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四大名捕]大道无术》 第1章 纯阳 ()第一章 纯阳 华山之巅常年被积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让纯阳宫这道家清修之地显得越发清净出尘了起来。傍晚的夕阳将皑皑的白雪染上了几分金红色,倒是又在清冷中显出了几分暖意。 纯阳宫的山门前,立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一身白底蓝纹的道袍、头戴道冠,身后背着一柄长剑——显然正是一名纯阳弟子。这少女的容貌生得极好,眉目精致、五官秀美,只是那张姣好的脸上却是神色淡淡,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独自站着,眺望山道——或许是因为这漫天冰雪的映衬,即便是有了夕阳的暖意,却还是让她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清冷来,但她却依然神色如常,似乎并不以为意。 希音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自她下午练完剑开始,就一直等在这里,如今至少也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但她却没有半分不耐,依然静静地等着,视线专注地落在山道之上——这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 山道上终于开始陆陆续续地显出了些人影来——希音的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亮了亮,紧紧地盯着山道上那一行人影。 山道上的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山顶,希音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弟子见过诸位师叔。” 少女的嗓音很是清脆,听来犹如碎珠落玉一般,却是略显清冷、少有起伏,似是与她这十六七岁的年纪颇有些违和。 上山的几人各自点头应了一声,为首那人须发皆白、手执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却正是纯阳宫的掌门李忘生。 “希音,”李忘生点了点头,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神色和蔼,“起来吧。” 希音应了一声,直起身子恭敬站定,余光却是忍不住向几人身后看去——这一次几位师叔虽是都一同出了门,但带的弟子却不多,总共只有寥寥十数人罢了,她一眼看去就将所有人都收在了眼底,却惟独就是没有找到自己在等着的那个人。 希音犹豫了片刻,却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掌门师叔,为何不见洛风师兄?” 话音刚落,在场诸人却立时就是神色一变,尽数默然——希音心头一跳,素来少有表情的脸上不由得也显出了几分苍白来。 “他已经死了!”李忘生没有开口,开口的人却是他身后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是我杀的。” 希音一瞬间僵住,好半天才终于觉得自己又能动了,有些费力地抬起头来看向说话的那人,轻声问:“祁师叔?”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像是无意识的呓语,若非在场的诸人都是高手,只怕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我出手本是为杀谢云流,不想洛风竟为他挡了那一剑——”祁进看她一眼,语气冷然,“谢云流欺师灭祖,我虽是后入门,清理门户却也责无旁贷!然而误杀洛风确实是我的过错,你若想要为他报仇……” “师弟!”祁进话还未完,立时就被李忘生疾声喝止。 祁进住了口,没有将话再往下说。 李忘生看向希音,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见少女整张脸都已是一片苍白,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垂下头,恭恭敬敬道: “弟子……不敢。” “希音,这一次是我们疏忽了,未曾料到有人从中作梗,蓄意挑起争端,洛风他……唉!”李忘生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希音的肩膀,温声道,“天色已晚,你也回去休息吧,勿要着凉。洛风若在,必不愿见你在此枯等。” 少女摇了摇头,垂首,语气越发恭敬:“弟子无碍,在此稍待片刻便会回去。恭送……诸位师叔。” 她的声音依然清冷,却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李忘生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没有再劝,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转身离开。 掌门一行人终于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希音抬起头来,有些木然地看向山道之上。 她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站着,缓缓沉去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斜斜地投在这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地上——在纯阳宫生活了十七年,希音第一次觉得,这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 洛风的死似乎并没有给纯阳宫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就连希音似乎也仍是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神色淡淡,按时认真地做着早课晚课、其余时间便全都用来练剑和打坐,并不见半分悲色,只除了……每日晚课过后,她并不回房,反而是推开了洛风的房门,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她的师父,是纯阳子吕洞宾的大弟子,也是祁进口中欺师灭祖的那人——静虚子谢云流。 当初因为一场误会,谢云流打了吕祖一掌后便叛下山去,几十年来杳无音讯,再也没有出现过,一直到一个月前——传闻他出现在了寇岛的宫中神武遗迹。掌门师叔欲解开这场误会,便同几位师叔、师兄们一起前往寇岛,却没有想到……结局竟会是这样。 希音没有点灯,就这么模索着走到洛风的床边,靠着床坐在了地上,抱着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她是洛风师兄在山道之上捡来的——师兄说,那时候她才刚出生不久,被人裹在襁褓里放在山道边,恐怕是附近的穷苦人家生了女儿却无力抚养,便只能忍痛将她弃在华山之上,期望还能有一线生机。洛风不忍,便将她带回了纯阳,代师收徒——她就这么成了纯阳门下的静虚弟子。 欺师灭祖向来都是大忌,自谢云流叛下山去,静虚一脉的日子,却是一日日艰难了起来——同门的疏远排挤、刻意为难,几乎都已成为了常态。若是没有洛风…… 若是没有洛风小心仔细地照顾她一点一点长大,若是没有洛风每日耐心地教她修道习剑,若是没有洛风在每一次她受到为难和排挤的时候温柔地护着她……她绝不会是现在这样。 静虚子谢云流走了,身为静虚首徒的洛风就这么扛起了静虚一脉。 他是她的师兄、她的师父,甚至是她的父亲。 可是现在,大师兄也不在了。 希音抱紧双膝,蜷起了身子,不知为什么觉得胸口有些闷——人,总是要死的。即便道家修道为求长生,然而这千百年来修道之人何其之多,最终能得长生大道的又有几人?如今修道,却是为了摆月兑诸般束缚,无凭而逍遥,至于长生与否,反而倒是不重要的了。 既然总是要死的,所有人最后都不过是一堆白骨,那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然而到了现在、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她却觉得……胸口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又好像被谁揪住了一般疼得厉害。 师兄曾说她天资颖悟又少有执妄,最是适合修道,然而现在—— 希音抿了抿唇,盘膝坐好,双手握固放于双膝之上,闭上眼睛,沉下心来,开始轻声诵念《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这经文她极为熟悉,每日早晚课时都要诵念,最是能令人静心凝神。 《清静经》极短,统共也不过三四百字,希音很快诵念了一遍,而后并不停下,继续诵念第二遍、第三遍…… 希音的神色已然再一次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淡漠,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似乎是正一点一点慢慢地沉入“清净”之中,却不见原本一片漆黑的屋内不知为何忽地亮起一团光芒来——这光芒起初还不过是黄豆大小,却是一点一点不断变大,很快就成了一人大小,而后飞快地将静心诵经的少女整个裹了进入,下一刻光芒便是乍然熄灭。 屋子里又恢复了原先的漆黑,然而原本床边的少女却是就在这么一瞬间没了踪影。 …… 大宋年间,沧州。 这是城里最好的地段了,住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每一座宅子都是富丽堂皇、守卫森严。然而此时此刻,其中一户门前却是挂着白绸和白色的灯笼,门口站着的人皆是披麻戴孝一身素服,一片愁云惨淡——却唯独有一人,一身粗布衣衫、略有些不修边幅,手里拿着个葫芦不停仰头喝酒,却并不显出半分颓唐来。 那人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对面的人说话,一口气直喝了大半葫芦的酒,这才停了下来,随手抹了抹嘴和下巴: “你说——昨天夜里三更时在门口见过一个蓝白道袍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要写的是一个高(迟)贵(钝)冷(蠢)艳(萌)的咩萝╭(╯3╰)╮ 祁进误杀洛风这一段是宫中神武遗迹的剧情,静虚一脉受到排挤是纯阳的门派任务。 因为温瑞安小说的时间线非常混乱,而且四大名捕的时间跨度非常大,足有十几年(这还是没有把《少年四大名捕》系列算在内),所以我写同人的时候可能会调整一下案子的时间间隔和一些矛盾的时间点——不过剧情什么的都是浮云啦,你们懂我的,没看过原著也完全没有理解障碍啦! ps:咳咳……开新文了,又要暂时隔日更几天,一是要给鹤归那篇校对准备出定制,还有就是让我喘口气缓一缓——暂时的隔日更是为了将来长长久久的日更嘛对不对!不准抛弃我口亨! 第2章 追命 ()第二章 追命 “是啊!”对面答话的是个眉目颇为清秀的少年,大约是这府里的下人,此刻也是一身缟素,不停地拍着胸口,满脸的心有余悸,“昨天晚上我出来起夜,开门的时候院子里明明就还没有人呢,可谁知道一转身突然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我身后!” “是凶手,一定是凶手!”原本站在一旁拿着手帕不断抹泪的妇人忽的脸色一变,瞬间就是一片苍白,连手都好像已经抖了起来,声音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显得越发尖细,“一定是她杀的!三爷,你和我家老爷可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被称作“三爷”的便是那一身粗布衣衫、不停喝酒的男人,那人闻言微微一顿,仰头又狠狠灌下了一大口酒,这才略有几分怅然地叹了口气,沉声道: “萧夫人,你放心,捉拿凶手本来就是我们这些捕快的职责,就是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找到凶手!” 那妇人听得安慰,神色终于是稍稍缓过来了一些,随即就听得那“三爷”转头看向先前说话的那个小厮,继续问道:“那后来这女人呢?” “三爷,你也知道,小的一向胆子小,昨晚还以为是大半夜闹了鬼,哪儿敢再看啊!赶紧关门又钻回了房间里,连茅房都不敢再去,差点憋得尿裤子!” 男人闻言皱了皱眉,追问道:“那你看清她的长相了没有?” “小的就只看了一眼,吓得厉害,五官都记不太清了,”那小厮挠了挠头,努力回忆道,“但现在想想,就记得她长的那可真是水灵,要不是大晚上突然冒出来怪渗人的,白天见了一准儿当成仙女呢!” …… 将所有的情况和线索都交代清楚后,萧府的人就都已经回了府里——主人家刚刚过世,他们还有许多后事需要料理,而被众人称作“三爷”的男人却是有些随意地倚在萧府门口,头上一顶草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还微带着些胡茬的下巴。 男人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萧府那气派的大门——这萧府的主人萧长空早年是镖师出身,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两人几年前因为一桩案子结识,交情颇好。近几年萧长空虽是金盆洗手转而从商,两人之间倒也常有往来。今日他途径沧州,本想顺道过来看看,却没想到一来就只见到萧府阖家上下披麻戴孝,一问之下才知道萧长空和他的小妾昨晚竟是一起被人杀死在了床上。 蓝白道袍的貌美女子?男人微微皱眉,最后喝了一大口酒,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随手就把葫芦往腰间一别,也没见他是怎么提气纵身,忽然间整个人就像是飞起来了一般拔地而起、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全然没了身影——这人却正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 所谓“四大名捕”,便正是大内高手、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诸葛神侯的四名弟子:冷血,追命,铁手,无情。 这四人人如其名、各有所长,却俱都是武林高手,办过无数大案,在江湖上极负盛名。 追命今年已过三十,本是四人之中最为年长的一人,但诸葛神侯座下以入门先后为序,追命当年乃是带艺投师,入门仅在冷血之前,便只排在了第三位,因而江湖上也时常有人尊称他一声“三爷”或者“三哥”。 追命原本当然不叫追命,然而他长于腿法、脚力无双,轻功和追踪术在江湖之中更是首屈一指,因此办案从无失手,江湖人便称之为“追命”——久而久之,这个外号越喊越是响亮,至于他原本的名字崔略商,反倒是少有人记得了。 追命的追踪术素来是江湖上闻名的绝技,马不停蹄地追出了小半天,中午的时候人早已是出了城远在郊外。道旁有一家颇为简陋的小茶棚,里头摆了些桌椅,客人不少,忙活着的却只有祖孙二人,灶头上的蒸笼里还不断地有白雾蒸腾着——看来是卖些简单的茶水饭菜,供过路人填饱肚子的。 追命脚下微顿,模了模自己腰侧的酒葫芦,很快就在茶棚前止住了身形,一边解下腰间的葫芦一边喊:“店家,有酒没有?” “有!”灶头前的老人立时高声应道,他身旁的孙女赶紧擦了擦手,往追命这里小跑着过来。 “把酒打满,”追命找了张空桌拉开椅子坐下,把葫芦和从怀里模出来的钱一起递给自己跟前的小姑娘,“再要三个馒头!” ——能杀得了萧长空,自然也一定是高手。按脚程算,那女子若是昨晚离开,这会儿应该是差不多要到这里了。 小姑娘应了一声,却又有些为难地低声道了歉说是一时忙不过来,让他若是不介意,就自己去灶头拿馒头——追命应了声好,丝毫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示意没有关系,看着小姑娘抱着他的葫芦转身就一溜烟跑着去打酒了,这才起身往灶台处走,刚一抬头,却是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 灶台前,赫然站着一个身穿白底蓝纹道袍、头戴道冠、身背长剑的女子,这会儿她正侧对着自己,虽然看不清她的整张脸,但仅只是一个侧脸,也已经足够能看出她精致姣好的容貌了。 “赶路辛苦,客官不如喝口茶吃些东西,歇歇再走?”店家一抬眼就见自己跟前站了个年轻貌美的小道姑,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灶头上的蒸笼,微微一愣后却立时就和善地笑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掀开蒸笼的盖子——热气蒸腾中,就见那蒸笼里正整齐地码着一个一个的白面馒头,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山珍海味,但白白净净的样子却也还是颇为诱人。 身着道袍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闻到了香气,几不可觉地动了动鼻子,却是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定定地盯着蒸笼里的包子。 店家愣了愣,见她虽是一身道袍,但布料却很是精致,便以为她是嫌弃这荒野之地的饮食,干脆伸手从蒸笼里拿了一个馒头出来,笑着解释道:“客官,你看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这馒头都是我和孙女自己做的,实在得很!” 这一回,少女终于是有了反应——脸上虽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是稍稍抬起了些头、视线落在了他手里的那个馒头上。 “馒头很好。”少女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没有钱。” ——她的声音很清脆,但语调太平、不见起伏,听起来莫名地就让人觉得有些冷。 希音到现在都觉得很茫然,昨晚自己明明还是在师兄的房间里诵经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宅子里——原本她睁眼时面前是有人的,她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那人却忽然间满脸惊恐地转身就走,“砰”的一下关紧了房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出了那座宅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一直到今早遇到了一个卖早点的大娘,一问之下才知道现在竟然已是大宋——大唐已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懊悔害怕却也是没有意义的,为今之计,只有先回到华山,试试能不能回到大唐、回到纯阳,若是能行自然最好,若不能……那也是天命如此,却也无妨,反正——在哪里修道,也都是一样的。 希音是这样打算的,于是向早晨那个大娘问明了华山的方向后,便也就这么上路了,然而现在却立时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自从昨晚后她便再没有吃过东西,如今早已是饿了,可她身上却根本没有钱——在纯阳宫,自然是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更何况她自幼长在纯阳,这十多年来从未下过山,虽有洛风时常给她讲些山下的事、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可钱财……却是一文都没有的。 