁锹舞过来了。 水师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大家不要惊慌,女鬼已被我们拿下了!” 领头的大概四五十岁,长着鞋拔子脸,下巴向前长出足有一公分,凶巴巴吼道:“女鬼在哪?我们正要找她算账,快点把她交出来,我要把她剁成肉泥喂狗!” 水师看出是凸庄的石匠张老七,哈哈笑道:“老七,不要急,你看不是在后面拖着嘛!” 地师把那皮头散发的女子拖到老七面前,把他后面的人吓得“哇哇”乱叫。 张老七用铁钎挑开女子脸上几缕长发,立刻扔下铁钎嚎哭起来:“啊呀,这不是我的儿媳妇吗?咋弄成这个鬼样啊!” 原来搞错了,四师慌成一团,大家手忙脚乱把女子身上的麻绳解开,女子似乎清醒了,一下抓住张老七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把女子送到张老七儿家,水师带着其他三师冲进洞房,却一下子吓得全都退了出来,——床上躺着一具男尸,身上一根根白生生的肋骨都露了出来,脸上还搭拉一个眼珠子! 水师急忙问老七小孩怎么搞成这个模样,老七一把抱住他哭道:“昨晚儿子进了洞新房就关了门,我们在东头房打牌直到三更,桌上陈贵山出去解手回来,开玩笑说媳妇叫我去,我还当真了,结果碰见一个陌生女娃从洞房出来走了,进去一看儿子就这样了,再出来找那个女娃连影子都不见了!” 水师指着他儿媳妇说:“是不是这丫头鬼上身,把你儿子害了?” 这时,新媳妇喝了半碗姜汤,哭着说道:“你们全在说瞎话,接亲的把我丢在半路上,我到现在还没进洞房呢!” 新婚大喜新娘居然连洞房都没进去,这事蹊跷了!水师想,陌生女娃一定是以前逃月兑的人称小孟的女鬼,此时她又躲到哪里去了呢? 风师燃起一个火把,在堂屋念起降魔咒绕着圈子,红sè火焰跳动不已,像年轻的女鬼在伸腰扭胯卖弄风sāo。 水师问了其他几个死去的新郎官的具体情况,结果情形差不多,等风师施法完毕停下来,水师说道:“刚才听大家说的,我找出了几个共同点:一,接亲的车子打走马岭拐过来会自动熄火;二,新娘在司机修车时都曾下车到路边采过野花;三,新婚之夜新娘根本都没入过洞房。” 火师说:“这么说,是死新娘掉了活新娘的包?我看风师潇洒倜傥,不如让他扮一回新郎,如果女鬼上了我们假装接亲的车子,她这瓮中之鳖要杀要剐还不是大爷我说了算?” 水师点了点头,说道:“此鬼怕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说。” 四师回来看见土场石板上有一滩水,进门开灯看见小白眼正抱着一只老母鸡盘坐在堂桌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火师大惊道:“这小子走火入魔了!” 水师上前敲了一下小白眼脑壳,他睁开眼皮怔怔地看着他们似乎陌不相识,就在地师准备去拿下老母鸡的时候,小白眼突然发话:“我是咒门传人,你们统统给我跪下!” 四师面面相觑,这话也对,不跪的话不合门规,于是只得跪了下来,给裘生磕了三个响头,没想到小白眼又说道:“以后都叫我无虚大师,打鬼的事都得听我的!” 这小子真能耐了!不过传人就是传人,按咒门规矩发号施令都得听传人的,以后还真不能把萝卜不当小菜,况且多次失败已让水师想撂下挑子,于是他先向小白眼汇报了情况,大家愁眉苦脸商讨到天亮,觉得也没有比火师更好的办法,小白眼拍桌说先试试再说。风师说我虽然很潇洒,可是年龄三十多了,当新郎不太合适,况且即使他装成新郎也没有般配的女子能扮他的新娘,小白眼正想玩一下过家家的游戏,说那这次就让无虚大师亲自上阵吧,然后去找后庄卢大爷让小虹演一回新娘。 