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回》 一.初识 这是一座隐在半山腰的院落。 这座院落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酒醉。酒醉,并不是指饮酒后的醉意,而是指一种草,名为酒醉草,亦称曼陀罗,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 这样一座奇怪的院子会有这般奇怪的一个名字,完全是因为它的主人。 朝颜。 酒醉朝颜,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朝颜渐渐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被人们所注意,被人们所追捧。“朝颜”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名字,只是江湖人为他起的一个外号。和他的院落名字一样,朝颜也是一种致幻的毒草,其花因形似喇叭,所以大多数人将朝颜花称为喇叭花。人们选遍了所有的字眼,最终才将他冠以了“朝颜”二字。 因为,再没有别的字眼能更直观地表达出他的特点。 很多初入江湖的人表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用酒醉朝颜来说那个人。但是,很快的,他们就会成为无比赞成的那一份子。 传说他容颜天成,完美无缺,是这世上最美之人; 传说他武功高深,实力强横,是这世上最强之人; 传说他xing格淡漠,不生不灭,是这世上最神秘之人。 传说他能够沟通天地,通晓yin阳,所以这世上没有他所不知道的事。只要你能给得起他开出的价码,他就能给予你你所求的答案,从未失手。 最重要的是,迄今为止,他的一切都只是传说,从未有人能准确地说出他的信息,确是神秘无比,无法窥探其真相。所以,江湖人才将“酒醉”、“朝颜”的称呼加在了他的身上。他就像这朝颜花酒醉草般让人迷醉,看不清真实。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到达了传说中的酒醉山酒醉府,一定会被下巴砸了脚面。 这方圆百里内都荒无人烟的地方建起的院落并不大,院墙虽是青砖砌起的,但看上去很久没好好擦洗过了,墙面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水痕迹。院中栽着许多花草树木,全都是山上常见的野花果树,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而且院主人只是就那么把他们种在院子里,让他们随便长,猛的一眼看上去这院子简直就像是荒废已久一般。看来看去似乎也只有那院中主屋的五sè琉璃铺就的屋顶露出树荫的一点飞檐,才勉强将这院落和荒山废宅区分开来。 院门口挂着块牌匾,上面蜘蛛网和灰尘盖了一层,压根看不清匾上是什么字。如果一定要强行辨认,还是可以看出是两个字而且第二个绝不是“府”或者“宅”字。 所以,此时站在这院子门口的赵聿是彻彻底底的傻了眼。 看了看那院门上落得厚厚的一层灰,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敲开那扇门——怎么看都像是荒郊的鬼屋啊……那厚厚的一层绝对不是几天几月能堆成的,那得是数年的努力成果啊! 看来这屋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赵聿“哼”了一声,反而勾起了嘴角:“看来,那什么‘朝颜’确实只是传说而已,从那个传说开始到现在几百年都过去了,就算曾经有这么个人,现在也没有喽!” 赵聿自言自语了两句,神sè一派轻松,毫不留恋的转身开始下山。不一会,他的身影便看不到了。 院子门前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酒醉山是一座没有什么特点的山,随随便便就能从世上找到数十座和它难以区分的山,就连这名字也是有了酒醉府后才随着叫出来的。大概这也是很多年来少有人能寻到酒醉府上来的原因之一——连地界都寻不到,更遑论找到大门了。 如果一定要说这酒醉山有什么特征的话,那大约就数溯水了。 溯水是一条小河,蜿蜒在酒醉山脚下,河水由东向西流去,与寻常河水完全相反,故得名溯水。这着实是一种相当少见的现象。 溯水很清很浅,而且并不宽阔。河水即使是在这样的炎夏依然冰凉。溯水中出产一种鱼,没有名字,颜sè白中透金,略透明,肉质极其细腻鲜美。无论是熬汤还是蒸煮烧烤,都算得上是少见的美味。当年的朝颜会把府邸建在这酒醉山上,怕是也有这鱼儿的一份功劳。 只是这鱼极滑溜,非常难抓。赵聿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湿哒哒地蹲在岸边,非常不甘心地盯着在他面前示威般地游来游去的小鱼,恨不得直接把这小家伙瞬间吞进肚子里面去。 可惜只能是想想罢了。 “唉……”他不禁叹了口气:“难道老天要把我整死在这么?打个商量行不行?饿死太难看了,咱们换种死法成不?” 说完,赵聿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拧了把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别说这天已经入伏许久了,这山风一吹,还真是冷飕飕的。 