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庶女的报复》 第一章 契子 当天边的朝霞穿透第一缕阳光带着万丈光芒惊醒沉睡中的人们时,当人们欣喜于阴沉了一个月的京城终于迎来了今上的凯旋时,当凯旋的捷报随着骏马奔腾向皇城最高权利中心时,当满宫的女人以最优美的姿态引颈眺望,满城的官民以最热切的目光翘首以盼时,皇城一角临山而建的皇城墙根下的最后一块青石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随着那一骑黑色神驹以王者的姿态奔腾向皇城大开的正阳门处,众臣呼颂,万民俯首,于朝阳中走来的一袭玄黄身影,挺拔、健硕,刚毅的俊脸上冰霜渐消,眼角眉梢渐次回暖。♀ “主子,路通了,咱还走么?”挽着个青布包裹,头上同色布巾兜发的婢女端华小声询问。 “路通了,自然是要走的,端华,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黑色披风无多缀饰,但自那动辄流云暗涌的纹路、滚圆无瑕的暗金东珠领扣来看,就知此披风非凡品,一阵微风袭来,纤细窈窕的身姿随风摇摆竟也有了那楚楚可怜之态,满心望着倒映在城墙上的人影勾了勾唇角。 “不,奴不后悔,主子去哪,奴就去哪。”端华皱着眉头抿紧嘴巴,小手抓紧布包身子紧挨着墙根而立,堪堪遮住了城墙根的洞口。 满心诧异的挑了挑眉,这还没出皇城倒将一向温和绵软的大宫女给激出了倔脾气,想来这深宫内苑还真是个压抑真性情的不祥之地,还是早走为妙啊~。 满心最后望了一眼正阳门的方向,在一众亲卫的护卫下走出了这个禁锢了她一生零九个月的皇城,站在了皇城后山顶上遥望着脚下的一切。 一切,恍如隔世,却的确是另一世了。 醇哥哥,今生我将不再为你妥协退让,你还能如愿坐拥整个江山么? ********************************************************* 正文始 景辉十年冬,满心年六岁。♀ “满心啊,去了那边要记得听话,阿妈不在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少吃饭多做活,不要跟人打架,不要爬树,不要钻洞,不许模鱼,不许捉虾,不准打鸡,不准撵狗,不”华发早生的阿妈唠唠叨叨的嘱咐着,她的人生刚过了三十年,皱纹却已爬上了眼角眉梢,一双手上满含粗糙的老茧、冻疮,北风一吹裂口如婴儿小口般张开,鲜血直流,疼痛异常,可她却仍坚持用这双手浆衣缝裳养活一儿一女,儿是亲生,女却非亲非故。 只因了半支老参,一句承诺,老参没救回夫命,却承诺养了个闺女五年。 “阿妈不跟满心走么?阿兄呢?说好了要送满心一条菜花蛇呢?”人小主意大的满心并不满意阿妈的嘱咐,因为阿妈说的这些会直接导致她们家没有肉吃,可来接她的人并不知情,只听得眼前老妇的叨叨话音,一个个眉眼抽搐,直到满心问出菜花蛇来,大伙们才收缩心脏,俱都有志一同的望向左首边依然老神在在立着的青年人身上,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怀疑。 错了吧?主公这生的是小子不是闺女吧?有这样皮实的闺女么?打鸡~捉狗? 错什么呀!没看这彪悍劲跟主公一个样儿么?虎父无犬女么!都好捉条狗打只鸡煮个蛇什么的,父女俩多像呐! 像什么啊?咱们主公人称儒将,那是斯文有理,谦谦君子的典范呐!可没有这么粗形恶像过。 当然像啊,一样的外向镌秀,内在飞扬,惯会装相,不信你们继续看! 大伙们眉眼官司飞来飞去,都没有注意官司中的主人公已经在秀外向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最后,大伙们终于信了。 “大婶是来送我的么,唔满心不想离开阿妈,大婶来跟我阿妈说说,叫我阿妈把我留下吧,我以后一定少吃饭多干活,保证再不去追你家鸡了。”满心抱着隔壁胖大婶的腿哭求。 “满心乖啊,你这一去啊是去享福咯,都说你阿爹是个大官呢,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穿的,还有人侍侯,以后可不用受穷咯,只是,满心啊,做人呢要有良心是吧,你不能日子好过了就忘了你阿妈,总要把你阿妈和你阿兄也一起给带走才是嘛!”胖大婶拍拍满心的脑袋一脸羡慕一脸欣慰。 总算赵有山家的没有白养了几年闺女,这不就要把本钱捞回来了么,至于她家的鸡么,虽说没被这小丫头逮着过,但也惊吓过不少次,好歹要回两个鸡蛋钱补偿下总成的么。 小满心眨了眨眼,脑袋里的一根弦似是被人拉了下,叮的一声响了,眼泪还挂在眼眶里欲落未落,小脑袋已经嗖的转向了门口那队来接她的人,随着动作飞扬的眼泪似抛洒的珍珠般闪着光的落入众人眼中,晶莹剔透,纵泪湿了满襟,也没显得多狼狈多窘迫。 当然,六岁的小女孩,又是在穷困中成长,没有华服的衬托,没有乌黑的长发,摇曳的步摇,面容未开身量未长,肌肤不女敕手指不柔,与从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女孩有着天壤之别,可这一刻在众人眼里,那闪闪发亮的眼抵销了一切的不足,慧黠灵动的眉眼传递出一种狡黠的光芒,纵是一句话不说,自那双眼中众人也知道她的意思。 年岁太小,还不善于隐藏,懂得装相却不懂迂回,就这么直白的将心中所想呈于众人前,却又显得那么的可怜可爱,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可造之才,主公后继有人,可惜是个女孩,众人心中无不惋惜。 左首边的青年被小满心热切的眼神看的心下戚戚,有心想说两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主公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孩子,与孩子一切有关的人和事都得撇掉,把过去都抹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好在主公不嗜杀,这对母子及左邻右舍都会被分开安排走,天大地大,谁会有那个耐心去把这些人都找齐呢。 满心年岁虽小,心里却是个明白的,从青年人的神态中看出胖大婶的提意不被采纳,再加上其自小耳力非常,早自这些人进门时相互间的耳语中得知自己带不走阿妈和阿兄,现在这出不过是想多替阿妈和阿兄多捞点本钱罢了。 自己去他们口中那个阿爹那边注定是有肉吃的,可阿妈和阿兄没了自己却要时常吃不上肉了,阿妈脸皮薄,做不来吃白食的举动,阿兄腿不灵便,逮不中飞禽追不上走兽,没了自己岂不是要饿死了,满心想想都觉得难过,转过身子扑向阿妈哇哇大哭了起来。 “阿妹,看,我把菜花蛇给你捉来了,呵呵,好大一条呢,今天又有肉吃了。”门口传来一声高兴的呼唤,少年人的嗓音带着丝冷冻的颤抖,极致的似要努力表现出的欢乐清晰的传进院中每个人的耳中,成功的阻住了小满心的哭声。 天空有雪花飘落,天气冷的厉害,少年从门口进来,手里的草蝇上栓着条死透了的大蛇,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在看到院内一队护卫时僵在了脸上,半晌复又挂上微笑,拖着条坡腿一瘸一拐的进了院子,无视众护卫眼里的惋惜、不忍,直直的朝着小满心走去。 满心大大的眼里写满了崇拜,欢呼着忘了刚刚的悲伤扑向少年,“阿兄好厉害,冬天也能捉到菜花蛇,大蛇好美味的,和我前天在上山采的冬蘑一起炖了,阿妈吃了腿就不会疼了。” “不是阿妹自己想吃么?不是说做梦都梦到了么?”少年满是冻疮的手轻柔的模着满心的小脑袋,眼眶泛红,似在极力忍耐悲伤。 “我吃什么呀,我腿又不疼,你跟阿妈才要吃呢,村口的郞中说吃额~”摆弄着死蛇的小满心后知后觉的住了口,却发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立时有些手足无措,却发现一向坚强的阿兄眼角似有眼泪溢出,一时也忍不住再次泪盈于睫。 胖大婶抹着眼泪拍了拍赵有山家的,“你养的好闺女,这么小就知道疼人了,可惜要被人要走了。” 众护卫齐刷刷望向左首处青年,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感动,掏银子”等词。 青年看着泫然欲泣的小满心,朝着众护卫翻了个白眼,“傻蛋一个个呐,白整了个凶恶面孔,刀山火海的下过,现在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不过,这还真不亏是咱主公的闺女,瞧这坑挖的,甭管深不深,照样埋人。” 众护卫眼冒问号,啥意思这是? 青年抛了个“没了银子,回程做好吃苦准备及你们自求多福的眼神”,上前将身上所有的银钱,包括众人回去的盘缠清点一番,于众人炯炯有神的注目中寻了少年赵存良,将银钱全都给了他,并说明了后续安排,少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难缠,很爽快的点头同意了,这让青年着实有点刮目相看。 “周慕,武鸣周慕,满心若能成年,你上武鸣找我。”剩下的不必多言,聪明人都懂。 少年赵存良握紧手中的银子,揽住阿妈有些佝偻的身子,忍住想将阿妹拉回来的手,吸了吸鼻子笑的一脸灿烂,“小满心,好好长大,等阿兄去找你,记着阿兄的话,记着别被人欺负了,别饿着伤着记着”殷殷切切的关怀被风吹散,和着小满心强忍住的抽泣,声声如钟撞击在众人的心砍上。 于是,在满心和阿妈最终忍不住挣扎着抱在一起的哭声中,少年赵存良的挣扎不舍中,胖婶依依惜别带着羡慕的眼神中,武鸣周慕冷漠的俊脸中,众护卫得知自己没有盘缠回途的愕然与不愤中,满天的皑皑白雪,夹杂着簌簌风中,一行人分两道,渐行渐远,从此天各一方。 ( 第二章 邕州郡守府大门外 当一群人顶着寒风冒着大雪停至府门前时,除了青年周慕外的所有人几乎都松了口气,心内几乎同时冒出一个想法,这趟差事比出罕台绕塔拉大沙漠跑一圈还累人,心累,身更累,只想赶紧卸了差事回去烧壶老酒喝完睡觉,可是头儿周慕没发话,众人也只能干熬着。♀ 而被众人怨念着的周慕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前一个小团子虽安静的窝着,可几乎是敝开着手脚或坐或睡的,既不抓着马鞍,也不知挽或拽着他的衣袖,一路奔来就这么左摇右晃的睡睡醒醒,完全没见她如别人第一次骑马怕摔下马来紧张不安过,安心放心的都令他大皱眉头,暗生警惕,完全没有那种被信任的安慰欣喜,让他一路赶来苦不堪言。 无他,小人儿不晓得害怕,他却不得不时刻注意着她的安全,一手握着马缰,一手环着她的小肩膀,还要时不时的注意她因好奇而突发的抻出脑袋左观右望,一路跑来腰身处的疲惫真是比打了一场仗般还要酸涨,腿脚因要长时间保持平衡而变得僵硬,这不,临到了府门前终是无力自主下马了,为了不在部属面前丢面子,周慕只能等着忍过这一阵的酸麻再下马,却不料被身前的小团子一句话给揭破了功。 “下马啊,我要尿尿。”小团子满心以为又到了住宿地,奇怪怎么停了有一会子身后的大个子却还不下马,本也想忍忍的,可一想到一路来的情形,嘴巴撇了撇,憋尿什么的对身体不好,阿妈说有尿就得叫人,不然湿了裤子没得换,虽然她很久都没有尿在身上过了,可这鬼天气冷的人一抖一抖的,万一尿身上可就不好玩了。 众: 周慕咬咬牙:“卢指挥,过来接女公子下去。” “用不着,我自己下。”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满心表示接受无能,虽然身后的男人也不是很熟,但好歹也一起混了半个来月,这一路来的马背上她都没有摔马的机会,眼前这般好的时机,不试着摔一下岂能心甘,虽然一定会很疼,可是只有这样才能试出那个人对自己的真心,阿妈说过,只有自己的心头肉摔了伤了,才能看出这块心头肉在一个人心中的份量。 满心的手曾经被铲子铲下过一块皮,阿兄把家中唯一的铁铲扔了,还拉着她的手吹了半天,更别说心疼的额头冒汗眼角泛红,所以满心知道阿兄是疼她的。现在她要看看这个强抢了她来的所谓阿爹到底有多疼她,所以一路来她才不管不顾的想要摔一次马,可惜身后的人看护的太好,让她一直都没找着机会。 都说第一次的印象会使人记忆深刻,震撼人心的出场方式应该更能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阿兄说大人们爱装相,让他们有了准备就看不出想要看到的效果,更测不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满心决定给她那尚未谋面的爹爹一个终身难忘的见面方式。 只是人小,毕竟有些思虑不周,一路来没想出什么好点子,只能想出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来,却还始终没找着机会发挥。 满心是个说到做到的姑娘,话落人就往地上跌了下去,衣带撕裂声中夹着众卫的惊呼声,周慕单膝跪地,一脚还悬在马蹬子上,而卢指挥卢平在另一边抻着的双手却落了空。 府门前迎出来的与府门外回来的,俱都瞪着双眼看向稳站在地上的小姑娘,心跳未平却又听见小姑娘不满的嘟嘟,“什么嘛,还高头大马,就这点点高,摔不死人了都,矮锉子。” 想想吧,一个满了六岁却长得只有人家四岁女孩高的小孩,丁点大一个的从近一人身高的地方跳下来,自己不满意高度,却将一众看官给吓的半死,完了被牵连的可怜马匹还要被埋汰一翻,怎一个悲催了得。 堂堂高头大马无辜中枪,在以后的生涯中都被一众军马称为矮锉子,悲愤已不足以形容其一颗被伤透的马心。 “周副慰,你还好吧?”卢平先是确认了跳马女孩满心的安危,转身这才发现武鸣守备府副慰周慕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下马太急没掌握好力度而已。”周慕切齿咬牙的瞥了眼无事人般的小团子,一边手脚利落的解下了捆挷住两人,现在却已一撕两半的披风,脚踝处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肿了。 “不是要出小恭么,我带女公子进去。”周慕忍着脚踝处传来的不适,一手拎着满心如擒小鸡仔般将人提进了府,留下一众自他摔下马还在傻眼没回神的部属及邕州府卫们 这是武鸣周家那个在马上来如风去如电的周副慰么?怎么出了一趟差事就弱的连下马力度都掌握不好了呢? 果然,女公子威武,不愧为郡守大人的闺女,兵不血刃的就将一员大将拉下了马。 而被众人称颂的盖世女公子,此时正双手抱膝的蹲在地上---认错加挨训。 “不用再说对不起,也不用再摆出这副可怜样子,起码对我没用。”周慕坐在恭房外的一颗大树底下,揉着脚脖子冷声说道。 