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风云》 作品相关 作品相关 一:上世纪四十年代《岭南武林志》载: 黎仁超,汕头人,闻名于同光年间。青年时期跟着叔父在沙面(时为英法租界,多居洋人)的典当行做‘二通柜’,年纪轻轻就被世人誉为“广东十虎之一”。后在黑旗军刘永福主持的岭南大比中技压群雄,拔得头筹,一时风头无两。但同时其又命运多舛,其妻难产早逝(不知第几胎),其子与一仈jiu四年省城爆发鼠疫时死去。 之后黎便回归家乡,其武林传闻至此而止。 但有资料显示其晚年患上了癔症,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在汕头的华洋贫民工艺院治疗过,并最终死在了这里。是什么原因让其晚年贫困至此,又为什么得的癔症,已无迹可考。 ………… 二:关于清同治年间的官、绅、民关系是从曾担任过南海知县的杜凤治遗作《杜凤治ri记》中借鉴。 ………… 三:关于清末科举童生试制度借鉴于陈独秀先生所著的《实庵自传》及其他资料。 ………… 四:本文中广州发生的饥荒、台风、暴雨、冰雹、鼠疫、**等,皆摘自郑梦玉等人修的《南海县志》。; 在此向3.01昆明火车站遇难者表示默哀 今早上网看到消息,令本人十分震惊,没想到恐怖袭击事件会发生在我们身边,看着血迹斑斑的图片,以及令人震惊的描述现场的文字,让我在清晨的阳光下也感到一阵深寒与战栗,怎么会有人向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他们是否还有人xing?他们还算是人吗?手持利刃对着无冤无仇的众人一刀刀的斩下去,无论是白发的老人还是稚龄的孩子,都不会有任何犹豫手软,伤及百余人,掠去无辜的生命至此刻已近三十,这是何等可怖的事情啊,就发生在当代,就发生在昨天。 在此爱卿本人表示对死难同胞的哀悼,并强烈斥骂行凶者,愿生啖其血肉,死噬其灵魂。 同时本人是个yin谋论者,对今ri倭国于历史的否认及此暴行事件有些联想,是否拥有了航母巩固了海权引发周边宵小的jing惕,他们密谋某些分裂坏分子祸乱中华呢?而且倭人正积极筹备核能军用,是否有与我一战的野心呢? 哎呀,地命海心,不犯忌讳吧?; 楔子 楔子 刚进入夜晚的城市是多彩的,四处霓虹闪耀,车流壮若银河。 嚓—— 一辆车急停在了歌舞厅门口,想要上前开车门引客人入内的门童遭到车里司机的拒绝,门童发现车里只有司机,是个微醉的美女。美女在车里打了个手机,没过多久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上了车,车子启动离开了。 …………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眼前握着方向盘的女孩:“你喝酒了?” “哼!”女孩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让我来开吧。”他想去抓女孩的手。 女孩一拧方向盘:“不用你管!” 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我下个月就结婚。”女孩开口说道。 他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薇薇,再给我半年时间好吗?有些事情我虽然不能说,但你应该也能够猜到,现在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谁说是跟你。”女孩赌气似的说道。 停顿了有半分钟,他才再次开口:“是浩民?” 女孩不说话。 “为什么?”他问道。 “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的爽约,骗我,有跟我解释过为什么吗?”女孩略带着哭腔的问道。 “我是有特殊原因的。”他解释道。 “特殊原因?!”女孩激动的一踩油门:“不就是又帮你那个老指导员搞情报吗?自从你退了伍再回校把学业修完以后,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我还有几个五年需要等?” “可这是为了——” “别跟我说为了国家这些废话!”女孩怒道。 “为了我们。你知道我提供一些缉私/处想要的东西,同时他们也在海关上给我一些方便,如今改车这个行业,很多高级零件搞到容易走手续入关难,公司要经营下去,以后少不了还得要和他们打交道。再说老指导员退伍前在我担任连军械员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他请我帮忙我也却不开面子拒绝啊。”他换着词的解释。 女孩赌气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却不开面子拒绝他就好意思拒绝我是吧?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和我结婚!你心里就希望生活有刺激!上次你把杨关长他们一伙搞倒之前就跟我说事了马上结婚,现在还这么说,谁他玛知道——算了!不解释了!过了桥你下车,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咱们就当从不认识!” 他拍了拍女孩的胳膊:“别赌气好吗?你要是真的爱浩民我不反对,可你不能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不用你管!”女孩再次说道,同时似乎想甩开他的手,可是一下子方向盘幅度拧大了,车子猛的偏出线路冲向桥栏。 他反应快,却也只来得及抱住女孩。世界天旋地转,接着嗵的一声,浑身传来剧烈的阵痛,便失去了知觉。 失去知觉前他就一个念头,玛德,车子改的太灵敏了。 ………… ………… 浑身一阵阵挤压般的疼痛,他感觉自己被泡在水里,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但四周却是温暖的。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似乎是两个人的,还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道:“使劲啊!再端盆热水!清醒点,快出来了。”的声音。接着又听见啪啪两巴掌,声音像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又没有任何感觉,女声焦急喊道:“别睡过去!要撑住!就快出来了!” 好吧,撑住。他在努力尝试出来,虽然不知道出口在哪。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见到光明,可眼中的世界却完全变了样。………… 第一章:黎家嫁妹,喜临门却起波澜 同治七年正月廿二,宜:纳采、订盟、嫁娶、祭祀、开市、出行。忌:上梁、开仓、出货财、造屋、造船、理发。 广州西关第十甫连登巷里一户人家门前张红结彩,喜气盈门,去年省城饥荒时的yin霾似乎被喜气全冲散了。 你若问连登巷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周围街坊都会告诉你,今天是黎仁超的六妹黎敏出嫁之ri。 “什么?身为广东十虎之一的黎仁超你不认识?好吧,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不认识武林人士很正常,但是心算神童黎元方你总该听说过吧?没错了,就是那个从小就能帮家里打理账目,开蒙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会背《三》《百》《千》的黎家二公子,听说还会讲一口流利的鬼佬话。我怎么也知道的?哎哟,他们家的佣人哪个月不在我耳边炫耀几遍啊。我?我是珠巷卖菜的老黄啊,黎家的孩子这么聪明那得说多亏吃了我卖的菜,各位老板以后也来照顾我生意啊。” “这算什么神童?我佛山有一个更厉害的,同是本县人士,就住在我们佛山福贤里的桑园,名字叫戴鸿慈,刚过十岁就考取了童生,今年才十五岁而已,听说就要参加院试。院试十五岁考的是‘幼童’,他准中。买‘闱姓’我就打算押他了,到时候肯定能赌赢。”闱姓是当时广东的一种博彩方式,猜中科举考试中榜者可以得奖。 “城里面有两个也很了不得哦,说来都和黎家的二位公子差不多大。一个是十岁的梁鼎芬,听说去年闹饥荒时他父母被乱民所杀,现在寄养在他姑姑家里,他父母在时他就已经在番禹县试中崭露头角,另一位——” “另一位我认识,七岁就能吟诗作对,堪比初唐骆宾王的,是叫丁仁长的没错吧,我和他家住的很近。” 黎宅外面人声沸扬,热闹非凡,周围不少亲朋前来道喜,门前还散站着十几个轿夫和吹鼓手,正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一顶披红花轿停靠在大门右侧,让出了靠近巷口的门左和大门位置,是为方便迎亲的新郎官走马停缰。路过的人都能看见,黎家青石门框上过年时贴的对联还没有揭去,上面又新裱了一幅红纸描金行楷对子:chun暖花朝彩鸾对箅,风和ri丽红杏添妆。上有横批:比翼双飞。 进门转眼就能发现两扇向里敞开的黑漆榉木大门上也贴着一副,左右各写五个正楷大字:祥光拥大道,喜气满闺门。绕过门厅的屏风便是正厅,正厅北墙上挂着一副富贵花开卷轴图,上面画着盛放的牡丹旁边还题着字:富贵满堂,道光己酉年黎——敬尧作,底下一个yin篆小红印:敬贤斋。 正厅里,黎仁超和三叔黎敬禹正陪他二妹婿潘谏明饮茶闲聊。黎仁超刚到而立之年,蓄着齐唇短须,身穿一件象牙白儒衫,外罩藏蓝sè正开襟长袖马褂,面如冠玉,温文尔雅,不认识的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一个技击高手。 黎敬禹已年过不惑,消瘦的脸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十几岁时就来省城闯荡,曾在好几家典当行里做过朝奉,练就了一双好眼力,当押业同仁多数都要尊称他一声黎叔。如今他在黄沙大街信亨大押担任司理(驻沙面的洋人也称经理),拿着分红,还把侄儿黎仁超带出来,培养成了押店里的朝奉先生。 黎敬禹左手边上座上坐着一个已然两鬓斑白的老人,这位老人姓赵,是黎仁超的舅父,和黎仁超的大姐一起从老家汕头赶过来,专程来送外甥女出嫁的。老人身体康健,声音洪亮,就是耳朵有些不太好使了。下首又坐着一些别的亲故近邻,雇佣多年的佣人陈平在旁边伺候着添茶倒水。 另有不少场面上的朋友都被黎仁超的二弟黎仁杰领到十三甫翠香楼去了,和黎仁杰一起的还有他的五妹婿张贵州。家里空间有限摆不开许多席面,十三甫至十八甫是当前西关最繁华的地方,到那才有承接宴席的酒楼。 黎仁超的大姐以及其他几个妹妹都去了正厅右边的西闺阁,那里是新嫁娘的闺房。黎文氏也在那里向阿敏交代一些新妇该注意的事情,婆婆早在五年前就过世了,这些只能由她这个做大嫂来做。 正厅后面有个小天井,天井西侧摆着八抬嫁妆,其中五抬是黎仁超黎仁杰两兄弟置办的,另三抬是新嫁娘姐妹送的添妆。天井zhongyāng位置立着一具木人桩,本来按着黎仁超从白云山能仁寺高僧,了尘大师那里得来的武学传承,只是北少林的七星拳和散手擒拿等几样拳脚功夫而已,是没有木人桩的。但是某一天他的次子黎元方‘突发奇想’,极力提议黎仁超弄个木人桩来做对敌练习,说是比每天只做套路练习更好。尝试了一段时间,就黎仁超自己感觉,实际效果确实不错。 木人桩旁边还摆着一个兵器架子,架子上有刀枪剑棍,拐子铁尺,但除了铁尺外其它都是用白蜡木制成,又裹着粗布草绳,同样也是用来做对敌练习的。拿着这种兵器,穿上防护xing衣物,黎仁超就能和他二弟黎仁杰放开了手脚对阵,比武馆里当摆设的铁兵器实用多了。两年下来,黎仁超和武林同道较技切磋的时候,往往一开始在气势上就已经压倒了对方。天井周围屋檐下还排放着一些石锁石锤之类提升力量的器具。 正厅后面小天井的东侧就是饭厅,饭厅桌子上放着半箩筐今早上从前巷口糕饼店送来的喜饼,是派发给周围的街坊邻居之后剩下来的,黎元方和他的几个兄弟正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围坐在那里大吃,平时他们可没有机会这样敞开了的吃零食。 从这些少年里很容易就能找到刚才外面说的黎元方,因为别人都穿着宝蓝、花青、绛紫或者紫罗兰sè的锦缎长衫,外罩一件覆有胭脂红sè绸面的无袖马褂,戴着缝有红sè滚边的黑缎**帽。这些全都是新年时刚给做的衣裳,今天家中有了喜事,被爹妈给翻出来略加改装然后又给套上了。 只有黎元方是一身短打,上身银灰sè正开襟箭袖哔叽马褂,下穿同样银灰sè哔叽布料四片裁剪带中线的裤子。而且马褂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纯白sè棉布短衫,短衫上绕着脖子围了一条很喜庆的红sè长围巾。头上又戴着顶红sè**一统帽,只是这帽子底部没镶滚边,前面额头位置却增加了有三寸长宽的拱形帽檐。脚蹬一双黑sè薄底双层棉质布料及踝短靴。走近了看,果然是一个俊逸出尘的靓仔,目若漆星,面如傅粉(早晨起床之后真的被他老妈抓去在脸上敷了一层香粉),和周围其他少年人比起来,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好像是成熟,怪异的,不应该出现在少年人身上的成熟感。 一个有故事的男孩(男人)?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里面。 已经重生好几年,但黎元方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去穿身边兄弟那样花花绿绿,极具当代风格气息的服装,也极少佩戴如香囊、荷包、玉件、银锁之类的饰品。只是在手腕上套着一串紫檀佛珠,那是他师祖送给他的,他老妈面提耳命,勒令他谨记要随身携带,以保平安。倒是被围巾掩盖的脖颈上还戴着一个用黑绳串起来的宽厚型铜指环,不过铜指环并非饰品,而是类似于指虎的武器,指环的一侧外端有个圆钉形的“卍”字突起,可以增加徒手搏击的杀伤力,制成指环更具隐蔽xing。 “等着迎亲的来了之后,你们就按我编排的节目上,一定能让小姑丈把身上所有的红包都掏出来。”黎元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鸡仔饼,拿方巾擦了擦手指说道。 黎元方虽然只有不到八岁的年纪,可在身边这十兄弟当中,是真正的头领。他亲兄黎元安和表兄吴哲、潘铭镗、潘铭钰都很服他,另一个前天从汕头来的大姑妈家的表兄周广元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论黎元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其实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那块核桃酥上。至于小弟黎元庆,二叔家的黎元沣,表弟潘铭钟、潘铭铠以及两个小表妹吴楠和潘映红,那更是对他说的话从不质疑。 见周广元吃完手里的糕饼又到箩筐模索,黎元方把箩筐往另外一边推了下,说道:“表哥,再这么吃下去等会你还有没有肚子装别的?酒楼里送来饭菜也很好吃的,我昨晚可是听说,你大阿舅定了翠香楼的招牌菜,烤ru猪和白灼虾哦。” 有了别的期待,兄弟几个都不想再吃喜饼了,六岁的元庆更是把咬得只剩下半块的饼塞到大哥元安手中:“我吃的真好饱哦,还有这点大哥你帮我吃吧。” 周广元因为是从老家汕头来的,和饭厅里这些表兄弟不是很熟,所以一吃完东西就站起来说道:“那我去找我姐姐了啊,吃饭时你们记得叫我。”然后就跑出去了。 陈平的老婆陈氏阿梅从饭厅南面的小厨房里出来说道:“少爷小姐可都吃好了?要不元安、元方两位少爷领他们出去玩吧,我把这里收拾收拾,等着酒席送来了也好有地方放。” “知道啦梅姨。”黎元安站起来道:“走咯,请大家都到我房间玩吧。”说着,一口把元庆塞给他的那半块饼全放进嘴里,抱起只有四岁的堂弟元沣就往外走。 “玩什么?”二姑妈家的老三潘铭钟问道。 饭厅里只有黎元沣和潘映红两个最小,映红让她二哥铭钰领着,她大哥铭镗一听说要走立马就窜了出去,好像要和谁赛跑似的。 吴哲想了想,说道:“大富翁。怎么样?”这个游戏是没有人数限制的,而且这里多数人都会玩。 “好啊。”几个人都同意。 “你们稍等一会,我去拿图纸和骰子。”黎元方出门往西北角自己房间走去。表哥吴哲的卧室隔在他和元安两人的房间之间,自从三姑妈也随姑父去世之后,吴哲和吴楠就寄居在了这里,也算是黎家的一员。 黎元方的房间和两个哥哥那里的布局差不多,靠门近光的地方摆放着书桌,往里就是一张木床。木床床头有床头柜,床尾有小书橱,书橱里除了列着一大摞开蒙读物以及整套的四书五经外,还有一部全二十四本几乎被翻烂了的《三国演义》,旁边散放着厚厚一沓或是写满蝇头小楷混搭洋文、或是画着凌乱图画的草稿纸。唯一与他两个哥哥房间不同的是,正对着门靠北墙边放着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 这钢琴是一个来广州做生意蚀了本的洋人尽当给押店的。所谓尽当,就是把当值扳到最高的限度,押主事先声明尽当,要求柜面给予最高当值。尽当一般不打算赎回,所以柜面给的价高一点点后,也会考虑尽快月兑手,免得压在货舱占用空间资源。 刚在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找到玩大富翁用的图纸用具,他大姐黎韵和表姐周芸琪领着个小尾巴周广元就进来了。“在这里啊,其他人呢?”大姐头黎韵问道。 黎元方把十来个形状各异的棋子和骰子卷进叠好的图纸里,答道:“都在大哥房间里等着玩大富翁,什么事?” “门口来了一大群讨喜的,正唱莲花落呢,来问你们要不要听。”黎韵说道。 所谓讨喜,就是乞儿到有喜事的人家里去唱歌,说吉利话,索取喜钱,一般人家为取个吉兆都会给这些乞儿封个红包的。这些乞儿唱的歌朗朗上口,诙谐幽默,很招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喜欢。 “我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别人可就难说啦。”黎元方看着手里的大富翁道具有些纠结:“拿过去还有没有人玩啊?” “给我吧。”黎韵刚从弟弟手里接过去转手又送给了周芸琪:“表姐在我家里几天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明天你就要跟姑妈回去了,这个小玩意就留着做个纪念吧。元方做的,里面图纸上有游戏规则,很有意思哦。” “喂,阿韵,你要不要这么干脆利落啊。”黎元方惊叹道。 芸琪有些腼腆的摆摆手:“表弟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意思要呢。” “什么心爱之物,不过是一套玩具罢了,有空可以再做一副嘛。是不是啊元方?”黎韵转头看向弟弟,大姐头气势十足。 黎元方点头:“没错,表姐你就收着吧。”然后看看正四下打量自己房间的周广元:“等会我再去取件上好的兵器送给表哥,还望表哥不要推辞。” “什么兵器?”周广元兴致勃勃的问道。 “呃,‘绝世好剑’怎么样?”这件兵器至今没人使用,一直挂在他大哥房里做摆设。 周广元小声念了两遍名字:“‘绝世好剑’这名字好烂啊。” “那——没办法,看来只有把我的兵器送给你了。”黎元方说着,转身从自己床底下掏出一把长五尺,宽四寸的,做工一般的黑漆杉木大剑来:“此剑名‘玄铁重剑’,南宋年间神雕大侠杨过的独门武器,表哥你看怎么样?” 周广元一看这么大件兵器,不由赞道:“真是好东西,你刚才说的什么大侠?” 黎元方把剑高高举起:“行侠仗义,至情至xing的神雕大侠,身边有一只极通人xing的黑羽神雕,三十岁后,纵横江湖未曾一败。” “元方表弟,我就要它了。”周广元激动地说道。 黎元方双手捧剑递了过去,在他表哥抓住剑的时候,却顿了一下郑重说道:“表哥,这把剑从此就归你了,你以后要谨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敬姑妈,帮扶弱小,切不可让宝剑蒙尘啊。” “嗯!”周广元也是郑重点头。 黎韵很是无语,芸琪满脸愕然的看着这两兄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走,叫上其他人一起听莲花落去。”黎元方挥手出门走在前面,周广元扛着木剑紧随其后。 叫上其他人,一众少年穿过正厅和长辈们打过招呼,来到门口。只见门前围着十几个乞儿,其中一个领头的正扯着轿夫在一边闲聊,有六个参与唱歌的,其余都在其中滥竽充数,坐等领红包。那六个乞儿唱的声音倒是不低: “鸟声歌唱百花厅,花间两把誓盟定, 花香引来情蝶影,chun风笑面共诉情。 共诉请,将婚定,恩爱甜面笑迎, 共聚得意忘形,百花吐艳情蝶穿花丛。 百花开放更鲜明,鸳鸯戏水共头并, 蜂飞绕花现蝴蝶影,青山秀sè佳境, 美景充满柔情,佳人永效情蝶穿花丛。 ……” 唱完之后,那闲聊的丐头走上前来,面朝黎家大门拱拱手高声道:“今ri艳阳高照,鸾凤齐鸣,正是黎老爷嫁妹的好ri子,小的们在这里祝贺黎小姐择得佳婿,百年好合,心心相印,同心永结啦。小的们还祝黎老爷家财万贯,儿孙满堂,事业发达,长寿安康。” 这时侯,佣人陈平拿着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走出来拱手笑道:“多谢多谢,这里有些红包请各位收下,做个饮茶润口之资。另备六包喜饼,也请一起收下。” 陈平给乞儿每人一个红包后,转身又去拿来喜饼送出。 那丐头接过喜饼随手分给了身边之人,然后掂掂手中红包,内有两块鹰洋银元,再看其他人的都只是几十文铜钱而已,转头对陈平不满道:“黎家也是这附近的大户,怎么就只给这点银钱打发我等,今天黎仁超幺妹出嫁,少说也得给我们封个十两的红包吧。” “十两?你以为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我们黎家哪里什么大户,少在这里讹人!”陈平愕然而怒道。 “既然如此,那就对不住了。”那丐头说完转身就走。 黎元方在这里看出一些不寻常来,大喝道:“等等!”可那丐头哪会理会一个小孩,领着属下根本不作停留,疾步转出巷口就走远了。 正让人琢磨不清那丐头离去时那话的意思时,那丐头离开的反方向有人喊道:“黎家的人听着,你们的轿扛已被我等关帝厅人马取走,若想重新拿回去,且带一百两纹银到湄洲会馆赎取,速做决定,可别耽搁了新娘子起轿吉时。” 第六章 应对家困,韬光者初露锋芒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车马行雇了马车把汕头老家的亲戚送到黄沙码头,陈平也动身送黎元方去同文馆了。同文馆馆址设在西门惠爱三约朝天街,距离黎家有五里路程。朝天街是南海县和番禹县两个附郭县的分界线,东部偏北归番禹县管辖,西南部分属南海县治理。 黎元方自己走了有一里多路,然后被陈平背着到了西城城门口,剩下的路还是自己走。老陈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背着元方走五里路不停息的话会慢一些,让黎元方这个未成年自己走全程的话还是会慢,最好就是这样走一段背一段,即省时间两人又都不会很累。 大约两刻钟时间,陈平把黎元方送到同文馆门口,说好午后来接就直接回去了。黎元方自己进了门,同文馆的门房躬身给黎元方行礼,殷勤地说道:“黎小先生早啊,黎小先生昨天怎的没来上课?” “早,家里亲戚结婚,请了一天假,赵头吃过早饭了没啊。”黎元方点头,继续往里面走去。 同文馆是拆拼民房改建而成,校舍广阔,别看现在馆内只有各级学生共一百余人,但由于其经费是由粤海关总税务司拨付,十分充足,所以课堂、宿舍、膳房等基础设施完备,甚至胜过县学、府学等传统教学机构。不过师资力量也被海关总税务司把持,当今中国海关cāo于英人之手,除第一任谭顺外,其余历任洋文教习均由海关总税务司介绍,手续上则由总办向粤督荐任,所以中英教习的薪金才会相差三倍多。 当然,不可否认这些洋文教习的学历还是很高的,譬如上一任的洋文教习,哈巴安德(安德烈.巴顿.哈珀),竟然是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医学博士。尼玛,一个医学博士为什么要来教基础英语?肯定是一年一千多两银子引来的,而且出入轿子接送,身边仆从如林,比做什么生意都好,绝对有赚无赔的买卖。此外哈巴安德还有一个职业,就是传教士,在前年,他曾帮着另一个传教士兼医生嘉约翰,在博济医院创立了博济医学堂。 此处就可以看出英美当前对华的外交策略不同之处了,英国在最近几十年来接连打败过中国两次,因此比较强硬;而美国刚结束一场内战,现在还没有强国的觉悟,外交上善于以医学教育施加影响,采用怀柔政策。所以黎元方和谭顺、哈巴安德的关系处的很好,但和现任的英文教习,英国人巴化理就没什么交情了。 黎元方进了洋文教习的办公室,只和巴化理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接着去了汉文教习那里。 分教习和教习不同,不需要去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课,主要职责是协助教习备课,帮助教习处理在课堂上遇到的教学难题。这些洋文教习经常遇到的难题就是很难和学生进行交流,他们的英文教学方法不适合教授没有英文基础的中国人。而前世经过十多年英语学习,参加过英语四六级考试的黎元方不存在这种困难,所以在处理这些问题上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 “仲坚来啦,最近在算学上可有什么心得要与老夫交流啊?”汉文教习办公室里,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学究笑呵呵的对刚进门黎元方说道。仲坚是黎元方的字,因为他比较奇葩,还未成年就在文学气息浓厚的同文馆找了份工作,头上又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名师(私塾塾师实在学问有限),所以黎仁超就自己给儿子起了个字,顺便把大儿子和三儿子的字一起取了,元安字伯康,元庆字叔至。 黎元方躬身行礼:“子登先生早,元方今ri是打算向提调请辞的,先来先生这打个招呼。” 子登先生就是同文馆学术职称最高的那位翰林进士,吴嘉善,子登是他的字。吴子登说起来也是一个极品,他是当今第一位学习外语的翰林,而且学的是英法两门外语,最奇特的是这两门外语他都是照着书本自学的,所以能译会写却没有听说能力。另一方面他还是一位数学家,曾著有《算学二十一种》《割圆八线缀述》等书。而且他脾气也很古怪,以数学学术高低为交友标准,身边经常围绕着一群数学爱好者,却没有几个交情深厚的官场朋友,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学术型人才了。 另外和黎元方一样,吴子登也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咸丰末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率军攻入吴子登的家乡,连克江西十三府中的八府五十余县,吴子登闻讯直接抛下官帽,匆忙离京返乡‘奉母’避祸。一路逃难时除了拜访各地数学名家外,最爱的就是处处拍照留念,以摄影自娱。可在途经湖南湘潭的时候,当地发生教案,百姓号召清除洋祸。吴子登因为会摄影,被人误以为信奉洋教,遭数百人围追堵截而无法辩解,最后只来得及带贴身盘缠和心爱相机,急急背母逃出,其余行李皆遭劫掠一空。 “哦?仲坚为何辞职啊,莫非那个洋人巴化理有什么为难你的地方,让你在这做的不顺心?”吴子登问道,放下手里的毛笔请黎元方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黎元方坐下理理自己的衣袖,从袖子里抽出一沓纸:“这倒没有,只是家母从我小时就希望我能考取功名,复兴祖业,不想让我空有几分才智却这样蹉跎下去。我也觉得为人子者在受家人养育之时,亦应为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想参加今年的童生试,试着考个功名,以照应家人。”说着,把那几页纸放到面前桌子上。 “这是?”吴子登指着面前的纸问道。 “这上面记着些在下所知的三角函数公式,对先生的《割圆八线缀述》有所补充,子登先生可以拿去看看。”黎元方说道,他知道面前这个翰林是个数理研究狂,说来同事一场,辞职之前把这送给他绝对是很好的礼物。 吴子登拿起来看了几眼,很快就被吸引住了,但跟前还有人在,也不好深入研究,不舍的又看了几眼后就放下说道:“仲坚真是奇才,也不知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我与令尊交谈过,据我了解令尊肯定不会上面的这些东西,莫非教导仲坚的先生会是哪位我不知道的高人?” “呃,一个来传教的洋和尚,不过已经回国了。”黎元方随口编了个莫须有的人物出来。此时清廷接连遭受两次对外战争,数次国内战争,对国家人口的控制力已经降到极低,每年有大量黄发碧眼的洋人来华淘金、传教,又有很多失地百姓自行出海、或被贩卖到海外各地去讨生活,所以黎元方瞎编的洋人绝对是无迹可查。 吴子登点点头:“仲坚以学问授我,我也当有所回报才是。你去考童生试,这几ri肯定是要温习功课的了,其间若是遇到什么疑难尽可来同文馆找我。老夫不才,为考这进士功名也曾钻研过数年经义典籍,在此方面还是有些东西可以与仲坚交流的。”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有这种好钻研的文理全能型学术人才来做自己的考前指导,绝对比私塾塾师靠谱多了,黎元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其实除了因共同爱好而有些投缘之外,黎元方本就隐藏着几分这样的目的在里面,要不这么多同事他为何只给吴子登送礼物而没有其他人的。自私点说,就是因为吴子登很有利用价值啊,值得黎元方进行感情投资。而且以这样互相交流的方式向对方学习,省得对方以师自居,骑到了自己头上。要知道封建社会中老师的地位真的是比老爹还高,在没有确定拜师能给自己带来更大好处之前,谁愿意自己头上多个爹?不对,多个师。 从吴子登那里出来,黎元方又去了同文馆提调(掌管馆内所有的事务,比只管文教的馆长更高一级)署房,向署房内的书办打过招呼,书办去禀报了才出来请黎元方进去。提调是个汉军旗佐领,叫王镇雄,庠生出身。请黎元方进去后王镇雄亲切的打过招呼,又询问为何而来,黎元方把来意说了一遍,王镇雄很大方的签了字,让黎元方去结算薪金。 