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邪君子》 第一章 小丁 一名在狼群当中成长的儿童能对人类世界有多少回忆? 除却相似的外表,以及两足行走的姿态以外,或许,连回忆都显得苍白。 可小丁有回忆,他有,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被亲生父亲抛弃在这荒野之中,并且险些成为外出觅食的狼群和兀鹰的嘴下美食。 不过,他毕竟是活下来了,靠着母狼的nǎi水,靠着他比寻常孩童要早早开启的智慧,因为他是个记忆混乱的穿越者,当然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或许也不会。现在,他是狼群当中的一份子,狼王一般的存在,比狼更强壮,比狼更有智慧。在打败了强壮的头狼和胆敢发起挑战的公狼后,他忽然觉得寂寞了。毕竟,他始终都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狼,人类战胜猛兽的故事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而他却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我比它们更有智慧,也比它们更有力量,战胜它们是理所当然,小丁想。 身体里的热流缓缓流淌,小丁想起当年与人有过一个约定,现在,他打算履行这个约定,于是在一个炎热的白天,他自我放逐,离开了狼群。但很快,小丁不得不承认这个决定做得有些cāo之过急,他年纪太小了,幼小的身体里所能积蓄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他一下子走得很远。从前那种慵懒的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等待狼群捕猎回巢的生活愈发的令人怀念,生冷腥臭又带点余温的生肉是如此美味,野兽喉咙里喷溅出的新鲜血液弥漫出的芳香更令他胃口大开。 饥饿真要命,他想。 所以,小丁决定合理利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那点体力,狩猎一只小型的野兽,野鼠和兔子都是他的目标,如果能遇上汩汩流淌的河流就更好了,他可以在河道上找到青蛙还有河鱼,填饱肚子轻而易举。但他运气实在太坏,秋天的原野上一望无垠,只有黄得不能再黄和枯萎得不能再枯萎的野草。他只能平躺在草地上,仰望头顶上盘旋的苍鹰,就好像街边饥饿的流浪汉隔着玻璃窗子看麦当劳柜台内的炸鸡一样,望眼yu穿。 “我好饿!” 小丁朝天空无力的招手,似乎这样就能够给他带来一顿果月复的美餐。 可是食物没有来,来的,是一只翱翔蓝天之上的苍鹰,这其实也不错,小丁霎时就做出了决定,要捕猎一只鹰不是难事,只是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运气。 这只鹰显然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喘息的小丁当成了即将死去的猎物,它打算趁其他同类还没有发现之前先迅速抢占一个有利的位置。 鹰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放大,小丁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只食腐的红鹰。对于曾经在狼群中生活过的小丁来说,红鹰就是无耻的窃贼,不出工也不出力却还想来分享战利品的浑蛋,他记得鹰嘴啄在他身上刻骨的痛楚感觉,也记得当时他为了从鹰嘴下抢夺出更多可以果月复的食物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后背浅浅的圆斑就是明证。 在鹰爪抓来的瞬间,小丁机敏的从地上弹起,背部弓成半圆,嘴里发出“嘶嘶”的低喘。这是母狼教给他的战斗方式,后肢蓄力,随时可以发出致命一击。可是红鹰却不吃这一套,一击不中便准备飞起,和不明猎物拉开安全距离。虽然它并不只靠吃死去的猎物存活,有时候也会狩猎,但抓捕活着的猎物太过消耗体力,远没有从狼狮虎豹口中争抢碎肉来得轻松惬意。红鹰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判断和权衡,眼前的猎物个头有些大,还有些战斗力,仅凭它的利爪和尖锐的嘴巴不足以让猎物毙命,那么就等猎物自己死去好了,荒原上因饥饿而死去的兽类不知凡几,它这样的空中霸主只需要盘旋一阵,捡捡便宜就好。 可是小丁却不准备放过这只红鹰,他太饿,而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捕食的猎物。趁着鹰还没有飞起,小丁就以常人难以想象出的速度朝红鹰扑了过去,就在鹰即将腾空而起的瞬间,一嘴咬住了鹰的脖子,使劲儿一拽,直到嘴里又流淌着熟悉的腥甜气息,那是鲜血的味道。 温热的液体吞咽入月复,小丁觉得整个人又充满活力,代价就是他的胸前再添新伤,长长的抓痕下皮肉外翻,血液不时渗出,令人触目惊心。不过这点小伤对王轩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他身上的抓痕能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狼爪的锋利也不过如此,他有快速止血的手段。 体内的气流在他的控制下流转数个大小周天,胸前的伤口便不再流血。这种不知名的运气方法帮助小丁度过了无数个xing命攸关的时刻,让他战胜了猛兽,战胜了恶劣的生存环境,也战胜了自己,在与大自然的搏斗当中,他学会了如何运用身体,以及身体里的力量。 随着“气”的运转,身体各处再次涌出热意,这不会让他变得强大,但却会维持他的生命力不会忽然停止。 小丁用力拔下鹰毛,目光仔细在一团血肉模糊的身躯当中寻找可以食用的大块肌肉群,随即用牙齿撕咬下一块,他的舌头上没有肉刺,所以他要充分运用牙齿和下颚的力量才能撕下一片便于咀嚼的碎肉。 感受着生肉的滑腻和柔软,小丁想起了那个约定。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大旱季节,小丁跟着觅食的狼群一路迁徙。 探路的公狼带回了奇怪的信息,一头不知名的兽类闯入了狼群迁徙的路线。 狼,处在食物链的顶端,视野之内,不是猎物就是天敌,饿急眼的狼群甚至会攻击视野之内的任何活物,而对于生存的竞争者们,狼群也会有自己的判断,以规避危险。这个不知名兽类到底是何物,年幼身躯里却隐藏着成年人心智的小丁顿时想到了一个从未在荒原上出现过的灵长类动物——人。 果然,跟随在公狼身后的王轩在看见那不知名兽类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确实是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即将死去的老人。 这下小丁有些惊讶,要知道,这里是一片广袤的荒原,到处都是风沙弥漫的大漠戈壁,方圆千里荒无人烟的,就算是水草风茂的绿洲也只有各种猛兽飞禽,人类在这里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成为猛兽的月复中餐。 这位老人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孱弱,目光如鹰眼锐利,思维清晰,谈吐流利。 “你好啊!小丁。” 老人家很友善,小丁如是想,他也曾试图和老人进行言语上的交流,但是他从口中吐出的只有空白的“嗷”、“呜”或者更为模糊不清的音节,他能明白老人话语的意思,但没有经历过孩童言语发声练习的他连简单的模仿都难以做到,只能颓然的低垂着脑袋。小丁很难过,面对同类却无法交流,这种感觉非常的沮丧,也令他感到难为情,脑袋都快埋到草地里去。 “打小在狼群当中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老人家似乎明白了小丁的感受,站起身子走过来,用宽厚且满是老茧的手掌抚模小丁尚未长出多少头发的脑袋。 这种亲昵的感觉很温暖,小丁鼻子酸酸的,却不知道如何表达,于是他使劲儿点了点头。 “好孩子,别怪你父亲,他也是迫不得已”。 在小丁看不见的地方,老人家老泪纵横。哪个做父亲的不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呢,可委实这孩子的命格实在太过惊人,家里养不起,也养不活。 小丁完全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温暖当中,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浪在不停的旋转,如cháo水般澎湃,这使得他必须集中jing神去控制和熟悉热流的走向,才能使体温恢复到舒适的状态,是以也没有多少剩余的jing力来思考老人的话语含义,只是从鼻腔当中发出“嗯”的模糊音节作为回应。 “好好修炼,ri……ri后你若是还活着,一定要走出这大漠,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嗯。” 那时候小丁的脑子有些迷糊,并没有能够听懂老人家话里的意思,刚出现在身体里的热流还在到处涌动,这使他的思维多少受到一些影响。但没有什么关系,这并不妨碍小丁和老人家的眼神交流,在老人和他说话的时候,适时的以“嗯”这个声音来作为回应。这实在是一次有趣的交谈,很快就将二人之间的那点陌生感觉消弭干净,小丁已经很大胆的骑在老人的脖子上,呵呵直乐。他还很享受老人将他高高抛起来又接住的这个游戏,玩得很开心。 但是很快,他觉得有些困倦了,不住的打着呵欠。这时候,老人家忽地笑了,像逗弄儿孙入眠一般将小丁平放在自己怀中,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在他的耳边不停的说:“你叫小丁,你是个男人,要保护好你自己,也要懂得如何控制自己”。 “嗯。” 小丁仰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眼前双鬓斑白的老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一老一少盘腿坐在大石上。老人家的身体显得瘦小,面孔清癯,但脸型轮廓和小丁有一点相似。那个夜晚,小丁没能完全记住那位老人的模样,但他记得,他有名字,他叫小丁。 ; 第二章 妖孩 荒漠,大山,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白天,整个戈壁石林里烈ri炎炎,叫人难以忍受,所以在白昼的酷热下,夜间赶路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饥饿才是最大的困扰,但也就在这个时候,小丁才能完全体会到身体里不断流淌着的“气”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东西,支撑着他夜间不眠不休的赶路而不觉疲倦。这股“气”所带来的热流一旦运转全身,便能使人感觉浑身通泰,好像有着用不完的气力。 可尽管如此,小丁还是花了七八天才走出了荒漠。 温和的阳光,清澈的溪水,郁郁葱葱的大树,清脆悦耳的鸟鸣,一切如梦似幻,显得有些不那么真实。 在荒漠当中时常会见到这种奇观,匆匆而过的行人,散发着甜美酒香的瓦肆和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构建出一幅迤逦的画卷,引人入胜,但走到跟前,你会发现那不过是海市蜃楼,只是梦一场。 小丁有些犹疑,就像一个人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反而难以置信而忽然变得有些怯弱一般。幸福来得太快,他还未做好准备。 忽然,惊雷一响,竟是下雨了。 雨水打在冰凉而刺骨,此刻还是赤身**的小丁感受到了切实的寒意。 如果是在荒漠里,哪怕天上仍旧下着雨,四周的空气也是干燥的,呼吸的时候肺部像是聚集着一团火焰,不吐不快,却又吐不出来。而这里,空气是那么的湿润,好像不喝水也不会感觉到口渴。 这一天,小丁没有捕猎,只是从山林里找到了许多青红颜sè的野果。果实散发着一种久违的特殊清香,他轻轻咬开,果肉鲜美多汁,比生肉美味。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于是他迅速四肢贴地,快速的爬行,一下子跃向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然后开始奔跑。 可是,强烈的好奇心又使他缓缓走了回来。 “老四,你确定在这里看见了一个小女圭女圭?”一名黑瘦的大汉四处寻找什么而未果,他非常不满,认为同伴在骗他。 “是啊虎哥!白白净净的小女圭女圭,我看得真真的,刚才就还在这儿呢!”老四从被称作虎哥的黑瘦大汉的身后走出,他的身材高挑,看起来十分壮实,也比黝黑的虎哥更加年轻帅气。 “放屁,这荒山野林,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来的小女圭女圭。”虎哥一墩儿就坐在地上,可眼睛却不住的四处转悠,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返身而回却躲在树干后面怯生生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小丁。 “老四!”虎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你刚才看见的小女圭女圭?” 老四朝自己的兄弟眨眨眼,暗示这就是他看见的那个女圭女圭,浑身不着片缕,带着白女敕的青葱小虫四处晃荡。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老林,除了猎户和樵夫意外,几乎不会再有人出没,而且没有人会带着自家的娃儿进入到这么深的山中,林中妖兽很多,让毫无武力的娃儿简直就是送命的累赘。 这样看来,只会有一个可能,这女圭女圭非比寻常,很可能是什么天地灵物所化。 小丁并不知道对方将自己当成了天材地宝,他仍旧试图释放一些善意,可面前两名男子的低声嘀咕仍旧让他心生jing兆。 “你好。” 小丁很费劲的从口中读出这两个字眼,听起来有些nǎi声nǎi气,不管谁听在耳中,都会觉得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圭女圭,并且报以善意的微笑。但今天王轩注定得不到别人了微笑了,因为回应他的,是迎面笼罩而来的是一张藤编大网。 “中!” 随着抛出藤网动作的完成,虎哥和老四两眼对视,都想不到今天鸿运当头,刚出门就遇上了宝贝,这下可算是发了,二人心中顿时填满了巨大的惊喜。 危险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小丁敏捷的一躲,很快就在大网笼罩过来之前找到足以让他月兑身的缝隙。 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愤怒,就好像被人欺骗和背叛了一般,顿时野兽的本能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怒目圆睁,四肢俯地做出攻击姿态。 “咦?”虎哥没有想到猎物竟然还有些机智,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对付,但小女圭女圭那点身躯,却不能让他提起半点慎重对待的意思,他一心防备着灵物的逃跑,于是他朝老四打了个手势,示意兄弟去堵截灵物的退路,一定要生擒灵物,那可是下半辈子的希望。 可希望,不正是用来破灭的么。 虎哥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稳稳跨出一步冲上前,顺势从腰间模出一根长长的套索朝小丁套去。绳索内裹着铁石,有些分量,去势也很快,恰好套个正着,他再转身一拉,套索受到拉力,顿时在小丁身上打了个活结。 套索非常坚固,任凭一名健壮的大汉用尽全力都难以挣月兑,所以虎哥很放心。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小丁只觉得脖子一紧,有些呼吸不畅,但这没有能够妨碍到他的思维和身体的行动,他只是借着套索的拉力顺势朝前一扑,既简单又明了,捆在身上的绳索脆弱得只需要轻轻一挣就能够挣月兑,还不如一头强壮的公狼的身体来的结实。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扑,虎哥却没能躲开,他很快就觉得喉咙有些疼,似乎有利齿刺入,腥甜温热的液体很快填充进他的胸腔,他连声叫喊都没有发出来便软绵绵倒地,缺氧的身体不断的抽搐,喉头不受控制的发出“嗬嗬嗬”的声音,这是逐渐失去了意识的躯体在感受到生命不断流逝而发出的绝望。 这是小丁杀死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类,但他并没有多少害怕或者什么其他代表着激动的情绪,野兽法则就是这么简单,你要伤害我,那我便伤害你。 其实这一切不是不可避免,好奇心能够造就一起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亲眼看见好兄弟的死,老四不由自主的抽出腰间的短刀,但身体却由于恐惧而后退了几步,那女圭女圭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头可怕的兽王才会拥有。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老四定了定神,在心里告诫自己对方不过是个小女圭女圭,他试图以大喊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越放越大的恐慌。 小丁没有继续下一个动作,理xing的判断让他觉得对方手中的短刀是个巨大的威胁。他是失去了部分的记忆,可这并不妨碍他辩别人类社会当中,哪些物体是安全的,而哪些物体能够对他造成伤害。 所以小丁犹豫了,将身体交给本能,为了规避危险,他选择缓缓离开。 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四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身体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尿意失禁,一泻而出。 许久,老四才背着虎哥的尸首回到村庄,这个时候ri暮西山,村里房屋不时有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看到这些熟悉的景象,老四消失的勇敢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使得他在面对虎哥家人满是泪眼的质问的时候,心不虚也不慌,更没有腿软。 “那是一头刚化chéngrén形的大妖,行动极为迅速,我和虎哥走在林间,它一下子从树林里扑出来,虎哥……为了救我,他……”老四的话语有些颤抖,许多人的眼前已经浮现出虎子为了救他的兄弟而迎向妖兽的一幕,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表达。 “后……后来我与其奋力相博,终于打伤妖孩将它赶跑,是以这才得以活命,可虎哥他已经……哎!”老四用力挤出一些眼泪,做出一副悲痛yu绝的模样,双手抱头蹲坐在地上,眼睛恰好能透过手掌的缝隙观察其他村民们的反应。 “虎子……嗷……”虎子嫂哀嚎一声就昏倒在地,她没有多少见识,只知道丈夫是自己的天,如今丈夫死了,天也就塌了。 虎子嫂绝望的哀嚎恰到好处的点燃了村民们的怒火,他们很快便召集了村中的青壮汉子,拿起铁叉和火把聚集在村中的谷场上,宣称一定要将伤人xing命的妖孩抓回,以告慰虎子的在天之灵。而见识过妖孩模样并且英勇搏斗过的老四,当仁不让的成为了捕妖队的首领人选,众人纷纷提出要求,让老四这就带人出发。汉子们的血xing一齐上涌,谁也不愿意被人称为胆小鬼。 老四脸sè稍变,急忙走出来劝阻众人。 “各位好兄弟,听我一言。为虎哥报仇咱是当仁不让,但眼下天sè已晚,这时候进山实在有些不合适啊!”老四很满意首领的这个角sè,但现在可不是热血上脑的时候。老四年纪不大,约莫只有二十出头,但他和虎子的两人搭档,是村子里最有经验的猎人队伍,他们猎取到的猎物也是村里猎人当中最多,最丰富,也是最好的,连镇上的酒楼也对他们送来的野味赞赏有加,他们的英勇有目共睹,村里无人不服。 而他不愿现在就出发的理由也很正确,在夜里,山林会变得更加的危险,这时候带着众人明火执仗的进山,恐怕会打搭进几条鲜活的xing命,让村子再添孤儿寡母。 “我说老四,你是不是害怕了?”青年们一心要展现自己的武勇,对于不同的意见坚决给予嘲讽。 “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眼下虎哥尸骨未寒,我是他兄弟,得让他先入土为安。”老四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插在地上,这是决斗的表示。 ; 第三章 人类 没有人愿意接受老四发出的决斗请求,但这种行为是可以被允许的,被看做是团结和服从首领安排的表现,老四点点头,他很满意。 “你们来几个人,帮我先葬了虎哥。”老四开始在人群当中点名。 很多人都愿意承担这个事情,这是办事牢靠的另一种称赞,会在未来的妻子眼中大大加分,不会有人拒绝。 作为死者生前好友,老四主动承担起了葬礼的主持,并且准备披麻戴孝为好友送行。 可就在收敛尸首的时候,老四害怕了,他看着虎哥喉咙上露出的狰狞伤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被撕裂的喉管外翻,泛着白,使他不由得想起,如果当时那小女圭女圭扑向自己的话,后果会是怎么样。 老四不敢再看虎哥仍旧两眼圆睁的遗容,只能扭过头去,并且伸出手试图合上虎哥的眼睑。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那眼睑就是合不上。老四有些害怕,只好又扭过头来,跪在棺椁前诚心磕下几个响头。 “虎哥,你安心的走,我……我还有老母要照顾,就不陪你了,嫂嫂我会替你照顾好,不会让她受人欺辱。”老四低声默念,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又尝试去合上虎哥的眼睑。 这一次,他成功了。但或许是因为刚才磕头太过用力,他的脑袋有些发晕,还有些恶心。 “四哥要节哀啊!这时辰已到,你看是不是……”一名中年男子上来请示,顺便一手扶住看起来悲痛过度的老四。 “那就开始吧!”老四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他挥挥手,让妇女们将抱着棺椁不放的虎子嫂拉走,随即招呼几个人过来一起抬棺。 整个葬礼很简单且迅速,一副临时才匆忙做好的薄棺材,一张简陋的竹席,一套每逢盛大节ri才穿的新衣裳,就是死去的虎子能带走的最后家当。下葬的仪式趁夜举行,村里人举着火把送别昔ri的同村,但真心实意的悲哀沉痛者不多,除了新寡妇虎子嫂,还有一位躲藏在暗处的不速之客——小丁。 但略有区别的是,虎子嫂悲痛,小丁悲哀。 小丁完全没有作为凶手的觉悟,偷偷尾随着老四来到了村庄,他需要接触更多的同类,来唤醒身体里隐藏的记忆碎片。 所以当老四进村之后,小丁就攀爬上了离村不远的大树,正居高临下的望着村中发生的情景,逐渐到来的夜sè会使人的视线逐渐模糊,但对他而言却完全不是问题,早在狼群中存活下来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夜里视物。 这些人就是我的同类,小丁想,他们看起来很弱,虽然没有狼那么强壮,但和狼群一样,如果被激怒,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小丁现在完全能明白,拿着铁叉和火把聚集在谷场上的青年们要捕猎的对象,就是自己。不过他没有多少害怕,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和分辨谷场上每一个人话语里蕴涵的意思和他们脸上的神情,真真假假尽在眼中。 接下来,他还有幸参观了一次葬礼,这和他想象的不同,不是所有人都为群落成员的死感到悲伤,在人群当中,几名青年男女悄悄的拉扯**,像发情的狼一样释放出请求交欢的气息。而更多的人表情肃穆,却只是为应个景而不得不表现出来的一种合乎时宜的姿态。 所以小丁觉得悲哀,同类之间本应该有更多的温情存在。 现在小丁开始对那个哭哭啼啼的虎子嫂抱有愧疚,并为自己杀人的行为而后悔,因为如果不是自己杀死了她的丈夫,那个女人也不会这么痛苦,忽然腾起的记忆使他明白,当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在往后的ri子将会过得无比艰难。 于是,小丁决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那女人偷偷带去一些食物作为补偿,然后离开这座村庄到别的地方去看看。 还有一个人对虎子嫂也抱有愧疚,毕竟如果他早一点抽出腰间的短刀,便能让小丁离开的更早。 老四轻轻放下酒碗,他有些醉,但眼下他只想喝酒,并且最好一醉不醒,今天这顿母亲亲手做的压惊饭,他只动了几筷子,全然没有什么食yu。 “四儿啊!虎子走了,往后你得多照顾着虎子嫂。”老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说看人心,没有看不透的,更何况看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整件事情,但看着孩子的表现,她就能猜到大半。 不过,这只能怪虎子的命不好了,自家孩儿那是一点错都没有的,而且,死了也好,死的正是时候。 老四含糊不清的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回屋躺着,老母亲摇头一笑,收拾碗筷的同时忽然说了一句话。 “四儿啊!你拿着些吃食去看看虎子嫂,她一人怪可怜的”。 老母亲的这句话像是有了魔力,在老四心中逐渐变得难以磨灭,而且不停的在老四的耳边回荡,好像时刻都在提醒他要过去看一看。 老四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蹑手蹑脚的走过老母亲的屋外来到后院,那里,有一堵墙,墙的另一面,便是虎子家的院子。去年好兄弟虎子大婚,老四夜里除了给老母亲清理夜盆以外,又多了一件趣事,那个时候听一听墙角便能满足他的幻想,可以后却再也不用了。 想了许久,他还是决定翻墙,毕竟夜敲寡妇门不是什么好事情,特别还是新死了丈夫的寡妇,更别说丈夫生前还是自己的好友。 “四哥,你这是……” 虎子嫂对老四突然出现在自家后院有些惊慌,毕竟这年头,妇人的名节比xing命还要重要。 “嫂嫂,我……我来看看你。”老四心里有些紧张,说话都结巴。虎子嫂经历了白天的悲痛,两眼微微有些肿,泪痕明显,在老四看来更显得楚楚可怜,可场面实在尴尬,老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只能在屋外干站着。 “你……你先进来吧!”虎子嫂看见了老四的窘迫,还有他手里提着的食盒,心里一暖,也就镇定下来,赶紧将老四拉进屋中,免得让人看见招人闲话。 老四呆呆的跟着虎子嫂走进屋中,可提着的食盒却仍旧紧紧攥在手里,虎子嫂想接过来,却没有成功,就这么拉扯间,食盒“啪”一声掉了。 “四哥,你看这……,你先坐着,我去收拾收拾。”忽然从害羞的大男孩身上嗅到了一种丈夫身上常带有的味道,虎子嫂有些惊慌,脸颊逐渐发烫,她很想立即找点事情做以摆月兑这个尴尬的局面。 “嫂,别收拾了。”老四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一把搂住了虎子嫂。 “四哥……不能,别这样。”虎子嫂无力的挣扎,可这点力量不足以挣月兑老四的怀抱,反而被搂得更紧。 老四一把将嫂子拦腰抱起,就像他伏在窗外看见过的那样。 可是进屋以后,他只能茫然的看着身下不再反抗和挣扎的虎子嫂,用眼神乞求帮助。 猴急的大男孩啊! 虎子嫂悉悉索索的解下衣裙,强忍羞意帮着老四找到地方并且忍着疼指导他进入,一直到她被多次填满,才发出安稳的喘息。 大床“咯吱”作响,床头边的桌子上还摆放着虎子的灵牌,虎子嫂抓紧床沿,要很艰难才能让视线延伸过去,丈夫刚死就半推半就的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这种感觉不亚于被人强暴时的屈辱。 虎子嫂的眼泪流在心里,但她却准备接受这个结果,死了丈夫的女人想要糊口实在不易,经常受人白眼和欺负,她也曾欺负过寡妇,也曾在被欺负的寡妇眼中看过泪水,她不想自己的下半生也落得如此凄凉。 窗外,小丁看得很没意思,他觉得床上的两人应该更主动,嗯……或者更为激情一些,印象当中他似乎听过和看过很多这样的场景,而且那声音,那场面,简直是地动山摇。 小丁忍不住去想,如果换成是他,他会……他会怎么办?可是,当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小虫子,有些无奈,但或许他更应该找一件衣裳,好让小虫子不再饱受风吹雨淋和ri晒,这比起让小虫子快快长大这件事情而言更为简单。 很快小丁就找到了一身合适的衣裳,这是在村东头一户人家里顺手牵下来的,他还不知道这是村长的家,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户人家孩子很多,楼阁上还来不及收回的晾晒衣裳很好看,穿起来一定十分舒适。 只是这户人家的庭院有些大,小丁七拐八拐的穿过花园庭院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村长李老太公在村子里的地位超然,大半的人家都是他家的佃户或者雇农,即便是ziyou的猎人猎取到的野兽飞禽,也要上缴一份所得买个平安。 钱多了心眼自然也多,李老太公为了看护他的财富,花费重金请来不少习武之人来为他看家护院。 这笔花费实在划算,哪怕在马匪袭击村落的时候,李老太公的家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他和他的家人都很安全。 但当小丁进来的时候,家丁们把他看成是某房姨太太生的不听话的少爷在庭院里果奔,甚至兴致勃勃的夸赞他的动作敏捷,并且期盼自己说的话会传入老爷的耳中,从而留下一个好印象。