想了想实在气不过,明知道对面还是一个小孩子,所做所为不一定知道轻重,可周慕憋了一路的火气,眼看到家了还被摆了一道,丢了老大人不说,终被这顽固的小孩子气的肝疼,那话就有些不吐不快,也不管她是不是能听懂。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不想离开你阿妈和阿兄么?可是你要知道,你再迟一步跟我们走,等待你的就不是一队护着你的亲卫,而是要你一家三口命的皇城御军,你该庆幸是我们先找到了你,而不是皇城来的人,你想死大可在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否认你娘亲的存在,也大可不必在我们提出带你走时想方设法的多讹银子,你既想要钱给你阿妈治病又想去确认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还不愿失去唯二的两个亲人,告诉你,没有这么自私的,鱼和熊掌只能得一样,太贪心了可会什么都得不到。你一路来的左右矛盾,前后摇摆,我看在你还小的份上都依着你,要吃肉没银钱就杀马,你看看最后到了家后那些护卫哪个不是两人一马?人困马乏,你不懂马匹在边关的重要性我不怪你,以你父亲的能力供你吃几匹马肉还是可以的,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我们不畏生死的深入中原月复地把你带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耍着我们玩的,你聪明,你再聪明也只有六岁,信不信?你要不是主公的女儿,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还能纵着你玩了一路的花样,到了这里还想挣扎,早干什么去了,真想伤着自己,刚刚跌下马的时候有种别翻身,以头跄地,保你” 就在周慕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恨不得上去踢上满心两脚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虎口满是老茧的铁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周副慰,你逾越了。” 那慷慨激昂的控诉卡在嗓子眼里,眼前转出一张黝黑板正的脸,周慕一瞬间站了起来,脸孔涨红,本就不白的脸上更有向紫发展的趋势,大冬头额头居然有汗冒出。 “铁都慰,末将,咳,幸不辱命,人已安全带回。”反应过来自己都干了什么事后,周慕懊恼的直想去练武场上撞铁栅栏,什么人来不好,怎么偏偏叫最严肃死板的铁都慰抓了个正着,这下有的受了。 “有功当赏,过却不可抵,对女公子不敬自去老张头那里领棍十下。”老张是邕州府内管刑罚的,下手从来不讲人情,心狠手辣,犯事的人不死也得掉层皮,好在只有十下,周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暗呼倒霉,赏钱还没领着,倒要先去领顿打,这差事办的真叫人闹心,以后打死再不接这种任务了。 “长本事了?跟个孩子计较。”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钻入周慕耳中,令周慕又羞又愧,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周慕都是绕着满心走的。 而对于轻松就让训了自己近半个时辰的周慕闭嘴,且还不得不乖乖去领棍打的铁都慰,小满心也不得不揣着万分小心应付着,这里的一切都与从前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别,如果说路上她还可以耍些花样折腾一下众护卫,以解自己愁闷、焦燥、恐慌不安的心的话,现在的自己就如那砧板上的肉,除了挨宰还是挨宰,所以满心忽视了周慕临走时的幸灾乐祸,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不安,惶惑的看着铁钎都慰。 当得此时,她又有种想要尿尿感觉,身后就是恭房,满心决定先把来人身份模清楚。 “你好厉害,你是我阿爹么?”小满心一紧张除了想尿尿,就是爱说话。 “你长的好黑啊,跟我完全不像。”铁钎不说话,令小满心的尿意更急。 “那个周慕怕你,你武功是不是比他好?你可不可以教我?”瞎猫碰上死耗子,小满心终于撞对了一个问题,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后悔当时怎么问了这样一个自寻死路的话。 “那是周副慰,是你父亲亲卫队的,虽然你是女公子,以后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少主,但你对他不可以无礼,他救了你,于你有救命之恩,虽是奉命,却也尽到了家臣的责任,所以你要懂得尊重他。至于我,功夫不是最好,但教导于你还是能够的,既然是你要求的,我答应就是了,一会见到你父亲我会同他说的。” 一直板着脸的铁都慰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笑容里有欣喜、宽慰,还有一丝不意见的紧张,似是一直绷着的一跟弦终于可以松一松的感觉,老怀安慰。 满心咽了下因紧张分泌过剩的口水,眼角瞥见不远处的一队捧着托盘等待的侍女,铁钎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恍然想起来意。 “过来服侍女公子更衣。” “等一下,我要先尿尿。” 满心头一缩,转身又进了恭房。 ( 第三章 邕州郡守府内院四昔轩 本想给初次见面的父亲一次震撼人心的登场记忆,顺便再评估下自己在这个人心中份量的小满心欲哭无泪,离开阿妈和阿兄半个月来头一遭没有在野外或马背上睡觉,躺在软绵舒适的雕花大床上,嗅着沁人心脾的暖香,疲累了多天的身体本该睡的人事不知才对,可现在她却失眠了。 那个叫爹爹的男人居然不在,一大帮老少爷们占据了一座大府邸,除了烧饭的老妈子是个母的,就是几天前刚被买来服侍她的十来个婢女陪她住在内院,饭前闲聊,丁点消息没捞着还白搭了几个亲亲热热的笑脸,满心一脸抑郁。 敢情这些人也不比自己熟悉这里,来了就被关在一个院子里训练礼仪,还不如自己见的人多,亏的一口一个“姐姐”,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瞎了一腔深情。 满心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眼睛闭着,耳朵却伸的老长,院外刚有一队护卫巡逻过去,整齐划一的步伐如不是自己耳力过人,就这悄无声息的步调,又隔着这老远的距离,房里的人指定是听不见的,看看那说是守夜,现在却睡的不醒人事的婢女就知道了。 夜已深沉,白天的一切一幕幕的回放在满心的脑海里,高门大院,庭院深深,林荫小道,花坛环绕,游廊回枋,湖波粼粼,绿松凉亭,除了没有一队队仙子仙娥手挽花蓝来回飘荡,村口瞎半仙口中说的仙境大概也就如此了。 叹了口气,满心抓抓脑袋认命的坐了起来,瞅了瞅在脚榻上睡熟了的婢女小桃,红彤彤的脸蛋上一丝烦恼也无,就算身为奴仆也比她现在吊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要好吧,人家至少尘埃落定了。她呢?等明天见到那个人后是该高兴的扑上前去叫声爹爹呢?还是先流两滴眼泪楚楚可怜来个死不相认娇情一番呢?那他们是不是会把自己送回去,又或者求着自己留下来,满心突然觉得村口瞎半仙的书说的一点也不好,这种摇身一变成贵女的感觉根本不好,一点没有兴奋期待的感觉,坑人呐! 果然自己还是个苦命女,留在阿妈阿兄身边会丢命,到了这里也不见得就有好日子过,一群大兵,连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都没有,犯个错就要挨打挨罚,连个拦的人都寻不见,看那倒霉的周慕就知道,想要像在阿妈那里撒娇是不可能了,犯了错拉阿兄顶缸再没有了,满心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明显的那个爹爹不待见自己,头一天进府人都没回来,这不是阿兄说的那个下马威是什么?自己果然是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么?爹不亲娘不爱,一个个的早早的抛下自己自个儿走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一直以来惶惶不安的心,在这夜色浓重的夜晚被无限放大,纵是小满心一向泪少,嗯,除了离开阿妈阿兄那天眼泪的超常发挥,平日里满心还真不是个爱流泪的小孩,当得此时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哧原来是个爱哭包,还说什么悍勇似主公,连周副慰都被她弄的马失前蹄了,真是,谁瞎传的小话,一点都不实在,害本公子白跑一趟。”突来的声音令满心噎了下,眼泪顿止。 声音的来处极近,满心把头埋在膝盖弯处,因闷哭使的气不顺导致肩膀一抽一抽的,在外面人看来,屋内人还沉浸悲伤中。 满心将手抻进枕头下,将吃饭时偷偷藏起来准备当夜宵的白馍馍抓进手里,天冷的厉害,软软的白馍馍已经硬了,但在从来没吃过如此细白面食的满心来看,依然还是美味的,扔之前还是挺不舍的,可是一想到在自己想事情跑远了思绪就偷模进自己地盘,还这么明目张胆来嘲笑自己的人,满心又觉得光靠一个白面馍馍似乎战斗力弱了点。 自那位黑脸铁都慰把自己带到这个名叫四昔轩的院子,满心就将这四昔轩方圆百丈内划入了自己的地盘,虽还未向众人正名,自己心里也很惶惑,但一向强横不爱讲道理的小满心觉得,地盘既然划给我了,在还没有被扫地出门前,这块地方就是我的,当然,一旦自己被承认,那这整个府邸的地盘及方圆百丈内的地盘就更是我的了。 在我的地盘上说我坏话,就好像村外的野狗跑进村里来撒尿圈地,村里的狗儿们能饶了这只外来户么?狗答应人也不答应呀! 满心瞥了眼已经被惊醒的小桃,明显小桃是认识外面那个说话的人的,瞅着她脸色都不好了,急慌慌的神色以及抻手来拉扯自己的动作,满心不满的皱了皱眉。 “女郞别出声,一会信公子觉得没趣味了自己就走了,您可千万别招他。”弱弱小小的声音,一脸害怕的表情。 满心怒了,人家都跑门上来撒野了,她要还无动于衷她就不是满心了。 推开小桃的手,满心蹬蹬两步跑到窗下,借着绣凳跳上窗台,踹开半掩的窗户,在小桃的惊呼声中抡圆了手臂将硬白馍给扔了出去。 小桃瞪眼,只听“呯”一声响,随后再一声“咚”,一息之后一个人声抖嗖嗖的跟着叫了起来,“公,公子,您没事吧?” 满心昂着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远处迅速集结的灯光,“跑我门上来撒野,去十里河打听打听,我满心怕过谁?说人坏话被抓包,我阿兄说了,打死活该!” 院内靠墙的大树下有两个人影,一站一坐,站着人明显有些呆愣,坐着的人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撑在地上,两人同一个姿势,俱都仰着脖子往上看,只见二层小楼上一处敞开的窗户上站着个小小的人影,背后那微弱的橙黄色灯光将那人影倒映在窗棱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披散的长发乱糟糟的堆在脑袋上,一手拉着窗棱不让自己掉下去,一手插着腰杆子蔑视的看着他俩,那姿态,当真强悍,当然,如果被强悍的不是他们就好了。 那不明物体擦着额头飞过,虽没伤着,可佟信却从没吃过这样的亏,那一瞬间的怔愣只是片刻,女孩子的姿态虽然强悍,却更让他恼怒,尤其那蔑视如看小贼的眼神极大的伤害了他一颗骄傲的心灵,于是他立即将临来时大哥的叮嘱给忘到了脑后,不顾身边侍卫的阻拦,恶向胆边生的拔腿就向小楼内冲去,院外巡逻的护卫们已经集结到了院门口,一把钢刀轻松挑开了栓着的院门,一片灯火辉煌中,一位年逾三十多的高大青年威武挺拔的走进了院子,他的身后跟着同样高大挺拔,却年纪明显更大些更威严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进院子,众侍卫们包括那个青年俱都低了头颅让开条道,灰色银狐大氅夹裹着一地雪花缓缓自众人眼前划过,停在少年佟信摔下来的地方,身后那位三十许的青年低着头站在他身后,“主公,小子无状,末将愿替他领罚。” 浑厚低沉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露,牙齿咯咯作响,一众跟随而来的声音俱都不自觉的禁声,同时又都满是同情的望着还不知大祸临头,直往楼上冲的少年。 中年人半转身子淡淡瞥了眼青筋直冒的某人,“佟副慰太过严肃了,小孩子玩闹而已,不必认真,我看这次信儿这小子是遇着对手了。” “主公对这小子太宽厚了,如今都让他忘了尊卑上下,末将今次决不能轻饶了他。”佟之孝副慰刚正不阿,大有要大义灭亲之举。 “随你,只别罚的太狠,我闺女还要靠他给磨练磨练,嗯,别说,这俩小孩性子还真挺像。”温和慈善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自口中流出,众人觉得佟副慰还是大义灭亲的好,那佟信兴许还能得个痛快,软刀子割肉,太他娘的生不如死了。 下面人如何指点谈笑同情惋惜,楼上人是不知道的,小桃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刚刚一定是眼花了,于是揉了揉眼睛爬回脚榻上准备继续睡去。 满心却无心去理她,她的注意力被楼下带头说话的两人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那个年岁大的中年人,满心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由歪着头注视着他,也许是目光太过专注,楼下那人终于抬头向她看来,温和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怜爱,令一向对陌生人没什么好感的满心突然就心酸了起来,吸了吸鼻子,满心有想哭的冲动。 小桃掀开被子刚想躺下,关紧的房门传来噼里啪啦的拍门声,拌随着怒吼声一齐传来,“臭小孩出来,本公子不打的你满地找牙,你就不知道本公子的厉害,快开门,不然就别怪本公子把门砸了。” “啊~!”小桃尖声惊叫,一脸惊恐的看看门口,再看看还在窗户上的满心,手指颤巍巍的指来指去,最后j□j一声,“啊,原来不是做梦啊!