酒醉山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而且山路极其难走,要从最近的村落到酒醉府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十ri路程。赵聿虽然想到了要多备点干粮,可也完全没想到爬个山也要这么久,只带了六ri的干粮,结果再怎么省着吃也还是在两天前就吃下了最后一口饼。偏偏这两ri连老天都和他作对,愣是一只猎物也没让他看到,只能采点他认识的野菜,喝点泉水充饥。可是那么点东西勉强也就能让他维持下行动力,两天下来还是把他饿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找到食物,偏偏他已经没那个力气去抓它了。这真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只见他抬起头,吸了两下鼻子,仿佛在确定着什么气味,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好香好香,是烤鱼的味道! 他一激动,也不管衣服还在滴水了,向着香味来源的方向就直直的奔了过去,一瞬间就没影了…… 不远处的河滩上,一个少年搭着一个简单的篝火,火上烤着两条鱼。那鱼不知抹了什么香料,阵阵香气诱得人直想流口水。而那少年正慢慢地吃着手里的鱼肉,时不时翻动一下两条半成品。 突然,他的手一顿,回头看向身后。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个身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就是一掌向他袭来。 少年只是一皱眉,那道身影就像是直接撞在了墙上一般“砰”地原路弹回五六尺,一坐在了沙石上,然后被坚硬的石头硌得嗷嗷叫。 这个摔得形象尽毁的人正是饿得两眼发晕的赵聿。 没抢到烤鱼还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赵聿也不敢再直接扑上去来硬的了——天知道他这会已经腿软眼花,连站起来走两步都是个问题。要打架,随便一个普通人都能把他撂倒。 眼看来硬的是不行了,赵聿勉勉强强动了动快要罢工了的脑子,思索了一下,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依稀有一个人影的方向:“大哥,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二.名溯 两条烤鱼下肚,赵聿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他又闭眼回味了一下方才那鱼的滋味,赵聿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吃到更好吃的东西了。 看着他就这么开始旁若无人地回味,那个少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去舀些水来灭火。 赵聿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人家鱼的主人道声谢,赶忙睁开眼睛站起来,向对方一拱手,接着就愣住了。 方才他饿的头晕眼花什么都看不真切,接了鱼之后又只顾着埋头吃压根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直到现在他才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救命恩人的模样。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美的人! 那少年约模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编了几下,用五彩的珠链松松扎成一束,一直垂到脚踝。他的皮肤比一般的男子白细很多,眉眼如画,那眼神十分淡漠,好像已经看透世事,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致。淡sè的薄唇轻轻抿着,平添了一分疏离之感。他身材欣长,穿着一件浅杏sè的长袍,领口、袖口以及衣摆以五彩丝线绣有ri月星辰,浅金sè的腰带上饰有山水暗纹。腰带上挂着一枚玉佩,看得到正面雕着星月。玉佩下缀着的长长的金sè流苏随着山间的微风轻轻摆动。 赵聿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一下子忘了自己刚才是打算做什么。 感觉到他直愣愣的视线,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弯腰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模出一张木雕的面具,遮住自己的眉眼。 赵聿尴尬地回过神来。 “那个……在下赵聿,岁聿云暮的聿。万分感谢阁下方才的慷慨救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少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何会来到这荒郊野岭之地?而且……”话没说完,但是配上他在赵聿身上扫视了一圈的目光,赵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意思。 ……而且还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狼狈相。 赵聿回想起那句丢人至极的“行行好”,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丫的,自己这辈子的人都在这么短短一会被丢尽了…… “我是来找朝颜的。”赵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是不相信传闻才来的吧?” 赵聿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那少年并不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赵聿茫然:“你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舀了水,浇灭了篝火,忽然飘出一句:“我没有名字。” “什么?”赵聿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上来这是对方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没有名字?” 少年点点头。 看对方不愿多说的样子,赵聿只能默默猜测:看来他是想知道有关自己的身世的情报才来的这酒醉山啊……那没找到朝颜他岂不是很可怜? 想到这里,赵聿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之意。 “那个……既然我们相遇在这溯水边,不如我就叫你溯吧!”赵聿犹豫了一下,“那什么,我不太会起名字,你要是嫌弃的话就算了……” “……好。” 没想到那孩子点头的这么干脆,赵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阿溯!” 溯转头看着他。 “我找到酒醉府了,依我看你啊就不要再跑去一趟了。那宅院灰落了多厚一层,院子里的草也长了那么高,一看都荒废很久了,你就算去也只能白跑一趟,不如咱们一起出山吧!”赵聿很是热心地和溯分享着自己的情报,顺便发出无比诚挚的邀请。 阿溯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全身上下哪哪都觉得不对劲了才移开视线,俯子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裹。 “好。” …… 阿溯似乎对这酒醉山很是熟悉,在他的带领下,本来还需两三ri才能走完的路程仅仅半ri就走完了。所以当赵聿看到夕阳下仍然开着门的客栈时,那是激动得连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经历了深山生活的重重困难险阻后,方才知晓人间生活的难能可贵! 赵聿拉着阿溯就这么直直冲进客栈大门,把银子往人家桌上一拍:“开两间房,备好热水,把饭菜送到房里去!” “好嘞,二位这边请!”掌柜的笑脸盈盈地迎了出来,带着两人向楼上走去。 这个小镇子在这酒醉山下,远离世俗,按理来说是不应当有客栈这种场所存在的。可也正是因为它在这酒醉山下,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和繁华。 在它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他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十几户人家;后来这山出了酒醉朝颜,于是这山就成了酒醉山,这村也就成了酒醉村。作为进山的唯一选择,数百年间来这酒醉山寻访朝颜的人络绎不绝,硬生生的把一个小小的村子发展成了现在的小镇。 也是他们两人来得巧了,这酒醉客栈今ri只剩下了三间房,其中两间是连在一起的。赵聿住在乙字二号房,阿溯则在他的右手边的乙字三号房。 两个人分别进屋,小二很快就把饭食送到二人的房间里。 转眼天sè已经全黑了,赵聿把自己洗涮干净扔到床上,很快就一脸幸福地进入了梦乡。而阿溯却只是吩咐小二收了碗筷和浴桶,然后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边。 夜sè很亮,所以他并不点灯,只是愣愣地看着月亮出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回神,吹了声口哨。一阵扑棱声后,一只信鸽落到他的窗台上。 阿溯在窗台上信手一抹,一片薄薄的小木片就落在了他的手里。他用指尖在上面划了几个字,然后将木片放进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筒里,仔细封好口后,放走了鸽子。 三ri后的晌午,一个南方的小城里最大最奢华的宅子里,一名身着上等水蚕丝制成的粉sè衣裙,趴在后院莲花池中心亭的贵妃椅上打着瞌睡的少女突然惊醒,一扬手,一只信鸽落在她的手臂上。打开信筒,一枚薄木片掉了出来。少女一愣,拿起木片看了一眼,蓦然一笑:“青梅,给我取纸笔来。” 一旁正为少女打扇的丫鬟应了声是,很快就呈上了纸笔。仔细看来,那纸笔都是当世最好的名家亲制,都是难得一见的jing品,价值连城。可是这少女却连半分心疼的意思也欠奉,提笔就写,转眼两封书信已成。 少女放下笔,吩咐那叫做青梅的侍女快马送出。 不到盏茶的功夫,两匹快马带着各自的信件离开了这座小城。一封往着西塞而去,另一封则直奔京城。 