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 三姑娘的处境 虽说已是过了春节,可天气仍是如年前一般寒冷,前两日还飘了雪,只幸好没落多久,在地上薄薄覆了一层。♀ 今日太阳出来,雪便渐渐消融了,化作寒气散于空中。 江素梅搓搓手,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来的时候,已变成浓浓的白雾,她暗自感慨,这里的冬天真冷啊! 翠羽眼见如此,就要去点盆里的银丝炭。 “别浪费了,等晚上再用。”江素梅连忙阻止,现在是白天,还有阳光,再怎么冷也冷不过天黑,到那时候,就是用汤婆子捂着,脚也好一会儿暖不起来。 翠羽劝道:“那姑娘喝碗热羹再写罢,省得手冻着,还得生疮呢。” 江素梅便放下了笔。 宣纸上此时写满了小楷,字体端正,轻重适宜,既不显得圆润,也不太过凌厉,叫人看着很舒服,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红杏过来把宣纸收起,扫了一眼,笑道:“姑娘的字写的真好,奴婢虽然不认得几个,但也瞧得出来,跟其他姑娘都不同,最是漂亮了!” “只是每个人的写法不同。”江素梅的声音细细的,柔柔的,“漂不漂亮,见仁见智,可不能就说谁的最好呢。” 红杏狡黠一笑:“知道了姑娘,是奴婢说错,应该说,在奴婢看来,姑娘的字最好看,其他人的看法,奴婢自是不知。” 江素梅看她一眼,不再做声。 翠羽叫外头的果儿去厨房要一碗羹来。 果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笑嘻嘻道:“倒是正好,烧了一锅的冬笋鱼肉羹,咱们去的早,还剩两碗的样子,不然就只得喝菜羹了。” 果儿今年才十岁,比江素梅小三岁,是去年调入的,听说才跟了她老子娘从庄上过来,也没学到多少规矩。 红杏翻了下眼睛,当即就教训起来:“什么早的晚的,咱们姑娘就是去的晚,这鱼肉羹也得给咱们留下啊,看看你,总是不会说话。” “算了。”江素梅摆摆手,“不过是下午填个肚子的,随便吃些就行了。” “哎,姑娘,你怎么老是说随便,要奴婢没猜错,那鱼肉羹定是专门煮了给大姑娘吃的,也只有她最爱吃,那些庄里的,尽是往府里送鱼。不过是跟安陆伯的二公子定了亲么,一个个都这样巴结!”红杏大为恼火,恨恨的说。 翠羽急了,差点去捂红杏的嘴:“你别张口就说这些话,可不是要连累咱们姑娘?大姑娘能嫁到伯府,本来就是一桩高兴的事,大太太怜惜她要嫁人,疼爱些也是正常的,咱们姑娘不也在给大姑娘亲手绣插屏么?” 红杏鼓起了嘴巴,但到底也没说了。 其实她心里有股气,原先她就是跟在江府大房大姑娘身边的,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大太太调到这里来了。 这二房的主子先后去世,就只剩下一个三姑娘,前几年病的歪歪的,只当她也要随家人而去,没想到去年身子骨倒是渐渐好转了。 府里众人提起她,都觉得可怜,可可怜归可怜,没有一个愿意去亲近的,老爷子,老太太也甚少同她说话,当然,主要三姑娘嘴也笨,那会儿没了父母之后,更是连话都不讲,整日里哭丧着脸,又有哪个会喜欢?刻薄一些的,还背地里说她克死了家人呢。 久而久之,在府里,三姑娘便成了众人都不乐意结交的人。 当然,也有例外,二姑娘,六姑娘算是特殊的两个,六姑娘更是常来,最近总爱跟三姑娘说话,还老是把房门关起来,不让人听见。 红杏想到这里,心情更不好了,小腰一扭,去了外头。♀ 果儿也是憨的,刚才被红杏责怪,并不气,咧着嘴笑笑,拿抹布开始擦几张高几。 过的一会儿,外头一个婆子来敲门,说是张妈妈来了。 江素梅赶紧让翠羽把炭盆点上,又从首饰匣子里挑出最耀眼,最好看的两支金钗,步摇,往头上一插,还换了身鲜亮的衣服,这才让婆子把人请进来。 其实张妈妈并不是府里的妈妈,她是江素梅的小舅俞朝清的女乃娘,过来探望江素梅的。 “妈妈请坐。”江素梅微微笑道,“外头冷,翠羽,快给妈妈倒上热茶。” 翠羽便去拎了红泥炉上烧的热水,给倒了一盏茶。 张妈妈也不着急去喝水,四处看了看,见处处收拾的整洁,屋里燃了好炭,江素梅也是穿的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首饰还贵重,当下便很是欣慰。 “大爷怕你受委屈,总是惦记着,叫我来看一看。”张妈妈笑道,“这下可放心了,姑娘瞧着脸色不错,比去年还胖了一些呢。” 江素梅点点头:“是啊,我这过得也算如意,叫小舅不要担心,姥姥身体怎么样呢?” 张妈妈听了更是欣慰,这孩子会说话了,不似前些日子,木头人一样的,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也挺好,只是天冷,不太爱动。” 其实她没说实话,真相是,老太太又生病了。 这老年人一生病,特别不容易好,现在俞朝清要念书,又要照看母亲,心力憔悴,人都瘦了一大圈,但是仍很关心江素梅,叫张妈妈来,说若是江府不管她,他还得去找江老爷说道说道。 江素梅目光落在张妈妈的袖子上,她今儿虽然穿了身看起来挺新的衣服,可袖口已经磨边,面容也很疲倦,不像是生活安泰的。 说起她外祖父家俞家,原本也不过是刚奔了小康的,子嗣单薄,在外祖父去世后,便只剩下外祖母与小舅两个人。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后来连续出了几桩事,田地淹没,铺面失火,族人犯命案,家财一下子散尽,下人能遣的都遣了,张妈妈算是下人中很有身份地位的,也那么寒酸,可见家中境况已经十分不堪了。 江素梅想一想,起身去床头小匣子里取出一个荷包交给张妈妈。 “这是?”张妈妈疑惑。 “是我对姥姥的一点心意,她身体不好,我是知道的,却一直没去看她,这些银子,请张妈妈交给小舅,好好照顾姥姥罢。” 张妈妈推辞:“这怎么使得,老太太原先也不在京城,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哇,姑娘还是收回去,要被大爷知道,可要说我。” “小舅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妈妈,您拿着,只说我手头充裕,叫小舅不要挂念,这些银子放我这里也用不着,就当存在小舅那儿了,可行?”江素梅按住张妈妈的手,诚恳道,“若是母亲还在,也一定会这样做,如今就我一个,与小舅也算是至亲之人。” 她说得都是真心话。 记得第一次见到俞朝清的时候,她才穿过来没多久,瘦瘦小小,懵懵懂懂,看着他,也不知从何说起,显得很是呆笨,穿的用的,又都不是什么好的,立在那里,可怜至极。 俞朝清当时就流泪了。 于是,当这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少年,把手轻轻放于头顶,拥她入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在这世上,最疼她的定然就是这个人。 因为,只有他为她哭过,为母亲哭过,他的眼泪落下来,炙热伤感,湿润了她的脸颊。 这位少年舅舅后来还不顾礼仪,不顾辈分,冲到老太太的房里,给她努力争取权益。没过多久,她就搬家了,重新拥有了二房原本的院落。 至今回想起来,江素梅都能感受到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暖意。 张妈妈见她巴掌般大的脸上满是坚定之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又溢出恳求,她咬了咬牙,收了荷包。 俞家现在可说是捉襟见肘,本来就没有多少余钱,老太太看病又花去不少,还要日常开销,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下。 大爷又要念书,哪里有时间去赚钱呢?就先收了姑娘的,将来总是能还,张妈妈心想,人活在世上,本就是要互相帮忙的,何必非得拒绝姑娘的好意? 江素梅很高兴。 翠羽却白了脸,这荷包里有银锭,有银票,是姑娘攒了好久的,存了多少年,才有那五十两,竟然全都给了张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呢! 张妈妈走后,翠羽小声道:“姑娘,你好歹留个一半呀!” “还有些碎银子呢,不妨事,这不是马上又要发了么?”江素梅并无所谓,她一个大小姐每日过着蛀虫般的生活,吃住都是公家消费,总不至于饿死,可外祖母家却不是,钱当然要用在急处。 翠羽红了眼睛:“姑娘自己也没什么钱啊,那些人……”本来就不看重江素梅,现在更是没有钱打点,姑娘的处境可不是更糟了吗?可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这丫头也是真心关心自己,想当初,她醒过来第一个瞧见的便是翠羽,大概,除了外祖母家的人,她也算一个好的。 江素梅安慰的笑了笑:“没事儿,这些人,也不是打点了就能看得起咱们的,等以后再说罢。” 