以至于当小丁高高跃起取下晾晒的衣物并且以十分滑稽的动作穿戴完毕都没有做出反应。 只有收取衣裳的女仆注意到了陌生的小丁,心生疑惑的她借着灯光定晴一看,却惊得手中的衣盆“咣当”落地,此时妖孩伤人的消息刚从外面传来,还被当做饭后的谈资,眼前这娃儿披头散发的模样,不正是那村北老四口中说的妖孩么。 ; 第四章 被擒 李家村的西山上,小丁正在打瞌睡。他像狼一样俯子,两手蜷起,小脑袋枕在上面,华贵的衣物被当成御寒的被子,他有些担心会弄脏。 李老四率领的猎人青年们轮番把西山搜索了个遍,就是没有发现妖孩的踪迹,反而被自己事先设置好的陷阱弄得灰头土脸,几天下来反倒折损了不少人手。 可尽管一无所获,李老四还是迅速建立起了威信,成为真正的男人以后,他迅速成熟,办事稳重,与过去毛糙的青年判若两人。 妖孩的强大有目共睹,再没有人对李老四发出质疑的声音。 可尽管如此,李老四仍旧觉得窝囊,他知道这一次妖孩的出现是一个机会,并且已经从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 现在,他得陇望蜀,期望能得到更多。 虎子教给他的配合方式和小技巧被他发扬广大,由两人的配合延伸至四人乃至五人,哨子的长短音可以作为联络方式,套索和短刀可以人人都有,妖孩对村子具有致命的威胁,村长李老太公不会吝啬些许花费。 没有费多少工夫就拿到好装备的李老四和他的猎户队友们终于开始能够给小丁带来一些麻烦,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小丁没有将猎人的搜捕放在心上,这场游戏比狼群和羚羊的追逐战更为新鲜有趣,还很刺激,他打算好好体验,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和蹩脚的猎人们斗智斗勇,看看谁才是赢家。 实力代表一切,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小丁就已经立足于不败之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卢子扬的到来。 卢子扬驱马奔腾一整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达李家村,整个人又累又饿,浑身的骨头几乎被颠得散了架,青灰sè的衣袍下摆满是溅起的泥渍,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自从得了娘家人请人捎来的急报,他为了不耽搁时间,轻装简行,一人一马在小路上疾驰,生生把两天的路在一天内赶完。 这对普通人而言已经是一次壮举,从河口镇来到边远的李家村没有什么便捷大道,只有进山的客商们雇人开出的林间小路,虽然不算太崎岖难行,但泥泞的道路确实拖延了不少时间。 而以往卢子扬陪着年轻的妻子回娘家,都是乘坐四人抬的小躺椅,觉得乏了就在山林当中歇息,兴致好的时候他还会饮酒舞剑,或者席地而坐观赏妻子动人的舞姿,一路游山玩水,走得十分轻松写意。 在被迫隐姓埋名逃离门派之前,卢子扬是先天大武者,意气风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经常奔袭千里诛杀作恶多端的大魔头。 在跌境之后,卢子扬也是后天三品的武士,为了抱得美人归,也曾纵马驱驰一夜。 如今同样是骑马赶路,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驱使,在马上摇摇yu坠,头晕目眩,第一次体会到赶路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已经不再年轻。 在李家大门前,卢子扬止住马,老丈人李老太公已经等候多时,见女婿到来,老太公赶紧命人牵马迎接,做足了礼数。 这些客套的虚礼卢子扬一向不屑一顾,但还是微微表示了一下,随即开口详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老丈人舍近求远,让他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别看李家村家家户户各有远近亲疏,但说到根子上却还是一个祖宗,遇难需要帮手也不过是几桌酒席相酬的事情,老丈人家底殷实,花得起这点浮财,所以卢子扬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以后,仍旧认为老丈人太过小题大做了。 妖孩?恐怕是那位李老四编造出来的东西,若真是化形大妖,反掌之间就能让整个李家村化为焦土,哪里还能让你们围堵在西山上头,卢子扬满月复怨念。 可被唤来作证的发现者李老四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姑爷,你别不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那铁定是化了形的大妖,别看着白净是个可爱的女圭女圭,可是扑上来一口就咬死了虎哥,还……还会说人话。”老四收起小聪明,只是讲述妖孩的模样和凶恶,却对他们如何遭遇袭击只字不提。 卢子扬皱了皱眉头,在心里仔细将李老四的话挤出一些水分,看看能有多少能采信的地方,大约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一直沉默的他忽然开口询问。 “那妖孩是你在哪儿发现的,伤了几个人xing命?” “是……是我和虎哥在酆都山的林子里发现的。”在卢子扬面前,老四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 酆都一词意为鬼门关,隔断生死,山名酆都,这一头是连绵青山,意味着生,那一头是无垠荒漠,代表着死。酆都山一向也是猎人禁足的地方,因为会给村子带来不祥。 “原来是你这好小子做的好事。”李老太公得知真相,顿时怒意冲天,举起拐杖就要打人。 李老四没敢躲开,生怕老太公一个踉跄就摔倒,只能咬牙挨打。 “泰山大人请息怒,这件事情让小婿来处置便是。” 卢子扬见状连忙搀扶住岳父,事情的眉目已经清楚,妖孩也不是妖孩,估计是从荒漠深处某个部族内跑出来的孩子。尽管他从未去过荒漠深处,但他见多识广,说出来的话没有人不相信。 至于伤人xing命,除了死去一个李虎以外,也没有多少人受伤。 于是,他决定尽快解决此事,好动身赶回家中。 就在当夜,村里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祭祀,杀猪宰羊,花大钱请来了装神弄鬼的神棍祭拜山神。 妖孩的身份摇身一变,变成了山神的化身,是来惩罚胆敢冒犯山神的李虎的,但是李虎已经死了,于是村民们扎了一个草人,象征xing的绑在木架上接受刑罚。 而另一位给村子带来不祥的罪人李老四在卢子扬的劝说下逃过一劫,他在抓捕妖孩时显露出来的领导能力得到大伙儿的承认,连卢子扬卢姑爷都赞不绝口。 世人多愚昧,卢子扬想,在祭祀活动达到最巅峰的时候,他一个人缓缓迈步走上了西山。 “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附近。” 卢子扬对自己的感应十分有信心,他知道那位“妖孩”此刻正在某处看着他,于是他站在高处,迎着月光两手一摊,再次吐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周围的空旷能够让他的声音传播得更远,可以更好的帮助他释放出更多善意。 “你看,我什么也没有带。” 卢子扬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小丁灌木从中凝视着月光下的中年男子,并没有立即现身,尽管面前不远处那站在月光下的男子看起来一点危险气息也没有,他也不会放松自己的jing惕。 在荒漠里,有许多凶猛的捕食者都善于伪装自己的利齿,耐心等待猎物放松jing惕后才发出致命一击,在小丁眼里,那名中年男子就属于善于伪装的捕食者之一。 “嘿!我看见你了。” 卢子扬脚下一踮,飞掠过齐腰的灌木,向着呼吸声传来的源头而去。 小丁的瞳孔里映出一个由小渐大的身影,飘逸的在月下飞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景,事实上凡世间也没有多少人见过,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才常出现的东西。他看得全神贯注,以至于失去了反应的最佳良机,他还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随着眼中的景象木然转过身子,卢子扬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将退路占据。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率先从体表爆发,其次才传递到小丁的反shè弧,带领他扑向眼中的目标。 卢子扬正想说话,却见得面前的小女圭女圭竟然如猛兽一般向自己扑来,他微微一笑,脚步斗转星移一般变幻,避开了已经来到面前的攻击,不过随风扬起的衣袍却被撕下来好几片,看样子哪怕交给心灵手巧的妻子也没办法缝补好了。 “哎呀,这可是爱妻亲手为我缝制的长袍。”卢子扬有些惋惜,但并不生气,反而颇有些新鲜和好奇。眼前这孩子的动作和神态像极了一头正在和猛虎搏斗的公狼,动作敏捷且迅速,反应很快,根骨清奇,是个好苗子,好好教几年必然能够成才。 小丁的模样让卢子扬想起早年在《大陆玄奇志》里看过的一则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一位牧民的孩子被失去幼崽的母狼叼去收养的传说。两相印证之下,孩子的来历已经完全在他的心里浮现,并且清晰的勾勒出一条路线图。 这就是个生长在狼群当中的狼孩!卢子扬在一瞬间就有了正确的判断。 小丁第一次没有攻击得手,就想逃跑,可脖子一紧,整个身体被一只大手从后方拉得倒退,“砰”的一声栽在泥地里,摔得头昏眼花,他痛得发出一声哀嚎,他很快爬起来,试图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再次逃跑,眼前的对手,是他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天敌。 但在卢子扬面前,小丁的努力再次变成徒劳,很快,正要向前扑跃奔跑的他腰间一麻,随即从后脖子上传来一种熟悉的触感,一如四年前那满是老茧的宽厚手心。 ; 第九章 牺牲 整个下午,卢家两位少年跟着师叔一直催马狂奔,直至傍晚才下马进食。 新奇和疲倦的心情全部变成了疲倦一齐涌上身体的每一处,干粮啃在口中又是那么的坚硬,卢中佑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看着秦诤和小丁艰难的咀嚼着干粮。 这趟旅途走得就好像是在逃命一般,每一次卢中佑勒住缰绳停下来的时候秦诤总是会从前面倒转回来,在他胯下的马背上抽上一鞭,以至于最后他干脆紧紧抱住马脖子,强忍着疲倦坚持跟上秦诤和小丁的速度。 “师叔,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和父亲他们汇合?” “很快。”秦诤的回答心不在焉,完全就是敷衍,连头都不带动一下。 自讨没趣的卢中佑朝秦诤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低声和小丁嘀咕。 “弟弟,我想娘了。” 每当卢中佑这么叫小丁的时候准没有好事,小丁也不打算答应,还是专心解决口中的面饼比较实际,白天的行动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面饼很干很硬,牙齿根本咬不动,只能往上面倒点水,让面饼浸透水分,才有可能从上面啃下一块来,但到了嘴里,又是另一番功夫。 “咱们偷跑吧,回去找爹娘,然后再和他们一块启程。”卢中佑果然开始出馊主意。 “不行,爹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小丁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黑灯瞎火的,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走到了哪里,更不要说回河口镇了。 “不怕,有娘在,爹不会怎么样的。”卢中佑继续怂恿。 小丁没有再理会卢中佑,而是在思考一件事,为什么临走前父亲的神态和语气都不对,为什么要走的那么急,为什么会忽然把剑交给自己,他心里有好多个为什么,搅得他心中难安,一种不好的预感逐渐在心里弥漫,他希望能尽快得到解答,而眼下唯一能给他答案的,只有面前那位背对着他们的杨师叔。 卢中佑撺掇了半天也没有见小丁搭理他,气呼呼的走到一边喝水,自个儿生起了闷气,可眼角却在瞟着小丁。 这其实是他用来对付小丁的一个绝招,只要这个时候,小丁便会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答应他的要求。 小丁果然站起来了。 卢中佑心中暗喜,忙装出一副更生气的样子,把脑袋扭过另一边去。 小丁撇了一眼卢中佑,心中叹息,这一次他有正事,不能和哥哥再玩从前的那个游戏了,只见他缓缓走上前,拔剑,抵在了秦峥的后心,剑身明亮,在逐渐升起的月亮下显得分外耀眼,闪烁着噬魂夺命的光华。 “你……要做什么?”秦诤被剑抵着,却没有半点慌张,仍旧低头啃着手里的面饼,细细咀嚼。 “为……”小丁语气一顿,决定换另一种方式询问真相,于是他接着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江湖是非身不由己,没有为什么,你想知道,先打赢我。” 话音刚落,秦诤已经在小丁五步开外站定,嘴角带着戏谑的微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小丁二话不说,举剑就攻,并且出手就直奔要害。他心里很明白,要想打败师叔,很难。 但小丁必须这么做,才有可能知道想要的答案,当然ri后他也会知道,只是他想为收养自己并且悉心传授剑术的义父做点什么。 “锵”的一声,小丁还未攻到秦诤身前,他手中的剑就被挑落,“肝胆”摇摇晃晃的插在脚边,最后无力的歪向一侧,如同无力的小丁一样。 “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秦诤莫名其妙说出一句话,顿了顿,又说:“你很不错,我练了三十年的剑,第一次看到像你这么快的”。 这时候,不明就里的卢中佑也不生气了,兴奋的跑过来询问道:“小丁,你这是和师叔在切磋剑法么,师叔……真厉害,你收我为徒吧”。 “哼,如果你也能像你弟弟一样每天对着木人猛戳,我就收你为徒。” “那还是算了,我还是练我的刀法吧,不用对着木人猛戳也能打赢小丁。” “呵呵,卢家的刀法也是很厉害的武技。” 秦诤走到小丁面前,拔出地上的“肝胆”郑重的交到的小丁手中,低声叮嘱道:“拿着它,保护好你自己,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丁还未从刚才的切磋当中回过神来,秦诤已经翻身上马,道:“走”。 “我还是觉得刀法厉害。”卢中佑口中嘟囔着翻身上马,胯下的酸楚立刻又出现在身体的感官当中,让他忍不住申吟了一声。 三人继续前行,秦诤在前面带路,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这里面除了没心没肺的卢中佑兴致勃勃的比较着剑和刀的高下以外,剩下的两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你父亲是剑道大才。”走在前面的秦诤忽然说道。 这让本来就崇拜父亲的卢中佑更加热情,他接口道:“我父亲的刀才叫厉害,我就从没有看过他用剑”。 秦诤含糊的应答了一声,心中陡然做出一个决定,他一勒缰绳,让马儿放缓脚步,等待小丁跟上来后准备开口说话,可料想当中的危险已经到来。 在道路的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伙骑士,他们身上穿着黑sè长袍,胸前有一幅金sè的孔雀纹饰图案。 “你们要到哪里去?”为首的一人肩上扛着厚背大刀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冰冷得如同刀面反shè出的寒光。 “从哪儿来,就回哪里去。”秦诤同样冷冰冰的回答,并且缓缓抽出了长剑。 “依我看,你们还是走死路吧。”为首的马匪双腿一夹,提着大刀杀来。 秦诤持剑迎上去,剑尖一挑,挡开迎面劈来的大刀,如灵蛇一般绕过刀背刺进了骑士的心窝,骑士仿佛被巨大的力量击打,向后倒去,胯下的马却向前跑了一阵,才停下来。 解决了一个,秦诤持剑而立,道:“下一个是谁?” 余下的几名骑士对视一眼,一同举刀杀来,速度飞快。 “师叔,我来帮你。”卢中佑见贼人们一同杀来,觉得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就要上前帮忙。 可秦诤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伸出长剑阻挡住想要打马上前的卢中佑,眼睛却看向小丁,道:“不要碍事,你们不是对手”。 卢中佑悻悻的拍马回到原地,口中嘟囔道:“不就是几个马匪,我和小丁在上午的时候还杀了不少呢,是吧小丁”。 小丁没有理会卢中佑,他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战局的变化,当然还有秦诤的剑,观摩能给他带来新的启发。 骑士们一左一右一后,呈半圆形阵势向秦诤包夹过来,多出的两人跟在后面,双脚立在马镫上高高站起,似乎即将做出跳跃的姿态。 秦诤仍旧是持剑迎上去,到跟前时忽然变招,长剑在空中扫出一个半圆,格挡住对方的攻击,接着弃剑为掌,在骑士的身上连拍数掌,再捞起尚未落地的长剑朝空中连刺两剑,将跃来的骑士刺落马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好像从头到尾就只出过一掌一剑一样。 卢中佑看得兴奋难当,骑在马背上胡乱比划,似乎他才是杀死坏人的英雄,末了又喊道:“师叔,你教我掌法吧”。 “回到真武,自然就会有人教你,走吧。”秦诤面无表情的拍马前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一处岔道口,看方向,一条向南,一条向北。 秦诤忽然走到小丁跟前,低声道:“如果为了保护你哥哥而牺牲你,你愿不愿意?” “好。”小丁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 “那好,面前的岔道都通向真武境内的黑林城,向北的快,向南的慢,我料定他们一定会在北面设下埋伏,你敢不敢走北面那条路?” “敢。”小丁说完,生怕秦诤会改变主意似的,立刻打马向北疾驰,快马加鞭下,一溜烟就消失了踪影。 “好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如果我们还能相见,我就为你找一个全真武最厉害的剑师当你的师父。”秦诤喃喃自语,心中满是对师兄的愧疚。 “师叔,小丁这是要去哪儿?”卢中佑显然有些犯困,骑在马背上无jing打采的询问。 “噢,他去接应你爹爹,很快我们就能回合了。”秦诤对面前的少年同样充满愧疚,语气格外柔和。 “是吗?”卢中佑一下子来了jing神,扬起马鞭抽了一下马,口中道:“那我也去”。 “不,我们现在要去黑林城,订好酒菜等你爹爹来,他们赶了很久的路,很饿也很累,需要立刻吃饭休息。”秦诤连忙追上,阻止卢中佑。 卢中佑想起自己跟着师叔一路走来,又饿又累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停下来,点头道:“那好,我们这就出发去黑林”。 “嗯,你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秦诤揉了揉卢中佑的脑袋,随即在前面带路,率先进入了岔道口的南道。 秦诤心中愁苦而悲切,直觉告诉他,这条路必然是一条不归路。 本来,他是打算牺牲小丁,为师兄卢子扬保留最后一丝血脉,但小丁的表现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这一路上,卢中佑虽然表现也相当不错,但始终是个孩子该有的表现,而小丁却早早显露出复仇所需要的一切素养,坚韧、敏锐、担当还有果敢都缺一不可。 当然换成卢子佑,他或许也肯为小丁牺牲,但ri后却可能没有比小丁做得更好,因为离开了家庭的呵护duli生存下来同样是一道难关,而卢中佑,显然还不合格。 ; 第十章 失马 小丁纵马狂奔,没有再回头。 他心里想着,待会儿如果遇见了前来追杀的恶人的时候,要怎么与对方周旋,为秦诤和卢中佑争取更多的时间到达安全的黑林城。 地势逐渐变得陡峭,宽阔的大道逐渐被大树和崎岖难行的山坡所取代。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黑暗笼罩着小丁的视野,但这更令他感到兴奋,因为在这种恶劣的坏境下,他能够更好的发挥自己的优势。他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一遇敌,便蹿入林中,将追来的人都引开,引得越远越好。 可是,他跑了一整夜,直到天光泛白,他都没有看到什么追兵。而此时,黑林城的轮廓已经清晰的在地平线的那一头缓缓升起,如同今天初升的太阳,给人带来温暖,因为,他安全了,可他的心却陡然沉了下去。 黑林城地处真武疆域的最西端——岐州,每座城市的管辖有真武殿指派门下弟子管理,所有的武者都要遵从城主的号令,任何正当营生的人在这里都能得到庇护,不像乱糟糟的西域,城市的行政由地方豪族把持,力量就代表一切。 小丁忐忑不安的牵马而行,寄希望于师叔的剑法高深,肯定会平安无事。既然南道比北道长些,那么待会他一定能见到师叔和哥哥卢中佑。于是他来到城外的林中藏好,耐心等待着秦诤和卢中佑的经过。每当一大一小骑着马儿经过,他总要跟上去,务必确认对方是不是他所等待的人。 可今天,他注定要失望了,从清晨一直到晌午,面前一次又一次经过的,只有路人,他非但没有等到师叔和哥哥,反而差点被人当成劫道了恶人给抓起来。 小丁第一次失去了耐心,他决定找个从西域方向来的行人问一问。 虽然小丁没离开过河口,但是跟卢子扬学习的却是地道的关中通用语言,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对方告诉他在路上并没有遇到他说提到的两个人,结果行人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连说他上当了。 “小兄弟一定是第一次来黑林,北道可比南道远上小半天的路程,而且非常的不好走。”客商用不太标准的关中话回答。 小丁心中的预感再一次被得到证实,被牺牲的是哥哥,而他才是得以保存的那一个。一股巨大的悲痛忽然沉下心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很想找到师叔问上一句为什么,不是说好要牺牲的那个才是他么? 但,这个为什么怕是要到师叔的埋骨之地去询问了,并且永不可能获知答案。 小丁拥有着完全的思维能力,一旦获悉结果,过程的推敲就会变得十分容易。他心如刀绞的呆坐在地上半天,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决定先进城,之后再做打算,他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河口镇已经不能在回去了,仇人一定会在那里张开大网等着斩草除根。 决定一旦作出以后,小丁便立刻付诸行动,城门卫没有为难这个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少年,没有收税就让他进了城。而后,在一家茶肆当中,小丁听到了来自河口一位乡民带来的坏消息。 茶馆消息灵通,只要发生了大事,就一定会先在茶馆传播出去。那位乡民其实并没有发现角落里低头啃面饼的小丁,一直在对他的同伴讲诉着他在昨夜的见闻。 “那场面真是太惨啦,卢家老爷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结果满门都被人杀了,真是……惨呐!这卢善人一死,好多乡亲们都落泪了”。 “就没有人逃出去么?”有人发问。 “怎么没有,可是啊,到了早上又被抓了回来,两位小少爷连同几位仆人都横着回来了”。 “那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卢家庄园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不,我那婆娘原来在卢家烧火做饭,差事清闲不说,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例钱,现在只能给人帮工,不但只有两吊钱的工钱,还得看人脸sè干活”。 听到这里,小丁偷埋得更低,泪水正从眼眶里涌出,无声的流进了面前的汤碗,他想到那多出来的一口人是谁,是谁给他做了替死鬼。可是家都没了,父亲、娘、哥哥还有师叔,都死了,那些对他很好很疼爱他的人,都死了。 小丁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令人悲伤的消息,艰难的咽下每一口食物,整个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得好好活着,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仇人是谁,有多强大,但是从师叔透露的那点信息当中可以知道,仇人和父亲一定有过很深的过节,而且实力很可怕,可怕到父亲和师叔那样的武者都打不过。黑林看似安全,但不是久留之地,他得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到真武殿所在的关中去,那里即将举行开山大典,在那里他才能够获得复仇所需要的力量,并且可以寻找到仇人的信息。 吃饱喝足以后,小丁放下几分碎银子付账,缓缓走出了茶肆,但却没有找到交给店家保管的马。 “我的马呢?” “马?什么马?”店家老板娘欺负小丁是个孩子,佯装糊涂。 “我骑的马,刚交给你保管的。”小丁有些着急,声音很大,引来路人的围观。 老板娘叉起腰,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野种,毛都没有长齐就敢讹诈老娘,老娘今天告诉你,没有什么马,你赶紧滚蛋,不然叫你家大人来,揍得你开花”。 马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哪怕人已经不在了,小丁也要留着做个纪念,所以,他缓缓的抽出了剑,希望就此吓倒老板娘,让她把马牵来。 “哟呵!还敢拔剑,死鬼你快出来。”老板娘朝屋子里大声吆喝。 正在里头招待客人的老板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见状忙朝小丁喊道:“小兄弟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先把剑放下”。 “好你个头啊,老娘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和他说个屁,赶紧把这捣乱的野种给我撵出去。”老板娘理直气壮的朝丈夫发火,一副家中我最大的架势。 经过老板娘这么一嗓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是幸灾乐祸的交头接耳。也有好心的大妈劝说小丁道:“小兄弟,你一个孩子,和俩大人较什么劲呐!赶紧走吧,兴许是马儿自己跑了呢,四下里找找没准儿就能找着了”。 小丁一言不发,只是提着剑站在那里,头皮有些发麻。他想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可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人群越围越多,就连人群外头的高处,也有人在看热闹,不远处的茶楼包间里头,有一男一女两名十五六岁左右的华服少年正倚着窗子,俯瞰着脚下茶肆里发生的一切,看模样,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孩子。 女孩忽然撅起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哥哥,要不你把马儿还给人家吧,看那人怪可怜的,一个人被两个大人欺负”。 “还他?凭什么呀,这马我可是花了百两黄金买来的,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可是要送给父亲的寿礼,再说了,他被人欺负关我什么事儿,哼!”华服少年眉毛一挑,根本没将妹妹的话放在心里,只顾着低头逗弄着笼子里的蛐蛐儿。 “哥!”女孩儿一跺脚,猛地一拉少年的胳膊,不料笼子被她这么一带,结果掉到了地上,蛐蛐儿没了牢笼的束缚,兴奋的朝门外一跳,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常胜青,妹妹你……你陪我蛐蛐儿。”这下少年急了,朝妹妹大吼一声。 “你还人家马!” “你赔我蛐蛐儿!” 兄妹二人的犟脾气都上来了,互相气鼓鼓的瞪着眼睛。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兄妹俩人一齐回头,大声质问道:“是谁?” “是……于少爷,小的是给您送还常胜青的。”店小二有些紧张,两手托着一笼,里面装着刚才逃走的蛐蛐。 “常胜青,你做的不错,喏!赏你的。”少年兴奋一把拿着笼子,顺手丢出一枚银锭,蛐蛐失而复得,少年心情大好。 “哥……咱们拿了人家的马,就给他点银子,当是和他买下来,行不?”少女口气软了下来,走上前拉扯哥哥的衣袖,不过这会却不敢使劲。 “好吧好吧!”华服少年不耐烦的答道,跟着妹子“蹭蹭”下楼。 而这个时候的茶肆里,小丁仍旧和老板娘一家对峙着,他并不知道刚才有个女孩为了他,曾经和自己的哥哥闹起了别扭。 老板娘见小丁木然站着,并没有要回去叫家中大人的意向,心里更是得意,原本她想,若是小孩有大人照应,那就把那百两金子吐出一点,给个十两……不!就拿出五两给他家大人,五两金子买一匹马,在市价上来说已经很贵了,没看马市里头么,那里最贵的马也才不到十两银子。