待黎元方离开后,书办不解地问道:“这黎元方是难得的通晓洋文之人,提调大人何故如此轻易放他离开。” 其实书办真想问的是,黎元方就这么说走就走了,提调大人怎么没把他这个月的月钱给扣下,三两银子啊。 “黎仲坚也是我辈读书人,小小年纪就聪慧超群,我看其将来成就必定非凡,又何必为这点小事为难与他。”王镇雄抚须说道。能凭区区秀才出身混上提调位置的人,除了他的旗人身份外,圆滑的处世方法也必不可缺。 “是属下短浅了。”书办拱手称服。 按下书办与提调的话题。黎元方去结算了工资之后,又在同文馆呆了半天,与洋文教习巴化理办理了交接。接着吃了午餐,午后坐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书桌前拿纸笔写写画画,一直等陈平来接才背着个人物品离开。 回家放下背包,发现只有自己在家,问陈平得知老妈带着家姐和弟弟去了成衣铺,元安、吴哲还没有放学。 广源故衣铺是黎元方全家刚搬来广州时他祖母用卖田产的钱置办的,经营这种铺子也没什么大名堂,就是从典当行里拍下过期未赎待处理的二手衣物,经过浆洗之后再上架卖出。有黎敬禹的关系,成衣铺货源一直都很充足,进价也很公道。如今铺子里虽然雇了掌柜,但黎文氏还是经常去看着的,陈平的老婆也在那帮忙。 陈平还要出去挑水及购置柴薪食材等ri用品,各种的忙里忙外,所以只留黎元方一个人在家。黎元方窝在书房看了有一个时辰的《论语》,又开始接着中午在同文馆的构思继续写写画画,直到老妈带姐弟回来才停笔。 晚上用过晚饭后,两兄长都去做功课,黎元方要求老爹老妈和三叔公一起去书房,说是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三叔公,父亲母亲,我家自咸丰初年举家迁来省城,至今已十数年矣,这些年经营都是典当行周边业务。成衣铺还算正行,但这赌场终归只是偏门生意,虽然官府为筹饷对‘闱姓’开禁,但‘私赌’始终是违法的,朝廷派下来的那些候补官们组成公局哪年不是三月一扫五月一清。每年各方打点不下百两银子,上面没人罩,小心经营也要让官府中人抽取大头,我觉得投入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待三位长辈都坐下黎元方就开始说道。 黎文氏了然一笑,先对三叔和丈夫点点头才开口道:“阿方果然懂事了,所以你才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啊,若你以后当了大官看谁还敢对黎家予取予夺。” “可孩儿听说读书人最讲究一个清誉,若我以后真考出个秀才举人来,有眼红的泼污拿错:哎呀,黎家竟然涉赌啊——往官府一报,这就是私德有亏,到时候革去功名都有可能。就算孩儿考不上,为其他兄弟打算,也要未雨绸缪才是。三叔公与父母大人在上,你们不是只想让我一个人去考功名吧?”黎元方从容淡定说道。 黎文氏确实希望能让她的几个儿子全走上科举之路,可从没具体思考过这些事,一时与丈夫面面相觑起来。 “既然阿方你看出这些隐患,却依然不显忧愁,可是已经有解决方法了?不妨说出来让我们三个都听听。”黎敬禹很惊讶,但也很欣喜地笑道。仁超生的麒麟儿啊,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看面前贤孙就知黎家中兴有望。 黎元方默契的对三叔公也是笑了笑:“不知道父亲母亲和三叔公你们对省城里的代步工具有何看法?” “代步工具?”黎仁超问道:“轿子、车马这一类吗?” 黎元方点头:“也包括背小孩的。”当时省城就有这种职业,要是有人想带着孩子进行一次远程活动的话(五里以外,数十里之内的),譬如走亲戚什么的,自己不想背孩子又舍不得雇马车,你可以雇人背,跑一趟路费大约在几十文到百文之间。 听了黎元方的要求,三个长辈各抒己见说了自己的看法。 听完之后黎元方总结道:“不当实缺官或非豪商士绅出身的,就算是殷实人家也负担不起轿子车马的长期雇佣:坐轿最少要支付四个人的人工,雇车马的话也不便宜,自己养骡马又要耗费草料。如今商铺很多货物的搬运都是用脚夫挑夫的,可以说养马比雇人还贵。所以那些收入中等或偏下些的家庭就面临这样一种尴尬局面,家有富余,在出行上却得不到更好的服务,不是遇到需要撑场面的时候你到哪都得用自己的脚量过去。” “莫非你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黎仁超问道。这所谓的尴尬局面也是他正在经历的,放在后世他的月收入也算是个高级白领了,可每天上下班的几里路还得靠自己步行。既不想与挑夫同行又舍不得花钱买车,纠结。 黎元方拿出三张纸来:“父亲看看这个物件怎么样。” 黎仁超接过去看了看,有俯视和侧视两张视角图和一张详解,上面画的是两根长杆拉着带轮子的座椅:“人力车?” ; 第七章 家族转型,从前台退往幕后 人力车,黎元方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世人们还称其为黄包车。是一种依靠人力拉动的双轮客运工具,车上可搭乘一到两个人,前世民国剧里到处都有它的身影,由此可见它在旧时代的流行程度。 而现在是晚清同治年间,此时此刻还从没兴起关于它的传说,不过黎元方不介意让它早生几年,用自己的黄金右手去填补当今中国短途客运行业上的空白。此时国内还没有专利保护法,发明出某样有潜力的东西最好就在别人还没有仿制之前,积极的投入生产与使用,去赚取还没被人发现的第一桶金,这是在跟时间赛跑。 黎元方就是希望能说服家人转让赌场的经营权,用赌场的股份换取资金制造人力车,并在省城成立自己的车行。这种短途客运车行与传统上的马车行不存在竞争,只要打点好官面上的关系,以黎仁超在岭南武林的声望常人是不敢轻易为难的。以后车行的车夫多了,还能弥补黎家个体武力虽强大,但整体势力薄弱的缺点。 当然,这需要一个完整的计划。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赌场转到五姑父的名下,让五姑父筹资入股。同时作为交换,‘黎记车行’名下的车夫可以加入‘聚贤馆’。五姑父虽说是‘聚贤馆’的坐馆,但他头上不是有几个叔父辈的常和他做对吗,父亲以妻舅身份帮他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他做话事人就更容易摆月兑内部的掣肘了吧。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三叔公,父亲,你们怎么看?”在叔公殷切欣喜又略带惊愕的目光下,黎元方终于讲完了他构思的转型计划。 ‘聚贤馆’是当时省城上下西关很多挑夫、苦力组成的具有工会xing质的集团,是在县衙有登记的行会组织,顶上有南海县丞管理,组织里有专门的讼师给这些苦力维权。当然,聚贤馆也带有黑设会xing质,内设坐馆龙头、红棍、白纸扇等职务。坐馆张贵州和黎仁超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后来两人成了朋友,黎仁超得知张贵州发妻早逝,便做主把五妹嫁给他做续弦。‘聚贤馆’有一家寮寨,还帮别人看着几个场子,一直想涉足赌业。 这时黎仁超已经淡定不能了,看儿子的目光就像是看妖怪:“你刚才说车辆的制作——” “可承包给棺材叔。如果他的木器行产力不足的话也可把配件分包给其他的同行,但是把手、座位、踏板、车轮所有部件的尺寸都要有统一规定,不论包给谁都要按我们定的规矩严格生产,同时我们也要把好质量关。每家木器行只接一到两种部件的生产订单的话,不需要手工jing巧的老师傅动手,熟练的学徒工都能完成工作。件到车行直接组装就可马上投入使用。”黎元方解释了一下生产上的事,他说的棺材叔是关世栋的儿子关友博。 黎文氏面对儿子的出sè表现心里倒是只有高兴了,啧啧的发出两声赞叹,又免不了想打击一下儿子,免得他得意过了头:“想得倒是挺好,就是不知道你五姑父是不是会如你所想能同意你的计划。” “这就要靠父亲或三叔公跟他谈了。不过我记得五姑父曾说过想要把‘聚贤馆’做大的愿望,可在省城‘聚贤馆’现在的规模几乎是极限了,太大的话官府是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到时别说县丞,县令也罩不住。如果他愿意与我家合作,利用车行生意倒是可以带动‘聚贤馆’走出去,面对全国短途客运的空白,他走到哪都可以插旗拜山,安营扎寨。尤其是到了香港或者澳门,那里的官府势力受到限制,字头发展不会被约束。”黎元方一针见血直指人心的说道。 “你五姑父什么时候说过想做大了?”丰仪潇洒如黎仁超被震的还有些没回过神,这句话只是他本能问出。 黎元方回想道:“两年前的八月十五他来我们家送聘礼的时候,当时父亲与五姑父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我给你们换茶水时恰好听到了。” 这都能记得。黎仁超无语了,他知道儿子很聪明,但没想到这么聪明,绝对超过古代甘罗了吧,超过了吧? “元方刚才说能节约成本,并节省制造时间?照这做就行?”黎敬禹问道,他大半生jing力都浸在典押业内,对生产制造业却是难明其jing要,不过听元方描述的前景倒是值得投入,就是想要更谨慎一些。谨慎细心也是在典当行工作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对抵押物的评估要是走了眼那可是即赔名声又赔钱,职业生命都可能结束。 黎文氏仔细的想了想:“我觉得这就像是五个人做十桌菜,要是五个人一人一个灶台,每个人都自己洗菜、切菜、炒菜,肯定会很慢;要是五个人配合起来,你专门洗菜,我负责切菜,还有人只管配菜、炒菜、端菜,那速度确实会快很多。” 听这么一说,黎敬禹与黎仁超叔侄俩豁然开朗,都觉得按黎元方的办法去做确实大有可为。以后他们可以在省城成立车行,车租给车夫们收份子钱,另外还可以把车卖到其他城市去。元方说得很好,面临新兴行业,只要抢占了先手,在其他车行生产出同类型车之前就把产品送到其面前,以及其对手面前,肯定会有有眼光的买家订货。看清了市场形势,有谁会放着钱不赚呢? 黎仁超已经考虑是否先订做十几辆出来放到市面上去试试水,以人力车简单的结构,十几辆车还承担得起。 “听元方说了这些我才知道,原来外国鬼佬船坚炮利的强大其实还只是表面现象,生产力的提升才是根本。这些绝对是强国富民的道理啊,那同文馆里的鬼佬竟然还教你这个。以后此类学问元方你不要再说给别人听,我们黎家的兴旺可能就在这些学问上。洋鬼子看你顺眼教你这些,但未必会教其他人,我们自己把嘴巴闭紧,别让别人学了去。”黎敬禹谆谆教导道,同时他又后悔刚才怎么没找借口把侄媳妇赶出书房,现在让她听到了这么重要的秘密,只能祈祷她别把今晚的谈话透漏给娘家人听了,或寄希望于文家的那些书呆子听了也不懂。 一家三代四个人在烛火的映照下又讨论了一些其他细节,黎敬禹表示他基本同意黎元方的转型计划,可以把赌场迁到别人名下,只保留基本的参股权。将来要是家里有人能考出功名的话,成为这类偏门生意的后台,黎家可以通过谈判占更大的股。 黎文氏想明天带儿子回趟娘家,黎仁超声称儿子跟着回娘家看看外祖父母也好,但考试所需担保字据的事已经解决,不需要再劳动岳父大人了。 黎元方并不想去,年前送年礼的时候去过一趟,年初三拜年去过一趟,前几天正月十六的时候又去过一趟。这短短不到一个月已经去过三趟了,自己都嫌了,也不知道人外公一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事他是做不了主,一切由监护人说了算。他也知道他老妈是想带他到两个舅妈面前去炫耀一番的,舅舅家的表哥文庭鹤还在私塾里厮混呢,他却即将参加今年的童生试了,在老妈看来这就是压了舅妈一头。唉,难以理解的姑嫂关系啊。 “再有几天元方就要考试了,这段时间还是在家安心温习功课为好。虽然元方基础打的比别的同龄人牢固,但考童生试的也不都是孩童,省城里可是连白发皓首的七旬老童生都有。远方他孃你这段时间也别多出门了,杂事我看交给陈氏处理,铺子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就行,元方最近的饮食你要亲自去做,考试之前可大意不得。”黎敬禹说道,几句话就把黎文氏串亲戚的念头打消了。 黎敬禹说的皓首老翁考童生是确有其事,有清一代,广州曾出现过数次百岁童生仍坚持科考之事。只是黎敬禹也偷换了概念,那些白发童生考的都是童生试中的院试,为博一个秀才功名蹉跎了一辈子。有谁要是到二十岁还连童生试中最初一级的县试都搞不定,那只能说他确实没有这份资质,趁早离开科场干些别的营生。 当然黎元方也知道几十年之内科举终将被执政者弃之如敝履,但那终究是数十年之后的事。现在黎元方还是个未成年,没有监护人支持的情况下,在任何方面他都不可能有大的作为。说句真心话造~反他都扛不动枪,煽动别人造~反?呵,别说笑了,他嘴上没毛的跳到别人面前挥斥方遒,人家还不张开五指山扁他,斥之疯子。也就在至亲之人面前,他才能稍露一些超凡之处,但仍要遵照父母意愿发展,暂走科举之路。 不过只要‘我大清’继续呈现疲软状态,黎元方趁机会吸上两口血咬下一口肉壮大了自己之后,还是有信心在乱世上搏出个富贵来。至不济也得跟着孙袁混个开国元勋干干,只要jing心筹谋,他觉得在这方面是有很大的cāo作空间。 嗯?就这么不甘于平淡吗?难道真像前世薇薇所说的,他就喜欢刺激的生活吗? 不过,管他呢,薇薇现在也许早已经和浩民结婚了不是吗。 中学时的历史好像说过,孙先生领导的资产阶级具有妥协xing,很多前清官员改头换面一番就成了民国政要,如果当了官,他也会这么干。身在清营心在汉,预知国势富贵都不用险中求,在前世他可是最喜欢干这个的。 ………… 夜已深,黎仁超和夫人双双躺在床/上,却都还没有睡着,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黎仁超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黎文氏转头看着丈夫黑暗中模糊的脸。 沉默了一会,黎仁超才说道:“在想老二,他今天表现太突出了。” 黎文氏笑了笑:“他不是一直都挺鬼马的吗,以前你好像说过最不担心的就是他。怎么现在他懂事了你倒叹气起来了?” “以前他再调皮做事再突出那也都是孩子样,但今天晚上却忽然成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瞎搞胡闹的那点小聪明我不担心,可刚才他向我们讲述的那些东西绝非常人能够想出来。我只望他们几个一辈子都平安,以后什么成就不重要,只要ri子过得比我安逸就好。我就怕儿子要是聪明的过火的话,那可会……遭天妒的。”当下还没有慧极必伤这个词,但不影响黎仁超想到天妒英才这个同义词。 “我呸!”黎文氏胳膊一撑,身子半起,什么夫为妻纲的先扔到一旁:“少胡说八道,又不是我儿子一个人这么聪明。你出去探探风,元安的同学崔舜球,东城和元方一般大的丁仁长,人说他们个个都跟文曲星似的,你怎么不咒他们啊,要妒也先妒他们!” 黎仁超倒是没因为妻子雌威大发而生气,依然心平气和:“我这是咒儿子吗?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好了,快躺下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黎文氏躺了下来:“要是担心的话你就抽时间带元方去能仁寺拜拜,多捐些香油钱让佛祖好好保佑他。唉,他们几个以前我也最担心老二,生他时差点没把我折腾死,一生下来也不哭也不笑的吓死个人。现在老二懂事了你倒担心上了,要不等他考完试把他送给你师傅带带,让元方也沾沾佛气。” “再说吧,按元方的想法最近我会很忙。”黎仁超闭着眼睛说道。 ………… 黎元方在卧室里也还没有睡着,正在思考一些可能影响家族转型计划的各类因素。他知道任何计划在执行中都可能会受到不可预知因素的影响,这体现在结果上往往都是差强人意的,行动前的拾遗补缺和行动中面临突发事件的随机应变都很重要,那个谁就说过,细节决定成败。 以前黎元方都只是静静的观察者,家里及社会中各种事件的发生都似乎与他无关,只要努力做个‘熊孩子’,‘默默’的影响着自己的家人往好的方面发展就好。今天他决定参与到家庭事务当中,为家人享有更好的生活尽一份力,在生理年龄上他只比他父亲早五岁涉入世事。并且他认为相比十几年前作为顶梁柱的祖父去世,这次他们家遇到的只是小困境而已,一个西关千总,应该能搞的定。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带着点点微笑,黎元方才慢慢地沉入梦乡。 ; 第八章 飞鸿开馆,粤三虎门前聚首 二月二龙抬头。 前几天黎仁超辞了在押店的差事,押店东家陆老板是个徽商,他极力挽留,黎仁超只好推荐了二弟去工作。黎仁杰是个跳月兑xing子,他只答应帮助押店镇场子防人sāo扰勒索,平时在赌场内设的码房(押物房,由当铺押店派人主持)里值班。黎敬禹转让赌场,侄婿张贵州很愿意接手,甚至也想在人力车行里插上一手。 得知县衙把县试时间定在二月初六,这十来天里黎元方有八天都在家看书,期间就只出过两次门而已,而且出去也都是为考试忙活。一次是和老大元安表兄吴哲一起,携拜礼随叔叔去湛露巷拜访梁家老六,秀才梁耀宸,从梁耀宸那求得他们三个人的甘结。另一次是随父亲去县衙报名,并顺便到同文馆拜访了吴子登一趟,向他请教了些书经上遇到的疑难。 这里要说一下,在黎元方刚向家人提出了更具体的未来规划时,黎文氏确定了黎家有可能成为士绅家族后,第二天就决定让老大也陪着二儿子一起参加县试。反正县试门槛很低,只要通读书经,身家清白,不是贱籍出身,不是冒籍匿丧(遇有父母之丧,二十七个月内不得参加考试,违者叫匿丧),且有人作保者皆可报名。 当时未及冠的少年考童生试有这样几个好处,首先是县试府试被分为已冠(成年)题、未冠(未成年)题,未冠题只考四书文、试贴诗,再默写《圣谕广训》百字即可,不考需要长期练习才能有所成就的经论、律赋。 如果县试府试都过了,那院试的好处就更大了,就是能直接入‘提堂’(府试成绩最好的十人试卷加盖‘堂’字,提交到学政堂前,由学政当场考试,相当于复试总决赛),不用考‘提堂’前面的‘经古’(相当于初试,要考经解、史论、诗赋,咸丰时又增加了xing理、孝经论,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基本没有能通过的可能)。‘提堂’考的也不与其他成/年考生一样,因为是幼童,按清代科举制度规定,只考默经和背经,经文由学政当场指定。 总结起来就是,未满十五岁考童生考的就是记xing,只要书经背的牢考试时试卷书写流畅,中秀才都有可能。而记忆力好正是黎元方的优点,再说他心理年龄都超过最高龄的未成/年考生一倍的人了,要是还考不过他们,那黎元方就枉为在前世高考洪流中杀了个一进一出的那个人了。 就算是一时通不过县试也没关系,在黎文氏看来儿子们早晚都是要参加科考的,早去熟悉一下考场的氛围也好,要是两个儿子都通过了那不就成了双喜临门了吗,到时候她在所有亲戚面前就成了最有面子的了。而黎仁超认为两儿子都去入考了,做舅舅的也应该让外甥参加才是,不能让吴哲感觉在这个家里是受到区别对待的。所以兄弟三人,再加上黎元安的同学崔舜球和另外一个少年学生,五人互结,报考手续就全部完成了。 这几天都为考试忙活,只有今天,黎元方放下考试事项,换上了长衫等传统服装,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笑容的坐在饭桌前等待着父亲吃完粥后带他出去。要说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当然是去见传说中的武林大侠啦。 因为今天是二月二,黄飞鸿开馆授徒的ri子。 现在黎元方满脑子里都是一个身穿淡青长衫,弓步撩起衣摆,面无表情却双目充满自信的人,口中一字一顿地说道:“佛山黄飞鸿!”并同时响起背景音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真是让人有点小热血啊! 自邓廷桢任职粤督,与林则徐都主张严厉禁烟,而禁烟行动需要当地社团和武术团体的支持。同时为了防备洋人从海路进入三江流域又在各地积极兴办团练,清初官府禁止平民聚众集武的政策也就松弛了,岭南武林一时呈百花齐放的状态。而当前南拳流派之一,洪拳的著名代表便是与黎仁超同被誉为广东十虎的黄麒英。 如今不但黄麒英武功了得,就连他的儿子黄飞鸿也同样不容小觑。 黄飞鸿原名黄锡祥,从小随其父在佛山、广州、顺德一带演武卖艺。五年前,年仅十七岁的黄锡祥便在省城向第七甫铜、铁行工人传授武艺;三年前,三栏行(果栏、菜栏、鱼栏)中人又筹集薪资聘其为武术教练。 经过这几年积攒,已略有资财的黄锡祥终于决定成立自己的武馆。而为了在省城打响名号,他还给自己改了个朗朗上口的新名字,黄飞鸿。 当然,在廻澜桥开新武馆拓展业务的时候,黄飞鸿也没忘了老客户,三栏行的教习职务他交给了徒弟梁宽打理。说到这黎元方不得不在心里小小的吐一下槽,后世很多影视剧中显示黄飞鸿的大徒弟是肥仔‘猪肉荣’,可事实上在省城武林中至今还没有‘猪肉荣’这号人物,倒是‘梅县梁宽’这个名号近两年已是小有传闻了。梁宽虽说是黄飞鸿的徒弟,但年龄却和其师黄飞鸿相差无几,只是接触武学较晚而已,黄飞鸿引他入了门墙,人说达者为先嘛,名分上他也就成了黄飞鸿的徒弟,其实交往中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黎元方早有听闻黄家父子的名声,但一直无缘得见。武林中人虽然给岭南最负盛名的十位武术名家起了广东十虎这个名号,但这十个人之间却年龄差异很大,而且主要的活动区域多数并不相交,所以相互之间也不全都认识,颇有些‘北乔峰,南慕容’的意思。同为十虎之一的洪拳名家‘铁桥三’梁坤为十人中的最长者,听闻其如今已隐居海幢寺。追溯起来黄飞鸿还是梁坤的徒孙呢,他成名技之一铁线拳便是跟梁坤的徒弟学的。 在省城活动的十虎中,黎仁超是最年轻的,他比黄麒英的儿子黄飞鸿也只年长不到十岁而已。 用过早饭后,黎仁超便带儿子前去拜贺黄麒英了,黎仁超本打算让二弟代他去的。新年伊始,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忙。黎元方所说的转型计划从人力车的制造,到车行地理位置的选择,到人力车夫的招募,车行成立前需要与官府各方面的打点等等,各种的千头万绪,虽说三叔和二弟抽空也会去帮帮他,但最近还是忙得有些脚不着地。 只是难得儿子走上正途,发奋科举,如今提出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要尽量满足的。 此时黄飞鸿的洪拳武馆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作为岭南武林的名家之一,黎仁超来的并不算早,但他能接到邀请推开琐事亲自前来也是给足了黄麒英面子。待奉上仪金贺礼,武馆门徒接过拜帖马上就进去禀报。 黄麒英收到拜帖赶忙带儿子出来迎接,还没跨出门槛便拱手笑说道:“黎兄弟今ri能亲自前来真是让黄某由衷的高兴啊,飞鸿,快来见过黎叔叔。黎兄弟,这便是家中犬子,以后小儿在省城还需要黎兄弟多多关照。” “以后飞鸿还请黎世叔多多关照。”黄飞鸿上前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动作不紧不慢,稳重有礼,声音浑厚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个练家子。元方初印象就是他是个沉稳寡言的人。 “世侄快快免礼。黄兄说哪里话,令郎年轻有为,不过弱冠便已名满省城,有这样的好儿子,真是羡煞世人啊。”黎仁超谦虚道,同时让出身后的儿子:“元方,还不过来拜见黄世伯。” 跟在父亲身后的黎元方极其仔细的观察着眼前这对父子,别看黄家父子前十几年里都是以江湖卖艺为生,其实两人却都生得一身富贵相,方头大耳,浓眉阔鼻,眼睛都是炯炯有神,真实的黄飞鸿和银幕上演的那个矫健飘逸的身影根本就联系不到一块。 而黄麒英也难怪能被称为广东十虎,这可不只是要武功好人品好就行的,就连卖相都是很重要的评比标准。就黄麒英这份威而不怒的气质,比起父亲黎仁超的俊逸不凡来,更担得起一个虎字。 听到父亲叫他,黎元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小子元方见过黄世伯,见过飞鸿世兄。飞鸿世兄真是光彩夺人,器宇不凡,小子斗胆在黄世伯面前说句逾越的话,我观飞鸿世兄将来定是闻名遐迩,声威远扬,相信以后成就肯定还要高出黄世伯当下威名哦。” “哈哈哈……”听黎元方这话说得极其真诚,黄麒英忍不住抚须大笑:“黎兄弟的儿子真是好口彩,飞鸿若真有如此成就,也是承了贤侄今ri吉言了。” “我是实话实说而已,飞鸿世兄,我以后就叫你黄大哥如何?”见黄飞鸿同意,黎元方接着说道:“黄大哥年纪轻轻便创下如此事业真是小弟的前途榜样,ri后小弟闲暇之余想要勤来叨扰亲近,向黄大哥多多学习,希望黄大哥不要嫌小弟聒噪。” “黎小弟……” “黄大哥叫我元方即可。” “元方想来我随时欢迎,不过黎世叔在各方面都胜过飞鸿许多,元方只要学得世叔三五分本事就足以胜过大哥我了。”黄飞鸿一边展臂请黎家父子入内交谈,一边对黎元方说道,顺便恭维了一下旁边的黎仁超。 “世侄太谦虚了。”黎仁超在一边道。 四人入内,同先来的客人见了礼,上座奉茶。之后便与其他武林同道一同谈天说地,等待着良辰吉时到来,正式行开馆之礼,这才能算结束。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馆内人数在不断的增多,其中有受邀前来观礼的武林同道,有联系看场子的商贾士绅,也有想要拜师学艺的年轻子弟。不但馆内正堂,连院子里也摆下了座位。其间因有些成名人物到访,黄家父子又出去了好几次。 渐渐的眼看时间马上就要到开馆吉时了,有弟子摆上香案,搬出醒狮,挂起鞭炮,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 这时又有弟子进来禀报:“侠家拳王隐林持名帖拜访。” “噢,侠家拳的王师傅来了?飞鸿随我出去迎接一下。”黄麒英说道。 黎仁超叫起黎元方也一同出了正堂,几步的路上顺便简介了一下王隐林的情况,让儿子对武林也略作了解,长些见识。 王隐林,肇庆人,同为广东十虎之一,南拳流派侠家拳的二代传人。年轻时因家贫曾在鼎湖山庆云寺出家,拜寺内高僧星龙为师,研习少林拳法十数年。又有四川大侠李胡子云游至粤省,寄居庆云寺,结识了时名(法号)王飞龙的王隐林,欣赏其资质人品,将一身绝学传给了他。因是大侠相传,王隐林将绝学命名为侠家拳。 后来的事由于经常能旁听武林传闻,黎元方知道,十年前王隐林还俗入世,在省城黄沙兼善大街设馆授徒。 听了父亲的介绍,黎元方小声推测:“也就是说,今天他是作为竞争对手前来拜访的,怪不得来的比较晚。”是拜访还是踢馆,暂时都还说不清楚。 广州城早在咸丰年间就已有人口超过百万,不过社/会治/安却极其恶劣,盗窃抢劫时有发生,加上近年武禁松弛,官府根本无力保证普通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各村镇行会不得不聘请武师联防自保,黎仁超工作的信亨押店就配有火铳,黎仁超也是押店里的威慑xing力量,这也是他们叔侄在押店能拿到分红并被看重的原因。 这种情况造成城内武馆林立。所谓同行是冤家,各武师为了争夺市场利益,彼此间踢馆和接受公开挑战是很平常的事情。一场比武对决后,胜者会有更多的学生慕名而来,败者可能得灰溜溜回家关门歇业锤炼自身,等待再次崛起的机会。但武师靠授徒传艺吃饭,失败后这种等待是痛苦的,是会饿肚子的,所以彼此间竞争就显得有些残酷,这事关温饱、尊严而无涉道德,因此在没决出胜负之前没有谁会手下留情。 当今的武德不是谦恭博爱,是学生交学费,学到真材实料的功夫;商贾交保护费,切身利益就能得到保护。是待人以诚,不欺凌弱小,授艺以公,不藏私自珍。关系不亲近的切磋起来千万别想着什么承手想让,你让了看在那些不懂行的商贾和没入门的学生眼里可能会以为你败了。想在岭南打出名堂,没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这也正是百余年来南拳发展迅速的原因,优胜劣汰,各拳种经过互相碰撞交融后而变得更具实战xing。 看着门口那个虬髯客般的豪猛壮年汉子,黎元方扯扯父亲手臂悄声问道:“父亲与王隐林谁更厉害些?” “就武功本身而言各有千秋,就我们两人来说,三五年后我与他切磋能处于不败之地。”黎仁超小声说完,然后笑着拱手迎了上去。在儿子面前没刻意夸自己的武功好,言下之意现在两人切磋的话还有些胜负难料。 黎元方暗暗点头,也是,拳怕少壮,几年后父亲体能将进入巅峰状态,而王隐林看起来早已是岁入不惑了,切磋起来要是能迅速决出胜负还好说,要是拖延下去,王隐林很快就会jing力不济,反应速度下降的。 并非像黎仁超只带了自己儿子前来,王隐林来的声势不小,身后跟着好几个徒弟,徒弟们都是一身黑sè短打的劲装扮相,看到这架势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 第九章 下场较技,两后辈一决高低 让弟子把礼盒奉上,和黄麒英、黎仁超等互相见了礼,王隐林豪迈的笑道:“接到飞鸿贤侄要正式开馆的消息,老王我就想着应该过来观礼,顺便与黄兄弟叙叙旧,没想到黎兄弟你也来了,而且比我老王来的还早。” “只比王大哥早到了一步而已。”黎仁超说道,然后让到一旁。今ri黄家父子才是主角,可不能喧宾夺主。 “王大哥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走,快随我进去,开馆吉时马上就到。”黄麒英热情的招呼众人入内。 在旁边观察的黎元方发现,王隐林和黄家父子以及自己的父亲关系都很不错,不像自己的父亲与黄麒英两人只算是泛泛之交,看来这是个为人四海,xing格豪爽,善于交际的人物。即使今天他是怀着踢馆的目的来的,也没有表现出恶客欺门的态度来,而黄麒英也没因王隐林怀有目的前来就对其的招待失了热情,两人的做派绝对称得上是武林大佬的典范。 这才是心目中的广东十虎嘛。 抬头再看父亲,也许是平ri里相处的多了,黎元方从没在父亲身上感受过这种豪侠的气质。呈现在家人面前的黎仁超一直就是一个尽职的丈夫,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为家人默默奉献的顶梁柱。相比于自己的母亲,父亲很少对子女苛责什么,只要求平时乖巧听话,少惹母亲生气就好。 但在武林中,他可是与眼前两位人物齐名的男人,他呈现给世人的一面绝非家人看到的那么简单。黎元方觉得自己要多从其他角度观察父亲才行,他了解到的父亲的世界只是其中一面而已,当然也是最柔软最真实,最不为世人所知的一面。 众人入内,此时院子里已经有门徒在香案上的祖师牌位面前摆好了猪头烧鸡,黄纸香烛,就等着正式开仪。有个挽发髻的道士见黄家父子进来就走到香案旁边喊道:“开馆吉时已到,请各位贵客肃静,黄飞鸿到案前来。” 