谁不是看着上头的意思行事,老爷子,老太太喜欢哪个,她们就捧着哪个,或者又是谁高中,谁结了一门好亲事,才会真的对你用心起来,别的,哪儿有真? 所以,初来乍到这几个月,她第一步做的便是“正心”,认清当下形势,保持镇定,摆正自己的姿态。 因为江素梅知道,在这庞大的家族中生活并不容易,尤其她现在父母双亡,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外祖母家也已经败落,更是举步维艰。 可以说,前途一片渺茫。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寻得良机,好让她能安稳的度过这一段穿越人生。 ( 未知的命运 张妈妈前脚刚离开江府,大太太李氏就被老太太叫去了。 “三丫头那里,你看顾些,我年纪大了,不能样样事情都顾全的。”老太太语气淡淡。 其实大太太知道,老太太很不喜欢三姑娘,只因三姑娘长得像二太太,而二太太呢,没有当好儿媳妇,不止害得丈夫去世,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子,二房人丁凋落,老太太觉得,都是拜二太太所赐。 如今二太太自己也不在了,只留下三姑娘。 老太太是很迷信的一个人,连带着觉得三姑娘也是个不好的,所以她的事情,老太太从来都不沾手,即便三姑娘身体痊愈了,也没让她每日请安,只叫李氏去管。 现在老太太说这一番话,也不过是为表明自己不是个无情的人,还是会关心三姑娘,只是,这关心,仍是要李氏去操持。 李氏表情柔顺:“儿媳知道的,但凡儿媳两个女儿有,也不缺了三丫头,我前几日还去瞧过她,精神不错,再歇息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将来母亲再给她找一个好相公,可不就都全了。” 老太太听的很顺耳,过个一两年,这孙女也就大了,是该配人,离开府里了。 她笑着点点头:“你也早些给她寻着,你娘家不是有好几个合适的么?还有那明哥儿,现在是在备考春闱罢?” 李氏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老太太恨不得送出去的姑娘,却要塞进她的娘家,这不是祸害人吗? 她那侄子李步明虽说不是京城顶顶优秀的,可也考上了举人,指不定明年还能中个进士,他凭什么要娶江素梅?她明显就不是有福气的人,还祖父不疼祖母不爱的,谁家愿意啊! “三丫头好歹也是家里的嫡出姑娘,怎么也不能随便嫁了啊,我那几个侄子,不是做姑姑的说他们坏话,都还没有定性呢,成天的被我哥哥逮着骂,就是明哥儿还不是淘气?要我说,三丫头怎么也得配个跟咱们家门当户对的,说出去也好听。♀” 老太太心知她是不肯了,只微微哼了一声:“我知你宝贝明哥儿,可他不也是没了父亲的?我瞧着是不错,不过也罢了,总是你娘家的。” 李氏讪讪笑了笑:“那也得问过我二嫂呢。” “算了,也是以后的事情。”老太太脸上又露出笑来,“我叫你弄的单子弄好了?慕姐儿的嫁妆可不能马虎。” “儿媳也是刚准备好。”李氏取了一张单子出来,“您看看,这些铺子,田庄,新添的人手都写清楚了,每年收入明细也是没有一点含糊。” 老太太有些老花眼,把单子拿得远远的看了几眼,觉得累,交给她的贴身妈妈:“我这眼睛是越来越不成了,你给我看一看。” 金妈妈便照着念了。 老太太听到“金匮县田庄”的时候,摆了一下手。 金匮的米好是举国皆知的,江家老祖先颇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在那里购置了田地,一年年下来,赚了钱就买地,到如今,江家拥有的良田基本占了金匮的八分之一。 如今是不是真要把其中的四分之一送与江慕梅做嫁妆,老太太倒是有些犹豫。 正当这会儿,三太太武氏来了。 “母亲,大嫂,在说什么呢?”见过礼后,她笑着询问。 李氏有些得意:“在说慕姐儿的嫁妆呢。” “那是该好好商榷一下,慕姐儿是咱们府里第一位出嫁的姑娘,又是嫁的伯府,多叫人高兴的事情啊!”武氏把头探过来,“倒是也让我瞧瞧呢。♀” 老太太此时道:“我看,金匮县的田地也是该给慕姐儿一些的。” 武氏的眼睛立时瞪大了几分。 李氏斜睨武氏一眼,笑眯眯:“真是慕姐儿的福气,得老太太如此看重。” 老太太只笑了笑,又叫金妈妈继续念下去。 不料,金氏却哭了,呜呜咽咽的拿手帕抹眼睛。 李氏奇道:“弟妹,你哭什么呀?” “我是想起我那梦姐儿了,将来也不知是不是有这样的好运道,金匮这地方可不同别的,那些庄里总有歉收的时候,哪里像金匮县,总是大丰收呢,咱们府不都靠着那些地儿过活?现在就是想买都买不到了。”武氏一边哭一边道,“慕姐儿是个好的,得了这个,必会孝敬公爹婆母,我做婶子的,这不也觉得她该得么。” 李氏恨得牙痒痒,真想抽武氏一个耳光。 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啊,说她只顾着自己女儿,不管其他人了。 老太太揉着眉头:“你有话好好说,别哭,吵得我头疼。” 武氏改哭泣为抽泣:“也是高兴。” “行了。”老太太摆摆手,“我这本来好好的,这下倒是心里乱了,你们先回去,月兰,改日再来说嫁妆的事,也叫老爷看看。” 听这口风是改了,李氏气得不得了,但也没奈何。 两个儿媳妇退出去。 武氏见李氏那样儿,暗地里冷笑,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不过有个女儿出嫁就要那么多东西,府里别的人可还怎么活? 当是去做皇妃呢! 她得意的走了。 李氏回到屋里,一脸铁青:“自己没个孩子成器的,还整天的跳出来,脑袋里全是浆糊,难怪庶子,庶女一窝,别的人说起来,我都没脸!早晓得将来有个这样的弟弟,弟妹,我死也不嫁过来!” 周妈妈朝几个丫环使眼色,丫环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三太太总是这个样子的,太太又何必理会她呢,那些庶子,庶女也是他们三房的,总也惹不到太太头上。” 李氏一拍桌子:“不是我要理会,是老太太听得进去,原本那田地都说好归了慕梅,这下又反悔了,也是个善变的,我劳心劳力操持这家,轮到大事上,倒是叫我不得好,那还不如不管呢!” 周妈妈伸手去捏她的肩膀:“太太放宽心,金匮县不行,还有别的么,大姑娘出嫁,没得为这些伤了和气不是?再说,要没有老太太,大姑娘也嫁不到安陆伯府去呀。” “这倒也是。”李氏叹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周妈妈安慰:“大姑娘总是嫁去别人家的,太太还有烨哥儿呢,三太太有什么。” 意思就是,府里的东西等二老百年之后,多数都是留给嫡长子的,三房不算什么威胁,更何况,三房还没有嫡子。 李氏就笑了起来,吩咐周妈妈:“一会儿你派人给三丫头送些体面的东西,老太太吩咐了,不能太亏待她。” “都是有的,哪样少了她?只不太出来,衣服少做了些,但别的也补贴了,吃的用的总是有。”周妈妈道。 李氏根本也没花心思听,只又恼火道:“老太太还盯上明哥儿了,想让三丫头以后嫁过去,倒是打得好主意,不浪费一个人,不过咱们明哥儿能要她?我看得早些给他寻门亲事,不然让三丫头先定了也一样。” “三姑娘上面还有二姑娘呢。” 李氏微微拧了拧眉,端起茶喝了一口:“先让三丫头定了人家也不是不行,她无父无母的,我这做大伯母的,总要多关心一些。” 周妈妈眉开眼笑:“太太到底心善,三姑娘都排在二姑娘之前挑个好人家,外人可不是要称太太热心呢,三姑娘也是有福气。” 李氏揉了揉眉心:“我这会儿去歇息一下,最近真是累了,还要准备老爷子的寿辰,都忙不过来。” “能人多劳么。”周妈妈关心道,“太太快去罢,我也给三姑娘送些好料子去。” 李氏便去里间睡了。 周妈妈叫人打开库房,从中挑了四匹颜色鲜女敕的料子,去了江素梅那里。 见到她进来,江素梅便站了起来。 “哎哟,姑娘身体还没大好呢,还是坐着罢。”周妈妈笑道,“姑娘如今出了孝期,也不能总穿那些个衣服了,太太吩咐我送来的,姑娘瞧瞧可喜欢?若是喜欢,我这便让裁缝过来,给姑娘量了做两身衣服。” 江素梅拿起看了看,只见颜色都不错,料子也是不错的绫罗,便高兴的点了点头。 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说话,不过倒是会笑了,只表情还是腼腆的很,周妈妈笑道:“喜欢就好,太太很关心姑娘呢,姑娘且好好休养。” 她坐了会儿就走了。 红杏不屑道,“什么好料子呀,大姑娘,二姑娘那里的,我可清楚的很,不知道比这些贵重多少,这种,也就是被挑剩下来,拿着做做好事的。” 翠羽恨死她这张嘴了,责备道:“你又说这些干什么呢,咱们姑娘的处境你不是不知道,这要传到大太太那里,还当咱们姑娘挑三拣四呢。” 红杏哼了一声:“也就你这么孬,咱们姑娘也跟着一般,以后可怎么出人头地?” 翠羽这下真的恼了,沉下脸道:“光是你这么不平下,就能出人头地了?你给我出去!” 红杏反击:“你敢赶我走?你我都是二等丫环,还轮不到你来说这些。” 江素梅一直听着,此刻没头没脑的道:“红杏,这匹水红色的料子不错,一会儿给你做身衣服罢。” 红杏大喜,连忙道谢,同时示威性的看着翠羽。 