完了奴要被信公子打死了。” “哧,胆小鬼,去,把门打开,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我打的满地找牙的?”满心心里酸酸的,一边说一边往楼下看,那中年人还在下面看着她,眼神里带着鼓励。 “淮儿,敢跳下来么?”温和的带着鼓动的声音自下面传来,满心莫名的就是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 门被大力踹开了,小桃早就瑟瑟发抖的躲到屏风后头去了,满心站在窗台上对着跳进房来貌似找她拼命的少年做了个鬼脸,蔑视的瞅了他一眼,转身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窗台上。 “啊~!”小桃自屏风后看见这一幕,也顾不得害怕,立刻跑到窗户边往下张望。 少年佟信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反应无能。 这是哪来的小孩啊,胆儿怎么比他还肥呢? 而跳下楼的满心不出意外的被人接住,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叫满心,满心欢喜的满心。” “长淮万理秋风客,满心欢喜望秋色。记住了,为父名雍弦秋,今天起你叫雍淮。” ( 第四章 四昔轩正厅会客室 一整套紫檀木桌椅,上首处的八仙供案上一对官窑彩釉双耳插瓶,瓶中插放的却不是当季花品,乃是十来枝翠色斑斓的孔雀翎羽,高悬的厅堂上挂着一块牌扁,上书攸容堂三字,字体苍劲有力,尤如飞龙腾云,亦有闲适之意,端是逍洒自在,下悬一副雾松寒霜图,配上外面飘然而落的雪花,倒也应景的很。♀只是小满心不知道,也没见过真正女儿家的厅堂是如何布置的,初初看来这里的一切都好的如置身梦中,等到窜了几家门子后,才晓得自己的地方竟被这一群老爷们给整成了个公子的住处,更打探到众人盼个公子却非男的隐秘心事,顿时气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后来硬是拆换倒腾一翻后才有了点女孩家住处该有的样子。 “坐!”下首处一溜左右各四张紫檀木椅,两两之间又隔了张高腿镂空雕花细腰茶案,时值冬季,厅中所有椅子上都被铺上了层厚厚的狐毛锦垫,地上也铺了一层大毛毡毯,大门紧闭处更是将厚狐织绵门帘严严拉上,只侍卫们坚守门外,好在俱都披着厚实大毛披风。 小小的身子软软的靠着身后坚实的胸膛,暖洋洋的令满心终于产生了些疲累的感觉,可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回到榻上安歇,便撑着眼皮滴溜溜的乱转,左右瞄着跟进来的几个人。 右首处的那位三十许的青年人严肃板正的端坐着,双腿并拢双手平放于膝上,腰背笔直离椅背一寸许,堪堪半个坐于椅上,袍角整齐不见一丝晃动。那个冲进她房间扬言要打的她满地找牙的小子正低眉搭眼的跪于堂内,乌黑的头发在满屋摇曳的灯火下映出油亮健康的光泽,一顶金玉小冠束发,配着其健康的古铜色肌肤,一身宝蓝色交领绣银纹锦袍,外罩一件玄狐毛披风,身姿挺拔,除了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光这外形倒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可惜满心还没到欣赏美丽事物的年纪,懵懂的将前头惊鸿一瞥给忘了不说,更因着之前的交恶,此时借着灯光再一细看,不由生出了一种名叫幸灾乐祸的东西,龇着一口小白牙,揪着身后男人的毛绒袖口笑弯了眼。 再看左首处那蓄了一把小山羊胡子的先生,满心忙收了脸上得色,甚是乖觉的露了个甜笑。 村口的瞎半仙说过,蓄了山羊胡子的男人不能得罪,他们不打人却会做法阴人,就算武功盖世也斗不过他们,道行越高胡子越长,眼前这位胡子虽还没到胸口也没变白,但看那茂密程度,法术定也不低。 可怜的满心又被那瞎半仙误导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位先生面前都过的小心翼翼,纵是在外面上房揭瓦,只要到了这位面前马上乖的跟只兔子似的,等到她终于知道那所谓的“法术”不过是一些谋略、计策时,便只剩下无语凝咽了。 话说这位山羊胡子先生却是后赶到的,来时满心已经跳进了雍弦秋雍郡守的怀里,除了小桃一声惊呼外,所有见到的人除了当时心跟着拧了一下,俱都没有发出声响,心里素质倒是个顶个的好,很是能沉得住气。 众侍卫:t_t好什么呀,沉什么气啊,那是没反应过来好吧!谁晓得女公子能这么彪悍,说跳就跳了呢,搭救不极时,后来不是还被佟副慰一人罚了一个月米粮么! “嘴给缝上了么?说话!”响亮的清喝带着铮铮冷风杀伐而至,激的跪地的公子凛然一颤。 “之孝做什么这般严厉?巡视八郡刚回,虽情况不容乐观,但也不能拿孩子出气么,来,信儿快起,主公今次认女尹始,正该大家欢庆一番,怎可为了一点子小事施罚?”山羊胡子先生模着胡子笑呵呵打圆场,只说话时一直暗里观察着满心面色,却见满心一脸瞧好戏的兴味,完全一副孩童模样,全不像周慕说的那样人小鬼大心计深重样儿,不由有些失望。♀ 他却不知满心全没有将佟信瞧进眼里,心里不在意又哪有功夫去和他玩心眼子,再加上忌惮他那一把胡子,就更不敢在他面前面露不满了,装乖还来不及呢哪敢使坏,所以佟信的一顿打不是满心大度不想打,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免了的,他想要一个心计多端的小少主注定是要失望的,起码在他面前满心不敢动小心思,无他,怕被作法弄死。 瞎半仙的话在她心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占着金科玉律般的主导地位,非同一般的根深地固,纵是歪理邪说,那也是她学了看了四五年的,习惯成自然,想要改正却还需费上一些时日。 “斐先生说的对,之孝确实过于严苛了。”雍郡守抱着怀里软软的小人笑呵呵的接口。 雍郡守侍妾众多,佟之孝的妹妹便是其一,私下里雍郡守便称其名字以显亲近之意,但佟之孝一直据礼以待,从不肯越礼半步,更不因这点子裙带关系自得,板正严肃一如既往,倒是赢得了雍郡守的青眼,三十许就升迁至隆安副慰,年后即将任命隆安都慰,与铁钎都慰平极,在青年一辈的年轻将领中前途似锦,算是雍郡守亲近近臣之一。 又因邕宁府无主母,打理内务的便是这位侍妾,可见其受宠程度,满心因要认祖便径直来了邕州,雍弦秋年逾五十无子,满心一旦正了少主之名,邕州府便将以她为主,其辖下八郡也将以除了郡守雍弦秋外为其马首。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圣人训言,末将不敢以子悖逆圣人之言,有错当教,有罪当罚,身为人父,如不严厉教导,使其狂悖猖獗,纵小错长犯必要出大过,界时悔之已晚,末将不敢使其步孽程,必要严加教导训斥,方不坠我佟家满门威严名望。”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可满心却听的一脸茫然。 这严肃老头年纪没有山羊胡子先生大,怎么说起话来倒比山羊胡子还要绕啊,满心真心不能理解他说的话的意思,这倒是罚是不罚呢?给个痛快么! “父亲说的是,儿子知错,郡守大人与斐先生不必为小子求情,是小子一时狂悖,冲撞了女公子,小子愿意领罚。”低哑的声音依稀听出往日的清朗,处于变声期的公子羞愧难当。 在最尊敬崇拜的人面前被父亲训成这样,佟信低垂着头的脸上满是委屈,声音就比往日更低了些,只是深知父亲的脾气,佟信虽委屈,那认错的声音却不敢有一丝异样。 “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这样拘束,还如在邕宁般呼我姑父就好,你淮妹妹刚来,有诸多不解之处你领着她四处认认走走,这里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等拜过祖先回了邕宁再让你母亲领她出门转转,与你姐姐也做个伴,可好?”温和的带着商量的语气冲淡了佟之孝带来的威压,佟信的心终于落了回去,有了郡守姑父的话,父亲的这顿板子又落不到自己身上了,不由心情大好,欲痛快答应,哪知。 “谁是她妹妹?我有哥哥的,况且我哥哥才不会向他这样对我喊打喊杀,我们村口的瞎半仙说了,只有坏人才开口闭口的喊打喊杀,他是坏人,我才不要他当我哥哥。”满心虽然对新名字还很陌生,且父亲念那句话时也没说出什么意思,虽不太高兴一个照面就被改了名字,但还是记住了,这会子一听居然要叫这么个讨厌的小子做哥哥,虽已困的狠了,却还是立马反对。 改名什么的她也不问,反正知道反对也无用,她只要知道无论别人叫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是满心的事实,阿娘亲口取的名字哪能是一句话说改就能改的?她要真把自己的名字改掉忘了,以后还怎么去跟阿妈和阿兄相认呢?自此在满心小小的心里,雍淮这个名字是外人叫的,亲近之人她准许他们叫她满心。由此可见,满心虽然对这个生父产生了一瞬间的认同感,却终究没将这个父亲纳入亲近之人的行列,当然以后会不会成为她的亲近之人,满心决定还要看看这个父亲的表现。 “女公子说的是,这小子何德何能可以做女公子的哥哥,且让这小子呼主公为姑父也是不妥的,末将一家不能逾矩祖制,恳请主公收回成命。”一边说着佟之孝已经两步跪到了佟信身边,黝黑的脸上满是惭愧,羞愧的脸上竟是泛出了一丝红色。 “童言无忌,之孝不必介怀,外人如何说话,又岂知我两家境况,芝玉委身于我本就委屈,我亦知晓,奈何事出有因一直不能为其正名,如今却是好了,待淮儿回了邕宁我便为她正位宜澜院,芝玉便是我府当家主母,我亦总算没有辜负她了。”低沉的嗓音带着不胜唏嘘,亦让人觉出一丝伤感,雍弦秋紧了紧怀中的小人,最终下定了决心。 如果说前头对妾侍扶正还有一丝犹豫,现在自两个小孩子的举动看出佟府的态度,雍弦秋立刻调整策略,最终给出了一个令佟家满意的答复,这么多年过去,佟家再不是一些小恩小惠可以满足的了,祖孙三代人的蛰伏最终令佟家挤身邕州一流世家行列,再行打压却是不能了,其家中闺女又怎可再委屈做妾呢!好在这些年来未能令其有孕,却也是进退可取的一棋。 旁边一直观望的斐风见状不禁轻点了下头,今晚冒风雪来瞧两个孩子对峙,小孩子们虽不太愉快,但得出来的结果却是令大人们满意的,也不枉主公自邕宁巡营后还快马加鞭的赶了来,知道佟信这小子夜探四昔轩,更不辞辛苦,不等天明就冒雪来望,其结果不论主公高不高兴,他反正是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于郡守府有利的事于他就是尽了谋士的职责,至于感情什么的,主公这般年纪,想必早已看透,关于位子么,有人坐了才能不负其用途,空着遭人惦记还不安生,不如充分利用一下,相信主公会明白的。 可怜的小满心还不知道自己这头一遭进府,连人都还没认齐便叫人当了枪使,做了那上位的踏脚石,以至后来她自己悟出真相时更将佟信给恨的咬牙切齿,俩小孩的梁子就这么永久的结下了。 ( 第九章 众人被这快节奏的情绪转换给绕的晕晕乎乎,“咳,丫头啊,你这一会风一会雨的,老夫都跟不上趟了,这吃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把事儿给解决了呀?”一直没说话的铁都慰出声了,他受了满心的礼,之前又有所接触,喜爱这个小姑娘的率直,有股子他们武者的耿介,现在看来,连那脾气都透着些雷厉风行,想干就干,想说就说,不纠结不做作,做为师傅的他很满意,所以那称呼就用了种亲切的方式。 满心如果知道对方是这么看待她的,绝对会偷笑出声的,她这性子被阿兄不止一次批评过,说是最见风就是雨的性子,急燥最不耐人情世故,最是会吃亏的一类人,都说物以类聚,眼下看来这位铁都慰十有j□j也是这种性子。 还别说,这次满心倒是猜对了,这位铁都慰还真是这种性子,也正是因为这种性子,这些年来才一直没有成为统御一方的大员,一直在邕州郡守府领着都慰衔做着亲兵侍卫长的活,属于雍郡守死忠的部属,这也是雍郡守放心将满心交给他带的原因,且从他对满心的称呼上来看,就知道他没有仅把她当做小主子来看待,里面还包含了对小辈人的宠溺,这让从小缺爱的小满心十分高兴。 越多人喜欢她就说明她的魅力越大,魅力越大就说明她十分漂亮,十分漂亮就说明她长大后将会十分幸福,幸福的如同阿兄说的会甜的全身冒泡,如糖水般令人爱不释手,趋之若鹜。 糖是稀罕物,村里最神通广大的挑货郞一年到头也排不上几斤糖,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喝糖水的次数加起来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所以对阿兄形容的幸福只能意会。 远在千里之外的阿兄身上抖了抖,满天的雪花漂泊而下,在屋里烧了两个炉子还不太暖和,身上还是阴冷冷的,不信鬼神又莫明穿来的他哪里知道,这被人念的多了身上也是会抖上一抖的。 “对啊,女儿啊,肉等会再吃,先把事情解决了好不好?”雍郡守现在充分完全的考虑到了女儿的想法,懂得征求满心意见了。 “应该这样,先回答完问题再谈吃肉的事情,怎么样啊?小呃,女公子。”斐先生想了想将到了嘴边的称呼给改了,叫小丫头虽亲,但于他而言却是失了主次,因为有满心,他的抱负才有可能实现,他的壮志才有可能完成的一天,他要培养她而不是去宠溺她。 “先生太执着了,叫她名字就好,女公子太外道了。”雍郡守笑眯眯的看了眼斐风,知道他心中的执着,也知道他这样称呼是承认了这个小孩,一旦在心里认同了,必然会好好的教导,亲力相护,雍郡守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小小的愧疚,毕竟寻她回来初时的用心并不那么的纯粹,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时不我待,差一步雍家许是就不存在了,因此,纵然心里有些心疼,但还是强忍下心肠决定按照初时拟定的计划训练培养她,只希望她一如现在这般聪颖通透,好在接下来的乱世中将雍家带出泥沼,继续雍家人的百年基业。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满心很聪颖,也一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成功了,可此成功却非彼成功,离初时预定的计划拐了个十万八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只能感叹命运弄人了。 “不外道,不外道,老夫瞧女公子龙章凤姿,比之主公亦不遑多让,且观其眉眼亦是温柔多情之人,长成后想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主公欣喜,老夫亦欣喜,呵呵!”斐风眯着个小眼睛,精光熠熠,直打量的满心后背发寒。 雍郡守嘴角抽了抽,看见身旁女儿坐立不安的样子,忙打起哈哈来:“啊哈,同喜同喜,蒙先生高看,小女日后可就要辛苦两位先生了,诗词歌赋可多加教导,武艺体魄亦可勤快练习,可这温柔多情咳,依本郡守看还是算了吧!哈哈,只要不是翻脸无情之辈,薄情些也不错,女子多情不好,呵呵,那可不是好事啊!” “哈哈哈!”大家俱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雍郡守最被人称道的就是温柔多情,不止邕州、邕宁两处常驻地,就是其他各郡都有一、二红颜,若满心真个似他这般青出于蓝?咳,斐先生一时高兴,夸的顺口,不想却正好戳中了某人的痒处,顿时有些尴尬,忙借着众人的大笑混了过去。 斐先生的脾性最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爱者似珍宝,弃者似敝屣。如今喜爱满心,真是看哪哪顺眼,瞅哪哪欢喜,雍郡守深知他性子,自也不与他计较,且他多情天下知,并无不可对人言,只因女儿在身侧,又年纪尚幼,没得污了她的耳朵,故不愿人提起罢了。 最是无情读书人,情之一字最是复杂且虚无缥缈,他早过了二八年少青春暮霭的岁月,这些不过是迷惑世人的隐密手段罢了,雍郡守眯着眼睛看似享受众人恭维,只心里并不如何在意。 只可惜满心不似一般小孩对情之一字懵懂无知,自小生活过的村子里,早慧男女甚多,且家里有个温柔俊秀又识字的阿兄,不与打铁家的、卖猪肉家的或挑货郞家的一般,即使阿兄的腿是坡的,面色亦苍白了些,可谁也挡不住姑娘爱俏的决心,那小手绢依然成双成对的往满心家里飞,小小的满心充当燕使,从中可捞了不少好处,阿兄宠她,见她吃着别人的东西香甜,还有免费的手绢使换,便也不去责怪她,反而每次遇上送手绢的姑娘都要腼腆的主动微笑,于是小手绢依旧飞,免费零嘴依旧有,乐的满心在阿兄每次出门时,都要好好的帮他拾掇拾掇,以便阿兄看起来更加俊秀,更加知书有礼、温文而雅。>_ 第十章 父女的温馨时刻被一阵似雷鼓的月复鸣打断,满心垂头盯着自己的小肚子哀叹,“一天了啊,整整一天了啊,我除了喝茶水,就是刚刚吃了点塞牙缝的东西,阿兄如果知道我混的如此之悲惨,不知是否会气的七窍生烟,骂我给他丢人了呢?唉~在家都没有如此饿过,怎一个凄凉了得哟亲~” 一不小心将阿兄的口头语给暴出来了。♀ 正在自怨自哀的满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给阿兄拉仇恨值,对于一个一心想和女儿修补亲情关系的老父,如此在一个时辰内不止一次的从女儿口里听到同一个称呼,说着令人奇怪却又觉得深以为然,很有道理很有喜感的话语,纵是有再多的欣赏也被嫉妒给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是在嘀咕什么呢?怎么是这副表情啊?谁欺负你了?告诉阿爹,阿爹帮你教训他。”努力想要在女儿面前表现的雍郡守此话一出,往日那温雅睿智的儒将形象立即崩塌了。 满心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以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控诉表达着她的想法,雍郡守这才想起早前自己干了什么事,闺女的嘀咕又是在控诉什么人,于是雍郡守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窘然的心态,老脸一红,讪讪的呵呵笑了两声。 “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些看碟撤下去,上些个实惠的,女公子要吃肉,各种肉都上一盘子来,女公子还小,喝不得酒,茶也不必上了,把地窖内存着的米浆给热一壶上来。”然后又对满心讨好道:“那米浆是从乌桓那边传过来的,属于进贡的饮品,宫内娘娘、公主们都爱这个,夏天就是冰水镇着喝,冬天架在碳火上煮沸了饮用,都是别有滋味的。”那一副小心讨好巴结的样子,直闪瞎了一众老部属的眼睛。 乖乖,这女公子了不得,这才多长时间就将主公给拿下了,瞧这架势,日后不得要星星就摘,要月亮就捞么!几位部属瞪着眼睛赤果果的表达着敬佩之情。 雍郡守一抬头,眼睛一瞪,当本郡守是神仙么,那天上的物件是我能捞着的么?不过么,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就是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不惜一切代价的满足我闺女的要求,这个是毋庸置疑的。本郡守年过半百才得享儿女绕膝的乐趣,宠些又何防,只要不把天捅破了,随她。当然,日后即使天破了老子也能给她补上,还她一片清平世界。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却让部属们振奋非常,主公终于要有所行动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好吧,天下一切宠爱孩子的家长都是不可理喻,智商为零的家伙。 酒宴重摆,这一回上来的都是实打实的鱼肉,满心这才知道前面那些小碟小碗有个统一的名词,叫看碟,故名思义只是用来看的,虽然吃也能吃,但一般人都是不吃的,正菜在后面,且非常丰富,足够叫人吃饱到撑着,往往前头一道菜才动了一筷子,后一道菜就已经上了,满心眼巴巴的看着一道道菜似流水般在眼前飘过,又似流水般被撤走,且顾不上叫停又被眼前的新菜吸引走了全部目光,浪费什么的,心疼不舍什么的,都似浮云般飘走了。 艾玛~这是真正的大鱼大肉,流水宴席啊~阿兄,我赚到了。b( ̄▽ ̄)d满心吃的头也不抬,米浆甜甜的带着清香,小粒洁白的大米漂浮其中,令白米饭都没吃过几回的满心险些泪流满面,当真如阿兄说的那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想想以前在村里过的日子,再对比现在的满室温香,满心忽然理解了阿兄在说这句话时眼里、嘴里所包含的整体意思了。 尼玛~就算朱门酒肉是臭的,我也不要做那个冻死在路上的骨头。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呐! 嗯,好吧,时隔两年,少年赵存良当时的念念有词、表情神态中所传达出来的意思,终于被他这个酷爱学习模仿他的妹妹理解了。♀ 等满心吃了八分饱,一直没发问的斐先生开口了,“女公子,老夫有一疑问,不知女公子可愿为老夫解惑?” 正在啃羊腿的满心眨眨眼睛,嘴巴却没松开,只含糊的点了点下巴,白水煮羊肉太好吃了,汤好鲜,肉好女敕,哎呀,还有盘烤乳猪上来了,快吃,坚决吃,一定要多吃,连着阿兄的一起吃。 正在啃窝窝头的赵存良泪流,为毛没有人来寻我?流落在外的贵公子、被抛弃的某家公子什么的,我一点也不介意,真的,只要快点来接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有一丁点怨恨之情的,我会感激、感动、感谢、感恩,感之一切的词都送给你,真的orz。 好吧,从这一点上看,幼儿时期至童年时期的学习能力如何之强悍,满心变成现在这般性情,完全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典型,尽管赵存良日常生活刻意的回避着一些上一世的语言习惯,然而在与他朝夕相处最长时间的满心面前,赵存良是完全放松警惕的,于是,不经意间满心便占染了与这世道不相符的一些语言习惯及思想理念,当然,这里我们可以称之为歪理邪说,除了良心尤在,这世间文人所倡导的气节一说是丝毫没有的。 赵存良:肚子都填不饱了还要气节做毛?人活一世不易,我都活两世了,再看不开那岂不是白活了,也白瞎了老天如此厚爱,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啊!(后面这话说的有些言不由衷,这家伙在怪老天爷没让他穿在富贵人家,只是不敢说,怕被雷劈!(︶︿︶))。 “咳,老夫观女公子言语颇与众不同,可女公子又说没上过学堂,然又时常会说些成语妙句,虽短却令人深醒,全不似乡野粗糙之人,老夫猜测,定有高人相教,不知女公子可愿引见。”斐先生之所以还没被冠上老狐狸之称,那完全是因为没遇着满心,满心人虽小,心眼却不少,且阿兄亦时常教导,笑眯眯的狐狸还不如会哭叫的孤狼,后者至少能叫人预先防备,前者是完全令人防不胜防,满心此刻深以为然。 明明前头已经说了,这些都是阿兄教的,在场的人应该都听见的,现在这个斐先生还问是哪里的高人?还引见?她到是想引见来的,可当初不是不给带么?都哭成那样了那个周慕就是不松口,只给些银子打发了,现在来问,不嫌迟了么,满心翻了翻白眼。 斐先生真心觉得冤枉,这么问不过是语言习惯,也是尊重对方的意思,不想却被满心误会成了别有用心,印象分立减。 “我阿兄不是高人,不过教我识几个字而已,什么妙语成句的我不懂,那不过是我阿兄日常随口说来的,我只是有样学样,偶尔拿来用一下下,再说引见什么的,先生唉~您说话晚了,我阿兄和我阿妈被那个周慕赶走了,现在怕是早离开村子不知去向了。”说到后头满心心情底落了,咬在嘴里的肉也有些没滋没味,阿妈不知道怎么样了,阿兄拖着条坡腿也走不快,这大雪天的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吃饱,那些银子够不够用。 满心说者无心,厅堂里的人却听者意动,随口说来就能说出这般妙语,岂是一般少年能有所为的,且观这位女公子言行,似是颇受其影响,小小人儿赁的精明,这该是什么样的长兄才能教出这般不同寻常的姑娘,假以时日,此人必将月兑颖而出,如若此时将其笼络过来,于主公而言却又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且还有着满心这一层关系,论忠心保障又更安全一些。 好吧,赵存良的贵公子之路总算因着满心的无心插柳发芽了,只是时运不济,走的却是与满心相反的一条路,完全无迹可寻,终是错过了早日成名的机会。 所以说,不要怪老天爷不给你机会,机会与危险并存,单看人怎么选择了,就赵存良而言,他若是当日坚定的跟着周慕的马队后面走,虽会被嫌弃亦或受鄙视,但现在指不定已经寻着了满心,就是不与满心汇合,也能偶尔借机看一看她,可偏偏他阿妈怕给满心招祸,也怕带走满心的人伤害他,毕竟早先说了只要满心不要他们的,于是,愣是不同意赵存良的主意,坚持走了与邕州相反的一条路,愈发的往中原月复地进发了。 “呃”众人一时无语,俱都看着发问的斐先生,当初就是斐先生说的只要孩子不要其他人,就是怕抚养孩子长大的那家人对女公子影响太大,会使女公子与主公离心,于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办? 斐先生也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抚养满心长大的那家人里竟还有个特立独行,颇有才华的少年,若早知道就不会说那种话了,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等日后赵存良在京都站稳脚跟并成长为一位名动天下的谋士时,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 赵存良的坡腿注定了他此生成不了官身的命运,但有满心这样一个变数,后事如何?却也不是现在就可以盖棺定论的了。 “咳,这个问题先放放,日后派人去寻也一样,现在咱们来说说以后的课程安排。”雍郡守适时的出来打了圆场,他一说话,满心立刻想起除了阿兄的问题外自己还有一问题没解决呢! 于是,“阿爹,我有话说,为了不发生刚才无人听命的情况,您是不是该给女儿弄个凭证?就是那种能证明女儿身份、地位的那种,最好有文书式样的。” 亮晶晶的眼睛,油乎乎的小手,带着一脸的希望、期盼直勾勾的盯着雍郡守,弄的雍郡守差点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对不起闺女的事情,要自家闺女现出这份神情巴结、讨好自己。 这个,虽然心里对闺女能对自己有所求,感到骄傲自豪,可不知为何还是有些心酸,这里的一切原本就该是她的,完全不需要去刻意讨好、巴结任何人,更不需要去学着露出这样的神情才是,雍郡守的心酸软的一塌糊涂,于是完全招架不住满心这样的攻式,嘴巴快于脑袋的先答应了。 众人:文书?主公大人您确定要给女公子弄一个这东西带身上? ( 第十一章 从古至今也没见哪家的继承人会弄一纸文书随身携带的,这不是招人嫌话引人遐想么?纵是真的,别人怕是也会在这个人身上打个引号,往反方向把人想成个靶子了,不是个炮灰命就是个将要被炮灰的命,真命天子往往就在这些个人的身后藏着呢! 众部属颇不赞同的看着骑虎难下的雍郡守,深觉主公自认回了女儿后,这智商、原则什么的都在退化,别人都是娶了妻子后成了老婆奴,他这别是有了个闺女就跟找了个债主似的,要啥给啥,且这还是正式相认的第一天呢,再往后不得指哪打哪啊?众部属感到十分忧心。♀ 而被众人忧心的对象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对女儿殷殷期盼的眼神,雍郡守实在没有勇气去拒绝,何况人家这要求真不是个什么难办的,一纸文书而已,只要他愿意,分分钟搞定的事情,可问题是这不仅仅是个文书的事情,这还是个要命的态度问题。 给了,说明这个女儿就是个十打十的幌子,炮灰,就是拿来迷惑人心的,在他这个当家人的心里不占什么位置,说不得哪日他一个没看住,就叫别人给阴了,到时候哭都没得哭。 不给,眼前就过不了关,小姑娘不懂事,眼巴巴的看着,以为这是个多么好的提义,完全不知道只这一个问题就差点把自己给带沟里了,且从前头的行事来看,这还是个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家伙,还爱使小心眼儿,看她把斐老给噎着的样子就知道了。 一时之间雍郡守倒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这真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一般人不会提,且也不会有人提,谁会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呢?