希音再次抿了抿唇,深深地看了那白白净净、香气诱人的馒头一眼,素来少有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了几分不舍和犹豫,但却都只是一闪而过、一晃眼后就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了和先前一样的平静,转身就要离开——身旁那人却是又多给了店家递了一文钱,一边道:“店家,再多拿一个馒头!”一边伸手递了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过来。 希音低头,看了看递到自己跟前的馒头——顺着那人的手抬起头来,就见是一个三十岁模样、头戴草帽的男人,下巴上微有些青色的胡茬,但人却并不颓唐潦倒。即便是在这寒冬腊月,他也依然是一身粗布单衣、衣襟微敞,露出些许健硕的胸膛来,似乎是丝毫绝不觉得冷。 “多谢。”希音点了点头,平静地道了声谢,虽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周身的冷意却好像是稍稍消退了些,接过馒头小小地咬了一口,只觉得空了许久的胃终于是又有了些暖意,却随即就听见那男人问道: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沧州萧府?”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家咩萝揍是这么高贵冷艳!咦? ps:初遇的这个案子不是原著剧情。 我一直在想……按照“四爷”“三爷”“二爷”这个节奏,对着无情叫“大爷”真的没有问题吗? 第3章 归案 ()第三章 归案 希音怔了怔,低头又咬了一小口馒头,一边秀气地嚼着,一边微微颤了颤睫毛,回想着昨晚的事——她昨晚从那宅子里翻墙出来的时候,因为想要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也曾看过那宅子门上的匾额,好像……确实是写着“萧府”两个字? 希音把嘴里的那一小块馒头咽了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追命却立时就是一皱眉:“这么说,萧长空确实是你杀的了?为什么杀他?” ——这小姑娘看起来虽然有些冷,但目光清澈,并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萧长空……”希音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边,仰头看着正皱眉盯着自己的男人,顿了顿,片刻后却是接着道,“他——是谁?”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神色一派茫然——向来口才极好的追命却是被她这懵然的表情噎了一下,少见地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先前去打酒的小姑娘恰在这时抱着酒葫芦回来,追命接过葫芦道了声谢,仰头就倒了一大口酒。他倒得快,难免就有一些酒溅了出来沾湿了衣襟,他也丝毫不以为意,随手抹了抹下巴,抱着葫芦耐下心来解释着: “萧长空就是萧府的主人,昨天晚上和他的小妾一起被杀了。” 希音这回总算是大概弄懂了前因后果——萧长空昨天被人杀了,她却出现在萧家,于是就被当成了凶手。 “我没有杀他。”希音摇了摇头,平静地答了一句,话说完后就不再去看追命,双手捧着馒头,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追命立时就是一愣——他办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若说她是凶手,这时候就算是故作镇定想要否认狡辩,那至少也要给自己找些“证据”出来洗月兑嫌疑;若她是无辜的,无故被人当成杀人凶手,怎么也该委屈气愤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此时此刻这种……好像“信不信由你,总之什么都与我毫无关系”的反应! 追命抬手取下自己头上的草帽、难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脑袋,干脆就在桌边坐了下来,继续追问道: “那你昨晚为什么会在萧府?” 话音刚落,正在吃着馒头的希音动作立时就是一顿,素来清冷平静的脸上却竟是一片迷惘之色:“我……不知道。” “不知道?”追命立时就被自己的酒呛了一口——江湖上人尽皆知,四大名捕之中的追命嗜酒如命,乃是海量,他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被酒呛过了?追命低咳一声,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看着眼前安安静静、一脸茫然地吃着馒头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无奈,“那你是被人掳来的?” 掳来的?谁能在纯阳宫悄无声息地掳走一个弟子,又能够将她掳到数百年之后?希音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从怀里找出手帕擦了擦手,转身就往茶棚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原本还坐在桌边的追命竟是已经站在门口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好快的身法!希音几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眉,却是语气平淡,仍旧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我说过了,我没有杀萧长空。” “我信你!”追命喝了口酒,随手掰了一块馒头塞进自己嘴里,声音爽朗——他办案这么多年,多少总是有些直觉和经验的。 希音微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轻轻点了点头,越过他就要出门——一条手臂却是突然拦在了自己跟前。 希音抬头,看向那个吃相略有些粗豪的男人,眼底微有些疑惑。 追命摇了摇头,低笑了两声,神色间颇为无奈:“我信你,可我是捕快,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你半夜三更无缘无故出现在萧府,是最大的嫌疑人,就算我再信你,没有证据也洗月兑不了你的嫌疑。只要你身上还有嫌疑,就不能放你走——这道理你总是明白的吧?” 希音抿了抿唇,略有些迟疑,却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只要能证明你是清白的,我自然不会再拦你,”追命三两口把剩下的小半个馒头一起塞进嘴里,就着一口酒吃完,只觉得终于是舒畅了不少,笑了声后接着道,“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萧府,那你在这之前是在哪里?在干什么?这你总该是知道的吧?” 希音的动作一顿,忽然间抬头看了追命一眼,眼底似乎是稍有些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追命还以为她又要说不知道,只觉得分外无奈,忍不住“恶狠狠地”对着她瞪了瞪眼睛——谁想小姑娘摇了摇头后微微一顿,却是低了头轻声道: “我不能说。” ——她怎么能说,一夜之间突然从华山到了沧州、从大唐到了大宋? 先前的“不知道”已经足够让人无奈了,这会儿居然还来了一句“不能说”——若不是她此刻神色认真、毫无半点玩笑的意味,只怕任是谁听了,都要以为她是故意在和自己作对了。 追命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苦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见那一身道袍的小姑娘抬眼看了看自己,一本正经地再次重复着淡淡道:“我不能说,但是我没有杀萧长空。” 顿了顿后,却是又补上了一句:“我要去华山,不能留下。” 追命一愣,可随机脸上原本的苦笑却是一瞬间变成了忍俊不禁的大笑——他笑起来实在是有些粗豪,那笑声好像是从胸腔之中发出来的一般,音量着实不小,却并不令人生厌,反倒是有一种开阔爽朗之感。大约是顾虑到女孩子脸皮薄,追命并没有笑太久,很快就停了下来,喝了口酒,仰头看了看门外,笑着道: “你知不知道华山在沧州的什么方向?” 什么方向?早晨那个大娘早就已经告诉过她了——希音仰头看他,淡淡道:“西南。” 追命低头和她对视,满脸的好笑:“这里已经是沧州的东北方了——你往西南走,怎么会到了这里?” 这里是……东北方?希音一怔,抬起头看向屋外天上的太阳,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试图努力地分辨出方位,却不想是越琢磨越是头晕——她自幼长在纯阳,从未下过山,纯阳宫的地形走了十多年早已滚瓜烂熟,自然是不需要分辨方向的,谁想到下了山一个人出行后竟会遇上这样的事…… “这样吧,”追命见她满脸茫然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得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收回拦在她面前的手,把那个草帽又扣回了自己的头上,随手抛了抛自己手里的葫芦,“既然你不认识路,身上也没有钱,想要一个人去华山恐怕是难得很,不如你先跟我回萧府,等破了这个案子找到真凶,我带你去华山,怎么样?” 希音收回看着天的视线,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追命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面带笑意,语气却是满是认真:“只要你不是凶手,我一定保你无虞!但你如果真是凶手,我也一定会拿你归案!” 希音抬眼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追命,低下头似乎是在想着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这人看起来不坏,先前还买了馒头给自己,行事虽有些随性,却让人觉得很是舒服畅快,应当是……可信的吧? 希音这样想着,很快就有了决断,抬起头来看着追命,随即点了点头轻声应道: “好。” 追命笑了一声,将酒葫芦的瓶塞塞上,随手系到腰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迈的步子,希音只觉得面前人影一晃,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已经站在茶棚外的路当中了,这会儿正回过头来笑着冲自己招手。 希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提气纵身,身形一晃后也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才刚一站定,身侧的男人忽然间又是一提气,猛地向前奔去。 希音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追了上去——郊外道路空旷,午间又几乎没有行人,两人这么一跑起来,倒也全然没有阻碍。 追命侧过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很快就已经追了上来的小姑娘,竟是难得地起了些好胜心——时值冬日,气温极低,昨日白天下的雪到现在还未曾完全化去,又有北风呼啸,让这天气显得越发寒冷了起来。追命却似乎是浑然未觉,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一声,忽然间加快了速度,一转眼就已经越过了希音——希音抬眼,就见视线之中只剩下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希音的武学天赋极好,平日里又极是刻苦,虽不自满骄傲,却也自认武功当属“不错”,然而这人先前加速越过自己之时,仿佛只是信手拈来一般随意——这人的轻功,实在是深不可测。希音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远处的那个小黑点一眼,却并没有加快脚步,仍旧这么不紧不慢地往前跑着——前头的那人却似乎是渐渐放慢了脚步,在视线中越放越大,直到两人终于再一次并肩而行。 “我说……”追命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一眼,眼底微有些惊讶和不解,“你分明就还有余力,怎么跑得这么慢?” “我认得去萧府的路,”希音没有看他,认认真真地盯着前头的道路,似乎是在努力地辨认着什么,一边认真地解释着,“所以不必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我一定不是一个人!##一个馒头拐走了一只小萝莉# 三爷你和小希音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啊!这辈子还有希望搞懂小希音的逻辑了咩? 第4章 名字 ()第四章 名字 追命脚下一顿,险些就是一个踉跄——但好在他的轻功实在是扎实的很,稍稍晃了晃身形便已稳住了步子,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小姑娘,摇了摇头,神色颇为遗憾: “小丫头年纪轻轻的,长得又漂亮,怎么这么死气沉沉的,一点年轻人的好胜心都没有?” “容貌不过是皮下白骨而已,”希音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微微摇了摇头,“美丑有什么分别?” 小姑娘容貌精致,却是声音清冷、神色淡漠地认真说着“美丑有什么分别”——本该是一段严肃的对话,追命看着眼前的场景,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一时间酒瘾上来又有些忍不住,解了葫芦凑到嘴边喝了一口,饶有兴致地逗她:“你这是修道还是修佛呢?” 希音轻轻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追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声,伸了手——希音下意识地往一侧倾了倾身子,然而追命的身法实在是快得有些匪夷所思,希音才刚有了动作,肩上却立时就是一沉——追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倏地一晃而过,远远地跑在了前头,可他刚刚纵身而起时说的话却好像仍未消散、依然响在耳边: “小丫头,偶尔笑一笑也是不影响修道的——这世上有意思的事多着呢,人太严肃,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希音抬起头,看着前头那个带着草帽一边喝酒一边拔足而奔的男人,抿了抿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往着萧府的方向而去。 …… 到达萧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萧家虽还是一片缟素,但大约是经过了一天的缓冲,情绪总算是基本平静了下来,后事也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追命推门进去,叫了那个昨晚出来起夜的小厮,指了指身侧的小姑娘: “萧平,你昨晚看见的人是不是她?” “是,”相貌清秀的少年毫不犹豫地立时点头,“就是她!” 萧平一边说着,一边还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有些害怕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追命看他一眼,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希音,正想说话,却忽然就被从斜里冲出来的一人打断——萧夫人忽然间冲了出来,抬手就去抢一个护院手里的长剑。 萧夫人只是个普通女子,并不会武功,本来是绝不可能抢走这把剑的。然而护院又怎么还手忤逆女主人?再加上萧夫人悲痛之下力气大得有些不可思议,竟是一下子九江那柄长剑抽出了鞘来,握着剑直直地向希音刺来! 希音看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刚要侧身避开,原本还在她身侧的追命却已经是飞快地上前一步、抬手扣住了萧夫人的手腕、劈手就将那剑夺了下来。 “三爷!杀人偿命,你为什么还要包庇她!”萧夫人早已是哭花了一张脸,原本颇为美艳的一张脸上此刻因为悲痛和仇恨而显得甚至有些狰狞,即便是被追命扣住了手腕,却还是不停地奋力挣扎着。 追命微微皱眉,见她这样,到底是有些不忍,放开她的手轻叹一声,却还是牢牢地挡在希音身前,温声解释着:“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凶手。” “怎么没有!”萧夫人红着眼睛一指萧平,声音有些尖锐,“萧平昨晚亲眼看见她了!难道还不算证据吗?” “这只能证明她昨晚来过,有嫌疑,却不是能直接证明她杀了人的证据,”追命的脾气一向不错,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此刻脸色却是难得地沉了沉,语气虽还是温和劝慰,言辞之间却分明就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动机、凶器都还没有找到——这个案子还没有结。萧夫人,如果她真的不是凶手,我想你也一定不愿意让真凶逍遥法外吧?” 萧夫人怔了怔,咬着唇定定地看着追命,身形微晃——身侧的婢女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 追命心有不忍,长叹了口气,回过头看了眼希音——小姑娘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正神色淡淡地看着萧夫人,见追命和萧夫人都不说话了,睫毛轻轻颤了颤,认认真真地对着萧夫人道: “我没有杀你丈夫。” “你!” “这样吧!”眼看着小姑娘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又要惹起争端,追命赶紧出声打断,回过头略带些警告意味地看了希音一眼——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神色似乎是略有些茫然,大概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却还是抿了抿唇没有再出声。追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她不再说话,倒也不再管她,转过头去看萧夫人,神色认真: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是凶手,不好关押,但她毕竟嫌疑最重——这样吧,若是信得过我,就由我亲自看守她如何?各位就当是给我姓崔的一个面子,暂且先等一等,我一定查清真相,给萧兄报仇!” “三爷说哪里话,有你看守自然是万无一失的,”萧夫人这会儿大约是终于缓过来了一些,虽然还是止不住眼泪,情绪却是平静了不少,看着牢牢挡在那那女子面前的追命,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追命一眼,“好,还请三爷记得今天的话,务必要找出凶手给我家老爷讨回公道!” …… 萧家人很快就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客房——大概是为了方便追命“看守”,竟只准备了一个房间。追命素来不拘小节惯了,此时此刻却也还是深觉不妥,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眼面无表情、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的希音,摇着头让下人换了个有内室隔间的房间。 