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爱我》 楔子 深夜。 月明星稀，朦胧的光束落在那男人身上，像罂粟花染着了异香，竟让人产生无害的错觉。 “这里很美。” 男人的说话声很轻，身后的人却听得格外分明。 顾寒熏微微低头，目光平静，穿过他，望着庭院里大片如火一样盛开的蔷薇，附和着回答：“是，很美。” 男人扬起嘴角，左手轻轻转动右手小指上的龙形尾戒，似乎笑了笑，“你也很美。” 顾寒熏收回目光，“是景爷看得起。” “我倒不知你这么谦虚。” 他安静转过身，眼睛黑亮，鼻翼高挺，左耳戴着一颗小小的黑钻石耳钉，在青白的月色中，绽放出嚣张的色泽。 “阿熏，你站得太远了，走近些，走到我身边来。” 寒熏微怔，立即弯子，恭敬站在他面前，“寒熏不敢。” 连坊里里外外谁不知道，这男人有癖，从不许人靠近，她又怎么敢轻易冒险。虽然这对她而言，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哦？”他慢悠悠开口，“我手无寸铁，而你至少带了三把枪，怎么会不敢呢？” 他望着她，不动声色，那目光却犹如藏了千万把箭，随时准备朝她射出。只要说错一句，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刚出完任务，没来得及卸下。”寒熏不慌不忙将身上三把枪掏出放到地上，“还有两发子弹。” 紧绷的气氛终于松懈下来。 夜风柔柔吹动发梢，此刻，要是有人看见他们，绝不会想到，那站在满院蔷薇花前，被月色笼罩的人，竟然是阴狠残酷的黑道组织头领，和他手下最厉害的女杀手。 “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表面怕我，心里更怕我。而你，表面不怕我，心里更不怕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股重量压下来，寒熏不由皱起眉头。 “景爷以为呢？” “我可最不会猜女人的心思。”他站在她身后，安静说着：“女人对我来说都是麻烦，一个也不能留。但你这样的女人，是不同的。” 寒熏很快明白他这句话中的含义。 自他接管连坊以来，除了她，身边从没出现过其他女人。不久前，坊里的马屁精阿七说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肯定有那方面的需求，自作主张从外头弄了两个姿色不凡的女人准备献给他。可他连正眼都没瞧，三个人就死了两个，阿七丢了一双眼睛。 她记得那时候他还当众指着她说：“以后要找，也要找阿熏这样的，没用的女人带进来只有死。” 她该庆幸，在他眼中，她至少是有用的女人。 微微低头，“寒熏明白。” “阿熏，既然明白就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怕我？说实话我就赏你一样东西，要是说假话，我可是会惩罚你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角上，他好看的眼底，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寒熏满脸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不觉抓紧了衣角。这个问题，怎么回都不能完美。要是说不怕他，那么她是不知死活。要是说怕他，那么就在反驳他的观点。 深吸进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她坚定回答：“景爷，我并非完全不怕你，只是不及他们怕你。他们怕你，出任务时一心想着失败了会被你碎尸万段，不成功便成仁。而我只是想着一定要尽力，不留下任何破绽。” 他淡笑出了声音，逼近寒熏，迫使她对上他的眼睛，发丝间有细细绒绒皎洁的月光。 “说得真好啊，可是……” 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将她整个人转过来，推向身后的蔷薇花丛，自己也跟着倾倒过去，压在她瘦小的身体上。 “可是，你在说谎。” “嘶！” 寒熏一阵吃痛，身下是大片的蔷薇花，花刺透过她单薄的衣服扎进后背，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鲜血正在缓慢流出。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点疼痛，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现在很危险。 “很痛吗？”他的双手依旧狠狠扼着她的肩膀，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力道加剧，强烈的疼痛令寒熏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眼底可怖而极力克制的怒意，“你说谎，你对我说了很多谎。如果你现在告诉我金龙玉石在哪里，我就当你什么都没做，依旧是我的好阿熏。如果你不说，那么，我只有亲手杀掉你。” 她的睫毛因肩膀和后背的痛楚而颤抖，微微张口，甚至有些发不出声音。然而，在这样的时刻，她竟微微笑起来，“景爷，你是听了谁的话来怀疑我？