能当上继承人的后辈,哪个不是精明似鬼的,纵原是找来假冒的,也会想着有朝一日能弄假成真呢!可满心倒好,她完全不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偏偏她非要弄出这样一个真假莫辩的事情来,倘若今天这文书一出,好嘛,雍郡守是解月兑了,别人只会夸他英明、懂取舍,就是那佟家也会放一百二十个心的全力助他,毕竟后院那些个女人可也不是摆设呢!可满心怎么办?就这样放她成为众矢之的?亦或成为别的女人将来生的孩子上位的踏脚石?那也得问他这个主公同不同意呢? 雍郡守快要愁死了! 满心等了半天,嘴里的肉都嚼烂了咽进肚子里去了还没见着答复,心情不由就低落了下去,黯淡了眼神,也没心思吃肉了,推开装满了肉的盘子,吧唧一下就从雍郡守的膝盖上翻了下来,搓了搓沾满油的两只小手,一脸的手足无措。♀ “是我想差了,求了不该求的东西,算了算了,我是胡说来着,不给也没关系,有肉吃就行,呵呵,别人不听话就不听话吧!反正原先也没人拿我当回事,呵呵,父亲喜欢我,我也就一时被欢喜冲昏了头,有些异想天开了,父亲不必烦恼,就当我不懂事胡乱说话来着,呵呵呵呵” 如果赵存良在这里就知道,满心这是伤心了,且还不是一点点的伤心,欢喜有多大,心就有多悲伤,只是满心自小被赵存良影响,伤心从来是不哭的,她只会笑,笑的人发酸、发苦、发涩既而生悲。当然,后面的诸多情绪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能了解,雍郡守还没与她亲近多长时间,所以他不了解,只当她这是想通了。 而满心会有这种表现,只因小时听赵存良说过,笑比哭好。人们总喜欢笑眯眯的小孩子胜过哭唧唧的小孩子,常笑的孩子总是讨喜的,不仅能少挨打还能多吃到好吃的。虽说还有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那也是要分人的,在疼爱你的人面前哭自然有糖吃,在什么都不是的人面前哭无疑是找揍,所以满心自小就知道区分亲近远疏,也自然就知道该在什么人面前摆出什么样的姿态。♀ 这次会这么快的表达出心中所想,一是因了初见面时的那种莫明的好感,二是因了其后对方所传达出的各种善意,令一向警惕的满心放松了心情,生出接纳试探之心。 所以,之前种种肆无忌惮的行迳以及所谓的证明文书都是满心的试探之举,前者的小试牛刀令满心信心大增,认为一个能因了你哭就紧张,笑就开心的人,绝不可能是个虚情假意的人,何况这人还是个自称会对她好的生身之父,所以满心已经从心里面信了雍郡守就是她爹,且也是打心里认下了这个爹,与叩那一排祖宗排位无关,在满心心里,首先得有父亲才能有祖宗排位,连父亲都还没认可呢,就是再叩一个加长排的排位那也没用,依然令她产生不了归属感,只有有了父亲才会有家么,归属感是建立在家的基础上么,先后顺序满心还是知道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只一个文书就试出了真假,情是真情,意许也是真意,可这身份却还是个有待商榷的事情,对方不肯给个文书证明自己的身份,这在满心眼里就是个毁人生的大事件,纵是再情真再意切,没有身份,一切就都是浮云,天上的浮云啊!那是看的见模不着,到时候就会如阿兄说的那样,一切成泡影,如梦又似幻呐!于是,一切就回到了原点。 满心这回是真的忧伤了。 满心这一忧伤不但令她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还为她日后的跑路生涯埋下了伏笔,那真是完全毫无压力的携款潜逃啊!端的是令欲寻她的人咬牙切齿。 只现在她还没想过要跑,人家毕竟还小呢,且还牢牢记着阿兄的话,要等阿兄来找她,要好好长大,所以,尽管很伤心,却还是露出个自认为甜甜的笑容来,看着尽是非常懂事。 看着忽然变得文诌诌又懂事的闺女,雍郡守这回是真的满意了,看看,不愧是我闺女,能文能武,年纪虽小却很有两下子呢!文能以六岁稚龄说出那么懂理的一段话来,武又能拍桌要肉吃,尽显武人本色,于是,雍郡守忽略了自己嘴快答应了的事,只想尽快的将这一节抹掉。 “闺女啊,那文书可不能随便出,那可是个要人命的东西,为父不能因为你不懂事而误了你,但是,做为闺女你第一次这么正式的提出来的要求,为父还是要给予些关注的,诺~这个板指给你,这是家族子弟身份的象征,凡我雍家嫡出子长成后都会有一个,如今我雍家到你这一辈也就只你一个,这象征嫡长身份的墨玉板指就给你罢,待日后给你正了少主位,就可以拿到另一枚象征你身份的紫玉章了,放心,该是你的,就都是你的,没人能抢的走,不听话的、不拿你当回事的都随你发落,打杀发卖都随你。” 满心捏着足够她三个指头塞进去的墨玉板指,望着一脸和蔼可亲又温言细语哄她的父亲险些落泪,心中愈发酸涩。 既这么关心重视她,又为什么不肯出上一纸文书,仅凭一个玉板指有什么用?拿去卖指不定还叫人误会是她偷的呢!还说什么正少主位,如今就这个女公子的位子都不定能坐稳,还指望什么以后呢?真当她是个三岁小孩子哄呢! 好吧!满心这娃钻牛角尖里去了,她只记着她阿兄说的文书形式,却忘了阿兄在说文书形式时的前提了,前提是什么?前提是口头承诺,如今雍郡守给了她一种比文书更加有保障的属于印章一类的信物,那是高于一纸文书的契约形式,临驾于所有形式之上的家族信物,有了这个就相当于对外所有人都承认并且抬高了满心的身份,且还是相对于一般形式上的高身份,可惜满心这个呆瓜不懂。 拜祭祠堂、认祖归宗虽也是个承认身份的形式,那却只是于血缘上的一种认同,似满心所要求的那样能明证身份、地位的东西却还是要有更加明确的信物才成,这枚玉板指的出现绝对是满心的意外收获了,本来雍郡守可没打算现在就拿出来的,不过是对满心中意后临时起意添加的。 话说回来,雍郡守面对着个这般沉稳如山,见权财毫不惊喜如大家子般气质的闺女,心情真是又产生了一股波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拿到自己所意想不到的,都能这般不动如山,面不改色,这就已经具备了一个上位者所需的基本要素,雍郡守此时是愈发的对满心满意了。 这真是个美丽而令人忧伤的误会。 “谢谢阿爹,阿爹给什么我都喜欢。”满心露出欣喜的笑容,称呼上又恢复了前头的亲热,只是雍郡守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没查觉到这其中的变化,秦达倒是看了满心一眼,只抿了嘴唇没有说话。 父女初识总要有些时间进行磨合,外人还是少插嘴的好。只是这一少了句提点,往往就造成了些本该避开的误会,后果也许就是满心不可能跑路跑的那般毫无压力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有些事当真是天意弄人。 满心不知道自己的所求已经圆满的实现,并且还得了不小的意外之财,就凭着这一个玉板指,她就可以在自家的帐房内提取现银两万,银票五万,她还在为雍郡守后面说的那句打杀随她意而纠结。 原来前头的感觉不是错的,阿爹的那意思果真是想杀人来着,好在被自己装傻给糊弄过去了。 阿兄说了,人命都是可贵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人不犯我,我就不犯别人,所以在满心眼里,打杀这二字的份量是极重的,她做梦都不想与这两字联系上,太凶残了,可现实往往都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就在她接下玉板指的隔天,就有人因了这只板指送了命。 ( 第十二章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呃其实也没有什么起因之说,主要责任自然不在满心,那完全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奴仆自作主张的一个自认为是表忠心,实则是自寻死路的一种个人行为,然而,虽然没有明面上的主使者,却恰巧反映出了某些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说满心吧! 在经历了繁琐的祭祖仪式后,一场夜宴将漫长二字从祭祖仪式那里拉了过去,于是,那场夜宴就变成了一场漫长的、曲折的、跌宕的、千回百转至波云诡异的拜师宴。 做为宴会的主办者那是完全没有宴会的主导者来的有战略眼光及明确目的,姜永远是老的辣,主办者满心在吃饱喝足后就被送回了她的住处四昔轩,而主导者雍郡守却在眨眼间就将此宴的名目给宣扬了出去。 女公子的教育问题不容忽视,前次引见乃私下里的个人感情,今次却是公之于众,属官方通报的公事范畴了,斐、铁二人许是不在意这些个外务名声,可秦、卢二人却是要借此机会正名的,雍郡府有了继承人,做为长史和卫队长,那是理所当然的护卫者,亲卫。 凭着那枚墨玉板指,他们二人从此之后也算是隶属于满心的一股势力了。 此次各方来贺的人里不乏有真心祈盼女公子有出息的,亦有那投机倒把、待价而估的,但,一切都在可掌握之中,雍郡守有这个自信,他目前所要做的就是稳定人心,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从而不至于人心浮动。 雍郡守做的很好,做为一个从父辈手里接掌了八郡多年的领导者,无论手段机谋都是一等一无人能及的,对人心的揣摩及策略的运用也都是当世人杰,在他前几十年的生命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算无遗策、顺风顺水,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无儿无女的情况下。 无儿无女便无所求,坚持守业,创业免谈,安享富贵,游戏于世间红尘,处处留情却也可以翻脸无情,看似把柄众多,实则坚不可破,几十年来竟也让他达到了无欲则刚的境界,可这一切都自满心来了后改变了。 他懂得人心贪婪、权欲熏心,也制裁过这些胆大包天,试图动摇他权柄的部属,却唯独没有经历过后宅女人的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满心的到来恰似一颗石子,搅乱了他那平静无波的后宅春水,荡起的涟漪足够掀翻他这样一艘巨轮。 可惜他浑不自知,多年来的说一不二已令他渐往刚愎自用的方向走去,自信于女人这一方面处理的和睦融融,而众女侍他这一夫亦是她们的福气,完全不将这些女人的伎俩放进眼里,更不屑于去理会。 而偏偏,有些事情就是坏在他的这群女人身上,他处理了,也警告了,却依然没有去警惕,防范这些女人。 所以说,小看女人的男人都会被坑,严重者还会死不瞑目。 再说满心在得到那枚玉板指后并不显得多么高兴,一天的劳累也令她无暇去找人解惑,带着对文书的执念,与玉板指的不满一头倒进熏的温香的暖被里呼呼大睡,做梦还在对着自家阿兄告状,恨恨的在梦里将玉板指当着阿兄的面扔到地上叭唧踩上一脚,尤不解恨之下一口气还踹了出去。 前面我们说过,自打满心来了后,那帮子大老爷们给她派发了几位婢女,其中除了小桃算是在这个府里有些渊源,其他的数人都是临时采买来的,因自觉尚未j□j好,便只分得了些洒扫之内的活计,近身侍候的这种美差自然就落在了小桃身上。 说来这个小桃也没有在这个府里呆过,之前十来年的生活一直都是跟着父母在乡下庄子上打杂,此次因了突然冒出的女公子,她那在采办处跑腿的舅舅就托人把她给弄了上来。♀ 大面上规矩她略微是懂的,可轮到具体细微处她便有些抓瞎了,例如察颜观色,不懂得及时掌握主子身边发生的新动向,又例如在面对满心梦魇时做为仆婢的她该如何做,她都是不知的,既不敢上前摇醒主子,亦不敢离了此处去唤旁人,左右前后踌躇半天还依然拿不定主意,只急的差点没哭出声来,正是六神无主之时,满心扔那玉板指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她。 对于这枚玉板指的来处及用途,她比她家主子更糊涂,人小位卑,守牧斋这种地方还不是她能进的,也就没有掌握第一手资料,所以,这会子眼见主子做梦都不待见这枚玉板指,一副恨不得碾碎了的咬牙切齿样,她便随她的主子一样也轻视了这枚板指,非但没有忙不迭的捡来收好,亦没有征得自家主子的意向,就这么随便的用脚往外屋隔断屏风纱帘处挪了挪,继她主子后尘的将玉板指更加的往外踢了出去。 抹地扫尘等基本卫生工作她做为主子的近身婢女是不用做的,这枚玉板指长得这般黑漆漆、暗沉沉的,难怪她家女公子不喜欢,想来也是不值钱的,谁爱捡谁捡吧! 可见一个前途远大的上位者,身边必定有一个能见微知著、心细如尘的管事帮手。满心的前途还没有被发掘,所以她身边只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小桃不知道她这一脚踢出了一条人命,她还在为自家主子终于能安静睡觉感到高兴,而放下担忧的小桃自己也打着哈气去守夜的榻几上睡觉了。 阿米豆腐,无知是福! 且说满心这一觉睡的真是相当之好,不仅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光了,还见到了想念多日的阿兄,阿兄一如即往的宠爱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亦一如即往的给予支持和理解,阿妈永远那么的慈祥可亲,怀抱还是那么的温暖坚实,眼神一贯的是带着笑的宠溺,手掌虽然粗糙却安全感十足,握着便不想松开。 早间的阳光带着湿意,搂着丝丝树梢上被风吹下的雪粒子飘散在空气中,小桃携风裹雪的拎着一个红木食盒冲进小楼,四昔轩在这一刻开始变得喧闹。 满心是被食盒中飘散出来的香气给引出被窝的,冬日滴水成冰,小动物们挨个去冬眠,山上猎不着什么东西,于是,往年的这个时候满心都是这般躲在床榻间捂寒,阿妈会将温热的稀饭端到床上来喂她吃,阿兄会将晾的半干的柴禾添加进床前的炭盆里,引出一串呛人的湿烟,虽会熏的人流眼泪,可她偏爱嗅那股子柴火味,一整天呆在那烟熏火燎的炭盆边都不嫌腻味。 可是这一切以后都只能在梦里见了,满心睁着大大的杏眼将自己的新闺又打量了一遍,终于认命的起床洗漱,在小桃的服侍下又换了一身新衣裳,这回是件桃红色的斜襟短袄,胸前、袖边及下摆处绣着绿枝柳芽,下着墨绿色的袄裤,却用桃色线挑着银丝在外延裤角处圈了几朵缠花,脚上依然配了双高至脚踝的鹿皮靴子,上呼下应这么一搭配,远远的看去既显活泼俏皮,又显得富贵大气,在这寒冷的冬日里颇有令人耳目清新之感。 