住处安排好后,很快就有人送了两份饭菜过来——追命那一份是有酒有肉、菜肴精致,另一份却是只有青菜豆腐和白饭,显然是给希音的。 追命看着两份天差地别的饭菜皱了皱眉,少见地有些不满,刚要说话——却是忽然从斜里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将那盘青菜豆腐和一小碗饭给端了过去。 追命侧过头,就见希音一脸平静地端着自己的那份饭菜,肃着一张精致的小脸一板一眼地向丫鬟道:“多谢。” 丫鬟似乎是有些意外,看了眼那盘实在是有些寒酸的青菜豆腐,又看了看希音那满是认真的神色,忍不住怔了怔,匆匆忙忙地告了退。 追命失笑,看了看自己面前堆了一桌子的菜,招手喊她:“过来一起吃吧!” ——说完就见希音侧过头也往自己这里看了看,视线淡淡地扫过一桌精致的菜肴,在那壶酒上顿了顿。追命掂了掂自己手里的葫芦,笑着看她:“怎么?也想喝几口尝尝?” 希音端着自己的饭菜在桌前坐下,摇了摇头,深深看了追命一眼,认认真真地道:“你一直在喝酒——酗酒伤身,不可过度。” 顿了顿,小姑娘那清脆的嗓音接着又补了一句:“三爷。” 追命这些年在江湖上名望颇盛,江湖上大多都称他一声“三爷”以示尊敬,他虽并不居功自傲,但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也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可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称呼从眼前这个小姑娘嘴里吐出来,莫名地就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她的语气和神色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就像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并不是尊称,而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字一样。 追命忍不住被酒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再抬眼的时候就见小姑娘正有眨着眼睛看自己,神色间略有些疑惑。 追命一边抹了抹嘴和下巴一边问她:“你知道我是谁?” “你说——你是捕快,”希音点了点头,顿了顿后又道,“他们都叫你三爷——名字确然有些古怪,不过无妨,只是个称呼罢了,不必介怀。” 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虽仍是平板得很没有什么起伏,眼底却似是隐隐有些安慰之意。 果然“三爷”这个称呼在她的理解中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名字罢了,而且居然还安慰他——追命简直是哭笑不得,随手揉了揉自己头顶的头发,哈哈大笑了一声,摇头道: “我姓崔,叫崔略商——不过这个名字恐怕现在也没多少人还记得了,外号追命,排行老三、年纪又一大把了所以他们都叫我三爷——你怎么叫都行,反正也就只是个称呼而已。” 希音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先前大约是误会了,微微垂首,认认真真地叫了一句“追命”,而后便不再多话,伸手捧起了自己的那一小碗白饭准备吃晚饭。 追命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笑着看她:“那你叫什么名字?” 希音刚要伸出去夹青菜的筷子顿了顿,规规矩矩地收回来、捧着碗,一板一眼地答道: “我道号——希音。” 作者有话要说:夸人家长得漂亮要多笑笑什么的,三爷这是调戏还是要做人生导师的节奏? #小希音的的频道好难找啊23333333##三爷你这么快和萝莉同居,你师父诸葛小花他造吗?# 第9章 结案 ()第九章 结案 追命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勤,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和萧家有什么仇怨?” “有什么仇怨?”那人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以为五年前他为什么突然金盆洗手?当初他区区一个镖师,又是哪里来的本钱去做生意?当年我父母走商归来、收入颇丰,怕路上遇险,便去了他当初的镖局请人押镖,谁想一路平安到家后他竟在半夜带人折返,杀我全家、夺我家财——我胸口也中了一剑,要不是我娘将我藏在角落里死死挡住,我哪里还有命来报仇?” 那人一边说,一边还在笑,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已泪流满面,声音粗噶:“我当然不会武功,我一个孤儿上哪里去找师父学武?更何况那年我已经十多岁,学武怎么还来得及?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杀他?不过幸好,我学会了一身偷鸡模狗的本事,见不得人却有用得很,到底还是杀了他!只要这女人今天‘畏罪自杀’——只可惜……只可惜到底还是算错了一着!” 追命脸上的笑意终于已经不见,长叹了口气,伸手——从他怀里模出了一沓纸来,仔细看去,却是萧家在各处铺子的地契。追命忽然想起昨天在江氏门口恰好遇到他的事,心头恍然——想必那时候……他是去萧长空的书房翻找这些、想要夺回当年的家产吧! 追命心下恻然,微有些不忍,又叹了口气,声音却是已经稍稍和缓了一些:“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报官?” “报官?我爬出家门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以为我一定是要死了——要不是有一个乞丐救了我,怎么还获得下来?我想像一个废人一样足足躺了半年才捡回这条命,萧长空那时候已经金盆洗手、富甲一方了!官商勾结从来勾结,而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那年他和追命一起破了一桩大案、成了朋友——三爷,你说我还怎么敢报官?报官又有什么用?谁会信我?” 他一连三句反诘,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句比一句激愤,说到最后,竟是“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追命一时间默然无言,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后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提着他出了大牢。 …… 萧夫人是第二天才醒的,知道真相后一瞬间脸色灰白、浑身颓然。那日她听见萧长空说要将家产留给小儿子,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她和萧长空十数年夫妻,竟还抵不过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她的儿子在外求学,学业极好,中举入仕只在眼前,将来在官场上哪里不需要钱财打点?萧长空却说要将家产全都留给那贱-人……恰好这时候那传信给她的人找上门来,她以为他只是想杀萧长空,却没想到自己险些断送了萧家满门的性命和家产——当下就是心如死灰,也不再狡辩抵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交代了出来。 追命并没有在县衙多待——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萧夫人和那个假冒萧平的人他都已经交给了县官,至于各自该判什么样的刑罚,大宋律例上写得清清楚楚,并不是他所要负责的事了。 萧家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好在萧长空的长子得了消息,已经在回乡的途中——因而再过几日,终于是有能够主持大局的人回来,追命也算是放心了不少,交代管家好好处理事务后,很快就告了辞、带着希音离开了萧家。 这日一早就下了雪,不算很大,却纷纷扬扬地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希音撑着伞站在桥上,定定地看着整个人斜靠着桥、没个正形儿倚坐在湖边不停喝酒的追命。 他没有撑伞,肩头和头发上很快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他却似乎没有丝毫在意,斜靠着桥头,曲起一条腿、一手搭着膝盖,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一钱银子的酒这么快居然就又喝完了!追命皱了皱眉,有些不死心地举起葫芦使劲倒了倒,却只有两三滴水珠慢慢悠悠地滴落下来——追命摇摇头叹了口气,把葫芦放回了腰间,却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影自头顶投了下来。 追命抬头,就见希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撑着伞挡在他的头顶,蓝白的道袍在雪中看起来越发显出一股出尘和浩然之气——他先前把伞塞给她,让她自己在沧州到处逛逛、不要白来一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希音定定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张精致的小脸一片严肃,认认真真地轻声道:“你是个好人。” 追命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接过她手里的伞一跃而起,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不是好人不一定,反正不会是个拐了你卖给人牙子的坏人,走!我带你去华山!” ——萧长空的案子,诚然让他的心情很不好。那人报官无门、走投无路,多多少少也和自己、和朝廷如今的现状月兑不了关系。但他虽难免有些情绪低落,却并不会钻牛角尖——他或许做不了什么,但他已经尽力去做了;若他一个人不够,还有师兄弟、还有世叔、还有其他清官和侠士……每个人的一生中多多少少总会留有遗憾,他所能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问心无愧、将遗憾尽量减少罢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难得素来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竟也会出言安慰自己,倒也还是让追命觉得心头一暖,心情一瞬间就好了不少。追命的脸上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笑意,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正要大步往前走——刚走了一步就发现小姑娘仍然站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追命立时就又撑着伞退了回去,将伞大幅度地向希音那一侧倾斜过去,毫不在意落在自己肩头和头顶的雪,只是将希音妥妥帖帖地拢在伞下,挡住了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低头看她: “我没有不高兴,走吧?我去打一壶酒,然后就带你去华山!” 希音仰着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并不是强装出来的,轻轻点了点头,却仍然还是不走,只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板着一张脸语气平静地道:“你说……要带我去窑子的。” 她说话时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简直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和理直气壮。 追命一愣,却是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之大,就像是从他震动着的胸腔里所发出来的一样,引得过往的路人频频回头注视,他却是毫不在意,笑了好一阵才终于停了下来,低下头,对上小姑娘那张平静中略带疑惑的眉眼,认认真真、一本正经地也点了点头: “好,不过窑子这种地方,通常都要到晚上才开——我们先去打壶酒吃顿饭,然后还要再做些准备工作。晚上我带你去,明天启程去华山。” 希音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而后仰头——看了看已经彻底挡在自己头顶上的伞,忽然间抬起了手、握住了追命握着伞柄的手。 小姑娘的手温度略有些低,却并不像这气温一样寒冷刺骨,反倒是带着一种令人舒爽和安心的凉意,手心因为常年握剑而覆着一层茧子,可那修长小巧的手却还是比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柔软细腻得多了——追命愣了一下,却见希音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后,却是有些费力地伸长的手臂,握着他的手将那倾斜得厉害的伞扶正。顿了顿后,仰头又看了看从天上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侧身往追命身边靠了靠,让两个人都被遮在伞下,这才终于收回了手,清清冷冷地道了一句: “走吧。” 手背上那柔软的触感乍然离去,追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小时候过得颇为困苦,一双手早已是粗糙得厉害。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了希音垂在身侧的手上——修长而白皙,看起来异常赏心悦目。 追命摇了摇头,脸上的笑里不知道为什么竟带上了几分无奈之色,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希音的肩膀,带着她离开了桥边。 当天傍晚,两个相携而来的男子站在了沧州城一家青楼门口——一人大约是三十来岁,一身粗布衣衫,连绑腿都好似是有些破了,下巴上微带胡茬,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可他身旁站着的那人却是和他截然相反——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大约是因为年岁尚小的缘故身量略有些矮,虽是面无表情、满身清冷,可那容貌却是生得唇红齿白,异常清秀俊美。他一身白衣整洁干净、玉冠束发,身背长剑,看起来似乎是又在清冷之中多出了几分月兑俗出尘的气质来——这样的人,和青楼这样的风月之地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引得四周的人频频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叮——恭喜三爷收到一张好人卡!喂! 三爷已经作死了,节操什么的,掉着掉着就习惯了2333333 明天是除夕,因为晚上大家都要吃年夜饭,所以更新就放在明天早上八点吧!大家睡一觉起来就可以看到三爷作死了哟~新年快乐! 第10章 窑子 ()第十章 窑子 清秀俊美的少年站在门口,微微仰起了头,看了看眼前灯火通明的院落、听着从里头隐隐传出的乐声和谈笑声,轻轻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 少年也不说话,脸上还是一片清冷没有表情,却是点了点头,跟着男人走了进去。 ——这两人,自然就是追命和希音。 追命答应了带希音来看看什么叫做“窑子”,但若是带着一个女孩子进去,那就不是逛窑子,而是砸场子找茬了——好在青楼大多都是入了夜才开门做生意,下午的时候追命特地给小姑娘换了一身男装,又在她的脸上稍稍做了些修饰。 追命的易容术和他的追踪术一样江湖闻名,这么一丁点儿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贴了个喉结,而后又在她脸上略略涂抹了几下,希音的容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可看起来却立时就显得英气了不少,轮廓也不再像原先那样柔和,不至会于被认成女孩子。追命甚至还特地给她找了一双鞋底颇厚的鞋子——让她看起来虽然还是比寻常男子要略矮一些,但却不会再惹人怀疑,只觉得是因为尚且年少、身量还未曾完全长成罢了。 至于说话的声音——追命倒是没有丝毫担心,反正希音从来都不怎么爱说话,就算去了青楼,多半也还是沉默着说不了一两句,倒也不用怕会穿帮。 只是……想起小姑娘看着那双鞋子时脸颊微鼓、神色略有些气闷的样子,追命忍不住摇头失笑。 怕青楼里的姑娘们太“热情”吓到希音,追命带着她来的,是沧州城最大的一家青楼——通常像这样的青楼多半比较风雅,姑娘们也矜持得多。 果然,站在门口一眼望去,就能看出里头的格局颇为雅致,灯光虽有些昏暗,但也只是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并不显得过于露骨。 两人才刚一走到门口,鸨母立时就迎了上来——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艳丽却并不俗气,容貌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二位是第一次来吧?”鸨母笑得柔媚却并不令人生厌,“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去给您找来?” “都行!”追命看了希音一眼,哈哈一笑,“只要是美人我都喜欢,我这兄弟往年还小,现在倒也是个大人了,带他来开开眼!” 鸨母闻言顺着追命的视线看去,就见那白衣得俊美少年依然是面无表情,却是轻轻眨了眨眼睛,神色间隐约有些好奇的意味——当下立时会意,笑着招了招手,立时就有两人执扇轻笑,慢慢地走了过来,引着两人往楼上的雅间里走。 希音跟着几人穿过大厅上了楼梯——大厅里也有不少人在,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一个或者几个貌美的姑娘,有的正在弹琴唱曲,有的却是已然搂在了一起温言软语……希音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脸上虽还是一片清冷,眼底却到底是难掩好奇之色。 窑子——就是这样的吗? 雅间里早已备好了酒菜,几人进了房内坐下,那两个引路的姑娘关上门后便往两人身边凑了过来,各自躬身盈盈行了一礼—— 两人都是极为精致的容貌,一人一身红裙热烈张扬,另一人一袭绿衣却又显得安静温柔。 两人行过礼,便一边一个坐到了追命和希音的身侧。 坐在希音身侧的是那个红衣的姑娘——她刚一坐下就往希音身边凑了过去,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大半个身子都几乎要靠进了“他”的怀里,笑盈盈地道: “小公子长得好生俊俏,这还是第一次来吧?” 希音性子清冷,素来不喜欢和别人靠得太近,更别说这个姑娘整个人都贴了上来——当下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立时往另一边侧了侧身子试图避开。 那红裙的姑娘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客人这样的反应,忍不住愣了愣,却立时就捂着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继续再接再厉地又往希音身边凑了凑: “没来过不要紧,总是会有第一次的嘛,小公子莫要害羞。” 