三.守阳 在这酒醉客栈停了两ri,赵聿和阿溯打点好了必须的行李,准备离开了。 阿溯雇了辆马车送两人出山到最近的城市去。离这酒醉山最近的城市名叫守阳城,不是个多大的城市,但却是南来北往的商队最喜欢路过的一座城。这倒不是因为这守阳城有什么特产异常好卖,而是因为守阳城里有着世上唯一一个酒醉府对外开放、买卖情报的店面。路过守阳,带着大批值钱货物的商旅们总喜欢花上点碎银子在酒醉府买上一些小情报,例如哪家镖局最好、哪家镖局黑吃黑,或者最近到某某城的路上有没有新来的山大王需要拜个山头什么的。这习惯长久下来,到现在其实已经不是对情报有需求了,倒是更类似于出发前先去求一次上上签来讨个好彩头一般的作用。反正这种问题要价也不贵,一般也就七八两到二三十两银子,还不到他们吃一顿饭的钱多。 对于这种情况,朝颜表示就随他去吧,有人给送银子还不好么! 阿溯二人坐在车里,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 “以这马车的速度,要到守阳城最少还得半ri。”赵聿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下了结论:“到守阳城之后先去打听打听最近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然后再做打算。” 阿溯依旧带着他的木质面具,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听到赵聿的话后,他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直接去酒醉府买情报吧。像这种重大事件的非机密情报要价都不高。” 赵聿摇摇头:“不去。” “为什么?这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了么?”阿溯不解地看着他。 赵聿忍不住扶额:“因为没钱了……” “……” 关于情报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没钱了才是目前的头等大事! 阿溯盯了他一会,叹了口气。赵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钱了……你是不是要先想办法赚钱?”阿溯的语气透着那么点无奈。 赵聿摇摇头:“那倒不用,只要我到了守阳,会有人来给我送钱的。” 那你还说没钱买情报……阿溯的眼神充分的表达出了这层意思。于是赵聿不得不补充说明一下:“……虽然会有人给我送钱来,但也是需要些时ri的。有那些时间这些情报咱自己都打听到了,没必要再花钱去买。” 可是那很麻烦……阿溯很想回他这么一句,想了想又忍住了。至于是谁给赵聿送钱来,送多少钱来,赵聿不说,他也就不问。 就在两人的闲聊中,守阳城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在城门口下了车,二人又交了四文的入城费,才得以进入这守阳城。 守阳城最大的酒楼,其名为醉仙楼。这醉仙楼中南来北往之人,三教九流之辈往来不绝,绝对算得上是城中消息流通最广的地方之一。无论是朝野秘事还是江湖传闻,只要你用心去打听,绝对都能在这里得到你需要的消息。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消息的准确xing实在是无法得到保障。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两个小菜,赵聿就支棱起耳朵,开始仔细偷听起四周人们讨论的话题来。阿溯默默地看着他偷听的样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吃啊?”赵聿看了看都快凉了的小菜,再看看对面阿溯面前完全没有移动过位置的筷子,不由得一愣。 阿溯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具:“不想摘下来……我可不想又看到你三天前那种傻掉的表情。” 听到对方毫不客气的调侃——或许可以看做是调侃?赵聿不觉地干笑了两声,急忙填了两口菜,不吱声了。 “你刚刚听到什么感兴趣的事情了么?” 他不吱声了,可阿溯却追问起来了。赵聿想了一下,才说到:“武林大会。” 又是武林大会……阿溯默默地叹了口气。虽然很不想打击他,但是那种场合是一个无名小卒就能随随便便进得去的么?!算了……就当让他去感受一下那种气氛好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两人的下一站就这么定了下来。 距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从这里到要举办武林大会的兆州城骑马只需要十来ri,他们的时间很是充裕,甚至可以一路上沿途游玩过去。 离开醉仙楼后,阿溯突然表示要去找一些熟人,赵聿算了下自己的银子到账时间,两人约好五ri后清晨北城门出发,便就此分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赵聿找了家客栈住下不说,另一边,说是要去找一个熟人的阿溯却在兜兜转转间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顺着这小巷走进去,一间偌大的庭院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站在门前看了一会,抬手摘下了面具,堪称完美的面容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眼神却是格外的淡漠,衬得他好像整个人都飘渺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朱红的大门上,微微一滞,抬步上前。 