满心从未这般打扮过,一时竟在铜镜前看住了,只觉镜中女孩丝毫不比村长家的桃枝姐差,忽而又想到,自己现在可不就是比桃枝姐强么,天天有新衣裳穿不说,就看小桃名字中有个桃子不还得侍候自己么,桃枝姐算什么,若来此处不得和小桃一般是个侍候人的么,一时又颇有些得意,恨不得立时蹦到桃枝姐面前去叫她看看,好叫她对阿兄死心,就她那副丑样子,可配不上阿兄,更不用说还想着叫阿兄入赘了。 好吧,一切想抢阿兄做夫婿的女子都是丑八怪,讨厌鬼! 想到桃枝再去看小桃,满心越发觉得还是小桃好了,这不声不响的,不仅把饭食弄好了,还帮自己穿衣梳头,虽然胆子小了点,可谁叫她名字里有个桃字呢?满心觉得就冲这个名字她也不能亏待了她。 咳,在发现桃字是个婢女名后,满心那小小的虚荣心特满足了一回,仿佛侍候她穿衣洗漱的就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桃枝姐一样,有种报复后的小快、感! 小桃不知道就这么一早上,自己在主子心里的地位就小小升了那么一格,她在将早食摆好后,一边替满心盛粥夹菜,一边嘴巴不停的报告一早得来的信息,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那些前来道贺的都有些什么人,都送了些什么珍宝,其中竟然还有几位美人,也不知道这些美人是送给女公子使唤的,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瞄中了郡守大人,林林总总竟是说了一个齐全、周到。 满心默默的收回之前对小桃的评价,什么胆小木讷少言呐!人家这是没遇着感兴趣的,瞧这眼前的兴奋劲,她大概是忘了前晚被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子吓的惊叫的事情了。 早食很丰盛,有了即来之则安之心态的满心这会子味口全开,不同于前两天的忐忑、食不知味,满心不仅吃的用心,连观察起周围的仆从来也有了闲心。 因满心不惯被人包围着侍候,在眼前晃着的便只得小桃一个,离她三尺远的地方还站着两位青衣美婢,一人手中托着一托盘,细一打量竟是擦脸擦手的巾子和一些面脂膏子,门前两边廊沿处也立着两位青衣美婢,一人手腕处搭着一件白狐披风,一人手里攥着把伞和一只鎦金镂空手炉。 正吃的欢快的满心这才想起,自今天开始,貌似、好像要去守牧斋上课了,且瞧这阵势,似乎吃完就得出门。 满心忧伤了,饭桌上那些花样新鲜的糕点似乎也不那么诱人了。 “咦?外头有人因你就要掉脑袋了,你这丫头竟然还吃得下去?真是叫人说你什么好呢?心肠这般恶毒,小地方来的乡巴佬既没教养又心如蛇蝎,还妄想什么文书凭证,也不怕被撑死。”饭厅门前悠悠然进来一人,银狐毛披风被风刮起,露出里面束玉扣的墨绿色长袍,待看清满心的着装时眼里闪过一丝讶色,随即借着低头抚顺披风的动作掩了过去。 “啧啧,我就是来瞧瞧,能面不改色昧下玉板指又丢了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果然呢!佟信那小子说的不错,确实是个凶残又奸诈的家伙!” ( 第十七章 满心哭功不太好,自小由于阿兄的教导,满心就没怎么靠眼泪博取过别人的同情,装可怜、装柔弱,这些都是阿兄极厌恶的,所以,村长家的桃枝姐不是因为相貌入不了阿兄的眼,而是她身上的那般子柔弱可怜的气息,不为阿兄所喜。 阿兄曾告诉过她,这样如菟丝花一样的女子,或者会得到别人短暂的呵护,但日子久了,最终却会为人所厌弃,直至被人抛弃,只有自尊自强自立自爱的女子才能得到最后的幸福与尊重。 所以,满心从小就立志做一个自尊自强自立自爱的大女子。 大女子能屈能抻,偶尔一哭也是可以的,只是效果兴许差强人意了一些,然,这些却也是可以用外在东西来弥补的,譬如,糊了满脸的润肤膏子令面上的表情看的不是那么真切,再加上一些动作语言,满心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那效果,自然比第一次在周慕面前哭的效果要来的好,起码算是骗过了秦达的眼睛,没有如在周慕面前一样被看出目的。 眼泪是被逼出来的,技术是靠练出来的,满心的泪点一向高,这一技术向来不太熟练,现如今捡着机会,她倒也不矫情,卷上袖子就上阵,哭的那叫一个伤感悲痛。 满心的突然流泪似在在秦达的意料之中,但满心所陈述的事实真相却显然出乎了秦达的意料之外。 满心这副样子,显然是与什么人发生了冲突,而在这座府里能够有资格与其发生冲突的,不外乎就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当中最容易生事的自然要数公子信,那就是个属炮仗的,脾气既爆且急,最是个爱惹事生非的,那晚的事例就是证明。 然而,凡事不能用常理来论,秦达怎么都没有想到,满心这次要控诉的偏偏就是另外一个。 “醇公子?女郎确定没认错人?”秦达笔直的坐于满心对面,耿忠与卢有福立于一处。 “认没认错的我不知道,反正小桃是这么与我说的,先生若不信,尽可把人叫来当面对质。”相对于秦达的满脸不可置信,满心就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了,令其可信度又加深了一层。 想起林敬醇平日里的表现,秦达有心想劝解一番,可抬头一看满心与那人酷似的双眼,那番做势劝解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任何人说话都取代不了当事人的感受,且看满心双眼红红的样子,连重新梳妆都没有,显然是不想把事情善了的。 罢,她既不想善了,我便帮她一回。 这样想着秦达便抚了抚袖子站起身来,做了个请的姿势,“也罢,女郎且随我去一趟刑堂,那里还有桩不大不小的事故等着你去验证,主公亦在,你有什么事,一会子就一并办了吧!” 满心抹着眼泪跟着立起身子,顺手将弄了一手的膏子往胸前衣襟处擦了擦,无视卢有福抽搐的眼神,毫不避忌的抬脚出门,那本不算平整的衣裳此时显得更皱了。 耿忠不是府内兵丁,加上那一脸不忍看抽搐的表情,令秦达想要忽视他都做不到,遂冷了脸,手一挥,“你且先回去,板子暂且记下,顺便告诉你父亲晚间我找他喝酒。” 耿忠先时还高兴,极至听了最后一句,那脸立马苦了,立定身形,垂手低头的应了声,那黝黑的脸上一直红到耳根。 “没出息,敢做不敢当,这个时候晓得害臊了?滚,别叫我再见你。”秦达顺手敲了耿忠一脑袋瓜子,也顺带把人赶出静心堂。 满心走在最前面,这时也回过头来,“耿大哥且慢走,我自居处一头出来,身边也没个人跟着,耿大哥做为第一个撞见我的人,可能到时候还需要你给做个见证,不知可否与我一道前去?” 秦达眼角跳了跳,敢情这丫头先时的用意竟是在此么?一时不由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 耿忠自然是应允的,秦达也没意见,然后,便带着满心,几人一道往刑堂走去,半路于花园游廊与前院辅道处,偶遇正寻满心寻的火烧眉毛的小桃,于是,小桃亦被一并带至刑堂,路上秦达自然少不了寻问事情的经过,小桃这回没让满心失望,俱都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秦达勿自一叹,平日里再如何装做洒月兑温和的人,在面对利益的牵扯时也不能心平气和,一样的失了平常水准,竟做出这番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当真无语。 邕州府的刑堂是八郡各刑堂之首,每年在这里接受处罚的将领总有那么几个,之所以这里称为总堂,那是因为进到这里接受处罚的都是不死也要月兑层皮的,总之这里就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生死由命,所以,外面更将这里称之为大刑罚堂。 这次的事件其实远达不到进大刑罚堂的地步,可是,雍郡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因着满心的来到,各方势利俱都有些蠢蠢欲动,连自家后院都要参一脚进来,为着以后日子计,雍郡守决定为满心来个杀鸡敬猴。 前有仆妇无礼,后有仆侍偷印,前者可以因着满心的善心轻饶,后者却不能再依此例放过,不杀一警百,不仅难以服众,更难以确立满心目前的地位,所以,雍郡守下定决心要为女儿立威。 立威,最简单、最直接、最能立杆见影的举措自然是杀人。 一行人被让进大刑罚堂,各人厮见过后按位置坐好,满心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加上人又矮小,竟一时没能令雍郡守看清面目,但先她们一行人早到一步的林敬醇却没有放过满心脸上的表情,更有佟信在一旁挤眉弄眼,想不叫人发现他这边的异状都难。 “眼睛怎么了?做什么弄这副怪样子?站直了。”佟之孝佟副慰板正严肃的训道。 大刑罚堂宽阔,两旁红木座椅拱卫着主位,呈雁翅状分散,光滑的大青石板地面光可鉴人,一溜持火棍皂衣刑者位列下首,表情肃杀,全堂寂静。 这时候佟副慰一声斥,倒令堂上气氛稍微松驰了些,佟信似乎也不怵这种场面,但却有些怕父亲的冷脸,闻训立时端正了神情,只余一双明亮的眼睛满含着戏虐兴味。 林敬醇立于雍郡守身后,这样的场合晚辈们一向是没有位置的,可满心一来,规矩就改了,在雍郡守左下首处放置了一把矮椅,看样式规格,竟是特意从守牧斋搬过来的,林敬醇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神色。 满心不懂得谦虚,雍郡守叫她坐,她便毫不推辞的坐了,把林敬醇恨的差点把手腕上的檀木珠给扯断,再看满心那副与之前没有变化的装束,脸色又黑了几分。 一个私生女,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非但坐了不属于她的位置,竟还准备告他黑状,林敬醇露出个冷笑。 秦达见了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却被林敬醇抢了先。 只见林敬醇在雍郡守还未发现满心的妆容时站了出来,“表妹也真是的,愚兄不过开了个玩笑,哪知道你气性这般大,眨眼间就跑没影了,愚兄遍寻不着,好在为兄还有几分判断,知道表妹定是不忍无辜之人被牵累,定是寻到刑堂来了,故与你信表哥一道追你身后来了,可谁知道表妹竟是比咱们还晚到了几分,这也便罢了,只是愚兄不明白,表妹出门时明明衣裳整齐,鞋履干净,为何现在却这般脏乱?” 好一个带着陷井的先发制人,满心明显被突然的发难问的有些呆滞,脑袋里还在消化着林敬醇的话,耳边却已经响起了佟信的附合声:“是啊,表妹,你这气性也忒大了些,愚兄不过在旁凑热闹笑话了两声,你居然就跑了,害得我跟敬醇找了大半个后院,只是这样我俩也没弄的如你这般狼狈,你这一身是打哪弄的啊?忒本事了,这一身衣裳虽不值几个钱,却是姑父的一片心意,你怎么如此不懂得珍惜呢?”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那模样衬的满心完全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这一次林之孝却并未斥责佟信的称呼,不仅默认了这层裙带关系,且还一副与有容焉之感。 两个十几岁的公子,就这么混淆黑白的将了满心一军,除了知晓事情真相的秦达,厅里其他几人俱都皱眉,颇是有些不赞同满心的做为。 满心抿了嘴,将小脸抬的高高的,好让众人看清她的模样,润肤膏子现在不仅糊的满脸都是,两鬓及额发上沾的都是,一直延伸到脖颈,将领口印湿一圈,脑后两个圆髻,一个散了半拉头发披了下来,一个歪到了耳旁,桃红色衣裳门襟处更有两处泪渍,深深浅浅的印在上面,又被揉成个皱巴巴的样子,衬着绿锁边更显凄凉。 雍郡守瞪大眼睛,吃惊非常,看看林敬醇,再看看佟信,最后盯着满心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道:“住在这里不习惯吧?也是,散慢惯了的性子一时也改不过来,阿爹也不想拘着你,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以后脾性是得改改了,你两位阿兄没有恶意,俱是顽皮惯了的,想来也是想与你亲近一二,却不想叫你误会了,阿爹替你说他们几句,保证日后他们不会再捉弄你了,好不好?” 满心抿了嘴唇,垂下眼睑,脸上堆砌的膏子很不舒服,她忍了这么久不去擦,就是为了看看阿爹的反映,现在反映出来了,满心也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于是抬起袖子,一点点的将脸擦干净,无视了旁边林敬醇假意示好递过来的罗帕。 “阿爹说的不错,是我小气了,因为自小阿兄从没这般待过我,我便不知道原来表示亲近还有这样一种表达方式,想来是我跟我原来的阿兄都孤陋寡闻了,以后我会好好向两位阿兄请教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失落,满心深吸一口气,将郁闷压下。 借题发挥胎死月复中,满心却并不感到气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满心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表示亲近便可以蹂躏、踩踏对方,那么,她也可以依葫芦画瓢的。 ( 第十八章 对于两位公子的瞎话,秦达算是开了眼界,虽说一直知道林敬醇有些表里不一,佟信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且两人平日里并不如何对盘,可他从未想到,这两个人会有一天联起手来去欺负一个垂髻稚子,且还是个女孩儿。 前因后果秦达知道的略比在座的几位清楚,故他并未同旁人一样漏出对满心不赞同的眼神,反而从头至尾带着一种审视观察起满心的面色,直到满心心绪平和的说出那样一番话,联合着在静心堂门外听到的,至此,秦达对满心再无一丝轻视及忧虑,转而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主公容禀,卑下刚自外头来,所闻却并不似两位公子说的一般。”说到这里,秦达略顿了一顿,瞥了眼摆出防备姿态的林敬醇,继续道:“具体事由卑下也说不甚清楚,但有一人却是将事情从头至尾看了个清楚明白,主公或可询问一二,一可避免冤怪错了人,二来亦能真正的令他们兄妹化干戈为玉帛。” 可怜林敬醇刚得意于自己姑父的维护,转眼却欲要叫秦达给揭了底,顿时又气又急,“不必了,我们兄妹之间的玩闹过了也就算了,长史大人的好意敬醇心领了,改日等表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敬醇必带着表妹登门致意,以谢长史大人的教导维护之情。” 