见希音只是避开却并不生气,虽然看着清冷但脾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伺候——那姑娘一边轻笑,一边忽然伸了手,大着胆子模了模希音的脸,而后再次轻笑出声: “公子的皮肤这么好,倒是让我们也自惭形秽了呢!” 从来没有和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就算是洛风师兄……小时候最亲近的动作,也不过是被他抱在怀里模模脑袋——希音感觉着自己脸上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曾离开的柔软触感,浑身略略一僵,脸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是忽然间睁大了不少,眼底满是错愕和……无措? 认识希音到现在,小姑娘永远都是一丝不苟地板着一张脸,就连险些被当成杀人凶手的时候也始终是清清冷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模样——追命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声,接过了身旁那绿衣姑娘递来的酒却并不要她喂,仰头一口喝下后伸手干脆把整个酒壶都拿了过来抱在怀里,和身边的姑娘略略拉开了些距离,指了指希音,压低了声音笑着道:“不用管我,我这兄弟第一次来,你们照顾好他就是了!” 那姑娘虽是有些意外,却并不多做纠缠,乖顺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希音的另一侧坐下。 追命乐得一个人喝酒吃菜,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几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希音这下却是被那两个姑娘堵在了中间,往左躲也不是往右更不是,那绿衣的姑娘性子温柔倒还算好,可红衣的那一个却是格外“热情”,那手模着模着几乎都快要从她的脸上模到胸口去了——以希音的武功,要想挣月兑这两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可她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希音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她们,便不敢运功,只得有些艰难地小幅度挣扎着…… 眼看着那姑娘大半个柔软的身子都已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那手就要模进自己的领口里去——希音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又加了些力道,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是将她推开,却是再也不敢在原地坐下去了,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了追命的身边——她平日里的做什么事都好像是不紧不慢、一板一眼地样子,脚步这么急促踉跄的却实在还是第一次。 “公子怎么这般害羞?”红衣的姑娘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满脸的楚楚可怜,脸上却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又往希音这里走。 希音没有说话,死死地板着一张脸,往追命的身后挪了挪,企图用他挡住自己。 追命却好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仍旧满脸笑意、高高兴兴地喝着酒。 “小公子站着做什么?”那红衣姑娘已经挨了过来,伸手抱住了希音的手臂,“过来坐吧!” 希音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眼前追命的衣领,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看着想要拉自己回去坐下的姑娘,抿紧了嘴唇,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出一种“宁死不从”的意味来——追命被自己的衣领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终于是不能再装做不知道,回过头来,却是一下子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希音还是板着一张小脸,她平日里虽是性子清冷,但也不难相处,这会儿却好像是浑身都开始有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来,只可惜……她虽是没有表情,却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大约是因为一番折腾,两颊微微泛起了几分红晕,看起来倒像是害羞多过生气——追命自然是知道她既不是生气也不是害羞,只是单纯的不自在,大概多多少少还有几分无措。但总之她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半分威慑力,也难怪那姑娘到现在仍是拉着他不放手,没有半点害怕。 “这位公子,”红衣的姑娘怎么都拉不动希音,见追命转过头来看向这里,脸上立时就显出了些委屈来,“您这兄弟这么害羞可怎么才好?您这这做兄长的也劝劝吧,他一定听您的!” 追命笑,正要点头,就见希音的眼睛又睁大了些,定定地盯着自己,虽是没有说话,可脸颊却是不自觉地微微鼓起了些许——倒是和自己先前说她个子小时的气闷模样如出一辙,却又好像带了几分……求助的意思? 追命摇头失笑,却终于是不忍心再逗她,摆了摆手示意那红衣的姑娘放手,将希音护到自己身后——希音看着身前那道将自己完全挡住了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神色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算了,既然兄弟不习惯,那我也就不勉强了,”追命摇了摇头,从怀里取了银子放到桌上,回过身来笑着拍了拍希音的肩膀,“好了,我们回去吧!” …… 从青楼里出来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追命一边喝着酒,一边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向希音道: “现在知道窑子是什么样子的了?” 希音点了点头,抿唇不语——半晌后抬眼看他,满脸的严肃和认真:“……很可怕。” 追命一愣,一口酒就这么呛在喉头,好不容易咳了半晌顺过了气来,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哈哈大笑,边笑边点头道:“对,特别可怕!所以以后要是有人想要拐你去窑子,千万不要上当!”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你已经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被美人调戏的小呆咩233333333333 大家新年快乐! 第11章 华山 ()第十一章 华山 这一次的青楼之行就这么以希音难得露出的窘迫和心有余悸而彻底告终,当晚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一起往华山的方向起了程。 沧州到华山颇有些距离,再加上这寒冬腊月的季节里时常下雪,又给这一趟行程增添了不少困难。不过好在两人都是高手——追命的脚程自是不必多说,希音虽然还及不上他,但身法却也是极出众的,两人一路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几天后终于是一起站在了华山的山脚下。 明明都已经过去数百年了,华山却好像依然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希音站在山脚下,仰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脉,抿了抿唇,侧过头来看了看身侧的追命,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追命仍旧是戴着顶草帽、露出自己的下巴和青色的胡茬,粗布的衣襟随意地微敞着,手里拿着个酒葫芦——闻言立时笑了笑,胡乱地抹了抹自己下巴和嘴上的酒渍,挥了挥手:“走,上山!” 希音微微愣了一下,看向追命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分浅浅的意外——追命答应带她来华山,是因为她分不清方向、时常会迷路,现在他已经兑现了承诺。她以为他就要离开了,毕竟……他是捕快,应当是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并不那么空闲。 希音略略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已经到了,不会走错方向了。” 这话实在是已经很直白了,分明就是“我已经到了,你可以走了”的意思,追命对人情世故素来都通透得很,哪里会听不出这言下之意?若是其他人说这话,追命自然是要当对方过河拆桥,可若是从这小姑娘嘴里说出来…… 已然抬了脚正准备上山的追命微微一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拍了拍希音的肩膀:“走吧,总要送到底,不然我怎么放心?” ——就她这看起来严肃刻板、其实呆呆傻傻迷迷糊糊的样子,谁知道是不是他才刚转身离开,她就在这山里迷路得找不着北了? 希音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却也并不坚持要追命离开,点了点头便跟上了他的步子——周身素来清冷的气息却好像是在无形之中柔和了不少。 华山是道教的祖庭之一,两人这一路走来,少说就已经看到了十多座道观,都是人来人往、香火旺盛。希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沉默,追命侧过头看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小姑娘身上好不容易才柔和了下来的气息竟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得清冷疏离了起来。追命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头顶的草帽遮住了他紧皱的眉头。 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华山之巅总是被终年不化的积雪所覆盖着,到现在也不例外。这一日还下着雪,天色格外昏暗,两人却都没有撑伞。希音站在山顶,看着眼前的道观,山顶的景色如此熟悉,就连那上山的小径也几乎是丝毫未改——匾额上“灵虚观”那三个字却是异常陌生。 希音咬了咬唇,忽然问:“这道观……有多久了?” “你说灵虚观?”追命愣了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却还是老实答道,“华山的道观一向不少,这山顶的灵虚观是最出名、香火最旺的一座,据说是唐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唐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么,纯阳宫又算是什么? 希音面无表情地垂了眸,没有说话。 “两位可是来敬香的?实在抱歉得很,酉时之后大家都在做晚课,不再见客了——两位若是不介意,还请明日再来。或者不来也无妨——只要心中有道、持身正大,拜与不拜都是一样的。” 两人正在沉默间,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希音闻声抬头,就见追命正低头看着自己,脸上虽还是带着笑,可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过昏暗的关系,他的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有些晦暗不明,让他看起来莫名地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正经和忧色。 希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侧跨一步从追命身后走出来,就见那道观的门已经关了一半,正在关门的那人却是停下了动作,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走来,脸上微有歉意。 希音拱手、口称三无量,躬身行了一礼。 希音个子娇小,先前被追命整个挡住了身形,那道士只看出追命身后有人,却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这会儿一见希音,却是有些意外地愣了愣,随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同样口称三无量,笑着拱手回礼。 “在下冲夷,”那道士约莫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容貌很是清俊,笑起来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倒是和他的道号颇为相称,“道友怎么称呼?” 希音点了点头,轻声答道:“我叫希音。” 那叫做冲夷的道士温和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忘记在场的另一个人——向着一旁的追命拱了拱手,笑着问道:“这位兄台是?” “崔略商。”追命笑,大大方方地报了自己的名字,见对方听后神色陌生、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倒也并不出言提醒,只当自己就是个陪朋友来的过路人。 冲夷客客气气地向追命也行了一礼,回过头来就见希音正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虽是板着脸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分明就透露出了几分犹豫和迟疑来,好脾气地笑了笑,温声问道: “道友有什么话尽可以说,若是能帮上忙,我定义不容辞。” 希音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抬起头来看他,略一犹豫,还是开了口:“我们能不能——借住一晚?” 冲夷愣了愣,脸上似乎略有些意外,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道:“这我却是做不了主,还请二位稍待片刻,我去禀明师长。” 追命倒是没有想到小姑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她话里的“我们”两个字却是让他心头一暖——他还以为她会像是在山下时一样,让他一个人离开呢!追命忍不住笑了笑,抬眼就看见了对面道士略有些歉意的脸色,伸手搭上了希音的肩膀,哈哈一笑,笑声里是说不出的爽朗和坦荡: “有劳!” 冲夷点了点头,示意两人稍等片刻后,立时就转身回了观内。 希音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道观的大门,一言不发,脸上的神色却略有些木然。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她也不去管。让人一时间竟分不出是雪更冷,还是她更冷一些。 追命叹了口气,伸手模了模她的头,拂开了落在她头顶上的雪花——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躲开,只是安静而乖顺地任由他模着自己的头。 很快,冲夷再一次回到了两人面前—— “酉时之后虽不见客,但既是同修,借住一晚倒也无妨,”清俊的道士说着忽然顿了顿,看向追命的视线里多了几分犹豫,“只是崔兄……” “没关系,那我就不进去了,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就行,”追命笑,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丫头进去吧,我明天在这里等你。” 希音的脚步立时就是一顿,抬起头看了看追命,然后又看向冲夷,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异常的坚决:“他是带我来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他不去,我也不去了。” 希音说着,忽然顿了顿,轻声道:“外面……很冷。” 这一路上如果没有追命,她也不可能一个人顺利到达华山。华山之巅的积雪终年不化,她是早已习惯了才不怕冷,但又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露宿在外头——他对她这么好,她不说,却并不是不感激他的。 追命一怔,只觉得心头一热,有些惊愕地看向希音,脸上的笑意却是克制不住地又加深了几分,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边哈哈笑着道:“小丫头操心我干什么?你进去就是了……” 希音不说话,只是板着一张脸摇头,脚下再也没有迈出一步。 追命笑意更浓,张了嘴正要再劝,却忽然听见有人咳嗽了一声——两人齐齐抬头,就见俊朗的小道士有意无意地又低低咳嗽了一声,满脸的好笑和无奈: “二位误会了,我并不是不让崔兄进去,”冲夷摇了摇头,深深看了希音一眼,朗声道,“在下方才只是想说……观内此时本已不见客,大家都在做晚课和打坐,只怕无人招待,希音既是同修想必是不在意的,至于崔兄——只怕是难免要怠慢了,还望崔兄勿要见怪。” 两人皆是一愣,追命反应快,很快就明白自己和小姑娘是全都误解了对方的意思,倒也不觉尴尬,哈哈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地对着冲夷一拱手,而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胡思乱想是我们的不对,你别放在心上。不用费心招待我,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对了——有酒吗?” 追命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里的葫芦,神色颇为遗憾:“这葫芦就是太小了,打满了酒一会儿就喝完了!” 这若是还算小,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算是大了——冲夷看了看他手里那个比普通葫芦大出了好几轮的酒葫芦,好脾气地点头:“家师也好酒,观内也颇有些藏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酒,崔兄若喜欢,稍后我去取来。” “好!有酒就好,多谢了!”追命得了满意的回答,笑得越发畅快,抬脚就要往里走,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脚下一顿,侧过头伸手一排希音的肩膀:“这下不用陪我一起露宿荒野了,走吧!” 男人的嗓音略有些粗犷,声音里却全是戏谑和揶揄,希音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两人因为误解了冲夷的话而生出的一番“争执”——板着脸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原本白皙的耳朵却是不自觉地泛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三爷已经要被小希音攻略了——总觉得我家的姑娘们,不论是君君、墨墨还是丹歌,把汉子的技能点数好像都点得很满的样子#咦?