门并没有落锁或者上栓,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仿佛屋主人完全不在意会否有梁上君子前来光顾。院子里很是干净,一看便是长期有人打扫的。但是此时,偌大的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仿佛完全没有人住在这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里只是一个仓库而已。 虽然说着而已,但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梦想着能到这仓库里走一遭。只是因为,这仓库的主人在江湖上有一个响当当名号。 这里就是酒醉府用来整理存放情报的地方。 莫非阿溯竟然跟酒醉府的人认识么?! 阿溯直直的走向主屋的方向,在他推开主屋大门的前一瞬,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一个穿着一身石青sè短打的青年和阿溯直接面对面。阿溯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青年却完全没有阿溯的淡定,脸上的表情迅速从冰冷变化为惊愕再变化成喜悦,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打住,连忙把他请进了屋子。 四.酒鬼 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第六ri清晨,两人各自牵着马在北城门外会合了。他们并没有互相询问对方这几天的行踪,见了面,赵聿隔着老远就开心的向阿溯打了个招呼。阿溯淡定地点头示意了下,两人就翻身上马,正式启程前往兆州城。 一路上山光水sè一路游玩放在一边暂且不提,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这一路上赵聿依然是不断在阿溯面前吃瘪。虽说每次阿溯都只是随口反击,但是总能神奇地一击致命,徒留下赵聿一人捂着胸口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就这么随意地走着走着,转眼路程已经过去了一半。此时二人在官道上慢悠悠地打着马,向着不远处的驿站走去。 和以往一样,二人一踏入驿站的大门,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得聚集在阿溯的面具上,许久才转开视线。毕竟行走江湖,总会碰到很多有着怪异嗜好的人,带个面具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因为一时的好奇而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阿溯倒是毫不在意人们的目光,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至于赵聿,在饥饿面前什么都可以放后慢慢谈——想当年他连面子都不要了就为从阿溯手中求一串烤鱼,现在不过是几道目光而已,直接无视…… 可是总有人要和赵聿大爷的肚子过不去…… 两人刚步入驿站大门连两步都没有,阿溯突然迅速后退两步,顺手把冲在前面的赵聿也拉出了大门。赵聿还没反应上来怎么回事,就见一道身影从后院闪出,直向着他们——或者说驿站大门——冲了过来。 紧接着,一道银光后发先至,直接“砰”地插在那道身影前不到一步的地面上。要不是那身影停得快,估计现场就会上演一场血溅五步的好戏…… 赵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尚在地上颤动的明晃晃的物件,正是一把菜刀。 满场寂静…… 下一瞬,一道怒吼从后院传过来:“你个死酒鬼又来偷老娘的酒!!” 驿站内的所有客人齐齐低下头专心对付自己的饭菜……话说,为什么要说又呢? 那个被称作“偷酒贼”,打扮看上去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大约也知道自己这次跑不掉了,干脆二话不说直接开了酒坛,扬头就准备先喝到肚子里再说。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让赵聿双眼发直,打死他也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么个反应。 正常人不都应该先想想怎么抽身才对么?! 刚喝了两口,驿站那彪悍的老板娘就冲了过来,伸手就去抢酒坛。这男子双手一晃,闪过了这一突然袭击,正准备再灌两口酒,却突然被老板娘极隐蔽的一脚踏在了腿上,整个人一晃,手中的酒坛就这么飞了出去,直直地向门口看得目瞪口呆的赵聿飞去。 就在酒坛月兑手的一瞬间,阿溯突然一把拉住赵聿的胳膊,不知怎么一晃就连同已经傻掉的赵聿一起出现在五步开外的地方。那酒坛在他们面前摔得粉碎,却愣是一滴都没有落到二人身上。 那大叔看了阿溯一眼,低声叨念了一声什么,才很是不满地看向老板娘:“你居然在酒坛上抹油?