卢大爷听说小白眼当上了心咒门传人,于是大仁大义爽口答应了,小虹开始羞羞答答扭扭捏捏,最后还是点了头。 要来个过家家的游戏,小白眼和小虹都chun风满面,风师带着他俩到去了一趟城里,找了一家婚纱店租了一套婚纱,让美容师把小白眼和小虹打扮成新郎新郎模样,又租了一辆婚车,请司机风风光光地开了回来。 下午一点半,一辆拖拉机载着吹鼓手,另外一辆载着七八个扮演接亲的男女到了门口,小白眼下令:“出发!”一班人马热热闹闹上了路。 到了走马岭太阳离山头还有很高,戴着红花贴着双喜的小轿车刚拐过走马岭果然熄了火,司机立刻跳下来修车,水师让小虹下车到路边采野花。 小虹下车找了半天又回来说:“路边全都是坟堆,天寒地冻的哪里有什么野花,人都快冻死了!” 小白眼说:“小虹说的是实话,他穿着婚纱本来里面衣服就单,大家要关照她嘛。”这时车子被弄响了,司机说快上车,我晚上还要回去呢!小白眼说这样吧,你在这条路上开十个来回你就回去,司机搞不明白愣了半天都没动,小白眼说叫你开你就开少不了你钱。 司机只得照他说的话去做,把车开到凸庄又开到走马岭,后面跟着“突突突”冒着黑烟的两辆拖拉机。车子走到第七个来回在走马岭又熄火了,这时太阳快要下山了,司机、吹鼓手和假扮接亲的人都满月复牢sāo,嚷着要回家,这时小虹叫了起来:“花,花,好多好看的花呢!” 小白眼顺着小虹手指的方向,发现路西边不远的地方开了许多sè彩艳丽的花,众师纷纷吃惊,没想到坟地在ri落时竟然变成了花园,这里果然大有名堂! 水师赶紧让小虹去采花,小虹兴奋地跳下车向西飞跑,身影很快淹没在花丛中,等到司机把车修好小虹还没回来,这时天突然黑下脸来。 就在大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轿车右前窗玻璃突然响了起来,——窗前站着一个穿婚纱的女子,凭直觉不是小虹!小白眼咳嗽两声发出信号,司机打开前门让女子上来,等女子坐定司机将车启动,水师正要挥出斩鬼剑,没想到女子突然回头喷出一股黑气,瞬间让车上所有的人两眼发直形如僵尸,之后女子伸出发出红光的手,在他们每人头顶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把司机推下车踩下油门,大家虽然不能动弹但头脑清醒,惊愕地发现车子不是向凸庄直行,而是左转向西慢慢飞了起来!; 第二章 被女鬼耍了 女鬼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小白眼把头伸出车窗一看,发现轿车停在一棵粗大的古银杏树上摇摇yu坠,向西不远有一个好几丈高的土山,上面长着一些荭草。 “等等,先让地师下去,不然车子一歪就完蛋了!”水师急忙拉住小白眼说道。地师虽然个子矮,但是块头挺大,他先下去这车就会稳当些,不然车子从大树上来个倒栽葱,轻则让他们头破血流,重则缺胳膊断腿。小白眼本来就是会爬树的泼皮猴子,连跳带滑地眨眼立在了地上,这也难不倒风师,他站在树枝上纵身一跃,就像风筝一样飘了下来,水师则像一盆冷水泼下来,最慢的是火师,磨磨唧唧的,最后还是像一泡牛粪“叭”地拍在地上。 女鬼步履轻盈速度却不慢,很快冲进前面的山洞。 风师紧追不舍,不料却在土洞门口“砰”地一声弹起,接着仰面倒在地上。 “不好,这墓有鬼障!”水师怔了一下,说道。 风师坐在地上双手捂脸,疼得“嗷嗷”直叫,火师把他手拿开一看,脸都撞青了。 火师跳到土洞前,吼道:“看我的!”他念了一个掏心咒,然后“咚”地一拳砸进洞里肉眼看不见的鬼障,瞬间打出一个大凹窝,地师喊道:“我来了——”然后像陀螺一样钻了进去。 他们从土洞中间由地师钻开的通道爬了进去。 火师从包袱里抽出加长电筒和斩鬼宝剑,拦住大家上下左右看了一气。 