而现在,看这情况,一两都不必给,只要一口咬定小孩是走着来的,谁还能拿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她一抖粗壮黝黑的眉毛,假意装出一副大度的神态,朝小丁说道:“我说小兄弟,你刚才可是一个人走着来的,根本就不曾骑马,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但倘若你再胡搅蛮缠,扰了我的生意,我可就不客气了”。 ; 第十一章 天意 一般来茶肆吃饭歇脚的,都是些来往的客商或者是等待被人雇佣的脚夫,所以没有人能够证明小丁是不是牵着马还是步行来的,老板娘更是吃定了这一点,有恃无恐的睁眼说瞎话。 小丁觉得自己的耐xing都要被磨光了,两腿微弯,剑身斜在胸前,很认真的说道:“把马儿还我。”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一扭一扭的上前两步,指着小丁大骂道:“小兄弟,原来你就会这一句话,我的马呢!好你个臭野种,老娘让你三分不是怕你,当家的,你还愣着干什么?” 老板平ri里是个妻管严,听了婆娘的吩咐立刻拿起一根半人高的擀面杖冲到小丁面前作势要打,可棍子举得老高,半天就是没有落下。估计是棍子举得手酸,他又放下来,退后几步,凑近自家婆娘身前,低声请求道:“婆娘啊,你要是昧下了人家的马,就还他吧!” “还个屁,一百两金子卖了的。”老板娘见丈夫胳膊肘儿竟然往外拐,一怒之下竟是自己说漏了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板娘心虚的为自己辩解,声音也变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姚家少爷花一百两金子买的马,我能不卖么?” 不过,很快她又大声起来,似乎豁出去了,一下子冲到小丁面前,道:“马是我卖了又怎的,你要马,没有!命有一条,你用剑来杀我呀!” “把我的马给我,我就不杀你。”小丁不愿惹是生非,但是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克制不住,正在逐渐转化成满胸的杀意。 “哟!原来是个属公鸡的,老娘今天倒要看看,你鸟上连根毛都没有的臭小子,能拿老娘怎的,告诉你马是没有了,有种上姚家讨去,没种就趁早滚回你娘的肚子里吃nǎi去,别挡着老娘开门做生意。”老板娘不顾丈夫一直在身后拉扯,仍旧一副骂街的架势。 “姚家在哪?”小丁声音森冷。 “喏,城北……” 老板娘话还没说完,一柄长剑就笔直的刺进了她的喉咙。 这下世界终于清静了,大嗓门且爱贪小便宜的老板娘现在不过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将死之人,她瞪着小丁,仿佛要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但身体只能发出无言的抽搐。 的确,她到死也不会相信,一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寒酸少年,竟敢当街杀人。 若按平时,小丁不会这么冲动,这几年他跟着义母吃斋敬神,身上原有的野xing早就洗刷干净,轻易不动怒,即便是他走在路上,被淘气的孩子扔得满身的臭鸡蛋也坦然受之,义父卢子扬就是心中的枷锁,时刻会jing醒着他,要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但今天不比往常,枷锁没了,他失控了,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被释放出来,如洪流一般冲垮一切。 所以当小丁刺向老板娘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想着发泄怒火。 同样失控的不单是他,还有一直在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们。 闹出了人命,人群顿时都做鸟兽散,生怕惹祸上身。胆子更小的,一面奔跑还一面高喊。 “杀人啦……” 老板死了婆娘,发疯一样朝小丁扑来,脚下自己却拌了一跤,磕得头破血流,又是个懦弱的xing子,只能抱着婆娘的尸首大声咒骂小丁不得好死。 小丁没有理会哭号的茶肆老板,一抖剑身血珠归鞘,偷马的人已经得到了惩罚,至于马儿,换个主人也好,省的跟他风餐露宿,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他又变回了那个天xing纯良的小丁,并且为自己造成茶肆老板一家的不幸而感到些许内疚,觉得自己已经家破人亡,就不该让别人也遭受到同样的痛苦。 这和上次屠杀山贼不同,上次是为了伸张正义除暴安良,而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的私仇。 可紧接着,小丁又想到,他内心潜藏着更深的仇恨,那可能会使他杀死更多无辜的人,而如果是那样,他该何去何从? 此刻,小丁不禁想起师叔曾说过的那句“江湖是非身不由己”,并且似乎能够理解这句话蕴藏的无奈。 城里负责治安的巡卫很快收到消息赶来,几名捕快迅速寻找目击者,而领头的朱捕头则是带着其他捕快先到现场调查取证。见又有热闹可看,没有等捕快们寻找证人,好事者们已经自告奋勇的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描绘方才发生的情景。 朱捕头命人拉走茶肆老板,用丝巾捂着口鼻蹲子查验老板娘的尸首,暗自心惊。他悄悄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小丁,沉默半晌才询问道:“人……是你杀的?” “是。”小丁没有否认,也不会否认。 朱捕头只是“哦”的一声,再无其他言语。 在捕快和目击者共同的努力下,事情的经过水落石出,凶手小丁在茶肆歇脚,将马交给茶肆老板胡海的浑家李七娘喂食,结果姚家小少爷看中了马,并许以重利,李七娘财迷心窍,将客人的马偷偷卖给了姚家少爷,事后小丁讨要马匹不得,李七娘案发后仍不知悔改且出言不逊,故小丁愤而杀人。 对此,朱捕头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耻的窃贼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财迷心窍的老板娘咎由自取。 所以朱捕头只是象征xing的安慰了一下中年丧妻的茶肆老板,劝他再找个知冷知热的,别再娶个母老虎回来。 至于小丁和他的马,虽然小丁是愤而杀人,但毕竟也有错,看在事出有因的份上不予以追究了,马和人命相抵,判给了茶肆老板,小丁不得在此事上再做纠缠。 整件事情就这么处理完毕,最后朱捕头还低声询问小丁有无意见,并且在得到否定答复后jing告他不得再次在城内行凶惹事,否则将严惩不殆。 这下皆大欢喜,朱捕头心里很是高兴,这个结果既能够体现自己的威名,也能够卖给大户金主姚家一个人情,毕竟要深究起来可是要判他儿子一个“误人盗窃”的罪名,这要说起来可大可小,想必姚家主不会吝惜区区几百两金子的赏钱。 而那位杀人小丁看样子,似乎是哪位真武剑客的门下弟子,此番偷跑下山闯荡江湖来了,剑法不错但是丝毫不通人情世故,一匹马能值几个钱,与李七娘五五分账不就结了,非得杀人。 朱捕头叹息了一声,率人就要离去,可有人却挡在了他的前方。 “且慢!” 朱捕头抬头一看,原来是姚家二小姐姚舒。 姚舒本想拉着哥哥过来跟小丁赔礼道歉,可是意外却出现了,栓在茶楼马厩里的马儿竟然不翼而飞,心急如焚的她寻找未果,却听见了这边“杀人”的呼喊,于是她又急急忙忙的拉着哥哥过来,结果到了这边,事情该完的也已经完了。 “噢,是姚姑娘,你这是?”朱捕头有些不明就里。 “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一匹马怎么能与一条人命相抵,朱捕头如此断案,让人不服。”姚舒自小与在浩然峰学艺的姑姑亲近,耳濡目染之下,素有正义感,虽然这个处理结果两位当事人都没有意见,可她有,而且是很有意见。 “我说姚姑娘,你既不是捕快也不是事主,瞎参合什么?”朱捕头被个小姑娘当街抢白,面子上挂不住,语气变得恶劣。 姚舒没有理会朱捕头,径直走到小丁面前道:“就算是老板娘偷了你的马,可你怎么能杀人呢!” 小丁冷冷回答:“我说过了,只要她还我马,我就不杀人”。 “那现在,你的马在我手上,我不还你,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姚舒不依不饶,对小丁步步紧逼。 这一幕让朱捕头看得心里直叫苦,这姑娘脑子被驴踢了还是门板夹了,有这么说话的么。他赶紧示意跟在姚舒后头的姚璟赶紧把妹妹带走,这万一那少年又来一次愤而杀人,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姚家她得罪不起,可那少年背后的厉害师父更是得罪不起。 朱捕头是真后悔,头都大了一圈,早知如此就该去喝酒耍钱,不该当值,更不该来西城巡视。现在,他心里只能求求神,让那少年赶紧走吧。 小丁本想为自己辩解,可后来他觉得这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杀人也是一种负担,他想尽快找个地方冷静冷静,于是他没有理会面前的小姑娘,纵身一跃跳上街边屋顶迅速离开。 这两天小丁经历了太多事,很累,他很想念卢家庄园,可如今那里已经烧成了废墟。从此以后,他在世上再无亲人,他又变成了刚从荒漠来到西域的那个孤独的狼孩,不仅孤独,而且茫然。他应该复仇,可是这却和义父教给他的道理相互违背,决心在复仇和不复仇之间摇摆不定,使他难以平静。 然而,有些人的道路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 在别人家屋顶上茫然四顾的小丁忽然在闹市当中发现了他那匹丢失的马。那马马蹄得得飞快,穿过大街小巷,穿过熙攘人群,最后停留在黑林城的东门前,那里是去往关中的方向。 天意如此,小丁喃喃道。 第十二章 道义 再次骑上马背,小丁才想起自己可以和马儿交流,不只是马,他和其他的走兽飞禽都能够“聊”上两句,这个从荒漠里带出来的技能从他来到卢家庄园以后就没有机会再使用过。那个时候,他刚从卢子扬那里学会了浩然诀的修炼口诀,并且开始练习浩然剑。 由于之前在茶肆发生了一些纠葛,这耗去了不少时间,当他购买好干粮和水囊,时间已经是傍晚,黑林城太大了,黄昏时分恰好又是一波来往人cháo的到来,身材尚且矮小的他只好骑上马背才能找对方向。 出城以后,视野陡然宽广起来,小丁拍马快行,田园、农家和行人都被甩在身后,新鲜且混杂着泥土和花香的空气在他抑郁的心情上投shè出一丝阳光,将他心中的乌云驱散走了一些,刚才因纠葛而发生的不快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小丁自己复杂化了,不过是杀个人而已,当然凡事总得有第一次,多几次他就会忘记,甚至会忘记自己杀了谁,在哪儿杀的,杀了几个。 离黑林城越远,离树林子就越近,他虽然能够夜视,但树梢挡住了视线的延伸,小丁只顾赶路,没有看见林子里忽然蹿出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他奋力勒紧缰绳,此时想让马儿立刻停下来是不现实的,马跑得太快,距离也很近,可他还是做到了。 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的落地,小丁在马背上暗自庆幸,如果再晚上那么一瞬,肯定就直接撞上了。可是他低头寻找那位老婆婆的时候,却发现老婆婆已经躺在地上“哎呦!哎哟!”的直叫唤。 可事实上马头离那位老婆婆尚有几步的距离,这点距离并不足以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顶多就是一点惊吓罢了。 或许是因为老婆婆上了年纪,受不得惊吓,小丁这么想。他连忙下马,并且大声询问老婆婆的伤情。 “哎哟!你可杀千刀的,老太婆的老腰都给你撞断了哇!”老婆婆躺在地上哭号,听着声音,就知道八成没有什么大碍。 小丁只得连声致歉,并准备伸手去扶起老婆婆,可忽然心生危险的jing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黑灯瞎火的,这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做什么?想到这里,小丁戒心大起,迅速模上腰间的剑柄,脚步后移。 小丁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距离实在太近,没等他做出完全防御姿态,一柄带着寒光的匕首笔直的刺向他的腰间,他躲闪不及,只能扭动腰部的肌肉,堪堪避开要害,肋下被锋利的匕首划出一道大口子,一股疼痛夹着麻痹的感觉从伤处传来。 匕首上淬了毒。 “暗箭伤人的鼠辈,报上名来!”小丁咬牙忍耐,他身上没有解毒的药,只有选择生擒可耻的偷袭者,才有可能获得解药。 “杀你的人。”偷袭者准备扩大战果,他从腰间拿出两把匕首,掷出一把,手持另一把扑向小丁。 这电光火石间,小丁本能的做出反应,往前一跳避开在空中旋转的匕首,手上的剑已经刺穿了偷袭者的咽喉。 这位入行多年的杀手简直死不瞑目,他没想到小丁的剑那么准,那么快。他哪里知道小丁练剑三年,与人切磋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要么是卢子扬喂招,要么是与卢中佑打闹的时候有心想让,而在更多的时间里,小丁都是ri复一ri的戳木人,一剑又一剑。 而杀人,不过也就是一剑而已。 一招解决了偷袭者,小丁显得十分懊恼,埋怨自己下手太快,这下好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自然就无法解毒。可经过先前的战斗,毒素已经蔓延,让他开始有些头昏眼花,而且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药。 小丁艰难的在偷袭者的尸首上模来模去模出许多小瓷瓶子,每样都用舌头舌忝了舌忝,只要觉得并无异样的小瓷瓶都留下来,一股脑儿都倒入口中。 片刻后,体内毒xing自解,但症状却需要好一阵子才会消除。 初出江湖的的小丁以善待人,却深刻的体味了人心险恶,毒素带来的症状还未完全消退,脑袋里昏昏沉沉。他艰难的爬上马背抱着马脖子,用力一蹬马镫,马儿知道怎么办,缓缓跑了起来。虽然小丁急需休息,可是这里却不够安全,他不确定这个偷袭者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忽然,一支火把被扔向空中,照亮四周。 小丁心中“咯噔”的一下,坏事总是接二连三,他不得不咬牙支起身子,拼命驭使着马儿跑得更快些。恍惚间,他的思绪竟然飘回了荒漠里,那一次他刚与侵入领地的雄狮恶战一场,正是虚弱的时候,一头流浪的独狼就迫不及待的向他发出了挑战。 “小子,你还想走吗?” 随着沙哑的中年男子嗓音从林间传出,数支火把陡然亮起,一队马匪打扮的骑士拦在了小丁的前方,身上带着武器有长刀也有长剑,有些人身上还背着弓弩。 小丁没有答话,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那也就仅此而已了,今夜不管是谁,只要拦在他面前,只要想要他的命,他都会用手里的剑给予致命的还击。 “嘿!小子别硬撑了,你可是受了伤的,下马求饶吧,说不定我们兄弟心情好,就这么放过你了也说不定。” 还没露面的马匪首领是个yin险之徒,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还想着用言语软化自己的意志,小丁想。 “不必了,我还能拿得起剑。” “哟!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原来也会说话,可是小子,你要知道,死了的鸭子才会嘴硬。” 首领废话很多,就是迟迟不愿动手,是在和我比耐xing么?小丁根本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事实上,对方有弓弩手,张弓搭箭一通shè便是,没有必要这么玩心眼。但不论如何,他也必须要从行动上给予还击,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不利,到那时小丁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拿起长剑杀敌。 小丁深吸一口气,双腿猛地在马镫上一蹬,扑跃上前举剑就刺,这一剑又快又准,结果一定和往常一样带走一个人的生命,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计划好的一幕,先结果这个,然后再结果左边两名身背弓弩的人,然后才是右边的马匪,这样他就多了一些周旋的余地。 可是当小丁已经如往常一般刺穿了对方的咽喉,持剑的右手却没有感受到传回来的阻力,他失手了,因为麻痹和晕眩,眼睛和身体都欺骗了他。 “唉……好小子,好剑法。”那首领忽地幽幽叹了口气,竟是在为他鼓掌。 这一次小丁看清楚了,那首领就在面前的拦路马匪当中,马匪的人数一共六名,也没有什么弓弩手,腰间都是清一sè的长刀。 但奇怪的是,马匪们根本毫无动作,只是身体笔直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他,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小丁往后跳了几步,保持好防御姿态后出声询问,事情那么奇怪,总得先问个明白。 “杀你?没有啊!”首领懒洋洋的骑在马背上,两手一摊,好像他只是个过路的,一副“关我屁事”的模样,而且声音也有了些变化,听起来更年轻一些。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小丁弄不清楚,没等他想明白,一个熟悉的人忽然从路边冲出来,大喊道:“你骗人,你说了你会杀了他的,你会杀了他的对不对”。 这是死了婆娘的茶肆老板胡海,他看起来情况有些糟糕,一身麻布白衣,眼眶里的都是血丝,披头散发的,夜里走在路上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我……我有说过这话?” 马匪首领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看热闹的模样,小丁都觉得自己看不懂了,但不论如何,仇人既然来寻仇,他就接受。 “你……”胡海一时语塞,竟是答不上来,确实那位首领不曾答应,而答应的那位却已经偷袭不得反被杀死在路边。他一咬牙一跺脚,从怀里模出一个布袋子高举并大声喊道:“我出一百两金子,只要你们能杀了他,金子……金子就都是你们的”。 所谓财帛动人心,胡海相信,只要他把金子都拿出来,就一定能让马匪们替他报仇,一百两金子足够多,不会有人嫌少的。 果然,一名黑衣骑士从队列里出来,缓缓走到胡海身旁,手起刀落,弯腰捡起金袋子,又缓缓回归队列当中。 “一百两金子呐,还不少,不过,咱兄弟杀谁不是杀,哪一个都能换来金子,干嘛不挑个简单点儿的!”首领对此大笑不止,接过递来的袋子借着火光打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手一挥,便准备和喽啰们一同离开。 小丁有些不快,他觉得马匪背信弃义,打抱不平道:“他怎么也是你们的雇主,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 “道义?”首领似乎听见了了不得的笑话,笑得更欢,半晌才对小丁说道:“这江湖若是讲道义,你义父一家就不会惨死,你卢小丁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你……你说什么?”听见与卢家有关的事情,小丁心里一紧,连忙追问。 “我可是什么也没说。”首领再不肯透露半点消息,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孔雀山庄在到处搜寻你的下落,你若是还想活着报仇,就不要去关中”。 ; 第十七章 奴隶 人总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认清铁一般的事实。 小丁和众少年终于能舒舒服服的在被褥里度过一个安稳的夜晚,却在凌晨时分被看守叫醒。 “快起来!不然我的鞭子可不长眼睛。”刘三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夜里变得格外响亮。 众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被推搡着聚集在营地当中的空地上,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他们睡意全消。之前已经逃走的柳原此刻正被绳索吊在木栅栏上,正在遭受看守的鞭笞,鞭子落下“噼啪”作响,并且带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柳原则一声不吭,脑袋低垂着,难分死活。 人群忽然变得安静,似乎连呼吸都就此停滞,有人已经不忍再看,悄悄别过头去。 “看看,看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主导者刘三很满意少年们的表现,站在刑架的前方开始训话,他相信这会是一次令人永生难忘的一课,就如同当初他所遭遇的那样,一直铭记到今天。不过他却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正相反,他认为这一幕会让少年们变得听话而更加容易管理。 这是为他们好,刘三是这么想的。 当初和刘三一批进入矿山的人如今所剩无几,但几乎都成为了矿山里的小头目,混得最好的是庄熊大哥,据说他将会顶替一位被调走的人,成为矿山执事。当然,刘三正是以自己的庄哥为目标而正在努力,所以他才主导了今夜的一幕。 “好了刘三,让他们都回去吧!” 庄熊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帐篷内传出,听起来有些疲倦,显然为了带回柳原而废了不少功夫。 “可是……” 刘三不愿意放弃表现的机会,但又不敢忤逆大哥的命令,只能怔在原地,并且希望庄熊能够多给他一些时间。 “好了,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明天宋主簿会来验收人头,我会让他给你记上一功的。” “好嘞,谢庄哥。”刘三霎时变得jing神百倍,心想着果然是自家兄弟,不枉当年相交一场。 受到激励的刘三手脚麻利,再次催促着少年们回营睡觉,并且一本正经的在营地内来回巡视,每有一个胆敢不睡着的人都会被他拉出去单独“谈话”,务必要保证明ri宋主簿来验看人头的时候看到这些奴隶jing神百倍。 第二天一早,换上一身崭新蓝sè工服的奴隶们已经集结完毕,人群里的气氛仍旧是那么不安,但更多的人已经认命,表情木然。 柳原被吊了一夜,此刻也换上新衣服站在人群中,经过洗漱,原本就白皙柔女敕的脸因昨夜的刑罚变得更加惨白,与他身旁几名肤sè黝黑的奴隶形成鲜明对比。 小丁观察了一下看守,发现并没有人关注他们,于是悄悄的和柳原身旁的人换了一个位置。 “你……还好吧?” “我没事,有点饿。”柳原出乎意料的坚强,仿佛他昨夜遭受的苦难都是浮云一般不存在。 小丁从怀里模出半块吃剩下的馒头塞在柳原的手心,询问道:“怎么回事?” “掉水里了,那位庄哥救了我一命。”提起救命之恩,柳原脸上没有半分感激神sè,反而露出了更大的仇恨。 诚然,对他而言,与其救了他,还不如让他去死来得痛快,他无法和仇人一道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并且呼吸一样的空气,更别说救他一命的人还是他的仇人。 小丁能体会到这一点,他身上的仇恨一点也不比柳原少,于是他安慰对方道:“别想了,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 “嗯,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没亲手杀死仇人。”柳原的声音十分冷静,和前几ri一心逃走的他判若两人,看样子,昨夜的遭遇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成长。 既然如此,小丁也不再说什么,他仍旧在柳原身上感受到了不安定的危险因子,所以早早打定主意要离柳原远一些,尽管这个时候他非常的需要一位意志坚定的牢靠盟友,但柳原显然只符合意志坚定这一条件,和牢靠沾不上边。 一整个上午他与柳原就在沉默当中度过,直到营地里来了一位身穿白衣的书生。 怎么说呢,那确实是个书生,神态气质和小丁的义父卢子扬很像,也修炼了浩然诀,当他走过小丁身旁的时候小丁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使得恍惚间小丁还以为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心中憋着的呼喊差点月兑口而出,但好在他立刻就清醒过来,克制住了这一股忽然的冲动。 “这就是新来的奴隶?”白衣书生向刘三开口询问。 “是的,请宋主簿查验。”刘三一改往ri的威风,点头哈腰,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是软的,无一不透露出阿谀奉迎的姿态。 “嗯,你的事情庄老哥已经和我说过了,用心办事的人都会得到庄上的奖赏。”宋主簿显然很受用,伸手就给了刘三一颗甜枣。 接着,宋主簿忽然手一指柳原,说道:“这孩子是不是身上有伤?” “宋主簿真是明察秋毫,这小子之前竟敢逃跑,所以我才让他吃了一点小小的苦头。” “你带他去找许药师,就说是我的吩咐,千万不要留下什么疤痕,看着扫兴。”宋主簿显得十分高兴,那神情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或许这个时候,奴隶们会再一次羡慕或者说是嫉妒柳原的命运,三番五次的遇见贵人,连逃走失败被抓回来以后也就挨了几鞭子,这一路来,哪个没有挨过几顿打。 可柳原却体味出了不一样的感受,旧的苦难还未结束,而新的苦难又接踵而至,亵玩娈童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里很常见,柳原的叔伯们就干过这种事情,曾经是小少爷的柳原也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奋力一跃扑向那位胆敢侮辱他的宋主簿,可刘三比他更快,一脚就把他踹倒。 柳原挨了打,发出一声痛嚎,但他又立刻爬起来,再次扑向刘三,这是一个飞蛾扑火的行为,他一心求死,只有死才能让他解月兑。 “小兔崽子,活腻了么?”刘三骂骂咧咧的,又在柳原身上重重的踹了几脚,直到柳原再也没有动弹,可他犹自还不解恨。今天是他表现的重要ri子,没想到竟然出现一个不长眼睛也不长记xing的,差点坏了他的好事,他必须拿出手段,狠狠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王八蛋才行。 “刘三!”宋主簿略显yin柔的声音响起。 “宋主簿,这些小兔崽子野xing难驯,让您受惊啦……”刘三声音急切,语速也很快,像是在为自己辩白着什么。 “啪!”宋主簿面带微笑看了刘三一会儿,忽然抬起手臂狠狠的扇了刘三一耳光,清脆的响声显得力道十足。 刘三重重的栽倒在地,他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蒙了,一手捂着肿起的腮帮子,神情显得很疑惑,他自问自己处理的很好,没有什么错漏之处。 都怪那个小子,刘三想,把怒火转移到了同样躺在地上的柳原。 就在这时候刘三看见宋主簿朝他走来,手里还提着鞭子,他连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口中分辨道:“宋主簿,我……” 宋主簿正在气头上,挥起鞭子劈头盖脸的朝刘三身上招呼,边打边骂,可谁也不知道,柳原挨刘三打的时候,宋主簿的心都要碎了,又看见刘三仍旧继续施暴,地上那人儿躺在那里生死不知,他的怒火噌噌就往上冒。 “你个没用的东西,老子刚发现一个极品,就让你给打死啦,你这混蛋”。 刘三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矿山里关于宋主簿喜好男风的传言不是没有,可一向大大咧咧的刘三根本没有注意,总以为小道消息不足信,这下终于吃到了苦头。 最后,还是老大哥庄雄给他解了围。 庄雄伸手探了探柳原的鼻息,叹了口气,才说道:“宋主簿消消火,这人还没有死”。 “真的?你可别骗我。”宋主簿终于停下了鞭子,有些不敢相信,这些粗汉子下手没轻没重的,那人的身子骨看起来那么柔弱,他都以为人被打死了。 “哪敢呐!他就是身子虚了些,昏过去了,我这就带他去让许药师看看,开几个方子吃下去保管好,不会有什么后患的。”庄雄话没说完,已经将柳原拦腰抱起来向矿山内走去,脚步匆忙。 “还是庄老哥办事周道。”宋主簿脸sè由yin转晴,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我也去,免得那许药师耍什么滑头,不肯好好治”。 宋主簿一溜烟就追上了庄雄,高兴得像个孩子。 两名重要人物就这么走了,边上一直站着不出声的几名看守再也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神情,戏谑的看着刘三脸上那清晰可见的巴掌印,不停的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几声低笑,当刘三闻声看来,又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眼神飘忽,好像在欣赏四周的风景。 “看什么看,笑什么笑?”刘三办砸了事情,又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偏偏不好发作,只得面红耳赤的朝奴隶们大喊,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第十八章 交锋 庄雄和宋主簿很快回到营地当中,继续cāo办新奴隶的造册和安排等事宜,庄雄负责问话,而宋主簿则负责记录和分配。 新来的奴隶们靠左边站好,经过问话,领取写有自己名字的木制腰牌站到右边。腰牌代表身份,不得遗失,没有腰牌会当即被矿山的看守当做潜入者就地击杀。 庄雄jing通多种语言,问话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很亲切与每一个新奴隶交谈,并且鼓励他们要坚强一些,有些胆子大些的奴隶还被他讲的笑话逗得哈哈直笑。 “庄老哥真是个好心人。”宋主簿似乎有些累,伸了个懒腰并由衷的夸赞庄雄。 “宋老弟别这么说,这也是为庄子办事不是。”