至于么你……不就一坛酒,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了!” “那就把你的酒钱拿来啊!这已经是本月第十坛酒了,承蒙惠顾十七两银子!”老板娘气呼呼地瞪着这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有本事就把银子还上啊?! 那男子一噎,气势明显有所下降,支吾了半天才说:“最近听说yin阳城有宝物出世,我去把他夺下来转手卖掉不就有钱了……” 老板娘一愣,然后毫不客气的就笑了出来:“就你?你以为你自己背着把破剑就能斩天下英雄么?也不看看你那样!” 似乎是被女人看不起刺激到了那男子的虚荣心,只见他眉头一皱,义正言辞:“我是去夺宝,又不是去杀人,谁知道最后宝物会落在谁手中呢?!凭什么就不能是我!” 话音一落,男子就昂首拂衣而去,路过阿溯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视了一下那面具,似乎想透过那面具看到阿溯面具下的容颜。然后他又继续往前走,自言自语地念叨起来:“唉……落ri熔金刀……江湖第一宝刀……我的酒钱啊!” 看着那人走远了,二人收回目光,才发现老板娘低头思索着什么。阿溯在二楼找了间包厢,刚放下包裹,就听到老板娘的一声怒吼从楼下传来:“又被他混过去了!下回一定要让他缴酒钱!!” 赵聿差点被这声怒吼吓到桌子底下去。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豪放”的女子……不过再看看这规模不小的驿站,又不禁暗暗佩服起这名女子来。毕竟,就算是男人,也不一定能经营起这么大一间驿站的。如果不是这幅火辣的xing子,她一个女人恐怕很难支撑起场面。 两个人点了饭菜,开始聊起刚才的事情来。 赵聿压低了声音:“阿溯啊,你说这宝物出世,一定会很热闹吧?” 阿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赵聿也不在意,继续压低声音说:“那咱们去凑个热闹吧?” 阿溯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条件反shè地点点头。 赵聿嘿嘿偷笑了两声,丝毫没有再提醒一遍的意思。 等到饭菜上来,阿溯拿起筷子的时候,才猛然觉得,刚才是不是答应了这小子什么事? 赵聿自顾自低头刨食。 阿溯盯了他一会,才缓缓开动。 见阿溯并没有反悔的意思,赵宇也是偷偷的舒了一口气。他对自己这个同伴的倔强程度有了深刻的理解。别看他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你说什么他都点头。但实际上只要他对一件事有看法,你就别想能改变他的主意。 宝物出世啊,多么热闹的一件事!反正距离武林大会开始的时间还很有很多,虽然yin阳城已经靠近边疆,但是剩下的时间从这里拐到yin阳城一趟还是绰绰有余。这个热闹他赵聿凑定了! 九.中毒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レ思路客レ 阿溯看着赵聿在他面前急得直转圈圈,办法没想出来,头发倒要先被拽掉一把了。 “别转了,头晕。”阿溯无奈地合上手中的信件,出言制止赵聿继续虐待自己的身体。 赵聿猛得回过头,盯着阿溯眼睛眨也不眨,直把阿溯看得皱起了眉毛,才缓缓说:“阿溯,你留下。” 什么意思?阿溯莫名其妙地看着赵聿。 “现在yin阳城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绝对不是什么好情况。我不能拉你下水,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说到这,赵聿勉强笑了笑:“那样我绝对会良心不安的。”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吗?阿溯愣了愣,什么时候居然轮到别人来担心他的安危了?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能搞清楚赵聿到底在烦什么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阿溯想了一下,才说:“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有那个能耐去救人么?别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救得出救不出我都得去救,谁让他是我惟一的血亲了。”赵聿叹了口气,“就像如果陷入yin阳城的是艾小姐,你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会不会去救她?” 阿溯摇头:“这不一样。而且有我在,她也绝不会陷入这种状况。” 赵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是谁啊!算了,总之你不要跟来,我自己一个人去。你抓紧时间回去带着艾小姐离开吧。” 阿溯刚想说什么,那边赵聿已经挥挥衣袖阻止了他的话,三两步就跑地看不到身影了。 阿溯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赵聿一路疾奔来到yin阳城下,迅速找了个草窝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城墙的高度,自己在内心计算了一下,泪流满面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像话本里的主人公那样潇洒的飞跃而上。