武馆馆主黄飞鸿走到案前,在老道的主持下进行了一番繁琐的拜祖开馆仪式,礼毕之后武林同道纷纷相贺,接着有人点燃鞭炮,舞起狮子,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狮子采青之后,王隐林对黄麒英说道:“黄兄弟,咱们开武馆的不反对私下授徒,所以飞鸿侄儿在省城行会里收再多的徒弟咱们也管不着。可你只要开馆立下字号,这首要第一步就是公开接受其他武馆的上门挑战,在咱们开馆人的手上走几招,通过了才有资格继续开下去。” “这规矩飞鸿是知道的,在场的有哪位同道想要挑战的只管上前,飞鸿自当奉陪。”黄飞鸿隔着他父亲对王隐林以及众人说道,他是武馆坐馆,这话也应当由他来说。 王隐林摆摆手:“贤侄听我说完。今天是黄家洪拳馆开馆的ri子,大家都知道黄麒英兄弟的武功在整个岭南都是数一数二的,洪家拳、工字伏虎拳技绝两广,想来他儿子黄飞鸿同样了得。再者说来——”王隐林对老道士拱拱手:“周道长你老兄算的开馆吉时有些晚,整个仪式做完这都已经过了午了,要是再由各家武馆一个个挑战完,大家非得饿着肚子打到傍晚不可。” 老道士嘿了一声,笑道:“这吉时也不是老道说了算,都是天上的神仙定的,你有意见可以烧张黄纸向神仙提啊。” 众同道听了哄笑。 “这个就算了。”王隐林摇头:“大家看这样如何,在场的馆主要是信得过我老王,就让我老王一体代表了,由我徒弟出场向黄飞鸿挑战,一场比武下来,黄飞鸿的功夫如何我想在场的各位也都能称量出来了。” 真是好谋算!黎元方暗暗赞叹,以王隐林的武功在省城绝对是难逢敌手,由他徒弟出场大家应该能够接受。而他的这个建议又让黄飞鸿避免了面对车轮战的危险,所以不论到时候他徒弟是否打得赢黄飞鸿,黄飞鸿都会对他有所感激的,而且这事传到武林中人家还会赞他一声提携和爱护后辈的。即出风头又赚人情,双赢啊。 这老家伙看起来豪气得很,其实心里面的弯弯绕比行内人称黎叔的三叔公也不差几分,也许他来的不早不晚正好踏着点到也是早就打探好算清楚了的。不愧是当过和尚的,虽然已经还俗了,但就勘破世情,法眼如炬来说,已经达到高僧的境界了。 当然,他勘破了,却放不下,最终还是得不到大自在,所以仍然和他们这些俗人一样在红尘中打拼。 意见很快达成了一致,王隐林让他在武林中已有威名的大弟子朱亦传出场,同黄飞鸿切磋一场。不论胜负,今ri的挑战都到此为止,若还有同道想要比武的,请改ri再来。 因为几乎是现场最矮的人了,黎元方央请洪拳馆的弟子给他搬来一个小板凳,站在板凳上和大家一起围观。 没有擂台,黄飞鸿与朱亦传就站在院子zhongyāng,两人都拉开架势,围绕着空出的场地游走,寻伺对方的空门。双方在慢慢的靠近,近身后黄飞鸿先出手了,简单的直拳直取对方面门。朱亦传伸臂格挡,两人噼里啪啦瞬间交手十数合并迅速分开,看起来这只是试探而已,两人都没用上全力。 从开始相互之间的试探,慢慢的终于越打越激烈,拳来脚往之间,有吐气开声的呼喝,有出招带动的雷音。两人的招式动作中可以看出侠家拳与洪家拳两个拳种的不同来,侠家拳以发长劲、抛劲为主,动作大开大合,连贯流畅,长桥大马,冲击力强,在大动作中不失小巧之变,朱亦传使出这套拳来就已经颇有些气势逼人了,若是换了身形豪迈的王隐林来打的话,相信更会给人一种携万钧之势压顶而来的感觉。 可朱亦传虽然气势逼人,一时间却仍难撼动硬桥硬马,稳扎稳打的黄飞鸿。洪家拳向来注重桥马基础,以坚固著称,攻守严谨。其技击原则是,以防为主,攻防交织,其风格浑厚沉雄,简朴无华,稳健刚猛。不论朱亦传以何种方式攻击,黄飞鸿都能以四平马、子午马、二字钳羊马等基础桥马加以化解抵挡,并伺机反攻。 双方你来我往的打的难分难解,不过在场的几位高手都看得出来,照这样打下去若是没有变化的话黄飞鸿可能会输。因为虽然他暂时守得滴水不漏,但是守多必失,而且他太年轻了,后力难免有所不济。朱亦传比他大十多岁,此时正处于一个武者的巅峰年龄,而且交手经验也比他丰富,虽然在天份上有些不如他,但此时此刻实力却是要略胜于他的。 黎仁超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发现黄麒英似乎并不担心儿子会落败,仍能气定神闲的在一旁静静观战。黎元方虽然对场上两人的武功孰高孰低难有定论,但是他也很善于观察周围人的表情,他见王隐林的目光一直落在黄飞鸿身上,看来似乎并不为自己徒弟担心,显然是有些诧异于二十郎当岁的黄飞鸿表现却如此突出。而黄麒英略显威严的面孔上呈现出的却是少许轻松的神sè,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有所预料。 一个是没想到弟子的对手很强,一个是显然对局面有所预料,谁胜谁败通过两位比武者的长辈就能略作评断了,黎元方心里暗暗把宝压在了黄飞鸿身上。 场上两人互相搏杀已有近百余合,这场公开的武林较技可以说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高水准比试了,周围观众看的是如痴如醉。当然也有一些武馆的馆主暗暗jing惕,立馆多年的侠家拳弟子武技高超他们理解,可是场上的另一位弱冠少年同样不落下风就让他们心中难平了,二十来岁就这么厉害,要是再过上几年十几年那还了得,这活月兑月兑的就是要直追其父啊。这场要是让他胜了,那以后省城里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了。 这时,场上的黄飞鸿似乎是有些气力不济了,在朱亦传使出一招朴步天罡手时,黄飞鸿脚步一错,中门露出了一点小破绽。朱亦传趁机压上,贴身紧逼一招冲步挞捶,直攻黄飞鸿腋下。 哗—— 就在人们纷纷发出惊叹,认为黄飞鸿铁定要输之时,黄飞鸿忽然挥出一招冲天拳击向进逼过来的对手下巴,被朱亦传闪过,但这个幅度有些大的招式动作振起了衣衫下摆,正遮住朱亦传目光所及对手腰部以下的视线。 腾!一道黑影极快的从鼓动的衣衫下方闪出,正中朱亦传因出拳同样中门大开的胸口。 场外的高手看得出这是一招极快的出脚,但这一脚不只是快,而且还很奇诡,出脚之前毫无征兆。寻常人在踢腿之前都会有转腰或者侧肩的表现,这是身体在作出踢腿动作时其他部位所表现的协调动作。但黄飞鸿在忽然出脚时身体却并未出现上述表现,就像是有另一个人的脚从下方冲出,忽然就隔于两人之间,踢向了其中一个人。 用黎仁超专业的眼光来看,这没有极其牢固的下盘基础,不安心练上十年的桥马,再加上长期有针对xing目的xing的训练,即使能踢出这一脚也很难做出像黄飞鸿这样轻描淡写,收放自如。不经特殊训练踢这一脚时人首先会感到浑身不自在,身体失去协调xing,忍不住的会做出扭胯或者提肩这种习惯xing动作。这就是奇门绝招,具有很高的隐蔽xing,就算你提前知道了也很难防得住,因为这招经常会出现在对手意想不到之处。而且你提防这招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消耗你的jing力,这对于处于对决中的对手来说同样会产生不利影响。 这就是无影脚吧,没想到是偷袭人用的,根本不会在出招前大喊招数名字。黎元方兴奋地看着,只感觉能见到这一招出现,此行不虚。 这一招无影脚又急又快,力道也很足,一下就把朱亦传踢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两步也同时让朱亦传失去了击中黄飞鸿的机会。朱亦传急忙调整身态,想要稳住节奏继续强攻。 可机会一旦失去往往就很难再被抓住,而且黄飞鸿此刻已转守为攻了,挺身迎上还未调整到最佳状态的朱亦传进行抢攻,招数接连而至,出招疾如魅影。一时竟让朱亦传顾不得进攻,而且显得疲于应付起来,最终被黄飞鸿的一招箍手俯身走车马擒住。 “承让了,朱师兄。”黄飞鸿放开对手后行礼道。 “承让。”朱亦传脸sè微沉的还礼退下,然后走到其师傅身边低头说道:“给你丢脸了师傅。” 王隐林笑道:“说哪里话,你做的很好了,胜败在我都是常事,只要别失了我等武人的锐气就好。别气馁。” “是。”朱亦传躬身回到师傅身后。 安抚了弟子,王隐林又对身边黄麒英道:“黄兄弟的儿子果然了得,以后省城开武馆的要再添一号人物了。” “那以后我这个儿子就仰仗王大哥你还有黎兄弟两位多多关照了,麒英在省城也呆不了多久,过几天就要回老家佛山去……”黄麒英拱手向身边的两位齐名者托付道,看这态度说的不仅仅是客气话,是诚心实意的。 ; 第十四章 盗匪横行,太平门不再太平 “全都蹲下!把手放在头上!”屋内四个伙计一个掌柜外加一个客户被集中到了一处看管起来。 迅速控制住银号里唯一的客户和掌柜伙计后,两个黑脸大汉从没系衣领扣的长衫下拽出条方巾蒙在脸上。掌柜回过神来极小心的抬眼看了一下,两个大汉都眼眶深凹,眉毛凌乱,与他们那膀大腰圆的体格有些不符。 可这一眼也被大汉发现了,其中一个伸出用麻绳缠裹着的手掌掐住掌柜脖子将其拧倒在地,沉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把钱都拿出来!” 那倒霉客户怀里有钱,惊恐犹豫了片刻,站起来想跑出去喊人,可嘴才刚张开就被一掌击中脖子昏了过去。 其中一伙计想起身反抗又被踹倒在地,另一个大汉骂道:“臭小子老实点!要不然老子手中的刀可不认人!” “少东家。”掌柜的赶忙去扶,原来这伙计是银号老板那积极学做金融生意的儿子。 “两位好汉,你们想要钱请让老夫进去取给你们就是了,只求千万别在鄙号伤人。”掌柜的努力起身低着头说道。 “这才像话,你在这守着,我随他进去。”掐掌柜脖子的大汉说道。然后像提小鸡一样把掌柜提到了身前,大汉却弓身缩背放低姿态躲在掌柜身后:“别想耍诈,里面要是有人的话你最好让他别动,要不然肯定你先被杀死,然后我再把他杀死。” “里面没人,今天上午就我们五个人在柜里。”掌柜的老老实实的说道。 进入银号内部库房,大汉拿双层包裹装了二十余个银元宝和数百块鹰洋才背着出来,然后两个大汉取麻绳把五个银号的职员和那客户捆成一串,破布堵嘴,砍刀扔在柜台下面就迅速离开了。 出门之前他们取下蒙面的方巾,没事人一样的走了出去,步入街道。整个劫案从发生到结束不超过半刻钟,门外来来去去不时有人路过,却全没发现这家银号被劫了。 直到那个没背包裹的大汉身上忽然掉出一个荷包来,荷包口没系,洒下了一地的碎钱,大汉嘶哑着声音喊:“啊呀,我的钱!” 立刻所有路人的眼睛都被吸引到地上来了,两个大汉对脚边洒落的大把铜钱没去捡,而是低着头去追那滚到远处的几枚银币去了,这时那个大汉也许是怕有人捡他的钱,又喊了一声:“谁都不准捡!” 场面刹那间就乱了起来。 等绵信银号的人用劫匪留下的砍刀割开麻绳冲出来喊抓强盗时,周围捡钱的人立马一哄而散,往各处逃去,而那两个黑脸大汉早没了踪影。 单纯的抢劫或单纯的捡钱可能不会被重视,但抢劫和捡钱混搭在一起,引发sāo乱的,数百两银子的大劫案,就值得督抚衙门重视了。而且案子还发生在附郭县县试举行期间,所以上级官员肯定会追究责任,责令严查。 ………… 两篇时文都写完,又检查了一遍是否有犯帝讳、圣讳的字眼,黎元方这才工工整整的把文章誊写到答题纸上,之后又默写了百余字的《圣谕广训》。 因考试规定需用馆阁体书写,而且黎元方尽量想写的规范整洁,于是他每写百余字就停下歇歇手臂,免得腕力不足,字形差了。所以两篇文章加《圣谕广训》写完之后已过午时,早有几个人交了卷坐在座位上只等着放牌离开。 于是黎元方也起身前去交卷。郑县令此刻已看完前面几人的试卷,正在那里闲坐饮茶,见到这个入场前见过一面的小身影不由一愣。 伸手接过黎元方交上来的卷子整体的看了看,心中赞了一声好,首先这卷子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卷面整洁,字体工整,小小年纪能写出这么一幅字来已是十分难得了。再看内容,不由又是击掌叹道:“嗯,不错。” 因考前已与黎元方见过面并考校过了,所以县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毛笔一勾,点头对黎元方笑道:“很好,下去吧。” 看这老头笑得跟菊花似的一张脸,黎元方就明白,自己不用再参加后面那几场的复试了,深深对县尊鞠了一躬,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好笔墨用品,坐在那里只等着开门走人。 未时一到,梆子声响,书院大门缓缓打开,已经交卷的就可以离开了。此时不离开过上片刻大门又会锁上。 黎元方提着考篮出了书院大门,见三辆人力车已停到百米之外,人力车旁除了那三个车夫外父亲也在那里。黎元方吐了一口浊气,上前笑道:“哥哥还没出来吗?在里面坐了一上午好饿啊,父亲可带了吃的?”他考篮里是有几个烧卖但并没吃,而是趁着胃部清闲不占有血液供氧量,脑子更清醒些,一气呵成写完两篇四书文。 “大概还没答完题吧,你出来的最早了。你母亲中午蒸了叉烧包应该还热,吃一个尝尝。”黎仁超从人力车座下储物箱里拿出个包得很严实的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还有热气的包子和水壶。 黎元方拿包子:“三位大叔——” “少东家快吃吧,我们刚刚已吃过了。”其中一个道。 坐在人力车的踏板上,黎元方吃了两个包子,这时听父亲问考的怎么样,答道:“还不错,县尊已经点头,通过应是没有问题的了,就是不能当场知道名次。” 又过了一个时辰,书院大门再次打开,元安吴哲两人随着其他交卷考生也都出来了,两人告知还要考复试,想回去早早休息。所以三兄弟与黎仁超分坐两辆车回家了,另一辆车仍停在西湖街口做招牌广告。 车子路过太平门的时候看见周围明显多了很多官差,尤其绵信银号门口,一伙兵丁正围着六七个路人问话,其中一个兵丁转头见到车上的黎仁超喊了声仁哥。黎仁超让车子停下,对其中几个兵丁说道:“路把总、英杰,还没问完话啊?” 军官模样的兵丁闻声抬头:“黎先生,这是孩子都接回来啦?” “是啊,他们刚从考场出来,我带他们回家休息休息,吃口热的。你们呢,几位吃饭了没?”黎仁超问道。 “唉!吃什么饭,罗千总说了,抓不到劫匪今晚大家都别想回家睡觉。”路把总说道。 黎仁杰想了一下,从黎元方怀里拿过包裹:“我这有几个叉烧包和一壶水,本是给这孩子从考场出来吃的,几位要是不嫌弃,先拿去垫垫肚子。” “小高,快接着。”路把总对刚跟黎仁超打招呼的年轻兵丁说道,然后朝黎仁杰拱拱手:“那谢谢黎先生了,水壶有空我让高英杰给你送家里去。” “不用麻烦,水壶而已。对了,黎某在西边离此不远的街口成立了一家车行,这个月十二正式开业,几位那天有空的话就过去喝酒啊,以后车行还要各位多照应。”黎仁超邀请道。 路把总点头:“没问题,有空一定过去。” “好,那黎某先走一步。”黎仁超拱手告辞。 路把总挥手放行:“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黎先生让路。” 回家之后得知元安吴哲还要参加复试,黎文氏赶忙又给他们准备营养晚餐,让他们吃完之后好好休息,以充沛的jing力迎接复试的到来。 元安吴哲两人早早的回房睡觉了,黎元方却没改变自己的作息时间。不过今天弹琴会打扰两位兄长的休息,所以到了晚上在饭厅里点上油灯,他就开始给元庆吴楠讲故事:“今天给你们讲孙猴子大闹天宫。” “大闹天宫听过了。”吴楠说道,她也不喜欢小猴子调皮的故事。 “那讲他们四师徒西天取经。”黎元方只能接着大闹天宫往后便说了。 旁听的大姐头黎韵却不同意:“西天取经最没意思了。” “对,没意思!”元庆附和他姐姐,小孩子挺记仇的,自从挨了老妈第一次打之后,他就和三个哥哥及老妈冷战了一天。即使现在不冷战了,也只做家姐的跟屁虫,配合家姐镇压众兄。 “好吧,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故事是你们没听过的,恩,给你们讲个关于法术的故事吧。”黎元方开始回忆。 “《西游记》不就有法术吗?”吴楠问。 “不是《西游记》。”黎元方开始讲:“从前,有这样一个大难不死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华李波特——”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黎韵打断。 黎元方不满:“他爹姓华他/妈姓李,所以取名叫华李波特不行吗,你到底要不要听?” “好吧好吧,你继续讲吧,我这次保证不打断你。”黎韵笑着毫不在意的说道。 ………… 就在黎元方讲他那荒诞不经,月兑离原著的故事的时候,黎敬禹与仁超、仁杰三叔侄此时也在想今天刺激的,罪恶的经历。 “将近八百两银子啊,这钱来得可真容易,咱们要是能多干几票就好了。”黎仁杰看着那满桌子银光闪闪的元宝和鹰洋感叹道。 黎仁超还很克制,甚至心里有些厌恶:“这种事干一次就够了,再干的话早晚会被人发现马脚的,那时候可就是给全家招祸。我们都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干什么冒险的事情,这次也是策划得当,要不然你以为会有这么顺利吗。” “我知道大哥,这次就是要给罗祺点颜sè看看。辖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他这个西关千总还怎么干下去。”黎仁杰笑道,捏起两枚银币互相摩擦发出嚓嚓的刺耳声音,他却感到很好听。 “看笑话归看笑话,可千万不要多嘴,外面要是漏了什么口风,黎家将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黎敬禹再次严肃纪律,尤其是对黎仁杰来说。 黎仁杰点头:“三叔请放心,你还不了解我吗,虽然平时也许会大大咧咧,但关键时刻何时泄露过机密事。”尤其又是这种事关我一家生死的机密,睡觉我都会jing醒着点,黎仁杰心里说道。 “你上点心就好,”黎敬禹又看看黎仁超,见他神情有些yin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于是开解道:“这次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罗祺就像元方说的像是悬在头顶的剑,解决了他之后,你才能安安稳稳的做车行生意。” “就是,”黎仁杰也说道:“绵信银号东家也不是好东西,他那钱都是开烟馆赚来的,咱们这就是替天行道。” “没事,我都明白,那些扬名立万的大侠们有谁手里是绝对干净的,罗祺要丢了官也算是为西关商户除害。”黎仁超摆手道。 黎敬禹颔首而笑:“你能这么想就好。” “那三叔、大哥,这钱我们留着做什么?”黎仁杰问道。 “藏起来,暂时什么都干不了,等过了风头再说。”黎敬禹对这点看得很清楚。 ; 第十五章 无心插柳,县案首花落黎家 虽然解释不清来路的钱暂时还不能拿出来用,但自家的钱却花得更有底气些了。通过几天的试营业发现人力车的生意很不错,黎仁超又向木器行增加了订单,要求一个月内生产出六十辆人力车来。 其中有三十辆是黎记车行出租给已交了押金或有意向的车夫的,另外三十辆黎仁超打算卖到佛山去,因为有个佛山的商人很看好这门生意,已交了部分订金。那商人本是想回佛山找木工自己造的,但在黎仁超这打听了行情之后就改变了主意,觉着从黎仁超这定做再运过去和自己造成本差不多。而且这交货期还非常的快,三十辆车一个月就能拿到货,要他自己造的话两个月也不一定能造出来。 关家的木器行已进行了重新改组,由黎家注资,招收工人并采用全新的生产理念,一改以往的小作坊模式。 黎仁超这几天不停地在木器行和车行行走,一直到二月十二车行正式开业这天,同时也是县试放榜的ri子才略有空暇陪陪孩子。 虽然前天就已确定黎家只有黎元方一个人上榜,元安吴哲都在复试中被刷落了,但这只是他们俩第一次参加县试而已,而且他们年龄尚小,未来五年之内只要考过县试府试,照样有机会参加院试中的‘幼童试’。 这天清晨,黎仁超仍然最早起床,在院子里先练了一遍拳,又举了数十次石锁。做过一系列的热身运动后,黎仁超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这是一把普通却锋利的剔骨尖刀。尖刀被他倒提在左手刀刃向外翻出紧贴手臂,他拿刀的手自然下垂,从正面看仍然是两手空空。黎仁超整个人平心静气,脸上甚至浮现出和煦的微笑,就像他面对的不是木人桩而是一个老朋友一样。 接着出刀一划一刺,划是划向了与他颈部齐平的地方,而刀刺的那地方假如对面是人的话应该在左胸位置。在他出刀的同时,右手迅速抓住木人桩的脖子,似乎是怕木人桩像真人那样颈动脉被割断就如破口袋般会摔倒。 自从上次与三叔商量好怎么对付罗祺之后,他就一直在练这一招,这不是那些在擂台上比武切磋用的招数,这是刺杀招数,所以只有一招,但他要练习的比拿筷子吃饭还要熟练,因为这一招要使出来就绝不容出差错。 练过武,吃过饭,黎仁超带着两个儿子和外甥坐车来到车行搞开业庆典,同时也让这几个孩子接触一下以后的家族事业。 昨天黎家已经聘了个外号‘排骨晶’的专职车夫,‘排骨晶’名叫郑晶,因以前特别消瘦才有这外号,不过如今已是个矫健的年轻人了。‘排骨晶’少年时在赌场打杂,靠给客人端茶倒水买酒买食混口饭吃,可现在年龄大了想做车夫挣钱娶个老婆,但又没钱交押金租车,央求到黎仁超跟前。黎仁超就以月薪三千文聘了他,让他每天早晨从车行拉了车去黎家接孩子大人上学返工,平时仍然是在车行打杂,也在车行里面住。 此时车行已有十九位车夫,外加一个门房一个厨子,他们把车行里外打扫得干干静静,并在院子摆上桌椅,就等着东家到来了。 黎元方和表哥坐在父亲后面的一辆车上,等车进了车行后下车周围看了看。车行他也是第一次来,前几天只从门口路过过。 这车行以前是个小绳厂,生产捆绑货物的麻绳草绳,现在绳厂转移到码头那边了,黎仁超就趁机租了下来。车行还没改建完毕,存车棚也没搭建好,不过已经有两间屋子被弄成大通铺了,大通铺是免费供那些单身汉住的。只要交了押金和每月的份子钱,住宿免费,早晚饭只收个保本的食材费,车夫在外拉车时午饭需自理。 这条件在省城算是很难得的了,同治六年省城闹饥荒给人们留下极大的yin影,谁都想找份能吃上饭的差事。 黎仁超来了之后就在院子zhongyāng和车夫们说了几句话,勉励他们好好工作,争取早ri能挣够钱买辆自己的车,说那时候他们就和他一样是车老板了。当然买车他也推荐由黎家制造的人力车,称这种车是由知名木匠设计,用料考究,结构坚固,经久耐用,外形美观。而且价格还很实惠,买车即送折叠车顶和车铃,另赠水杯毛巾。 不过,这些都是对黎记车行车夫的优惠,外销可没有这么多的好处可给。 车夫们听了都很高兴,表示会努力工作,挣够了钱就买黎记制造的人力车。 之后黎仁超又宣布了黎记的几条纪律,比如车夫们要爱护行里的车辆,损坏了要照价赔偿或扣押金;与顾客出现纠纷只准理论或请车行作出裁决,不准率先动手打人等等。 最后叫人点燃了门口的两挂鞭炮,请车夫们入座,厨子端来大锅菜和米饭让大家吃饱,就开始进入正式工作了。 吃完饭车夫们拉着车子出去了,黎元方看厨子收拾了剩饭菜说是晚上再吃,向父亲提议道:“我看可以在院子角落里养两条狗,厕所后面也可以搭个圈喂几头猪,要不然以后天热剩下的食物容易变质人吃了会生病。而且狗可以护院猪养大了也可以卖掉,是一举多得的事。” “行,等把院子平整好车棚搭起来忙完了这阵再说。”黎仁超带他们三兄弟去了自己办公的地方,车行不同于其他地方,管理者为了方便观察车夫的出出入入,所以黎仁超的办公室紧靠着大门门房。 办公室里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橱,以及书橱后面的一张小单床,桌子上放着文房用品,书橱里摆着账本档案。车行草创,一切极简,黎仁超指着屋里的一切对元方三兄弟说道:“为父十二岁来省城,至今已打拼了十八年,才创下这点家业。以后你们三兄弟若能在科场走出一条路最好,就不用像我这样每ri辛苦奔波了,若是科场不顺,这些最终还要你们接手。所以ri后除了攻读书经,若有闲暇了也要来车行为为父分忧,如何?” “好。”黎元方打头答应,这本就是他前几天在两兄长参加复试时与父亲商量的,只是当时他只说自己想为父亲分忧,可现在父亲却把两兄长都叫过来一起说了。 于是一上午三兄弟就帮黎仁超建立车夫的人事档案,给车子编上号码便于管理,黎元方还把账本理了一遍。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又有客人前来祝贺车行开业,三兄弟又帮着接待客人,登录姓名,记下礼金数额等等。一些客人过来说上两句话就走了,所以中午时厨子做了两桌菜就够人吃的了。西关绿营的路把总带着高英杰赶着饭点到的,还自带了两瓶酒,饭桌上答应以后黎记车行官面上的会由他亲自照应,黎仁超端酒致谢。 又聊了些别的之后,黎仁超随口问道:“抢绵信银号的匪徒有线索了吗?这几天我们周围这些商户都提心吊胆的。” 这桌上坐着的附近的商户纷纷点头不已,谈论劫案发生细节以及询问破案消息,另一桌的附近商户也讨论。 杯中酒一饮而尽,让高英杰再给自己满上,路把总吃了口菜后笑道:“今后有黎先生坐镇周围还有什么提心吊胆的。没有线索,抓住的都是路上几个捡钱的,匪徒会为那三五文钱的磨蹭时间?要说这几个匪徒也鬼,出了门洒出一地钱来,谁还会去管他长得什么样。” 高英杰也插话道:“绵信银号的说只有两个人,可两个人哪敢干这么大的事,我看非有放风的不可。” “别管几个人,现在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抓住的那几个都互相有人证明是路人,罗千总这几天嘴都起泡了。”路把总再次举杯:“黎先生,咱再干一个。呲——听说知县老爷最近也发了好几次脾气,前天还下了死命令限我们罗千总十ri之内必须破案,我看罗千总这关——” “按罗千总家里的能力要破案按说不难吧,整个西城衙役官差可都归他们管辖。”黎仁超奇怪的问道。 路把总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夸张,市井之言黎先生也信?西关不但士绅云集,豪商也遍地,这些人谁没有通天的关系?再说城里的各级衙门哪个大佬没有门子亲随?罗家再横在这些人面前又能怎么样,而且破案各位都不懂,这种大胆的盗贼干完这票早就远走高飞了,哪还等着人去抓。” 其实路把总是看罗祺在千总位子上坐不了几天了,所以才敢大胆说出这些话的,平ri里他嘴巴可是很严的。 “黎某见识浅薄。”黎仁超应了一声。 酒足饭饱之后,罗把总还要带着人在街面巡查,于是和高英杰一起醉醺醺的走了。 其他客人也都散去,刚收拾了酒席没多久,就见一个车夫兴冲冲的拉着车子进了车行。车子在饭厅前停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人从车上下来扔给车夫小块碎银子,同时高声问道:“元方呢?我的元方外甥可在这里?” “舅舅?你怎么才来?我们都吃完饭了。”黎元方的人随着声音从屋里出来,元安吴哲和父亲也跟着一起。 壮年人上前一步满脸笑容的摁着黎元方的脑袋摇晃着说道:“吃什么饭!你知不知道你县试被点为案首了!” “啊?”黎元方疑惑,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你是不是看错了?” “刚从县衙出来时舅舅也以为是看错了,回去又问了问县尊,他说的那人确实是你。”黎元方的舅舅说道。 黎仁超拱手:“二兄去县衙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帮人打官司了。刚在孙老板那赚了一笔钱,出门又遇见我外甥中了案首,真是双喜临门哪。今天放榜,你们没去看吗?”黎元方的二舅舅,讼师文俊杰笑着说道。 黎仁超点头:“打算下午去看的,元方首场就被录取了,只是不知道名次而已,就想下午看了跟他母亲说一声让她高兴高兴。” “那这次肯定得把我妹妹高兴坏了。”文俊杰笑着又揉黎元方脑袋,黎元方忙躲开。 黎元方还是不太明白:“我怎么会是案首呢?知县大人老眼昏花点错人了?”他觉得以他那写八股的水准,也许字迹可以加分不少,但整篇文章在考中的人当中最多能评中上吧。 “什么老眼昏花,他是想以你为标杆,显示他治理本县时在文教上的成就非凡,以抵消上官对他最近治安上的不满罢了。前任治下有一个戴鸿慈的神童,现任若是再出一个黎元方,看在他任期文治不斐的份上,也许上面就不会再追究他治安不严的责任了。”文俊杰摇头晃脑智珠在握的说道。 黎仁超敬佩道:“二兄不愧是常在衙门混迹的人物,这都能想得到。” 文俊杰得意的一笑,心说这条内幕可是我花了三两银子才从县尊师爷那套来的,让我都涨了好大一番见识,一般人当然想不到了。 lt;/agt;lt;agt;lt;/agt;; 第十六章 登衙拜谢,话嫌疑引导结案 成了案首肯定是要到知县门上拜访一番以示感谢,但当天时间已到了下午,黎仁超就打算等第二天再带儿子去拜见。文俊杰有些羡慕加嫉妒的提点他们可不能空手前去,要知道按规矩县案首考府试院试的时候也是必然能过关的,所以别管郑县令选黎元方做案首时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人家送了他好大一份好处是没错的。 于是第二天上午出于不想让父亲在自己面前给别人磕头的目的,黎元方没让父亲和他一起去拜访郑县令,只自己揣上了一只盒子坐着人力车来到了县衙门口。 从人力车上下来,黎元方让‘排骨晶’在县衙门口等着他,就捧着盒子对县衙的门子说道:“本场案首黎元方前来拜见县尊老爷,敬请代为禀报一声。”说着,递上来一角碎银子。 县官门前的门子收费不会很高,不是紧要事务急于求见或者社会地位特别低下的,一般几分银子就打发了。 别看门前是个小孩,那也是正式的童生,地位相对来说不低,而且又是县尊亲定的案首,不同与一般书生。 门子收了门包,点头说道:“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禀报一声。”片刻之后出来说道:“跟我来吧,别乱跑啊。” 路上门子又问手里捧的是什么,黎元方答道:“家父得知县尊取了学生作案首很高兴,今早让人做了一盒鸡仔饼叫学生带来送给县尊,以表示感谢,大叔要不要尝一个?” 什么鸡仔饼,我看这分明是内有乾坤嘛。门子月复诽,但他能吃吗,他也就咽了口口水说声大叔不饿罢了。 带黎元方去县衙后院见了县尊,这次黎元方规规矩矩的磕头了:“学生黎元方见过县尊大人,祝县尊大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福寿延绵。” “呵呵,起来吧。”郑云帆身穿便装坐在椅子上抬手说道。 “谢县尊大人。”黎元方起身,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学生全家自昨天得知学生成了案首之后都很高兴,皆称此乃县尊大恩也。家父于今早让人做了一盒鸡仔饼,命学生一定要送到县尊手上,以表示我们全家对县尊的感谢,还请县尊大人收下。” 郑知县伸手接过,手往下一沉,脸上笑容就更盛了:“客气了,回去替我问候令尊。本官取你做案首也是你才学不凡,你时文格式写的工整胜过很多成/年之人,文章又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本官观后大为欣赏,事后还誊写两份送给府台大人和学政大人,府台大人听说也极为称赞的。若不意外,本官保你府试也会名列前茅。” 虽然明白这只是拿他的文章去堵那些怀疑者的嘴,顺便向上官展现一下神童之才,及知县治下的文教之功。