这个墓室大概大几十个平方,整体成“品”字形紧凑布局,上方由砖石砌成,从墓壁的青砖和放在墙角的几个陶罐能看出是宋朝古墓,墓室底部和顶部都有大量的黑sè积炭,左右两壁上龛横梁有yin刻的翼龙和翼虎图案,后龛为浮雕启门图,南边雕有戏台一座,上有一男一女两个戏剧偶人,北边有一个完好的古木棺材,上面有两个吊环。 “堵住出口再开盖,千万不要让女鬼跑了!”小白眼指手划脚一通乱嚷。 “慢着,做事先不要急。”水师说着,一手拿电筒,一手拿着宝剑,走到剧偶人旁边细看,只见女戏偶粉面秀眉,扎发垂肩,手握香扇,外穿红sè对襟褙子,在灯光之下眼睛很快变成蓝sè。水师马上冷笑一声,——好家伙,原来这鬼丫变了形藏在这里!他急速念起现形咒,女戏偶果然缓缓蹲了下去! 风师眼疾手快,大步上前一把将它死死摁住,火师飞快拿出一条红线绕在它脖子上。 “哼哼,你大爷的,还想跑啊?”小白眼上去托住女鬼短小的下巴,踢了它两脚。 “就地开膛剖肚,这个就不要出魂了!”地师挥舞着大刀叫喊。 “胆大包天,敢从老子眼皮底下溜走!给你男人你不要,偏要出来找野鸭子吃。”水师边说边扇了它几个耳刮子,然后把它从戏台上拖下来,拿出猪尾巴一样的鬼鞭打得它满地翻滚、鸡哇乱叫。众人你一拳我一脚,女鬼脸sè慢慢变黑,水师及时喊停。 过了一阵,女鬼脸颊转成白sè,它张开小嘴哭诉起来:“小奴本是富家小姐,只因看上了邻村一个叫管龙才的穷书生,雨夜准备私奔恰被爹爹发现,强行让小奴嫁给那个无恶不作的陈衙内,接亲之ri小奴相机跳河自尽,望诸公饶过!” 水师说:“你不是东庄的死鬼丫头小孟吗?啥时穿了朝改了代?” 女鬼说道:“小奴不敢撒谎,你要找的小孟藏在那个棺材里呢!” “ri娘的,找了老半天,原来此鬼非彼鬼啊!风师先看住这鬼丫,我去把小孟拎出棺材再说!”说完,火师转身火急火燎地向棺材跑去。 小白眼见状赶紧说道:“慢着,等我来帮你!” 水师一只脚踩着女鬼说:“你们快去,我堵住出口!” 火师和小白眼跑过去拎棺材上的铜环,没想到刚一用力铜环就断了。这娘的还赖在里面了?火师又拿出大刀撬了半天,刀尖都弄弯了,棺盖还是没能打开,于是他后退几步,然后腾空而起朝棺材踹去,反复几次终于踹坏一块棺板,扳开来拿电筒朝棺材里一照,我的乖乖,里面确实有一具衣衫不整的女尸,头发、皮肤仍保存完好呢,地师一眼就看见了棺材里的大腿,立马像苍蝇一样嗡嗡地扑过来,他把黑手伸进棺材拨弄一番,这个女尸关节还能活动,肌肉弹xing也不错。 不过,俩人的眼珠子很快都盯着女尸隆起的月复部停止转动,原来地师把女尸这么一折腾,它凸起的肚子竟然把衣服都撑开了。 出怪了,肚子里怎么还带个鬼小子?地师蹲在棺边龇着大金牙直挠头,不是说小孟上吊时还是个闺女吗?莫不是被哪个孙子糟蹋了才自尽的?他站起来朝洞口的水师喊道:“水师,这里有情况,你过来看一下!” 水师慌忙跑过来,把头钻进棺材看了半天,又按了按女尸的肚子,起身说道:“肚瓜里肯定是死娃,这丫头逃尸以来诈了不少婚,和九个男人上过床,现在不晓得是哪个死鬼留下的种!” “大鬼小鬼一起打!”小白眼拍着棺盖吼道:“我还没看过小鬼是个啥样呢!” 地师听到小白眼发出号令,“噗嗤”就朝女尸肚子来了一刀,只听得“嘣通”一声,一股黑气喷出来,女尸的肚子慢慢瘪了下去。 “快出去!”水师捏住鼻子惊慌失措地叫道。 大家吓得像过街老鼠一样窜到洞口接二连三爬了出去,一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风师和地师都恶心呕吐起来,小白眼和地师则躺在地上申吟不已。 等他们缓过气来,小白眼挥手说:“快进去把穿红衣裳的女鬼抓出来,不要让它跑了!”水师赶紧再爬回墓室,女戏偶和地上的女鬼都不见了踪影。 “他nǎi的,这个鬼丫忒jing,我们被骗惨了!”