金龙玉石跟顾有年一起葬身大海，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何况，金龙玉石的事情，一直不是我负责。你要是不信，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 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会怕死？这些年作为卧底，她已经送出去不少的情报，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值得。 闭了闭眼睛，她忍着痛，开始设想他内心的想法。然而下一秒，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从上而下朝她压来，花刺更深地扎进肌肤里。 那个男人，那个犹如死神般掌握着无数人生命，一句话就能毁掉无数家庭的男人，那个阴狠残酷，从不进的男人，竟然狠狠吻住了她，双唇用力地碾转在她的嘴唇上，像要把她吃了一般，血腥地吻着她。 寒熏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过他会杀了她，想过他会放了她，想过他会残忍的折磨她……想过所有可能，却没想到他会这样。 她开始挣扎，吃力地转过脸，企图逃开他的双唇。可她稍微动一动，背后就传来刺骨的痛楚。无论怎样都挣不开，寒熏被他紧紧困在怀里，逐渐有些绝望。 夜风轻拂，月亮不知何时隐到了云中。 血色蔷薇的花纵里，男人吻着她，逐渐有些失控。她嘴里弥漫出的血腥味飘荡在空气里，生涩的反应令未经人事的他也逐渐燃烧起来。伸手撕开她的衣领，吻从嘴唇往下，一直延伸到她胸前。 战栗和喘息就像月兑缰的野马再也无法控制，寒熏紧紧咬住嘴唇，内心彻底绝望的时候，他却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一把枪顶在她额头上。 “要么把金龙玉石交给我，要么死。” 他这样说着，让她选择。 “景爷……”她气虚，“金龙玉石真的不在我手上，至于我的命，景爷要就拿去。”只是不要像刚刚那样对待我。 最后一句，她没说出口。这男人心肠狠，你不希望他做什么，他却偏偏要做。告诉他，就是害了自己。 “阿熏，其实我愿意给你第三个选择。”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看着看着，好像都要醉了。 寒熏望向他，神色平静，“是什么？” 他冲她笑，眼底水一般温柔，“爱上我，把一切都给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停顿片刻，他说得更加铿锵有力，“从今以后，不要给警察当卧底，不要想着报仇，完完全全属于我，成为我的女人。” 她惊讶。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男人，竟然全都知道。知道她是卧底，知道她要为爸爸报仇，知道她想杀他。 原来，他刚刚说她对他撒了很多谎，指的是这个。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寒熏瞪大眼睛，那她送出去的消息，关于今晚连坊的人会大规模行动杀害书记的消息……是假的？是圈套？ 她一阵心凉，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你利用我？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让我放出一些真的情报，就是为了今天晚上能成功设下圈套等着数以万计的警察钻进去，是不是？” “可我没有杀你。”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三年前初见她时，他就知道了一切。当时，他原本只是为了利用她跟那些警察们好好的玩一场游戏。可后来，当她每次完成任务回来站在他跟前复命的时候，他瞧着她都觉得心底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连坊的人都以为他没有过女人，其实他有过，一年前的夏夜，她胸口受了伤昏迷在他跟前，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洁白的衬衣，他亲自给她包扎，上药，换衣服。在一次次触碰到她的肌肤之后，内心竟然升起了强烈的渴望，那是因为她而产生的**。可笑的是，他不能碰她，要去找别的女人解决。 刚刚，他本来想不顾一切强迫她，拥有她，但她胸口的伤痕令他恍若醒悟，他要的不止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你这个魔鬼。”寒熏低吼，他不杀她，却设计让她害死了那么多同僚。从今以后，她就是天大的罪人，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阿熏，过了今晚，你会跟我一样，成为所有警察的敌人。”他收起枪支，缓缓站起来，走到一侧，眯起眼睛望向蔷薇花丛中的她，忽然瞳孔收缩，眉间一阵刺痛，“你又骗了我。” 她的眼睛在流泪，脸上却在微笑，她拿枪着指自己，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连程景，不是我骗了你，是你失算了，我身上带着四把枪，是四把……” 他沉默良久才开口，“你今天，果然是打算杀了我。” “没错，可是我现在已经杀不掉你了。”