翠羽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等到裁缝量好尺寸,走了,翠羽一句话都没有说。♀ 江素梅知道她生气,叫她坐下道:“我知红杏不好,可你光是说她,有什么用?我是没个威性的,就是教训两句,她照样会在外面闯祸,又是大伯母送来的人,咱们能怎么办?” 翠羽气道:“可也不能让她这样啊,姑娘本来就过得够苦的了,她还在这里无事生非,将来总会连累到姑娘。” 翠羽虽说只比她大了一岁,不过才十四,却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忠心的。 当年江素梅的父亲去世之后,俞家没多久也不行了,母亲便把陪房都送回俞家,包括大部分嫁妆,想让家里能够多多支撑一下,结果却还是垮了下来。 等到她也走了,江素梅身边就只剩下翠羽一个人。 想来她的母亲也是看重了翠羽的品性。 江素梅轻声道:“咱们就算要赶她走,也不必自己开口的。” 翠羽发愣。 “她这人太管不住嘴了,心里又有怨气,只会越说越错,等传到其他人耳朵里,自有人会找她算账,咱们不用费心。”江素梅语气淡淡。 翠羽看着她,心里一惊。 姑娘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呆笨的,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只可惜,太太却再也看不到,她点点头:“奴婢晓得姑娘的意思了。” 江素梅笑道:“那快给我磨墨罢,我明儿便要正式开始写了呢。” 翠羽挽起袖子,好奇的问:“别的姑娘都送绣件,只听说二姑娘有点不一般,是刻了木雕送给老爷子,怎么姑娘非要写字?” 江素梅道:“我也只有这个写得好。” 其实她绣花功夫练习了一阵子,也还凑活,但比起毛笔字,还是差得太远。 因为江素梅在穿越前,父亲便是国内著名的书法家,对历史上的书圣,草圣都有所研究,她从小耳濡目染,虽然后来并没有从事此行业,但颇有兴趣,又经常得父亲指点,还是写出了自己的特色。 不过,她原先写字,刚劲凌厉,大开大合,颇有男儿之风,与如今的大相径庭,说实话,她像现在这般写也颇为吃力,可任何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素梅只希望,这份不大的代价可以带给自己好运。 十日后,便到江老爷子的生辰。 江老爷子,江宗信虽然已经有六十的年纪,可还没有退休,仍旧行走在仕途上,只不过,他的官运并不太好,或者应该说,江家自从出了一个阁老,后三代便一路直线而下。 江老爷到这把年纪也只混到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从三品光禄寺卿,幸好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江素梅的大伯江兆敏,还是不负众望的。 他两榜进士出身,在四十岁刚出头就已经坐上了吏部郎中的位置,吏部可是六部之首,自然是前途无量,加上江家世代为官,在京城根基也算稳当,江老爷六十大寿,门前车水马龙,客人络绎不绝。 安陆伯府的伯爷夫人也带了大公子,大媳妇儿,二公子前来贺寿。 说到两家是如何结亲,确实是因为老太太的关系,老太太的老家原在福州,当年有个知心的手帕交,后来嫁去韦家,随夫君去了两浙后,从此便断了音讯。 谁想到几十年后,那手帕交,也就是韦老夫人也来了京城,两人在同泰寺意外相逢,喜极而泣,老夫人才知道韦老夫人的女儿竟是安陆伯夫人,当时便有了心思,略微谋划,这桩亲事也就成了。♀ 今日除了伯府这门未来亲家,还有已经成了亲家的,大房李氏的娘家,儿媳妇蒋氏的娘家,三房武氏的娘家,也都一一登门恭贺。 江家一派热闹,两房太太带着姑娘们纷纷前去招待各家女眷。 但其中并不包括江素梅。 红杏愤愤然,什么人都敢诟病:“老太太真的太偏心,明明姑娘的身体已经好了,怎么这等日子,也不让姑娘出去见见人?要奴婢说,姑娘索性自己出去得了!” 翠羽本来又要责骂,但还是忍住了,只当作没听见。 江素梅也照常翻着书看:“不去也好,我反正不认识。” “去看看就认识了啊,老爷难得一次寿辰,咱们府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我听说来了好些人呢。”红杏眼睛转来转去,“那些太太见着了姑娘们,都要好好相看的,可不是一个好机会么?” 江素梅抿了下嘴唇。 要说这红杏,也是早熟,不过才十二岁,成天浓妆艳抹的不说,这又开始挑唆她给自己找一门亲事了! 这样一个丫头,竟然就往她房里塞,不是害人么?她真想问问大太太,有这么处理人的吗,把她这儿当什么了,那果儿也是,那么小,也给弄过来当丫头,不过好在比较憨厚,倒是比红杏好太多了。 江素梅暗地里吐槽了一番,扫一眼红杏身上穿的新衣服道:“你且去问问周妈妈,听听大伯母的意思。” 红杏大喜,跑着去了。 周妈妈正忙着呢,眼见红杏来,不耐烦的道:“干什么呀?” “咱们姑娘身体早就好了,妈妈,您去问下大太太,可否让姑娘出来啊?”红杏满脸讨好,“姑娘一直不得出来,都要憋坏了。” 周妈妈顿时皱起了眉,又看到红杏穿的衣服,便问道:“这料子不是太太送与三姑娘的?” 红杏很高兴,又带了点得意:“是啊,姑娘送了给奴婢了。” 周妈妈大吃一惊。 这料子是太太送的,姑娘收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转送给奴婢,那是对太太大大的不恭,她很疑惑,三姑娘这样一个人儿,笑起来怯怯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定是红杏这小蹄子自己要了,三姑娘才会给。 要说红杏这人,原先就浮浪,所以太太才不让她继续伺候大姑娘,这下可好,跑到三姑娘那里,更是不像话了! 周妈妈脸色沉下来:“三姑娘身体好没好,大夫自然晓得,要你来多话?回去!” 红杏被她吓一跳。 周妈妈是李氏的心月复,府里大大小小事情,她也都有插手的,久而久之,气势自是不一般,红杏被唬得不敢说话了,只好回去。 翠羽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稍稍放心。 过得半个时辰,江素梅看书看累了,正要去院子里走走,六姑娘江画梅来了。 一见到她,江素梅便是眉开眼笑。 若说这江家好似一条苦海,那江画梅便一定是苦海里长出来的一颗甜果子。 “三姐姐,快进来。”江画梅还是跟往常一样,拖着她去卧房,然后,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 “小喇叭,你又要说什么啦?”江素梅很期待。 当年她刚穿过来的时候,除了身边的丫环,基本没有人来看她,二姑娘江念梅跟这江画梅算是少见的。 只是江画梅一开始特别奇怪,什么话也不说,就爱带一些吃食给她,然后看着江素梅吃,满脸怜惜,又满脸满足。 要不是她年纪小,江素梅真要当她是自己的娘,偷偷给私生女带好吃的来了。 于是,有一次,她突然开口,把江画梅吓得够呛。 后来才知道,这货特别喜欢小动物,可偏偏武氏对动物的皮毛过敏,什么都不能养,当然,作为一个庶女,江画梅也没胆子提这个要求。 有一次,她看到江素梅,突然觉得她很像某种可怜的小动物,这便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江素梅知道真相的时候,好想去撞墙。 原来那段她偷偷观察的时间,一直是被人当成宠物来着! 当然,后来她说话了,江画梅特别失望,也就不再养她了,不过,二人培养起来的感情倒没有变,江画梅仍然喜欢来这里,叽叽喳喳,把每日里看到的都说与她听。 江素梅便给她起了一个“小喇叭”的称号。 “今天四姐姐好不要脸,。”江画梅眉飞色舞,“你猜她干什么了?” “既然是不要脸,那肯定是去勾搭谁了罢?”江素梅认真想了想,回答。 江画梅拍手道:“三姐姐好聪明啊,可不是么,她知道今儿安陆伯府的夫人来了,居然一个劲儿的去亲近,把大伯母气得不得了,大姐姐也是恼的很,我见她忍不住都摔了个碟子,只是碍着一些太太的面子,不好冲上去。”她叹口气,“四姐姐真是傻呀,这样只会丢脸呢!” 江素梅知道她的四妹妹江如梅长得风骚入骨,与三房的罗姨娘如出一辙,也听说,罗姨娘最为受宠,手段想来厉害,没想到江如梅却不行,这手段用起来,也太拙劣了点。 她想着又皱了皱眉,可怎么也是闺中小姐,总是太过分了。 难道是武氏故意把她养残的?她仔细看一看江画梅,虽说有鼻子有眼,可要真算起来,这货的性格也不太正常。 不过幸好,目前看来,江画梅只对她八卦,别的人倒是守口如瓶,还晓得把门给关严。 江素梅揉了揉眉心,又问出了一个疑问:“大姐姐跟安陆伯府的二公子已经定亲了啊,她难道是想去做姨娘不成?” 江画梅眨了眨眼睛:“他们家还有三公子哩。” 这下,江素梅彻底无语,倒在了床上。 ( 舅舅跟侄女儿 不过幸好江如梅只是去亲近下伯府的夫人,还不算非常的严重,现在江素梅只担心她哪一日会干出更加夸张的事情,那么,她们同为江府的姑娘,名声只怕就要受到牵连。♀ 她想的一点没错,老太太也是这般认为,所以在李氏的告状之下,正把江如梅骂的狗血淋头。 