因着雍郡守对秦达的礼遇,林敬醇亦不敢在秦达面前托公子的谱,姿态摆的那叫一个低。 “不敢,卑下何德何能,岂敢劳动女郎及公子亲自登门致谢,不过是俱实以告,以尽为臣之本份,公子严重了。”秦达是谁?岂能因了别人几句话就把初衷给改了?他要看戏,谁也甭想阻止,且他一贯对林家无感,拆不了老的台,能偶尔拆拆小的台,也是一件不错的趣事。 满心善于抓住机会,雍郡守亦然,闻见二人你来我往,顿知此事尚有蹊跷,此时再将几个孩子的话往深里想,竟真叫他思出了些别的意思,立时往满心脸上望去,一眼便瞧见满心脸上来不及掩饰的伤心、失落以及…青紫掐痕。 小桃抓住时机,在秦达的鼓励下一步跪至堂上,纳头便拜,“老爷好,各位大人好,奴是女郎的贴身婢女小桃。) “主公,十棍已打完,按您的吩咐,尚留一口气在。”五十几岁的老张头在雍郡守面前似是长了一辈,然那依然健硕的身体却实实在在的告诉别人,此人年轻时也曾经是一员悍将来着。 “嗯,弄醒了一会带上来。”雍郡守坐在搂空雕百兽图的宽背椅上淡淡的说道。 广阔而热闹的大堂上因着老张头的复命,出现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佟信迫于林敬醇的威胁,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你们两个还不快快下去,老张叔要带人犯上来了。” 这个时候林敬醇也顾不得先前替人犯说话,好往满心身上网罗罪名的事情了,只想着快些将事情糊弄过去,他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弄的无力招架了,同时心里不禁疑惑,秦长史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他好像没得罪过秦长史吧! 秦达自然不会告诉他,得罪他的不是他本人,而是整个林家,以前是觉得报不报复的没意思,毕竟人都已经死了,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可是,就在刚刚,在确认了满心的生母是谁后,秦达觉得,这个世上若说还有唯二的两个人在乎她的清白,那其中一个必非满心莫属。 透过满心,秦达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上元节被姐妹故意甩月兑的女子,翠羽珠纱下苍白瘦弱的下颚,在人群的簇拥下被挤皱的桃红色裳裙,狼狈的湿秀鞋,倔强的抿紧嘴巴,欲落不落的眼泪,一幕幕的自眼前晃过,又与眼前的小女孩重叠。 一样的瘦弱,一样的倔强,不同的是眼前的女孩更狡诘世故,而她,单纯的令人头疼,善良的的叫人咬牙,秦达叹息,相比于宜清的性格,满心的个性才更令他欣赏,若宜清能有满心一半的狡诘世故,那结局,必定不会是那样的。 秦达的走神方便了林敬醇的浑水模鱼,可是,满心脸上的掐痕正清楚的摆在那里,想让雍郡守忽视都难。 如果说前头雍郡守有庇护林敬醇和佟信的想法,而故意忽视掉满心的心情的话,那么在看到满心脸上的掐痕时,那心里不由就产生了一丝叫做愧疚的东西。 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可以无视,但如果侵犯到了己方的权利、地位,雍郡守却是首先必须要保证满心的权益不被侵犯,内侄儿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别说什么十来年的陪伴还比不过一个刚相认的女儿,那感情果真是假的或者什么的风凉话,换做谁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闺女,被欺负了还能不动声色的。 雍郡守是凡人,他做不到,同时也不忍心去责罚陪了自己十来年的侄子,毕竟那些年的亲若父子的情份不是虚的,虽然里面兴许还包含了些别的因素,但人心都是肉做的,雍郡守相信自己今天若当真罚了林敬醇,不仅会寒了他的心,亦会寒了林家的心,但什么都不做的话,这好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就不会跟自己亲了,那些年缺失的父女情,不是几顿饭几句好话几身衣裳就能弥补的,态度决定一切,雍郡守不想让女儿为一点小事与他生分,从而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出隔阂来。 “小桃是吧,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再说一遍,你,你,还有你,都给我跪下面去。”雍郡守平日和善,笑容居多,但并不表示他不会生气,相反,他一旦严肃起来,那股上位者的威压不是几个小孩子可以承受的。 在他的一声令下,林敬醇、佟信,包括拉着小桃的满心,及未起身的卢有福,俱都齐齐的跪了一地,两旁座椅上的属下亦站了起来,厅里气氛立时一肃,压力俱增。 小桃被这阵势吓的瑟瑟发抖,满心深埋着脑袋不看上首一眼,林敬醇与佟信倒都高抬着头,一脸的不服气,卢有福躲在小桃身后亦被吓的不轻,刚刚那股痛骂小桃的气势一去无踪。 “说,刚刚不是一个个的都抢着说么?怎么现在让你们说倒一个个的不吱声儿了?你们两个,身为仆从,不好好服侍主子,尽干些挑拨主子是非的事,我看不用等明儿了,今天就叫了人来发卖了,这样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留着何用?还有你们,身为兄长,不以身做责,倒去寻妹妹的不是,真是痴长了几岁,白担了名声,反倒不如做妹妹的明理懂事,最后是你,雍淮,既知自己势微,偏要以身试法,末了吃亏就该认赌服输,告状,尤其是告刁状,不是我雍家人该做的事,打落牙齿和血吞,寻机再定输赢才是真男儿本色” “咳主公,女儿,您生的是女儿。”铁钎一手握拳堵住嘴唇,小心提醒。 雍郡守一个没留神,将少时从长辈那得来的训斥悉数学了出来,这一被铁都慰提醒,立时有些尴尬,忙也握拳挡住了嘴唇假咳两声,才继续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出了这个门最好都给我忘掉,你们以后还是好兄妹,现在,都来重新认识下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雍郡守实在没有调和小孩子之间矛盾的经验,如果光是两个小子争吵,那也好办,拉出去各打十板子教训教训下也就是了,可是这中间还有个亲闺女,雍郡守就怎么也下不了狠手,于是,只能言语上各打五十大板,倒便宜了两个最先惹事的小子。 只是可怜了小桃和卢有福,被雍郡守言语吓个半死,听见要把他们立时卖了,已经吓傻了,特别是小桃,这时候听见主子没事了,却没听见对自己的处置,一时嗷一嗓子就嚎哭了出来。 “不关俺的事,是醇公子来欺负女郎的,俺啥都没做,凭什么要卖俺啊?俺不要和俺阿爹阿娘分开,呜呜呜,俺,俺”小桃吓晕了,卢有福翻着白眼的接着人,咬牙切齿的骂她笨蛋,明显的主公是在找替死鬼,他们顶多挨一板子,偏她这一通哭啊喊的,这下完了,卖肯定是不会卖了,但那打,可是要翻倍了。 果然,只听上首处传来,“凭什么?就凭我是主你是奴,哼!要你说的不说,没准你说的倒抢着答,都拖出去,各打二十板子,有命的话继续当差,没了命的话,赔二十两银子给他们家。” “等一下。”满心拉住小桃和卢有福,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阿爹倒是说说,您将替我说话的两个人拉出去打板子,往后谁还会真心替我出头?欺负我的反倒没事,替我说话的倒是挨了打,阿爹,您就是这般疼我的么?” “咯噔”雍郡守心道坏了,本想做出个怒火中烧,不能善了的样子,把事情搅成一锅乱粥,叫人理不出重点,最好忘了初衷,最后的最后再言语安抚一下,就可以把事情简单了结了,却不想居然节外生枝了,这闺女委实聪慧的厉害。 他却不知,他的态度正中满心的下怀。 秦达终于回过了神,听闻雍郡守的处置,不禁微眯了双眼,笑道:“主公这般处置,不仅伤了女郎的心,也令卑下颇是不愤呢!” 这下子,就算雍郡守再想息事宁人,面对与平日判若两人的秦达,他也不好再一味的装好人了。 ( 第十九章 雍郡守不是个精于细枝末节的人,做为上位者,他只要把握好大局,拥有长远的政治眼光,及正确的军事决策就行了,庶务锁事一般都是内府专门负责,很不幸,这个内府的领头人便是秦达。 秦达在郡守府呆了有十五、六年,从一个略显青涩的孤傲书生,一步步的变成如今这副长袖善舞的长史大人,这其中的艰辛努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因着爱才、惜才,更因为他的确需要这样一位精于庶务的人帮衬,所以,雍郡守格外愿意给其礼遇及恩赏。 这份礼遇令其迅速在邕州占稳脚跟,并且发展到如今,也有了一层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网,再不是当初那个被逐出家门的病弱书生了。 秦达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些年来也的确将郡守府打理的非常好,使得雍郡守再无后顾之忧,专心于后方的重组再建工程,皇城方向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秦达的功劳居功至伟,也正因此,雍郡守对他更加青眼相待。 这份青眼令他临驾于除了斐先生之外的所有人之上,只不过因其一向低调,不为世人所知罢了,但他的存在价值,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轻易疏乎或得罪他的。 所以,继林敬醇之后,雍郡守成为第二个疑惑他俩有嫌隙的人。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林敬醇,雍郡守无奈的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醇儿还不快去向先生赔罪?定是你往日调皮,趁我不在时打扰了先生,令先生生气,这不,先生找你算帐了吧!”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表情似笑非笑,与往日一般的宠爱无奈,带着浓浓的戏谑,“淮儿也起来吧,为父一时思虑不周,倒使你更受委屈了,不过若非如此,定也不能看出秦先生对你如此厚爱,竟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你破例,你这丫头,倒是个有人缘的。”说着还看了眼被满心拽着的卢有福和小桃两人,“罢了,他们两人倒也是个忠心护主的,自去帐房领十两银子,算是你赏给他们的吧!” 轻描淡写几句话,场面控制了,人心安定了,该落坐的落坐,该退下的退下,满心虽然还有些不甘,可到底没硬顶着要句实话。 她算是看明白了,阿爹这般装糊涂,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这种情况大概分两种,一种是根本没把她当亲闺女看,前两天的各种亲切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在敷衍她,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得罪她这个所谓的表哥醇公子,是个她惹不得的,起码在地位、身份上要高过她,所以最后总结,醇公子比信公子高贵,信公子曾向她赔过罪,可定位在她之下,于是,她现在的排位应该是低于醇公子而略高于信公子。 这样一想,满心心里便稍微平衡了一点,阿兄说过,实力不如人时,要么巴结,要么忍耐,她不想巴结欺负自己的人,那么现在只有忍耐。 满心忍了,秦达却没忍,好容易确认了满心的身份,他怎么能够让宜清的女儿在自己眼跟前受委屈,且还是受姓林的委屈。 “女郎请上坐,醇公子再尊贵也是家臣,您年纪再小也是主子,上下不分、尊卑不守,长此以往则令不行禁不止,国必将不国。”秦达满面肃容的说完时,林敬醇脸都白了。 雍郡守坐直了身子,收起了脸上的闲适,一双眼静静的看着秦达,半晌方道:“秦长史说的对极,是本郡守谬误了,此非家事,混乱不得,倒是不好这般轻巧处置了。” “主公明智,林家未进,表礼未上,一未登门,二未认亲,长未序、幼未明,何谈家事?又哪来的家事?”秦达立起身子一辑到底,声音肃穆表情认真。 到得此时,雍郡守方确认秦达是认真的,认真的在给林敬醇定罪,认真的在帮满心给林家下马威。♀ 林家没人来,除了来找满心不痛快的林敬醇外,林家在满心认祖归宗的当日,只送上了一份薄薄单子,秦达早看过了上面罗列的礼物,与往日年节礼物相比,真是……非常的打脸。 这足以说明,林家虽然默认了满心的归属,却也丝毫不想帮她抬身价,这份单子一出,且不说郡守那里会有何话说,单那些观望风向的人就足够嗅到其中三味了。 本就没有亲生手足帮衬,再得不到外家认可,满心这个女公子当的,那真是摇摇欲坠,也就怪不得别人不把她放在眼里,是个人都能上去欺上一脚,秦达既身为郡守府长史,又与其母有些渊源,怎么能如旁人那样袖手旁观?故此,秦达甘愿冒着被猜忌、被怀疑的危险为她出头。 当然,这些满心现在还不懂,她只是感动于这位秦长史的好心,在她连亲生阿爹的帮助都得不到的时候,他挺身而出,就如将要掉落悬崖的人突然得到一根从头顶抛下的蝇子一样,满心紧紧的抓住了。 “阿爹,我到底有几个表兄啊?您先给我说说,下次再有阿兄跑我门上要用特别的方式与我亲近的话,我也好有个应对,不然再弄的满府皆知,别人不说我年幼不懂事,倒会说阿爹不会教女儿呢!我既来了此处,虽与阿爹相处时日较短,却是打心底里亲近阿爹,可不想亦不愿叫别人说阿爹的不是呢!”满心一脸天真羞涩的看着快要整个人缩到自己父亲身后的佟信,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林敬醇。 雍郡守面露激赏,却又无奈于满心的穷追不舍,正准备言语点她两句,却被姗姗来迟的某人打断。 “咳…看来老夫这是来迟了?这是说到哪了啊?”斐先生半眯着眼睛巡视着大堂一遍,向着上首的雍郡守一礼后,眼睛直接扫过林敬醇与佟信二人。 雍郡守点了点头,轻声道:“斐先生坐,来的不算迟,事情尚未开审,这里正在断另外一桩公案呢!” “呵呵…叫老夫猜猜,醇公子又调皮了是么?哦?还有信公子也有份?”那一副笑眯了眼的样子,衬着他下巴处的美须,怎一个老奸巨滑了得,满心都不敢往他那里看,总觉得会被他坑到。 “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可不正是他二人惹出来的么?真是越大越出息,唉!”