望着他周围瞬间围聚的人群，她冷笑，“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你敢……” “砰！” 一声巨响。 久久停留在满园蔷薇上空，恍若有一个世纪之久。 那人的脚犹如被钉在地面上，那人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人对着她，却轻轻扬起嘴角露出温柔的微笑。 “景爷，我们在阿熏常去的那个孤儿院里找到了金龙玉石。” 他站在原地，淡淡笑起来，别过脸不敢去看已经没有生气的她，也不敢靠近，心脏塌了半边，但他知道，连程景是连坊的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他闭上眼睛，“把金龙玉石和她一起葬在海棠阁。” “景爷，这可是夫人留给你的。三年了，好不容易找回来……” “按我说的做。” “……是。” 第一章 穿越时空 “老爷，我说的是真的。刚刚我给小姐擦完身子准备出去倒水的时候，一道金光‘嗖’一声落到小姐身上，然后就不见了。” “……” “老爷，小姐不会是中邪了吧？” 眉儿的话刚说完，屋子里便骚动起来。丫鬟们个个交头接耳，面露骇色，无不对此事感到害怕。 熙照国向来迷信鬼神之说，就是身为当今丞相的顾明镜也蹙紧了眉头。 他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儿一女。承蒙皇恩浩荡，十五年前先帝在位的时候亲口许婚，将他女儿顾寒熏配给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婚期定在十五年后的七夕，除去今日还有三天时间。他吩咐上下好好准备，谁知道偏偏就出了意外。 顾寒熏自幼顽皮，喜欢偷偷溜出府门与市井小民称兄道弟，身上没有半分贵气不说，还染上了许多民间习性。这么多年顾明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直到三个月前，眼看婚期逼近，他才命人看住她，教她规矩，授她礼仪。可她心比天宽不愿困在宫中，好几次从家里逃出去。前日被抓回来时，她跪在他跟前，求他放过她，别让她进宫。顾明镜心一横，命人将她软禁起来。前夜里，她推开窗户从阁楼跳下，昏迷至今。 “王……王王王爷，小小小姐她……她……” 一阵慌乱的叫喊声打乱了顾明镜的思绪，回头看见眉儿脸色发白，一只手哆哆嗦嗦指向顾寒熏。 “什么事吓成这样？” 顾明镜蹙眉望去，顿时也吃了一惊。 翩跹素帐里，他的女儿顾寒熏，竟然缓缓坐了起来。 呃…… 头好晕，身体没有什么力气，腿也麻了。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为什么还会有知觉？难道有人救了她？ 不可能。那一枪是她亲手打的，绝对一击毙命。 那是怎么回事？ 吃力地睁开眼睛，寒熏双只手撑在床沿上，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透过白色的素帐，她看见床榻前站了很多人。妆容复古，罗裙曳地，像是古时候的婢女。而更近一些的那个男人，仪容华贵，一身浩然正气不威而怒，应该是掌事的。 她怔住，过了好一会，瞪大眼睛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雕花大床，屏障，香炉，朱古色桌椅，铜镜…… 难道，穿越时空？ 这一刻，饶是缄默隐忍到了极致的顾寒熏都忍不住想笑。多么荒唐，她也绝对不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不久前，她还在连程景的院子里，蔷薇花开得那样茂盛，花刺扎进她的肌肤，感觉那样清晰。还有他的吻，粗暴血腥，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后怕。还有……还有那个圈套，他欺骗利用她设下的圈套。最后，是他嘴角的那抹笑容。 一切都历历在目，现在却要她相信，她自杀后不但没有死，还到了另一个时空。 呵，这太可笑了。 她挣扎着想要下床，身体一动，不知从什么地方掉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很小，落在床沿边，不一会滚到了地上。 屋子里的人被这声响动又吓了一跳，纷纷围靠在一起。而且，他们发现小姐脸上的伤，似乎不见了。 寒熏拨开素帐，突然阵阵金光刺入她的双目，使得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力气的身体更加头晕目眩。她努力支撑住自己，等到金光消失，才看清那东西的样子。 竟是金龙玉石。 “你们这下相……相信我了吧。”眉儿稍稍有了底气，还想说点什么，却听到顾明镜一声呵斥，“统统给我出去，马上出去。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说，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目瞪口呆。 怎么连老爷也不正常了？他们从没见过顾明镜发这么大的火，心想是和那件奇怪的东西有关，不敢再多停留，逃似的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熏儿。”