但黎元方还是再次跪下:“那学生就先谢谢县尊大人了。” “快起来,县试府试一过,基本一个生员跑不了的,所以你以后不必给本官下跪了。”郑县令非常会说话,这样开口一句府试没问题,闭口一句院试也能过,层层加恩,就像黎元方未来前程全是他一己之力促成似的。 黎元方不得不又去鞠躬致谢。 一番师生相得的谈话,郑云帆了解了黎元方的个人情况,黎元方对郑县令也有所认识。郑云帆一生科场不顺,大半辈子除了给别人当了近十年的西席幕僚,其他时间全折腾在科考之路上去了,临知天命才考中进士,但快五十岁已不可能进入翰林了,只能被打发下来当个知县。 前任知县因没有处理好去年省城发生的饥荒而被革职,之后郑云帆被从别处调任过来,放粮安民平息物价,又拨款兴办县学。虽然不论放粮还是拨款,郑云帆都难免上下其手往自己口袋搂上一点,但总体来说还算有所作为,可谁知道才刚来不到一年,任上就又发生了大劫案。 谈话难免会聊到刚发生的大劫案,郑县令叹道:“本官也是运气欠佳,再有两年就还乡了竟遇到这件案子。”这几年郑县令身体愈加不行了,因此有再干一两任捞上一笔就辞官回乡的打算。但前几天发生的那场大劫案差点让他丢了官,让他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补救,推黎元方当案首就是他打出的一张文教卓越牌。 “唉!其实这根本不怪县尊,省城不太平并非一ri两ri。尤其是去年又出现饥荒,让不少人失业成了乞丐,这其中有些人为了点钱都不惜命了。就说上个月吧,学生的小姑姑出嫁那天,学生家里就被一群乞丐给抢了。这件银号大劫案只能说是天灾引发**,学生认为跟县尊驭下没一点关系。”黎元方唉声叹气的替县尊抱不平。 郑云帆眼珠一动,微笑着道:“实在是难得,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有这份见识。你说你家上个月也被抢了?那你父母当时为何不报官?” “学生也不知道啊,不过学生听家父与人谈话时好像说那丐头势力很大,有个外号叫‘大难齐’,也许是怕得罪他我家会大难临头吧,反正家父是按下了此事没敢声张。”黎元方一副思而不解的模样说道。 “‘大难齐’,大难临头,哼!好大的名号。”郑云帆若有所思地说道。 黎元方又和县尊聊了几句别的,之后像是想起了似的说道:“啊呀,与县尊聊起来过的真快,都要午时了,家母还叫学生中午回家吃饭呢,要是耽搁了怕是会担心,学生这就告辞了。” 离开县衙回家的路上,黎元方的心里无疑是极轻松畅快的。他舅舅说成为县案首就是半只脚踏入生员大门时他还有所怀疑,但刚才县令亲口作出了保证就让他放心不少了,感觉今天这五十两银子花的很值。 他若成了生员,那整个黎家的社会地位都会有所提升,到时候什么衙役丐头阿猫阿狗的,要动黎家的人立马就会面临整个士绅阶层的口诛笔伐。 只是事情有利也有弊,当大家看到一个未及冠的幼童战胜全县数千童生成为案首的时候,其中不乏有心里泛酸的人会放谣言挑是非。此时此刻虽打通了青云之路但仍要谨言慎行啊,也不知道那位神童前辈戴鸿慈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许自己想多了,即使成了县案首这ri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自己现在可是一个‘幼童’,别人妒忌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在不用面临钻研书经及苦读的时候,黎元方的思维就有些策马奔腾起来,一直到车行门口才收起各种想法。 黎元方并没有回家,今天他父亲去木器行督造人力车,所以车行里现在只有陈平在看着,车夫们去拉车了,此时在里面干活的人都是对车行做改建工作的泥瓦匠。这几天天气晴朗,车棚已搭建好了一半,原绳厂留下的木架子都被拆下来做二次利用。黎元方来车行就是监督这些工匠干活的,以前在家时还不觉得,如今才知,整个省城的人们生活节奏太慢了,中间一条路左右两车棚这么简单的工程,快半个月了竟然还没建好。 真真是让人捉急啊。 中午在车行吃了饭,黎元方的五姑父张贵州来访。张贵州身量高大,宽肩阔背,满脸的憨厚直率,身上穿着一套洗的有些发白的灰sè裤褂。整个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帮会大佬,倒和他‘聚贤馆’里面的苦力差不多。张贵州没坐车,是推着人力车走来的,人力车上坐着个十岁上下面sè白皙的女娘,脸上的率真像极了张贵州。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你老爹呢?”一见到黎元方张贵州就问道。 “姑父,表姐,到里面坐,父亲去了木器行,下午才能回来。”黎元方招呼这父女俩,然后又对陈平说道:“陈伯你去忙吧,适当的叫他们加快速度,整个改建工程争取在本月底完成。” 女娘脸上露出些许不高兴:“谁是你表姐,你和我是亲戚吗?” “陈大哥你忙。”张贵州对陈平道,陈平走远后他才转头教训自己女儿:“怎么不是亲戚?他姑是我老婆,你是我女儿,不是亲戚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黎元方笑了笑,打算逗逗这个一直和他五姑很生分的五姑父亡妻生的女儿:“是啊,张初晨,不逃避的说,你真不清楚我们的关系吗?” “我们没有关系。”女娘张初晨坚定立场。 “没有关系?那你说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我姑姑给你做的?我姑姑天天做饭你有没有吃?我的表弟张显是不是你弟弟?”黎元方连番问道。 张初晨解释不清了,只好虎着脸道:“反正我们不是亲戚,我有表弟,那个表弟才是我亲戚。” “不是亲戚,那我们先做个朋友如何?走,姑父,先进去喝口水。”黎元方领他们去办公室坐。 张初晨扭头:“我才不爱和你做朋友。” “哦,呵呵,这丫头小时候都让我惯坏了,她哥哥可不这样的。”张贵州解释道,拉女儿进屋,女儿拧身。 黎元方很大度的点头表示理解:“没事,小孩子嘛。” 张初晨有些跳脚了,追上去拽比她还矮半头的黎元方的胳膊:“谁是小孩子,来,咱们比比看谁像小孩子。” “怎么不是小孩子,你看看,你老爹可是人称义气张五郎的,平时最爱交朋友了。不过你和他一点都不像,这么大了还耍脾气,你说你是不是小孩子?”黎元方抖开被拽着的胳膊,去一边拿茶杯一边说道。 张初晨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值,至少是表面平静的说道:“谁说我耍脾气了,刚才只是声音有点大而已。” “是吗?有本事和我交个朋友先。”黎元方满是怀疑的看着她。 “交就交!”虽然答应了,但这态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黎元方点头:“这位朋友,请你先坐下,我和你老爹谈完话我们再进行朋友之间的交流。” 张初晨终于安分了一点坐下来,黎元方问张贵州:“姑父找我父亲有事商量吗?可不可以跟侄儿先说说?” ; 第十七章 开展业务,人力车以售为主 张贵州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听黎元方这话就不由一愣,对黎元方说道:“和你说倒也没什么,可有些事说了你也未必知道啊。” “有些事姑父可能也不知道,我父亲看家里最近的势头很好,有意锻炼我们兄弟几个,说要把我们带出来学习怎么做事。只是大哥和表哥考完县试今天又回私塾上学去了,父亲就决定近期先教导我一个,所以今天就把我一个人放到车行里,看着车行改建的进度。而且父亲也交代过一些可能与姑父合作的事。”黎元方说道。 张初晨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看着黎元方,似乎不相信这小子竟然比自己哥哥还厉害,这么小就能帮自家大人做事了?那相比起来自己岂不是确实像个小孩子。可恶啊,笑得那么得意。 “是吗?”张贵州同样一副惊讶的表情:“你老爹都给你交代什么了?” 黎元方点头:“说是姑父可能想和父亲合开车行,便于介绍聚贤馆的叔叔伯伯来当车夫,给他们找口饭吃。还说姑父你说过有门路向省城以外卖车,能帮父亲把人力车卖到香港去。” 张贵州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自己又倒了一杯,边喝边说道:“这些年没出过大力气腿脚不如以前了,才跑几里路就有些渴。没错,我今天来确实是想和你父亲谈谈合开车行的事的。你们家这车行开的新鲜,以前省城没有过,不用骡子不用马,人拉着就跑。这几天我馆下的脚夫都看见了,有不少人求我想让我把他们引荐到这车行里干,我就想着那倒不如我们合伙,两家并一家,你老爹出车我出人一起在省城赚钱。” “两家并一家——听起来是不错,嗯,那姑父你觉得以后这车行能干多大?”黎元方不动声sè的问了一句。 张贵州笑道:“人力车你爹最早干的,抢了先手,聚贤馆又不缺人,只要造的车跟上,省城最大都没问题。” “最大的但不是唯一的一家,也就是说姑父也认为以后省城不可能就咱们一家人力车行?”黎元方追问道。 张贵州好笑道:“你小子心倒挺大,可这确实不可能。这省城可比人心大多了,人口少说也得有好几十万,大街小巷不下千条,就算有几百辆车放出去与省城人口相比也不算多,看着吧,以后人力车行肯定越来越多。” 黎元方笑着点头:“以后的先不去说,就说这可能的第二家,姑父觉得要再有一家车行的话位置在哪最好?” “你们家车行建在西城门口,第二家当然是建在东城最好了,位置离得够远也不用怕互相抢买卖。”张贵州说着眼睛一亮,扬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啊,倒不是侄儿你心大,而是姑父我眼小啊,眼睛就盯着西关这点地方了。你家造车,我馆里有人,又何必拘泥于一家呢,咱们在省城完全可以成立两家车行,坐镇东西,全城称霸啊。” “姑父你才心大,称什么霸啊,又不是帮派争地盘。其实是家父说如果有三家车行,西城门一家兼顾西关,城里南北再各有一家,虽然人力车仍然不多,但也勉强能应付省城百姓无以代步的问题了。”黎元方模仿他父亲的语气,一副为民着想的样子说道。 “三家?”张贵州想了想:“莫非——莫非我那赵家连襟也有要开车行的想法?也是,他家就住城南。” “这倒没听说,姑父你想多了,父亲可能只是说说而已。”黎元方说道。 “噢,”张贵州点了下头,组织了一番语言,慎重地对黎元方说道:“贤侄儿啊,你姑父我今天来本是想和你老爹商量合伙干的,可听你说的你老爹似乎更希望省城多出几家车行。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别人家开车行你家照样可以卖车给别人嘛,反正怎么做都能赚钱。所以你姑父也看通透了,不如聚贤馆到城里去开间车行,可就是最近这手头上的钱不太宽敞,这——不知道你老爹有没有给你提起过?” 虽然明白姑父手紧是因为用钱收购赌场了,但黎元方却并没直说出来,只是说道:“这父亲倒是没跟我提,不过姑父你可以跟父亲提啊。父亲如今虽然不在信亨大押做事了,但三叔公还是那里的司理,想必能有法子帮姑父筹笔钱来。”黎元方认为亲情在金钱的纠葛下也可能会变得寡淡,有些时候还是照规矩公事公办比较好。 正事谈完了便开始聊些开心的事,张贵州听说了这外甥考中县案首直夸侄儿聪明,黎元方逗逗他那位新‘朋友’聊天。 也许是看黎元方接人待事时身上的那副大人模样很值得学习,之后的张初晨倒是也尽力摆出一副大人模样来,规规矩矩,有问有答。 太阳快落山时黎仁超才回车行,之后张贵州又与黎仁超聊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天黑之前,在车行里住的人力车夫都回来,黎仁超交代门房天黑落锁就和黎元方一起坐车归家了。此时的人力车可不分早班晚班,省城城门夜间封闭,而且治安也不好,谁也不会在晚上出去拉车。 到家之后,黎仁超打发‘排骨晶’赶快回车行,别耽搁了晚饭。 刚进家门老大黎元安就跟黎元方说:“元方,今天放学崔舜球来找过你,在这等了好一会,跟你前后脚这才刚离开的。” “崔舜球?我跟他不熟啊,他来做什么?”黎元方诧异地问道。崔舜球是他两兄长的同学,互结报考县试。 “他的县试也过了,说是想和你一起拜访知县大人。听说你喜欢看故事,还特地带了本故事书来借给你看。”黎元安解释道,贼兮兮的从怀里把书拿出来,极怕被老妈发现。这时候一点也没有小大人的样子。 黎元方也往厨房方向望了望,才接过来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抄本的,封面四个小字《龙图耳录》。这名字有些莫名其妙,是故事书吗?黎元方自问前后两辈子都没听说过,翻开第一页才不禁叹道:“原来是它啊。” 只见开首写着:第一回,设yin谋临产换太子,奋侠义替死换皇娘。 “怪不得我觉得龙图这两个字挺熟呢,竟忘了是包青天的雅称。”黎元方把书收起来:“好老大,明天就给你讲包青天的故事,保证比这书里的jing彩。不过明天你也替我向崔舜球说声抱歉,我不知道他要和我一起拜访知县大人,今天我已经去拜访过了,告诉他有空我请他吃云吞面和肠粉。” 有些记忆尘封已久,仔细想也不一定能想起来,必须得有个引子才能让它涌现出来。 两人向后院走去,黎元方问:“表哥呢?” “还在写作业,今天刚学到《孟子,公孙丑》下篇,先生让我们回家把今天他教的抄五遍。呵呵,阿哲回来忍不住先看了几页故事,所以耽搁了。”黎元安笑道。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黎元方恍然,接着骂道:“先生还是那个垃圾先生,教点东西就喜欢让学生抄抄抄,动不动还打手板子,我们应该诅咒他一辈子不举。” “其实就只打过你一次而已,后来先生经常夸奖你的,一直到现在也还是常说你是他教过的最好的学生。”老大觉着二弟这诅咒有些恶毒了,不应该这么骂先生。一辈子中不了举人那对先生来说跟让他死有什么区别,虽然现在先生也有些死气沉沉的,不到五十就一副行将就木的感觉。 黎元方想起那悲催的岁月,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说道:“都是被逼的啊,就算你今天学了再多,到明天还是会有课业压下来,一根戒尺就无限开发了我的记忆力。”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唯一一次眼泪哗哗,疼的。至今想起来左手似乎都还有肿胀的刺痛感,那五戒尺,足以让他记那先生一辈子。 全家用过晚饭,黎元方先把今天在县衙和郑县令的谈话,以及在车行和张贵州的谈话都向父亲简述了一遍,然后就回房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娱乐了。前几天一直处于忙碌的县试应考期及车行筹备期,如今终于县试结束了车行也进入正式运营,不用太担心的府试又在一个多月之后才开考,当然要好好放松一下。 家姐黎韵今天好像兴致不错,自己弹奏唱了一曲《红楼梦曲》里的第三首《枉凝眉》。但她声音爽朗纯净,又略带一丝沙哑,根本没把曲词里面伤感的情调唱出来。纯粹就是巧克力蛋糕蘸酱油,变味了。 “唱的什么啊?一首伤chun悲秋的哀歌叫你唱的都有些阳光明媚了,真是让我感官凌乱啊。”黎元方笑话道。 黎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去狂扁他的冲动,曲调一改,换上一首轻松悠扬的《漫步人生路》。 黎韵唱完离座,元庆、吴楠小姐弟俩拍手鼓掌。黎元方去坐上座位:“今天给你们唱一首歌颂历史人物的,明天给你们讲这人物的故事,咱们的八点档长篇故事会进入武侠篇。” “呼,终于不用听《华李波特》了,那故事根本就莫名其妙嘛,你讲了几天我们一句都没理解,我们还以为你脑子被县试搅成浆糊了呢。”黎韵不忘刚才的话,借机反嘲讽一下。 “呵呵,真好笑。”黎元方撇嘴,然后开始弹琴:“——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jiān,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 ; 第二十二章 否决结亲,黎文氏再怀身孕 听了黎元方的话全家人都有些发懵,几个大人都搞不清为什么他会这么激烈的反对。 “好了,老实吃你的饭,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里还坐着你三叔公和我以及你母亲呢,你姐姐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了算。”黎仁超把筷子往桌子上顿了顿说道。 黎敬禹脸sè有些不好看:“元方以为你表哥配不上你姐姐吗?”毕竟潘铭镗可是他唯一女儿生的亲长外孙。 “元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首先家姐与表哥年龄都还小,谈婚论嫁为时过早,不如等他们长大以后确认了他们的心思,再给他们找长相厮守的另一半为好。毕竟这是事关他们一辈子的大事,早找不如好找,找亲近的不如找合适的。再就是我担心血亲结为姻亲的话,也许会对他们的后代产生影响,近/亲联姻生出的孩子有很大几率会是不健康婴儿。”黎元方连忙向三叔公解释道。 黎韵在旁边听她弟弟大谈她生孩子的事,虽有些懵懂但仍窘迫得不得了,饭都没吃完就小声告退离席而去。 黎文氏隔着元庆去揪黎元方的耳朵:“呸呸呸!饭桌上说这些yin晦事,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吃完饭看我不打烂你屁/股。”在这时代说女人生孩子是晦气事,一般不准小孩子提的。 “好了,要教训也等饭后再说。”黎敬禹发话了,然后问元方:“你这些也是同文馆里的洋人教的?” “不是,不瞒三叔公,有些事时间太久我也忘了是谁说的了,不过我觉得他说的一些话很有道理。”黎元方说道。自从上次父亲与他交心的一次谈话后,他就尽量少的用假话骗家人了。 黎敬禹认为是元方小时候在押店或成衣铺玩的时候听别人说的,现在记不得是谁了,但只要不是元方看不起自己的外孙他就不在意,于是问道:“很有道理?那个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黎元方小心的看了眼老妈,防备耳朵再被揪住:“还说啊,还说世人愚昧,以为生男生女是由母亲决定的,有些人家里生了一堆女儿就把错归到女方身上,指责女方不会生养。” “难道不是吗?”黎敬禹疑问,他妻子在世时他也曾这么想过,认为是他妻子不能生养才只生下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来。 黎元方可不知道他三叔公会对这个问题敏感,理所当然的说道:“你撒下一把豆来,还指望地里能长出一颗瓜吗?” “噗!”饭后喝汤的黎仁超喷了。刚才他听儿子说生孩子的事,就忍不住的想自己妻子的肚子里是男是女,没想到儿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可他真不知道自己种的是瓜是豆啊。 黎元庆在母亲旁边好奇地问道:“我们是怎么长出来的?” 黎元安、吴哲、吴楠也都看着几个大人,不过他们经历过弟弟妹妹的出生,知道孩子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就是好奇男人是怎么把孩子种进女人肚子里的。 “小孩子不要瞎问,快点把你碗里的饭吃光好出去玩。”黎文氏说道,小心的瞪了黎敬禹一眼,显然是暗怪他在饭桌上和小孩子讨论这些事情。只许自己说昏话,不许别人打孩子,这种行为注定是要被谴责的。 黎敬禹怅然的放下碗筷:“两个孩子的事等他们长大了再说,你们继续吃,我今晚要到押店值守。”说着就要出门去。 “我陪您一起去?”黎仁超站起来问道。 黎敬禹摇头:“不用,天还没黑透,路上看得见。”回屋拿了件衣服离开了。 “臭小子,就你能折腾,一家人连顿晚饭都吃不好。”黎文氏责备儿子黎元方道。 “对不起啦,我哪里能想到这话会触动三叔公的心事。”黎元方道歉道,他此时也看出来三叔公心里失意。身为后世之人他不理解这时代没有儿子的那种痛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只是说说的。黎敬禹很重视这个,又听黎元方说生不出儿子不怪老婆怪自己的观点,黎敬禹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孝了,连个儿子都搞不出来,真是上对不起在天的爹娘,下对不起孤独的自己,一时之间怅然若失了。 黎仁超清理了一下刚才呛到时喷到衣袖上的汤渍,对黎元方说道:“以后和长辈说话要注意态度。”然后又跟妻子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下,看三叔到了押店我就回来。”也出去了。 黎仁超才刚出门,黎元方就快速的把碗里最后那点饭扒到嘴里,放下筷子说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起身就跑,想逃离老妈视线,避免屁/股受罚。 “回来。”端着碗给元庆喂饭的黎文氏喝道。 黎元方回来,坐下:“我也是为家姐着想啊,家姐才十一就许了人家的话那对她实在是太残酷了,总要等以后多找几个才貌双全英俊潇洒的,让家姐有所选择才是。” 黎文氏瞪了这个儿子一眼:“这些用得着你考虑吗?” “那母亲你叫我是?”黎元方问。 “胡言乱语惹你三叔公心里不痛快,罚你等下收拾桌子洗碗。”黎文氏说道。 这个处罚黎元方没有意见,等所有人吃完饭,黎元方帮着把桌子收拾好,又洗了几只碗就回自己屋讲故事去了。 可今晚除了吴楠其他人都不想听故事,老姐黎韵直接就没过来。黎元方才刚讲到展昭的武功如何如何了得,表哥吴哲就打断问道:“元方,你知不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 “这个嘛呃生孩子呢,首先,嗯,要有一男一女两个满十六岁且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互相喜欢,然后两个人可以经常一起谈谈关于生活啊梦想啊和爱好之类的东西,过一两年两个人要觉得合得来的话就可以结婚——”黎元方尝试着用小孩子易懂的语言解释道。 “结婚就像小姑姑和小姑父那样吗?”黎元庆打断问道。 黎元方点头:“是啊,这个时候生孩子的前期准备工作基本就做好了,这一对相亲相爱的人住到一起,晚上互相捂脚暖被窝。两人住在一起一段时间之后女生就有可能会怀孕了,怀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十个月肚子里才能长出孩子并出生。二婶现在就怀着孕,再有一个月就能生出个小宝宝了,到时你们可以去看看。” “那我们也可以看舅妈生小宝宝啊,舅妈也怀孕了。”吴楠爆料道。 “啊?”元安元方吴哲三兄弟惊讶,吴哲问妹妹:“你怎么知道的?” 吴楠得意的一笑:“上午舅舅请了个郎中来家,我问舅舅是不是有谁生病了,那个郎中说是家里的主母怀孕了,我问主母是谁,舅舅说主母就是舅妈啊。” “原来不是有人生病啊。”黎元庆也想起了上午家里来的那个郎中了。 黎元安笑道:“那我们又要添个小弟弟了。” “也可能是妹妹,哎呀,母亲今年多大了?再生孩子会不会年龄太大有危险啊?”黎元方想了想老妈的出生ri期,好像是道光二十年,想算算老妈的年龄却不知道道光哪年结束同治哪年开始,不由叹道:“我们做子女的可真失败啊,连自己父母的年龄都不记得。” “我知道啊,”黎元安说道:“母亲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黎元方更羞愧了:“原来只有我做儿子最失败。”不过转念想了想二十八岁不算高龄产/妇吧,信亨押店东家的老婆是三十多岁生孩子才难产死的,虽然母亲在这个时代比后世女子显老,但生孩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不是第一胎了危险一般不会太大,只要别像自己这样的生下来就七斤重(清代一斤差不多有近六百克)差点没把老妈拖累死就好。 “怎么样,二十八岁会不会有危险?”黎元庆关心的问道。 黎元方摇摇头:“没问题,没危险,肯定能生出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或妹妹来。” 几个人了解了生孩子的步骤之后又开始让黎元方讲故事,黎元方接着前面的继续讲。 黎仁超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喝了点水解渴就见妻子从女儿房间里出来,问道:“阿韵怎么样?没生元方的气吧?” “没有,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害臊而已,元方也是,口无遮拦的提他姐姐生孩子。”黎文氏嗔怪道。 黎仁超想了想:“他没提,只是打了个比方而已。” “那也不好,”黎文氏说道:“对了,三叔怎么样,是不是一路上情绪很低落?” 黎仁超表情有些古怪了,咕哝着说道:“情绪,还好吧,三叔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会早忘了。” “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三叔路上表现失常了?”黎文氏问道。 “没有,三叔没去押店。”黎仁超说道。 “没去押店,那他去哪了?”黎文氏问道。 黎仁超想了想:“找人喝酒解闷去了,咱们不用担心。” 黎文氏答应一声,不多问了。 过了一会,黎仁超又说道:“三婶去世有两年了,三叔现在才四十多,若是可以的话咱们劝他再续个弦吧。” ; 第二十三章 罗祺落马,丰羽翼势力渐成 二月廿一这天上午,黎仁超带着兄弟和儿子前来码头与潘谏明拜别,同来的还有潘谏明的大哥潘谏真以及儿子铭镗、铭钰、铭钟三个,小儿子铭铠哭的淅沥哗啦被留在了家里。 “大哥,有空多让大嫂到我家看看,以后几个孩子还望大哥多多照顾。”潘谏明握着他大哥的手说道。 潘谏真点头:“有大哥在你放心好了,再说还有黎兄弟呢。” “没错,姐夫只管去闯事业,家里一切都不用担心,安顿好了来接二姐过去就是。”黎仁杰说道。 黎仁超也点头承诺。 几个苦力把还没有组装的人力车部件扛到船上,潘建明也跟着上去,到船上回身拱手道:“各位兄弟保重。” “保重。”几个人回礼。 “铭镗照顾好弟弟妹妹,你们几个都要听你母亲的话,等我在上海安顿好就接你们过去。”潘谏明又对几个孩子嘱托道。 几个孩子都答应。船开动,离开。 二月末,南海县展开了一次针对xing极强的严打扫黑行动,抓获小偷街霸等有数十人,其中有花子团的三个,这三人在花子团中职位最高的就是湄洲会馆坐馆齐国良。 此三人被县衙指控勒索讹诈不堪,党羽众多,凶暴昭著,扰乱民安等罪名,丐头‘大难齐’齐国良判斩刑,另两个头目被收监。一时间街面大佬为之震动,帮会社团纷纷收敛低调行事。 三月初,南海县知县郑云帆在县衙门口及城门处发出布告安民,宣称太平门绵信银号劫案现已告破,周围商户可安心营业,县衙衙役及绿营官兵会加强街面巡逻,杜绝此类事件发生。同时县衙发文号召各街道公所筹备保甲局,举办团练加强省城治安。 对于此次大劫案的处理也下来了,刚刚去掉署理字头的总督瑞麟对广州协都司黄添元,西关千总罗祺等官员予以摘顶处分,对广州协参将喀郎阿予以降职处分,对南海县令郑云帆予以罚薪处分。 不过除了罗祺的事引起了黎家几个男人小小的注意之外,其他变化跟仍处于平民阶层的黎家没什么关系。黎敬禹仍然每天早上去押店当班;黎仁超经常在木器行和车行之间奔波;黎仁杰就ziyou多了,有时在转到张贵州名下的赌场码房值守,有时还会和高英杰、文俊杰一样帮人调解矛盾赚点外快。直到街口斩人的那一天,黎仁超才和黎仁杰散步一般的去看了看,看那三个抢银号的劫犯被斩,看大难齐被斩,看其他被斩的数十人,然后两人离去,继续忙各自的事情。 黎元方还是每天都到同文馆修书,同时继续跟吴翰林学习时文写作,只是现在身后多了个小尾巴,崔舜球。自从崔舜球和他一起去同文馆,陈平就不用每天为送黎元方而来回跑了。同文馆定的八辆车已交付使用,有同文馆的车夫接送,‘排骨晶’同样解/放出来不必一天到晚跑个不停,他只需要早晨拉着黎仁超走十八甫路先到故衣街的成衣铺看看,然后去车行。木器行有关家父子管理生产线,黎仁超不用整天呆在那里。 三月初省城还举行了院试,但这场院试黎元方没赶上,他还没通过府试所以没有考试资格,不过黎记的人力车倒是仍然在贡院的街口竖横幅打广告。广州贡院原本被英法联军毁于战火,后经人称‘潘半城’的广东首富,十三行商人潘仕成捐银一万三千五百两,再加上其他绅商的募捐和官府的拨款重建,与去年终于建成。整个贡院有号舍一万一千七百余间,黎元方跟着做广告的人力车去看了,贡院规模极为宏大。 这段时间街面上已零星出现了自造的人力车,皆模仿自黎记,是有钱人家自己造了用以代步的,也有直接到黎记购买的,但至今还没出现第二家人力车行。 张贵州正在积极筹备省城第二家人力车行,但不只是他,还有一个袁姓商人看行市不错也在筹备,只是袁姓商人造车的速度较慢,估计一两个月人力车也造不出几辆来。而张贵州的车却是从黎记车行订购的,木器行采用了分工生产之后生产速度提高了好几倍,以目前的市场需求来看十几个工人已足以应付。 佛山商人订的三十辆车已发了二十辆过去,还有十辆就在这几天也会运过去。现在黎记车行已有租车的车夫四十七人,另有九个车夫买了车但仍挂名在黎记以应对差役街霸的勒索。 差役不敢勒索黎记的车夫吗?当然不是,只是他们受到顶头上司的严令不准勒索而已。 黎仁超通过路把总联络新任西关千总何雄,与何雄以及县衙头役罗非达成协议:黎仁超会在每个月月末让人把保护费直接交给他们,由他们与手下们协商分配,这可比以前他们等着由手下孝敬的时候拿的要多很多,但前提就是他们手下的官差衙役们不准去勒索黎记名下的车夫。 若黎家没有个有望成为秀才的神童在跟前,西关千总与衙门头役也许会钱照拿,手下该勒索的也不会拴着,管你个草民有什么想法呢。但有钱的读书人就不一样了,达成协议后他们的手下要是勒索黎记的车夫,黎家就会把该给他们的钱拿去给县令,再通过黎案首去告他们一状,县令责问下来那可就有他们受的了。 所以他们严令手下不准勒索黎记,省城商户行脚那么多,即使不碰黎记的车夫,差役们也有的是目标下手。 至于帮会社团的勒索,黎家自己会去解决。 比如今天,孝义会的几个子弟坐车不给钱,下了车就哭穷耍赖,就被吴棠带人上门挑战。三五个回合就把这群整天给别人爹妈哭丧的孝子们缴了械,然后把那几个子弟给人哭丧用的法器孝衣一并收拾了拿走,准备卖到押店抵他们的坐车钱。 一看吴棠要拿他们吃饭的家什走,几个刚扮完孝子回来的会中子弟不干了,立即跪倒在地哭天抹泪,抱着吴棠的大腿就不撒手:“哇啊啊,吴老大你不能走啊,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几兄弟的错啊,要打要杀你冲我们来啊,只求把吃饭的家伙给我们留下啊。” “去你/老母的!”吴棠看他鼻涕眼泪的往自己裤子上抹,一脚把他甩开,恶心的直呲牙:“坐车不给钱还想毁老子一条裤子,王三,把供桌给我掀了桌子扛走。