庄雄谦虚的回应了一下,又开始招呼下一个。 整个过程是轻松而愉快的,但轮到小丁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波澜,气氛随之而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汉中人?”庄雄的脸sè忽然变得yin晴不定,似乎正处在发怒的边缘。 按理说,孔雀山庄选择下手的地方都是偏远的山区,并且曾经派人做过详细的调查,那些地方居住的只有山民,没有从汉中来的人,也没有居住在汉中的亲戚。那么,当押送来的新奴隶里出现了汉中人,这里面的事情就值得玩味了。 “是的。”小丁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紧张的情绪,坦然面对庄雄的询问。 “那你原先居住在哪个村子?”庄雄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丁看,继续发问。 “牙畜……”小丁适时的表现出一点哀伤,让他的回答显得更加可信,资料已经背熟,只要恰到好处的表现一些情绪,这一关不难过。 不过,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孔雀山庄肯定会派人去抄底,但那边有陈人龙在照应着,应该问题不大。 “牙畜?”庄雄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被细心的小丁抓在眼里,他决定再加把劲儿。 “嗯,牙畜,爹让我到柳门去拜师父,然后……” 牙畜和柳门两个村离着百里,但就距离而言,算是比较近的,将孩子送去别村学习打猎也是常有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庄雄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他笑了笑,便开始询问小丁的xing命和年龄。 “我叫丁一,十五。” 盘问就这样结束了?小丁还以为庄雄会问得更多更详细,可早些顺利过关总是好的,他松了口气,和别人一样大声报出名字和年龄,在宋主簿记录完毕以后,拿着属于自己的木制腰牌迅速站到了右边的人群中,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过庄雄。 新奴隶的登记造册很快结束,接下来该让奴隶们知道自己要在矿山负责什么样的工作。 刚才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刘三忽然出现,手里还拖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不少闪闪发亮的小石头,讲解的环节将由他来负责,这不必说,还是老大哥庄雄给他的机会。 “这种石头叫做元石,你们下井要挖的东西就是这些,每天二十块,没有完成定额的人就没有晚饭吃啦。”刘三看起来很有些紧张,但他还是顺利把话说完,又用几族语言说了几遍,总算是在宋主簿面前将功补过。 小丁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元石,自然也难掩新奇。 元石是修行界的硬通货,很多关于修炼的事情都要用到它,比金银还珍贵百倍。 “庄哥!”刘三一路小跑来到庄雄和宋主簿休息的帐篷外,小心翼翼的朝里边喊了一声。 庄雄似乎和宋主簿正在讨论着什么,帐篷里不时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刘三在外面干站了许久,才得到里面的回答。 “你带着他们进山,把他们安顿在西边那排空着的木屋里,记住,不许动手打骂。”宋主簿yin柔的声音从里面飘出,让刘三忍不住一阵哆嗦。 “是。” 这下刘三变乖了,一切以大人物们的指令为准,再不敢擅自行动。可当他准备照办的时候,庄雄忽然一撩布帘子,朝刘三喊道:“等等,让我先挑几个人,别问,我自有安排”。 刘三识趣的闭口不言,他又一阵小跑,麻利的把新奴隶们整理成三行,然后带到庄雄面前。 奴隶们脸上都带着与之前不一样的神情,jing神面貌焕然一新,里面有一些期待,甚至有一些崇拜,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被好人庄雄选中,成为幸运儿。 这里面只有小丁偷偷站到了最后排,直觉告诉他必须要远离庄雄,就好像之前远离柳原一样,这两个人都带有危险因子,可能会让他的计划失败。但尽管小丁成功做到了低调,可庄雄却第一个挑中了他,这让他霎时就感受到来自身旁的妒忌。 或许这就是命运,尽管小丁拼命避免,可还是没有逃掉,他十分无奈,不得不遵从庄雄的命令走出队列,独自站在一旁。 紧接着庄雄又挑中了几个人,他们走到小丁身边站住,脸上洋溢着微笑,好像获得了什么了不起的荣耀,而落选者们则情绪低落,似乎生活就此绝望。但很快落选者们又恢复了jing神,因为庄雄正挨个安慰他们,再把他们交给刘三带走,并且严厉jing告刘三,不得虐待这些新奴隶。 在送走了宋主簿以后,庄雄这才带着自己挑选的奴隶乘坐兽车进入矿山,他一直接坐到了小丁的身旁,却又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使得小丁更加不安,并且暗自在心里揣摩着庄雄的用意,多次告诫自己要冷静应对,可心跳的频率却越来越快,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庄雄总算说话了,可一开口就好像踩到了小丁的心上。 “是啊,之前……之前不是你带我们来的矿山么。”小丁心中一凉,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的回答庄雄的问题,在危险的刺激下,他反而觉得自己冷静了许多,心脏不再“砰砰”直跳。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庄雄的表情似笑非笑,紧接着他又说道:“这几名孩子都听不懂汉中话,你不用担心”。 “那是什么?我……我不懂”庄雄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出乎意料,小丁简直没有办法回答,只得装傻。 “你可以继续装,我在河口曾经执行过一次任务,对那户人家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里面也包括样貌。”庄雄似乎陷入了回忆,轻描淡写的将小丁内心潜藏的疮疤狠狠挖出,再划上一个口子,仿佛不知道身旁的少年全身的血液正朝着脑袋上涌,脸上一片通红。 小丁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克制下自己的愤怒,仇人就在眼前,可是他还不能出手,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他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孔雀山庄,何况以他现在的实力,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河口,那不是到了西域么。”愤怒的情绪一闪即逝,小丁还得继续装傻,这样他才能争取到继续潜伏在仇人身边的机会。 “你的仇人不是我,执行刺杀任务的另有其人,我只负责外围任务,收集一些和卢家有关的资料,仅此而已,当然,你也可以把我看成是帮凶,不过这是庄主的命令,你知道我无法违背。”庄雄继续说道,他已经察觉到了少年的愤怒,必须做出必要的解释。 小丁不得不承认他的伪装已经被经验老到的庄雄看穿,他转过身子和庄雄对视许久,直到确认庄雄的话并没有虚假的成分在内以后,又问道:“你想怎么样?” “加入我们,我给你报仇的机会,孔雀山庄的强大你根本就无法想象,它是一座高山,凭你一个人是办不到这件事情的,你需要很多帮助,而我们恰好可以提供帮助。”庄雄低声说道,然后又朝小丁笑了笑,尽可能的化解少年的敌意。 这才是庄雄的目的,可小丁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他修为不高,也没有靠山,手里更没有对方所需的东西,他沉思半晌后才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什么都不需要,你只要安心修炼,做该做的事情就好。”庄雄仍旧轻描淡写,话也不多,可话语蕴涵的意味却令人信服,他天生就是个说客,没有给予别人什么却已经能让对方甘愿付出。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小丁觉得应该扯一扯话题,摆月兑目前被动的地位,他确实需要帮助,但却不想被人当枪使唤。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刚来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都很不安,只有你从头到脚都显得太镇定,这就是最大的破绽,不过你还缺少历练,以后会做得更好。”说完,庄雄忽然跳下车去,兽车已经驶入了矿山,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 小丁凝视着庄雄忙前忙后的背影,只觉得心力交瘁,这场不见血的交锋明显让人疲惫,他宁愿与人打上一架也不愿意和庄雄再来一次这样的谈话。不过,结局似乎还不错,虽然他还不知道庄雄说的那个“我们”指的是谁,但是复仇的希望确实又大上几分。 ; 第十九章 北苑 这对小丁来说实在是好事情,首先他觉得自己不再孤单,“我们”这个词语是一个强有力的依靠,令他感到心安,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不少。心态的变化对一个人的改变是非常直接而且迅速的,他的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 手续一经办妥,小丁和车上的几位少年各奔东西,不过他们没有直接进入矿区,而是按庄雄的请求分配到了北苑。 “李执事,这些孩子体质虚寒,进入矿区可是要送命的,宋主簿说了,把他们送往北苑,那里的杂事房正好需要几名打下手的学徒。”庄雄面带笑容,向负责手续签办的执事轻声解释,把姿态放得很低。 李执事很有些狐疑,不过却没有从庄雄的解释里挑出毛病,他走到车前,睁大眼睛仔细观察车上的奴隶,本想上前查验,却又有些犹豫。庄雄是新来的执事不假,虽然出身奴隶,但是很有能力,加上宋主簿的关照,李执事觉得犯不上为几名奴隶得罪他。 思前想后,李执事决定放行。 “谢李老哥,夜里清源镇小町台,不见不散。” 庄雄朝李执事拱了拱手,也不等李执事回应就直接跳上兽车,扬起手里的鞭子驱车前行。 车速很快,一路颠簸,不停的穿过许多木制的建筑群,小丁观察了一下,发现了不少明哨和暗哨,而且木制建筑的分布简直一模一样,若不是那些守卫体型不一,他几乎以为兽车一直原地打转。 “到了北苑,遇事少说话,少出头,多看一看,多等一等。”庄雄忽然说话,语气严肃。 小丁很快就明白庄雄这善意的提醒有多么重要,只要一旦进入杂事房,他们就不再是矿山的奴隶,转而成为某个人的私有财产,命运是好是坏也全看主人的xing格,或许就这点上他们的地位反而不如矿山的奴隶,因为奴隶是矿山的公有,任何人不得私自处置,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有了更多的机会改变命运。 庄雄将小丁等人交给杂事房的执事仇才以后,又和他单独聊了一阵才告离去,但在这个过程里他再没有和小丁说过一句话。 “听说你是汉中人?”仇才一身西域胡人打扮,背对着他正摆弄着自己养的花花草草。 “是的。”小丁故意装出扭捏不安的神态,不停的搓着手指头,他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早修炼易容术,关中人的相貌好像在这里总能得到特别的对待,这非常不好,他更希望谁都不会注意到自己。 可仇才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修剪花枝,又低头去嗅花盆里的花香,过了很久,才缓缓说道:“许药师需要一个学徒,你就去药房。” “是。” 小丁本想离开,可是又觉得少了什么,犹豫半天没挪动脚步。 “嗯?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仇才感觉小丁还在屋子里,随即大声喝道。 “药……药房在哪?” 北苑不是一般的大,建筑物看起来也差不多,小丁不过是一个新来的,要找到许药师的药房谈何容易。 “哎呀!竟然忘记了这事儿。”仇才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大叫,紧接着他又转过身来朝小丁说道:“喏!右边走廊东门最里那间就是”。 小丁这才看清楚仇才的样貌,鹰钩鼻,络腮胡子,小小的绿眼睛里有一种特殊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西域里专门贩马的jing明商人。 这也是个危险人物,小丁立刻在心里对仇才定义,他立刻夺门而出,只想离仇才的屋子越远越好。 在西域里,要和马贩子打交道必须格外小心,否则就会花掉数倍的价钱把驽马当成好马买下来,因此这类马贩子也被人称作是“马套子”,意思就是不小心就被套住。现在,仇才无疑是这样一个“马套子”,不会要你的命,但是会让你吃尽无数苦头。 小丁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坏,三番五次的遇上危险人物,后来他才知道,不是运气太坏,而是他太心虚。 当小丁走到药房的时候,前厅并没有人,他徘徊了一阵,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以后才来到后院的房间,而此时许药师正费力的给躺在床上的柳原一勺一勺的喂药,口中还喋喋不休道:“你这臭小子,到底是你来服侍老子还是老子在服侍你,nǎinǎi的”。 “让我来吧!” 小丁上前几步,接过许药师手中的药碗,开始给柳原喂药,他本来就和柳原认识,所以柳原没有再抗拒伸过来的勺子,乖乖喝药。 许药师明显被忽然从身后出现的小丁吓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噌噌几步跳到门边上,大叫道:“你……你是人是鬼,怎么来的?” “我?当然是从门口进来的。”小丁随口答道,把药碗放在桌子上,又拿过床头的毛巾替柳原擦拭嘴角流下的药液。看得出,柳原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看起来就像一具活死人,这使得小丁不免替他担心,命运其实挺作弄人的,就在几天前小丁还想着如何疏远柳原以免惹祸上身,现在却是要主动接近照顾他。 “噢!”许药师好像很后怕,拉着个椅子坐下,不停的轻拍着胸口喃喃自语道:“吓死我了,你这孩子也是,走路怎么静悄悄的”。 “您老人家正专心救治病人呐,自然没有注意到我。”小丁恰到好处的拍上一记马屁。 “哼!我许老药医术自然没的说。”许药师咧嘴露出得意的笑容,缓缓走到磨盘前开始杵药,步伐轻快得如同被奖赏了糖果的孩子,嘴角翘起一个弧度,连下巴的白胡子看上去都显得那么神采飞扬,显然对小丁的奉承十分受用。 但没过多久,许药师忽然模着光光的脑袋想了想,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于是放下手中杵药的活计跑过来,凑近小丁盯了一阵,才问道:“你是谁啊?” “我?我是您老人家的学徒啊!”小丁一脸惊讶的模样,可笑意却在心中绽放,他觉得这位许药师简直可爱,容易相处还不必担心心里的小秘密被他发现,与jing明的仇才相比,许药师仿佛就是一位和蔼的老学究,穿着邋遢,身材瘦小,谢顶驼背,眼神还不大好,对自己的医书和仓库里的药材宝贝异常,而且不允许别人质疑他的医术,还有,一身特别的药味儿老远就能闻见。 “噢!想起来了,是庄雄和宋玉清俩小子让你来的吧!” 许药师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期间还不慎揪断了几根白胡子,疼得龇牙咧嘴的。这让他很沮丧,自言自语道:“唉……长生不老药吃了也没长出胡子来,这方子又失败了”。 “您老人家医术高明,很快就能炼制出长生不老药的。”小丁很认真的回答。 许药师免不了又是一阵得意,开始给小丁安排任务。 “唔!既然你是我的学徒,那你得听我的话吧?” 小丁使劲点点头,态度很端正。 “那这个小子你来照顾,还有……还有你要给我做饭,还有……还有……” 许药师一连说了好几个还有,每个“还有”后边都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小丁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才总算能休息一阵,而许药师则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伤,翘着二郎腿研究他的长生不老药,不仅把药书翻得“哗哗”作响,还不时使唤小丁给他端茶倒水。 直到夜里,忙前忙后的小丁总算能回到已经安排好的住处,环境还不错,也挺宽敞,就是新室友的反应不是那么的友好,少年们和新来者之间隔着一道陌生的隔膜。 “听说你在许老头的药房里当学徒?噢!对了我叫二蛋,是这里的房头儿。”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主动和小丁说话,语气里带着jing告,仿佛在宣告自己在这屋子内的地位。 那是小丁的对床,中间隔着一丈宽的过道。 小丁仔细打量着说话的人,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有些胖,脸sè润红,和旁边几名瘦弱且脸sè苍白的少年们形成鲜明对比,此刻这少年正大咧咧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自己,满眼都是戏谑。 同时,小丁还注意到,这屋子里每个人都是一人一床,只有这位叫做二蛋的少年一人将两张床拼在一起。 “有什么事么?” 被人一直盯着看的感觉终究不是太好,小丁有些不快,眼下他需要休息,药房的活计繁重,是个体力活儿,而且明天还得早起给许药师做早饭。 “没什么,你睡。”二蛋给小丁回以微笑,然后开始用山里的某个族语开始和其他少年聊起来,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小丁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也没有加入的打算,他两眼一闭,开始修炼浩然诀,并且再次尝试将身体里另一种“气”和浩然诀修炼而成的“气”相互融合,这件事情他已经进行了很久,也收获了不错的效果,当时内经修为晋升后天二品就是因为他成功融合了一些,并且琢磨出好几种加快融合速度的方法,只是后来发生的变故让他没有时间去一一验证。 ; 第二十章 加入 两功合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小丁也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就已经睡着,可他刚捂热被窝就被匆匆来到的黑衣人摇醒,连梦都没来得及做。 “怎么回事?” 小丁只得从被窝里爬起来穿衣,恰好看见对面二蛋幸灾乐祸的表情,心脏忍不住猛烈的跳了一下。 “跟我来。”黑衣人没有废话,几乎是拽着小丁出了门,然后将他推上了一辆黑sè的马车。 小丁使劲揉了揉双眼,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才发现许药师也在车上,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嘘!我带你看好东西。”许药师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 马车跑得很快,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就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到达目的地,小丁跟着许药师下来,才发现他们来到一处很大的山洞外。 “许老,您来了。”洞口的守卫对许药师十分尊敬,早早就摆出一个“请”的姿势等候在那里。 “嗯,木小子,今天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许药师一脸期待,正兴奋得直搓手。 被称作木小子的守卫没有说话,径直在前面带路。 所有人当中,只有小丁被蒙在鼓里,这时他正强忍着睡意,摇摇晃晃的跟上许药师的脚步,也没想那么多。 “喏!给你。”许药师忽然停下脚步,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模出一个瓷瓶递给身后的小丁。 “这是什么?”小丁困得直打哈欠,迷迷糊糊的就把瓷瓶接过来,低头一看,里头有颗白sè且略透明的药丸,闻起来有些像过年才能吃到的桂花糖。 “是糖,你快吃了。”许药师两眼放光,一脸“快尝尝”的表情,仿佛要是小丁不吃他就会很伤心似的,这让人很难拒绝。 “那……我吃了?”小丁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轻轻舌忝了舌忝,感觉很甜,也没有什么异样。 “你快吃,不然不是好孩子。” 见许药师有点不大高兴,小丁只好闭上眼睛,将药丸倒进嘴里,使劲儿嚼了几口才吞咽下去。 “怎么样,好吃吧?”许药师一脸得意,像极了偷了鸡的黄鼠狼,笑得鸡贼鸡贼的。 “嗯,好吃。”小丁点点头,确实挺好吃的,但看着许药师的笑容却怎么也不能安心,果然还没多大一会儿的工夫,一股冰凉忽然从胸口腾起,直扑脑门,鼻涕眼泪齐流,他被呛得直抓耳挠腮,不停的哈气。 小丁手舞足蹈的模样让许药师拍手大笑,一路蹦蹦跳跳的跟上了那位木小子,很是开心,反而小丁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睡意全消。 山洞的里边已经站着不少人,庄雄也在里头,小丁进来的时候,所有人正围着一块隆起的黑布,不时交头接耳着说些什么,只有许药师不停的向小丁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 “有好东西给你看。”许药师如是说,而且不停重复。 吃过一次亏的小丁只好小心翼翼的靠过去,才发现“好东西”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被黑布盖着全身的人,横卧在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上,生死不知。 “去,把黑布揭下来。”许药师发出指示,又从袖子里模出药箱,开始在里面翻他的宝贝坛坛罐罐。 小丁一掀黑布,一具奇怪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这具尸体明显还活着,眼睛挣得老大,并且从中透着惊恐,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个人明明还活着,却没有半点心跳和体温,模上去满手冰凉。 许药师挽起袖子走上前去,先是捏捏这人的脚,模模肚子,又抬起两只手掌仔细观察,这才连连摇头道:“人已经死啦,老头儿我是救不活了,大罗金仙来了都难救”。 “许老,您看这……”旁边的人群里有人说道。 “吃了尸虫丸,没得救喽,唉……”许药师显得很失落,不停的唉声叹气。 “许老,您是不是弄错了,我这兄弟根本没有吃过什么尸虫丸。” “放屁,你的意思是我许老药弄错了,要不要给你弄一颗尝尝?”许药师最痛恨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一直在人群当中说话的黑衣人终于走了出来,朝许药师作揖道:“许老息怒,我没别的意思,我……我这兄弟确实没有吃过什么尸虫丸”。 “嗯,这是这个月来的第十个人了吧!”许药师双手插在袖子里,缓缓说道。 “第十一个了。”那人恭恭敬敬的回答,脸上充满了无奈和悲凉。 “唉……我许老药老啦,没有用啦,救不活他们。”许药师忽然有些沮丧,似乎对自己的医术已经失去了信心,颓然的坐在地上。 “这不是您的错,这毒本就没有解药的。”许药师刚露出半点沮丧的神态,就立刻有人上前安慰失落的许药师,不过看上去更像是随口敷衍,仿佛早已经习惯。 “罢了罢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让老头儿静一静。”许药师垂头丧气,无力的挥了挥手。 众人没有再说话,迅速离开山洞,片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山洞里忽然静的有些吓人。 可许药师仿佛来了jing神,一把抓住小丁的手,神神秘秘的说道:“你猜我能不能救活他?” 小丁被问得莫名其妙,但手腕被抓,又加上起刚才的遭遇,顿时心里毛毛的,连忙用力挣月兑,这才回答道:“你刚才不是说救不活了么?” 许药师嘿嘿一笑,道:“也不是救不活,只不过救了也没用,还不如死了好,庄子上对待没有用处的人,都是任其自生自灭”。 “可总算还活着,不是么?” “活着,哼哼,一个没有了修为的废人活着还有什么用处,连只鸡都杀不死,如果我救活他,他会死得更惨,倒不如现在就给他个痛快。”许药师摇头苦笑,脸sè变得苍白,看起来很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小丁没想到许药师还有这样一面,忍不住惊讶的多看了他两眼,这反倒刺激到了许药师。 “看什么看,臭小子!”许药师跳起来,敲了一下小丁的脑袋,不过力道不大,看起来软绵绵的,反而是这股气势比较吓人。 可即便这样,小丁还是没有躲过去,这不禁让他对许药师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干瘦老头儿对力道的把握已经炉火纯青。 似乎出了口气,许药师的脸sè又恢复了红晕,手指着那人对小丁说道:“你就费点心,照顾照顾他,也算送他一程。”然后背着手,踱步走出了山洞。 既然许药师这么说,小丁只得无奈的找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对着活死人开始修炼,可不大一会儿困意再度来袭,于是他干脆就靠着石壁打盹儿,那已经是个死人,用不着照顾。 其实许药师让小丁留下是别有用意的,当鸡叫头遍的时候,庄雄出现在了小丁身前,并且将他叫醒。 “庄……庄执事。” 再度被打搅睡眠,小丁心里好像郁结了一团棉花,实在难受,恍惚了好一阵,才发觉面前除了庄雄,还有其他三名黑衣人。 “叫我庄大哥。” “好,庄大哥,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还得给许药师做早饭呢。”小丁看向石台,发现那里躺着的活死人已经不见了,心里想着还得负责许药师的早饭,那老头别看疯疯癫癫,可手段确实不少,小丁不想惹他生气。 “他的早饭不归你管。”庄雄点头微笑,手指着那个石台道:“去,跪下”。 小丁心生疑惑和不安,但还是依言照办,走上石台跪着。 庄雄走上来,递给他一个银杯,里面装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语气严肃的命令小丁,“喝了”。 小丁正犹豫着,庄雄又补充道:“这是圣水,喝了它,你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我不是已经答应加入了你们了么,怎么,那不算数?”小丁犹豫再三,还是接过来喝下。 情况已经由不得他做出选择,只要他说出半个不字,肯定就会被灭口,矿山里死一个小小的学徒,不会引起多少关注。 庄雄很满意小丁的表现,等他喝完圣水便给了他一个拥抱,口中说道:“欢迎加入神鸢”。 小丁喉咙发苦,他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圣水能提高修为,不过有一点小小的副作用,每月的第二十ri来找我拿解药就好,也可以让许药师帮你配,效果一样。”庄雄亲切的拍了拍小丁的肩膀,见他有些不安的样子,于是又说道:“我不会害你的,圣水我们都喝过,其实还不错,就是每隔一阵会觉得麻痛难忍,总想杀人”。 “为什么是我?” “你和孔雀山庄有大仇,我说过,只有我们能帮助你达成这个心愿,当然你也得为我们做点事情,这是代价,你不会介意吧?” 小丁心里堵得要命,圣水喝都喝了哪里还有他介意的余地。 “从明天起,你就是丁一,名义上是许药师的徒弟,对了,许药师也是我们的人,你跟着他很安全”。 “嗯,那我要做些什么?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小丁再度提出这个问题,并且迫切需要答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想要成功复仇,还得先付出点什么,只要能为义父一家报仇,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 第二十五章 银针 胆敢得罪宋主簿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特别是本就没有地位的奴仆,从此杂事房里少了几名奴仆,矿山则多了几名奴隶。 没有人会反对宋主簿的决定,大概也只有矿坑里的蟑螂老鼠才会惊呼ri子难过。 在所有人当中,最不幸的人要应该要数柳原,但他被宋主簿带走,小丁无从知晓他的未来究竟会怎么样,所能够做的也只有在心底祝福,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频繁的出诊让他每天的世界所剩无多,好在他已经学会如何将生活和修炼结合在一起,吃饭睡觉的同时也能进行。 那本《天地》道书虽然看似邪门,但其中蕴藏的道理是实实在在的,从未拐弯抹角,目的简单直接。 打个比方,同样是要睡姑娘,《浩然诀》如同面目清秀的斯文男子,带着情人风花雪月之后含情脉脉的说想要一起醒来,而《天地》则是粗犷的胡子大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毫无情趣可言。 小丁现在越来越认同《天地》里的法门。 天地间漂浮的元气是一座宝藏,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主人等价交换,也可以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带走,甚至可以带着刀剑作为礼物直接向主人索取,所谓天地自有其道,道又有三千,何必拘泥于其一嘛,再说他身修三种内经功法,想怎么来都行。 