顾明镜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把金龙玉石捡起来，表情焦虑而严肃，“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得到的？” 寒熏脸色憔悴，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她能说什么呢？说她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的，说她原本已经死了？呵！只怕眼前这位看上去在这个时代里官职不小的男人会以为她疯了。 金龙玉石！金龙玉石！ 她记得她是从爸爸坠海的那个地方找到的，就藏在警帽的夹层里。爸爸以前总是丢钥匙，为了改掉他这个坏习惯，妈妈就在他的警帽里缝了小小的夹层。出事那天，爸爸大概是故意跑着跑着把警帽跑掉的，而追他的人，当然不会想到那里面会有金龙玉石。她得到玉石的时候，已经进入了连坊，为了不让连程景发现，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玉石交给接头的人，而是藏在了自己常去的孤儿院里。 她不知道金龙玉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或者，就是金龙玉石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想起这些，寒熏心中一阵怅然。死而复生，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熏儿，快告诉爹，你到底是怎么得到的？快仔细想想。” 顾明镜心中犹如被放了一把火，世人皆传，得金龙玉石者得天下，是大地王者，人人都要俯首称臣。这块金龙玉石消失了三十三年。三十三年前出现的时候，生灵涂炭，战争不绝，熙照国血流成河。若不是当时的皇上大义，带着玉石闯入不归山，恐怕争夺战到了现在都不会平息。 不归山是一座十分诡异的山林。山上种满了林木，由于林木过多非常茂密，远远望去一片漆黑，十分骇人。不归山之所以称为不归山，便是因为一旦进去，永远不会归来。初时有人不信，也寻着金龙玉石而去，可日复日年复年，真的再也没有出来。自那以后，就没有人再敢进去了。 若不是三十三年前亲眼看到过那道的光芒，他断断不会相信自己手中握着的就是金龙玉石。金龙玉明明石应该在不归山了，今天为何会出现在丞相府？要是消息传出去，天下势必又要大乱。 顾明镜额头有汗水渗出来，落入寒熏眼中，只觉不解，“这块金龙玉石，在这个朝代也是不祥之物吗？” “何止不祥，简直会天下大乱。”他握住玉石，手都在颤抖，不一会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奇怪地盯着寒熏，“熏儿，你刚刚说的话，爹怎么有些听不懂。什么叫‘在这个朝代也是不祥之物’？熏儿，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不是哪里不舒服，只是到了现在还恍若置身梦境。眼前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他叫她熏儿，那么她现在的名字中也含了个“熏”字。她真的没有死，真的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国度。从今以后她要在这里生活，除非死去，不然她别无选择。 从她“爹”的话中不难听出，金龙玉石是她带来的，而金龙玉石会让天下大乱，总结一句话就是，她的到来带来了天下大乱。 那要是她死了呢？是不是金龙玉石也会消失？ “熏儿，你有在听爹说话吗？”顾明镜有些不满，这个女儿，总是改不了不敬长辈的习惯。 她笑着点头，“我只是还有些累，但是金龙玉石为什么会从我身上掉下来，我真的不知道。” “若真是这样，爹会看着办的，你既然累了就好生歇着吧。”他握紧金龙玉石，转身朝门外走去，末了又回头看了寒熏一眼，总觉得她这次醒来，有什么地方变了。 “对了，熏儿，你身上的伤是否痊愈？” 寒熏活动活动了手脚，除去没什么力气，其他一切都好。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受了伤死去的。 “没有大碍了。” “……那你好好歇息吧，爹走了。”顾明镜关上门，暗自思量，熏儿从阁楼跳下，伤势非轻，不过一日就痊愈了，定当也是和金龙玉石有关。 看来，顾家即将大祸临头。 第二章 她与皇上有婚约 放下素帐，寒熏倚靠在床上，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像是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应该好好活下去。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的心已经太过死寂，没有任何希望可言。既然她的到来使这个世界陷入了危险，那她不如结束性命，还以平静？ 反正，她又不怕死！ 凝神间，空气中传来好闻的味道，香炉袅袅成烟，她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倦怠了。缓慢闭上眼睛，闭上又睁开。就这样反复着，一次，两次，三次……很快沉沉睡去。 …… 模糊！无穷无尽的模糊！ 白色的烟雾将一切团团笼罩住，有几丝清脆的笑声传来。 是谁？到底是谁？ 肌肤上触碰到冰冷的温度，她一次次拨开云雾，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心中急切而惊慌，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奔跑。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还是一望无际的模糊。 “顾寒熏，你不能死。”清脆淡淡的声音，和刚才的笑声一模一样。 “你是谁？你在哪里？”寒熏反复来回寻找，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这声音凭空冒出来，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个朝代不能死。” “为什么？” 这次过了很久，那声音才由远而近传入耳畔，“因为你的到来，打乱了时空，金龙玉石本不会再次出现。你带来了金龙玉石，使得熙照国陷入空前危难，即将灭国。” 寒熏苦笑，“我并不想这样，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朝代。” “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你只有接受。” “那我应该怎么做？” “好好活着。” 她有点不可置信，“我活着就能改变一切？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她现在不过只是个手无缚鸡的女子而已。 “你对一些人来说，比金龙玉石更重要。只有你，才能平复他们争夺金龙玉石的战争，保住天下和平。” “这些人是谁？” 没有了声音。 “这些人到底是谁？”寒熏大喊。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就算熙照国灭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蹲，内心一片荒芜。不管身在哪里，她都只是想平平静静地生活而已，为什么总要卷入这些事情中？现代是这样，来到这里又是这样。 “你不想救你的父亲顾有年吗？” 什么？寒熏骤的抬起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保住天下和平，十年后将回自己的世界。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你能救你的父亲，能做所有你后悔没有做的事情。” 她吃惊，随即目光一亮，竟生出几分喜悦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十年？十年后就可以回去？并且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姐，小姐，小姐……” 寒熏睁开眼睛，屋里点了灯，暗黄的光线令她有些目眩神迷。她慢慢坐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中下了床。 “小姐，老爷吩咐眉儿端了些饭菜给您，赶快趁热吃一点。” 原来是叫眉儿。 寒熏抬眼看她，十分清秀的一个丫头。特别是那对弯眉下眼睛，倒有几分动人心魄的美。 当丫鬟，似乎屈才了。 她走到铜镜前，安静凝望着镜中那张熟悉的面容，低低叹了口气。模样和现代一样，只是皮肤看上去更好一些。她此刻明明憔悴得很，但披肩的长发随意散落，白色抹胸束罗裙，身姿曼妙，眼波流盈，要是眉儿的美是动人心魄，那么她就是勾人心魂。 自古红颜祸水，她又会经历怎么样的一切？ “小姐生得真美，眉儿有时候看着看着都要痴掉了。” “哪有这么夸张。”她转过身子，轻轻笑了笑。 “当然有，人人都说小姐是熙照国第一美人，要我说，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才对。”眉儿一脸认真地瞧着她，“以前小姐女扮男装溜出府中，不知虏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就说流花溪畔的赵家姑娘，见过小姐一面，生生得了半年相思病。还有天香馆里的姑娘，小姐不过在门口走了一遭，半个馆子姑娘都要从良嫁给小姐。” 寒熏刚拿起筷子，被这番言论吓了一跳，“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小姐忘了吗？”眉儿呆了呆。 “我……”该怎么说才能合情合理呢？她细细斟酌好一会，看见眉儿始终盯着她，像要盯出个洞来似的，赶紧开口，“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有些事情迷迷糊糊记不大清楚。眉儿，你能不能讲些我受伤前的事情给我听？” “天哪，小姐，您说得是真的吗？”眉儿张大嘴巴，“御医说小姐从阁楼跳下时头先着地，莫非落下了病根？” 原来是从阁楼上跳下来受的伤。 寒熏神色明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自杀。不过，她成功了，而自己……未遂？ “小姐，您哪些事情不记得了？