什么时候车钱凑上什么时候东西就还你们,坑爹坑到咱们这些穷车夫身上来了,告诉你们,穷苦大众也不是好欺负的,弟兄们,走!” “等等,有钱,我们这就把车钱补上,还请吴老大高抬贵手。”孝义会的头目,一个老道士打扮的人说道。 拿了车钱,吴棠又多扣了他们五十文钱赔自己的裤子,这才把东西放下带人离开。 “老大,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刚才还哭天抹泪的那小子见吴棠一离开就蹦起来说道。 “坐车不给钱!坐车不给钱!”那老道士月兑鞋子啪啪的对着这几个坐车不给钱的一顿抽打:“难道老子不知道这事不能算了,还要你来教?哼!敢欺负我旗人,真是反了天了,看我鲁老六不找个机会整死他们。” 吴棠这边几个车夫领了自己的那份车钱,纷纷对吴棠表示感谢,吴棠摆摆手笑道:“知道仁叔教你们的武功的厉害了吧,咱们车行现在的力量不小了,以后若还有哪个会团敢欺负你们自有我给你们出头。我元方小弟说得好,咱们不欺负别人,但也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只要你们一直跟着黎家做事就不会吃亏的。” 几个人回了车行,见老板的二弟黎仁杰今天也在这里,几人跟黎仁杰打了招呼纷纷去忙自己的去了。 黎仁杰在车行转了一圈,回到门房旁边的办公室,坐在实木制作的中式沙发上,跟正拿着蘸水钢笔抄写车牌的大哥说道:“真是每次过来都略有不同啊,没想到大哥你又在厕所旁边栽上了竹子和棕树。” “环境更好一些也能带动人的工作热情嘛,而且植物能消除一些厕所和猪圈传出来的气味。”黎仁超笑道。 “又是元方给你说的吧。”黎仁杰笑道。 黎仁超把笔放下:“我自悟的。好了,说说你这几天忙的都怎么样吧。”倒了两杯茶,端过去也坐在沙发上。 “元方介绍的那个哈巴安德帮我们联系了美国洋行,角铁钢圈以及各种工具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运过来。”黎仁杰先说了人力车的事。人力车全部用木制结构耐用方面是缺陷,黎元方想用角铁制造人力车的骨架,但国内大规模的生产钢铁构件成本很高而且技术不达标,所以只能从外国洋行进口了。 黎仁超惊讶:“三个月?要这么久?” “这还算快的了,他们得从他们国家的东海岸绕到欧洲,再从欧洲到这里,要围着地球跑大半圈呢。一去一来,这路程够从省城到京城跑好几个来回。”黎仁杰卖弄般的说道,他侄子跟他说的,说是贯穿北美东西两岸的美国铁路和什么马运河现在都没通,美国人来回跑一趟实在不容易。 黎仁超点头:“三个月也等得起,就是不知道这铁构架的车制造出来能不能卖出去。” “所以才只订了两百多根。”黎仁杰看看门外:“另一件事我也探出消息来了。” 黎仁超起身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坐下问道:“怎么样?” “他一年前在西关养了个外室,平ri当班之余他会在外室那边住,外室原来是个半掩门的,跟了他才收山。这几天他不想回家就天天窝在哪里喝酒,有他以前的几个亲信手下会过去陪他,但最近去的越发少了。”黎仁杰说道。 黎仁超想了想,下定决心说道:“既然现在正是他失意时刻,那咱们就把恩怨了结了吧,顺便帮他结束丢官的痛苦。” 从这天下午开始,‘排骨晶’把黎仁超送回家便不必再把人力车拉回车行了,而是放在黎家等他第二天早晨直接空手过去接黎仁超上班。 ; 第二十四章 夜色西关,前千总亡命陈塘 广州对外贸易的发达吸引了各地的客商前来,但同时其内城空间又极其有限,除了本地居民和驻防旗人外,全省近一半的政辅机关都设在内城,上至督抚、学政、藩臬,中间的运司、粮道、广府,下面还有南海、番禹两知县,再加上府县学的学官,各衙署的佐杂官、首领官;此外又有将军、都统等旗营官员,督标、抚标、广协的绿营武官和粤海关的官员等等,另算上在省城候缺候补的官员,数以千计文武全部集中在小小的内城。 可以说内城是全省的政治中心,商业方面在这里似乎和在其他城市没什么区别,广州商业的发达表现在城外,准确的说在城外的西关沿江地带。 全城的商业机构多数都安置在西关这一带,在这个客商云集的地方,倡姬行业同样显现出了非凡的生命力。而这类行业的领导者又都集中在谷埠一带的花舫上,可以说珠江谷埠的花舫是仅次于京师八大胡同和金陵秦淮两岸的风月所在,号称小秦淮。近年有不少吟咏西关姬馆的诗词歌赋在坊间流传,其中一首就写到: 谷埠开铺不吝钱,中中价值是新田。黄金散尽家无悔,又向珠江放花船。 虽然按大清律例,从事‘yin业’属于违法,但当时省城服务于这一行业的实在太多(后世不完全统计有六七万人),实际上禁而不止,于是地方上以税代罚,向姬馆抽取‘花捐’,纳税的姬女遂称为官ji。 不过也有一些干个体的,属于半掩门,偷偷做散客生意,有时也会被人包/养,譬如陈塘的韩寡妇。韩寡妇还是少女之时就颇有几分姿sè,及笄之年嫁给了一个皮毛商人的儿子,原以为能享一辈子清福,可嫁过去才知道这商人儿子是个烟鬼。商人死了之后家当全被抽光,没两年商人儿子也翘了辫子,只剩她一个没什么生存技能的妇道人家不得不做起这半掩门的生意。 做了几年也有了些熟客,其中前年还只是个小小的官差的罗祺让她最中意。罗祺与她都是下九流出身,从来没嫌弃过她,还经常帮她挡住其他官差的勒索,韩寡妇渐渐与罗祺熟了就收山做起了罗祺的外室。后来罗祺的上司倒了,罗祺便从家里筹了钱又得了她一些皮/肉之资的赞助,捐下了这个西关千总的空缺。 她以为这次自己的苦ri子应该是要到头了,撺掇着罗祺多捞一点以后好把她娶回家,可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年罗祺竟然也倒台了。这几天罗祺意志消沉得很,整天借酒浇愁,又不想让家里兄弟妻儿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所以一直住在韩寡妇这里。 这天傍晚,外面天sè渐黑,韩寡妇刚把借安慰老上司之名来蹭吃蹭喝的两个官差送走,回身又去做醒酒汤。正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韩寡妇以为那两个官差忘带东西又折返回来了,冲正屋喊道:“你去开开门,我现在没空。” 听见罗祺去开门,然后问道:“你们是——” “谁啊?”韩寡妇在厨房问。 “小孩子乱敲门!”外面嘟囔,醉醺醺的都口舌不清了。 “我还以为是你那两个好兄弟呢。”韩寡妇嘲讽了一句,继续添柴火煲甜汤,又往汤里加了些醋用以解酒。 汤煲好,韩寡妇拿碗端出来,却发现大门没关,外面晚风徐来,拂过她灶火烤的有些发热的脸庞为之一爽。 “你怎么没关门啊?”她转头问道,以为罗祺开门吹风醒酒,可是却发现正厅里没人,狼藉的桌面上只有一支摇曳的烛火照着空荡荡的四周。 “你这死鬼到哪去了?”韩寡妇把汤放到桌子上往厕所方向喊了一句。 可是没人回应。 没有了略带醋酸的汤香气息充盈鼻间,韩寡妇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心中产生了些许恐慌:“姓罗的你躲哪去了?快出来。” 仍然没人回应。 韩寡妇拿着蜡烛走到门口,看到罗祺仰躺在地上两眼圆睁无神的望着天空,脖子上显露出一道狭长的口子,胸口的衣服也被血sè浸染,身下已经渗入地面的血迹在烛火的映照下呈暗褐sè,几个杂乱模糊的脚印从血迹中延伸,没入了周围的黑暗。 瞬间小便失禁的韩寡妇失手丢掉蜡烛,周围似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啊——杀人啦!” 那凄厉的呼喊在这夜晚没有路灯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 收到西关发生杀人案的消息时,郑县令正拼着老迈的身体和小妾进行鱼水之欢,得知被杀的是前西关千总罗祺时,郑县令不得不换了官服上轿出城了。 从县衙出城到西关本来走西门和归德门是最近的,但由于夜晚城门落锁,西门和归德门的钥匙又掌握在广州将军手里,所以郑县令只能绕道走太平门了,其间还要穿过各道同样晚上落锁的街闸。等出了太平门一路畅行快到陈塘案发现场时,郑县令拿出怀表借着灯笼的微光看看时间,已经是亥时了。从南海县丞接到报案派人向城门处汇报,再由城门的人去县衙转报于他到现在出城,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 轿子还没到地方,就听见有人哭喊:“二弟啊,二弟,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害的你,你起来告诉我我好给你报仇啊,我一定要查出来让他全家死光光!二弟啊,你快起来跟哥说句话啊。”这是头役罗邦在县衙听到消息,跟着郑县令出城门之后就一路跑过来的,现在已经被几个绿营官差摁住,正趴在地上哭喊。 因为有官差打着火把设人障,防止有人路过破坏现场,所以郑县令的轿子只能停在在韩寡妇家的门口旁边。郑县令从轿子里面出来,郭县丞迎了上去:“县尊大人,此处就是罗祺的遇害现场,仵作还在做最后的勘察。” 郑县令看看那边躺在地上的罗祺,问县丞道:“何时接到的报案?” “戌时快三刻的时候,韩氏的邻居说他听到外面有人喊杀人,点火把出去看见瘫坐在地的韩氏和躺在地上的人,就赶快跑去属下那里报案了。属下接到报案就马上带着衙役仵作赶了过来,发现问题严重后迅速派人禀报大人又通知了西关千总,一刻都没敢耽搁。”郭县丞说道。 郑县令又问:“可有什么发现?” “据仵作勘察行凶的至少要有两个人,而且手法干净利落,罗千总颈部和胸口受创两刀全都属于致命伤害。询问韩氏没得到有效口供,韩氏当时在厨房做醒酒汤,只听到有人敲门,罗千总开门遇害但没发出任何声音。”郭县丞把他了解的情况大体说了说。 郑县令没听出任何破案线索,不耐烦地挥手让他退下,在旁边一直等仵作勘察完现场,才直接问仵作的话。 那个须发斑白的老仵作对答道:“禀大人,据老朽勘察,现场当时是有两人,但只有一人动手将死者杀害,另一人进入屋内,之后又出来,应该是与凶手一起逃离了现场。” “两个人却只有一人动手,那另一人进屋去做什么?”郭县丞问道。 “也许是防止屋内再有其他人出现,以便同时杀害。但是当时韩氏在厨房问过外面是谁,外面模仿死者口音含糊回答说小孩子乱敲门,韩氏就没出来,算是躲过了一劫。”老仵作说道。 郑县令问:“怎么韩氏没有听到一点异常的动静吗?死者没有反抗?或者摔倒在地时应该会发出声音吧?” 老仵作想了想,回答道:“禀报大人,这也是老朽疑惑的地方,老朽怀疑凶手应该是死者认识的人,或者没有表现出攻击xing的人。凶手在面对死者时应该是瞬间出的刀,先割断死者的喉咙,接着又刺向死者的左胸,然后在死者倒地前扶住他慢慢放倒,所以周围才一点都没有发出动静。” “对于凶手可还有其他线索?”郑县令问道,相对于死者怎么死的,他更关心能否抓住凶手。 老仵作指指死者旁边的脚印:“凶手目前留下的只有这几个脚印,但这血脚印很奇怪,只走了两三步就噶然而止了,再往外便寻找不到,似乎凶手发现脚印之后月兑下鞋子逃跑的。” “除了脚印便没有留下其他线索?”郑县令继续问道,显然对凶手只留下脚印这个线索是不满意的。 “倒是还发现了一个腰牌,但有官差说那是他们绿营发的腰牌,也许是谁不小心掉了的,老朽没计入证物。”仵作说道。 郑县令想了想:“腰牌?绿营的?” 郭县丞拱手:“大人,罗千总——死者被害前刚和绿营以前的属下喝过酒。” “把何千总找来。”郑县令吩咐左右。 新任西关千总何雄正带着属下对韩寡妇进行审讯,逼问是不是韩寡妇杀了罗祺的,听到县尊召唤赶忙过去。 郑县令让何千总把那两个和死者罗祺喝过酒的官差找来,何千总为难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过了,但两家的家眷都说此二人皆没有归家,属下想是他们去了花舫过夜了。” “那就带人去花舫找,今晚我必须见到此二人,另外你让人再去取他二人平时所穿的鞋子来,让刘仵作拿去对比。”郑县令命令道,虽然品级上千总与县令一样大,但是当今社会文贵武贱,郑县令对罗千总如对自己的属下一般。 罗千总听到这话不愿意了:“怎么大人,难道你怀疑这事还是我绿营的这两个属下做的不成?” “本官是怀疑,至于是不是还要等把他们找来对质才知道,你敢保证他们在罗祺任职千总期间和罗祺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吗?”郑县令质问道。 罗千总不敢保证,也没有什么事都替属下兜着的觉悟,他是被提拔起来顶班的,坐上这个位置该给上司的钱还没筹出来,现在还没坐热又出了这档子事,他可不想再出来背个黑锅,所以最终他领命而去了。 郑县令让仵作再仔细勘查一遍,别遗漏了任何蛛丝马迹,又吩咐县丞帮死者收尸,放了旁边还在哭喊不已的罗邦和他弟弟三天的假,以便他们回家治丧,就打道回府了。 ………… 黎仁超回家,发现妻子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就准备自己去烧水洗个澡。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黎文氏睁开眼睛问道。 “仁杰这几天总不归家,听说经常去花舫那边厮混,我今晚找他喝了点酒,劝他在家多陪陪弟妹。”黎仁超说道。 黎文氏皱皱鼻子:“怪不得一身的酒味,我给你烧水去。”说着就要起身。 “你躺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黎仁超说着就要出去。 黎文氏就没动:“玉莲这几天就要生孩子了吧,是该好好劝他收收心,你们男人啊,几个月不那什么就……” “你放心,你这几个月我保证不到那些地方去。有了身子要平心静气,别想太多了,快睡吧。”黎仁超说道,然后出去烧水洗澡了,烧掉某些痕迹,洗去一身污垢。 ; 第二十五章 大案连发,郑云帆受牵离任 前任西关千总罗祺在刚刚被撤职不到一个月被人杀死了,死在他包/养的外室韩寡妇家门口,而且当天下午与他一起喝酒的两个前属下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撒网找了好几天也没找着。 有人说杀死他的就是那两个当天与他喝酒的以前的属下,因为他在任千总的时候克扣过属下的饷银;也有人说杀死他的是十多年前被罗家害的家破人亡的两个人,‘凸眼龙’和‘单只手’,此二人现在已经做了水匪,攒足势力回来找罗家人报仇了,那两个失踪的官差当然也是被水匪杀了。 不管怎么说负责侦破此案的南海县知县总要给出个结论,而南海县给的结论就是两个官差杀死了原来的上司,接着逃离了现场。因为现场留下的脚印和那两个官差所穿的鞋子一样大,而且现场还遗留下其中一个官差的腰牌,为此县衙还发出了海捕文书,悬赏缉拿此二人。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案子判的蹊跷,如果真是那两个官差杀死了老上司罗祺,完全可以布置得更完美些,事后继续当他们的差,何必这样囫囵的作案之后又不顾家人受连累的潜逃呢。但郑县令没时间再去究根揭底的细查真相了,因为在他任上接连发生恶xing案件,督抚衙门及省城其他各级官员对郑县令的治政能力表示怀疑,已经决定把他调任到穷乡僻壤的雷州去。 而同时,黎元方从同文馆几个消息灵通的旗人那里得到些消息,新任南海县县令将会由刚在正月交卸职务,离任的广宁县知县的杜凤治接手。 在午餐闲聊的时候,据刘书办称,即将接任南海县知县的杜凤治虽然只是个举人出身,但他人脉却很宽广,工部左侍郎潘祖荫是其座师,户部左侍郎李鸿藻是其同年,杜凤治为了这个南海县县令的位置往上面递了数千两银子的礼,前天京城来信才把这个位置安排给他。 坐在刘书办对面的黎元方听了好奇的问:“刘叔,这李鸿藻和李鸿章什么关系?是不是兄弟俩?” 刘书办笑了,一副深知内情的样子,不过他并没有笑话黎元方,而是向黎元方以及旁边几个伸长了耳朵的汉文教习及同事解释道:“他们俩一个是安徽人,一个是直隶人,除了同姓什么关系都没有,李鸿藻和李鸿章在朝堂上还是对头呢。” “而且,”刘书办喝了口酒夹了口菜说道,但他说完‘而且’却只吃菜去了。 他身边的汉文分教习朱童生眼力极好的给他把酒满上,接口问道:“而且什么?刘书办你整天在提调身边,见识比我们广多了,跟我们说说。” “而且杜凤治在省城还有一个很硬的后台,你们几位能不能猜猜是谁啊?”刘书办卖弄的问道。 在座吃饭的几个人仔细想了想省城的几个高级官员,有位蔡书办问道:“莫非刘兄说的是本省学政杜联?” “哈哈,正是杜联杜大人,杜大人与杜凤治可是同宗、同学加同年,你说他背景够不够深厚啊。”刘书办笑道。 桌子上几个人脸上全都浮现出羡慕妒忌恨的表情,这杜凤治的背景也太深了,怪不得能凭举人当上广东首县的知县呢。 “不过南海县的知县可不好当啊,这一年一个,不是免职就是调任,也不知道杜凤治能不能坐安稳这位置。”有人感叹,话里的意思似乎在为杜凤治担心,其实心里面恨不得立马就把杜凤治从这位置上拉下来换自己上去坐坐。南海县实在是太富了,只要能在这位置上干满一任,那前面投入的再多也能回本了。 几个人还在边吃边聊,同文馆的门子赵头走进来对黎元方道:“黎小先生,你家里来人了,正在门口等着,说是有事要找你。” “各位慢慢吃,我出去一下。”黎元方放下碗筷说道。 出门看见‘排骨晶’和陈平都在门口等着,黎元方略带忧sè道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好事二少爷,二爷家添丁了,大太太让我告诉你下午直接去二爷家,晚上晚饭在那里吃。”陈平笑道。 黎元方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你们等我一会,下午没什么事我请个假跟你们一起回去。” 黎元方去馆内最豪华的那间餐厅跟提调和馆长请了个假,又到学生餐厅把崔舜球找来,带他一起出城去了。 崔舜球回自己家读书,黎元方跟着陈平去了二叔家。此时黎文氏还有陈氏都在屋里照顾黎杨氏杨玉莲和新生儿,所以进了二叔家的门黎元方只看见黎仁杰在院子里高兴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的呵呵傻笑两声,嘴里念念叨叨的说取什么名字好听。 而黎元庆、黎元沣这两个小子正趴在门缝往屋里看,黎韵和吴楠两个女孩倒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着母亲允许才好进去看看小弟弟。 黎元方跟二叔打了个招呼,笑问道:“二叔,有没有称称弟弟有多重?” “称了,整整六斤,我觉得他小名就叫六仔或者六斤好了,但这大号我却一直拿不定主意。元方你学问高,给叔叔我参谋参谋,是叫黎元cháo好听,还是叫黎元浩好听?”黎仁杰把这两个他觉得不错的名字拿出来问侄子道。 援朝?这名字搁后世绝对是最老土的了,比自己这名字也强不到哪去,黎元方说道:“不如叫元浩吧,浩者大也,亚圣曾经曰过: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浩然之气,至大至刚,看小弟生的整六斤,真的是上上大吉也,将来定然是前途远大的人,一个浩字正与其人相合。” 黎仁杰听了笑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哈哈,元方说得好,我儿子以后就叫元浩了。” “我叫元沣,不叫元浩。”黎仁杰那只有四岁的大儿子转头回应道。 “笨蛋,你爹说的是你弟弟。”黎元庆教训道。 黎元沣恍然点头:“哦,对啊。”然后继续把脑袋转向门缝,接着忽然惊了一下:“哇,我弟弟脑袋好小啊。” 偷看到新生儿模样的黎元庆也点头:“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门被打开,放几个孩子进去看看已经被包裹严实的新生儿,然后黎文氏出来和黎仁杰商量了一下给孩子办满月酒的事。黎文氏觉得给小元浩办满月酒只需要把他外祖一家请来就行了,因为家里最近在人力车上投入了大量的银子,现金不是很充裕。 但黎仁杰知道家里其实并不缺钱,所以他想大肆庆祝一番。因为他不只生了个儿子为黎家繁衍贡献了力量,还消灭了一个隐藏在幕后一直对黎家虎视眈眈的对头,这两件事都值得好好庆祝的。下午黎仁超从车行回来,同意了黎仁杰的想法,但同时也限制了宴席的规模,认为应该办的隆重而不张扬。 不过无论宴席张扬与否黎元方都没有参加,摆满月酒的这天一早他去送郑云帆赴雷州就任去了。经过一番扯皮和努力,郑云帆最终还是没能留任本府,这几天与新任知县杜凤治办理了交接后,郑云帆心情惨然的离开这个让他劳神伤心失意的附郭县。 郑云帆坐着轿子出了城,身后跟着的是浩浩荡荡的车队,车上载着家人、幕僚以及数十箱行李,前后又跟着有近二十个长随仆从,这些人都是要与他一同前往雷州赴任的。有清一代,各地的县衙都有这么两套班子,一套是衙门里固有的衙差仵作书吏等人,另一套则是这些随官员流任各方的幕僚长随了。 此时坐在轿子里的郑云帆正在心里怨愤同乡同僚的薄情寡义,他离开广府去往别处赴任的消息传出这么久了,竟只有寥寥数人去其寓所与他拜别。那些曾受他照顾,被安插到厘金局、安良局、保甲局等局所的候补们没一个露面的,最多派人送张拜帖递上个几两银子的程仪就算过去了,实在是让他感到寒心。 行程才刚到归德门,郑云帆感到轿子似乎是停了下来,就烦躁的问外面:“外面怎么了?为什么要停轿子?” “禀报老爷,外面有人给您送万民伞来了。”长随回答。 郑云帆听了怨气稍缓,想起前几天本县案首黎元方拜访与他,曾提过要在他离去时组织本县父老为他送别的事。当时他没太在意这个未及冠的少年说的事,以为这只是黎元方感念他提拔其为案首,一时的热心罢了,并不相信黎元方能组织起来。要知道他才任南海县不到一年,施政不多,又哪里会有几个当地父老记他的名,没想到现在还真有人来给他送万民伞。郑云帆语气略微平复的说道:“压轿,让我出去见见本地父老。” 压轿掀帘,郑云帆出来,见堵着城门口的正围站着一大群人,其中有十多人扛着万民伞高脚牌站在最前面,见郑云帆出来之后这十多人纷纷叫喊: “郑县尊离去,南海失去一青天啊。” “省城饥荒,多亏郑县尊赈济,我等草民不舍郑县尊啊。” “县尊扶持县学,优待学子,为本县百年文教打下坚实基础,学生等本县学子感佩莫名。” 这数十人中有两个少年,也在那满脸不舍的看着县尊的仪仗,正是郑云帆在今场县试取中的黎元方和崔舜球。见郑云帆从轿子里出来,两人上前齐声道:“学生黎元方(崔舜球)见过县尊,得知县尊即将赴任雷州以解那里百姓之疾苦,学生今ri备下薄酒,特来相送。” ; 第三十章 府试结束,行善事商行插手 府试开考的这天凌晨,黎文氏就早早起来让梅姐准备好了餐点,又把文具食品装进考篮,一切准备妥当了才轻声叫黎元方起床洗漱吃饭。 黎仁超从院子里练拳回来,擦了把脸坐下说道:“赶快吃,吃完我送你去考场。”然后又对黎文氏说道:“让你多睡会你不听,现在饭也做好了你再回去躺会吧,等会元安他们起床让梅姐照顾他们吃饭就行了。” “知道了,赶紧吃饭吧你,吃完好送元方进城,别耽搁了考试。”黎文氏说道。 黎元方在旁边说道:“耽搁不了,还有一个时辰呢。” 父子两人只用了一刻钟多一点时间就吃完了饭,然后就上车进了城。 府试的考试地点在广府学宫,位于南海县学西湖书院的东边。学宫的西边是西湖、羊城、粤秀等书院群落,东边是万木草堂、番禹学宫、广州贡院,可谓是全省文治之中心要地,不过广府学宫在咸丰七年英法联军攻城时还是被毁在了战乱之中。 现任广东巡抚李福泰任职广州知府期间,也就是同治元年,才筹款重建了广府学宫,按原有规模修葺一新。这项文政再加上李福泰曾抵抗过英法联军,围剿过太平军余部等一些军功,得到清廷看重,前几年被提拔为广东布政使。去年巡抚蒋益澧与总督瑞麟不和,两人斗法蒋益澧失败被逐,李福泰才又从布政使升为了巡抚。 这些官场传闻都是黎元方从同文馆同僚那里听来的,一路上作为放松心情的话题又说给了父亲听。 黎仁超听着儿子兴致勃勃的给他讲这些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再想想自己这些年在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一时间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叹了口气道:“我们父子两个啊,这辈子都别想有安宁ri子过。” 黎元方听了这话一愣,问道:“为什么?” “……”黎仁超一时也答不出个为什么,深思了一下才说道:“世事如此,时势如此,一步步就这么走过来了,往后还要走下去,为父也不知道该说为什么。” 他父亲黎敬尧要不是沉迷科举也许不会留下一家老小郁郁而终,他就不会带着全家来省城打拼;若非官府中人对他勒索压迫,他儿子也许不会热心于官场为家族立足而努力。这一切想来想去,只能说是世情如此罢了。黎仁超想不到的是,他儿子要是在官场走不通的话,也许就会想到掉脑袋的路上去了。规则内走不通就打破规则,虽然不会有吃有喝的就想着去造/反,但官府要是压迫太重的话依黎元方的xing格也不会安心受欺负。 一路在黑暗中借着灯笼的点点光芒来到府学街,到此处已是灯火一片了。因为府试考生的人数极多,父子两个在前街口就下了车。黎仁超给儿子开路,领他挤到南海县考生集合的地方,把儿子交给清点人数的吏员,才又挤了出去。此时府试比县试又严格了一点,除考试人员其他一干人等不得在府学街停留。 黎元方在本县童生里见到了崔舜球,几个年龄不大的人呆在一起由吏员专门看管,防止幼童走失或被踩踏。 本县的童生互相聊着天,有几个同是今年县试考过来的见到黎元方后和他打个招呼,向其他人介绍黎元方,说黎元方就是今年县试的案首。往年的县试童生纷纷过来见识,并嬉笑着要与黎元方讨论诗文,黎元方拒绝。 还有几个邀请黎元方有空到他们组织的诗社或文会玩,黎元方答应有空一定过去拜访前辈。 很快有吏员通知南海县童生参加搜检,数百名童生呼啦啦围了过去。吏员高声叫名,童生们检查完衣物考篮没问题就被放了进去,从穿堂大厅领了试卷稿纸,照试卷上的号码找自己的考棚座位坐下来等着公布考题。 黎元方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笔墨拿出来,然后趴桌子上闭着眼睛养了会神。 数千名考生全部安顿好时天光已经微亮了。 然后就是公布考题,黎元方看看首题: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 次题: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 看到这两题黎元方不由得笑了,这两题一个是出自《论语》,另一个出自《大学》,但它们都说了同一件事,就是官员如何治理百姓。头一题的意思是说,对于不仁德的百姓,当官的要是逼迫的太厉害了,就会出乱子;第二题是说,老百姓喜欢的他就喜欢,老百姓厌恶的他就厌恶,不违弗民意。 府尊绝对是受了濠畔街伤人案的影响才出的这两道题,黎元方没有立即动笔,而是细细的揣摩府尊对百姓和旗人的那种矛盾心理,然后才决定该怎么答题。 太阳西斜的时候,黎元方两道题才差不多写完,这次他是揣摩着府尊的心理写的,所以写得比以往慢了些。写完之后再回过头检查一遍,再整体通读了两遍,觉得通顺而没有犯忌讳的时候,才誊抄到试卷上。等到全部都写完,考场上交卷的人已有一多半了。 黎元方起身去交了卷子,府尊接过卷子看了看:“黎元方?” “正是学生。”黎元方恭敬的说道。 府尊瞅瞅案下站着的人,接着继续看卷子,时不时的点头微笑,等整篇看完了之后才又说道:“文章还行,字不错,本官保你能入前十。”前十就能入‘提堂’,试卷加盖堂字提交到学政面前,以后院试不用参加预试。不过这对黎元方来说只能算是种荣誉,他考的是‘幼童’,院试时只需默写或背诵对学政提点的经书就能过关。 黎元方鞠躬表示了感谢,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等一下,”府尊叫住黎元方,黎元方转过身来听府尊继续说道:“昨天本官与杜县令讨论些事情,临结束时杜县令跟本官说令尊想举办一次扶助贫困优秀童生的仪式,这个想法很好,本官已经同意了。像令尊这样支持地方工作的百姓本官也想见一见的,所以到时本官也会到场观礼的。”捞政绩这种事是个官都不愿意落下,广府学宫被现任巡抚修完了,省级学宫长chun仙馆被前任巡抚蒋益澧改建成了菊坡jing舍,学海堂也被总督修复。周围看看,实在找不到什么能标榜自己的文治政绩,资助贫困童生好像还没人搞过,府尊大人当然要参加了。 “这是我黎家上下的荣耀,有府尊大人的参加,相信这次资助仪式将会是一次难得的盛会。”黎元方说道。 府尊点头:“恩,那你跟令尊说一声,下去吧。” 黎元方回到自己的座位,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酉时的梆子敲起,大门开锁放交卷的考生离开。 学宫门外等着接黎元方回家的是陈平,黎元方上车后问道:“我父亲呢?” “送二少爷你到了考场后大爷去了趟文澜书院,回家快中午的时候又有一位客人拜访,大爷和那位客人一直聊到现在还没散,所以就派我来接二少爷了。”陈平说道。 黎元方奇怪:“什么客人这么能聊?现在还没散。” “听介绍是七十二行的,姓陈,”说到这陈平笑了下:“说是黎家的人力车行不同于车马行,应该作为一个新的行业对待,陈先生说大爷是人力车行的首创者,理应加入省城的七十二行会才是。” “这位陈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黎元方问。 陈平想了下:“好像说是洋行的买办。” “洋行买办?七十二行?”黎元方疑惑,七十二行是个集成行会,是新兴商户结成团体争取省城政治权利,对抗十三行这类大家族的。和七十二行的商人相比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新兴中的新兴罢了,不论财力还是社会活动能力都远远不及他们,他们有什么理由主动拜访父亲呢? 回家之后黎元方放下考篮就去了后院,正好碰见陈氏端着盘干炒牛河从厨房出来,黎元方说道:“给我吧。” 从陈氏手里接过干炒牛河,黎元方就进了饭厅,进去向父亲身边坐着的客人点点头,又对黎仁超说道:“父亲,孩儿考完试回来了。”然后把菜放到桌子上:“干炒牛河,我们家自创的做法,尝了保证您舌头都吞下肚。” “呵呵,这就是黎贤弟家的二公子,坊间传闻的心算神童吧。”那位客人笑道,此人看容貌也就三十来岁,听他和黎仁超的称呼是比黎仁超大几岁的了。 黎元方躬身行礼道:“元方见过陈世伯。” “正是犬子,不过坊间传闻多有夸张,元方只是在算学上有几分天资罢了。元方,这位是你陈桂士陈世伯。”黎仁超给二人介绍了下,然后对黎元方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在这帮你陈世伯斟酒布菜吧。” “是。”黎元方答应,他正想听听陈桂士来找父亲有什么目的。 黎仁超又问了下府试考的怎么样,黎元方答道:“儿子无能,没能再拿个案首,府尊答应给个前十的名次。” “恭喜黎贤弟,元方贤侄小小年纪便能考得如此佳绩竟来必成龙凤。贤侄,伯父今ri来没带什么礼物,来,这个玉佩你拿着,算是伯父给你的贺礼了。”