ri以继ri的修炼,效果是显著的,可修为增长过快也带来了可怕的隐患。 那时小丁正试图晋升后天五品的境界,他辛苦的调集体内的元气,一次又一次的温养经脉并开始小心扩张,再缓缓冲击阻挡在面前的壁障。 修炼晋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小丁特意点燃了麝香用以舒缓心情,整个过程显得不急不躁,但就在即将成功的那一瞬间,他失败了,辛辛苦苦构建的元气平衡被打破,原本储备好用来发起最后冲击的元气是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 这个结果并不是太难以接受,小丁已经知道了原因,他所学驳杂,突破失败在所难免,并不为之而沮丧。 可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从此以后他如果还想让修为更进一步,那么两功合一甚至三功合一变得格外必要。 “要不要让许老药来帮你一把。”许药师笑嘻嘻的嚼着新送来的青豆,一副“你快求我”的模样等着小丁。 “不必,我自己会想办法。” 小丁对许药师的提议无动于衷,有捷径当然好,但留下的隐患也更大,在手刃仇人之前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丁点意外。 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困倦,很想睡上一觉,失败的突破榨干了他的心神和体力,丹田空空荡荡的感觉令人更感疲累。 可当小丁刚一躺下,就接到了出诊的命令,迎接他们的黑sè马车已经等候在外“起来,又有好东西看!” 许药师立刻伸手去拉被窝里的小丁,他可不管小丁jing神如何,只知道如果他一个人去有多无趣。 小丁只得无奈的爬起来,从许药师手里接过“不睡”,爷俩二人再次坐上马车立刻赶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山洞。 在此之前,小丁也跟着许药师来过几次,有一次他打算撩起车帘透透气,却发现车厢是密封的,只有车顶有一个用来通风的天窗。 这个发现立刻就激起了小丁的好奇心,很可能孔雀山庄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yin谋,这才使得山洞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中毒而死的活死人,为此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庄雄,却得到“不知道”的答复。 “不要试图去探究山洞的秘密,那会让你送掉小命。”庄雄提醒小丁,“我们为了它已经死了不少弟兄,可仍旧一无所知,只知道那个山洞是山庄的重要机密,从不让外人接触。” 孔雀山庄的构成有内外之分,清源矿山不过是山庄下属产业,所以庄雄等人自然也算是外人。 “嗯,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小丁虽然听见了庄雄的话,却没有往心里去,为了复仇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亡在所难免,但在此之前得赚个够本,活死人的秘密显然和孔雀山庄的存亡挂钩,哪怕他因此而死,也觉得值。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了,每死去一个都是一次巨大的损失。”庄雄长长叹出一口气,对小丁很是无奈,他清楚的知晓小丁已经下定决心,根本就劝不住。 “放心吧,我进来的时间不短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小丁轻轻地拍了拍庄雄的肩膀,就像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样,实际上他认识庄雄不过一年半载,见面的次数不过两掌之数,交情也远没有到老友的那种程度。 其实不光和庄雄如此,对别人也是一样,在别人眼中看来,小丁未免有些自来熟。 这厚脸皮的功夫当然是和庄雄学的。 如今的小丁,和浩然正气已经越走越远,那种生活方式已经成为过去,现在的他显得更加圆滑,已经懂得如何更好的隐藏自己,正对应了当初庄雄的那句话,“以后你会做得更好”。 “你非得探究山洞的秘密不可?那可是和你的家仇一点关系也没有。”庄雄继续劝说小丁,并且希望他就此罢手,为此不惜揭出小丁的“疮疤”。 “可那些死去的人都是我们神鸢的同伴!”小丁尽量压低自己的语调。 “唉……”庄雄狠狠一拍面前的房柱子,咬牙转过头去,片刻之后才如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低声对小丁说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吧。” 小丁同样觉得没有头绪,决心是有了,可是机会却迟迟不来,一旦上了马车,他们的行动和视野都会受到严格的限制,在山洞里也只会见到一个又一个的活死人,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只有一双又一双眼神逐渐涣散的眼珠子露出惊恐,等待死亡的来临,他和许药师所谓的诊治其实就是看着这些人的死亡并且帮上一把,让他们走得痛快些,然后再由其他人迅速把尸体处理掉。 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为什么非要让药师来进行,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亲自cāo办送行的许药师知道。 虽然是两人一同到来,但每当送行开始的时候,小丁总是在做外围工作,比如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人正在逐渐变成活死人。 小丁不问,许药师不说,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可眼见活死人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而在一旁为同伴送行的黑衣人一天比一天少,不光是小丁见过的神鸢的成员,还有陌生的无辜普通人,所以他决定如果机会不来,那就自己创造。 趁着和许药师一道确认一位神鸢成员的死亡的时候,小丁悄悄用银针在那人身上采了一点样本,只要有了样本他就一定能够从中找出活死人的真正死因,这也许救不了他们,但至少能让小丁从中得出有用的情报并且造福后人。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活死人身上为他送行,没有人发现小丁的小小动作。 接下来众人开始逐一离开山洞前往另外一个山洞,将空间留给许药师,而小丁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需要花点时间把银针妥善保存好。 另外一个山洞的气氛就不那么庄严肃穆了,但显然还是有一些紧张,谁也不希望自己变成下一个等待药师处理的活死人,小丁不时与他人闲聊,让原本令人紧张和难受的过程尽量变得轻松愉快。 “丁小子,如果下一个真的轮到我,你和老许说说,让我走得痛快点儿。” 一位矿山小头目卧在石床上,任由身后的小丁把银针探入窍穴,疼得一身冷汗却一声不吭。 “不需要这么早就视死如归啊小姜哥,你没事。” 小丁擦了擦汗水,露出一丝微笑,点头示意下一个,忽地觉得像有寒芒在背,忍不住扭头看去,那位全身裹在黑sè斗篷里的车夫一直盯着他看,而黑布缝隙当中露出的眼窝不时露出jing光,你会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活死人,是夜sè里才能存活下来的幽魂。 一切仍旧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工作结束,小丁和一脸疲倦的许药师坐上马车,被送回北苑,这个时候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车夫第一次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 “拿来!”车夫厉声命令小丁。 “拿什么?”小丁一头雾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还以为车夫要的是别的东西。 车夫没有和小丁废话,伸出枯如细枝的手指点向他周身大穴,行动迅捷,快如闪电,宽大的衣袍不是阻碍,反而是更好的伪装。 小丁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惊奇的发现身体动弹不得,是许药师。 车夫点倒小丁,从他身上模走了所有的银针,尽管如此,车夫仍觉不够,他认为有必要好好教训这位胆大包天的学徒,于是他再次伸出一指,在小丁身上打入一道元气。 ; 第二十六章 师徒 这一指几乎要了小丁的命,他仰面倒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每抽一次都会带来深入骨髓的痛,四肢立刻不听使唤,豆大的汗珠不停从身体各处渗出,他想把这痛苦喊出来,可廉泉穴已经被许药师封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レ思路客レ “管好你的学徒。” 许药师默默的点了点头,一把拎起地上的小丁走入屋内。 痛苦持续了好一阵,具体是多久小丁并不清楚,但不论时间长短,对他都是一次漫长的煎熬,他大汗淋漓的爬起来,四处找水喝。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这会害死你。” 许药师坐在黑暗中,声音里充满了疲倦,白sè的头发稀稀疏疏的垂在一边,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和可笑。 可小丁并没有笑,他心中充满了对老人的敬意,就在刚才,如果不是这位老人,他已经命丧黄泉。 “我……我去点灯,太暗了。”小丁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许药师说的对,他不该如此冲动,他太天真了,总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如同幼稚的孩子,手握刀剑就想个年富力强的大人比拼武力,所以他才得到了惩罚,并且看清事实。 现在小丁只想为老人点亮烛火,许药师厌恶黑暗,就如同老鼠厌恶猫一样。 “不必了,这样很好,很安静。” 许药师慌忙阻止,却没来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这让小丁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烛火还是被点亮了,随着光亮的到来,小丁看见了许药师胸前的血迹,还有一个清晰无比的掌印。 “这……这是” “他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把他杀了。” 许药师一如往常一般咧嘴微笑,但现在的笑容里却少了一颗门牙,笑起来比秋风中枯死的老树根还难看。 “您老也冲动了,虽然那车夫点了我一指,也用不着杀了他替我报仇。”小丁强颜欢笑,心里却像黄连一样的苦涩。 “没办法,他知道了你的秘密,我只有杀了他,才能保护你,本以为那小子死了,结果大意挨了一刀。” 许药师虽然轻描淡写,但小丁却能想象得到其中的危险,车夫修为和许药师差不多,两个人的战斗不是三两招就能解决的。 “别说话了,您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得马上治。” “没事,你去拿药吧,人字柜子,右四下七的格子里有一个暗格,你把那个玉瓶拿来。”许药师又是一阵咳嗽,胸口剧烈起伏,衣服上的血迹变得更加浓艳,他闭上眼睛,身子绵软的靠在椅子的背靠上,看样子出气儿还比进的多。 这让小丁不敢怠慢,一路连滚带爬的来到药房,默数着顺序翻找出玉瓶,又狂奔回去,直到亲眼看着许药师服下药物调息完毕,伤口不再向外渗血,他才稍微觉得安心了一些。 这一夜对于小丁和许药师来说,都很漫长,但整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车夫的死很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一场暴雨。 “是该早做准备了。”许药师似乎恢复得不错,脸sè上多了一丝红润,可声音还是那么的无力。 “如何准备?”小丁知道他二人即将面临的困境,可惜他对此也毫无头绪,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满满的都是懊悔。 “你还记不记得叶红妆这个名字?”许药师忽然发问,似乎并未将眼前的危机放在心上。 小丁点了点头,说道:“我用‘不假’从庄大哥口中套出不少事情,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叶红妆这个女人”。 “那你也知道圣水的解药有毒对不对。” “嗯,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让人变得又老又丑么。”小丁非常疑惑,叶红妆和圣水,似乎与眼前的危机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是说这两样东西无比重要,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发现其中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不,你错了,解药之毒比你想得还要猛烈,它会腐蚀你的血肉jing气,让你的修为再无进境。” 许药师长叹一口气,缓缓站起来,从墙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线装札记交给小丁,“我这十多年来一直在尝试炼制出圣水的解药,这你是知道的,现在把它交给你,由你来完成我的心愿”。 “我?”小丁没有伸手去接,许药师似乎是在交代后事,这让他心里感到一阵慌张。 “我是个药师,一生都和各种天地灵药打交道,可惜我被困在这里,没能见识得更多。”许药师爱惜的拍了拍札记上的灰尘,将它塞入小丁怀中,又道:“你收好,别弄丢了”。 “嗯。”小丁有些哽咽。 “嘿嘿,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小丁点点头,这件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矿山里的许多执事们早已把他看成许药师的徒弟,毕竟许药师年事已高,时常配错药。 “叶红妆是个很危险的漂亮女人,你要小心她。” 这一点小丁已经在庄雄口中得知,但毕竟没有见过其人,现在许药师的提醒让他对叶红妆的认识又提升一个高度,直接列入危险名单。 “解药你不能再吃,那点苦头算不了什么,发作的时候你便封住石门、气海和关元三处要穴,这能让你少受点罪,但切记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 这三处窍穴一旦自行封住,就会有一段时间不得运转元气,所以安全就显得格外重要。 “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道书上的心法你一定要练下去。” 小丁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邪道法门,我不能练”。 早在卢家庄园,卢子扬就告诉过他,邪道法门虽有借鉴之处,但毕竟不是正统法门,容易诱使修炼者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他虽然接受了《天地》道书里的理念,却从未进行过深入的思考和研习,对他来说,《浩然诀》才是主修。 “我呸!”许药师对小丁的看法嗤之以鼻,“我是个药师,救过不少人,也毒死过不少人,你说药师是好人是坏人?” “这……”小丁从未想过这个事情,忽然从许药师口中听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能捉老鼠就是好猫,能助你达成目的,手段下作一点又何妨,杀该死之人,救该救之人,你只需问心无愧。” 小丁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两眼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药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内经法门不分正邪,只有人心才是,孔雀山庄就是堂堂正道门下,但他们做下的污糟事情还少吗?” “你的意思是说,刀剑就是刀剑,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握着它的人才是?”小丁好像有些懂,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就是这个道理,你总算开窍了。” 成功改造小丁,许药师显得十分得意,又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天明,二人才各自睡去。 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小丁以为的风暴并没有到来,车夫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但小丁从未怀疑过他的死,因为来接他们去山洞的车夫换人了,不过这次,许药师破天荒的让小丁留下,只身上了马车。 小丁目送马车远去,并没有多想,直到三天后庄雄带回了许药师的遗物。 “怎么死的?”小丁对这个消息早有准备,那一夜的长谈本就是交代后事,他很明白,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到来。 庄雄小心谨慎的观察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这才凑近小丁,低声道:“尸虫,老许变成了活死人,他让我告诉你,不要试图探究秘密,该来的总会来”。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小丁神情木然,拿起许药师的腰牌戴在腰间,缓缓走向后院,从今天起,他就是药房的新主人。 可药房并不是许药师的私有财产,不能说给谁就给谁,小丁想要顺利成为药师,不光是把药师腰牌佩戴在腰间那么简单,而且车夫的事情还远未结束,带给小丁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来看病的柳原。 “你……变了,若是过去的柳原,就绝不会这样。”小丁上下打量多ri未见的柳原,发出幽幽的叹息,现在的柳原已经和女人无异,衣着、打扮、神态等无一不是女装,一身脂粉香气熏人。 “没办法,为了活下去,总是要变的。”柳原对小丁的话语毫不在乎,捻着兰花指走到小丁身前,“我知道你是谁,你姓卢”。 “噢?你怎么知道的?”小丁不动声sè的接过话茬。 “半月前,一个叫慕容琪的赶车人忽然将一封书信放在案头就匆匆离去,正巧五哥出门了,我看了信。” “五哥?” “嗯,就是宋主簿。”柳原低声回答,眼神不时飘向门外,似乎那里有人一直监视着他。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小丁起身就往后院走,但柳原却没有跟上来。 “我没有多少时间耗在药房,你想知道,夜里来找我。” 小丁回头,柳原早已不在,他连忙追出门外,却宋主簿正牵着柳原的手将他扶上马车,还不忘和他点头致意。 ; 第二十七章 合作 以小丁如今的身手,想要潜入某人的宅子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柳原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你的气sè不错。”小丁突兀的冒出一句话,现在的柳原像是陌生人,屋内的脂粉气也令人不适,他宁愿在狭小的房梁上落脚。 客人一直在梁上不肯下来,这对主人来说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柳原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释然,他笑着回答:“五哥待我很好,那次之后,他一直很怜惜我”。 “那你……” 小丁知道“那次”说的是哪次,宋主簿急不可耐的霸王硬上弓,差点让身子骨本就柔弱的柳原丢掉半条命,换成以前他还能对柳原说些安慰的话,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五哥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柳原脸上浮现起一丝红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就好像娇羞的温柔女子,对丈夫之前的粗暴毫不介怀。 小丁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拢共才过去不到三年,柳原却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的仇恨,反而对仇人尽心逢迎。 柳原似乎看透了小丁的内心,露出微笑,款款走到炉边提起一壶烧好的开水,泡了一壶清茶,才对小丁说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下来和我喝上一杯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柳原。” 小丁挪动身子朝前走了几步,靠着檩木坐下,“你和我不一样,你已经身处光明,而我仍在黑暗中卑微的行走”。 “柳原?过去的柳原已经死了,现在我叫柳如是。” 柳原自嘲的咧咧嘴,拿起碧绿的茶壶给自己倒满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又端起杯子,将茶水倒在地上,“我还没有忘记血仇。”他仰头对小丁说。 “那你找我来……”小丁没有把话说完,但意图很明显,不管柳原还是柳如是,看起来都是一个人,这样很好,还有说话的余地。 “这是那封信,你可以看看,五哥并不知道有这封信,他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要全力追查慕容琪的死因。” 小丁抄起抛来的信,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确实写着关于他的事情,可以看出那位叫做慕容琪的车夫早已预料到了危险并且做好了准备,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把信交给监矿弟子,反而要交给宋主簿呢? “看完了?烧了它吧,不要留下痕迹。” 柳原指了指一旁炭火熊熊的炉子,他再次举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自已喝了一杯,另一杯显然是给小丁的。 “五哥不在家中,你可以下来说话。”柳原再次盛情相邀。 小丁不再谢绝柳原的邀请,他立刻从房梁上下来,先是将信件撕成碎片抛入火炉中,直到纸屑在火中完全化为灰烬,这才走到柳原身边坐下,并且问出心中的疑问。 “五哥有另一个身份,主簿的职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不过这个任务他从未告诉过我,我只知道他身份特殊,监矿弟子见到他也不得怠慢;慕容琪也是,他直接对五哥负责,除了五哥的命令,他谁也不听。”柳原低声回答小丁的问题,不时还捻着兰花指把玩自己的发梢,女子姿态十足。 小丁仔细品味柳原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要什么?” 柳原的消息对小丁十分重要,能为小丁继续探查山洞秘密起到关键作用,而这其中的最关键点自然是宋主簿,如果小丁想要知道得更多,只有通过柳原。 但没有天下掉下元石这种好事情,柳原必有所图,所以小丁干脆直截了当一些。 “我要浩然诀。”柳原回答得斩钉截铁,直接钉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显然是早就考虑好的。 “好,不过修炼的法门有些长,我可以默写给你。” “先给我第一层。”柳原显得十分兴奋和急切,两眼放出激动的神采。 小丁没有犹豫,当下一字一句将浩然诀第一层的速成法门低声背出,他曾经在第一层的修炼上停留很久,有极为深刻的了解,在某些艰涩难懂的地方还特意做了解释说明,尽管如此,柳原还是听了一遍,才勉强将要诀记住。 “你走吧,五哥很快就回来了,我得去迎他。”记下法门之后,柳原没有提及接下来的事情,反而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丁径直蹿到窗前,深吸一口气,直接掠向外面的石墙。 背后传来柳原的声音,还有宋主簿的,真是浓情蜜意,原来宋主簿一直在家中,他和柳原见面的时候,宋主簿就在浴室里沐浴,柳原撒谎了。 看来看来柳原变得多疑了,想要先确认法门是否正确,所以留了一手,小丁想。 但尽管这样,小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因他同样对柳原隐瞒了不少事情,浩然诀的速成法门有不小的隐患,要求修炼者必须控制进境按部就班的进行修炼,倘若急于求成,那么后患无穷。 而这些,小丁并没有向柳原说明,如果柳原还是过去的那个柳原,他一定会急不可耐的进行修炼。 心怀鬼胎这个词语,小丁不光用来形容柳原,也在形容他自己,今夜的面谈只是一次合作前的试探,但即便是顺利合作,也很可能会因为不同的利益而反目成仇,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没过几天,柳原再次来到药房,并且给小丁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这是关于宋主簿的事情。 宋主簿本名叫做慕容宋,是浩然峰里慕容家族的嫡系子弟,也是庄主慕容沁的亲外甥,他来矿山所负责的事情和一处上古魔门遗迹有关。 现在,双方都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小丁拿出其余的法门,而柳原则为小丁提供准确的情报,这是一次不错的交易。 虽然柳原信誓旦旦表示一定会替小丁保守秘密,但小丁却不信任他,二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仅靠利益维系本就不多的情谊,利益能让他们之间的合作变得牢不可摧,也能变得脆弱不堪一捅就破,而在以后发生的事情也将会验证这一点。 柳原只在小丁的药房里待了片刻,将消息告知后就准备带着小丁默写下来的浩然诀法门离去。 小丁假意送柳原出门,悄悄的在他耳畔说道:“修炼浩然诀需要有人从旁指点,你可以在夜里过来”。 “好。”柳原低声应答。 两人像情同手足的发小一样缓缓穿过北苑的长廊,一路谈天说地,宋主簿笑眯眯的牵着马儿跟在后面,甘当绿叶,一言不发。 也就在这一天,小丁和柳如是的关系立刻传遍了北苑,这立刻招致了许多非议,原本和小丁交情不错的执事和药师对他敬而远之,有时候路上相遇还故意视而不见,眼中鄙夷的意味清楚的写在脸上。 这样很好,小丁想,他逐渐减少与同僚们的往来,专心致志研究圣水的新解药,夜晚则继续尝试三功合一的事情,这两件事情对他很重要。 但小丁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毫无进展的三功合一,却因为柳原而找到了方向。 柳原悟xing不高,但胜在勤奋刻苦,很快就修炼出了元气,并且成功修炼到第二层,对此他也显得十分激动,很是感叹。 “这就是元气?果然比我之前学过的yin阳劲要厉害得多。” “嗯,记得时常温养经脉,循序渐进,你进境太快了,这样不好,容易被发现。”小丁一副严师模样,有板有眼的进行指点,还不忘提醒柳原注意保密。 “没事,五哥给了我浩然诀的法门,还有定脉归元丹,让我早ri到达第五层,好和他一起回山庄去。”柳原刚耍完一套掌法,累得气喘吁吁,却还要继续练刀法,丝毫不觉疲惫,反而脸上慢慢的都是对未来憧憬的神情。 “嗯?”小丁当下脸sè一沉,这个消息可不是什么利好,看起来柳原和宋主簿似乎有了约定,还得到了修炼法门,这会让合作的基础不再牢固。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诚意,法门我已经对照过了,一点错漏都没有,你没有令我失望。” 柳原笑了笑,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又从怀里模出一张白绢交给小丁。 “这是五哥桌上的东西,我偶然发现,觉得有些像内经的修炼法门,所以我都抄了下来,好让你也看看。” 小丁打开仔细一看,顿感大为震惊,这的确是修炼法门之一,不过并不完整,只有不连贯的只言片语,他多看了几眼将之记在心里,这才还给柳原,一脸可惜的说道:“这确实是修炼的法门,可惜只有残篇,若是你能弄清楚它从何而来就好了,哪怕只是心法的名字也行,这样才有修炼的可能”。 “没关系,不过是不能修炼的残篇罢了,没什么可惜的,五哥也说过,法门修炼得太过驳杂会影响修为进境。”柳原三两下把白绢毁去,继续练他的刀法,好像并未将小丁的话真正放在心上。 ; 第二十八章 约战 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之间发生了那种事情,从伦理上而言,绝大多数人还是很难以接受的。レ思路客レ 曾经柳原得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后立刻爆发出极大的愤怒并且开始了激烈而漫长的反抗,而当时小丁对他也报以极大的同情,他没有见过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想来那是极为恶心的事情,何况委身仇人本来就令人作呕。 可如今,柳原却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角sè,或者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但接受了这样的事情,还甘之如饴。 