小白眼跺着脚愤恨地说道。 lt;/agt;lt;agt;lt;/agt;; 第三章 鬼王请柬 这几ri,水师一直不停抽烟。レ思路客レ 自从上次被鬼丫耍了之后,大家心情都很糟。地师吃了睡,睡了吃:火师从集上买了一只山羊,他把山羊扣在围墙边的杂树上,天天围着山羊转来转去,不时听到他在学羊叫;风师学着女人把长头发编成很多小辫子,拆了遍,编了拆。 小白眼坐在大桌子旁边,一边念咒,一边用筷子敲打小骷髅头。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村长王大麻子突然来了。 “村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水师迎了上去,递了一根“大前门”香烟。 “鬼风!”村长脸sè铁青,吓得水师不敢说话。 小白眼站了起来,王大麻子坐了下去。 “我说话不拐弯,这年把你们不但没有打到鬼,还倒把大鬼小鬼都引来了,各个庄子现在闹得鸡犬不宁,人人不得安身,你说怎么办?”王大麻子喷出一口浓烟说。 “村长,我们一定努力……”水师点头哈腰地说道。 “努力个屁!”村长把桌子一拍说,“你们统统滚蛋!” 一听这话,风师放下辫子从里屋跑出来,说道:“村长不要发火!”接着就和村长咬起耳朵。村长竖起耳朵听了听,说道:“那晚上到我家再谈!”说完就起身出门,走到门口他突然听到羊叫,就愣在原地问道:“啥声音?”火师耳朵尖,立刻从围墙那边跑了出来,说:“村长,我在学羊叫呢?现在有个小鬼不吃人专吃羊,我想晚上把它从坟堆里引出来再打。”说完叫了一声“咩~~~”,村长“奧”了一声正准备转身,这时扣在围墙那边的羊真叫了,一共叫了三声。村长过去看了看,对火师说:“晚上把羊牵到我家去,你们要务正业,这么多鬼放着不抓,哪能有时间养这玩意!”火师只得连连点头。 村长走后,听到真要把羊给村长,小白眼坚决不同意。 “这不是明摆着吗?不送就得滚蛋!”水师说。 小白眼抓耳挠腮想了半天说:“那我晚上把羊送过去。”大家都有气无力地点了头。 没了羊,火师也嚷着要散伙,小白眼说你急啥呀! 果然,第二天中午村长又来了,原来他早上开门在门缝里发现半张黄表纸,上面粘着三根鸭毛,拆开一看,纸上画了一张七条腿的桌子,桌子上画了几个冒热气的碗,没有画筷子。村长搞不懂就去问皮匠张老二:“老二,你给我看看这是啥意思?”张老二看正忙着呢,都没看就把纸扔给他,叫他去问街上算命先生李大仙,村长跑到李大仙家,李大仙说我是瞎子,谁叫你来的你就问谁去。无奈,村长只得又去问张老二,张老二翻来倒去看了半天说:“这上头哪里有字啊?”村长说我没说有字啊,老二又细看了一下,拍着后脑说:“这不是阎王请你去吃饭吗?”村长夺过黄纸,眼睛一瞪,一脚踢翻了他的鞋摊子,啥话不说就回去了。 村长到家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阎王是个鬼大官,于是又来了。 “大师,你看怎么办是好?”村长低头哈腰问水师。 水师朝小白眼一指说:“现在无虚大师是我们的头,我做不了主,你还是问他。” 乖乖,小白眼当大师了,村长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小白眼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阎王请吃饭,你不去怎行,总得给个面子。” 村长说:“这两天我肚子不好,老拉稀,还是你替我去吃吧。” 小白眼说:“这么巧啊,我今天也拉稀。”他转过身说:“这样吧,你们四个大师晚上带村长去,顺便和阎王谈谈业务,拉拉关系也好。” “阎王住哪里?纸上也没写地址啊!”