陈桂士说着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黎元方。 黎元方摆手拒绝:“这如何使得,世伯快快收起来,元方实在不敢收这么贵重的礼。” “哎——不过一件玩物罢了,快拿着。”陈桂士硬塞到黎元方手中。 黎仁超也要拒绝,陈桂士说道:“黎贤弟能允许我们一同襄助此善举,支持贫困童生把书读下去,我等也是感激的。今天上午我与几位好友商量了,此事之后,我等愿意号召省城同仁建一间善堂,以帮助贫困父老,到时希望黎贤弟也能加入,共同为本省慈善事业的发展尽一点力。” 第三十一章 名利权钱,欲海中各自打拼 听陈桂士要建善堂,黎元方给他和父亲的杯子里都添了茶,貌似随意的说道:“陈世伯您的这个提议好啊,要是有一个民间的慈善机构来帮助病难贫苦者的话,省城的整个社会状况也会好很多,如此积德行善的好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持的,这事若提了上去相信官府也会大开绿灯。” “大开绿灯是?”陈桂士问道。 “哦,就是一路畅行,毫无阻碍的意思。世伯,善堂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立?可想好了名字?”黎元方问。 陈桂士看看黎仁超:“正式成立嘛,若是筹备的顺利的话就定在府试开榜那天。名字我与几位好友商量了,黎贤弟觉得‘爱育善堂’这个名字怎么样?取的是神爱世人之意。”陈桂士是个基督教徒,早年刚在英国洋行当伙计的时候受洋老板影响就入了教,至今已经是个虔诚的教徒。 “恩,这个名字……”黎仁超想说点什么,他是不反对加入善堂的。不过他的授艺恩师是白云山能仁寺的高僧,加入的这个善堂要是有明显的洋教背景的话,以后消息传出去可能会被江湖同道骂为欺师灭祖的,可他又不好直接跟陈桂士说这个名字对他有些犯忌讳。 父亲的心思黎元方明白几分,他用公筷夹了点干炒牛河放到陈桂士的菜碟里:“干炒的河粉,陈世伯尝尝。”然后当着陈桂士的面问父亲:“父亲是不是觉得官府可能会对‘爱育善堂’这名字的释义有忌讳?也是,洋夷连番欺辱中国,官府听了这名字嘴上也许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名字不好吗?”陈桂士问道,尝了口牛河,笑称味道不错。 黎元方点头:“名字是不错,可就是洋味太重了,这个……陈世伯觉得‘仁爱善堂’这名字怎么样?这可以解释为两层意思,首先神是仁慈的,神爱世人这点不容置疑;再者从儒家的角度来讲又可理解为仁者爱人。孟子说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若是这个名字的话,相信既能体现神的仁慈,又能得到官府的认同。” “……呃,我与几位好友也是上午暂时定下来的名字,并没在其他方面多考虑,不过贤侄说得有道理,‘仁爱善堂’这名字确实比较合适。”又挑了几筷子牛河品尝,陈桂士想了想后才说道。 黎仁超笑着点了下头:“陈兄要是觉得合适那再好不过了,善堂开办我会加入。” “那好,我今天来除了想要与贤弟商讨共同扶助贫困童生外,最主要就是说这件事的。”陈桂士举起杯子:“黎兄弟能答应,我回去与钟兄林兄他们也就有交代了。来,黎兄弟,为咱们以后的合作干一杯。” 两人喝了酒,黎元方给他们重新斟满,陈桂士又与黎仁超说了些他们几个绅商上午临时想的善堂组建草案。 整个草案构成的前因后果在酒席上黎元方也没听太明白,等陈桂士说完告辞离开后,黎元方又问了下父亲,才理出个头绪: 上午黎仁超去文澜书院把自己被提为查街委员的事报给局绅,闲聊时有七十二行的局绅得知黎仁超要在府衙门口举办助学仪式,局绅觉得这是一次增加他们影响力的好机会,于是召人商谈决定做这几件事情:首先,就是陈桂士受七十二行的几位绅商所托,来请入黎仁超举办的助学仪式,借这次助学仪式把善堂的概念推出;然后,借善堂布施行善的举动增加他们在省城的政治影响力;最终以此来撬动广东十三行在公局的统治基础。 黎仁超答应加入七十二行,陈桂士才把行内这次会议的会议jing神做了传达。得知助学仪式上府署县署的掌印官也都会参加后,为了拉拢住黎仁超的心,陈桂士隐晦的透漏了一个行内情报,即七十二行里已经有人和省城的一位大官搭上关系,有这位官员相助,广州十三行的某个大家族没几天好ri子可过了。 这七十二行的谁和哪位官员合作,要让十三行中哪个家族倒霉,陈桂士倒是没细说,也许是现在黎仁超还不够级别了解这种机密的细节。 反正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十三行的繁华时代即将成为过去式了,未来属于新兴行会七十二行,只有跟七十二行走才会有前途。 晚饭之后,黎仁超向三叔请教黎家下一步该怎么走时,感叹着说道:“我原以为成立善堂就是为了积德行善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重重的心机算计。” “商场如战场,既然是战场就讲究兵不厌诈。看来你出去开这个车行是对的,独自在商场上行走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黎敬禹很欣慰地笑道。 黎仁超点点头:“那我们黎家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觉着呢?”黎敬禹不答反问。 黎仁超想了一会,试着说道:“黎家加入了七十二行和‘仁爱善堂’,之后也不能把主导权都交给那些局绅,能有自己的话事权最好了。” “恩,那你打算怎么争取自己的话事权?”黎敬禹问。 “县衙不是发出布告,让各行各业街区局所举办团练吗,”黎仁超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答道:“说起举办团练,七十二行的那些商贾士绅筹备练饷还行,可是这些行里的人有谁比我更合适担任练首。”既然都已经当了查街委员,黎仁超也不怕再当个团练首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看开了就没什么了,手里握着权力让人不敢欺辱才是真的。 黎敬禹笑着赞同:“话倒没错。”然后语气一转说道:“可若是他们在行外找呢,找他们认识亲近的,而且知兵的人。在他们眼中,也许广东十虎就是几个武功高强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武夫罢了,真正领兵练兵你又知道多少?想要成为团练练首,有没有更具体的办法?” “更具体的办法——暂时还没有。”黎仁超摇摇头道,他以前大多数jing力都花在研习武艺上了,几乎没研究过险恶的人心,最多也只见过几次骗人上当的典押业骗局,上当这个词就是典当行传出来的。现在对这些与人斗智的事情难免生疏了一点。 黎敬禹引导道:“其实你最近常去车行教属下们练武做的就不错,到时候七十二行要是组建团练的话肯定会想到黎记的车夫。不过与其等他们来拉拢你,不如你先拉拢一批势力让他们来依靠,这就是主导权的争夺。” “拉拢谁?”黎仁超开始想。 黎敬禹问:“黄麒英的儿子开武馆的时候你不是也去观礼了吗?听说黄麒英还托你在省城多照应他儿子。” “黄飞鸿?他确实不错,以前在铜、铁行和三栏行都教过徒弟,”黎仁超算了一下:“黄飞鸿要是带徒弟们过来的话,再加上车夫和木器行的伙计差不多能凑二三百人。” “人虽不多但个个身上都有点功夫,也算得用了,那你最近和黄飞鸿有没有来往?”黎敬禹问。 黎仁超点头:“上个月他来车行拜访过两次,这个月在雨轩楼和人吃饭时碰到过一次。这样吧,明天我让吴棠去洪拳武馆看看,若是黄飞鸿得空的话请他过来与我一起喝喝茶。” “嗯,要是能人合一处将打一家的话我看请他做个教头挺合适的,练兵的话洪拳比你的七星拳更适合一点,你以前是这样说的吧?”黎敬禹问道。 黎仁超笑道:“我是说洪拳硬桥大马、稳扎稳打比较适合战阵练兵,如果要是元方说的那种抓舌头的斥候的话,那还是练习七星拳和擒拿手比较好。不过黄飞鸿确实很适合做团练教头,从跟他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心细沉稳习惯当老师教徒弟的人。” “那就和他谈谈,看能不能说服他与你一道共创一番事业。”黎敬禹捋捋胡子很豪气的说道。 黎仁超只是答应一声,不过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黄飞鸿。 黎敬禹说道:“人都是有缺点的,仔细的聆听和观察总能找到说服别人的办法,就算他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事,今年成不了团练首领也不过是再等上一年而已。明年元方就考院试了,不出意外十有八/九都能过,等他成了秀才就能ziyou出入文澜书院,到时候可以再想办法争取,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捐个官。” “三叔,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做捐官的。”黎仁超坚决拒绝道,这是他的底线了,他想换个话题,于是问:“陆兄还没确定捐多少助学基金吗?” “唉!这位东家呀,比起他爹来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一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我和秦掌柜帮他做主,决定捐一百两,到时候打个横幅也好看些,三十两五十两的到那天挂上去就是给‘信亨’丢人。”黎敬禹叹道。 黎仁超笑了一下:“陆兄和他父亲不一样,就喜欢做甩手老板。” “这押店是他父亲孤身来省城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当然要比他在意些,而且他也没有老东家那股子豪气。”黎敬禹评价道。 听了这话黎仁超不禁回过头来检讨一下自己,是否最近因为涉身官府而做事有些缩手缩脚了。 ; 第三十二章 助学仪式,用歌曲收拢人心 经过几天的筹备和宣传,在府试开榜之前,居于省城的书生就听说了开榜这天府衙门口要举行助学仪式的事情。坊间传闻此次仪式连谷埠花舫的名ji白牡丹都请来了,白牡丹虽然不是花魁,但在珠江岸也很受追捧,因她长相秀丽又有一个好歌喉,不少商人谈生意会客都会请她去捧场,很多人认为这次仪式她能到场想来主办方是花了不少钱的。 不过最近一些省城的人力车夫在街边茶铺喝茶时会透漏点名人消息:“白牡丹这次来参加助学仪式是义演,一文钱都不会收的,知道为什么吗?我给你讲,我们黎记的老板黎仁超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位广东十虎之一,堪称文武全才。黎老板的弟弟有一天去花舫请人喝酒,期间邀白牡丹唱曲助兴,白牡丹弹着琵琶才唱了一半,黎老板的弟弟就叫停了。说白牡丹唱的这歌实在是庸俗不堪,浪费了她的好歌喉,并当即赋词一首还谱了曲,你可知道这词去是谁写的?” “莫非就是你们黎老板?”旁边茶客问。 车夫点头:“正是我们黎老板,白牡丹见了这首歌儿之后当时就想拜我们老板为师,可我们老板不想与她有瓜葛就坚决推辞了。此次助学仪式的盛会我们黎记的黎老板就是首倡者,我们黎记也是主办方,白牡丹此来免费义演,只求我们黎老板能给她谱几首曲写几首词罢了。听说今天就是用新词曲演唱,平时你绝对听不到的。” “真的?那我可要去听听。”茶客把杯子放下说道。 “当然真的,估计现在就快开唱了吧。”车夫看外面太阳。 茶客掏出茶钱:“兄弟别喝茶了,拉我去府衙街。” 今天开榜,府衙街上现在聚集了省城很多人,不过他们并非全是来看自己的考试名次的府试童生,还有很多是来围观此次助学仪式的,因为这几天一直传闻助学仪式上还有歌ji义演,歌舞表演这种事当然要来看了。此时的百姓文娱活动很少,除了逢年过节有集会还有官府组织的庆祝活动,别的几乎没什么娱乐了,听戏逛姬院那都是有钱人的享受。 因为人多,府衙调来两个附郭县的衙役来维持秩序,所以还不算乱。 榜文清晨就已经张贴出去,府试考生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否被取中,相比于那些看到榜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而垂头丧气的落榜者,榜上有名的当然高兴了。 不过无论榜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这些童生很多都没有离去,而是凭自己的准考证来到府衙旁边一个二尺高的看台下面最zhongyāng的位置坐下。那里摆着一排排非常简易的矮凳,是用生产人力车剩下的下脚料制作的,也算是废物利用了。非考生二十文钱可得到凳子进入zhongyāng位置,和这些考生坐在一起等待助学仪式开始。 二尺高的看台坐西朝东迎着阳光,看台两侧登台的地方不是台阶式的,而是木板搭成的斜坡。台子上竖着好几面高高的横幅,最高的那面横幅上写着‘黎记车行捐助贫困童生仪式’,紧靠着下面的一幅写着‘黎记车行捐银百两书二十套’,再往下就是写着别的商号名字及捐资数目的横幅。 看台的北边靠府衙位置设有比看台更高一些的贵宾台,贵宾台上已摆好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水瓜子,黎仁超和七十二行的陈桂士以及信亨大押的陆庆年已经坐在那了,旁边还有同文馆的吴子登以及其他几位同僚,他们都正等着府县衙门的人来。 当太阳斜斜挂在东边天际的时候,府署县署的掌印官才各带着几个属下走出府衙上了看台,看台下立马围过来十多个衙役把贵宾台保护了起来。 此时只听府衙一声锣响,然后看台后面传出咚咚咚一阵鼓声,随着鼓声响起下面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人群安静下来后就见十几辆人力车依次拉到看台上去,这些车上下来一群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岁都有的小孩子,小孩子们按身高迅速展成三排。站好之后又一声锣响,鼓声停止了,然后看台下南侧有俏皮轻快的音乐响起,孩子们随音乐唱: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哟,没有学问哪无颜见爹娘。 ……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读书筹学问呀,不受人欺负呀不做牛和羊……” 随着歌声结束,一个面白无须相貌端正的男子拿着个纸卷的扩音喇叭上台来,对台下大声说道:“各位观众,各位父老,大家早上好。今天是府试开榜的ri子,各位相公有中榜的也有落榜的,在这里我要对那些落榜的说,不要灰心,不要放弃,继续努力总有花开之ri。今天也是黎记车行举办首次扶助贫困童生仪式的ri子,黎记车行在省城新开没几个月,但现在大家都知道车行十分重视本省的文教事业,在府衙县衙的领导下……” 主持人歌颂了几句官府对文教事业支持与重视,然后请府尊丁浩对下面坐着的学子讲话,府尊讲完又县尊。两位官员说完,主持人又讲述书生读书需要的花费,这些都说完才说广府有哪些人在家庭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在坚持苦读。 选的这些困难书生都是今年府试中榜的人,从这几天搜集的考生资料中把贫困生拣选出来,然后交给府衙核对,有考过府试的才会列入名单。 主持人选了几位典型让他们上台,讲述他们没爹没妈仍继续苦读的故事,感动了下面一大群人之后又告诉他们:“黎记车行的黎仁超先生听说了你们的事情后,很为你们能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用心读书的jing神而感动,他决定发动社会力量帮助各位,这也是得到了县尊大人与府尊大人大力的支持的。只要各位以后继续用心读书,那你们就不必为温饱和纸墨发愁,这一切都将由社会慈善力量来帮你们解决。” 这之后贫困生领了装在红包里的银票和书本笔墨,在主持人的引导下纷纷向府县官员表示感谢,然后再向黎仁超和其他各位善心人士表示了感谢,才下台回座。 送贫困生门下去之后,主持人又说了几句话引出白牡丹上台,一身端庄打扮的白牡丹也是坐着人力车上来。车上与她同坐的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后面仍然是那群刚唱完《小儿郎》的孩子。一群孩子围在白牡丹身边,由白牡丹带头,在一阵优雅的钢琴声中潺潺吟唱道: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 chun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让昨ri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 抬头寻找天空的翅膀,飞鸟出现它的影迹, 带来往ri的饥荒无情的苦难仍然存在的消息, 玉山白雪飘零,燃烧少年的心, 使真情融化成歌声,倾诉内心的祝福。 唱出你的歌声,伸出你的双手, 让我来实现你的梦, 让我看到你开心的面孔…… 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chun的骄傲, 为世间人们能生活得更好。 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忘掉记忆中的童年, 谁能忍心看那苦难和忧愁带走我们的笑容, 青chun不解红尘,向天空展翅高飞, 被久违不见的泪水滋润了我的面容。 唱出你的热情……” 这首因为黎元方忘词而改了不少内容的歌曲,在此时此刻倒是更加感动现场书生的心,让他们尤其是那些刚得到帮助的贫困生纷纷站起,随着歌声一起吟唱,场面让人动容。 “这首歌是黎先生作的?”杜凤治问黎仁超,他竟然一时也用上了敬语。 黎仁超摇头:“不是在下,是在下次子黎元方所作,元方听说了贫困童生的事迹之后心中很受触动,所以作词谱曲希望能用这首歌引起更多人对贫困学生的关注和帮助。” “前面那首也是吧?”有位协助杜凤治分理南海县文教事业的副手问道。 “也是,是早年还上私塾时作的。”黎仁超笑道。 那位副手又问:“不知贵公子现在何处,可否引荐上来让在下见见?” “大人客气了,现在正弹琴的那个就是了。”黎仁超遥指弹琴少年。 那副手可能有些近视眼,眯着眼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就说道:“果然一表人才,等会带上来让我等认识认识吧。” 黎仁超答应,之后杜凤治介绍两个人互相认识,杜县令这位副手叫陈善圻,字邦止,是运同衔的广州通判。通判也称分府,是分到地方上辅助知府政务的,不过这个陈善圻是个受父蒙荫得附贡生出身的候补官,所以被安排到了杜凤治手下署理南海县事。 两人相谈片刻,没想到陈善圻还做过一任澄海县的知县,黎仁超就和他聊了一些家乡的风物。 《明天会更好》连唱了两遍,台下书生们情绪才稍缓,白牡丹心满意足的下台。有这首歌带起的人气打底,以后她的声望可以与那些花舫上的花魁相比了,她在考虑是不是改个艺名,白牡丹这名太俗了。 黎元方也从台子的一旁离开,接下来就交给粤剧乐手了,刚下了看台就听陆庆年叫他:“元方,到这边来,有几位大人要认识你呢。” 第三十三章 推出善堂,琴声中筹集募捐 黎元方被叫到贵宾台上去,他父亲给他介绍了几位官员,说几位大人要认识认识他。レ思路客レ不过黎元方发现对他最感兴趣的是署理南海县事的陈善圻了,其他人只是勉励了他几句以后要好好学习用功科举而已,而陈善圻虽然也是这么说了几句,但却与黎仁超聊得很投机,甚至可以说是有意附和黎仁超。 杜凤治也看出陈善圻对黎家有所图,便叫着黎仁超的字给两个人撮合:“孟起与邦止都是有才能之人,孟起不知道吧,邦止在你的老家任职澄海县的时候就曾编撰过《澄海县舆地图说》,去年他还重刊了其家岳的《海国图志》,本官正打算让他与另几位同僚修撰本县的县志呢。” “《海国图志》?”黎元方疑问,这名字好熟啊,遥远的‘过去’应该听说过,但作者名字不是陈善圻吧? 陈善圻在旁边了然的一笑:“仲坚也听说过吧,《海国图志》正是家岳魏源公的撰作之一。” 魏源,《海国图志》,黎元方月兑口说出一句中学历史老师曾让背过的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莫非仲坚还读过此书?”陈善圻惊讶了,还带有几分欣然。 黎元方摇头:“听说过,只是听说过而已,一直想读但仍无缘得见。魏源公能写出此书不愧是世称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我等当谨遵魏公遗志,学习西夷技艺,取长补短,如此才能强国有望啊。”一听魏源是这位陈大人的岳父,黎元方就大大的夸赞了魏公几句。 陈善圻抚须大笑:“哈哈,说的不错,仲坚是否就是因此才学习夷文算学的?我刚才听这位吴翰林说仲坚西学极好,还是同文馆的洋文教习,正因如此才想见见你这位小奇才的。” “陈大人缪赞了,学生会学习数学夷文虽然说有些这方面的原因,但同时也是兴趣使然。不过在馆里学生只是分教习罢了,与其他几位同僚还差得很远,学问也浅薄得很。”黎元方谦虚道。 吴子登却在旁边说道:“君子立身、立行、立言,你小小年纪便已即将著书立说,在此年纪还有谁能达到?却在这里说这些虚话,若让台下那些读书人知道了该作何想?”今天吴翰林没有研究数学,竟然会调侃人了。 同文馆刘书办也点头称是,刘书办今天把他儿子也带来了,转头又对他儿子说道:“看看仲坚取得的成就,比你年纪还小三岁,就已著书立说留名青史,这是何等的风光,你以后可要向他好好学习。” “清治大哥千万别听刘叔说的,什么著书立说,子登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不过是几本英语教材罢了。”黎元方可不想拉到刘书办儿子的仇恨,刘书办的儿子叫刘世安,字清治。黎元方最近因为天天在同文馆上班,就和刘书办的儿子以及崔舜球三人结为了好友,互称兄弟。 对于黎元方来说,这些教材的价值就是交付给同文馆之后能换几十两银子,勉强够他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杜凤治摇摇头:“天下间编的书那么多,但你可知道能被当做教材,让书生们用心研读的又有几本?”这种书在当官的看来就是项大政绩,比修学校修县志还要大的政绩,他也是刚刚和这位吴翰林闲聊时才知道的。 看看贵宾台另一端,正与七十二行几个商人聊得很嗨的顶头上司,杜凤治心说这种少年奇才府尊大人竟然没点为案首,只给了个第三,府尊大人实在是不会收买人心。 杜凤治打算把这事给他的同乡同宗杜联说说,等黎元方考院试时只要杜联能给他个好名次,也许还能一举成为黎元方的老师呢。黎元方这种人要是能收为学生,就是结好了整个黎家,对他那个同宗杜联在广东的官路绝对是有好处的,杜联有好处那他就有好处。官员与地方豪强互相合作,其势力的增加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在杜凤治看来,身边这位吴翰林实在是木讷得很,认识黎元方这么久了,竟然也没想着把他收作学生以后到了官场上可以引之为援奥。看看自己的下属陈善圻,刚认识黎家父子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出了黎家的不凡,能放段来拉拢。从这点来看陈善圻比自己还有眼光,毕竟自己当初对这个少年也看走了眼。而这吴翰林的脑子平时都用到什么地方上去了,怎么这种人能中进士成翰林而自己就不行呢?对此杜县令表示想不通。 贵宾台这边的人们喝茶聊天看表演都不耽搁,看台上主持人穿插着让几个粤剧演员们上台演唱了《红ri》、《少年梦》等数首歌曲之后,又宣布了另一件事情:“常言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帮助贫困的童生把书读下去只靠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因此呢,就有几位善心人士决定响应黎仁超先生的善举,在广州成立一家善堂,以向社会各界贤达筹集善款用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几位善心人就是生合药铺的老板钟觐平先生、永昌茶业的老板陈次任先生、恒发布庄的老板林建照先生、沙逊洋行的买办陈桂士先生、恒发银号的股东吴昌元先生,这几位和黎仁超先生共同捐资成立了‘仁爱善堂’,于今天正式运营,下面请‘仁爱善堂’的董事,陈桂士先生上来讲讲‘仁爱善堂’的运营方式。” 陈桂士上了看台,跟观众讲了讲善堂是如何监督和运营的。‘仁爱善堂’主要设立有公共事业、教育医疗和救灾济困这三个分支机构,分别针对省城及西关道路河沟的清濠清淤工程,支持贫困学生的助学金及孤寡病人的医疗金,以及发生台风暴雨等灾难时对灾民的救助与平ri对贫民的救济这三个方向,向各界募捐并用于服务社会。 并且陈桂士还声称,善堂所有账目的来源和去向都会一式两份记的清清楚楚,捐资十两以上的人有监督权,随时可以到善堂帐房里面去查账;捐资百两以上的人有董事权,可以与会参与商讨筹集到善款的拨向和用途。 以上这种运营方式是现在的六个董事这几天讨论出来的,几个人认为,能够捐百两银子以上的人基本都是有政治诉求的,他们很欢迎这类人加入,可以一起谋划该如何在省城政治领域取得更大的话事权。而给那些捐十两银子以上的监督权,也是希望善堂能有个监督机构,杜绝内部贪腐,让善堂健康有序的长期生存下去。 陈桂士说完运营方式之后,主持人接过话题:“刚才在下说过众人拾柴火焰高,陈先生等几位善心人士捐银把善堂的基本构架搭好,还要有社会上各位善心人士的支持才能运营下去。下面我们将面向各位进行募捐,各位善心人士如果想要捐钱的话可以到我们台上来,我们台前——好——已经摆好了四张桌子。” 看台前刚刚摆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两个人,一个人面前放着一大摞荷包,另一个人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又有人搬出四个大木箱子放到看台上,木箱子上漆着三个红字‘募捐箱’,箱子上方有个小圆口用于投放东西。 主持人继续说道:“各位有意捐款的善心人可以到这边来领一个荷包,然后装入自己要捐的钱两,再在登记簿上写两份自己的名字住址及捐款数目,一份撕下来放进荷包里投进台上这个募捐箱,另一份将登记在册以供ri后核查。不会写字的可以口述让工作人员代写,好,现在募捐仪式开始,顺便也请大家欣赏接下来的歌曲,有请各位歌手再次上场——” 黎元方这时候又来到那架钢琴面前,坐下来弹了一节《雪千寻》,等粤剧团歌手们全部坐车上台站好位后,才转为弹另一首歌的配乐,随着琴声那些歌手们合唱起来: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 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 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刻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 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此时,府县衙门的掌印官员和‘仁爱善堂’的六位董事已经先捐了银子以作表率,后面又有善堂安排的人鼓动带头捐了几份,慢慢的上来的人从稀稀疏疏的就多了起来。下面坐的书生们有家资丰厚都出来捐了一点,每一个捐钱的人都会得到台下安排好的观众鼓掌,渐渐的鼓掌越来越热烈气氛也越来越煽动人心。 粤剧团的人唱完下去白牡丹和小朋友们接着又上来,琴声休息了片刻在他们站好位后继续响起: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 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 谁愿只拿着苦难做借口,而失去追逐梦想的ziyou, 伸出你仍然温暖的双手,让我们大步往前走…… 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 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 第三十八章 遇水难安 豪商出行就是与众不同,黎元方出行因为年龄小所以带了两个随从,吴子登为了照顾母亲而带了六个仆人,而胡光墉身边的仆从丫鬟加小妾不下二十,上船就直接包下了最顶层的所有舱室。 话说黎元方也跟着沾了光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全方位的照顾,吃饭有人递筷子,喝水有人端杯子,热了有人扇扇子,困了有人盖褥子,就连吐口痰,也有人把干净的痰盂举到你面前,吐完了还给你拿漱口水。以前以为无微不至只是形容词,应该没人能够真正做到,现在才明白这个词就是用来诠释这种生活的。 胡光墉不止给吴子登拨了两个丫鬟,黎元方这边也拨了一个,听说这种丫鬟是他专门买来照顾ri常生活的,长得虽不算太漂亮(漂亮的已经被收了房),但各项服务却是很专业的。 黎元方身边这个叫怜星的小丫鬟今年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受个人护理专业训练已经有五年了,来胡家三年。 对于怜星的照顾黎元方是感激的,毕竟虽然他的心理yin暗了一点、自私了一点,但骨子里仍然是个现代人,不可能受到这种照顾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本来黎元方决定给怜星一些小费作为受她照顾的酬劳,但怜星坚辞不受,说是若让胡老爷知道会被转卖掉的。于是黎元方决定给这位怜星小丫鬟画一幅画来表示对她的感谢,反正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 让怜星摆了个托腮而笑的姿势坐了小片刻,一张略带夸张风格的肖像画就画好了。眼睛大了一点,睫毛长了一点,鼻子挺了一点,但一眼看上去还是怜星本人。 怜星看了画上的少女显得很高兴,模模自己的脸说道:“黎公子画的真好,这是奴婢吗?” “当然是啦,不信你拿给你姐妹们看看,她们保证一看就知道画的是你。”黎元方说道。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自称奴婢,以前听屏幕上的人讲还不觉得,现在有人在自己耳边这样自称还真有些刺耳。他家的佣人陈平夫妇虽然在黎家工作很多年了,但与黎家是雇佣关系,在法律上是ziyou人。 怜星高兴的拿着画去给姐妹们看了,很快就拉来两个要好的小姐妹过来央求黎元方也给她们画一幅,黎元方就又给她们画了两幅,三个小丫鬟拿着画千恩万谢的出去,在门外说到杭州找人给装裱起来。 