我似乎是在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真相# 大家新年好! ps:之前说玩抢楼的游戏,有人来玩吗?我在这章下面发了一条评论,抢到特定楼层的姑娘们都送一个红包╭(╯3╰)╮大家别不好意思抢楼,钱不多,就是想在过年的时候让大家都热闹一下!讨个好彩头嘛~ 不许因为抢楼了就不给我评论!我会派小希音和三爷晚上来站床头的口亨!(为了看起来清楚方便一点,红包楼仅供抢楼游戏专用,评论的话不要在下面盖楼,单独留言哟~) 第12章 梦蝶 ()第十二章 梦蝶 冲夷带着两人进了观内,经过三清殿的时候步子微微顿了顿,侧过头去看向希音。希音恰好也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两人视线相接,希音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却一下子止了想要说话的意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冲夷立时停下了脚步,而后看着希音一个人进三清殿里,在蒲团前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对着三清叩拜。 她的动作很恭敬,就像她平时的性子一样——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却又并不显得刻意,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就像是她此时此刻脸上那平静而认真的神色一般。 行过礼、上过香,冲夷便引着两人去了待客用的厢房——房间略有些简陋,里面不过都是一张床、一个蒲团和一套桌椅而已,但却很是干净整洁。见两人似乎对房间的简陋并不介意,冲夷便放下了心来,向两人告了辞后便也去做晚课了。 追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正准备进屋,手腕上却是忽然一紧——追命略略愣了愣,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地扣住。那只手上用的力气很大,大到甚至连他都觉得微有些疼,白皙柔软的手衬着他古铜色的手臂,对比异常鲜明。 “小丫头怎么了?”追命一边笑着一边顺着那只手抬头去看她,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却立时就是一怔——小姑娘的脸上素来没有什么表情,可他却不知为什么莫名地心下一沉。 “追命。”希音喊他——希音一向很少说话,喊他名字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这一次,却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追命心头一跳,而后就听见她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 “明日早晨你若是没有见到我,不必寻找,自己……下山回去吧。” 追命一愣,还没等他回答,希音却是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腕——她收回的手在空中微微顿了顿,忽然间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终于彻底将手收回、垂在身侧,转过身,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要他回答,也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 追命站在原地,不自觉地伸手模了模自己的手腕,刚才那股淡淡的凉意好像还没有完全消退——希音手上的温度似乎总是要比常人稍稍低一些,带着一股凉意,但却又并不让人觉得冰冷和刺骨,反倒是能让人觉得放松和舒适心安——就像小姑娘的人一样,看起来性子有些冷,但其实却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刚才那种感觉…… 追命的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意,眼底却是慢慢沉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刚才的希音,好像是在同他告别一样……为什么她说自己有可能会不见?她要去哪里? 追命抬手想要去敲她的门问个清楚,手都已经抬了起来,却到底是停在了半空中。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是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深深地看了她紧闭的房门一眼,摇着头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想说,就算他问再多次,最后也不过是得到一遍又一遍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不能说”而已。既然她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强迫呢? 当晚冲夷果然送了两坛酒来,追命道了谢,送走他后拍开封泥——屋内立时就是酒香四溢。追命原本还打算留一坛到明天再喝,谁知道不知不觉中一个人就把两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看着地上空空如也的两个酒坛,追命叹了口气,月兑了衣服躺到床上,拉起被子倒头就睡。 追命这一晚并没有睡好——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踏实,就这么在醒醒睡睡之间熬到了天色将亮,终于是再也躺不下去,撩开被子起床穿好了衣服,用冷水抹了抹脸让自己彻底清醒,然后就出了房间,第一时间看向隔壁——那是希音的房间。 时辰还早得很,就算是希音一向习惯早起,现在却也还没有到她做早课的时间,但出乎意料地——她的房门此刻却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追命心下一沉,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追命站在门口略一犹豫,到底还是伸手将门推开。房间并不大,布置也简单得很,整个屋子一目了然——没有人。 昨天傍晚时希音说的话一瞬间就在耳边响起——“明日早晨你若是没有见到我,不必寻找,自己……下山回去吧。” 追命仰头看了看天色——还未曾到日出的时候,天色昏暗深沉得如同夜晚。 追命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门关上,笑着摇了摇头,回自己的房间留了张字条告知冲夷自己已经离开,转身就往灵虚观大门的方向走——脸上又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略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既然希音昨天就已经交代过不要去找她,想必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办,他也不必再去瞎搀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希音无疑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朋友,虽然有些遗憾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但有聚就有散,世间事从来都是如此,无可厚非。 他一路走过,一路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排清晰可见的脚印——以追命的身法和轻功造诣,就算不施展轻功,也素来都是步履轻盈、脚印浅淡的。 灵虚观很大,从厢房到门口的距离不短,等到追命站在门口的时候,天际已经开始渐渐地透出了几分光亮来——日出了。 追命站在门口,再次仰头看了看天色,收回视线来看向门口——时间尚早,大门还上着锁,大概还要再等上一会儿才会有人过来开门。 追命模了模下巴,提气纵身——轻而易举地越过了灵虚观那并不算矮的围墙,正要下山离开,一抬头却是忽然间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那唯一一条上山的小径前,正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娇小的个子、白底蓝纹的道袍、身后背着的长剑和用道冠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束起的长发,正是希音无疑。 昨天的大雪已经在夜里停了,今日的天气颇为不错,太阳从东方的天际一点一点缓缓升起。因为天气晴好的缘故而没有云层的遮挡,显得异常清晰。 从追命站着的位置和角度只能看见小道姑的侧脸——眉眼精致秀美,却是神色淡淡地没有半分表情,此刻正微微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际的日出。熹微的晨光将漫山的皑皑白雪染上了一层金红色,让这原本有些过于清冷的道家清修之地多了几分暖意,也将希音的五官和轮廓渲染得更加柔和了起来。 追命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眼底的笑意一下子轻快了起来,也不出声喊她,直接跨了几个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撩衣摆,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就这么席地而坐——身后那一串脚印浅得几乎让人辨认不出。 希音似乎是毫无所觉,没有转头看他,仍然静静地抬头看着日出,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表情。 追命却也不介意,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芦——里头早已是空空如也,没有半分声响。追命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把葫芦又揣回了自己的腰间,同样仰着头看日出。 华山的日出极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大气磅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华山从来都和道教密不可分的关系,大气之外又好像还多了几分玄奥和震撼,让人恍若置身仙境——追命看着眼前的日出,难得没有酒也格外耐得住性子,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昏暗的天色一点一点放亮,带着笑意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若有所思。 良久,天光终于大亮,身侧的人也终于收回视线,熟悉的清冷嗓音轻轻地响起: “我们下山吧。” ——语气依然平静得没有半分起伏,追命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头一松。 追命并没有问她不远千里来华山是什么原因、又为什么只待了一夜就要走,只是点了点头,笑着随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希音似乎是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微微愣了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是略略透出了几分茫然: “我不知道。” 追命愣了愣,只觉得小道姑还是迷糊得不得了,忍不住摇头失笑,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接着问:“那你师门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希音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 昨晚她一夜没有睡,只是坐在屋内的蒲团上打坐诵经,然而整整一夜都没有任何变化,想必是不可能再回去纯阳宫的了——而这个世界里,也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纯阳宫。 庄周梦蝶,分不清是自己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孰真孰幻早已分辨不了——她现在几乎也已经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她在梦中臆造了纯阳宫、如今梦醒,还是现在才是梦境,又或者……是真的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追命这会儿已经站直了身子,抬眼就见希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异常迷惘——追命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皱眉,几乎是月兑口而出道: “既然这样,不如跟我回汴京?” 作者有话要说:三爷你造不造你这样很像诱拐小萝莉的怪蜀黍?!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小希音矫情——宗教和哲学一向都是关系很紧密的,说实话我觉得宗教、科学、哲学其实都是在寻求一种对宇宙、对世界的解释,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方向不同而已。所以会思考“真实和虚幻”这样的问题,对于小希音这个从小修道的人来说再正常也没有了。 潜水霸王的话三爷会一边喝酒一边来站床头的口亨! 希望这一次的规则大家能看懂?新年事情比较多,下一章的更新是后天(年初六),到时候一样有红包~祝大家都能够高高兴兴地过个好年! 第17章 黑夜 ()第十七章 黑夜 周白宇见李氏兄弟不再拿自己和白欣如打趣,当下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比李氏兄弟还要早见到追命和希音,想起先前在树林里追命一看希音受伤时那满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俊朗的眉宇在灯下显得越发英武: “先前欣如中了迷药昏迷,还是希音姑娘舍身护她、杀退强敌。希音姑娘是修道之人,性子冷淡些也是难免,人却是热心肠的。” 李氏兄弟哈哈一笑,因为兄弟接连丧命而压在心头许久的沉痛感终于稍稍减轻了些许:“周城主白女侠郎才女貌,追命三爷这样的英雄也自该有美人相配,好得很!我们兄弟可就等着喝喜酒了!” 周白宇俊脸微红,却也跟着笑了起来,并没有反驳。隔壁的房间里,无意之中将这一通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的白欣如此刻却也已经是满脸通红,却又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脸上尽是甜蜜的笑意。 希音恰好做完晚课,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早就已经全部暗了下来,追命还是没有回来。 希音抿了抿唇,起身关了窗,走到床边坐下,准备月兑了衣服睡觉。白欣如坐在床上,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但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有些犹豫地盯着希音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有些试探性地开了口: “希音姑娘,你和追命兄,你们……” 白欣如性子温柔,却也有江湖人的爽利,说话时笑意明媚,很是讨人喜欢。希音停了想要解衣带的动作抬眼看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神色微有些疑惑,似乎是并不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 想必是先前她正专心打坐,并没有听到隔壁的交谈——白欣如见她并无恼意,倒也不像看起来的那样不好相处,便弯着眉眼笑了笑,身子往前倾了倾凑到她身边。但她一个女孩子毕竟脸皮薄,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希音和追命是什么关系,只是一边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一边柔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希音摇头,脸色平静。 白欣如点头笑了笑,接着道:“追命前……追命兄很担心你,先前几次叮嘱一定要照顾好你。以前没见过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是个英雄豪杰,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温柔细心的时候呢!” “我没事,”希音眨了眨眼睛,再一次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里光线昏暗的原因,她素来清冷淡漠的表情竟也显出了几分温柔来,轻轻抿了抿唇,淡淡道,“他……很好。” 他的帮忙、他的担心、他的照顾,她都是看得见的。 白欣如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大方直白,有些意外地微微一愣,抬眼却见她仍是面无表情、一脸平静,没有半分羞涩和不好意思。白欣如偏过头轻轻笑了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隔壁却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的静默过后,却立时就是“哐当”一声桌子翻倒的大响—— 出事了! 希音和白欣如立时都是神色一凝,白欣如原本是已换了衣服解了佩剑准备休息,这会儿立时背过身去取自己的**剑,希音却是已经霍然站起,身影一晃就已到了门口,一边反手将背后的剑拔出鞘来,一边猛地拉开房门。 房门刚一打开,立时就是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希音想也没想,手中长剑猛然爆出一股凌厉的剑气,抬手就是当头一剑刺去—— 出乎意料地,对面那人竟毫不躲闪,希音一剑刺出,立时就听到了利刃刺入肉中的一声闷响,手中长剑就这么结结实实地刺进了对面人的喉头——希音拧眉,立时反手抽剑,抬眼就见对面那人竟是双目凸出、面色青紫,屋内的灯光摇曳昏暗,照得那张脸越发扭曲狰狞。 白欣如这时候也已持剑到了门口,她毕竟是个温柔娇俏的女孩子,猝不及防之下一瞬间惊叫出声,却随即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微颤的右手——那只手的温度比常人略低一些,却并不渗人,反而有一股让人心神安定的凉意。与此同时,小道姑清冷的嗓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别怕。”希音本是推开那具尸体就要跃出门去,却猛然听到了白欣如的惊叫,想起先前追命交代的“互相照应”和女子先时温柔清丽的笑意,脚下微微一顿,折回身去握住了她的手——她大约是真的被吓着了,手上一片冰凉。