在看见的白绢上的法门断句之后,小丁曾经偷偷潜入宋主簿的书房想要获得更多,那些断句在别人眼中可能算不上什么,但对他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宝贝,是解决三功合一的关键。 但是在书房,小丁看到了非常丑陋的一幕,那本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做的事情,他也曾见过多次,李家村的李老四,他的义父母还有卢家庄园的仆人们,都会在美丽的夜晚轻轻摇曳起木床,并且不停的发出沉重的喘息。 当然,旁观者是无法体验到其中的美妙的,但也会随之心猿意马起来,也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仿佛全身血液正一齐朝脑袋涌来。 如今,对象陡然变成两个男人,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如此肮脏,而且令人胃里泛酸。 灯是熄灭的,但小丁仍旧能看见柳原高高撅起不停摇晃,口中还不停的呼唤着他的五哥,宋主簿则越来越兴奋,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来折腾,二人的叫喊声也越来越大,藏身屋外的他只能拼命捂住耳朵收紧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上,得手后立刻落荒而逃。 隔天夜里柳原仍旧如往常一样来药房后院,却不是来向小丁寻求修炼上的指点的,走路也变得格外小心。 “你……能不能给我些药。”柳原走到小丁身侧低声说道,尽管他埋着头,还是能看见他脸上的cháo红一直连到耳根处。 “柳原,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小丁无奈的抓了些止血止疼的药熬制成膏交给他,并且细细的嘱咐了用法和用量,还有一些必须要注意的事项。 “叫我如是。”柳如是再次向小丁强调他已经改了名字,一直以此自称。 “好吧!你还想要复仇么?他可是你的仇人。”小丁刻意压低声音,尽管这里是后院,是他的私人禁地,可最近老是有一些陌生的人前来窥视,他不得不防。 提起家仇,柳如是全身都在颤抖,并且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一直紧咬的牙齿将唇皮刺破直至流出血来,双眼死死的盯着小丁不放,可没过多久,这愤怒的姿态却化成一声幽幽的叹息,随即就垂下脑袋,根本不敢抬头和小丁对视,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软弱无力。 “五哥……他不一样,他……人很善良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凶手另有其人”。 “这就是你就高高撅起,尽心侍候他的原因?”小丁发出一阵冷笑,毫不留情的刺痛柳如是的心。 柳如是没敢反驳,脑袋埋得更低,过了好一会儿才用细小的声音说道:“五哥说过会帮我报仇的”。 “真是可笑,那你还练什么浩然诀,等着你的五哥帮你报仇不更好!”小丁十分愤怒,几乎要忍不住动手打人的yu望,手已经高高扬起,但最终还是听从理智而轻轻放下,现在还不到惹麻烦的时候,可满腔怒火已经被点燃,他只能向一旁的假山巨石上倾泻。 巨响明显让柳如是吓坏了,他抽噎了一会儿,才嗫嚅的说道:“我从没有忘记过惨死的家人,经常在梦里见到他们让我报仇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还……”小丁余怒未消,眼神骇人,盯得柳如是不禁退后几步,这才说话。 “可我总得先活下来,你命比我好,还有许药师护着你,可我不一样,无依无靠,也没有修炼过什么心法,只能胆战心惊的祈求平安。” “许药师也不在了。”小丁眼角温热,转过身去,似乎能看见许药师脑门上随风飘逸的稀疏白发,顿时心里又是一紧,久久都没缓过来。 “你要小心些,我从五哥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有人……有人想要你交出许药师的腰牌。” 小丁的鼻子还有些发堵,呼吸不畅,所以缓了缓,才斩钉截铁的说道:“腰牌在我这,谁也拿不走”。 “那……我走了,有事我和五哥会照应你的。”柳如是似乎松了口气,掏出丝巾擦了擦泪水,还补了点脂粉掩盖眼角的泪痕,这才扭起腰肢款款离去,来时如何,去时也是一样,再没有半点阳刚气息。 这一次小丁没有相送,他一直在思考着柳如是刚才说的话,是谁想要许药师的腰牌?而且照此看来,矿山里的执事们似乎很乐见其成。 但不管怎么样,腰牌他是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的,这不仅是师父留给徒弟的遗物这么简单,还关系到他的整个计划。 药师的身份是个很好的伪装,也是他实施复仇计划的重要一环,如果不出意外,七ri后将由他代替许药师前往山洞为活死人送行,届时他可以借机继续探查山洞的秘密,并在恰当的时机将之转化为复仇的烈焰,直至把整个孔雀山庄点燃。 不过,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有人想在背后算计他,而他却对对手一无所知,所以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庄雄商量这件事情。 可是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决定好的事情却最终没有成行,圣水的毒xing忽然毫无征兆的发作起来,并且是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一次,这可能与他一直没有服用解药有关,他只能藏身隐蔽的地方,用银针封住窍穴开始陪着痛苦进行漫长的时间旅途。 痛楚是如此剧烈,小丁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无数次停滞又无数次复苏,而每一次复苏都伴随着更大的疼痛,四肢麻痹得像是有万千蚂蚁在身上噬咬抓挠,过程还未结束,他已经虚月兑,最后干脆给自己吃下“作死”药丸,想要直接昏死过去,却又再次被痛醒。 时间也许只过去几个呼吸,或者一整年,或者漫长的一生,小丁身上的痛楚终于开始逐渐减退,但好一阵子他都没办法从地上爬起来,耳鸣声将他全身笼罩,眼前一片模糊。 许药师在札记当中记录了圣水的所有xing状,也破解出部分药方,每一次毒xing发作都是他亲身体验的好机会,现在小丁也开始明白,要在巨大的痛苦当中维持思考分析的能力要付出多大代价,他觉得他有必要再次研读师父留给他的财富。 小丁恢复行动能力以后立刻返回药房,许药师的遗物除却腰牌都被他藏在暗格当中,乾坤戒的空间太小,里面满满当当的存放了不少药材和瓶瓶罐罐,都是许药师留下来的珍贵家当,但是现在他才明白,只有那些札记,才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小丁有些措手不及,他竟然在药房外被几名身穿学徒服饰的人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为何挡我去路?”小丁极力忍耐心中想要揍人的冲动,和颜悦sè的和对方说话。 对方并不领情,反而更加趾高气扬。 一名胖胖的学徒用鼻孔上下打量小丁片刻,慢条斯理的说道:“现在这所药房已经归我们林药师所有,一干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还有你最好识相点儿,早早把腰牌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丁没有吱声,当下运起身法绕开拦路的臭虫直奔药房内,没有腰牌那林药师无法进入后院,但保不齐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他得抢先把札记收好,其他的事情可以随后再说。 可刚进屋,小丁就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墙给弹了出来,随后屋内传出一声喝骂。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我的地头放肆。” 小丁稳住身形,抬眼看去,见到一名长得尖嘴猴腮的白衣老者正大马金刀的坐在药房内,手捧一堆药材,正用玩味的笑容看着他。 双方实力在刚才的交锋当中立刻就分出了高下,小丁刚从慌乱的心情当中理清头绪,就再次承受对方的打击,他发现自己腰间的腰牌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上。 林药师脸上笑意盈盈,仿佛完成了多年心愿,嘴角的八字胡跟着一颤一颤的,浑身上下无不显露出得意,过了好一阵,他才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小丁说道:“你的实力不够,不足以再担当这首席药师,腰牌暂时归我保管,你再去修炼个百八十年的再来向我讨还吧”。 药师们虽然可以修炼,但却不是什么高明的内经心法,多以养生归元为主,除非行了大运突破先天之境,否则活到八、九十岁就算是长命百岁了,所以,林药师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你这辈子甭想了。 听了这话,小丁反而冷静下来,他仔细打量林药师,忽地从戒指里拿出一株药材一分为二,将另一半抛到了林药师的脚下,这是约战的表示。 ; 第三十三章 蛊虫 事情很突然,小丁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四名全身裹在黑袍里的人一声不吭,就这样凭空出现,从四个方位包围住了他。 当时小丁正在炼药,一抬头就看见一道黑影,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狭刀,可是当他转身的时候肩膀却被人摁住,力气很大,让他动弹不得。 气氛忽然变得很古怪,五个人谁也不说话。 小丁盯着一个黑影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向下一个,他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但对方来意不明,因为照惯例,只需在门外轻摇铜铃即可,所以他得保持jing醒,时刻做好月兑身准备。 僵持了好一会儿,黑衣人先开口了。 “你是许药师的徒弟?”声音冰冷而尖锐,根本不像是人在说话,反而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猛兽正在低嚎,一丝人类的感情都没有。 小丁犹豫了好一会儿,并适时表露出一点害怕,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你们……是来接我的?” 黑衣人点点头,道:“马车就在外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丁只有点头,小心的挪开一点距离,跟在黑衣人后面,心脏砰砰直跳,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恐惧的感觉,而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头“狼”。 “以后夜里一定要点灯!”小丁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黑夜对自己很安全,但对别人来说也是很好的伪装,特别是这些来去都悄无声息的黑衣人。 马车还是那辆马车,四周都被封死,只有天窗开了个口子,小丁一爬上去,马车立刻开动,,跑得飞快却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颠簸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停下来。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山洞,火把,黑衣的执事们,还有活死人。 不过这一次却有一个例外,小丁刚推开车门,就发现外人有人在等着他,而且是个年轻的女子。 “月奴恭迎主人。” 那女子声音舒缓动听,一直低着头,面朝小丁单膝跪地,同样一身黑衣蒙面,就差黑袍了,温玉碧白一般的胳膊黑衣之外,足以令人遐思。 “你是谁?” “我是月奴,主人。”女子恭恭敬敬的回答,可话语当中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反而显得十分冷傲,这哪里是奴仆的姿态,分明她才是主人,而小丁则是远道来拜访的客人,却被主人拒之门外。 “好吧!”小丁决定不再废话了,径直走进山洞,这叫做月奴的女子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见到小丁进来,执事们纷纷行礼,道:“丁药师”。 这里头有不少熟人,也有新从奴仆或者奴隶里补充上来的新面孔,小丁上前,挨个拍着他们的肩膀进行问候,在他看来,这些苦出身的执事都是潜在的合作者,有必要打好关系,以便ri后争取过来。 这个时候大伙儿都开没有看见黑布下的活死人,还能谈笑风生,但当小丁揭开黑布时,顿时有人吓得失声叫了出来,特别是新来的执事,把害怕都写在脸上,浑身瑟瑟发抖。 这年头死人多了,可这么诡异的死人可不是时时都有,你看着他惨白浮肿的肌肤和特有的瘢痕就知道他是个死人,可哪有死人的眼睛还会四下转动的。 这又是一个熟人,小丁曾为他检查过身体,并且有过一段愉快的交流。 小丁皱起了眉头,这具活死人与之前看到过的有所不同,尸斑更加厉害,腐烂程度也更高,停放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可以看见石台都陷入了尸体里,整个都粘连在一起,待会儿送行的时候怕是有些麻烦。 许药师一直对送行一事闭口不谈,小丁并不知道送行是什么,他以为只要把尸首安全隐秘的处理掉就好,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小丁抬手示意并注视着执事们离去的时候,有个人一直没动。 “你出去吧!”小丁以为他是被吓坏的某个新人,但当他看见那人的脸庞时忽然想起,刚才他挨个和执事们打招呼的时候没有见过这个人,于是他大喝一声:“你是谁?” “我是来协助你的。”那人目不斜视的盯着小丁,面无表情,好像一尊塑像。 这个人不是执事,那是谁,山洞秘密的执行者?小丁狐疑的打量了对方一眼,才道:“怎么协助?” “你解开他的衣服。” 小丁依言照做,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住,活死人的肌体里似乎有一个黑sè的东西在蠕动,时而从大腿钻向胸膛,时而钻到月复部打转,就好像一只虫王正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而它游走的地方很快就干瘪下去,皮肤下的空洞清晰可见。 “把蛊虫取出来交给我,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那人拿出一套崭新的银sè刀具,用盘子托过来放在石台附近,抬头看向小丁时总算露出一点点微笑,可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自然,像是有人勾住他的嘴角强迫他笑。 小丁听明白了,这根本不是送行,而是取虫,这就难怪为什么之前每次送行的时候许药师都要让他离开,并且在山洞里一呆就是三天。 他轻轻拿过短小的刀具,这刀具只有手掌那么长,一指宽,比匕首还小一些,但它的锋利程度不用怀疑,仅看上面闪烁的寒光你就知道,它同样也是杀人的利器。 取虫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它会跑,所以动作必须要迅速。 小丁尝试了几次以后,深吸一口气,小刀快速在活死人的肌体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一股猛烈的尸臭扑鼻而来,他忍耐住这股味道并且尽量不去看活死人仍旧在转动且充满恐惧的眼睛,用刀背轻轻刮向黑sè的蛊虫,驱赶着它到达口子并且露出了恶心的模样的时候,小丁快速再取过一把小刀轻轻一挑。 蛊虫在空中翻腾了几个滚,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银盘上。 “你的动作还挺麻利,比你师父麻利多了。”那人夸赞道,拿过银盘就往外走,不过当他走到洞口的时候却忽然说道,“你很好,但是希望你不要和你的师父一样愚蠢”。 “你说什么?”小丁猛然回头,那人已经不在,他立刻追上去,却被那位叫做月奴的女子挡住。 “主人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月奴生硬的念出这句话,任凭小丁如何怒目相视都不肯让出通路。 “好!”小丁怒极反笑,向前一步迅速贴近月奴,他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子。 这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小丁出手很快,但月奴比他更快,小丁还没有出手,自己就遭受到了重击,胸前中招,狠狠的摔倒在地,他想要爬起来,可全身都没了力气,只能像条被大网捞到岸上的鱼,噼里啪啦的挣扎。 “主人应该听话,乖乖回到山洞里休息。”月奴走上前,俯身拉起小丁,并把他扶进山洞里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小丁才知道山洞里还别有洞天,随着机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个黑黝黝的仅能容纳二人通过的洞口霎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仔细看向里面,只见一条长长的石廊一路延伸,风迎面吹来有一些凉意,还隐约能看见一些碧绿sè和紫sè的光华流转。 “这是哪儿?”小丁还是觉得身体软软的,干脆倚在月奴的身上,黑sè的发梢不时轻轻扫过他的鼻子,他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蛊巢!”月奴低声回答,鼻息有些粗重,耳根处发红,弥漫出一丝热意。 小丁还想问些什么,却不防被月奴一推,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等他好不容易站稳,发现有三名黑袍人正冷冷的盯着他。 这是一座地下溶洞,那些带着各种颜sè的光华其实是嵌在石壁上的许多晶石发出的,正好代替火烛充当光源。 小丁隐约有一种错觉,这溶洞里就像是一所宽敞的宫殿,三名黑袍人像泥胎神像一样并排坐在宫殿的那一头,座次一高二低,每个人都裹在黑袍里,却仍旧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得他都喘不过气来,而且两膝发软,随时都有忍不住跪下来的冲动和可能。 “你就是许木的接替人?”坐在最上方的黑衣人开口说话,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洞内的气氛也随之一变,黑衣人仍旧高高在上,而小丁只是一名小小的仆人,正在聆听主人的训话。 “是!”小丁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立刻朝着黑衣人的方向单膝跪地,低头想了一想又答道:“蛊虫的状态很好”。 小丁答话以后,四周却一片沉寂,黑衣人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此刻他额头上满是汗珠,心里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聪明,画蛇添足的提到蛊虫,随着周围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他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他自作主张说出的那句话很可能会为他带来惩罚。 的确,小丁的预感是对的,并且很快成为现实。 “桀桀桀桀!”在沉默了好一阵之后,黑衣人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恶寒的笑声,过了好一会儿,道:“信口雌黄的小子,掌嘴!” 第三十四章 月奴 动手的人是一直在小丁身后默不作声的月奴,每一下都抡足了力气,打在小丁脸上噼啪作响,不到一会儿他脸上尽是血沫,脸颊处又青又肿。レ思路客レ 疼倒是没有多少,但带来的屈辱却是难以言说的,小丁必须忍受这种屈辱,没有足够的实力,只能逆来顺受。 掌嘴的责罚,不过是对方的一个下马威,小丁忽然觉得很庆幸,误打误撞之下却降低了对方的戒心,至于所承受的这点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好了,够了。” 黑袍人叫停了月奴的行动,他看起来很满意,声音里充满了愉悦,忽然身形跃起,宽宽的十来丈距离竟是一掠而过,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站在了小丁面前。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记住,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小聪明,我们只需要听话的人,你知道怎么做。” “是,我会用心办事!”小丁立刻表态,恭恭敬敬的向对方行礼。 黑袍人很满意,手覆在小丁的额头,表示接受他的效忠。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只有真武山门内才比较常见,小丁心里猛地一跳,仇恨瞬间涌上心头,他得用尽力气才能克制住突如其来的巨大情感,为了不让黑袍人发现,他将头深深贴在冰凉的地上,牙关紧咬,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冲动。 黑袍人感受到了少年的变化,不过,少年身体那微微的颤抖被他看成是惶恐不安的表现,这才是弱者该有的姿态,要绝对服从强者,他轻拍小丁的肩膀以示抚慰,并对小丁说道:“你比那冥顽不灵的许老头识时务,这样很好。” 小丁没有吱声,心里在为许药师感到心酸,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对许药师的死感到淡然,可随着时间越往后推移,他才知道不是,有时候他在书房看书,总会觉得许药师就在一旁抚模着他脑袋上所剩无几的白发,并且开始炫耀他的新玩意儿。 伤痛并非没有,只是来得比较缓慢。 现在他已经接近了秘密的核心,有机会弄清楚许药师的死因,而隐藏在幕后主导这一切的人都将会死在他的剑下,头颅变成最好的祭品。 小丁仍旧跪在地上,而黑袍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座位上,恢复原先不怒自威的气势,对小丁说道:“蛊虫事关重大,不可轻易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会怎么样你比我清楚”。 “是!我丁一对天发誓,定然不向外人透露一丝一毫的口风,若有半点违背,神形俱灭,不得超生。”逐渐冷静下来的小丁举手发誓,从现在起,他得收起狼xing,好好做一个听话的狗,只有这样他才能寻觅到机会。 “很好!”那位坐在正zhongyāng的黑袍人很满意,对身边的同伴说道:“派人把东西交给他,以后就由他来负责这件事情”。 接下来三位黑袍人又说了一些事情,他们互相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小丁竖起耳朵拼命偷听也没有听见半点,正想悄悄向前挪几步的时候,猛然瞥见月奴狠厉的眼神,不由得狠狠打了一个寒战,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黑袍人刻意压制声音就是不想让他听到,所以他即便上前几步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反而还会激怒对方,不值,这种错误以后绝对不能再犯。 好奇心有时候是能够害死人的,所以月奴的jing示恰到好处,不管她处于什么目的,小丁必须要感谢她。 于是小丁扭头看向月奴,露出一个表示感谢的微笑,并且缓缓退后一步,继续保持单膝跪地的姿态,但是上身却挺得更直,以彰显他对黑袍人的尊敬无时不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袍人之间似乎就某件事情达成了共识,站起身子准备离去的时候才注意到这边一直跪着的小丁,说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小丁和月奴同时回答,并且一前一后的离开溶洞,小丁多了个心眼,走在月奴后面,在背光处悄悄扭头,却看见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三名黑袍人先后穿过溶洞的石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并非是错觉,小丁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石壁的的确确就是石壁,没有任何的机关暗门,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 这疑问暂时藏在心里,ri后总有得到解答的时候。 出了山洞,小丁贪婪的呼吸了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在月奴的注视下登上了马车,随后月奴自己也上来,就坐在小丁旁边,而且依旧是冷漠的姿态,但似乎有一些紧张,坐下来以后很刻意的又朝外挪了挪,好像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马车再次出发,车厢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能够听见外面车轮碾压在碎石路上的声音。 “你……多大?”小丁率先打破沉默。 “十六。” “噢!那我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叫我哥哥。”小丁尽力放松自己,靠在微微摇晃的车厢上闭目养神,他相信这个善意的举动同样也会令月奴放松下来,两人才能进行一些轻松愉快的谈话。 毫无疑问,月奴是黑袍人派来的监视者,而小丁想要摆月兑这种近乎贴身的监视,就必须要令对方放下戒备,不再jing惕自己。 “月奴不敢。”月奴冷漠的回答,她依旧还是很紧张。 小丁又说了一些话,试图让月奴放松一些,但都没有见效,他越说话,月奴就越紧张,也越沉默。 最终,小丁还是放弃了,他本来也没多少和女人接触的经验,问了几句话就没有了话题,那干脆什么也不说好了,一切顺其自然,不过监视者的弱点必须尽快找到,这样他才能反客为主,让监视者在无意中被利用。 但这件事情真的能够顺利的如他所愿吗?小丁一直在思考,时间正一点一点的流逝。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便不再摇晃,车夫适时打开车门,让车厢内的空气为之一新,小丁率先走下马车进入药房,月奴则缓缓跟随在后,可是脸上还蒙着黑布,似乎是忘记取下来了。 “你打算把脸蒙到什么时候?” 小丁忽然有些好奇,难道月奴就打算一直这样蒙着脸? 在明面上,二人是主仆关系,但没有听说过哪家的婢女是蒙着脸不见人的,除非主人有特殊的癖好,这种癖好显然小丁没有。 “主人,我……”月奴内心似乎一直在挣扎,小丁可以看见她那柳叶一样好看的眉毛几乎拧结到一起,霎时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又一直模模糊糊的不成型,或许是个猜测,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月奴最终还是选择服从,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还算jing致的白净面容,上面还带着一些稚气,柳叶眉下的眼神有些慌乱和不安,似乎因为没有戴上面罩而显得不太适应。 小丁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月奴,面前这少女的脸蛋还未完全展开,有些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虽说算不上美若天仙,但至少比小丁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一些,而且还没有那么多的脂粉气。 实际上,月奴是小丁除了义母之外真正接触的第二个女子。 在卢家庄园的时候,尽管吃穿用度样样不缺,甚至有时候得到的礼物比哥哥卢中佑还要好些,可义母对他总有那么一丝小小的防备,他不得不拿出不少jing力去讨义母的欢心,费尽心思总算才获得认可,这些经历让他觉得女子真是个奇怪的“人”。 心眼挺多,总是对外表好看的东西感兴趣,经常照镜子,不停的往脸上抹厚厚的白sè脂粉。 更令他不解的是,今天两名女子还在谈论另外一个女子的缺点,过了一天又和另外一个女子议论这个女子的不足,仿佛昨天的热情谈话和亲近都没有发生过。 总之,庄园里的女仆们都这样。 小丁忍不住会想,月奴这位监视者到时候会不会也这么和那些黑袍人说话,比如他今天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或者又和什么人见面说了什么,或者说他长得不够英俊,那话儿很软根本不经用之类的。 这真是令人苦恼的问题。 两名少年一路沉默的穿过药房走向后院,这时候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后院的房间只有一间,而书房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到处都堆满了药炉子和药渣还有用来练剑的木人,根本就没法睡人。 “今晚你……”小丁忽然觉得很尴尬。 可事实上,小丁想得有些太多。 