黎元方本来没太在意,可下午的时候胡光墉亲自过来了一趟,说是请黎元方去给他的一位叫阳琪的如夫人作幅画。一般情况下这个时代的男人是不愿意让别的男子见到自己的内室的,但黎元方如今还不具有威胁力,现在的他就算夜宿谁家内室别人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脑袋会变绿。 这位叫阳琪的如夫人确实很漂亮,而且看起来还很受胡光墉的尊重,不是一般小妾那种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或者泄/yu/工具这么简单。 黎元方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把一面茶几支起来作为画板,在一张大约四开的熟宣纸上给这位如夫人画了张侧坐四分之三面的半身像。半身像上他仔细的刻画了这位如夫人的桃花眼,头上挽的发髻也被处理得很柔顺,几丝打卷的鬓角让整个人显得更生动。 胡光墉在旁边全程观看,画好后赞道:“果然是传神至极,仲坚此技堪称大家了。” “区区几分小巧,实在不足挂齿,雪岩先生能看的过眼已是在下荣幸。”黎元方说道,他在作画上是新手,才学会两年有余,有一段时间又慢慢生疏了,也是前几天画轮船设计图又慢慢熟手的。 胡光墉亲自把画取下来拿给他这位如夫人看,这位如夫人看了笑着说道:“真是谢谢黎公子了。”然后手模到了自己一枚红宝石指环上,可能是想要取下来赏给黎元方,胡光墉抓住她的手拍了拍制止了她的这个动作。 胡光墉笑道:“能得到仲坚的墨宝实在让人欣喜,可惜现在在船上没有什么好回赠与仲坚。这样吧,等到杭州之后我再准备些礼物送上,还望仲坚不要推辞。” 这时黎元方基本就明白了,胡光墉说要到上海跟左宗棠的人交接军/火不过是托词罢了,他这么大的商人,这种事情自有属下为他奔忙,何须他亲自前去。如今看来他也不是为吴子登专程去上海,倒像是为亲近自己,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黎元方又深想,自己值得他下这么大的本钱嘛?回过头来想想这几天的事,首先胡光墉刚拿到那份新型轮船资料的时候对自己的本事肯定是半信半疑的,所以他那两天总是只带自己在马尾船厂参观,而没有直接向他的上司沈葆桢介绍自己。一直到自己当着他的面与法国船匠争论后,胡光墉确定了自己真的有几分才能才向上司做了引荐。后来沈葆桢又拿船政学堂的学生作业来试探自己的才学,才真正决定要向朝廷为自己举功。 而此时,自己也许就具备了几分被投资的基础,就像当年胡光墉的第一个靠山,作为捐官到处寻找实缺的时候,胡光墉筹资五百两为那靠山买了个实缺。后来作为回报,那位靠山也帮他成立了现在这个触角遍及江南的‘阜康钱庄’。 胡光墉的第二个靠山左宗棠当年被太平军打的没兵没粮的时候,也是靠胡光墉帮忙筹集军饷,才有了今时今ri的地位的,此后胡光墉同样收获颇丰。 莫非现在他真看出自己有几分潜力,所以才早早的向自己投资,自自己会不会太自恋了?黎元方瞬间想道。 这一刹那功夫,黎元方的脑子转了好几转,嘴上却不动声sè地说道:“一幅画而已能值得甚么,雪岩先生若真要准备什么谢礼的话不如就让人带我在杭州好好游玩几天。我一直都生活在广州,从来没到外地游玩过,从小就听人说杭州美若仙境,西湖更是美不胜收,到了神仙地方若是不游览一番我怕以后会后悔万分的。” 黎元方说这话是想试探下胡光墉的,胡光墉这种大人物,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生意,回了杭州他钱庄的总部肯定忙碌得很,若是如此情况下胡光墉还能抽时间陪自己游玩,拿黎元方就能基本确定自己是被投资者了。 “这有何难,听说子登也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物,到了杭州我先带仲坚与子登游几天西湖,然后雇条船走内河顺着风景一路游玩到上海就可以了。”胡光墉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好吧,算上吴子登黎元方就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确定了,也许胡光墉是看中了吴子登在野的翰林身份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可以加以利用的,胡光墉现在和法国人走得很近,在国外有门路,黎元方若是想引进一些西方技术的话倒是可以求助于他。 黎元方这次来上海除了游学也是有其他目的的,这些年上海与香港都发展的极快,比这两个城市广州相对来说已经位于内陆了。自从清廷被炮火打开了闭关锁国的状态,广州的进出口贸易额在不断下降,广州十三行的衰落就有这方面的原因,有一些洋行已经开始把地址迁到了上海和香港。说这些不是说黎元方要为广州发展做什么贡献,而是他要来寻找一些广州还没有出现的西方技术,当然这间接的会促使广州的发展。 比如说水泥,黎元方借着土糖坊的技术经过一些小改造能生产更高质量的糖,但他不知道水泥的生产方法。 如今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已经是‘仁爱善堂’的董事了,‘仁爱善堂’为了扩大自己的影响会做一些公共事业的事,比如说清濠清淤及道路建设。广州因地处南方雨量很大,每年的清濠清淤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文澜书院的公局以前就叫清濠公所,只是后来管得越来越宽所以就成公局了。 广州进口的水泥多数都用在了沙面岛的租界建设上,国人自己是用不起的,但是用水泥建设沟渠道路却能为以后清濠清淤省去很多财力,所以黎元方希望能找到水泥配方自己生产。 胡光墉现在和法国人关系很不错,黎元方就想通过胡光墉试试能不能得到水泥配方。 当然暂时他是不会提的,要等时机成熟了才行。 按下此事暂且不提,两天后黎元方他们来到杭州,到胡光墉府上住了一晚。第二天胡光墉带着吴子登、黎元方开始游览西湖,吴子登在这里照了不少照片,只底片就有满满一盒子,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底片太大。 不过才刚游玩了不到一天,天公就不作美了,yin云密布,大雨骤然而下。胡光墉只得带黎元方、吴子登及其他仆从丫鬟到一处小亭里避雨,另着人去把马车准备好。 置身于三面是湖的亭子里,感受着雨打在水面激起的雾气扑湿自己的衣服,黎元方感觉自己就像又回到了前世掉入水中的哪一刻,身处水的包围之中,很多记忆无比清晰的回荡在自己脑中。 这种感觉他每次置身于雨中或洗冷水澡的时候都会出现,也许就是人在生死之间最深刻的记忆吧,为了驱赶这种感觉,黎元方不禁吟吟唱道: “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恋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 ; 第三十九章 给自己设的美人计 从西湖回来的路上黎元方一直很沉默,吴子登以为是没有游玩尽兴的缘故,就说等天气晴朗可以再来一次。 黎元方说道:“不用,想看的都看过了。” 回到胡光墉的府上黎元方当即就画了一幅画,画中女孩明眸皓齿、似嗔似怒的转头正对画外,似乎在指责看着画的人。 “真好看,这画的是谁啊?”怜星端了盘葡萄进了黎元方住的客房,正好看见了就问道。 黎元方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在下前世未过门的媳妇,但就是数年未见,现在越画越不像了。” “黎公子真爱说笑,可是画的丑了?”放下盘子怜星剥了颗葡萄递到黎元方嘴边。 “不是,是画的太美了。”而且也画的年轻了,真不想下笔把她画成二十多岁的样子。 看黎元方随手把画扔到了草稿堆里,怜星又捡了出来:“这么好看的画扔了多可惜,公子不如把它送给奴婢如何?” “恩,想要就拿去吧。”黎元方无所谓的答应,这画两年画了有四五幅,越画越漂亮也越画越失真。 大雨下了两天,雨停后吴子登也没在杭州多停留,直接就准备前往最终目的地了。胡光墉这边已经在杭州码头雇了条船,打算走运河转往上海。 京杭运河现在虽然仍是内河要道,但由于十年前黄河改道,漕粮运输只能改走海路了,所以一路上不会很拥堵。 当天登船的时候,除了人之外还有一批货物也要运到上海,于是黎元方等人就在岸边等着苦力们先把货物搬进底仓,然后才能上船。 黎元方与吴子登、胡光墉正在码头一旁闲聊,这时有三十多岁的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那个男的穿着身官差的衣服,大大咧咧地走过来问道:“哎,你们这船可否路过余杭?若是路过的话就带差爷一起走,到了地方差爷不会少了你们船钱的。” 胡光墉挥挥手正要让身边仆从把这官差赶走,忽然见丫鬟怜星惊讶地指着那官差领的女孩说道:“黎公子,这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吗?” “不可能。”黎元方说道,但仍然转头看了看,见那被可能是她母亲的女人领着的女孩正无辜的看着这边,也许还没明白他们说这话的意思。这女孩有十二三岁,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最主要的是和黎元方前天画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黎元方也愣了一下,但知道这根本不是每次置身冷水脑中就会出现的女孩。这女孩要漂亮很多,明眸善睐,面如凝脂,而且怯怯的目光更给人一种娇弱的感觉。黎元方多看了两眼然后说道:“不可能是她的,你看错了。” “什么未过门的媳妇?这你可得给差爷我解释清楚。”那官差说道,说着又上前几步。 胡光墉的仆从里有身怀功夫的保镖出来说道:“这是‘阜康钱庄’的船,船上装的是平叛西北的军用物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官差一听有些畏缩了,不过他虽停下了脚步但仍然不倒架的说道:“军用物资怎么了,差爷我可是杭州府余杭县的粮差,难道还上不得船查探一番吗?” 这时怜星已经找到自己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画打开来说道:“黎公子你看真的一模一样啊。” “好了,收起来吧。”胡光墉发话了,他瞥了那画一眼然后对那个官差说道:“这位差爷不是说要到余杭吗?敝号的小船确实路过余杭,等货物搬完就请你与家眷一起登船吧,反正都是顺路。” “还是这位爷会说话,您放心,到地方决不会缺了你们船钱的。”官差笑着拱手道,此时他也不敢随便造次了。 胡光墉摆手笑道:“都是同乡顺路,提钱就生分了。” 货物搬完人也上了船,船只启动向上海进发。 上船后吴子登领母亲到顶层船舱安置下来,黎元方在甲板听胡光墉与那官差闲聊。原来这官差名叫喻敬天,是余杭县衙的粮差,带妻女到岳家亲戚那里奔丧的,如今回去就想搭顺风船。 得知与他聊天的人正是‘阜康钱庄’的老板胡光墉后,喻敬天赶忙毕恭毕敬的作揖致歉道:“没想到是胡大老板当面,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胡老板您大人大量,别计较小人刚才的作为。” “都没什么的,这两位就是尊夫人和家小姐吧?”胡光墉看着喻敬天身后的母女俩说道。 喻敬天介绍道:“正是拙荆。”听喻敬天的话得知,妻子是他刚娶进门三年的妻子,所以女儿不是他亲女儿,是他继女,名叫毕秀姑,ru名阿生。 “阿生,你今年几岁啦?”黎元方凑过去问那小姑娘。 小姑娘看看她母亲,见她母亲点头才说道:“十二。” “美女,手机号多少?”接着又蹦出的这句话就比较邪恶了。 “……”小姑娘愕然。 黎元方点头淡然离开,可以确定只有自己来到这了。 “这……”喻敬天看着黎元方离开的背影。 胡光墉只是随口点了一句:“一位游学至此的学子。”接着与喻敬天继续聊道:“喻差官,任职贵县知县的是刘锡彤刘大人对吧?” “正是刘大人。”喻敬天收回目光点头。 胡光墉介绍:“左宗棠左大人现在正在收复新/疆的前线,本省巡抚杨昌浚是左大人的老部下了,现在与胡某共同办理左大人的后勤。胡某也是偶然间听说刘县尊是杨抚台的门人,喻差官回去之后可以提提我的名字,相信刘县尊会关照喻差官的。” “这,这……”喻敬天差点就跪了:“胡老板对小人恩同再造啊,小人以后若受县尊老爷的重用,定不会忘了胡老板今ri之恩的。” “都是同乡当然要互相关照了。”胡光墉不在意的笑道。 很快船至余杭,喻敬天一家下船离开,船再次起航准备前行。 黎元方所居的舱室内,怜星正在一块刻有很细腻的锦鲤戏水雕刻的端砚上磨墨,端砚、徽墨、湖笔再加上上好的泾县宣纸,这么好的文房四宝放在面前,要不进行点文学创作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黎元方就在运河之上挥毫泼墨赋诗一首: 两世为人不解情,静观尘世如画屏。 平生最爱搏激浪,身后红花任凋零。 “阿生姑娘下船了,公子真不去甲板看看?”怜星问道。 黎元方把笔一扔,说道:“多事,去准备几桶冷水,公子我洗个澡。” “不用温水吗?”怜星问。 “这天气热死个人,用温水如何结暑气。”黎元方挥手让她出去准备。 怜星出去后黎元方坐下来思索,看来胡光墉对自己确实是有所图的,在杭州码头喻敬天刚靠近时胡光墉是想赶开他的,可听了怜星的话胡光墉又改变了主意邀他上船。胡光墉不是看喻敬天顺眼,而是觉着毕阿生奇货可居。 想要拉关系投人所好无非酒sè权钱,而sè字正是胡光墉拉拢人际关系的一大绝技。从吴子登那里得来的关于胡光墉的情报,胡光墉初期崛起迅速与好投人以sè不无关系,而且现在他仍然每年购买数个扬州瘦马用以打点各方。 胡光墉经商初期认识了一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被其才貌所吸引,但以当时胡光墉的身份是得不到她的。于是在心伤之时却又灵机一动,把这位千金小姐作为顺水人情转而介绍给了他的第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本来就受了胡光墉五百两银子买实缺的恩惠,再得一暖床的美人,从此便对胡光墉有求必应,让胡光墉迅速做大。 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出去这事胡光墉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送一个陌生女人给别人,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 胡光墉若想在自己身上早做投资,会不会利用到那位毕阿生姑娘呢?又会怎样利用?黎元方在思索如何吃下这个美人计。 黎元方现在正好也想和胡光墉搭上点关系,可是却找不到好的由头,若是自己受了他的恩惠那就好说话了。 最终黎元方决定,要做出对毕阿生姑娘念念不忘的样子,让胡光墉了解到自己的‘心迹’,找机会把毕阿生送到自己面前。 于是到了当天下午,吃过晚饭后黎元方坐着消消食,然后在胡光墉到甲板散步的时候他也尾随出来。与胡光镛聊了一会天,在胡光墉即将回舱休息的时候黎元方举茶歌道: “才话别已初秋,只一眼就花落, 船头人影独坐,夜沉的很寂寞。 一段路分两头,见了又要分手, 无事东风吹过,扬起回忆如昨。 摇摇yu坠的是我的泪,还有灰暗的世界, 清冷的风高唱着离别,我却听不见…… 穿越百年的眼泪,只有梦里看得见,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 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身体里分裂, 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 梦在千丝发间,我在梦里搁浅, 月光重现今天,我痴痴的想念。 你遥远在天边,我眺望你的脸, 紧记你的容颜,取功名来把你寻找…… …………” ; 第四十章 抵达上海 感谢鬼太极、转运信使的投票和打赏,谢谢,另外求推荐和收藏。レ思路客レ ………………………………………………………………………………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黎元方除了经常会委婉的表达对毕阿生姑娘的思念外,与胡光墉闲聊时也会不时的透露一点现代商业的知识,引胡光墉数次击掌赞叹。当然了,黎元方会说这些都是他三叔公与父亲总结出来的,让胡光墉十分想与黎仁超结为知己。在得知上海今年刚出现的潘兴人力车行的后台正是黎家之后,胡光墉对黎家开发了国内短途客运行业也极为佩服,并表示很有兴趣做黎记人力车的浙江总代理。 于此双方达成合作协议,忙完了上海的事务后胡光墉会派人去广州购买一批人力车,在杭州开车行试运营。 船在运河上行走,经过苏州转至上海,在上海上岸后胡光墉派专人把黎元方送到美国租界他二姑妈的家里。哦,前几年英国租界和美国租界合并了,两国侨商联合组建了工部局,现在叫英美租界。 在码头分开时吴子登让黎元方先休息两天,说等他要与几位数学达人见面的时候会来接黎元方的,然后互相告辞就去了他从兄吴嘉廉那里。 黎元方的二姑妈家住在虹口武昌路,这里是广东移民的聚集区,因此又被称为广东街。 因为一个月前就已经让人捎信过来了,所以姑妈潘黎氏早已给准备好了房间床铺。在一间两层高的小楼里,黎元方和表弟潘铭钟合住一个房间,两个随从郑晶和沈强被安排到了楼下的门房。 姑父潘谏明现在既有自己的车行又要在洋行上班,每天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而除了小表弟潘铭铠表妹潘映红外其他的表兄弟都在上学,所以黎元方到潘家的时候只有潘黎氏娘仨在家。 潘黎氏帮着把行李安置好,问黎元方道:“信都来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这时候才到?我又让你姑父去了封信问问,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黎元方把一路的行程说了一遍,又拿出了广州现在时兴的首饰送给姑妈,才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种银丝盘花簪子听母亲说是现在最流行的,还有这几件,母亲让我捎过来给您,说您戴这个比她戴好看多了。”黎元方拿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来说道。 潘黎氏的注意力终于引开了,黎元方又拿出几件玩具送给表弟表妹,接着潘黎氏做饭要给黎元方接风洗尘。 傍晚潘谏明回来,一家人坐下吃饭,饭桌上得知姑父工作的那家‘施美洋行’仍然在做桐油出口及洋杂货进口生意。 接着潘谏明又说这两年做棉业生意的洋行好像倒了不少,广州不是产棉区所以还看不出来,在上海的汇川、利华、利生、利升四家英资银行以及它们在伦敦的总行全部倒闭,才刚成立没几年的汇丰银行还在艰苦支撑,十几家主做棉业生意的洋行都跟着破产,这对英国本土的纺织业也是一次很大的打击。 国内棉花卖不出去,中国的棉农同样很受伤。 黎元方问怎么会这样,潘谏明说道:“前五六年里棉花的价格炒得很高,可就在前年美国平定了国内叛乱,这两年安心农事,种植的棉花年年都是大丰收,美国棉花大降价,所以来中国买棉花的洋商们都赔的当裤子。” 黎元方心中凌然,这就是情报的重要xing,你不了解最前沿的情报信息,一眨眼掉进沟里你都不知道为什么。 吃过饭后,表兄弟们写作业,二姑妈在楼下洗衣服,黎元方与姑父两个人掌了灯继续闲聊,黎元方问:“姑父在上海的车行生意怎么样?好做吗?” 知道车行的生意黎元方说话也很管用,黎仁超很重视这个侄子的意见,潘谏明就直说道:“车行生意很好,不过车却卖得不多。” “怎么,想开车行的也不愿意买黎记的车啊?”黎元方奇怪,黎记现在用的是全新的生产概念,生产成本大大降低,大批量的购买售价应该比自己造还便宜才是,怎么会没人愿意买呢?难道这个帐都不会算啦? 潘谏明点头:“就是开车行的不愿意买啊,卖给自家用的这几个月倒卖出了不少。有位想开车行的龚老板认为买了咱们的车他也得雇木工,他要是买上几十辆的话等车子拉得久了故障就会频发,车夫有的懒惰有的勤快并且不是每个人都能爱护车子的,到时候车子出了毛病往车行一扔,最终还得他雇木工修理。” “请个木匠很花钱吗?他不修莫非还想让我们造车的给他弄个四艾斯店帮着保养?”黎元方大为光火。 “主要是木头的结构容易出故障,如果天天跑的话用不了几年就坏了。”潘家明说道。 这点黎元方也认同,他说道:“姑父先稳住这位龚老板,就说我们黎记车行马上就能生产出铁结构的车了。” “这位龚老板已经开始自己造车了,虽然现在造了没几辆。” 黎元方笑道:“那正好把咱们铁结构的车推销给他,到时候对比xing能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看来木质结构的人力车是走不长远的,最终还是要向铁结构迈进,黎元方打算明天写封信回家,一是给家人报个平安,另一方面让父亲加大角铁及钢制车圈的采购量,钢铁构架的人力车才是以后的主流。 “还有就是,塘沽路有个ri本商人打算把人力车卖到他们国家去,说是想到广州的车厂去看看,我暂时还没答应。”潘谏明又说了件事。 黎元方一听就直接拒绝了:“ri本不缺木头,他是想回国自己造,所以就想看看我们造车的地方是什么样,借鉴学习。所以别让他到广州了,就说我们新生产了铁结构的车,如果想要的话可以直接帮他把货运到上海。” 黎元方又想起来‘以前’的ri本好像就是一个很重视情报的国家,各种剧里他们有梅兰竹菊之类的的机关,有各种的民间组织挖掘情报,而且他们的忍者无所不能,对中国实施着无孔不入的渗透,现在这个小鬼子不会就是个间谍吧?要不要去模模底?如果是就让沈强把他沉了黄浦江算了。 “塘沽路在哪?”黎元方问。 潘谏明指指北边:“离着不远,拐个弯几步就到了。”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小会在上海商场上比较杰出的几位广东人,有的才刚刚二十来岁就已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了,对此潘建明表示非常的佩服。 潘黎氏洗完衣服上来看两人还在聊就说道:“元方今天才刚下船,肯定累得很,晚上早点去休息。” “恩,是啊,早睡早起明天咱们再聊,回屋吧。”潘谏明拿出怀表来看看后说道。 黎元方点头起身道:“那姑父姑妈晚安。”然后回了潘铭钟的屋里,潘铭钟此时还在他哥哥房里没写完作业。 躺在新添置的自己的床上,闭着眼睛想了想,此次游学他一是跟着吴子登继续学习八股策论,二是与上海的几位数学达人交流一下顺便看看中国造出的第一艘轮船,三是要寻找一些广州还没出现的西方技术。如今听说有ri本人想要窥伺黎家的车厂,黎元方便也想刺探一下ri本的虚实,这也算是游学之行的一个附加目的。 门外潘铭钟一会写完作业进来,隔着蚊帐问道:“表哥,睡着了没?” “没有。”黎元方说道。 潘铭钟悉悉索索的一边月兑衣服一边问道:“刚才我娘洗衣服的时候大哥去问我娘,他能不能也去游学,我娘说不能。大哥让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他出去游学。”潘铭镗、潘铭钰住楼下,所以黎元方的姑妈洗衣服的时候这两小子出门就能碰见。 “出去游学做什么,在家不好吗?”黎元方问。 潘铭钟钻进自己的蚊帐:“大哥就想出去,他说在私塾听那些老夫子讲课可没意思了。” “那你明天问问他想干什么,总不能就为了不听讲课出去游学吧,那不就成了逃学啦。”黎元方笑道。 潘铭钟在自己床上说道:“好,我明天问问。”过了一会又问:“表哥,那你游学是想干什么?” “游学,当然是想学点东西啦,顺便也长长见识。你哥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不走一走看一看,亲身体会一下,又怎么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呢。”黎元方说道。 “大哥估计也这么想的。”潘铭钟说道。 黎元方挑挑嘴角:“你大哥要是也这么想姑父姑妈也许就会同意他去游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潘铭钟又说道。 黎元方翻了个身:“你想更没用,快睡觉吧,就算你大哥能出去游学也没你的份。” “反正我和大哥都想游学,就二哥学习最好,不想游学。”潘铭钟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逻辑,黎元方搞不懂,他睁开眼看看蚊帐外面朦胧模糊的世界,听着蚊子嗡嗡地叫,觉着有些睡不着觉。 第四十一章 江南制造局 连夜写的,早上发布,白天外出有事,求推荐求收藏 ……………………………………………………………… 第二天早上黎元方吃过早饭,先去潘兴车行包了辆人力车,带着郑晶和沈强在上海外滩转了一圈,然后才去了潘谏明昨晚说的那个ri本人那里。 ri本人叫吉野正雄,在塘沽路开了间吉野商社,专门向ri本进口茶叶的。吉野正雄听说了黎元方是黎记车行的少东家表示很欢迎,同时再次表达希望能去车行的所在地看看的愿望。 黎元方先是说没有问题,但接着又解释只是暂时不太方便,车行现在正在搬迁,等稳定下来之后一定接他过去看看。然后黎元方就开始推销新型铁结构的人力车,表示这种车将更加坚固耐用,并且价格也很实惠。 谈了一会人力车之后黎元方又说自己很仰慕ri本历史上的将军德川家康,希望能听听关于他的故事,这也是黎元方唯一能记得的此时之前的ri本历史人物了,记得他也是因为德川幕府、倒幕运动之类的词。 听说有人对自己国家的历史感兴趣,吉野正雄很高兴的讲述了德川家康的故事,接着又被黎元方引到现在。黎元方这才知道今年ri本国的明治皇帝才刚刚登基,ri本国的天皇势力和幕府势力正打得热火朝天,如此情况下应该是没时间窥伺中国的了。 从吉野商社出来,坐在车上黎元方忍不住想清廷现在在搞‘洋务运动’,等ri本消灭了幕府势力也会搞‘明治维新’,两国都在整体xing的学习西方先进技术,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风呢?借着这股风cháo传播些自己的思想,教育出一批忠于自己的人才,为以后改朝换代的时候能够成为开国元勋加点筹码。 回到姑妈家黎元方写信,先是报平安,接着说了购买更多角铁和钢圈生产铁构架的人力车的事,然后托父亲在省城找一些父母双亡、衣食无着的少年教养,先只教读书识字和服务黎家,剩下的事只说等他回家再做。 在信上也不好说太多,连效忠之类的词都没往上写,但只要父亲在省城把架子搭起来等自己回去接手就是。 信交给潘谏明,请他托回广州的同乡送给家人。 黎元方到二姑妈家第三天的时候吴子登过来了一趟,说是他母亲已经安顿好了,今天就带黎元方去见见那些数理达人。 原本以为这些达人是住在上海的,没想到吴子登把黎元方领到了港口,坐上一条轮船出海而去。 船一直行驶到紧靠出海口的一个岛上,黎元方询问得知这岛叫长兴岛,著名的江南制造局就设在这个岛上。吴子登的从兄吴嘉廉接待他们进入制造局的附属机构翻译馆,在翻译馆见到了这群数理达人。 徐寿徐雪邨和他的儿子徐建寅,华蘅芳华若汀先生,再加上吴嘉廉一共四个中国人与吴子登会面,另外还有林乐知和傅兰雅两个洋人,算上客人吴子登、黎元方一起凑成一桌,欢迎吴子登的到来。 席间八人不行酒令,而是讨论数理化。在这里黎元方才真正感受到活跃的学习气氛,这种大学堂的氛围无论在广州同文馆还是福州船政学堂都不具备的,黎元方深切的感受到了中西思想互相碰撞摩擦出来的火花。 见识过这些人之后黎元方明白他们的确都是数理达人,他们是真正的因为爱好而学习,兴趣就是他们学习数理的动力。席间因为没有饮酒,吃过饭之后他们直接就去了翻译馆。到这里黎元方看到满黑板的化学符号,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群达人最近正打算把化学元素的字母符号汉字化,如此才能让国人更容易学习化学。 看着黑板上氢、氦、锂、铍、磞等化学元素的汉字写法,黎元方马上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上学时学的化学知识是出自他们之手,不禁站起来恭敬的说道:“各位先生此举真是功德无量,后世理工科学生当铭记各位恩德!” 几个人正为其他问题讨论的热火朝天,看黎元方这作态不禁奇怪的心道:后世学生感激我们你激动个什么。 黎元方退开一步给他们鞠了个躬之后继续道:“各位先生其实不必再研究该用何字代表哪个符号了,各位来制造局应该为巩固国防而努力,何必为这事分心。学生这里有些成熟的想法,提出来与各位先生共参如何?” 看中西双方的先生们都点了头,黎元方拿起板擦把黑板擦干净,然后在上面画起了一个表格。 表格画好后黎元方先在左上角的空格里填上一个‘氢’字,然后回头问道:“各位能看出我要做什么吗?” 几位数理达人都摇头称不知,黎元方心中大喜,放心剽窃起来。 接着往下写,黎元方照着这几个人已经记载在册的已知元素开始在表格中填上元素名称及符号,又写上原子序数。已知元素填完后,黎元方想了想又填写了氟、氪、氖、氙等几样现场没有记载且不具放shèxing的元素。 现场一群数理达人都惊呆了,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张表格出现的价值。将相同特xing的元素排列在相同间隔上,再加以分类,由此就可以分析各元素的化学行为,并且还能准确的预测各种元素的特xing及其之间的关系,用以发现新的元素。这种创造xing的方法在化学历史上可是从未出现过的,它将成为化学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黎先生,这张表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傅兰雅问道,元素字母汉字化正是他首先提出来的概念,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人做出来了,而且还将元素表格化规范化,使数理达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价值。 黎元方把粉笔头放下:“一位老师那里,然后再自己总结。”这张表是谁创造的黎元方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现在提出来对自己有利,这可以提高他在西方国家的知名度,为他套取西方科学技术制造好的环境。 现场傅兰雅是英国人,林乐知是美国人,其他几位是中国人,三个国家的人是亲眼看着自己‘创造’出这个《元素周期表》来的,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前几天弄出个螺旋桨船只换回官员口头上的叙功,这次这个《元素周期表》不知道能不能折腾出点实际的东西来,黎元方对此还是有所期待的。 