希音一边拉着她一起往外跑,一边略有些不太习惯地轻声解释着: “他……本就死了。” ——那人形状如此可怖,又毫无呼吸、不知闪避,分明是早已气绝身亡,而后才被人推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小道姑的声音在平日里听起来总是显得过于清冷和平板,然而在这“兵荒马乱”的黑夜里,那平静淡漠的嗓音听起来却好像莫名地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白欣如深吸一口气,终于定了心神,握着剑柄的手一瞬间变得稳健了起来,微微用力从希音的手中挣月兑开来,斜跨一步站到了希音的身侧却又略略落后她半步,一边和她一起往前跑,一边小心地防备着可能从两人身后阴影中冲出的敌人。 希音的房间和周白宇一行人的只在隔壁,相距不过是四五步的距离,希音和白欣如转眼间就已到了隔壁,却见屋中灯光昏暗,银两还在,却早已是空无一人。希音微微愣了一下,脚下步子一滞,忽地有些犹豫——找出这黑夜中制造混乱的真凶固然重要,然而这一趟的最终目的却到底还是为了押镖。此刻房中空无一人,若对方是使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待他们全部离开之后盗走这批金银,那…… “希音,你武功比我好,就暂且留在这里守着吧,免得我们都中了对方声东击西之计!”白欣如似乎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她虽是江湖阅历尚浅,但毕竟还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这时候也早已镇定了下来,立时就有了决断,“我去楼下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会尽快找人回来看着这批镖银。” 希音也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立时当即点头,目送着白欣如翻身跃入一楼的大厅中,而后也并不将剑收回鞘中,只是持剑垂于身侧,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到了屋子的正当中。房门和窗户是相对而开,希音侧对着两者而立,确保无论从有人从哪里闯进来,她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而不至于被偷袭。 屋外仍是一片混乱,兵刃相交的声响仍然不停地传来,屋内却是一片静默。昏黄的烛光轻轻跃动着,照得屋内越发压抑死寂——希音忽地神色一凝,猛地向后一翻,手中长剑剑芒暴涨,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漫天的暗器尽数被希音手中那一柄长剑挡落。希音抬眼,窗户早已被暗器打出了无数孔来,这时候却已有更多暗器源源不断地从窗外射来,化作一道道乌光向自己疾射而来。 希音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跃而起,两个起落间堪堪将暗器尽数避开,人却是已经到了窗口,手中长剑一挥,猛然带出一股无形的剑气,下一刻,整扇窗户都已轰然炸开——木屑纷飞中,屋外那道黑影似乎是有些猝不及防,急忙闪避却到底还是慢了半步,一道剑气直中胸口。那人浑身一僵,正要拧身避让,希音的长剑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已然到了他跟前,当胸一剑瞬间将他心口整个贯穿—— 那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一时半会儿间却仍旧还没有气绝,挣扎着洒出一把暗器。希音皱眉,猛地抽回长剑挡于胸前,飞身疾退——那人力气已尽,暗器虽多却也都已后继乏力,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希音躲了一半,另一半看看用剑挡落,却犹有一枚铁蒺藜成了“漏网之鱼”,躲闪不及之下眼看着就要射中手臂——眼前忽然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希音下意识旋身躲闪,那人影的速度却是快得匪夷所思,在她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时已然从她肩侧擦过,从窗口一掠而出。 待希音定睛再看时,原本该射中自己手臂的铁蒺藜早已杳无踪迹,而自己手臂上预期的疼痛的并未曾到来。 希音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先前蹙起的眉头却是忽然间舒展了开来,连始终紧紧护在自己身前的长剑也再一次慢慢垂落下来,自然地放到了自己饿身侧,虽还不至于毫不设防,但浑身上下原本全数紧绷着的神经却是都略略放松了些许,抬起眼,定定地看着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我感觉我家的姑娘真的都是把妹技能天生满点23333333333 第18章 担心 ()第十八章 担心 希音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一道人影忽地就从窗外翻入屋内,随即就是“砰砰”两声重物接连落地的声音——希音侧过脸,就看见了追命那还带着胡茬的下巴,终于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低头去看地上—— 地上这会儿正躺着两具尸体,正是方才那“砰砰”两声的来源。 两具尸体中,其中一具当胸一道剑伤贯穿心口,正是先前被希音打落窗外的那人,如今被追命又拎了回来,这时候早已是没了呼吸。另一具尸体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只是胸前大约是受了重击,整个胸口的骨头尽数碎裂,浑身是血,也早已没了气。 希音眨了眨眼睛,抬眼看追命。 追命的视线却是直直地钉在希音的肩膀上,把手里的那颗铁蒺藜随手一扔,皱着眉问道:“是不是牵动伤口了?” ——以希音的武功,本来是绝不该避不过那一波暗器的。 希音下意识地就想要摇头否认,对上追命的视线时却是微微一怔,片刻后到底还是不自觉地伸手按了按自己受伤的肩膀,轻声道:“我没事。” 追命皱眉,刚想对着不知道好好善待自己的小道姑多教训两句,希音却是已经彻底结束了这个话题,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到了地上的那两具尸体上。 追命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胸口中剑、被希音所杀的那一人:“千手书生史中明。” 追命说着,顿了顿,又指了指另一个:“多臂金猿马淡水——他本来在楼下偷运勇胜镖局的镖银。” 希音点了点头,神色间却仍有些茫然——追命知道她并不了解江湖上的事,也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便好脾气地解释道:“这两人都是断魂谷无畏先生的手下,既已到了这里,想必无谓先生一定是也到了。小丫头这一回倒是聪明得很,知道提防调虎离山。” 追命说到这里,忽然间就笑了起来。希音仰着脸看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周身的气息却是异常的柔和——可追命才刚笑了两声,脸上的笑意却立时就敛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凝重: “我现在得下楼去——下面的人都不是无谓先生的对手。”追命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点了点头、同样准备下楼的希音,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你留下,这批银两不能没有人看着。” 希音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神色有些迟疑,脚下的步子却是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追命说的是对的,也是最理智的处理方式。史中明是死了,无谓先生带来的其他人也都已经被追命解决了,可谁也不能保证,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人趁乱进来盗走这批镖银。这批赈灾的银子实在是太过重要了,由不得半点闪失。 希音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追命笑了一声,折回身去把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手一个拎了起来,转头就越过希音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男人粗犷却又比平时低沉了不少的声音在耳侧清晰地响起:“务必小心,护好自己。” 希音怔了怔,下意识地开口喊住已然走到了房间门外的男人:“追命。” 追命脚下微顿,回过头来看她,就见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小道姑眉心已经皱成了一团,脸上居然显出了一种大概可以称之为“担心”的表情来,盯着自己轻声道:“你……也小心。” “放心!”追命心头一暖,哈哈大笑一声,拎着手里的那两具尸体转眼就已经不见了人影,身法之快,简直可以称作是脚下生风。 希音关上房门,再一次退回原地——门外混乱的打斗声好像忽然间静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追命粗犷的哈哈大笑声——客栈破败,隔音效果极差,追命又是内力浑厚,笑声便在整个客栈中回荡了起来,格外清晰。 不知道楼下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但她现在的任务是看守好这批银两,不能有半点轻忽——希音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神色凛然,却始终都分出一两分心神来听着楼下的动静。 ……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很安静——不管是屋内,还是楼下。楼下的战斗好像真的静止了,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一阵混乱得声响,但希音明白这并不代表楼下真的平安无事。 好在希音并没有一个人在屋里等待太久——房门很快就被推开,第一个踏进屋内的就是周白宇。 他的脸色微有些发白,满头大汗,呼吸略有些急促,但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希音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后,白欣如、李氏三兄弟和其他人都在,一个不落,形容虽有些狼狈,但大多都没有受伤,剩下的也只是些皮外小伤。 希音不由得松了口气,收剑入鞘背回背后,而后却立时又皱了皱眉头——追命……怎么没有回来? “放心,追命兄并无大碍!”经过先前的一场混乱,白欣如这会儿早已是把希音当成了朋友,一看她的神情就大致猜到她是因为什么而皱眉,忍不住弯着眉眼笑了起来,上前几步挽住了希音的手臂,柔声将方才的事解释了一遍,“追命兄方才杀了无谓先生,这会儿大概是正在楼下找酒喝吧!” 难怪先前楼下的混乱一瞬间就静止了下来,想必是追命一人单打独斗杀了无谓先生——知道追命没事,希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白欣如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希音并不讨厌她的亲近,但这样亲昵的举动实在是让她有些不习惯,忍不住略略挣扎了一下——白欣如轻笑一声,立时从善如流地松了手,笑盈盈地道: “追命兄还在楼下,你若是不放心,那就去看看吧!我们都在屋里,银两暂时不会有事的!” 白欣如话音刚落,劫后余生的众人立时就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希音却是神色未变,半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看其他人,径直出了房间下了楼—— 追命正弯着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拎出了一坛酒来,就这么随意地席地一坐,抬手拍开封泥,仰头就接连灌了几大口。 先前无谓先生和他的手下是假扮成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如今他们一死,这客栈自然是成了无主之物。追命也不矫情,眼看着自己葫芦里的酒早就已经喝得干干净净,立时就打起了找酒喝的主意。 追命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终于歇了歇放下酒坛,抬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酒,笑着招呼希音:“怎么下来了?回房去再睡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出发赶路了。” 希音没有回答,只是仍旧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垂下了眼帘。 追命微微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手——酒和血混在一起,从指缝间一点一点渗出来,看起来格外狼狈。 追命低咳一声,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到”的感觉,异常心虚,下意识地就缩了缩手试图避开小道姑波澜不惊的视线,但很显然他失败了——小道姑忽然蹲下了身子,伸手握住了他正往后缩的手。 “小伤而已,连疼都不疼。”追命哈哈一笑,索性把酒坛放到一边的地上,腾出另一只手来似乎是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手伸到半空中时微微顿了一下,收回来又在自己那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把手上的血迹和尘泥都擦了个干净,这才将手放上了小道姑雪白整洁得纤尘不染、一丝不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异常轻柔,“刚才抢夺无谓先生的青竹杖时擦破了些,伤口都小得看不见,就是沾了些酒所以看起来才渗人。” 希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又看了看被他放在一旁的酒坛,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怀里取出了一瓶金疮药来,顿了顿后又找出了自己的手帕,然后握着追命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沾着酒将他的手心擦干净。 伤确实只是小伤,追命一身功力又全都在他那一双腿上,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更是完全没有半分影响,但……追命低头,小道姑的颈侧近在咫尺,她将所有的头发都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用道冠束了起来,便露出了白皙修长脖子,垂着头的时候就弯出了一段温柔姣好的弧度来。从追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认认真真地给自己上着药,专注而严肃。 追命忽然间露出了一个无声的苦笑来,随即却立时就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拍着她肩膀的手,轻轻地模了模她的头顶,神色异常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温瑞安那丧心病狂的剧情债贱!我就是这么温柔治愈又傻白甜的姑娘并不 第19章 无敌 ()第十九章 无敌 希音素来话少,一言不发地给追命上完药后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收好了自己的手帕和金疮药,而后站起身来,也没有再看坐在地上的追命一眼,转头就准备上楼,却忽然被追命喊住: “希音!” 希音停下脚步回头,就见追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把酒坛抱在了怀里,见她回过头来,居然还抬了抬酒坛,笑嘻嘻地问她: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喝一杯庆祝一下?” 希音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楼梯——身后随即就传来了男人无奈的声音: “哎哎哎,开个玩笑而已!小姑娘不要总是这么死板啊!” 希音回头,就见追命一边说着一边正用力地冲自己招手:“来来,有正事要跟你说!” 一听见说是有正事,小道姑立时就停下了脚步,轻轻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了他的身边,站定之后,忽然间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酒……上一次喝了,会头晕。”希音说着,顿了顿,而后摇了摇头,做下最后的总结——“不好喝、伤身。” 追命微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回答自己先前邀她一起喝酒的玩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随手扯过一张长凳,抬手就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凳子,而后往自己跟前一放,招呼道: “坐下说。” 希音点了点头,依言在凳子上坐下——追命还坐在地上,希音和他面对面地坐在凳子上,立时就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坐姿素来规矩笔挺的小道姑只能略略弯下了腰、低着头,才能和追命对视——追命的身高比她高出太多,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样俯视的视角看他,虽还是同一个人,却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新奇。希音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他。 追命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却是一下子就郑重严肃了起来: “无谓先生在断魂谷只坐了第二把交椅,主脑却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无敌公子——无谓先生已死,无敌公子只怕要亲自出手。此去三百里就是天龙镇,自那里开始一直到灾区都是试剑山庄的属地,无敌公子断不会在那里出手。而这三百里中,前一半也不必担心——一路上风云镖局的分部绵延不绝,消息灵通、人手充裕,但后一半却是出了名的荒地,是走镖的最怕遇上的地形——无敌公子恐怕多半会选在这里。” 希音点头,一双清亮平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追命,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追命分析完形势后下意识地一抬头,立时就撞上了小道姑专注地视线,忍不住低咳一声,这才又接着道: “无敌公子的武功远高过我们所有人,除非我们配合得当、运气也不错,才有可能赢他。