月奴根本没有让小丁有太多的为难,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月兑上的黑衣露出里面白sè的贴身里衬来,还没有等到小丁说话,自己就爬到床上,又从戒指中取出一床被子,睡在了大床的最里边,她身形娇小且有些瘦弱,并没有占去多少地方。 另外一头当然是留给小丁的。 两名少年就这样背靠背度过了一个奇怪的夜晚,同床异梦,各有各的心事,谁都没有睡着。 ; 第三十五章 蛊术 天sè刚见白,小丁就蹑手蹑脚脚的悄悄起来,穿上衣服准备去书房,早晨修炼,下午炼药,晚上看书研究三功合一,这是他每天的生活惯例。レ思路客レ “你……你去哪里?” 小丁回头一看,月奴已经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或许是第一次在异xing面前这样,她窘得脸sè发红。 “书房,你也可以过来。”小丁笑了笑,并且小心隐藏起心中的不满,尽量使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生活当中忽然出现一名监视者,谁都会感到不痛快,哪怕监视者是个好看的少女,但小丁必须要接受,若无其事的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接近秘密的机会并不多,只有一次,而这仅有的一次必须把握住,不然付出的代价就是死亡。 而月奴没有说话,她一直眯着在系腰上的黑sè丝带,可是那条丝带今天好像特别的不听话,怎么系都没有系好,要么就是系的特别难看只好瘪着嘴拆解出来再系,她忙活半天,最后还是小丁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她系上,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系得真好看!”月奴仍旧脸颊绯红,低着头乖巧的跟在小丁身后,像个新媳妇。 昨夜二人背靠背的躺着,尽量不翻身以免尴尬,直到三更过后才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早上起来脑子里都有些发懵。 小丁一把推开门,让凛冽的晨风吹进来,这让他不由得浑身都打了个哆嗦,但整个人的jing神也为之一振。 黎明时分的清源矿山是安静而祥和的,鸟鸣声此起彼伏,雾气在阳光下缓缓散开,杂事房的厨子们已经上工,炊烟正袅袅升起,小丁恍惚觉得自己还生活在卢家庄园里,墙上站立的人影似乎是哥哥卢中佑,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借着修炼之机翻过自家的院墙跑出去玩耍。 片刻之后,黑影说话了,却不是卢中佑的声音。 “丁药师兴致不错,这么早就带着婢女游园,想必昨夜一定睡很愉快。” 墙上的那人发出一声讥笑,话语里尽是羡慕和嫉妒的意味,但仔细一听,却又带着一丝猥亵。 客人不请自来,而且言语放肆,作为主人的小丁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冷冷道:“你是谁?”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那人从墙上跳下来,背着走缓缓走到小丁面前,道:“别生气,我只是奉命来给你送东西,可不是有意来打搅你的”。 小丁仔细打量来人,发现就是昨夜山洞里那位助手,他伸手接过递来的一个油布包,仔细掂了掂,感觉里面似乎是一本线状的小册子,正想打开来一看,却被易达伸手阻止。 “你还是回屋看的好!”易达声音严肃,一本正经的发出jing告。 小丁绷着脸将油布包收到戒指里,瞥了易达一眼,冷冷道:“还有事?” “呃……真是个小气的主人家。”易达走得心不甘情不愿,不时回头,目光越过小丁直视站在后面的月奴,脸上尽是惋惜的神情,等走到院门处,他忽然朝小丁说道:“我有个忠告,你想听么?” 小丁轻轻点点头,但没往心里去,他正在思考这油布里包的册子和昨夜黑袍人所说的东西是否有关系。 “千万别学你那位死鬼师父,以身饲蛊,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说什么?”小丁猛的抬头,却见到易达掠起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屋檐下方,他正想追上去,却又被身后的月奴拉住。 “你追不上他的,他身法很好。”月奴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看向小丁的眼神当中充满jing惕,和早晨那个迷迷糊糊的羞涩少女判若两人。 这句话明显的表示小丁和易达之间的修为差距,尽管小丁自认修炼的是浩然峰的高阶身法,但他得承认月奴说的对,他也无法在一息之间掠出这么长的距离,而且中途没有借力。 看来,有必要弄清楚那些黑袍人的实力,才不会造成错误的判断,他想。 “那你呢?”小丁回头问道。 “我不如他。”月奴很谨慎的回答,既没有说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程度,也没有对易达的修为做具体描述,只是告诉小丁,你还太弱。 小丁脸sè很难看,他已经接近了孔雀山庄隐藏的秘密,但随即就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蚂蚁,想要咬死大象,就得变成老虎,不然就只有被大象踩死的份,他一言不发的走进书房开始打坐修炼,修为自那次突破失败后就无半点增长,甚至因为忙于琐事还有一些退步。 本来,小丁已经触模到三功合一的边缘,可迟迟没有更大的收获,顺带连打坐吐纳也变得毫无意义,他在心中狠狠的斥责自己的愚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月奴不声不响的坐在房梁上,背靠檩木居高临下的盯着下面的小丁,虽然不时打着呵欠,但眼神专注,从未离开过小丁半点。 “你就不能下来?”小丁没好气的对头上的月奴说道,时刻被人盯着就像芒刺在背一样,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吐纳,何况他今天本来就一直心神不宁,实力的差别让他感到无力,而修为的停滞又让他感觉愤怒,在这样的情绪下,做什么都很烦躁。 “不行,上面很好,我得盯着你。”月奴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小丁,面露jing惕,而且紧紧闭上嘴巴,不愿和小丁再说一句话。 两名少年就这样盯着对方一直看,就好像两头正在抢夺配偶和领地的狼,想要以眼神让对方屈服,好像眼神的杀伤力比爪子更强。 片刻之后,小丁主动认输,扭过头去不再关注那位尽心职守的监视者,他甚至有一些羞恼,因为自己一早上什么也没有做,反而做了一大堆无意义的事情,他站起来开始在书房内仅有的一点空地上来回踱步,时而思考三功合一,时而又思考怎么解决掉讨厌的监视者,脑袋里一片纷乱,什么头绪都没有。 从月奴的表现来看,似乎她对监视毫无经验,问题就在于黑袍人为什么不派一个经验丰富的监视者,反而选择了月奴,这和缺少人手无关,小丁很清楚黑袍人所掌握的势力有多庞大,仅仅看着山洞外的守卫者的数量就能猜到。 似乎可以制定一个计划去利用月奴为他传递情报,小丁有这个想法,但又很快将之扫出脑海,单看月奴尽忠职守的模样就知道她对黑袍人有多忠诚,而且人还不笨,不是想利用就能利用的。 “你应该看看易达送来的东西,那很重要。”月奴似乎察觉了小丁的烦躁,忽然开口说道。 小丁忽然得到提醒,猛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月奴,道:“那是什么?” “关于蛊虫的,只有药师才能看。”月奴面无表情的回答,随即又闭上嘴,不再回答小丁提出的任何问题。 对方拒绝配合,小丁心里十分恼火,却又不得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掏出油布包,麻利的解开以后露出一本蓝sè的线装书,一行熟悉的大字猛然跳入眼帘,同时也让他的心砰砰跳了几下。 这居然是许药师的笔迹。 小丁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激动的心情平复,手指缓缓翻开册子,仔细观看上面的内容。 这确实是许药师的行医札记之一,但却是专门介绍蛊术的,而通篇只提到一种叫做“幻神分身蛊”的东西,而且大多都是猜测和观察记录。 蛊术源自上古巫族,但到如今被斥为邪魔外道而已经灭了传承,原因是饲蛊人为了培育蛊虫需要大量的jing气血肉,自身无法提供,便只能血祭普通人居住村落或城镇,同时饲蛊人因为蛊虫的影响也变得残暴嗜杀。 而今,孔雀山庄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幼蛊以后就开始了培育蛊虫的尝试,所有对庄子再无半点用处的武者和奴隶都会成为实验品。 分身蛊有母蛊和子蛊之分,施蛊者养育母蛊,受蛊者被种入子蛊以后丧失自我,受到母蛊cāo控,沦为只懂得听从主人命令的傀儡,但由于没有完整的培育方法,经常发生子蛊异变成母蛊而反噬旧母蛊宿主的情况发生,同时受蛊者浑身的血肉jing气也被新母蛊吞噬以后就变成活死人。 线装册子只有薄薄的数十页,小丁很快看完,他缓缓合上册子,心里仿佛压上一块千斤巨石,这消息太过惊人,需要很多天来慢慢消化。 “你……看完了?” 小丁感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些不对,他立刻回头,看见月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梁上下来,此刻就站在他身后,而且脸s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这实在有些令人诧异,刚才不还死活不下来么,于是小丁开口说道:“嗯!怎么了?” “那就是时候了!”月奴答非所问,脸sè越来越红,忽然朝小丁猛的扑过去,用力挽着他的脖子,一口就亲在他的唇上,小丁还没反应过来,双唇就触碰到了某种冰凉而柔软的物体,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又似乎有一个细小的东西从他舌头上爬行过去,很快就进入到他的身体当中。 ; 第三十六章 合一 两名少年的双唇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只剩下水面上的圈圈涟漪,并且越圈越大,看起来确实很美,但对于小丁来说,这并非好事。レ思路客レ “你对我做了什么?”小丁接连后退,全身气机都鼓荡起来,仔细扫过身体内每一个角落,试图将那个滑腻得令人恶心的小虫子一样的东西找出来。 “没用的。”月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身上也有”。 小丁一怔,很快就醒悟过来,颓然的坐在地上,蛊虫那么机密的事情,孔雀山庄怎么会一点手段都没有,他敢肯定,每一个知情者身上都有这个东西。 “只要你听话,血神子是不会伤害你的。” “血神子?”小丁一脸疑惑,又是一个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他下意识的看向月奴准备寻求解答,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月奴早就跳上房梁,此刻见到小丁茫然四处寻找她的踪影,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所以当小丁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看见的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月奴。 “什么是血神子?”小丁不知道月奴为何忽然发笑,也没有兴趣,他只想弄清楚月奴所说的血神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对他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不是很清楚。”月奴的脸上忽然露出恐惧,“曾经有一个同屋的姐姐背叛了主上,可血神子没让她走,主上又不肯原谅她,把她关在门外,任凭她如何磕头求饶,就是不给她解药”。 “后来呢?” 月奴一直低头捻着耳畔的长发,听见小丁的话后,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哀伤,她轻轻皱起眉头,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努力的想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回答小丁的话。 “后来……后来血神子让她全身血气逆行,在门外哀嚎了几天才死,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血流得满地都是,现在那地方还是红sè的”。 “呵呵。”小丁苦笑一声,自从进入矿山,他离报仇的道路越来越远,先是莫名其妙喝了圣水,然后又莫名其妙遇上了血神子,结果就是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解药控制,只不过圣水的解药同时也是一种毒药,不知道血神子的解药又会是什么样。 过了好一会儿,小丁又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我不想你死。”月奴的脸又红了,“姐姐说,如果亲了人,那死也要死在一块,不过姐姐死的时候,她亲过的男人就在庄子里,和另外一个女人亲嘴”。 “呃……”小丁有限的人类社会生活里,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事情,一时间愣住,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露出尴尬的微笑。 但月奴仿佛没有看见小丁的表情,一直自顾自的说话,“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死,所以你得活着,千万不要去招惹血神子,不然我只有先杀了你,然后自杀了,反正你死了,主上也不会原谅我”。 “我有那么重要?”小丁再次苦笑,月奴一直都很严肃,没有半句假话,他一直在观察月奴的表情,找不到一丁点能证明她说谎的地方。 月奴摇摇头,好像在说小丁其实不重要,但又好像是表示这个话题属于机密而不能告诉他,总之这个动作令人感觉十分疑惑。 但小丁并没有追问下去的打算,二人的关系毕竟是监视者和被监视者,说得越多就越危险。 现在两名少年再次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本来就是从沉默开始,又以沉默结束,然后才是一大段漫长的无聊时光。 小丁并不想如此无聊下去,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只是不知道从何做起,所以他打算练刀解解闷,至于剑,在他把练剑木人弄回来之后就再没有拿起来过。 “你的刀……杀不了人,只能劈木材。”月奴忽然说道。 “你会刀法?”小丁十分诧异,但并非介意别人议论他的刀法如何,而是今天月奴的话似乎特别的多,特别是这一句话里已经有了要指点他的意思,可是月奴为什么要这么做才是关键,所以他立刻扭头一直盯着月奴不放,似乎答案就写在她脸上。 月奴跳下来,拿起另一把木刀,走到了小丁的对面,向他发出挑战,“我只会剑诀,但用刀也是一样,你就用你的刀来杀我吧!”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机会,小丁本来就想着要试探月奴修为的深浅,眼下机会到来,他当然不能放过,立刻朝前跨出一小步,挥刀进攻,从正面直扑月奴。 他刀法练得足够娴熟,也足够快,就看月奴如何接招了。 月奴并未接招,而是向后倒退一大步避开下劈的木刀,也没有立刻趁此机会进攻,而是皱起柳眉对小丁说:“这刀法不对,你是不是练错了?” “没有,这招碧落后面还有变招,我觉得太yin毒,所以改了一下。”小丁持刀在手,准备发起新的攻击,而且依旧是正面。 可月奴的动作很快,竟是使出一招完整的碧落,一刀就拍在小丁的脖子上,口中还说道:“是不是这招?” 这让小丁大为惊讶,忍痛问道:“你怎么也会?” “是叫碧落对吧!我是猜的,也只有这么变化,这招看起来才不会那么别扭。”月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小丁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愚笨,月奴以后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敌人,他应该全力以赴才对,否则又如何能试出月奴的深浅,于是他毫无征兆的再出一刀,毫无保留和改动的将那套无名的刀法全部施展出来。 这果然很奏效,立刻就压制住了月奴,二人切磋了数十个回合,月奴都没有发出过哪怕一次像样的反击。 “看来在全力以赴的情况下,还是能和她斗上一斗的。”这个情况令小丁立刻就有些沾沾自喜,他决定最后一招就把月奴解决掉,好结束这场不再有意义的切磋,可计划当中的完美一击却扑了空,并且立刻就遭到了反击,被一招打倒。 月奴只是抖了个刀花,然后猫腰避开小丁的挥来的木刀,脚步一错立刻上前一步,狠狠的用木刀刺向他的月复部。 就这样,小丁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狠的,剧痛立刻从肚子上传来,让他嘴里满是苦涩,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他明明已经占尽优势,怎么会输,只好朝月奴发出一声大吼来平衡失落的心情。 “你这不是刀法!” “嗯,这是剑诀里的招式。”月奴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令小丁更加愤怒,他早就知道月奴是个很厉害的人,却没有想到差距会如此之大,这落差让他心里非常不平衡,只能随意挑出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确实技不如人的事实。 “你耍赖了。” 月奴愣了一会儿,但随即就领悟到小丁的难堪,脸上露出笑容,语速缓慢的向小丁解释:“刀和剑,都是用来杀人的,只不过是样子不一样而已,刀可以是剑,剑也可以是刀,你只管用它来杀人就好,刀诀也好剑诀也罢,其实都一样”。 小丁初次见到月奴露出笑容,忽然对美丽这一词就有了完整的概念,但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疑惑。 “刀和剑毕竟有不一样的地方,不是么?” “这有什么,你把刀看成剑就好了。”月奴咂咂嘴,似乎对小丁的悟xing感到不满,随即补充道:“又不是只有刀才能杀人,剑也可以”。 小丁不是不懂得刀剑都是杀人的利器,而是纠结在用刀施展剑法的不适上,总感觉有些怪异,他仔细回味月奴的话,忽然想起许药师曾经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能捉老鼠就是好猫,能助你达成目的,手段下作一点又何妨,杀该死之人,救该救之人,你只需问心无愧。” 一时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似乎正在他脑海里浮现,就是一时半会儿抓不住。 “你是说刀和剑就是一样的东西?” 小丁思考许久,忽然问出一句废话,只不过不再是疑惑的语气,而是反问。 月奴再次露出笑容,她知道小丁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可她不会知道,小丁求证的并不是刀和剑,而是三功合一的问题。 小丁终于明白三功合一所面临的问题在何处,三道元气之所以不相容,是因为“大小”不一,大的总是想吃掉小的,而小的拼命躲闪,这样当然不可能会凑在一起,可如果它们大小一致,是不是谁也不能吃掉谁,反而就能和平共处了呢?而上次药斗时看见的奇异景象也可以这么解释,因为药材的配比本来就是yin阳调和的,所以才能融合到一起,这是关键。 必须立刻付诸实践,小丁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迫不及待的想尝试一番。 “月奴,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激动过后,小丁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而这件事情,却必须要瞒着她。 “不能。”月奴一阵摇头,但她却没有让小丁失望。 ; 第四十一章 交底 整整三天三夜,小丁都在山洞里,外面是负责守卫的月奴,她得到命令,把守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不听阻拦者可以格杀勿论。レ思路客レ。 而慕容宋将丹药交给小丁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谁也不知道小丁正苦苦忍受着巨大的苦痛,他一边引导着体内那股不算强大的元气紧守丹田,不让外来的强大药力元气占据,一边又运用他曾斥为邪魔外道的道书法门炼化药力元气。 他要做的事情无非两样:抵抗、吸收。 《天地》道书分天、地、人三篇,其中文字读起来很拗口,含义也十分的晦涩难懂,但在许药师“爱”的关怀下,小丁还是坚持将道书背了下来,如果不是这样,他早就被体内鼓荡的元气撑爆身体而死。 许药师说得对,万物不分正邪,只有人心才是主导一切的根源。 小丁一咬牙,强忍着经脉撕裂的痛感加快了炼化速度,他不知道自己在山洞里待了几天,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计划的实施需要按部就班的准备和进行,他不能在山洞里这么干耗下去。 四周的土地上渐渐腾起许多白雾,汇集到溶洞的zhongyāng,逐渐现出人形,这都是因为小丁浑身毛孔都在吐纳所致。 体内原先炼化容纳的元气已经不足以抵御蓬勃而起的药力元气,他得借助外界元气来平衡身体内的情况,但这也加重了经脉的负担,浑身经脉好像被无数根银针扎在上面,又好像有千万只手在互相拉扯,痛不yu生是他此时对自己最恰当的描述。 在这样时ri持久的剧痛下,什么圣水毒xing发作所带来的痛苦都不过是儿戏一般不值得再提起。 小丁的心神再一次面临着崩溃,两眼昏花,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物,心底不断有个声音呼喊着:“放弃吧!你熬不过去的,放弃吧!报仇太难了,放弃吧……” 笑话!事到如今,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灭门之仇未报,亲人尸骨未寒,他哪里有选择放弃的资格! 在小丁无数次咬紧牙关的坚持下,终于,丹田处轻轻抽动了一下,心窍内一股清新的元气喷涌而出,将药力元气吞噬包裹,又归纳入丹田之中,而此消彼长之下,药力元气从滔滔的洪水变成了宁静的涓涓细流,剩下的工作就是收拢起散乱在经脉各处的小股元气,用以修复经脉上的裂痕。 这三天来的煎熬和努力全都没用白费,付出得到了回报,在确定体内不会出现异常的时候,小丁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快意笑出声来,紧接着又因jing力耗尽一头倒地,喘着粗气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丁才缓缓苏醒。 溶洞里晶石依旧闪烁,但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明亮,原本浓郁的天地元气已经消散一空,四周散发出一种枯败腐烂的气味,加上一股汗酸味道,闻起来异臭扑鼻。 这臭味自然都大半都来自小丁身上,不过他此时可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急急忙忙跑出溶洞,正巧在外遇见了月奴和易达两人。 “你够久的,让主上等急了。”月奴从一块巨石后面跳出,表情漠然的走到小丁身边,略微抬头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就不说话了。 易达的反应比月奴激烈很多,他一见小丁就捂着鼻子连连后退几步,讥讽道:“好臭!好臭!靠丹药吃成的废材,你怎么不把自己臭死在里边”。 小丁环目一扫,发现再无他人之后,直接掠起身形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到达另一处宽大的溶洞内。 溶洞里有一间小厅,用山石砌成,在空洞洞的溶洞里显得特别显眼,慕容宋老神在在的坐在石椅上,见小丁到来,脸上露出笑容,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不错”。 小丁立刻单膝跪地,回答道:“全靠主上的栽培”。 慕容宋似乎不太认同小丁的话,朝小丁摆了摆手,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栽不栽培的事情先不说,是你自己争气,也别着急谢我,说不定过几天我就得杀了你”。 这话并没有多少威慑力,但小丁还是将脑袋俯下来,紧贴地面,这才说道:“小奴知道,那件事很有把握,不会让主上失望。” “不让我失望?”慕容宋露出一个自嘲式的微笑,又道:“很多人都曾经这么和我说过,但现在你看他们,都已经变成了悬崖上的枯骨,血肉被鸟兽啄食,你来猜猜看,谁会是下一个?” 慕容宋只字不提的蛊虫的事情,小丁知道,这不仅是对他在山洞里待了好些天的不满,同时也希望他能拿出点实际的东西。 于是,小丁开口说道:“小奴需要十具活死人,准备停当就可取蛊催熟”。 “活死人?噢你是说蛊奴啊!”慕容宋手指敲击了好一会儿石椅上的扶手,才又说道:“十具蛊奴晚上就能准备好,不过我实在好奇你要如何催熟子蛊,能不能让我也在一旁观看?” 这明摆着就是不放心,小丁心中暗自讥讽,口中却答道:“小奴这就去准备。”一面俯着身子缓缓退后,计划到这算是完成了第一步,接下来是应该让慕容宋看一出好戏,没有鱼食,鱼儿怎会上钩。 “嗯。”慕容宋满意的点点头,忽又叫住小丁道:“你去洗洗,臭死了,月奴呢?让她服侍你”。 月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溶洞内的某处,这时候听见慕容宋的声音,立刻现身出来,躬身向慕容宋行礼,得到授意后便紧跟在小丁后面,她跟的很紧,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小丁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在拐过几个弯曲的走廊之后,月奴忽然开口说话。 “什么?”小丁倏的停步,扭过头看着身后面无表情的月奴,并且一脸讶异的表情,他是真没有明白月奴的意思。 月奴前后看了几眼,才上前两步跟小丁并排,眼神示意小丁继续朝前走,并且低声对他说道:“蛊虫或许能够驱除体内的血神子,你是不是也想这么做?”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丁十分的惊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并且为之震惊,“你也能看懂许药师的暗语?” “嗯,我也喝过圣水。”月奴显然担心小丁误解,连忙辩白身份,随即又说道:“许药师想这么做,已经死了,你难道还想像他一样,变成那种……” 小丁知道月奴指的是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道:“或许这一次我能成功,当然也有可能会死,但我没得选,只能这么做”。 “你真的……”月奴的声音依旧十分平淡,但话里仍旧透露出担心。 “嗯,你……”小丁想弄清楚月奴的真正身份,但他忽然觉得这个疑问有些难以出口,在矿山内经历过不少事情之后,他已经明白好奇心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月奴听懂了小丁的意思,露出一点点微笑,道:“想杀慕容的人,不止你一个,想摆月兑血神子和圣水的人也不止你一个,我们……我们应该互相信任,互相帮助才对”。 小丁扭头,第一次真正细心的打量着月奴。 如果她经常带着微笑,会让她看起来更美好,但是什么夺去了她的笑容呢,小丁心里也明白得很,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无法相信月奴,两名命运相似的少年遇到一起,确实应该同舟共济,但他无法确定,当船翻了之后,月奴是否会拉他一把,或者将他一脚踢下船去。 毕竟一开始二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之后的观感也很难改变。 思考了许久,小丁觉得,似乎可以一试,于是他说道:“我不会鲁莽,而且对饲蛊这件事情上,我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发现”。 “什么发现?” “还记得那个慕容康么?” 月奴点点头,“九少主”。 “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他身上丹毒很重,还有他体内的母蛊看起来,不如蛊奴身上的子蛊,我猜测这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关联。”面前不远处就是那些黑衣人的居住地,小丁加快了语速,力求用最短的时间将事情说清楚。 “嗯。你等着,我先去给你烧水,这件事情慢慢再说。” 月奴朝前方的帐篷群看了一眼,转身走如一个拐角,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小丁则继续朝前,很快就有一名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黑衣人把他带到了属于他的帐篷里,他正想向黑衣人道谢,却不防帐篷外又走进了几名黑衣人。 “你和月奴是什么关系?”一名黑衣人手握刀柄,缓缓走近小丁身前。 “这和你无关。”小丁上下打量着这些即使是在自己的营地里也要蒙头蒙脸的鼠辈,也从戒指里模出狭刀,如果几天前他遇到黑衣人当然避着走,但是现在却不需要了,如果这些黑衣人继续胡搅蛮缠,他不会手软。 “她是我们大哥的女人。”站在最外面的黑衣人高声说道。 “什么大哥的女人,是主上让她来服侍我的,你有意见?”小丁慢条斯理的说着,眼角却不停的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像条蛰伏起来的毒蛇,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将毒牙刺出。 ; 第四十一章 药材 帐篷里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话来,主上的命令不可违背,这是他们恪守的信条之一。レ思路客レ 小丁瞅准这个当口,朝离他最近的黑衣人猛的出刀,这招是他最得意的一招,曾用它无数次令月奴手忙脚乱,而这些黑衣人的实力看起来明显不如月奴,他自信能够准确命中目标,一下子震慑住其他黑衣人。 “铛”的一声,快速刺出的刀似乎遇上了劲敌,再不能前进分毫。 小丁定睛一看,原来是月奴挥剑格挡住了他的攻击,他只好在心中叹气,不能和黑衣人来一次生死搏杀,他很失望。 “你们在做什么?”月奴收回剑,立刻转身,杏眼圆睁,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黑衣人。 “我们……”黑衣人语气嗫嚅,全都低下脑袋,好像十分惧怕月奴一般,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而站在最外面的几人已经开始缓缓后退,准备开溜。 “你们……”月奴忽然长叹一口气,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听见这话,黑衣人如遇大赦,纷纷收刀回鞘,然后才匆匆离开帐篷,给小丁留下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背影。 “他们说你是大哥的女人?”小丁心里有些不爽,也不知道是因为月奴挡住了他的剑还是别的,悻悻的收起狭刀看了月奴几眼,又问道:“大哥是谁?” “没……没谁,热水准备好了,我……我去提回来。”月奴支支吾吾了半天,扭头走出帐篷,没过多久她提着热水回来,将大桶灌满后就一直站在帐篷外面。 有那么一瞬间,小丁觉得心里酸酸的,又觉得有些恼怒,虽然他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实际上在心里早已翻腾不休,这种感觉说不清楚是嫉妒还是什么,很快他就平静下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他还有大仇,不能在这种小事情上纠缠不清。 小丁把药剂放入木桶之内,借此机会继续修复受损的经脉,刚才的事情似乎真的被忘记,可那种莫名出现的情绪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种复杂的情绪也影响到了小丁和月奴的相处,接下来的时间里,小丁拒绝月奴的服侍,他丢下明显被小丁的奇怪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月奴,自己穿好衣裳走出帐篷,一头钻进药师房里头开始炼药。 溶洞里面除了主人居住的地方,其他设施都很简陋,这里的药师房也不过是个稍微宽大一些的帐篷,里面摆满了用以盛放药材的木架子,一股浓浓的药味和血肉的腐臭味儿在帐篷里四处弥漫,带着乌黑血迹的白布扔得满地都是。 药房里的药师是个哑巴,叫哑奴,平时这些黑衣人有个头疼闹热或者不碍事的小伤口,都是由哑奴来治,他见小丁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急忙上前阻拦,口中一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好像是再说“药房重地,闲人免进”。 小丁可顾不上那么多,轻轻挤开哑奴,自己到药柜子上抓药配制药液,可惜药材有限,只够配制了其中一种。 看来,有些东西还是得和慕容宋讨要才行,眼见药炉里的火苗逐渐熄灭,小丁立刻将残余药渣弄散,与其他旧的药渣混在一起倒掉,这才结束了药房的工作走出药师房,临走时还顺手送给哑奴几粒糖丸,反而对一直在门口等候他多时的月奴视而不见,径直走进漆黑的走廊里。 小丁要求的十具蛊奴,慕容宋很快就命人准备停当,此刻正码放在某个密室里,当小丁走进来的时候,慕容宋正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看起来十分严肃,见小丁似乎又要下跪行礼,慕容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这些没用的事情就免了,赶紧开始吧!” 要取出尚未开始反噬宿主的子蛊也是一件麻烦事,一个不小心宿主就会死去,而且蛊虫也活不成,小丁吃下一粒糖丸,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状态,随即动手挥刀取蛊,好容易将蛊虫取出之后,便用早就配制好的药液浸泡,然后种入自己体内。 “你不会像许药师一样,没过几天就死了吧?”慕容宋眯着眼睛盯着小丁手头的动作,破天荒为自己的奴隶感到担心,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道:“你把十只子蛊都种到自己的身体里,是不是有些冒险了?” “是,十只子蛊会互相争斗,最后剩下来的那只一定是最强者……” 小丁没有把话说完,十只子蛊确实会争夺他身体的控制权而互相争斗,剩下来的那一只会不会蜕变成新的母蛊还很难说,很可能还要经历过好几轮试验才能完成这个目标,但计划已经在进行当中,他没有退路,所以必须给予慕容宋更多的信心,这样他才能够继续获得有力的支持。 但其实不用小丁详细说明,慕容宋也能猜到大半,现在他开始后悔让小丁吃下噬脉丹,仅仅先天一品的实力似乎还不足以应付这种危险的情况,沉吟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催熟母蛊的事情不必cāo之过急,你自己小心一些”。 高高在上的雄鹰是不会关心蚂蚁的死活的,同样高高在上的主人也不会关系奴隶的安危,慕容宋只关心蛊虫,小丁知道慕容宋的想法,稍微喘了几口气,才缓缓走到慕容宋面前跪下,说道:“谢主上关心,小奴还需要一些足够年份的药材”。 “嗯,说吧,你都需要些什么?”慕容宋靠在扶手上,眯着眼睛俯视脚下的奴隶。 “千齿白兰、木牛藤……”小丁一口气报出数十种药材名称,但其实他所真正需要的也就那么几味,报出那么多只是为了鱼目混珠,不让人发现他的真实意图。 慕容宋并不在乎这些药材,也不在乎其他的事情,他只在乎事情能不能顺利完成,但这可不是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他的大方并不等于愚蠢,所以小丁的要求必须适可而止,尽可能不让慕容宋产生新的怀疑,那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计划。 小丁的担心不无道理,慕容宋并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他十三岁就开始成为孔雀山庄有数的几名少主之一,自有他过人的地方,而事态的发展也如他所预料到一样。 “等等……” 一下子听见那么多药材的名字,慕容宋急忙出声叫停,低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发现了其中的疑点,便冷笑道:“这里面有几味药,好像不是你能开口要的,庄子也不会让这些珍贵药材外流,你换一种吧!” “这也是为了主上的大事着想,所以小奴这才当面呈报。”小丁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脑袋垂得更低,将整个后背都暴露在慕容宋面前,又道:“育蛊事关重大,小奴没有半点私心,即便因此而遭到责罚,药液的配方也不能改动”。 慕容宋没有被奴隶的言语迷惑,不动声sè的抿了口茶水,手指又开始在椅子的扶手上不停敲击,“笃!笃!”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里不断响起。 见慕容宋没有吱声,小丁继续说道:“要催生新的母蛊,药力十足的药液必不可少,否则小奴体内的子蛊会因为缺乏足够的元气……” 他没有把话说得很详细,因为说得越多,麻烦越多,慕容宋的嗅觉比别人都要灵敏,一点可疑之处都会紧紧追问,所以还不如把话说得模糊一点,借此来分散慕容宋的注意力,而接下来的事情也如小丁的预料,慕容宋丝毫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把事情模了个大概。 “你的元气不足以饲养子蛊?” “小奴必须留出足够的元气……”小丁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继续引诱慕容宋一步步往圈套里钻。 确实,充足的元气供养才是催熟母蛊的关键,于此同时他还要留出足够的元气压制蛊虫的异变,这些蛊虫并非良善,就像养不熟的白眼狼,稍有不注意的地方就会被它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所以,能够提供大量元气的丹药就成为必需品,这对小丁自身的修炼也很有帮助。 慕容宋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眉头高高皱起,脸sè也yin晴不定,看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又好像随时都会发怒,事实上他一直在反复思考着小丁说的每一句话,他可不是什么都不闻不问的甩手掌柜,而是多疑的东家。 “如果元气不足会如何?” “子蛊将反噬宿主,小奴的xing命也就难保了。”小丁实话实说,事关自己的小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也是人之常情,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好好做事,药材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按时给你送来补充元气的丹药,至于催熟用的药剂……你把方子交给莫丹师便是,不用你亲自动手。”慕容宋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凌厉的眼神似乎已经将小丁心中的想法全部看穿。 “主上明察!”小丁慌忙两膝跪地,一副被吓得胆颤心惊的模样。 “嗯,你先下去吧!”慕容宋脸sè稍微和缓了一些,整件事情并不那么难以理解,面前这奴隶的心思还太稚女敕,一切尽在掌握当中,他心里十分得意。 ; 第四十三章 饲蛊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レ思路客レ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小丁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他自己,一直蛰伏着的蛊虫随着惊蛰的到来忽然破壳而出,在他体内疯狂乱窜抢占储藏充沛元气的最佳窍穴,而昨晚的虫鸣像是一个预兆,时隔一夜,窍穴内的的热流纷纷自行冲破元气障碍,直扑丹田,而丹田内的血神子也在自发进行防御。 这就像无数个小国家为了争夺大陆的统治权而展开了交战,战场就是小丁的身体。 小丁自以为对此做好了准备,结果在半睡半醒间竟是直挺挺从床上蹦起,又直挺挺的从床上一头栽倒下来,胸口闷得好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整个人抽搐得就狂风暴雨下疯狂摇摆的树木,嘴里不停发出“嗬嗬”声,不时会从口中呕吐出腥臭难闻的液体。 当剧烈的阵痛过去以后,小丁连忙爬起来,努力感知蛊虫的动态,却发现了异常。 “六宫、冲阳、中府……怎么会多出一个?” 小丁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状若癫狂,口中不断念出蛊虫盘踞的窍穴,并且努力将之记在札记上,以便回头能够观看对照。 意识渐渐模糊,小丁只能靠意志苦苦支撑,他身处苦海,却无船可渡,而这样的痛苦,还不知道要经历几次才会迎来结束的曙光。 而痛苦这才刚刚开始,小丁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虚月兑无力,一张还算白皙英俊的面容此刻已经扭曲得不chéngrén形,脑袋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许久之后,一直守在外面的月奴送饭进来,才发现地上蜷曲一团的小丁,她按照事先小丁的嘱咐,慌慌张张模出一枚金sè丹药往他嘴里塞,并且一直在他耳边呼喊他的名字,试图将他从无意识的状态下唤醒过来。 就是这枚丹药,拯救了小丁的xing命,才勉强让他没有被肆虐的蛊虫吸干。 小丁昏迷过去以后,身体总是会不定时的抽动一阵,月奴只好紧搂住他,只要看他脸sè不对,就立刻给他吃下补充元气的丹药。 折腾了一夜,蛊虫的争斗好像逐渐停歇,小丁脸上红cháo也缓缓消退,呼吸平稳许多,月奴仔细的察看他身体的情况,确认无恙后长出一口气,这才悄悄离开。 等到小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 “我这是怎么了?”小丁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疲惫,头痛得要命,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昨夜蛊毒发作,昏迷了一整夜呢!” 小丁手上现出狭刀,迅速抬头,却发现是面无表情的月奴,一时间怔住了。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的闹了点小小的别扭后,二人就没有怎么说过话,大部分的时间里小丁都在准备着应付体内蠢蠢yu动的蛊虫们,根本没有闲暇理会月奴,而月奴似乎得到指令,悄悄藏身暗处担任起守卫的工作来,并没有进屋打扰他。 “噢!我的札记……”小丁一拍脑袋,发疯一样四处翻找,可是翻遍了戒指,又模遍全身上下,甚至是屋内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札记的踪迹。 “你说的是这个?”月奴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册,吞吞吐吐的说道:“你昨晚像个疯子一样,抱着书又撕又咬,我……就帮你收起来了”。 小丁接过书册,立刻就知道这是自己丢失的那本,也不说话,直接就趴到桌子上忙碌起来,先是找到自己记录下来的窍穴,重新归类记录,又拿出许药师的札记相互印证,以便下一次可以确定出剩余蛊虫的数量和用药的分量。 是药三分毒,所以过一阵子小丁还得服用一些解毒药物驱除体内残余丹毒,而这会不会对蛊虫产生影响还尚未可知。 分身蛊在巫族横行时期本就不算什么厉害的角sè,现在看起来比传说当中的还要脆弱,不仅难以培育,而且蛊虫还会不时反噬宿主,小丁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仅仅是蛊虫对于丹药的反应,还有元气对蛊虫的作用程度,总之事无巨细,都得记录下来。 不过,丹药对于催熟蛊虫的效果如何,小丁却是无从得知,因为用药之后的反应记录是一片空白,那个时候他已经昏死过去,有心却无力。 这件事情令小丁十分懊恼,连声大喊可惜,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就这样错失,他气得直捶脑门。 一步错,则满盘输,如果计划正是因为这次疏漏而失败,他不甘心。 就在他苦苦悔恨的时候,又是月奴帮助了他。 “我想你是在找这个。”月奴面无表情的递过来一本书册。 “你……你学过药术?”小丁惊诧莫名,又多看了月奴几眼,这平时在人前总是不苟言笑的少女就像一团迷,小丁觉得根本就看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所知的月奴。 “嗯,自己学过一点,以前……以前我父亲是个药师”。 月奴的话似乎解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解释,以她的身份去学习药术其实很正常,但要学得如此深入,却不是太有必要,新的怀疑在小丁心里产生,可他并不打算深究下去,无言的和月奴对视好一阵,他才先开口道:“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了”。 小丁是应该说谢谢,月奴记录下来的东西很细致,而且面面俱到,对他而言无比珍贵。 月奴对此毫不在意,略微点点头,又悄然藏身黑暗中,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小丁本想叫住月奴,但还是没有出声,扭头回来继续他的工作。 按照他的推断,下一次蛊毒爆发的时间不会太远,所以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要准备足够的丹药,丹田内消耗的元气也必须尽快补充,催熟蛊虫的药液用完了必须及时配制。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注意,那就是多出来的一只蛊虫,现在想来,这只蛊虫很可能就是圣水。 许药师的做法其实是正确的,但很可能因为圣水蛊虫在他体内蛰伏了太久,直到关键时刻才出来搅局,才会导致他最后功亏一篑,并且付出生命的代价。 现在,小丁还要观察蛊虫的情况,以证实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 但小丁可不是轻率的热血少年,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没有服用任何丹药,也没有进行修炼,而是让丹田和窍穴里都空空如也,这会让蛊虫的蛰伏期延长一阵子,同时他除了翻阅许药师留下的诸多札记以外,还找来了许多描述蛊术和蛊虫的书籍来看,自己推演设计出好几套完整的方案备用。 慕容宋这时候忽然变成了大方的甩手掌柜,对小丁的要求无一不满足,甚至连不满和疑惑都没有。 但不管怎么说,这正是小丁所希望的,他花了足足十天来进行内视观想,内视观想是先天武者的必备技能之一,他向月奴学习这个技能就花费了七、八天才学会,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眼下他体内还残存五只蛊虫,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区分哪只是分身蛊,哪只是血神子,哪只又是圣水,干脆也就置之不理,只是为了平衡,他又从蛊奴身上取了一只子蛊种入体内,然后用不少元气进行滋养,确保所有蛊虫的蛰伏期都一样长。 很快,第二次蛊毒集体发作的时间如期而至。 小丁一刻也不敢耽搁,让月奴随时看着自己以后,就开始在密室里打坐,内视观想,将元气均分后分别输送到蛊虫盘踞的窍穴里,静静的等候痛楚的到来。 终于,又是在夜里,他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六道热流齐齐从窍穴内冲出,顺着经脉直扑丹田。 小丁没敢怠慢,接连服用了好几枚金sè丹药,仔细观察着体内的情况。 药力化开的那一刹那,蛊虫们开始互相争斗起来,这让小丁体内的元气循环几乎出现了崩毁的前兆,有好几股元气月兑离了原本的轨迹,在经脉里四处乱窜,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也就在下一个瞬间,元气循环似乎完全停滞,失控的元气开始四处逸散。 这情况早在预料当中,小丁立刻着手进行备用方案,试图收拢散乱的元气,努力的让元气循环回到原有轨迹上去,痛楚如cháo水一般涌来,但他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昏死过去,经历过第一次如此剧烈的痛苦之后,第二次似乎变得有些微不足道,并没有他料想当中的那么难熬。 小丁暗自得意,这证明十天来的准备并不是徒劳,他对元气的控制能力也上了一个台阶,不过事情还不算完,这只是第一波,随后他得用一整夜的时间里保持对身体的控制,同时还要维持住元气的循环,这是一件艰辛的“持久战”。 考验意志和技巧的时刻很快到来。 蛊虫们似乎已经忘记宿主正身处险境,彼此争斗得更加欢畅,你来我往互相吞噬,全然不在乎它们的“国土”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求推荐,求收藏,十二在此拜谢书友们的支持,无以为报,只能用心写书。 ; 第四十四章 莫老 沙漏里的沙子跟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到了尽头,月奴走过去,将沙漏倒转,时间继续前进。レ思路客レ 小丁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拼命强打jing神抵抗散乱元气所带来的压力了,但事实很明白,这是今天最后一次,蛊虫和元气猛地安静下来,留下满是狼藉的丹田和经脉,而这烂摊子还需要他自己来收拾。 艰苦的时间过去,小丁全程“目睹”了蛊虫的争斗过程,收获良多,信心倍增,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元气的掌控力得到很大提高,这对先天武者而言十分重要。 先天境界又称“胎息”,乃是武者由使用**力量转化为使用元气之力的一个过渡阶段,这意味着修炼一途的真正开始,往后要走的路还很长。 小丁照例向慕容宋汇报工作的进展,并且因此得到了奖赏,于是他又有了个新名字——丁奴。 某某奴,是孔雀山庄少主对奴隶的最高奖赏,这意味着此人从此得到主人的信赖成为高级奴隶,拥有许多ziyou,每月能在执事堂里领取到一百枚元石的月俸,职责就是为主人打理事物,管理奴隶,在必要的时候为主人出生入死,冲锋陷阵,如果主人势力庞大,他甚至可以不用看慕容家族内其他子弟的脸sè。 许多奴隶终其一生都想得到这份“尊荣”,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奴隶生涯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和仇恨,甘愿成为仇人家里一条无比忠心耿耿的狗,不仅能够看家护院,还能舍命救主。 小丁没有忘却仇恨,但他现在还需要仰人鼻息的活下去。 而令小丁意外的还有另一份奖赏,慕容宋竟然把月奴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你劳心劳力的为我办事,我不能亏待你,月奴年纪和你差不多,和你配成一对儿正合适。”慕容宋这样对小丁说,脸上笑容不断。 小丁不知道如何答话,他没办法猜透慕容宋的心思,他下意识想要推月兑,可话到嘴边却让慕容宋的眼神瞪了回去。 好在,还有人对慕容宋的决定提出了反对。 “五公子,这恐怕不合适吧!”一位黑袍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坐到了大厅左侧的椅子上,自顾自的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小丁略微扭头瞥了来人一眼,老者身材高大,比小丁还高出一个头,面sè红润,穿着华贵,眼神不时透露出智慧的光芒,似乎只需一眼就能洞察人心,除了喝茶的姿态不怎么优雅之外,其他地方都像极了一位学富五车的学者,最令他惊讶的是,老者看起来极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就是想不起来。 “莫老来了。”慕容宋神sè尊敬的站起身朝老者致意,接着说道:“都是我的奴才,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公子恕莫笙无礼,月奴这孩子不错,赏赐出去未免可惜,不如公子收入房中做个侍妾,也好留个后。”莫笙一脸促狭笑容。 “莫老不必担心,家族已为小子婚配,女方也是真武大族。”慕容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既无奈又自嘲的对着莫笙笑了笑,他对家族安排的婚姻多有不满,千方百计想要推月兑,连好男风这招都用上了,女方家还是不肯退婚。 “那这小子……”莫笙用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小丁一眼,忽地抚掌赞叹道:“好小子,有胆sè”。 “他……似乎认得我。”不经意间发现了莫笙略带玩味和惊奇的眼神,小丁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慌,愈发觉得莫笙十分眼熟,他此刻的心情像是被人推到了悬崖边上,心中忐忑,既不能后退,也不得前进,就这样一直悬在半空,直到慕容宋开口说话,他才隐隐抓住了救命的绳子。 “敢以身饲蛊的人,没有几个,除了死去的老许……”慕容宋忽然露出惋惜的神态,笑容顿时黯淡下去,又忽然明亮起来,指了指小丁对莫笙道:“还有他,老许的徒弟,我有意栽培他,不知莫老意下如何?” “嘿嘿!”莫笙发出一阵冷笑,道:“我若没看错,这小子可是条毒蛇,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咬上一口,依我看还是杀了,一了百了”。 话音刚落,莫笙刹那间气机鼓荡,四周的温度像是忽然下降了许多,像是严冬腊月,空气冰冷凝固,竟是顿时化作万千枚利刃一般直shè小丁后背。 这也就是片刻间的事情,小丁甚至还没有搞明白,心中突觉jing兆大作,这才发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机笼罩住,浑身动弹不得,别说想要闪躲,就是想要站起来都难,他不禁惊骇莫名,失声喊出声来,无意识举刀就刺,却似乎狠狠的撞上一堵墙,被重重的弹开又重重的跌倒在地,摇摇晃晃支起身子,胸口一闷,“哇”的一声吐出黑sè的污血。 可是,吐出黑血之后,小丁却觉得浑身舒泰,好像身上的毛孔都在欢呼雀跃,正大口大口的吞咽空气当中的元气颗粒。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丁不禁抬头看向面前一直微笑着的两人,心中缓缓腾起一大股疑团,久久都未曾散去。 “莫老你看,我可没有说错吧。”慕容宋对莫笙说道。 “好小子,是个练剑的苗子,难怪……”莫笙不停搓着手掌,脸上红光满面,像是多喝了几口酒的酒鬼,盈盈笑意几乎要从当中溢出。 莫笙越是兴奋,慕容宋就越是惊诧,加上他察觉到对方似乎话中有话,不禁出声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公子会看上这小子。” 莫笙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将笑容收敛了些,朝慕容宋拱手道:“这小子交给老夫教怎么样?老夫敢保证,一定会让公子添一得力臂助”。 慕容宋皱起眉头,虽然他本意就是要把小丁交给莫笙,但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莫笙反应有些激烈。 在此之前,慕容宋也曾特意安排了几名资质不错的奴隶交给莫笙教,可莫笙一个都没有收,今天竟然是主动提出要求要收徒,慕容宋有些想不明白,只能用缘分来解释,或许丁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才让莫笙刮目相看。 想来想去,慕容宋都没有想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方。 其一,莫笙是慕容宋的授业师父,自小看着他长大,二人之间只还缺少一个师徒名分,毕竟慕容宋是少主,莫笙只是家族的供奉长老。 其二,慕容宋很需要一个帮手,帮他料理一些不能告人的事情。 其三,莫笙年纪也大了,是需要考虑传承的事情了。 基于这三点,慕容宋一直就想给莫笙找个传人,如今人找到了,他却犹豫起来,想了半天也难以决断,于是就有些为难的对莫笙说道:“可我让他吃下了噬基元丹,ri后修为难有存进,加上他已饲蛊,这恐怕……” “无妨。”莫笙堆着满脸笑,说道:“不过老夫也还没有拿定注意,就看这小子命够不够硬,要是过几天就被蛊毒弄死了,合该我俩无缘”。 “主上,小奴愿意做莫老的徒弟。”几乎要被遗忘掉的小丁忽然开口。 “噢?”慕容宋一合手里的纸扇,沉声对小丁说道:“你愿意当然好,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丁奴,也是蛊奴”。 小丁猜到了慕容宋的意思,连忙跪下,道:“小奴将永远效忠于主上”。 “嘿嘿!别假惺惺的。”慕容宋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成为少主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这样的奴隶,昨夜还信誓旦旦效忠,到了今天说不定就会对主人拔刀相向。 他对小丁说道:“你若是能早ri让母蛊再生,比发下一万遍效忠的誓言还管用”。 “是。”小丁觉得有些尴尬,拍个马屁也拍到马腿上,又觉得心里的秘密好像被人看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惭不已的怔在原地。 “去吧去吧去吧……”慕容宋不耐的朝小丁挥了挥手,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笑容,又对莫笙道:“莫老,那件事情就拜托了”。 “嘿嘿!公子不需担心。”莫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走到小丁身旁推了他一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小丁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莫笙,刚才那一下挨得可不轻,虽然吐出一口黑血以后觉得好多了,可是受伤的地方却不是一下就能好的。 莫笙带着新收的徒弟来到专属于他的丹房里,这是一处jing心雕琢的地下岩洞,放眼看去,三面都是翻腾滚动的岩浆,热气升上来,烤得人汗流浃背,不过小半会儿,小丁就已经浑身汗水。 “记住来去之路了?”莫笙忽然问道。 由于身处洞中,方位难辨,到处都是相似的溶洞和黑暗的走廊,只能靠记忆辨明路途,小丁想了想,答道:“东三十步,西行一丈……” “嗯。”莫笙满意的点点头,将丹房石门关上,忽然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小丁的胳膊,厉声冷笑道:“我认得你,你是卢朔方收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