江如梅只是跪在地上哭,那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李氏见了,更是厌烦。 若这脸长在自己大女儿的脸上就好了,本来便端庄,容貌又再出众,嫁到安陆伯府,定是无比稳妥。 当然,她这么想是有理由的。 要说安陆伯府的二公子虽然不是嫡子,可是以后继承爵位的希望十分之大,因那大公子是不能生的,虽说大媳妇儿贤惠,给抬了好几房姨娘,却仍是一无所出,而安陆伯是喜欢热闹的人,早就偏向那二公子,可说此事j□j不离十。 只可惜,江慕梅只长了父母的缺点,不似二女儿如花似玉,她上回见那二公子,他便是露出不太满意的颜色,只因为是个孝子,父母说娶谁,便是娶谁了,所以李氏为这一点,心里总是有些不太顺畅。 可总不能嫁了二女儿过去,长女又是嫡女,自然是不一样的,总归要把头一份好的给她。 “禁足一个月,若是再私自出来,可不要怪我动手!”老太太下了责罚,又说武氏,“也不知你怎么教的,真是丢足了脸面,以后要好好管束着,年纪都不小了,传出去,叫那些太太怎么想咱们府里的姑娘?” 武氏又开始抹眼睛:“都是儿媳的不对,母亲教训的是,只一会儿相公问起来,儿媳该怎么说?那是他心肝上的肉,疼着呢,往常我说两句重话,都是不行的。” 这是在说江如梅的奇葩父亲,也就是江素梅的叔父江兆年。♀ 他有三房得宠的姨娘,且经常耕耘,膝下已有两个庶子,两个庶女,反而作为正室的太太武氏,却只有一个女儿,这是很违反常理的。 但是,江兆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反正都是我的孩子。” 老太太又头疼了,摆摆手:“你且不管,他要闹,你让他上我这儿来。” 武氏便应了声是,去吩咐两个婆子把江如梅押了回去。 老太太叹气:“作孽,养了这么一个孙女出来,真真是家门不幸!” 李氏暗自心想,还不是你宠的小儿子上天,弄出这等嫡庶不分的东西,这会儿倒是晓得作孽了,但面上自是不敢说,只道:“幸好沈夫人是大度的,不曾计较,不然只当咱们慕姐儿有个这样的妹妹,总是不好。” “已经定了的,岂会有变故,放心好了,只让慕姐儿安心出嫁。”老太太道,“咱们还出去罢,别叫客人等着。” 二人遂又去见那些太太,姑娘们。 江画梅讲了会儿八卦,告辞走了之后,果儿兴匆匆的过来禀告道:“姑娘,俞家大爷来了。” 江素梅很欢喜,急忙出了去。 俞朝清立在门口,面容清俊,身影似松。 江素梅笑道:“小舅。” 谁料到,俞朝清却没有好脸色,说道:“我有话同你说,去华雨亭罢。” 那亭子就在十几丈外,建在池塘边,三面围水,是夏日里的最佳去处,此刻因为有风,却显得颇有凉意。 翠羽忙把手里搭着的轻薄披风给江素梅穿上,随后便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二人站在亭子里,俞朝清把荷包拿给江素梅,沉声道:“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咱们俞家还不至于要你来补贴。” 看起来,他很生气。 江素梅却没有拿荷包,歪着头问:“今儿祖父生辰呢,小舅送了些什么呀?” 俞朝清被她一问,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咳嗽一声道:“礼轻情意重,虫娘你记好了,可不是礼物越贵重,便越是好的。” 虫娘是她的乳名,俞朝清第一次见到她,便是用这样的称呼,江素梅虽觉得这名字怪异,可听着又觉亲切无比,是以并不排斥,此刻听他这般说,扑哧一声便笑了。 俞朝清板着脸:“笑什么,可听到小舅的话了?” “听到了,记得了。”江素梅还是不拿荷包,“祖父同咱们亲,虽是可以不送贵礼,可还有别的亲戚呢,遇到事情又怎么办?”她轻轻扯他袖子,目光天真明亮,“这些钱,我也用不着,才让妈妈拿了去的,小舅可是嫌弃少呢?可我就只有这些了。” 俞朝清皱眉道:“怎么会嫌少,你当小舅是什么人?” “正因为小舅不是那种人,我才要交给小舅呀。”江素梅正色道,“如今府里紧张,您只是借用一下又如何?小舅若是不拿,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你怎知……”俞朝清月兑口而出,又恍然大悟,“哎,乳娘真是!” 江素梅忙道:“妈妈可没有说,只她那形容看得出来。” 俞朝清叹了口气。 她又扯一扯他袖子:“小舅上回来说过,咱们是最亲的人,难不成是胡说的?若是,我已经没了娘亲,小舅还……”她拿袖子抹眼睛,“这荷包我宁愿也不拿,沉到潭底下好了,以后小舅也莫要来看我。” “别哭啊,虫娘。”俞朝清心软了,“小舅不拿你的钱,也不是就不跟你亲近了。” 江素梅不理,索性拿了荷包,作势真要往池塘扔。 俞朝清见状,有些惊讶,没想到侄女儿还挺固执,便忙去拢她肩膀,柔声道,“罢了,罢了,我向你借就是了,以后还你双份的钱!” “真的?”江素梅破涕而笑,“真的要还双倍哦!” 俞朝清捏一捏她鼻子,想到张妈妈说的,虫娘比原先活泼得多,今日看来,果真如此,他挺了挺身板:“小舅说话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你。虫娘,以后我若日子好了,必会接你出来,再不叫你住在这里了。” 俞朝清这么说,自然是因为看不惯江家对她这个孤女的冷落。 说起来,江家老二确实无情了些,她没有父母本来就十分的可怜,可却没有受到一丁点特殊的照顾,甚至于,比大房,三房的姑娘还差上许多。 江素梅心里也觉得不平的很,可却也从未想过哪一日会住到俞朝清那里去,总是于理不合罢,但俞朝清是真心待她,她也希望他可以一帆风顺,便笑了一笑,鼓励道:“小舅先努力备考春闱,将来之事将来再说罢。” 俞朝清模模她的头:“我自会用功,倒还要你来说,快回罢。” 江素梅嗯了一声,又瞄了一眼俞朝清眼睛下面两个黑眼圈,忍不住叮嘱:“小舅要注意身体呀,别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的,也别用那些个针戳自己。” 前面这句话他听得懂,后面就不明白了:“怎么要用针戳自己呢?” 古人不是爱悬梁刺股吗? 江素梅眨了眨眼睛:“用那个戳了,不是精神就好了吗?” “哦,你说这个!”俞朝清恍然大悟,“这可使不得,有位同窗便是乱戳,结果扎在筋上,损伤了,现在走路还是瘸的。” 江素梅一头汗:“小舅知道就好。” 俞朝清很欣慰,想起去年见到她时,多么担心,生怕江素梅受了刺激,心智都不正常,如今见她会操心人,讲话也是温和可亲,总算是松了口气。 俞朝清在内宅也不好久待,告辞走了。 天渐渐黑下来,翠羽在院门口望了又望,最后还是叹息而归。 她关上门,轻声道:“也不知老爷子看到了没有。” 说的是江素梅送上去的寿联。 这是她难得的一次机会,可以让祖父注意到她,为此,江素梅还在寿联外面裹了竹青色的封套,那是老爷子最为喜欢的颜色。 不过,也许这次她还是会错过了也不一定。 江家好几个姑娘,老爷子平常的心思便不放在内宅,更别说,是像她这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孙女了。 “算了,若不成,以后再想法子。”江素梅心想,很多事情也不能指望它一蹴而就,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加失望。 翠羽安慰:“也许明天老爷子会看到呢。” “也不管了,你把这些笔拿去洗了,我歇一会儿也睡了。” 翠羽应声而去。 结果第二天,还真被她说中,老太太派了人来叫江素梅过去,听那丫环说,是老爷子要见她。 翠羽大喜,忙找了新做好的一套裙衫出来,又给江素梅梳头。 看着镜子里一张巴掌般大的脸,江素梅不禁有些紧张,自从穿到这里后,她是头一次得到祖父的召见,很有点像底层员工要去面见总裁的感觉。 眼见翠羽要给她上妆,她叮嘱道:“别化浓了。” 要说这张脸,江素梅本人并不太满意,与她原先英姿飒爽的模样来比,实在是太过清纯柔弱了,也难怪江画梅要将她当成宠物来养,不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欣然接受。 反正来了,总归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哭绝对不能解决问题。 相反,她要笑对人生,不是有句俗话,微笑会带来好运么? 现在,她就要去创造自己的好运了! ( 嫁出去不容易 结果可想而知,王夫人没有再露出与他们家结亲的意思,武氏松了口气。 那王家虽说凭借女儿被册封为丽嫔,一时势头大涨,王大人连升两级,当上了刑部郎中,与江家大爷同个品级,可王大人与他那儿子的能力却是不足的,所以,武氏一点看不上,自然不愿意让女儿嫁入王家。 见她笑意吟吟,老太太微讽道:“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以后可要好好教导梦姐儿,养的一身小家子气,没人会喜欢。” 武氏又愤怒了。 她看不上王家的儿子乃是正常,可王家凭什么看不上她的女儿?岂有此理! 李氏只挑着嘴角笑,慢条斯理低头喝茶。 