其他人的武功我大致都了解一些,只有你——” 只有希音,她几次出手时他都并不在场,他只知道她武功不俗,却仍是无法对她的武功做出准确的估计。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希音却是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经过先前的一番打斗,大厅里的桌椅早就已经是乱作了一团翻倒着堆在了角落里,大厅正当中反倒是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来。希音反手抽剑,也不再看追命,顺手挽了个剑花,就已经大大方方地在厅中练起了剑来。 追命仍旧盘着腿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撑着下巴看她——小道姑一身白底蓝纹的道袍看起来略嫌清冷了些,使起剑来却是极好看的。她的剑势并不快,乍看之下好像也并不甚凌厉,然而细看之下却是剑意逼人、周身的剑气更是有如实质,分明就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暗合道家之义。 坛中的酒已喝尽,追命忽然间哈哈一笑,随手将酒坛一抛——酒坛摔在地上立时就发出了“哐当”一身大响、砸了个粉碎,追命却是一手拍地、整个人已经猛地一跃而起,双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直踢向希音。 本就表情一脸严肃地小道姑神色未变,只是眼神一凛,手中剑芒暴起…… …… 这一晚的后半夜很平静,希音和追命切磋过后,跟着他一起上了楼、认真地记下了他的布置和交代,然后和白欣如一起回了房间,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天才刚破晓,众人就已经整装待发。 前一百多里果真一路顺遂,没有半点波澜,众人心下稍安,却都不敢有半分松懈——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危机,很快就会到来。 走出这条道上最后一个镇子,道旁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了起来——进入荒原了。 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浑身紧绷不敢有半点疏漏——但出乎意料地,连着几天都是异常平静,没有半点异常。然而所有人却都在这样的平静下越发紧张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外如是。 总共三百里的路只剩下了最后十里——此去十里,就是试剑山庄的属地,然而要走过这十里,也几乎就像是要走过生死门一样险恶。明明是寒冬腊月,此刻又是深夜,一行人的脸上却都已经沁出了些许薄汗,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听到了箫声。 箫声肃杀,吹的,是《破阵子》——金戈杀伐之气,听得人一阵气血翻涌。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白衣人,看年纪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白衣如雪、不染纤尘,眉目清俊尤胜过在场任何一个男子——除了大师兄无情,追命竟再没有见过比他更俊美的男人。但无情身上杀气、傲气过重,这人身上却似有一股出尘之气。 追命思绪微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希音——若说清灵出尘,那么自幼修道、心无外物的希音也不遑多让,尤其是小道姑面无表情地板着一张脸、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目中无人”的时候……追命想着,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竟莫名地生出了些许笑意来,忍不住又多看了希音一眼,却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两人还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希音是真的单纯,但这人……清俊出尘之下,却到底还是难掩野心勃勃。 他没有见过这人,但他知道这人就是无敌公子——他只能是无敌公子。 希音似有所觉,抬起头看了追命一眼——两人视线相接,追命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带安抚意味的笑来,希音略略一愣,忽然间竟也微微扬了扬嘴角,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隐隐浮现出来,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可爱。 追命微愕,却立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一瞬间盖过了那人肃杀的箫声,众人立时就觉得浑身一轻,不受控制地翻涌着的气血一瞬间平复了下来。 对面的白衣人却似乎并不恼怒,只是停了吹奏,放下手中玉箫,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众人——没有上前。 希音一行人也没有上前,同样站在原地——追命笑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笑够了,笑声刚停,他就忽地伸了手,转眼间就已将马车上的几坛酒全都拎了出来,也不管无敌公子就在对面,拎起一坛就仰着头不停地往嘴里灌。 希音微微踏前半步,竟是隐隐护住了正在喝酒的追命。 但无敌公子还是没有动——他就这么耐心地站在原地看着,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追命喝酒一向极快,希音却从来没有见到他喝得这么快过——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喝完了四坛酒。追命抬手摔了最后一个空坛,抹了抹下巴哈哈一笑,这才抬起头来。 无敌公子终于开了口:“断魂谷此番在各位手上损失惨重,正是急需人才之时,诸位意下如何?” 他声音清朗温和,带着一种犹如清风拂面般的温柔,却听得众人同时呼吸一滞——开口回答的人是希音: “不去。” 小道姑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都是高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平日里的认真严肃,好像方才是真的认真考虑过了无敌公子的提议,然后郑重严肃地给出了回答、拒绝了他的邀请——大敌当前,追命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无敌公子竟也并不生气,淡淡地笑着看了过来:“姑娘当真不再考虑一下?断魂谷中道家著述颇丰,想必姑娘定会喜欢。” 希音这一回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 追命用力低咳一声,伸手搭上了小道姑的肩膀——希音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微有些疑惑和不解,却并没有说话,很快就将目光再一次移到了对面那白衣人的身上,轻轻摇了摇头,一板一眼地认真解释道: “道隐无名——文字著述不过是强名而已。心中有道,万物皆是道,万物皆在道中。你劫赈灾款——我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追命:我勒个去!比我年轻比我长得帅就算了,居然还要拐我妹子,无敌公子你几个意思!!! 小呆咩就是这么认真严肃! 男神还要再过一两章才能正式出现,先在三师弟的脑内露个脸抢个镜~ 大家元宵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第20章 镇山河 ()第二十章 镇山河 无敌公子微微一愣,却是忽然间笑出了声来——他本是一身清灵出尘的气质,温柔得犹如春风,可这一笑,却一下子就带上了一股张狂的意味。 追命也爱笑,更时常大笑,但他的笑里多是洒月兑和豪放,而没有这样的张狂。 只有极度自信的人,才会发出这样的笑来。 无敌公子当然是一个自信的人——他若是不自信,那才是不可思议。 “姑娘真是个有趣的人,”无敌公子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未曾敛去,声音越发清朗好听,“或许稍后我可以留你不死,随我回断魂谷做个客。” 希音微微皱了皱眉,再一次摇头:“不必,我不去。” 她声音平板、毫无起伏,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认真拒绝着对方的“邀请”。 无敌公子轻笑一声,正要说话,追命却是忽然抢在他前头哈哈大笑了一声——他的声音粗犷豪放,笑起来自是不如无敌公子清朗悦耳,但众人听在耳中,却立时就都有了一种淤塞顿开、豪气丛生之感,只觉胸中浩气与战意尽数翻涌,一往无前。 “不必再多说废话,”追命笑完了,终于敛了神色,才刚喝完四坛酒,却半点醉意也无,眼中一片凌厉,“可以开始了吧?” 无敌公子微笑点头。 这一场大战明明“已经可以开始了”,但谁也没有动。 无敌公子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笑意温文、姿态悠闲,犹如玉树芝兰——但没有人敢掉以轻心,这分明就是一种最佳的守势,处处是破绽,却又毫无破绽。 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天幕中的弯月渐渐西沉——天,就快要亮了。 无敌公子好似已经入定了一般,头顶上竟开始升起了袅袅的白烟——追命动了! 谁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动的,瞬间就已双脚离地凌空飞起,骤然前掠——几乎就是在他身形一动的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动了——周白宇、白欣如、长短二刀、李氏兄弟还有希音,都在同一瞬间疾扑无敌公子!这么多的人同时发动,进攻却丝毫不乱,牢记追命早先的交代和布置,各自攻向他的双腿和上中下三路,配合无间,竟是没有半分缝隙! 无敌公子也动了!他的掌功本就冠绝天下,此刻双掌平推而出,立时就有一股凌厉掌风狂卷而出,所有人的攻势猛地一滞,随即被那股掌风倒卷而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除了周白宇、希音和追命。 但周白宇也已身形不稳,几乎是咬着牙费劲了所有的功力才能勉强在这掌风之中勉强站定,长剑虽在手中,却早就已经无力出剑。 追命猛地大喝了一声——声音未闻,人却已经到了无敌公子跟前,抬腿踢出一脚。无敌公子抬手,掌风越发凌厉,竟将追命也硬生生推开了几分,却随即脸色一变—— 自那掌风之中,竟有一股更加凌厉锋锐的剑气猛地冲天而起,生生将那掌风撕裂出了一个口子来! ——是希音的剑气! 追命破不开剑气,希音却破开了,并不是她的功力就高过追命,而是纯阳武学本就暗合道家至理,以柔克刚、后发制人。无敌公子掌风凌厉、简直犹如龙卷风一般,但希音并不硬拼,反而顺势被卷进了那掌风之中,几乎与这掌风融为一体,待得追命一击不中飞身倒退,便立时将剑意与剑气一并提升到极限,拼尽全力才终于将无敌公子的掌风撕开了一个小口子! 希音一剑,只将掌风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但这已经足够了——追命被推出的身形微微一滞,竟然就这么凭空转了方向,疾扑无敌公子,自那一道小口子中横插而入,抬腿飞踢无敌公子。 没有想到自己的掌风竟会被破,无敌公子微微一愕,反应自是慢了半拍,转眼追命的腿已在眼前,无敌公子抬手,又是一道掌风——追命的腿从他手臂险险擦过,带起一道血痕。 这一道擦痕其实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伤势,但无敌公子脸上的笑意却终于不见了——他勃然变色,一掌拍出,竟是要去抓追命的双腿! 先前跌倒的人终于全数爬了起来,再一次直扑无敌公子。 希音手中剑芒暴涨,向着无敌公子的手一剑直斩而来——剑势看似柔和缓慢,转眼间却就已经到了无敌公子跟前,那一股凌厉剑意就连无敌公子都感到手腕一阵冰凉,不得不收回要抓追命的手来,双掌猛地一变方向,直直向希音袭去。 “本想留你一命,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无敌公子原本清朗温柔的嗓音里此刻竟已满是狰狞。 希音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神色未变,急急向后退去,额上却已满是汗水。眼看着无敌公子一掌就要印在希音胸口,从斜里忽然刺出两柄长剑,疾若闪电,一柄直攻无敌公子双腿,另一柄却攻向了他的咽喉——正是重新赶来的周白宇和白欣如! 无敌公子脚下未动,手掌一翻,已拍向了周白宇两人——希音伸手拉了他们一把,三人立时一同倒飞而出,无敌公子正要追击,追命却已从身后踢来一脚。 追命无疑才是最大的威胁!无敌公子当即收手,转回身去,一掌探出,竟是硬生生扣住了追命的右脚踝! 一同摔倒在地的希音三人同时呕出一口血来,立时就是脸色大变——追命一身功力全都在他那一双腿上,自他练成腿法,十余年来从未有人能扣住他的腿,无敌公子却做到了! 追命右脚被扣,左脚支地,无敌公子一时废不去他右腿,他也一时挣月兑不开,忽地左脚一蹬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左脚横扫无敌公子——无敌公子不得不抬手,硬生生和他的左腿对了一掌,堪堪逼退他这一脚,心下稍安,追命却是忽然间张了口,立时犹如漫天大雨,直喷向无敌公子。 是酒!追命喷出一口酒雨,无敌公子立时偏头闪躲,然而猝不及防之下毕竟是慢了半拍,那阵酒雨一半打在荒凉的山岗之上,立时尘土飞扬,射出无数细密的孔洞。另一半尽数打在无敌公子脸上,发出一阵毕毕剥剥的撞击声——然而无敌公子的脸却仍旧清俊光滑得犹如白玉一般,没有半分损伤。 但他毕竟还是人——运功护住了脸,闭眼却慢了半拍,一滴酒珠打正中他的左眼,瞬间将他左眼废去! 他本是俊美无俦的翩翩公子,如今竟瞎了一眼,如何还能泰然处之?无敌公子勃然变色,仰天怒喝一声,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抬掌就朝追命猛地拍去! 这一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只一眼就让人心神震慑——追命还被他扣着右脚挣月兑不开,只能将所有功力聚于左腿,硬撼他这一掌! 清脆的“咔嚓”声在一掌一腿相接时清晰地响起,追命脸色一白,左腿立时就软软地垂了下去——腿骨已断! 无敌公子的第二掌却已近在眼前! 追命只能抬手以掌相接,神色虽还一片镇定,心中却是已生死志——他毕竟不是铁手,以掌功论,根本就不值一提,如何能接下无敌公子这一掌?他死倒也无妨,只是在场这么多英雄只怕也难逃此劫,十数万灾民的性命也不知如何是好,还有希音,若他当初没有执意邀她同上汴京…… “动手!”追命思绪未完,却已被一道清冷的大喝声打断,只觉浑身一轻,原本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的掌风和杀气一瞬间消散,无敌公子的手掌堪堪停留在自己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却再也前进不了分毫;自己和其他人的周身似是被无形的剑气层层包围,牢牢地护在了其中,不伤分毫! 镇山河! 本就凌厉的剑气在内力的疯狂催动下瞬间成倍地爆发出来,作用却不是攻击而是防御——滴水不漏、万夫莫开,是为镇山河! 这本是纯阳气宗的招式,静虚门下皆属剑宗,希音虽会这招式,却不甚擅长,此刻的脸色早已是一片苍白、满头大汗,却仍旧咬紧了牙关催动内力输出。 追命没有半分迟疑,将所有的功力聚在被扣住的右腿,猛地挣开桎梏,就只凭着一条右腿凭空掠起,直踢无敌公子,一边大喝道: “攻他双腿!” 无敌公子的双腿至今都没有出过一招半式,显然是下盘不稳,双腿远不及双手灵活凌厉,正是弱点所在! 众人各自大喝一声,齐齐飞身上前,手中兵刃直取无敌公子下盘——无敌公子掌风推出欲要反击,然而所有人都被笼罩在剑气的包围下,掌风刚至,竟就被那剑气割裂开来瞬间消弭。无敌公子神色大变,只得飞身避让,然而身后忽地响起一阵凌厉的破空呼啸之声——追命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到了他的身后,他一腿虽断,另一条腿却仍完好,转眼间便已踢出两脚,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无敌公子的背后。 无敌公子立时喷出一口血来猛地向前扑去,忽觉浑身一轻、先前的剑气猛然消散,心头一喜,下一刻却是眦目欲裂、僵在原地——周白宇、白欣如、李氏兄弟和长短二刀的刀剑已经尽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和肋下,狠狠贯穿! 追命一腿已断,先前踢出的那两脚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是再也无法稳住身形,顺着惯性摔了出去,却恰摔在希音身边。追命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撑着地坐起身来,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道黑影笼罩下来,下意识地伸了手——回过神时,怀里已多了一具温软的身躯。 作者有话要说:再也不想写打斗了qaq以后我能全部用拉灯来一笔带过吗?这里对于无敌的设定是用一瞬间超水平爆发出的剑气护住己方、抵挡攻击(这里设定纯阳所有的气场都是剑气有关,这样似乎稍微科学一点并不) 明天要去琴馆上课,之后还要继续看看家具什么的,我尽量今晚码好下一章放在存稿箱里。万一明晚八点没有更新,那就是我又手残码不完了,到家之后一定会尽快更新的,大家见谅。 ps:早上一觉睡醒就发现一条负分评,整个人都不好了,把blx捡起来贴好之后想想还是要说一下——杀人报仇什么的在武侠小说里很常见,心情也能够理解,如果是还在写陆小凤系列,那我肯定举双手赞成亲手手刃仇人(前提是不伤及无辜)。但既然四大名捕的主角是捕快,那么就不该全凭一腔意气用事,行止都要以律法为准,否则就是玩忽职守、公私不分。捕快的职责是捉拿凶手、查清案情,最后的量刑、判决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权利,所有的标准都应该是律法。所以四大一般办案的思路都是尽可能活捉,实在迫于无奈活捉不了才会选择就地格杀(男神除外,他杀气比较重,一般碰到罪大恶极的犯人,而且还百般挣扎试图逃月兑、不肯束手就擒的,他直接就下杀手了)。 第25章 道歉 ()第二十五章 道歉 追命讪笑一声,下意识地模了模自己腰侧的酒葫芦——这几天的葫芦里早就已经没有酒了,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将葫芦随身带着。 希音定定地看着他。 追命模了模鼻子,转头看向冷血。 “我正好经过,下人说你出门了,”冷血低咳了一声,侧过头看了希音一眼,“她问我你会去哪里,我就带她来了。” 追命忽然有些头疼,忍不住想要扶额——冷血一旦对上女孩子,总是没有办法的。他以前就曾经笑过他,如果对方是敌人,冷血就不能下杀手;如果是朋友,那冷血就没有话说——总之女孩子就像是他的天敌一样,每每都让他手足无措,也难怪希音一说,他就带着他来了。当然……其中大概也有不想让自己带着伤喝酒的目的在。 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糟糕得一塌糊涂啊!追命苦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蹦哒到了两人的身边——希音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居然没有伸手去扶住他。 “希音?”追命喊她。 希音没有应声,看了眼追命又看了看冷血,微微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回去吧。” 说罢,小道姑后退了一步,而后转过了身去,不紧不慢地往着神侯府的方向走去。 追命怔了怔,脸色微变,拄着拐杖就要跟上去——冷血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和肩膀,一起跟了上去。 …… 小道姑生气了——花了一整天,到了晚上的时候,追命终于确定了这一点。 追命经历坎坷,本来对人情世故最是通透不过,也不至于要花上这么久才能看出一个小姑娘的情绪。然而希音永远都板着一张脸,没有表情也几乎不说话,安安静静、专注认真地练剑修道,从那张脸上实在是看不出半点情绪来。所以追命一直到了晚上,才终于能确定她心情不好、她在生气——或者这其实不应该说是生气,因为她的行为举止完全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反倒平静得不得了。 但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小姑娘最近好不容易才慢慢变得温和活泼了些许,却好像在一天之内一下子就回到了刚认识时候的那种疏离和清冷。 希音的房门没有关,追命斜靠在门口,看着小道姑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榻上专心打坐。追命叹了口气,靠着门框在地上坐了下来,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闭目养神。 希音结束打坐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子时了,她从榻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房门口,打算了关了门就寝,却忽然看见了靠着门框坐在地上的追命——他姿势随意、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头微微斜向一边、闭着眼睛,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屋里的烛光温黄摇曳,却有些昏暗,让他的脸一大半都隐没在了阴影之中,看起来越发有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 希音抿了抿唇,站在原地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折回房里,去了一条毯子来,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披在了他的身上,然后站起身转头就要回房,却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那道熟悉的、粗犷的嗓音: “希音!” 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在晚上,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比平时要温和轻柔了不少。 希音脚下微顿,回过头来看他。 追命随手揉了揉脸,整个人立时就全都清醒了起来,仰着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希音——小姑娘的脸在烛光的渲染下显得越发精致细腻,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今天确实是我不好,不该偷偷跑出去喝酒,”追命看她,大大方方地坦承自己的错误,“小丫头别生气了?” 希音垂眸,沉默着没有说话。 追命低咳了两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既像是保证又像是在哄她:“接下来伤好之前我一定不喝酒了,好不好?” ——只是受伤的时候不喝酒而已,又不是永远戒酒。这是这么多人对他的关心和担忧,他心里也是觉得温暖和感谢的。 希音抿了抿唇,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追命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自己的话、准备再想办法哄她的时候,她却忽然间开了口,声音有些轻: “我师父在我出生前就叛门下山了,我没有见过他。是师兄养大了我,后来师兄也死了,是被师叔误杀的。”希音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慢慢接了下去,语气却还是平淡得没有什么起伏,“后来我遇到了你,你……很好,我不想你和师兄一样。你师父和师兄弟……对你都很好。” 追命怔住——他只知道她师兄不久前去世了,却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也不知道她在师门的时候竟是这样的……追命抖开先前小姑娘取来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铺到自己身边的地上,然后拍了拍:“坐下说。” 希音略微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身边——姿势却还是标标准准的正坐,背脊笔直。 追命拍了拍她的肩膀,素来口才出众的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半天,追命才终于有些试探着问道: “以前在山上……是不是很辛苦?” 希音没有犹豫,很快就摇了摇头——纯阳很好,她很满足。 追命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有一个叛出门派的师父,弟子在门中的地位有多尴尬根本是不言而喻。处境若是好,也不过是和其他弟子一视同仁,但却到底是不像其他人一样有师父的教导和庇佑。处境若是不好……只怕遭到同门的排挤欺负都是家常便饭。 但她却不觉得辛苦——他能感觉到她是真的不觉得苦、没有怨恨没有委屈,甚至……大约还是很喜欢师门的。 只不过,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其实她还是渴望着能有师父的教导、同门的友爱的——所以,她刚才才会在最后说,“你师父和师兄弟都对你很好”。 追命叹了口气,忍不住伸了手……避开小道姑的道冠,模了模她的头顶,却也什么都不问,反而忽然转了话题,看着他认认真真地保证道: “我知道世叔和师兄弟们都对我很好,我很珍惜。” 话说到这里,追命顿了顿,忽然间就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补了一句:“当然,还有你也对我很好。” 希音仰着脸看他,没有说话,神色却是也渐渐柔和了下来。 追命松了口气,笑得越发舒畅,习惯性地想要去模自己的酒葫芦,手刚模到葫芦,却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微微一僵,片刻后终于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一咬牙,又把手收了回来,正了脸色,侧过头来看小道姑,举着手保证: “伤好之前肯定不喝酒!” 希音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很快就会好。” ——每一次她安慰他的时候都是这么一句,翻来覆去地没有半点新意,但他也还是每次都觉得心头微暖。 “好了,都这么晚了,早点儿去休息!”追命撑着墙站起身来,分外夸张地好一通唉声叹气,小道姑却始终都是板着脸安静地看着他,最后他也只能叹着气继续安慰自己: “等伤好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喝它十来坛!” 大概是为了增强语气好说服自己,追命说到这句是很明显地大声了不少,而且还刻意咬重了语气,说完后像是在确定些什么一样,用力地点了点头——希音伸手扶住他,一边扶着他回房间,一边看着他略显滑稽的模样,眼底慢慢地浮上了几分笑意。 …… 追命的腿终于在三天之后得了大夫的首肯,宣布彻底痊愈——当天他果然走到哪里都抱着个酒坛不肯撒手,就像是要把前些天没能喝到的酒全数补回来一样,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一准儿都是在喝酒——但这时候他伤已痊愈,自然是没有人会再去限制他的喝酒了。 追命的腿痊愈了,新年也随之到来——希音对新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从来都是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看书练剑。只是看着神侯府里张贴桃符、洒扫除尘焕然一新,除夕夜的时候更是被追命拉着去看爆竹和烟花,小道姑也不免渐渐有了些过新年的喜气和自觉。 愉快的日子过起来似乎总是特别快,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元宵节的晚上照例是有灯会的,汴梁又是京城,灯会自然是更加热闹繁华。难得今年年初一直没有什么大案颇为太平,“四大名捕”少见地能一起在汴京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个好年,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刚吃过了元宵,诸葛先生就笑呵呵地催着“年轻人们”一起出门去逛逛——四剑童还是孩子心性,无情一早就放他们出去玩了;追命师兄弟四个难得能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再加上追命本就一直想带着希音到处逛一逛玩一玩,自然是都没有拒绝,五个人一起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有一种“老婆我错了我一定每月上交全部工资、不偷喝酒、下班准时回家!”的即视感 第26章 花灯 ()第二十六章 花灯 华灯初上,元宵夜晚的汴京城格外热闹,街道上来来往往尽是行人,就连平日里总是藏在深闺难得出门的各家小姐们也终于得了机会出来“抛头露面”,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笑语盈盈。 灯会里最少不了的自然就是各式各样的花灯——街头巷尾一夜之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花灯摊位。普通的花灯自然是出钱就能买到,然而最漂亮最别致的那些花灯,哪怕钱再多,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要猜中了花灯上的灯谜,才能将花灯收入囊中——猜灯谜,本来就也是元宵节的一大盛会。 希音微微仰起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盏花灯上——那花灯有些特别,并不像大多数花灯一样是喜庆的红色,反而是蓝白两色,做成了太极图的模样,造型简单、色调清冷,却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希音所有的注意力。 追命很快就注意到了希音的神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别致的花灯,上头隐隐还能看到贴着的一张字条,想必就是这盏灯的灯谜,心下立时一片了然,低头看身边的小道姑:“小丫头喜欢那盏灯?” 希音眨了眨眼睛,轻轻点头。 追命喝了口酒,信誓旦旦道:“我去破了灯谜送你!” 希音的眼睛微微一亮,随即就看见追命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咳了一声,又补了一句道: “我也没什么学问,万一猜不中也没关系,反正大师兄也在呢!让他猜就行了!” ——说话时,满脸的理直气壮,没有半点羞愧和不好意思。 铁手忍不住温声笑了起来,冷血正推着无情的轮椅,闻言微微一顿,脸上也忍不住有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无情斜斜看了追命一眼,倒也并不拒绝反驳——追命立时大受鼓励,一边举着葫芦喝着酒,一边拉着小道姑上前去看那灯谜。 花灯挂得略有些高,但追命和希音目力都是极好,只抬起头就将那纸上的字迹看得清清楚楚。 希音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是在努力思索着答案。追命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连葫芦里的酒都已经喝了大半,却还是茫无头绪,只能彻底放弃,挠了挠头发,大大方方、满脸坦荡地转过头去看无情: “大师兄,我猜不出来,你一定手到擒来!” 无情看他一眼,颇有些好笑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依言抬头去看灯谜: “三径慵锄芜秽遍,数枝榴蕊自鲜妍。露滋时滴岩中乳,雨行长留涧底泉。闲草文词成小帙,静披经传见名贤。渴呼童子煮新茗,窗因懒补半廉穿。欲医病疾求方少,未就残诗得句连。为爱沃醪千顷碧,频频搔首问遥天。” 谜目是“打药材十二”——难怪这谜并不算太难,但追命却答不上来,这不只是要猜谜,更要对药材极为熟悉才行。 无情略一思索,很快便已成竹在胸,问摊主要了纸笔,很快便写完了所有的答案。 “大叔,你看看这答案可对?” 几乎就是在无情伸手将纸递给摊主的同一时间,一道清朗而轻柔的嗓音自一旁响起,另一只手也将一张纸递到了摊主跟前——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长,衬着墨色的衣袖,看起来越发莹润如玉。那张纸上的字迹也很好看,带着颜体的筋力丰满、雍容堂正,却又分明比颜体的端正多出了几分随性和不羁,最重要的是,他递过来的那张纸上,写的是和无情一模一样的内容—— “生地、红花、石膏、泽泻、藁本、使君子、儿茶、破故纸、没药、续断、空青、连翘” 显然正是希音看中的那一盏花灯上灯谜的答案。 无情侧过脸,入目就是一袭墨色的衣袍;微微抬头,立时就看到了那人的脸——眉目俊美,凤眼含笑,长发披散在肩头。只一眼,莫名就让人想起了魏晋时的名士风流。 这人无疑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无情看了他一眼,微有些意外,却并不因为他和自己“抢”花灯而不悦,脸上反倒是还有了些笑意,淡淡道:“年前一局棋虽是平局,但来日方长,总有分出胜负的机会,柳兄何必如此介怀?” 言下之意,就是暗指他对胜负耿耿于怀,故意和自己抢着猜谜,难免有些小心眼。 那人却是脸色未变,反而勾了勾唇笑了起来,一支造型颇为奇特的“判官笔”在手中灵活地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盛兄这却是冤枉我了——我只是见这灯谜颇得我心意,一时兴起便猜了猜答案,倒不曾注意到盛兄也在。若一早就看见盛兄,在下必不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无情原名盛崖余,所以这人称他为“盛兄”。 他口中说着“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这样的谦辞,脸上却没有半点谦虚的意思,还大言不惭地说“灯谜合我心意”——实在是狂妄得很,神色做派却偏又一派坦荡,让人生不起半分厌恶来。 无情笑了笑,并不和他争论,只是仰头看了看那盏花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三师弟请我替他猜这灯谜,好将花灯送给一位朋友。” “哦?”那人凤眼微挑,眼底慢慢浮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既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不会与崔兄相争。” “谢了!”追命哈哈一笑,伸手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也少摆弄摆弄你那几盆花、少看几个姑娘,有空就过来串串门,老楼别的没有,但酒管够!” 追命话音刚落,人已是突地拔地而起,转眼间就已经将那挂在高处的花灯取了下来,递到希音跟前。 希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去看那花灯,视线始终定定地落在对面那墨袍男子的身上,忍不住微微眨了眨眼睛,眼底的神色竟是又有犹豫迟,疑又有疑惑不解,一派复杂——这人的衣着打扮、还有手里的那支笔,分明就是…… 那人顺着追命的动作转过头来,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了原本被追命挡住了大半身子的希音,不由得也是僵了僵,一时间竟愣在原地。 追命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忍不住低咳了一声——那姓柳的墨袍男子立时回过神来,浅浅一笑,看着希音道: “这花灯与姑娘倒是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说话时神色真挚却又不显轻佻纨绔,赞美得恰到好处。 希音没有说话,只抿了抿唇,神色越发疑惑。 那人却已经走到了希音跟前,声音和他的笑意一样温柔: “今日时辰已晚,不知姑娘明日可有空?愿不愿意来寒舍小坐片刻?”那人说着微微顿了顿,手中的笔转得越发花样百出、令人目不暇接,“在下柳沉疏,诸葛神侯府正对面的宅院就是寒舍。” “咳咳,”追命咳嗽,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一向沉默寡言的人抢在了前头。 “我道号希音,”希音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郑重地和他商定时间,“明天巳时,我来。” “沉疏必定扫榻相待。”柳沉疏笑,对着小道姑拱了拱手——这动作他做起来既有江湖人的磊落豪爽,却又不失文人的斯文儒雅,很是特别。收回手抬头时却正撞上了追命的视线——他正瞪着自己,看起来显然是不太高兴的模样。柳沉疏却不管他,脸上笑意更浓,冲着五人一齐又拱了拱手:“那我就不打扰几位了,祝各位玩得尽兴,我也还要再去别处逛逛,就先告辞了。” 柳沉疏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才刚走了两步,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步子,猛地回过身来,看向追命: “过几日我一定不客气,上门来向崔兄讨酒喝,不醉无归!” 说罢也不等追命回答,转了身就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隐约似乎还能听到他愉悦的笑声远远传来。 …… 这一晚回到老楼时已经将近半夜,希音小心地将花灯里的蜡烛吹灭、然后又将花灯仔细收好,正准备去洗漱然后上床休息,却是在门口险些撞上了追命。 希音怔了怔,仰起脸看他。 “神侯府正对面那座没有匾额的宅院就是沉疏的屋子,”追命解释道,“你明天要去找他?” 希音点点头。 追命似乎略略犹豫了片刻,而后才道:“我陪你去?” “不用了,这么近,不会迷路,”希音摇了摇头。想了想后又轻轻咬了咬唇,似乎是不太喜欢对别人做出解释,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半晌后,才终于轻声道,“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花姐就是这么酷炫狂霸拽!忍不住给男神点起了蜡烛233333 三爷表示帅哥一上来就勾搭自己的妹子,他压力很大╮(╯▽╰)╭ 感谢嫣然姑娘起名!也谢谢所有出主意的妹纸们!╭(╯3╰)╮ 明天的更新还是上午哟~ ps:这个中药的谜语是明代一个大夫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