雍郡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先前被秦达逼出来的严肃神情,在斐先生进来时松懈了些,秦达心中暗暗叫苦。 满心敏感的察觉到了林敬醇的喜意,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将话题再切回去,只能闷气暗生,更将斐先生恨个半死。 秦达虽感受到了事情的棘手,却也没打算现在就偃旗息鼓,见雍郡守说完,立即接道:“斐先生一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某真是不服不行啊!” 斐风依然乐呵呵的,也不等人让座,自寻了一处椅子坐下,“这次秦老弟可说错了,某再先知,亦不能卜得醇公子会行此小儿闹剧,且还传遍了整个郡守府,哈哈哈……” 他这一笑,将整个大刑罚堂的气氛一下子给放轻松了七分,包括铁钎在内的数人,都长嘘了口气,各自与相熟的人对视了眼,皆摇头苦笑,秦达亦随之笑了两声,也不再摆那个肃穆样子,转头就将一直躲在大堂敞门外的耿忠叫了出来,并指着他道:“婢女小桃说前半段,耿忠来说后半段,相信在座的各位对此事件会有个大概的了解,免得都以为我仗着年长欺负他一个半大女圭女圭。” 原来耿忠一直躲在门外,在里面小桃和卢有福皆要被打板子时,他自己也吓个半死,正庆幸因身份进不得刑堂而免于处罚时,又被点名要求做证,真是从心里苦到了脸上,偏又不敢表现出来。 雍郡守这时才发现门外居然站了个非刑罚堂的执事,看那衣着倒是大门处的府卫服装,一时竟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队的,遂问道:“你是哪个队的?看年纪倒不大,是今年的新丁?” 耿忠整个人既恐惧又激动,恐惧被一锅端的拉出去打板子,激动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问自己话了,“回郡守大人,小的不是府里的,小的父亲是门房耿进,小的今年十五,正打算年后入伍。” “哦,府外的,倒是怎么进到里面来的呢?”雍郡守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耿忠后背却迅速湿了一片,身上不寒而栗。 满心在秦达看过来的时候站了起来,冲着雍郡守行了一礼,自行请罪,“是我带他进来的,今天多亏了他,不然我还顶着刚进门时的那副样子在花园里晃呢!” 雍郡守不说话了,跟着就叹了口气,身体前倾将满心拉到怀里半搂着,“我知道了,既是你带进来的,我便不罚他了,叫他下去吧,你的委屈阿爹记着了。” 随即向下一望,“阿信、敬醇,上前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看能否求得你们表妹原谅,如你们表妹不肯的话,就一人去老张头那里领二十顿板子吧。” 秦达嘴巴动了动,被斐风一个眼神止住了,满心回头想看看秦达的意思,却正好见了斐先生的动作,立时整个人都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 这时林敬醇也知道事情必须有个说法了,秦先生的话字字如刀,不能深思,一深思就冒汗,听了姑父的话,不假思索的上前一步辑首:“为兄一时糊涂,让表妹伤心了,请表妹原谅为兄这一回,为兄下回再不敢了。” 满心眼一瞪,“难道还有下回么?” 佟信毫无压力的辑首道:“没有啦!事不过三,我都在你手上连吃两回鳖了,再吃第三回,不用我老子打我,我自己都要拿根蝇子吊死我自己咯!” 林敬醇深吸口气,忍的肺都要炸了,“没有下回了,为兄给你道歉。”说着一辑到底,深深的在满心跟前弯下了腰,低下了那一直高昂的脑袋。 佟信傻了,这仇结大了,但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呢! ( 第二十章 在一个被自己瞧不起的私生女身前一辑到底,让林敬醇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屈辱。 佟信回过神,忙低下头掩下泛至嘴边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再拿眼角瞄着满心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丫头原来也不是那么可恶。 能叫林敬醇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佟信觉得前头被他气的内伤瞬间治愈了。 认错算什么?既免了打,又不少块肉,这姓林的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都不拿正眼看人的,今天踢到铁板了吧?哈哈,该! 佟之孝对于儿子的小心思那是一瞄一个准,这会见他站在身后,低垂着头扮老实样,就知道他肯定在憋坏,然而现在也不是教训他的时候,毕竟此事认真追究起来,他也难逃罪责,谁叫他闲着没事跑去人家地盘上看热闹了呢!好在这小子还知道低头,不过多费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事情,何必非要把关系弄僵,且他们已经确定成为女郎的伴读,日后不说天天见面,却也是要时常打交道的,思及此,佟之孝倒去了那一、二袖手旁观的心思,转而为满心壮起了声势,同时亦为林敬醇解了围。 “女郎聪慧,远不是这两个皮小子可比的,想是主公因了女郎的归来分了太多心神,近些日子很是疏乎了他们,倒叫他们误会了主公的一片爱女之心,竟是起了争宠心思,呵呵,说来也是他们没脸,竟与自家妹子争宠,还做出这般小儿之举,实是令人哭笑不得,女郎看在他们一片拳拳之心的份上,就不与他俩计较了吧!”一副长辈慈爱的容忍小辈们无理取闹的样子。 满心认得他,头一天晚上来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候他还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声断喝就把他身后的小子给喝趴下了,闹得满心当时很是崇拜的多看了他两眼,现在既然是他开口说话,满心就想,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息事宁人算了。 于是,满心就真的点头表示不与他们计较了,把个秦达郁闷的要死。 秦达前头做了那么多的功夫,给他们定的是以下犯上的罪名,轻则挨顿板子,重则直接剥夺了他俩的陪读资格,可佟之孝一番话就将他们给定在了小儿女争长辈的宠爱上,既显得与家事无关,又与公事无涉,好坏全凭雍郡守一人说了算。 雍郡守诧异于佟之孝的插手,但对其递过来的橄榄枝还是很乐意接受的,遂抱着满心再三确认,“你原谅兄长们了?不会怪他们对你不敬了?” 满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视线定格在了秦达身上,“秦先生以为呢?” 我以为?我还能以为什么呢?你都点头表示不计较了,我若还是一味追着不放,就更显得我心怀鬼胎了,秦达月复诽,却依然用最快的速度答道:“卑下无话可说,女郎觉得怎么办好,便怎么办吧!” 卢有福在下面气的脸颊一鼓一鼓的,只恨自己人小位卑,没有他说话的权利,又找不到给满心递眼色的机会,不仅白瞎了秦先生的一番用意,还将两位公子的仇恨值稳稳的拉了来,真是吃力不讨好,倒霉到家了。 耿忠自小得秦达教养,对秦达的脾气那是门儿清,眼见秦达这般口气,便知秦达是气上了,且自他被叫上来后,到现在一句有用的话还未说,女郎便被人这样那样的一顿忽悠,最后竟将事情不了了之了,这叫有心在郡守面前表现一二的他有些心急。 满心其实不是真的被忽悠了,佟之孝的话她听出了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再者,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再闹下去就显得她不懂事了。 人家都低头赔罪了,她再紧抓住不放,有理也会变无理,再叫人说上一句刁蛮任性,她在这府里本就没有根基,再担上这么一句评语,她恐怕要寸步难行了,所以,她才决定接下佟之孝的示好,不管他这个好有几分,这个时候她唯有接着。♀ 至于秦达,因其意图不明,满心虽有感于他的援手,却也不敢一颗心都依赖他,不过两次面的熟人而已,满心对他尚持保留意见,故明知自己的举动可能会令他步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却还是做了。 阿兄曾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事都讲究个因果,他这般助我,必有个因,而我若接下了,必要还他个果,可这个果是苦果还是甜果,满心还说不好,如此便只得委屈他一回,叫他替我背一回黑锅了。 秦达没料到事情如此急转直下,弄到最后,他成了恶人,满心倒成了那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度女郎,而他,再次为自己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名声添砖加瓦。 “罢了,总归是我忹当了小人。”秦达自觉在此没了趣味,站起身来对着上首拱了拱手,“主公,有些事情还需做到明处,女郎年纪小,有些事情不懂,我等身为卑下,自是希望郡守府能够长长久久的兴旺的。前衙还有些事情未及处理,卑下去了。” 说完转身就出了大门,卢有福看看上首,再看看远去的秦先生,一咬牙也跟着爬起来跑了,临走前见耿忠还愣着,一脚踢了上去,做了个“走”的口型,于是,俩人一齐追着秦达跑了,只留下小桃茫然失措的还跪在那里。 斐先生点着头,模着胡须笑眯眯的,“秦长史是个识大体的,你俩切不可对他怀恨在心,他助女郎,非是他与女郎有什么渊源,不过是全了卑下的职责,毕竟女郎是在他所辖的府内被欺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置身事外,你们可明白?” 佟、林二人因都要拜在斐风名下,故斐风便不似以往那般客气,直接以师尊之姿亲口提点。 满心看着秦达说走就走了,便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一时也有些恹恹的,“阿爹,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 雍郡守也知道这事委屈了满心,只这里还有一桩事情没了结,故温言道:“再留一刻可好?阿爹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确认下?成么?” 满心无可无不可的轻点了下头,小脸上的掐痕消了下去,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痕,雍郡守拿手轻轻给她揉了揉,眼神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林敬醇,林敬醇立刻惭愧的低下了头,只是那惭愧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雍郡守也知林敬醇是个心高气傲的,恐怕在满心出现时,他便自家中长辈那里打听到了满心的来处,自然也就知道满心不是个被期待中出来的孩子,至于满心的阿娘,雍郡守至今所记得的不过是那一抹微凉的纤弱身子,至于脸,那真的是模糊的记不清了。因着亡妻的原故,雍郡守到底对妻子胞兄的儿子存了三分情面,而因着林家的特殊地位,又给了五分,这样一来,满心吃个闷亏是必然的,只是雍郡守盼着她吃一堑长一智,不仅要能快速的适应府内的生活,更要理清目前她所处的形式,不然,似这种闷亏还有得吃呢! 老张头在外面看见堂内事情已了,便领着人将打的血肉模糊的受刑者弄了上来,满心从没直面过这种鲜血淋漓的场景,此时乍然一见之下,呼吸竟是有些不稳,小脸也被吓的发白,初的那道青紫更是醒目了三分。 雍郡守感受到了怀中小人不安的扭动,遂轻声安抚道:“不用怕,他们都是你的奴才,你握着他们的卖身契,便如同捏着他们的小命一般,要打要杀也就是一句话的意思,等日后你成了这整个邕州府的主子,便再不会有人随意欺辱你了。” 郡守大人的意有所指,在场中的诸人不会听不出来,故虽然雍郡守还是一副温和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郡守大人生气了,其中,林敬醇尤其不安,佟信次之。 “主公,这小子骨头太软,几棍子敲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老张头皱着一张疤痕脸,更加显得面部线条扭曲,只是那声音倒刻意放柔了几分。 雍郡守心知他是在照顾满心,遂也承了他的好意思,顺势道:“既这样,带上刑具去将他的同伙一起抓来吧!” 老张头却没有令命,只一脸古怪的看着雍郡守,雍郡守不明所以,遂以眼神询问,老张头沉默几息,便轻声道:“他说没有同伙,他偷那个东西,只是为了能在佟姨娘面前讨个好。” 一日没回邕宁替佟氏正名,佟氏便必须当一日的姨娘。 佟之孝的眼神刷的就射了过来,就是佟信,也将注意力调了过来,老张头顿时觉得身上似被人戳了两个洞似的,烧的人身上疼,只是他一向面无表情惯了,这会子倒看不出他有多么的压力山大。 “讨好?偷个印章就为了讨好一个姨娘?可这里……是邕州……”换言之,如果是在邕宁,有人甘冒生死挺而走险,他还不当回事,可放在邕州,这手,抻的可有些长了,想着前头送来的衣物、吃食,这还是个即将被正名的姨娘,刚有一点风声传出,想不到竟一下子影响至深。 厅堂里因雍郡守的自言自语变得鸦雀无声,就连佟之孝也不敢在此时替妹妹说话,只能用眼神将那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人凌迟处死。 “真的只有这些?没有其他目的?”雍郡守再问。 老张头点头轻轻的“嗯”了声,那头浑身是血的人连忙也以头戗地,气息微弱的求饶,“大人饶命,小的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听说这东西是女郞屋里不要的,就以为女郎看不上这东西,想着夫人也许会喜欢,便动了心思将东西截了下来,哪知还没往邕宁送就被抓起来了。” 手中的茶杯一举砸到人的脑袋上,雍郡守怒火冲天道:“是姨娘,一天没正名就一天还是姨娘,夫人这个称呼,她现在还不配,哼!” 佟之孝和佟信就着他这句话双双跪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