事实上,江梦梅不止老实,还很没有存在感,在一众姑娘当中坐着,没有一个跟她说话的,倒是江慕梅因为要嫁到安陆伯府去,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有羡慕的,有不服的,也有乐意交好的,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同她坐于一处了。 当然,江素梅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幸好她还有一个江画梅,两人立在一株白梅树下,说东说西。 “我晓得这事儿,自是金姨娘告诉我的,她叫我别担心,只跟着去就是了,反正论年纪,横竖也轮不到我,就是凑个人数。”江画梅掐下一朵梅花插在江素梅的头上,“倒是三姐姐,幸好他们也没怎么样,姨娘说,那王家的儿子是个草包,没啥用的,只靠着自家姐姐吃饭,那丽嫔受宠还好,一个不行,王家也就跟着倒了。” 这个结局早在江素梅预料之中。 她这样的处境,王家肯定是看不上的,所以她来的时候并不担心,反而最忧心的是,老太太的想法。 突然把她推出去露面,莫不是要急着嫁她出去? 若是真的,那实在太让人头疼了。 依照老太太一贯的态度,肯定不会真心为她着想,那么,她将来的夫家堪忧! 江素梅叹了口气:“金姨娘说得对,只凭皇上的宠爱,的确难说的很,王家一时风光,谁知道以后如何,始终人要靠自己的本事。♀” 两人说了会儿,她抬眼看向江梦梅,“咱们过去罢。” 江画梅撇撇嘴:“你管她作甚,我以前亲近她,母亲都不让,只当我有什么坏心眼,我现在不理会她了,反而自在。” “总是一家子么,就坐旁边好了,咱们照样还说咱们的。”江素梅拉着她走。 江梦梅见到两个姐妹,也不知说什么,她被武氏管得很严,基本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江素梅跟江画梅,一个是不祥的,一个是武氏防备的庶女,所以平常在武氏的吩咐下,她也不敢跟她们说话,故而,嘴巴张了张,愣是讲不出一个字来。 江素梅笑一笑道:“这梅花挺好看的。” 江梦梅点点头。 “你可以过去看看,很香呢。”她柔声道。 江梦梅能感觉到江素梅的善意,可不知怎么,被她一看,脸都红了,结巴道,“好,我,我一会儿去看看。” 江素梅抿着嘴笑。 “真是个呆瓜。”江画梅摇头。 江梦梅扭自己的手指。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回家的途中,老太太问李氏:“就没个看上三丫头的?” 李氏无奈道:“素姐儿的事情,她们都知道的,哪里会有这种念头。” 老太太点点头,“我本也不指望,只能以后将就些了,不过,总不能太差,像明哥儿这种,还能凑活,三丫头好歹也是咱们家嫡出的。” 以前不管人死活,这会儿倒晓得提身份了,李氏恨得牙痒痒,也不知怎么就还惦记她那侄儿,她侄儿找谁不好? 武氏在旁听了幸灾乐祸,面上满是同情的道:“明哥儿不错啊,配咱们素姐儿正好呢,说起来也是同病相怜。母亲,您想的可真周到,要不就这么定了罢,大嫂,你也可怜可怜素姐儿,成全了这桩好事,两好得一好么。” 李氏被二人夹击,脸色发青。 老太太只悠闲的听着,并没有接话。 她知道李氏不肯。 李氏眼珠子转了转道:“其实今儿素姐儿真的不错,老太太,您也看到的,长得甜相又温顺,给众位太太见礼时,也是没有失了礼数,只要老太太稍微眷顾些,说是您看着长大的,别个儿总是能往心里去。” 这番话要是被江素梅听到,肯定得感谢李氏。 真是一着好棋啊。 现在江素梅输就输在没个人提携,要是老太太肯伸手,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武氏泼冷水:“说来说去就是不肯,你二嫂同你多好呢,只要一句话,还不是稳稳的,刚才还说素姐儿好,也不过是看不上她,现在抬母亲出来有什么用!不是做弟妹的说你,大嫂也太叫人失望了,咱们家的姑娘就那么上不得台面?” “我岂会是这个意思。”李氏忙辩解,“总是婚姻大事,需得好好商量。” 老太太一摆手:“罢了罢了,你也无需多说,你既觉得素姐儿好,就好好替她寻着,不要糊弄了,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李氏顿时觉得自己被一块大石头压了。 老太太的意思,分明就是说,这任务以后就交与她了,而且对方还不能比她那个侄儿差。 李氏欲哭无泪,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她只是江素梅的伯母,又不是她亲生的娘,为什么要操这个心啊! 武氏则偷笑不已。 转眼间,就到江慕梅出嫁的日子。 正是春浓时分,百花齐放,府里一派热闹。 江家几位姑娘都聚在一处,围着新娘叽叽喳喳,或恭贺,或打趣,随后又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添妆。 江素梅没多少贵重的首饰,但还是挑了一支白玉并头莲缠金丝的簪子,算是尽了心意,江慕梅当时便有些惊讶,又见她说出情真意切的贺词,不免想到当初对她的冷待,倒是有些愧疚,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翠羽在旁边心疼那簪子,心想得值好几个钱,姑娘平时不舍得戴,倒送了大姑娘。 偏偏大姑娘好东西是不缺的。 见她那样子,江素梅凑过去轻声道:“你赶紧好好学下算账,将来肯定是有大前途的。”这丫头,钱财上面的事情总是看得特别重。 翠羽脸红了:“奴婢也是为姑娘好。” “但该用的还是得用啊。”江素梅感慨,原主在府里与世隔绝一般,她却不能这样,因为人不可能**存活于世上的,到哪儿,都少不了交际。 江如梅这时探过头来,撇嘴道:“倒看不出来,三姐姐挺大方,到底大姐姐嫁的人不一样,可是伯府的儿媳妇呢。” 江素梅瞅着她一张艳丽的脸,传言不假,这姑娘浑身上下充满魅惑,就是可惜,太失之于轻浮了,她微微笑道:“四妹妹哪日要嫁了,我送的也一样,可不管是谁家,咱们总是自家姐妹。” 江如梅勃然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会嫁的不好?” “哪里,我是说……”江素梅愕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脑补的,尽往坏处想。 谁料江如梅又呸的一声:“总比你嫁得好,等着瞧罢,别以为自己是个嫡出的,就了不得了,还不是一样呢!” 看来她上回亲近安陆伯夫人被罚,心里还憋着气,可不该往她身上发啊,感情瞧她是个懦弱的嫡女好欺负? 江素梅眉头一轩,认真道:“四妹这话可错了,我从没觉得自己了不得,本就都是江家的姑娘,谁能嫌弃谁,你嫁得好,我只会替你高兴,只望你也一样。” 这话说得极为坦然,江如梅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回。 江念梅正要上前说两句,门下帘子一动,竟是李氏跟曹夫人来了。 曹夫人是家里请来送嫁的,她本身就出自书香世家,嫁的曹家也是京城的望族,膝下有两儿一女,夫妻感情和睦,亦无婆媳烦恼,乃是有福的典范,故而李氏请了她来,希望大女儿能学她一样,事事如意。 刚才二人在门口就听到江如梅的大嗓门,李氏一进来,便狠狠瞪了江如梅一眼,嫌她又丢了脸面。 曹夫人却是看了看江素梅。 “这是素姐儿。”李氏想到肩上担负的任务,不失时机的就介绍起来,“早前身子一直不好,如今痊愈了,跟几个姑娘一般,常在老太太身边的。” 江素梅异常惊讶,顿了顿,礼貌的给曹夫人行了一礼。 曹夫人虽说也来过江府,可见到江素梅那会儿,她还小,曹夫人没什么印象,这次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出落成一个举止大方,笑起来又腼腆可爱的小姑娘,不免就想到她的身世。 可这姑娘看着并不比其他的姑娘差么,且听刚才说的话,便知是个懂事理的,因她往前的经历还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曹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多亏老太太费心罢,养的真好,改日一起带来家里坐坐,我那娥姐儿最是喜欢热闹了。” 江素梅暗自苦笑。 大家闺秀这一套见人的做派,可是她认认真真,花了功夫,从江念梅几个姑娘身上学习,加上自己前世的家教,两者结合练出来的,怎么就把功劳放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那是一点力气都没费啊! 李氏应了声好,又叫其他姑娘来见。 众人欢声笑语。 唯有江如梅一张脸惨白,她是没想到外头正好有人,不然岂会故意找茬? 这曹夫人啊,看着笑眯眯挺温和的,实则是个惯会交际的人,京城里一大半的太太她都认识,还经常在家里聚会,好些家族的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这下可好,曹夫人定然不看好她了,江如梅悔的肠子都青了。 ( 不老实的姐夫 江家大姑娘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连带着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因婚事没波折,李氏也舒心,只盼望能早早抱到孙子,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三日后,新婚夫妇回门。 江素梅也去了,见到了大姐夫。 这沈家二公子沈珏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光是看外在条件,便是不错,不用说还有那显赫的家世,果真是一门好姻缘。 有娘的孩子是块宝啊! 正当她感慨的时候,江画梅伸手捅一捅她,轻声道:“你看到没,大姐夫那眼神老往二姐身上飘……” “嘘!”江素梅忙道,“非礼勿视,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可没胡说,真看见好几次了,肯定没瞧错!”江画梅信誓旦旦。 她性子外向,也不老实,那眼睛一直就没闲着,不像江素梅,看过一眼,便装作大家闺秀的样子,目不斜视。 江素梅听她说的竟是真的,就有些同情江慕梅。 说起来,江家几个姑娘,江慕梅虽为嫡长女,容色却是最不起眼的,偏偏身为亲妹妹的江念梅又长得特别出众,还爱穿素装,颇有几分出尘之色,越是把江慕梅给衬到墙壁里去了。 要换做是她,也是很有压力呢!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刚才还在胡乱下定义,确认是一门好亲事,原来并不一定,不由得念及自己将来的终身大事,实在是乐观不起来。 大概,真是要结婚后,闭着眼睛过活了? 她能做得来吗? 还是,索性犯个大错,给家里人直接放送到尼姑庵里出家去? 不不,绝不至于到这一步,再怎么样,她还不想孤身伴青灯终老,总得要搏一搏才行,江素梅狠狠的咬了一口青梅脯。 “以后还请姐夫好好照顾姐姐呢。”虽然是亲戚,女眷还是要避嫌的,临走时,江念梅冲沈珏一笑,告辞而去。 沈珏半个魂儿都没有了。 他听从父母之命,娶了江家大姑娘,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其他的,原不知道那二姑娘竟如此清丽,好似世上其他姑娘都是庸脂俗粉了。 他侧头看看身边的娘子,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江素梅刚回屋歇了口气,宝珠跳着进来了,一张口就道:“大姑娘恐怕受了气呢,一进屋就哭……” “嫁出去就是姑女乃女乃了,甚么大姑娘。”翠羽教训道,“没头没脑的,还有没有规矩,这么跟姑娘讲话的?” 宝珠忙给江素梅行礼,着急之下,结果脚一扭,整个人跌到在地。 江素梅扑哧笑了起来,以前只知道这丫头活泼,现在看来还是缺了一根筋的。 翠羽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宝珠算是她一手j□j出来的,结果没多少成效,可不是丢脸么,她转身就去拿戒尺。 “好姐姐,别打,别打,奴婢,奴婢错了。”宝珠忍着痛,又站起来。 “算了,不过还是个孩子。”江素梅倒看不下去了,让桃叶把她扶起来,叮嘱道,“以后别急吼吼的,不然翠羽打你,我不拦着。你记得说话前,先敲门,然后等我准了再说。” “好,好,奴婢记得了。” “你记得个鬼呢。”翠羽喝道,“我跟你讲了多少遍了?” “奴婢刚才心急……”宝珠都要哭了。 “出去,再来!”翠羽拿戒尺一拍桌子,“重新练一遍,看你记不记得,今儿腿断了,你也得练,好长个记性。” 乖乖,这丫头原来训人那么凶,江素梅头一次看到,吓一跳,看来她上回放权让翠羽训练丫头,倒是长了她的领导味儿了。 宝珠没法子,只得拐着脚去了,事实证明,吃着痛还是有效果的,后来她果然记住了。♀ “现在说罢。”江素梅看她可怜,叫她坐下。 宝珠千恩万谢的坐了,才道:“奴婢刚才去找金铃讲会儿子话,正好见大姑娘来,才到门口,泪珠子就掉下来了,被大太太一把抓着推了进去。” 金铃是跟她在一个庄子上长大的,后来因父母做事得力,一家都调到府里来,还做了江慕梅的陪房,金铃则当上了三等丫环,桃叶跟她好,知道她来了,抽空就去见了见。 江素梅点点头:“你脚崴了,去歇息罢。” 宝珠本来还想把自己猜测的事情告知,可见翠羽板着个脸,也不敢多说了,生怕又哪里做错,连忙告退出了去。 “做人媳妇,总是不容易的。”江素梅感慨一声。 今儿听江画梅说的,便知江慕梅的日子不好过,这才结婚三天啊,沈珏就已经不老实了,不过幸好江慕梅是韦老夫人看上的,沈夫人也颇为满意,有这二人的支持,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李氏也是这般跟江慕梅说。 “可是,他偷偷跟那小蹄子……”江慕梅满脸屈辱,“那些个丫环们都晓得,叫我脸往哪儿搁?不过是个通房,竟得他如此看重。” 李氏自然愠怒,只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有几个通房再正常不过,当初攀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就有了心理准备,又劝解道:“定是跟了他几年的,女儿啊,做人娘子有时候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歹也没有过分,你切莫因为这事儿就闹开,这当儿,正该有个正室夫人的样子。” “可是,爹爹就没有通房啊。”江慕梅很是想不通。 说起来,确实也不怪她的反应大,江家大爷江兆敏是有名的不近,别说妾室了,真正是通房都没有一个的。 这样的作风,全是因为他出生时数十年,老爷子尚在京城,家教十分之严,江兆敏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恪守本分的好习性,后来,老爷子外派,老太太宠溺儿子的愿望在江三爷身上得到了满足,一发不可收拾。 江三爷就被养坏了,老爷子回来,已是无力回天,当时还跟老太太大吵了一架,但总是没有办法了。 李氏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感激老爷子,但话说回来,若江兆敏是老三那个德行,她也不会嫁进来呢。 “你爹爹自是不一般的,可世上有几人能这样?”李氏语气带了几分骄傲,又有几分遗憾,“姑爷只是有两个通房,算不得什么,你只好好看着,若那通房不识抬举,又不一样了,传到亲家夫人耳朵里,自会替你做主。” 江慕梅憋屈道:“那女儿只能忍着?” “她们不过是以色伺人,你是正室太太,计较什么?再说此事你也未亲眼瞧见,许是那几个看错了,且先放着。”李氏把女儿嫁到伯府,这些自然考量过,只求女儿位置坐稳便是可以,感情总是难说的,况且,沈家她早打听过,沈夫人为人公正,女婿又孝顺,自家女儿总不会吃亏。 江慕梅有苦说不出,狠狠的在袖子里搅帕子。 那种感觉让她极为难受,沈珏一表人才,她自看到他时便已经倾心,想到嫁给他,满心的甜蜜,谁想到不过两日,他便与那通房丫头亲热,这就好像在她心上用力扎了一刀似的。 偏偏母亲不理解,还叫她忍着。 李氏叹口气,耐心又疼爱的道:“你嫁人了,始终不像在家里,需得记得一条,定要好好孝顺亲家夫人。” 婆媳关系是永恒不解的难题,即便相公再好,李氏对老太太也是尽量奉承,只要婆婆不出幺蛾子,小家庭才能更加稳固。 江慕梅无奈的点点头。 可这些道理,却没有人教给江素梅,但幸好她是个穿的,就算亲身不经历,耳闻目睹的不少,总结的要点也不少,此刻,她正对着一桌子的菜大快朵颐。 饭量从原先一碗饭,提升到了一碗半。 翠羽看得直皱眉。 江素梅解释:“姑娘中我排行第三,可六妹妹都要赶上我了,怎能不多吃一些?” 小豆芽的身材,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人还是高挑,丰腴一点来得好看。 翠羽想想觉得也对,忙给她又夹了一筷子的肉丝。 江素梅吃完,站起来,去旁边书房拿起一摞昨日刚刚写好的字。 老爷子这日休沐,她好几日没有去请教,自然要联络联络感情了。 结果才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笑声。 原来是江念梅来了,祖孙两个正在欣赏一副字。 “祖父,二姐。”江素梅进去行一礼,也往那方向看去,只见澄心堂宣纸上字迹骨气刚劲,法度严整,十分出彩,忙好奇的问,“这是谁写的?” 老爷子只捻着胡须笑。 江念梅代替解释:“是余家二公子写的,便是你小舅的师兄。” 江素梅记得此人,不过俞朝清当时是说余崇礼,可见崇礼应是那人的字,俞朝清都敬服的,一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老爷子称赞不已:“这小子五岁就能吟诗,皆猜他七八岁能中秀才,谁知十四岁便是举人了,如今不过十八,已是翰林侍讲,前途无量啊!” 江素梅问道:“这么厉害,那余家也在京城的吗?” 