于是他果断抛弃了这一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开始寻找更容易的方法。比如,狗洞…… …… 历经千辛万苦,赵聿终于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进了城。城里似乎格外荒凉,街上连条狗都见不着。家里有人的大多大门紧闭,偶尔路过没有关门的人家,赵聿看到家中的人就那么倒在院子里,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寒风吹过,硬生生地激出了他身上的一层冷汗。 一路偷偷模模地向着城中心走去,赵聿渐渐地听到有人声从前方传来。他蹑手蹑脚地靠近,直到最后一个巷子口才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大水缸,足以遮住一个人的体积。只是那缸很矮,只到他的腰间。 犹豫了一瞬间,赵聿当机立断蹲下,慢慢地向着那只水缸移动了过去,然后探出一只眼睛,偷偷地观察起不远处的情况。 前方的空地上有两拨人。被围在中间看上去筋疲力尽的人衣着混杂,但看得出来都是本土的武林人士。他们把受伤虚弱的人护在中间,默默地和外面包围的人对峙着。 再看外围的人,赵聿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那些人穿着看上去手工简单粗糙的衣服,蹬着前段微微向上勾起的短靴,留着卷卷的大胡子,正是西黎人的典型打扮。 我的神啊居然真的被我说中了!赵聿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的未卜先知,还是该无奈自己的倒霉境地。据说西黎人对他们这些本土人士可是抱着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的想法的,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自己那个倒霉的老爹怎么样了?还活着没?赵聿运起内力凝神观察那群被围在中间的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的目标。再看看四周的尸体,也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身影,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撤退。 眼看着距离那混战中心越来越远,赵聿渐渐放下了自己的一颗心。四周望望没有别的人活动,赵聿找了找方向,准备开始挨家挨户地去寻人。 突然,从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猛地扣住了他的肩膀。这一下顿时把赵聿惊得差点惨叫出声。 “是我。”一个绝对不该出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错愕之下赵聿迅速地一转身,就看到阿溯那张完美无瑕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你……你怎么跟过来了!”赵聿低声惊呼,一转头,就看到他的左手还扶着一个人。定睛一看,赵聿再次惊呼:“爹!” 没错,阿溯单手扶着的那人,正是他们这次潜进城内最大的目标——赵老。只是此刻老人家的状态很不对劲,双眼紧闭,脸sè发黑,皮肤光泽也大不如前,似乎正陷在深深的昏迷当中。 “这……我爹他这是怎么了?”赵聿从阿溯手中接过老人,焦急地问阿溯。 “中毒。”阿溯的眉头紧皱着:“井水有毒。他们把毒药投在了井水里,全城的人都很危险了。” “而且还有伏兵!”赵聿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幕,赶忙拉着阿溯就要往自己进来时走的路子前进。 阿溯顺着他来到城墙下,看到他四处查找那个被他人工拓宽了很多倍的狗洞,一把拉住他,二话不说直接提起内力拔身而起,在城墙上轻点了几下,硬生生地带着赵聿和赵老飞过了那在赵聿看来高不可攀的城墙,而且除了风声,没有发出一点点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动静。 一直到再次脚踏实地,赵聿才晃过神来,神sè很是奇异地打量了两眼阿溯,却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扶起自家老爹,回头问阿溯:“现在去哪?” “先去最近的城市。”阿溯望了眼西边:“找郎中给赵老看看。” “那艾小姐呢?”赵聿问。 “她已经在去西塞的路上了。” 阿溯吹了声口哨,那两匹他们离开艾家时,艾浅奕给他们备好的马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直直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走吧。”翻身上马,阿溯回头对赵聿说到。 “走。”用腰带把自己和自己老爹绑在一起防止半路上老爹摔下马,赵聿冲着阿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