您记得老爷吗？老爷是当朝丞相顾明镜。” 原来她“爹”是丞相，叫顾明镜。 可是，居然也姓顾？ 她点点头：“这个当然记得。” “那您记得三日后您要嫁给当今圣上为妃吗？婚事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定下了。虽然小姐您很不喜欢，但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这次老爷对外宣称说是小姐失足坠楼，这才免去一场风波。如果被皇上知道小姐是为了逃避婚约而轻生的，全府上下都得死啊。” 原来她和皇帝有婚约，她不想嫁才自杀。 呵~这命运如今落却到她头上了！ 倾城佳人，入宫为妃，争权斗势，年华流水，一朝春尽，红颜亡魂。 她胸口一闷，表情凝重起来，“也记得。” 眉儿顿时松了口气，“这些事情小姐记得便好。” “那……我叫什么名字？”寒熏明白，眉儿就算说一千件事情，也不会刻意提到她叫什么。最重要的一些线索她已经知道，但名字，其实比这些更为重要。 “小……小姐……”眉儿差点跌倒，原来小姐什么都记得，竟是把自己的名字忘了。她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不一会告诉她，“小姐闺名唤作顾寒熏。” 也和现代一模一样！ 这样也好。 “小姐，您还有什么要问眉儿的吗？” 寒熏想了一阵，没有刻意询问，只是和眉儿闲聊起来。闲聊中，她也得到不少讯息。比如熙照国新帝登基两年，眼下正是空前繁盛。但也有人传，当今圣上的弟弟八王爷野心极大，一直等待时机谋朝篡位。皇帝碍于他在朝中势力雄厚，只是拿了温文尔雅的六王爷开刀。将六王爷幽禁在落雁山，算是杀一儆百。 又比如当今圣上与皇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好，太后偏爱六王爷，对幽禁一事极其不满。只是皇帝幽禁他时罪名充分，皇太后也无可奈何。 再比如皇帝多情滥情却又绝情，对谁都宠，那一言一句一举一动能把人宠上天去。但对后宫争权斗势却充耳不闻，今天死了谁，明天毙了谁，他下个诏封个名号，指一处宝地葬了就完事，从不过问和调查。 寒熏听到这里，忽然想起那个倨傲阴险的男人。 说起来，这皇帝起码能指一处宝地将人葬了。而他，恐怕只会找人将死去的人拖去荒野扔了了事。 她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血色蔷薇花。 窗外的风轻轻敲击窗户，夜就要过去了。 第三章 席上争斗 寒熏以为自己还会梦见那个声音，关于十年后回到现代，她心中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虽然看不见那人，但从声音分辨，她知道那是个男人。然而她却一夜无梦，直接睡到了天色大亮。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帮她穿好衣服，眉儿连声询问。 寒熏抬了抬手臂，稍微活动了下，感觉不像昨天那么吃力了，轻轻摇头，“好多了，想必已经痊愈。” “我就知道小姐是贵人，有上天庇佑的。那个御医还说小姐恐怕会一直没有意识的睡下去，真是胡言乱语。” 一直没有意识的睡下去？ 植物人？ 寒熏握了握她的手，“大概真是上天庇佑吧。对了，你刚才叫我起床时说到……说到爹要我去正厅用餐，不知一起用餐的还有什么人？”这声爹她叫的格外别扭，幸好眉儿没有过多在意。 “还有二夫人，三夫人，二公子，三小姐和小少爷。”眉儿停顿片刻，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小姐，如今大夫人不在了，您可要多留点心。那个二夫人表面菩萨心肠，谁知道她背地里打什么鬼主意。还有那个三夫人，就是一狐狸精。” 寒熏蹙了蹙眉，想起现代，她妈妈也是很早就离开了她。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只想好好的平静的过日子，谁知道偏偏不能如意。现在，名字一样，长相一样，身世也一样，难道接下来她名义上的爹会出事情？ 很快将这个想法否定。 她爹是当朝丞相，她即将入宫为妃，除非她逃婚，不然顾明镜只会升官，怎么可能出事情？而她，既然决定了好好留下，保住世间和平，自然也不会逃避命运。何况去到当今皇上身边，有了权势，不管做什么总能更加便利一些。 梦中那个声音说，在有些人的心中她比金龙玉石更加重要，这些人里面很可能就有当今圣上。以后的一步一步，她都要好好走。 “眉儿，多谢你提醒我。” “小姐，您快别这么说。小姐待眉儿好，眉儿自然也要待小姐好。”她刚说完，又立即纠正，“就算小姐待眉儿不好，眉儿也会待小姐好的。” 寒熏欣慰一笑，“我们走吧，去正厅。” “是，小姐。” 这具身体的主人大概年方十六岁上下，而眉儿一脸稚气，应当更小一些。寒熏估模着她只有十二三岁，只是言语间心思也很深，多少受了争权斗势的影响，由此看出，丞相府并不十分安宁。 从来女人多男人只有一个的地方都是不安宁的，女人的嫉妒心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利器，坚不可摧。她曾经无意间看过一句话，后宫女人一旦耍起狠来，什么弑兄杀父靠着鲜血踏上皇位的帝王都是小菜一碟。事实上，不止是后宫，普通的官员甚至百姓，家中只要有两房妻室以上，都别想安宁。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正厅。 “老爷，小姐来了。”才进门，眉儿就急不可耐地通报起来。 五六道目光霎时都聚集到她身上，除了顾明镜眉目含笑，其他人似乎都不怎么高兴。寒熏璇顿时有种自己成为了他们靶眼的感觉，看来她在这个家中四面楚歌。 “熏儿，快坐下吃饭，今天爹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的红豆粥，你肯定爱喝。” “谢谢爹……爹。” 寒熏在顾明镜右侧坐下，而顾明镜左侧则坐着两位浓妆艳抹雍容华贵的妇人。其中一位年纪与顾明镜相仿，应该是二夫人，另一位年轻许多，面容也更为姣好，应该就是眉儿口中的狐狸精，三夫人。三夫人身边坐着个小男孩，七八岁光景，便是小少爷了。 在寒熏右侧的是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翩翩少年，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再往右一定就是三小姐，珠翠罗衣，容颜娇艳无双，全然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只是一双眼睛闪来闪去，城府极深。 “我说老爷，咱家真是福星高照啊，熏儿从阁楼摔下不过两日光景，居然就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吃饭了。这事一点都不离奇，一点都不离奇呢。” 三夫人说完还刻意呵呵笑了几声，一旁候着的下人们不由扭头望向寒熏。从阁楼上摔下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说好就好了，怎么会一点都不离奇，实在太离奇了。 顾明镜咳嗽一声，“熏儿自有神明庇佑，所以才能安然无恙。” “爹爹这话可就错了。”顾明镜话音刚落就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我听丫鬟们说，昨日在姐姐房中看见灿灿金光，谁知是不是什么妖人在做法，爹爹可要好好留心才是。” 寒熏轻笑，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美貌，连狠毒的心肠也一并继承了。 一个故意说着不离奇，实际上就是想让下人们感到害怕。一个又跟着起哄，扯出妖人二字，很明显是指她有问题。眉儿无意中说起过，熙照国正值空前盛世，唯一不好的，便是人人都信鬼神之说，对妖人怕得很也恨得深。 昨天顾明镜不让下人们把事情说出去，想必也是害怕传的沸沸扬扬闹出事情。但他忽略了，只要有人的地方，什么事都不可能遮遮掩掩成功。何况，在这个家里的有些人巴不得把事情闹大，让她消失。 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坠楼的事情和在座的人有没有关联了。 “珂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姐姐？那天的事情爹最清楚，你们都给我闭嘴，一个字都不许再提。” “老爷既然最清楚，何不给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熏儿的伤好得这么快？就是华佗在世，也没这种能力啊。我们孤陋寡闻，可是好奇的紧呢。”三夫人不依不饶，吃了顾明镜一记瞪眼。 “是啊，爹爹，云珂也很想知道。想必君哥哥也很好奇吧？” 旁边的少年怔了怔，没有多说，只顾继续埋头吃饭。 母女两你一言我一语将顾明镜逼入绝境，而顾明镜显然难以把金龙玉石的事情全盘说出。寒熏想了想，淡淡开口：“寒熏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伤为什么会好得这样快，但不管是上天庇佑，还是其他，昨日大家在寒熏房中看见的光都是金色的。敢问各位，何处会有金光？又或者，谁的身上会发出金光？” “皇上。”眉儿立即接话，“是皇室一族。” 寒熏跟她对视交流了一阵，笑得十分灿烂，“不错，就是历代皇上。十五年前爹爹和先帝为寒熏和当今圣上定下婚约。不知道寒熏能否把那道金光视为先帝对寒熏的庇佑？” 席上一片沉默，顾明镜赞许地望向她，不一会，听她继续说：“寒熏事前不愿嫁给皇上，如今也明白了很多事情。金光的出现定是先帝在告诉寒熏，我与皇上注定要结成夫妇，不可逃避。爹爹，寒熏现在决定了，三日后我会遵守婚约，嫁给皇上，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好啊，说得好啊，熏儿，你能想通爹十分高兴。来，多吃点，前几日病着滴水未沾，你可清瘦不少。”顾明镜紧蹙的眉宇立即松懈下来，忍不住笑了几声。 “谢谢爹，熏儿已经吃饱，先回房了。”她如果继续呆在这里，恐怕一桌子人都不能好好吃饭了。瞧那三夫人和三小姐的眼神，简直能喷火。 “只吃了这么几口就饱了吗？” 寒熏得体地站起来，“现在已经饱了，爹爹不用挂心，若是一会饿了，叫眉儿吩咐厨房做点点心便是。” 顾明镜也站了起来，“那好，你身子才恢复，好好休息。眉儿，扶小姐回去，好生伺候着。如果有什么差错，唯你试问。” “是，老爷。” 眉儿上前随寒熏一起离去，转过身时，两人相视而笑。 “爹，孩儿也吃饱了，先行退下。” 青衣少年微微颔首，随即也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