老爷子皱眉:“丫头,你这都不知?” 江素梅摇头,不能怪她孤陋寡闻啊,好歹才来一年。 要说起来,余家其实是绵延几百年的清贵家族了,乃是真正的簪缨世家,余家老爷子历经四朝不到,现任内阁首辅,权倾朝野。他的二孙儿余文殊,更是青出于蓝,惊才绝艳,小小年纪便精通四书五经,拜于徐瑄门下,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优秀子弟。 江念梅听老爷子徐徐讲完,目中光华璀璨,只等她看向江素梅时,却是吃了一惊。 只因江素梅面上一片平静,像是丝毫不曾起过波澜。 而她虽然努力克制,却仍心潮起伏,脸颊也不免发热,全没有江素梅来的镇定。 这是怎么回事? 像余文殊这样的少年,哪个姑娘不会憧憬呢,她听人说,勋贵之家都有好些姑娘暗暗喜欢他的,难道江素梅竟毫不动心? 她拧起了眉,满是疑惑,又莫名的有几分不安。 ( 各有所长 江素梅并没有察觉,她正在看余文殊那副字。♀ 真要细究起来,其实算不得完美。 不过么,这个人才十来岁就写成这样,已经很是了不得,她可是学了二十多年呢。 老爷子见她专注,笑着道:“你再多练几年,与这放在一起,也差不离。”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江素梅眼睛一亮,连忙保证:“孙女儿定然好好下功夫,不会教祖父失望。” “好,好。”老爷子很高兴,又考验她,“你瞧着,可有哪里不足?” 江素梅不想敷衍了事,但也不能拿出全部的真本事来,便指着其中一个“拂”字,迟疑道:“太注重法,不够美。” 余文殊这幅字,像是差在一个刻意,可她隐隐觉得或许又是不够坚决,一笔一划峰回路转,最终仍是太在意构架。 老爷子看江素梅的目光深沉了一些,这丫头果然有慧根啊,没什么名师教导,却已经能赏字,这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尽管只是一字,却要蕴含不少眼力,更何况,余文殊是极用心来写的。 “是不美了,三丫头你来写一个。”老爷子把一管紫毫递给她。 江素梅沾了墨,想一想,提笔写了一个“拂”字。 老爷子看的很认真,缓缓道:“这字写得不错,若杨柳迎风,气韵高雅,只可惜,美则美矣,未尽善也。” 江素梅便表示自己还会努力。 老爷子又鼓励一番。 祖孙二人好似完全忘了江念梅的存在,江念梅脸色变了变,轻轻咬一下嘴唇,移步上去,嗔笑道:“祖父,您可真偏心那,孙女儿今儿也是来请您指点的,竟都没有一提。” 老爷子哈哈笑了两声:“二丫头还不嫌忙,光刻个木雕就很是累了,还写什么字,叫你祖母晓得,要说我老头子呢。♀” “书法怡情,再说,学东西哪里会嫌多呢。”江念梅把她写的字拿过来,“祖父您看一看么,孙女儿也能学学三妹妹,回去好多练习。” 老爷子便看起来。 江素梅也凑了过去。 字儿写的不错,端正清秀,可要说出众,还差得远,她暗暗给了评价,大家闺秀中算是很好的了,不能跟她写了好些年的人相比,但也可见江念梅的厉害。 书法并不是她的特长,没想到真要写,却也拿得出手。 老爷子也给了中肯的意见:“很是可以。”后面就没有了。 江念梅颇为失望,老爷子对她们姐妹二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想来在书法上面,她是不能让老爷子有所期待的。 这一次,算是失策,一点没有讨得了好,还费了好些功夫去练习。 正当想着,老爷子对江素梅道:“今儿回去,抄一副《乐毅论》,黄老儿成日的跟我显摆,说他儿子的书法如何如何,你也给我写来,叫我拿去堵他的嘴!” 面上很是气呼呼状。 江素梅暗自好笑,面上受宠若惊的道:“若是让祖父丢了脸面……” “你比他们强多了,不怕。”老爷子镇定自若,还送给江素梅一叠宣城出产的上好宣纸。 江素梅当然就应了。 姐妹二人告辞出来后,江念梅怅然若失。 冬青微微不满:“奴婢看三姑娘写得也不怎么样么,倒不知何时学得这等伎俩,哄得老爷子欢喜。” 江念梅沉下脸:“浑说什么?小心掌你嘴!三妹妹书法了得,你懂什么?” 自家主子平日里温婉可人,可严厉起来,叫人胆寒,冬青连忙认错:“是奴婢的错,奴婢多嘴。” 江念梅衣袖一拂,转身去往了李氏那里。♀ 春日一到,处处可见鲜花,江素梅沿路回去,顺道摘了几株瑞香与南山茶,一进屋便叫采莲寻花瓶出来。 采莲共找了两个,一个圆素瓶,一个胆瓶。 江素梅瞧了瞧,选了那折纸竹纹的淡青色胆瓶,一边又吩咐去池塘里取些水,等到弄来,她把剪好的花往里面一插,摆在长条案上,顿觉屋里多了几分生机与丽色。 “真好看。”青禾赞叹道,“姑娘手巧,往常奴婢们只随便摘些,到底没这个有意思。” “是啊,里头好些名堂呢,二姑娘也会。”采莲忍不住道,“女夫子教了一些的,二姑娘说有趣,原来三姑娘竟也学到了。” 江素梅心想,她却不知原主会不会,反正听说也是跟着学了一阵子的,只是时间短,怕是不会多少,倒是听采莲提起江念梅,她想到刚才的事情。 江念梅突然也来请教老爷子书法,总让她有些在意。 “我哪里会,就是瞧着花好看,可不会别的了,要说修剪,长长短短的总是不美么,没个秩序。”她岔开话题,走去了书房。 平日里若无特别的事,她就只跟翠羽在一起,此刻便让翠羽磨墨,着手开始写乐毅论。 这乐毅论有四十四行,等到江素梅专心写完,天都已经黑了。 翠羽把宣纸摊在书案上晾干,好明日送去给老爷子。 江素梅用了饭,又叫翠羽把之前做了一大半的抹额拿出来。 这抹额是要给老太太的,乃是酱色纱缎所做,上面绣了绿沉色的松柏灵芝,最中间镶一块圆润的翡翠,合得上年龄身份。 她接过翠羽穿好的针线,就着烛光绣花纹。 次日傍晚,去见二老的时候,她便把抹额送与老太太。 老爷子称她孝顺。 老太太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见针线平整,绣样精致,确实花了苦心的,倒也露出笑容来,夸了几句。 “好,好。”老爷子又抽出《乐毅论》看一看,连声赞叹,笑眯眯的道:“明儿我就给黄老儿瞧瞧,真当咱们府里没个会写的呢!” 老太太却收敛了笑容,严肃道:“姑娘家的字拿出去有什么好的,有这些功夫,不若学学女红呢,没得浪费了时间。” 江素梅有些恼火。 虽然老太太也劝过江念梅多练针线,可提到她的木雕,总是满脸的得意,落到她身上,书法再出众,却从未听过老太太的夸奖。 这次替老太太做抹额,她本是为缓和下关系,谁料仍是一点用都没有。 幸好老爷子并不听,面显愠怒的道:“什么不好?都说字如其人,一个人品性好不好,看他的字便一清二楚,你懂什么?修身养性就靠这个了,我看三丫头写这个很好,咱们江家祖宗遗训,就是要先学会做人。” 老爷子说着更加生气,开始翻旧账:“看看老三成什么样,要是当初跟老大,老二一样,多写字,多念书,会没出息?也就你宠着……” 不过想到孙女儿在,教训老妻也是不合适,当下又住了口。 老太太被他说得心虚,那老三确实是自己养坏了,可忍着又难受,那一张脸都扭曲起来。 金妈妈忙来救场,笑道:“老爷,老太太也是为三姑娘着想,到底以后嫁人可不能只学这个,总是样样都要会一些的。” 老爷子此刻也冷静下来,对于姑娘家来说,最重要的确实是嫁人,便点点头:“这些自是要你去教的,三丫头身上,要多费些心。” 老太太见他不发火了,抬手抹去刚才被喷的唾沫星子,淡淡道:“自不用老爷说,素姐儿可不是讨人喜欢呢。” 这话透着冷意,江素梅眼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不喜,暗叫一声不好。 老太太这是把被老爷子责骂的火气也一并给转移到她头上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她忍不住叹气,大概她跟老太太的八字真的十分不合。 转眼间便到炎夏。 大户人家的太太们闲来无事,往常除了整理内宅外,便是紧随丈夫们的动向,互相来往,彼此培养感情,或得些想要的信息,春季,夏季,更是多发,皆以赏花为名,格外自然,是以连江家都举办了两回。 这一回,又轮到曹家。 曹家的聚会,客人总是很多的,也是太太们相看各家姑娘的好时机,而曹家两位公子哥儿,俱是风雅人士,在这时刻,常与曹夫人两相呼应,邀请京城里的年轻才俊来府里饮酒作诗,闲谈赏花,共享这一派热闹。 三房跨院里。 江如梅寻一个机会来到此地,偷偷溜了进去。 罗姨娘忙叫红螺关上门。 “姨娘。”江如梅扑到她怀里,声音哽咽。 罗姨娘却瞪大了眼睛,劈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肩膀上:“你还晓得哭,明儿去曹家,万不可再像上次,不然你爹爹也保不住你!” “那我该怎么办?”江如梅满心委屈,“母亲又不喜欢我,只怕会随便将我嫁了。” “胡说。”罗姨娘皱眉,“有你爹爹呢,再怎样,也不会太差,你只注意言行,能学得二姑娘三分之一,就算是好了。” 江如梅嘟起嘴:“她也不过是假惺惺。” “管她真假,那些太太都看重德行的,只当你长得美便行?没得那么傻。”罗姨娘叫她坐下,“今儿叫你来,还有一桩事,明儿薛家的二太太也会去,你可要在她面前落个好,可晓得?” “薛家?”江如梅有些茫然。 那薛家是以前不太走动的,只因有次薛三大爷出事,江兆敏正当考功司的长官,出手相帮,有了转圜的余地,两家就此交好起来。 