村长急了。 地师也说没地址怎么去,还说自己也拉稀,有饭也吃不下。 小白眼说:“阎王请吃饭,大鬼小鬼都得去送礼,这时规矩!你说哪个鬼敢不去?哪个小鬼不装聋作哑不晓得?除非不想混了!大前天跑掉的那个鬼丫肯定回来准备了,你们带村长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村长说:“你们先去问,问到了再一块去。” 小白眼说:“鸡毛信你知道吗?三根鸡毛十万火急!阎王请客不能拖,更不能过半夜,要不小命难保!” 村长吓出一头冷汗,“可这上面是鸭毛啊!” 小白眼说:“鸡毛是人用的,鬼都用鸭毛。” 村长听了说有道理,四师去准备家伙,小白眼说我要出去拉稀,说完就跑了。 天还没黑,村长就催着上路了。 他们又找到那个土洞,水师和地师先爬了进去,接着村长爬了进去,之后风师和火师也进来了。 水师用电筒照了照,没有看见女戏偶回来,就把灯光打到棺材上,村张一看就吓昏了,原来从棺材破口里竟然伸出了一只手! 水师赶紧掐村长的人中,村长很快醒过来。 “啥意思?”村长战战兢兢地问。 “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死要钱呗!”水师把头一昂答道。 村长说:“我没带钱,还是你们哪位帮我垫一下,回去就还。” 风师说:“你不是有手表吗?” 村长说:“这个鬼也要?” 风师说:“这个表是你自己的吗?” 村长说:“上次李大头送的。” 风师说:“这就对了,这个棺材里的鬼叫红眼鬼,一看到别人送的东西眼就红,上次有人送我一个银子做的耳屎耙子,不小心被它看见,不给它不行,去去去,你赶快送过去!” 村长于是小心走过去,看到棺材坏了一块板,一具女尸堵在破口处,伸出来的那只手干巴巴的,就把手表放在那只手上,哆哆嗦嗦说道:“敢问……大姐,阎王……今晚在……哪里……请吃饭?” 这时,那只手一摇,手表“啪”地掉在地上,吓得他连滚带爬抱住水师。 “啥……意思?”村长抖抖忽忽地问。 “嫌少了!”水师眼珠一鼓,然后低头问道:“你还有人家送你的东西?” “没……有……了。”村长说,“我再想想,对了,还有张小三子送过我两瓶酒,老王儿媳妇前天夜里给我带来一个裤头,还有……我马上回去拿来。” 水师说:“这样吧,鬼是瞒不住的,你回去赶快把人家送给你的东西全部送来,统统送来,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那个就多了。”村长又点为难。 “你傻啊,不会找个板车拖来?”风师点着他脑壳说。 于是,他们就爬出洞,水师让地师跟村长一起回去帮忙拖板车,他们三个在洞口等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地师和村长就一起把板车拖来了,有烟有酒有裤头有自行车还有山羊。 水师说:“我一个人进去,你们把东西传进来。” 村长说:“先把钱拿进去,这个是最主要的,都是人家送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人民币,交给水师。 他们在外面把东西传进洞里,最后还有一个自行车太大进不去,水师放出话来:“那个就不要了,鬼不骑自行车,要了也没用。”完了,水师就爬出来了。 “问到了吗,阎王在哪里请吃饭?”村长已经等得很着急了。 “鬼丫头说,礼到就行了,阎王在十八层地狱请客,你可以不去了。”水师说。 村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就帮着把板车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