如今事情算是过去了,薛家三公子正是娶妻的年纪,罗姨娘看中了这门亲事,她听江兆敏的意思,觉得或许可行。 江如梅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胡乱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大房,三房的太太也都各自有话与女儿讲,唯有江素梅冷清一个,反倒没有什么烦扰,一觉睡到大天亮。 ( 曹家的赏花会 次日,她刚醒来,就见翠羽在床前摆了四套衣裙,有两套是新做好的,还有两套是原来的里面最为漂亮的。 她揉一揉眼睛,奇怪道:“这是干什么啊,拿这么多衣服出来?” “今儿要去曹家呀!”翠羽满脸激动,但也不敢明说,“好些人家的太太,姑娘都去呢,总要讲究些。” 江素梅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十四岁乃是姑娘家定亲的时候,她明年便是这个年纪,定完亲,过个及笄礼,也就好嫁人了,但事实上,她却并没有父母帮着张罗,婚事全凭祖父祖母,偏偏祖母又不放在心上的,这种情况下,岂能不再积极些? 翠羽也是替她担心。 江素梅洗漱完,仔细挑了一套。 上面是浅碧色银线绣缠枝花纹的薄绸褙子,下着月下白挑线裙子,素雅中显俏丽,十分贴合她的容貌。 翠羽把这次的事情看得很重,专门请采莲来梳头,原先这差事她是不让给别人的。 采莲谦虚:“奴婢的手艺不算好。” “总是比我好的。”翠羽把牛角梳塞在她手里。 采莲并不先动手,只瞧着镜子里的江素梅。 她淡淡的眉眼,像是藏在绿叶中的小花并不十分惹人注意,可仔细瞧着,多多瞧着,又像是很有味道。 “奴婢梳个倾髻罢?”她询问。 姑娘家未出嫁前,都有几个固定的发式,可不能随便梳个妇人的发髻的。 江素梅微微一笑:“你觉着好就行。” 采莲便手脚利落的梳了,不一会儿,已是完成。 两人看了看,都很满意。 翠羽又插上一支赤金瓜果如意簪与一支垂五彩玉石的步摇,最后用完早饭,化上淡妆,稍后便去了二老那里。♀ 今日几位姑娘都在,没有缺漏的。 除了江念梅仍是素淡的一套裙衫外,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全都是盛装打扮,包括两位太太,屋里一时珠翠辉映,宝光四溢。 江画梅一见江素梅,便着急的凑到她耳边道:“怎得有些寒酸,今儿人可多呢。” 江素梅愕然。 她觉得自己已经打扮的很隆重,难不成还得戴几个沉重的首饰去不可?她又不是什么太太啊,只是姑娘家,未免夸张,再说衣服,也是选了好料子的,若是穿太过鲜艳的颜色,与她并不相称。 可看江画梅,水红色的折纸梅花纹褙子,绿绣遍地金长裙,头上的首饰也是闪耀无比,她不禁劝道:“太繁复了也不好看,既然你说人多,指不定全是这幅打扮呢。” “是啊!”江画梅被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哎,都是姨娘,急吼吼的托人来说,叫我穿穿好,若其他人也一般,可不是没个两样?” “你才知道?”江素梅好笑,“本来就该挑合适自己的穿着啊。” “那我去换了。”江画梅跺一跺脚,又一想,不耐烦的摆手,“罢了罢了,我总归不是奔着那个去的,管她们看不看得上!” 江素梅叮嘱:“也要留个好印象么,你到时候注意着些。” 二人正说着,因两家离得近,老太太已经吩咐人去准备轿子了。 江家女眷按顺序上轿,一人一顶,被抬着去了曹家。 大门口,已经停了几十驾马车,还有一排排的轿子,女眷们的则是在二门处才停的,众人下来,便见几十个丫环婆子正等着引路,都穿着清一色的蛋青色比甲,腰间束同色要带,不见有到处乱瞧的。 下人们如此,可见曹家的规矩。 曹家百年世家,可是不假。 江素梅跟在后头进去,一路只见奇花异草,楼台亭榭,处处颇显不凡,这构架看起来,比他们江家也是大了不少。 内宅处,已经有不少太太,姑娘到了,老远便听见欢笑声。 曹夫人亲自前来迎接,向老太太行礼,笑着拉李氏的手,又把众位姑娘们介绍给其他太太认识。 其实这样的聚会,她们江家也参加过好几次了,只是如今姑娘们正巧处于那个年纪,意味也就有些不同。 “你们念姐儿越是出落的美了。”立刻就有太太围上来,看着江念梅不停称赞,“少有这样,什么都行的,大夫人真是有福气呀,大姑娘便是嫁的那么好。” 李氏心里得意,表面又谦虚的很,也去夸其他姑娘。 眼见这母女两个左右逢源,武氏恨得牙痒痒。 瞧着自己女儿打扮的富丽堂皇,忽然又觉得不好了,看那江念梅素淡大方,反而是引了别人的目光呢! “你也去同她们说说话,别傻站着呀!”武氏去推江梦梅。 江梦梅身子僵硬的走了两步,怯怯的瞧着众人,并不知去找哪个说话,竟就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了,把武氏气得够呛。 一位身穿秋茶色褙子的夫人忽然过来问李氏:“你们家三姑娘呢?” 李氏惊讶:“哎哟,黄大太太,多日不见,怎的一来却问素姐儿呢?” “还不是你们家老爷子夸呀,上回拿了一副字过来家里做客,把一屋子的爷们全给比下去了,才知竟是你们家三姑娘写的,真真好看,我们宜哥儿羡慕的不得了,说自己怎么写不来呢。” 李氏满脸笑容:“您太抬举了,不过是好玩写写的,哪里有这么厉害。”一边就差丫环去把江素梅找来。 见是一个陌生的夫人,江素梅心里疑惑。 “这是黄大太太。”李氏介绍。 江素梅忙就行了一礼,叫了声大夫人。 黄大太太见她长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清秀,现年龄还小,身段未开,长大了定也是不错的,当下便很是喜欢,感慨道:“好几年未见,姐儿长大了,像你娘亲呢。”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怜悯。 看来是认识她生母的,且人看起来和蔼可亲,江素梅便对她有些好感。 李氏知道黄大太太的小儿子黄弘宜还未娶妻,有心搭桥,正好卸掉肩上的负担,便笑着道:“三丫头虽可怜,但还有祖父祖母疼呢,素姐儿,刚才黄大太太赞你的字写得好,你倒说说是如何练来的。” “原先只是自己照着贴子描,渐渐有些模样,再得祖父细心指点,也算会写一些了,其实花了不少功夫的,别的,我就不太会。”江素梅虽语气细柔,但不急不缓,听到耳朵里甚是偎贴。 黄大太太见此,更是拉了她的手:“也算不容易,本也不是什么都能兼顾的,难怪老爷子喜欢,不骄不躁,你这孩子谦虚呢。” 李氏见二人聊得顺畅,便慢慢退开,去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刚刚与人聊完,口干舌燥的,正当喝茶。 “怎么,那余二夫人与余大姑娘还未曾来?”老太太询问。 “没有呢,不然那些太太,姑娘岂会如此平静?”李氏心想,早就围上去了,要说曹夫人也是厉害,竟然能结交到余二夫人,这余家原是最高傲不过的,甚少与别人来往,今日这可是重头戏,都想借此与余二夫人认识。 老太太点点头。 李氏心里有一事不明,此时轻声问:“公爹是从哪儿得来那余二公子的字的?” 言下之意,假如老爷子有门道,何苦他们要来此地与别人竞争,挤破了头呢! 老太太略微皱眉:“还不是他那些个书画茶会,那日正好有人带了余二公子来,各人都写了几幅字,他瞧着不错,便要了一副,我问他可曾与那二公子亲近,他竟说忙着看字画,回头就不见人了。” 李氏嘴角抽了下,真是白期待一场,怪不得她那次问老爷子,老爷子硬是不理睬。 她笑了笑道:“说起素姐儿,黄大太太像是很喜欢。” “哦?”老太太目光一闪,“你是说他们家宜哥儿?” 李氏怕她不肯,急着说好话:“宜哥儿虽是庶子,但也考上了举人,他们黄家那家世,可比我娘家好,且黄大太太不似那些个夫人,她为人宽厚,听说嫡子庶子在家里,待遇也并无不同呢。” 老太太仔细听完:“老爷与那黄老爷子也好得很。” “可不是么!”李氏笑道,“亲上加亲那。” 谁料老太太话锋一转,不提这事儿了:“先顾着念姐儿罢,她可就十五了。” “倒是不妨事,只是先定了……” “急什么,”老太太不急不缓道,“总是要问过老爷的,如今慕姐儿嫁的不错,念姐儿要再有一桩好亲事,下面的丫头便更是容易的很了。” 李氏听得烦闷,她其实哪里有耐心做这事儿,只是老太太嘱托,她不好当面违抗,便连声应了。 外头此时一阵喧闹。 只听曹夫人清脆的声音传来:“余二夫人,您总算来了,可是晚了一些,要我说得罚酒,这儿有才酿好的果子酒,您来喝三盅,好平了各位太太的怒气呢。” 余二夫人倒也大方,当真去喝。 众多太太忙表示不碍事,更有谄媚者,竟还要代替余二夫人去喝,惹来各处鄙夷的目光,但扪心自问,没有几家不乐意交好的。 江素梅瞧见人群纷纷往那个方向而去,也知道定是出现了某个大人物,那大人物肯定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某家家族的夫人了。 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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