傅兰雅不太相信一个小孩子能懂这些知识,于是就询问了黎元方一些化学知识,黎元方全部都能回答的基本不差。 旁边吴子登也给证明道:“仲坚确实是有奇才的,他甚至还利用化学小常识发明了一种闪光技术,可以用在室内摄影上,” “室内摄影?”傅兰雅问。 吴子登笑道:“是啊,别看摄影技术我是在上海跟你学的,但室内摄影的技巧却是我这位仲坚小友发明的。”吴翰林这是维护黎元方,对其他人的质疑表示自己的立场。 傅兰雅是个中国通,见好友吴子登这个态度便知道不好再追问下去了,于是顺水推舟提出要见识一下室内摄影的新技术。 接着吴子登就架起了走到哪都带着的相机,在盘子里准备好镁粉,要把黎元方创造出元素周期表这一历史xing的一刻记录下来。黎元方在周期表的正上方空白处补上元素周期表五个字,然后搬了个凳子站在凳子上学着爱因斯坦书写能量守恒公式时的样子,摆了个侧身写字,同时转头看人的姿势。 嚓的一下镁粉燃起,在耀眼的闪光中这历史xing的一刻就被记录了下来。 在黎元方表现出不俗的数理功底后,几位达人都邀请黎元方留在江南制造局的翻译馆,能与他们一起破解数理难题,翻译外国书籍。 不得不说虽然广州同文馆的学生英语成绩是最好的,但因为暂时课程很单一,只有中英两门课,所以自然科学方面荒废了。而上海的广方言馆除了设有儒学及英法两门外语之外,还设有自然科学课程,这几个人都担任过广方言馆的教习,经常教授上海广方言馆学生一些简单的物理和化学实验。 这么好的教学环境供自己回忆和温习前世所学,黎元方当即就答应了下来,又与这群达人一同说服了吴子登也留下来,以方便自己同时学习八股策论。这些人里面论数理方面的学识吴子登不是最高的,但若论儒学知识这些达人加一块也比不上吴翰林,所以文理两条腿要想都不落下的话就得把他留下。 于是黎元方就成了翻译馆束脩百两的翻译人员,《元素周期表》被上交给清廷,另外也在翻译馆的几个外国学者口笔之下传向了世界,又吸引了好几个西方学者来中国。 在这里黎元方不止温习了一遍自己的前世所学,还见识到了近代枪械生产,江南制造局于去年就开始仿造普鲁士生产的‘毛瑟步枪’。但这‘毛瑟步枪’竟然是前膛枪,黎元方个人认为这是假的毛瑟,‘曾经’当过兵在部队图书室阅读过枪械发展的他记得毛瑟最著名的设计是旋转式闭锁枪机的后装枪。 于是,黎元方向制造局的督办,也是广东人的丁ri昌提出疑议,揭露了洋人枪械师对中国封锁技术的事实,引发了江南制造局的一次大整改。 ; 第四十六章 听黎少的话 黎元方这位师公了尘大师,俗称刘四和尚。本是顺天府将门出身,父兄皆官至总兵,其本人亦考中过武举。但了尘年轻时喜好游侠四方,仗剑走遍大江南北,道光二十一年听说洋人肆掠岭南他就愤而南下。结果他一路跑来洋人却北上了,接着又传出朝廷竟然割地议和,实在让他心灰意冷。 白云山能仁寺在咸丰以前只有几间破屋子,仅能供几个僧人遮风避雨而已。后来黎仁超的师傅了尘行至于此,落发出家,拜吟坚上人为师,发下大愿:yu以一身所能将此地建为佛门圣境。经十多年不懈的化缘累积,终成宏愿。 了尘大师现在虽然快六十岁了,但每ri打坐修行,身体好得很,根本不至于需要有人床前尽孝,黎仁超带着黎元方来到能仁寺的时候他刚结束给新来的小沙弥上的早课。 “来啦。”看着黎仁超进了禅房了尘只是静静说道。 黎仁超把儿子带到师父跟前,站在那里恭敬说道:“领来了,这逆子杀xing深重,弟子却下不去重手来管教,只求师父能化解他心中的戾气。” “师公。”黎元方乖巧道。他这个师公很厉害,早年收了三个俗家弟子有两个跟着洪兵造反的,后来造反失败逃出官府的围剿被黎仁超秘密送至香港转往海外。 了尘大师点头笑了笑:“元方就留在这住一段时间吧,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为师看他没有杀心也没有戾气。” “……”黎仁超张张嘴。 了尘摆手:“只是xing格淡漠罢了。” “淡漠?”黎仁超不解。 了尘摇摇头:“我说的是元方的行事态度,但元方又不是什么大jiān大恶之徒,这也算不得是坏事。正道是: 目中有宿慧,心里不彷徨,行着修罗事,却是菩萨肠。 人间多磨难,国乱众生殇,入世走一遭,群魔皆涤荡。” 了尘说了句偈语,点道:“此子有佛缘。” 最后这话黎元方不信,只在一旁做安心静听状。他现在怀疑他的师叔伯就是这么被晃点着走上造反之路的,也许他师祖至今血犹未冷,仍是不甘于清廷的软弱无能和洋人在中国的肆掠,但廉颇已老只能激励下一代了。有家有业的父亲避免了被蛊惑,而师伯师叔两个热血单身汉难免会受师公的影响。 黎仁超也不太相信,这孩子有师父说的这么玄乎吗?不过不管怎么说,黎仁超觉着以自己的能力是教不了儿子了,只望佛门能改变儿子视人命如草芥的思想。 在能仁寺用过一餐斋饭,黎仁超把儿子留下让儿子听师公的话就下山了。 看着元方送他父亲到山门然后又回来,了尘对黎元方道:“你父亲是个很仁义有担当的人。” “是。”黎元方说道。 了尘继续与黎元方说话,竟然一副和成年人说话的态度:“以前,你父亲不是和尚我最喜欢的徒弟,但我却最看好他,现在看来他的成就确实比他那两个师兄弟高。” “师公,出家人也有个人喜好吗?”黎元方问,他不知道师公给他说这些做什么。 了尘点头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也是凡俗之人,也有个人喜好。” 黎元方点头,听了尘继续说道:“元方,你也许不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儿子,但肯定是你父亲最看好的儿子。” “……师公若是认为徒孙我会有怨怼的话大可不必,我与父亲不会因此生分。”黎元方说道。 了尘笑道:“那就好,你将来的成就肯定比你父亲高,和尚我虽隐居山中,但与外面也不是没有通信。和尚俗家的哥哥来信说了你的事,确实非常人所能做到,老和尚我为有你这样的徒孙大感欣慰。” 了尘的家在京师一带,具体什么地方黎元方也不清楚,但他哥哥是挂总兵衔的,想来对官场消息有些灵通。 “那父亲有没有跟师公您说,徒孙我刚回省城时做了什么?”黎元方问,他要试试父亲对师公的信任程度。 了尘拿下挂在脖子上的念珠,一边在手中拨动一边说道:“和尚我年轻的时候也仗剑杀人,现在回头想想,却不觉得后悔。阿弥陀佛,但和尚现在会为死在和尚手上的人念经超度。” 听这话看来师公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黎元方继续问:“父亲送来的十一个孤儿,徒孙以后想亲自教导他们学习,师公和寺内的师叔伯不会有意见吧?” “除了每天的早课,和尚与寺内僧人不会插手。”了尘叫来一个知客僧,让僧人把黎元方安排到自己方丈室旁边的一个小厢房里。 于是黎元方开始跟着师公修行,可是了尘似乎也并没要给他讲什么戒律的意思。只是早晨叫他与其他十一名孤儿一起上早课,然后习武练身,剩下的时间由黎元方自己决定应该去做些什么。另外僧人是不吃晚饭的,但因为这些小孩子现在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所以下午酉时这群小沙弥每人可以再食用一个馒头加一碗豆浆。 米面与豆子黎仁超每月都会送的,除了黎元方和十一个孤儿,寺里早先收养的两个小沙弥也得以改善生活。汇空、汇静是这两个小沙弥的法号,汇空大一些十四岁了,汇静十岁,他俩都是和尚从小抱养用米粥喂大的。 十一个孤儿里面最大的是十三岁的赵坤,赵坤duli生活已有四年,偷蒙拐骗全都做过,浑身上下充满痞气。黎元方本来在糖厂就想把这种孩子剔除掉的,但偶然发现他对那些比他小的孩子很照顾,虽然平时看起来对人爱搭不理的,但遇到有困难的和被欺负的他会悄悄帮助,于是赵坤被留了下来。 最小的是七岁的谭嗣昌,早年父亲就已经过世,去年母亲又死,因为长得白净被亲族送给粤剧艺人做徒弟,让黎仁超要下收养起来。 除了这一大一小外,引起黎元方注意的还有稳重老实的王炳和虎头虎脑的云剑这两个孩子,至于其他人的xing格都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放任这十一个孤儿在能仁寺后院玩了两天后,观察期过去,黎元方准备开始训练与教育。 对于这群孤儿的训练黎元方暂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话,听他的话,他让做什么这群孩子就必须做什么。因为这些人暂时还只是一群孩子,你有再多的规定他们也不一定能够记得住,不如就只有一条‘服从黎元方’,只要让他们心里深刻的记住这五个字就行了。 这天上午黎元方去僧舍命令他们到后院去站队集合,然后宣布了这一条纪律。 虎头虎脑的云剑首先不服,说应该谁厉害就听谁的。云剑长得虎头虎脑,在十多个孩子里也喜欢充当老大,经常领着两个服他的欺负别人。 对于这种行为黎元方开始一直放任着没管,就是想用到现在杀鸡儆猴的,他说道:“既然你觉着谁厉害就应该听谁的,那是不是我比你厉害你就听我的?” “那当然,你想试试吗?”云剑说道。 “你滚出来试试!”黎元方喝道。 云剑听了这话直接怒吼一声挥拳冲了上来,云剑十一岁了,长得又虎头虎脑,又跟着和尚们练了两天的武,所以这一举动在孩子们看来确实很是威武。 可是他才刚冲出来就被黎元方腾地一脚踢翻,然后黎元方喝道:“爬起来!” 这小子果然有韧xing,直接爬起来再上,再被打翻在地。 如此连番摔了十几跤之后,云剑趴在地上哭骂起来,并让两个小弟和他一起上。 叫吴青峰和狄阳的两个孩子上了,三人一起仍然不等靠身就被打翻,黎元方踩着云间的胸口问:“可服了?” “服你老母!”云剑哭骂。 黎元方一脚把他踢得打了个滚:“再骂一句试试。” “服你……”又挨了一脚。 “服……”再挨一脚。 踢第四脚的时候赵坤站出来说道:“够了黎少,你难道想打死他不成?” “你认识我?莫非你想管?”黎元方问。 “我们不就是黎家收养的吗,黎少,他不听话你赶他走就是了,何必把人打成这样。”赵坤答道。 黎元方看看不敢靠近的其他孩子,蹲下来问云剑:“你不是说谁厉害听谁的吗,现在听谁的?” 看得出来云剑这小子倔得很,即使满脸眼泪他也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服了,以后只要听我的话就没人敢欺负你,要是不听话饿死也没人会管你。”黎元方说道,他站了起来看其他人:“如果还有不服的可以出来跟我比比,文武随你们选,不想比也可以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让赵坤把云剑扶起来回到队列,黎元方问:“好,我问一遍,我刚才对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这些吓得噤若寒蝉的孤儿一时间没人敢说话,黎元方靠近他们一个个的走过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 “听黎少的话。”机灵点的赵坤在黎元方从他面前走过时马上说道。 “大声点,我没听清楚。”黎元方回身点头。 “听黎少的话!”赵坤喊道。 黎元方点头退后几步:“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听黎少的话!”十一个少年喊道。 黎元方上前一步:“大声点!” “听黎少的话!”十一个声音喊得嘶声力竭。 黎元方走到另一头,从最矮的谭嗣昌问道:“谭嗣昌,我对你的要求是什么?” “听黎少的话!”谭嗣昌吓得眼泪汪汪的喊道。 黎元方一个个路过,一个个听他们喊过,直到他们把这五个字刻在心里。 ; 第四十七章 木鱼,金鱼 让这十一个孩子学会听话之后,黎元方开始训练他们军队的队列条令,从简单的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这些很容易学的动作开始学起。レ思路客レ 立正这个动作这十一个孩子很容易学会,但到了稍息和停止间转法就开始出错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左右不分,让黎元方不得不先从教他们辨别左右开始训起。 于是黎元方让他们全把左脚的鞋子月兑下,然后从稍息开始练起,出错脚的他就直接去踩。 慢慢的让这些孩子学会辨别左右,接着再训练停止间转法,这么几个简单的小系列动作竟然训练了一上午。 因为晚饭只有一个馒头一碗豆浆,所以午饭之后不做体能训练了,黎元方开始教孩子们开蒙读书。先示之以威,再示之以能,这样才能在这群孩子心目中建立无所不能的形象,才能让他们崇拜、服从、并跟随学习。 一个时辰识字,一个时辰数数,到了下午用完馒头豆浆,黎元方才拿出红花油去僧舍给云剑擦伤。涂抹瘀伤的时候云剑又哭了,黎元方给他抹完后扯下缁衣拍拍肩膀说道:“别哭啦,”然后招呼其他十个孩子过来:“来,梁杰、孟江、张耀国你们都过来这边坐,晚上很无聊我给大家讲个小故事听。” 等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坐下后,黎元方说道:“既然大家现在都住在能仁寺,我就先给大家讲《三个和尚》的故事吧,讲完了之后我要你们都说说听了故事之后有什么启发,所以你们要认真的听知道吗?” “知道。”几个孩子应道。 黎元方点点头:“好,那我就开始讲了,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 恩威并用,张弛有度,就这么训练了将近半年,期间黎元方连中秋节都是在能仁寺和这些孤儿一起度过的。 这半年来黎仁超硬着心肠没来看过儿子,黎敬禹倒是每月都会来一两次,送些米面香油,和了尘下棋聊天。 黎仁杰也会每月代大哥来看看黎元方,顺便送上这十多个孩子需要的吃穿用度,再和黎元方通通山下消息。五月份时通过二叔黎元方得知自家的糖厂通过几次试制之后,已经开始规模生产各种水果味硬糖,以及红糖、白砂糖,父亲黎仁超也在香港注册了‘喜玛拉雅糖业公司’,正式向海外出口各种糖类产品。 ‘喜玛拉雅糖业公司’国内简称‘喜雅糖业’,生产的水果硬糖不到三个月就迅速占领了全国市场,尤其棒棒糖很受小孩子们的欢迎。另外‘喜雅糖业’生产的白砂糖质量比同类产品优秀,短短时间销量大幅提升。 又经黎元方的远程策划,喜玛拉雅广告到处都是,而且还专门请人扮演黄教僧人吟唱藏族风格浓厚的歌曲:《喜玛拉雅》,每到一处人多的地方,‘黄教僧人’都会转动着经轮,歌曰: “蓝天上青sè神鹰飞翔掠起寒风吹拂绿茵场, 赶着成群的牛羊和我心爱的马儿走四方, 哎……哎…… 转动着经轮轻声的吟唱,再远的路也不漫长, ………… 喜玛拉雅连绵的山脉上是圣洁白雪的故乡, 雅鲁藏布江水面荡漾映照着七彩的霞光, 哎……哎…… 只要人们心中存着希望,无论到哪都能找到天堂, …………” 为达成广告效果,唱完歌儿之后还会穿插着禅机问答,诸如,有专门的托问道:“大师这歌儿的最后一句让在下有些不解,大师到底是说天堂无处不在呢,还是天堂的路无处不在?天堂与路又都在哪?” ‘黄教僧人’答曰:“心怀慈悲,造福四方,天堂无处不在;心存希望,展望四方,天堂的路亦无处不在。天堂在心,路在脚下,品味天糖,喜玛拉雅。” 接着往嘴里嗑糖,顺便撒下几把供观众品尝。 托捡糖,嗑糖,然后赞曰:“品味喜马拉雅,果然有天堂般的感觉。” 由此‘喜玛拉雅糖业公司’更是闻名遐迩,喜雅糖果迅速成为各种喜事上不可或缺的一种点心用品。 了尘得知了这一事件之后更是称赞黎元方有佛xing。黎元方倒觉得这都是因为这几个月经文灌耳的原因,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他就是因为听得经文太多,不会那啥也会那啥了。 九月九重阳节,黎仁超推开所有事务带着全家登白云山,到能仁寺见了儿子。到了这先是看到十几个少年,在黎元方的带领下喊着口号从后山山路背着筐石头进了能仁寺后院,从后门进来后这些少年明明很累了却仍然迅速站成一排,等到黎元方说解散才放下背着的竹筐去舀水冲凉。 黎仁超看看筐里的石头,年龄大的几个背的有七八斤,年龄小的背的也有四五斤。 “背这些石头干什么?”黎仁超问儿子。 黎元方揉捏着自己的两腿说道:“铺路,建屋,总是有用处的,最主要是锻炼他们吃苦耐劳的jing神和服从命令的习惯。” “……”看看比半年前瘦了很多的儿子,黎仁超很是有些感慨,最终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这半年苦了你了。” “没事,这些孩子父亲可以领下山用了,先从伙计做起。他们做事的时候父亲要多观察,做三个月父亲就写份关于他们的评论给我,人也送回来我根据评论给他们做专项训练。到时候适合进团练的父亲安排去团练,适合去工厂的就去工厂,适合在店铺做伙计的就安排做伙计。各司其职,才是家族长久之道。”黎元方解释道。 黎仁超看着儿子侃侃而谈,最终说道:“你也一起回去吧,你母亲想你得很,现在正在前面和你姐姐一起上香呢。” “且先不能回去,儿子求父亲再找的孤儿寻到多少了?这些领下去就把那些带来吧,我可以再给训练一批,毕竟十来个人实在少了些。”黎元方问道。 黎仁超看看儿子坚定的眼神,说道:“又找了二十多个,都带来?” “都带来,这种速成班人多人少的没什么区别,只要给他们灌输了忠于黎家的思想,学会如何识字和算数,其他的学问可以让他们以后边工作边学习,而且再学习的时候可以继续加强对他们思想的控制。”黎元方说道。 听到这话黎仁超感到心里发凉,半年下来儿子的行事方法还是这么冷酷吗?他瞅瞅周围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儿子的那群孩子,问儿子道:“你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很高吧?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们没问题吗?” “没问题啊,有什么问题?”黎元方奇怪的问父亲。加强思想建设之类的话在‘以前’新闻里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而且zhongyāng就是这么控制军队的,这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黎仁超对儿子的手段更感到深不可测,只能说道:“以后这种话不要对外人讲。” “这儿子当然知道,这种事咱们闷声的做就是了。”黎元方点头,他这不是看着身边就他和父亲两个人才这么说的嘛。 黎元方洗了把脸之后去前面大雄宝殿见母亲,请母亲及兄弟姐妹到茶室坐下聊天。 黎文氏坐下后心疼的抚模儿子消瘦的脸,之后瞪了丈夫一眼说道:“我不知道这个狠心的把你领到寺里是受苦来了,阿韵,看看你弟弟瘦的,从小到大都没见这样过。” “是啊,而且也黑了好多,元方你天天都在外面晒太阳吗?”黎韵拨弄他脑袋边看边问。 为冲散母亲和家姐造成的这种紧张气氛,黎元方点头开玩笑道:“当然啦,我最近在练九阳神功嘛,不晒太阳怎么能练成。不过今天正好九九重阳,大功告成了,我才能见女人,要不然你们还见不到我哩。” “嘁!”脑袋上被戳了一下,黎韵笑骂道:“天天说话没个正经,难道我不知道九阳神功是怎么练的吗?” “我给你讲的故事里那都是假的练法,我现在练得才是真的,大功告成你要再敢打我脑袋信不信一掌拍死你。”黎元方抬手笑道。 黎文氏制止姐弟俩打架:“好了你们两个怎么一见面就吵吵闹闹,元方你快去收拾衣服,我这就带你回家。” “我还不能走,母亲大人,你儿子的修行还没结束呢。”黎元方说道。 “修行什么,再修行你就瘦的皮包骨头了,天天吃这些萝卜青菜的,上哪去见点油水。”黎文氏掐掐黎元方的胳膊说道。 黎元方收回胳膊:“这是jing壮,我现在身体好得很,jing神状态也极佳。我建议啊,等大哥表哥都考出功名,也来体验一下这种生活,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好,你能受得了我们肯定也能受得了,我们就算现在过来也没什么的。”黎元安点头同意。 “现在就算了,毕竟你和表哥还要去大馆上课,都交了学费要不去的话岂不浪费,以后有机会再来体验吧。”黎元方说道。 之后送家人及十一个孩子离开,坐在寺前小溪处,没有手下可带感觉无聊了的黎元方就想起了唱歌,歌道: “远方的山边有一朵白云,白云的深处流着一条小溪, 小溪的里面住着一只金鱼,金鱼的每天就是游来游去。 小溪的隔壁有一座庙宇,庙宇的大堂摆着一个神几, 神几的上面住着一只木鱼,木鱼的每天就是敲来敲去。 哦…… ri升又ri落好时光匆匆过,你敲来敲去敲什么? 外面的世界水也甜花也红,人生得意要把握…… 哦…… cháo起又cháo落风无情浪汹涌,你游来游去游什么? 明天的幸福总要靠今天修,风花雪月要看透,才解月兑。 金鱼和木鱼有太多不同,永远弄不清别人过的生活, 当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钟,所以他们就继续自己的梦。 …………” “唱得真好。”有人在他背后赞道。 ………………………………………………………… 困死我了,有错没错的就这么发了,求推荐收藏。 ; 第四十八章 老家噩耗 ()nbsp;听见有人赞自己歌唱的好,黎元方转过头看,发现也是一户重阳登山的富贵人家。一对夫妇领着三子两女,身边还带着十多名仆妇护卫,看这排场不是官宦就是豪商。听刚才说话的声音是个中年女xing,看来是这个衣着华贵的主妇了。 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布施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的,黎元方觉着应该帮能仁寺拉住贵客。 黎元方现在穿着缁衣,一身和尚打扮,于是也不自称学生了,站起来双手合十唱了个喏说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来本寺上香的吗?若是需要指引的话小僧可以代劳。” “你哪里是个和尚?鬓发都未除。”这家贵客的一位小姐说道。 “小僧受沙弥戒在寺中修行只为替父母祈福,因此并未落发出家。”黎元方解释道。 那妇人扯住她家小姐:“真是孝心可嘉,”对她男人说道:“不如咱们就在这家寺院拜拜吧?” “伯母扯人家胳膊干什么?”那小姐撒娇。 那中年当家人训斥侄女:“进了寺院要规矩些,不可随意调笑。行,进去吧。” “请。”黎元方引众人进去,大雄宝殿、六祖殿、地藏殿、慈云殿都转了一圈。各殿里的神佛都拜过之后,黎元方看他们出手大方香油钱捐了有近百两,于是又请他们到茶室里去坐。叫了高僧大德来给他们讲经祈福,又得六十两布施,最后用了斋饭才送他们离开。 重阳节之后,来白云山的游客数量下降,能仁寺再次回归平静的状态。 九月中旬黎仁超把家中新收养的二十多个孤儿送来,由黎元方照第一批孤儿那般同样加以训练,至次年三月时全部训完。之后黎元方拜别师公,带着二十六名新训出来的,和十一名刚参加完复训的孤儿下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粤江之畔的洋务开展之中。 经过一年的建造厂房、购置机器以及招募技术人员和工人,广州机器局的大体构架才基本搭好。机器局刚搭好构架就开始建造了三个火/药车间,分别进行淋硝、磨磺、烧炭的工作。接着利用黎元方以前的工作关系借鉴江南制造局生产步枪的设备,添置机器成立枪械所。 再加上船舶维修所,整个机器局占地近两百亩,正好处在潘仕成海山仙馆的东南方向。机器局再往东是西关团练局的营房和cāo场,黎仁超现在常驻此地办公。 关于黎家自己的产业。 归属了黎家的木器厂也搬迁到了黄沙,黎记车行的事黎仁超全部交给吴棠打理,刚刚娶妻的郑晶做了吴棠的助手。木器厂加上糖厂和火柴厂,黎家这些产业基地都设在了黄沙一带,紧靠这里便利的码头。 黎元方回家先给这三十七名他带出来的学生做了些安排:首先年龄较大的赵坤、卢一长等五人被黎元方派去跟了他二叔,黎仁杰现在也辞了押店的差使,几天之内就要去香港主持糖业公司的外销。 梁杰、狄阳、吴青峰等十二名身强体壮的被安排挂名团练,暂时留在黎仁超身边担任亲随,以供以后大用。孟江、王炳等十八名心灵手巧或者老实稳重的,都被分别放进押店、糖厂、木器厂、火柴厂等地暂时做学徒,当他们学有所成的时候将会进入各机构的中层,独当一面的时候就有机会升到管理层。 最好斗的云剑和年龄最小的谭嗣昌被黎元方留在了身边,名为亲随和书童,实则是想看在眼前可以多管教。 经过几天时间安置好这些孩子的去处之后,黎元方正式帮父亲cāo持造枪事宜,总督瑞麟急等着看自造步枪。步枪造出来了,证明机器局有能力制造军工用品了,上奏朝廷后总督府才会继续加大支持力度。 根据黎元方提供的图纸,高薪聘请的普鲁士枪械技师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制造出一杆黎元方评定合格的步枪。这仍然是一杆旋转后拉式仿毛瑟单发步枪,可以发shè口径十一点一五毫米的黑火/药平头弹,整枪的重量接近九斤。 黎元方熟练地把枪拆卸下来又组装上,测试了枪支的结构是否简易到能够让士兵迅速掌握维护方法,测试了枪机和扳机,又让名叫汉普的普鲁士枪械师调换了新的击针簧,然后才正式试枪。 一群人到了西关团练的靶场,黎仁超让人找来团练总教头黄飞鸿,与他一起观看新式武器的威力。 站在远处看着兵丁快速的拉开枪机、装弹、瞄准然后shè击,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一盒子弹不到一刻钟就全部被打光,黎仁超感叹道:“洋人的东西最终还是要成为主流啊。” “元方摆弄他那把六子连环枪的时候晚辈就看出来了。”黄飞鸿说道,他看过黎元方打靶,六发子弹一瞬间能全部打出去,武功再高的人也挡不住。 黎元方在旁边却不同意他父亲的分类法:“什么洋人的中国的,谁学到就是谁的。父亲与黄大哥不知道吧,火/药是中国发明的,枪炮也是中国发明的,只不过我们只发明却没有改进,最终让洋人超过了而已。父亲应该说格物致知会成为未来的主流,但强身健体其实也是不可荒废的,只有好的武器没有身强志坚的优秀军队不行,只有好兵没有先进实用的武器装备也不行,只有这两者都具备了国人才能不容轻辱。” “谁学到就是谁的,这话倒不错,可要做到军队与武器这两方面全都优秀却不容易。”黄飞鸿说道。 黎元方笑着鼓励道:“黄大哥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们有信心,大哥只管与家父一起训练好团练士兵,武器上的事尽可以交给小弟来想办法。正值国家多事之秋,社会动荡之际,我等都应当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定能打造出一支优秀的军队来。”说下半句时黎元方已经是转身对身边所有人说了,说得声情并茂,极富感情。 黎元方现在是团练练首的儿子,对父亲的属下说这话也不会让人感到突兀,而且黎元方也是秀才了,这里还找不出几个比他身份更高的来。于是面前众人纷纷点头应是,向黎仁超夸赞他儿子志向远大,可比鸿鹄。 黎仁超倒是清楚儿子是给现场的人上思想教育课的,这种很有煽动xing的话他最近也经常听自己儿子对那些孤儿们说起。虽然知道儿子是一个很现实的利益至上者,但这些激励人心的话即使他自己听了也会热血沸腾,很受鼓动。 不要以为领导者喊得话都很假大空,他喊的再假大空,一些人可能不会相信,但总归会有人相信的,要不然作为领导者怎么会有支持者和追随者的。黎元方说这些话的时候,现场的只要有一个人信他,他就成功了。现在看来现场的人信黎元方的不少,至少这十几个刚被他训练出来的孤儿是相信的。 靶场上的兵丁拿着新枪对着靶子打了几十发子弹,感觉xing能很好,没什么毛病,于是黎仁超让人呈交总督。 到了总督府那边再经过一番测试,与抬枪、鸟铳以及其他各种枪械作对比后,确认这种枪确实属于现在最先进的单兵武器,这才对众位参与设计的进行了嘉奖,决定正式投产。 新枪试制成功后,两广总督与广东巡抚商量,首先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于生产研发各类枪支弹药。由总督瑞麟牵头,巡抚李福泰督办,钦加游击衔西关团练练首黎仁超总办,钦加同知衔在籍生员温子绍协办的广州机器局正式开始运转了。 机器局首先生产的是仿毛瑟单发步枪,之后又开始仿制柯尔特六子连发手枪。枪支正式投产之后,机器局接着向外国洋行下订单,进口各种针对船舶的修理维护工具,筹备船舶维修所事宜。 在进口这些机器的时候,黎家木器厂生产铁骨人力车需要的角铁钢圈也会一起随船运过来,通过这样官方的途径运输,黎家可以省下了近一半的运费和关税。 同治九年五月,黎家的人力车终于卖到ri本的横滨,这是木器厂打开国际市场的开始,让黎家都倍感兴奋。 人力车在西方国家不会受到太多欢迎,但在南洋及ri本都还是有市场的,除了国内市场黎仁超一直在想办法把车卖到国外去。现在的成功不得不说是儿子的远见,正是黎元方预见了车子以后将会向铁骨发展,才有了现在ri本的订单。 可是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噩耗就从老家传来。 总督瑞麟手下的两员大将之一,现任cháo州镇总兵的方耀,清剿海盗的时候为了防止沿海的人会和海盗私通,决定把cháo汕沿海很多乡镇打散迁移,不同意迁移的乡镇都受到了围剿和屠杀。黎仁超的大姐周黎氏夫家就在沿海乡镇居住,黎仁超得知这一消息迅速写信联系周家,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直到盛夏之际,周家一家才拖家带口的从南洋转来,周黎氏一进门就哭诉,她公公因故土难离而被方耀的兵给杀了。 ; 第四十九章 刺马之启 ()nbsp;听陈平说大姐及其家人平安而来,黎仁超从机器局赶回来先安抚下大姐和姐夫的情绪,让妻子带大姐去休息。 接着才询问姐夫周至诚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周至诚流泪说道:“兄弟啊,我爹死了,不是病死老死,是被方耀手下一个叫钱云的狗贼砍死的,这个仇你要帮我报啊……” 接着周至诚说了整个事情的情况,原来cháo州镇总兵方耀接到命令清剿海盗,正常人要清剿海盗都是出海围剿或者加固海防,偏偏方耀反其道而行之。方耀实行的策略是在沿海乡村清剿内匪、内贼,斩断海盗内外勾结、有人接应的祸根,凡哪个乡村传出里通海盗的消息,他都会前去清剿,格杀勿论。 海盗多数出身渔民,哪个沿海乡村会与之没有一点关系。于是方耀就打散沿海乡村的宗族势力,重新整合,清除当地人包庇海盗的土壤。这个过程自然有很多故土难离的人了,这些人方耀是决不允许继续留在故土的,不服从者格杀勿论。 于是周至诚的父亲被杀了,他与弟弟周至善携家人坐船逃到南洋。安顿下来后他弟弟不敢回来,他却想回来找黎仁超帮他报仇。 当然,周至诚也没想让黎仁超直接去杀方耀,毕竟方耀身为一镇总兵,寻常人是轻易靠近不得的。他只想把亲手杀他父亲的那个官差干掉,以此来祭他父亲在天之灵。 这个要求其实不难,若黎仁超还是以前简单的江湖人身份,他回乡一趟也就给办了。可是黎仁超现在确实分身乏术,而这事又不好假手于人,于是黎仁超说道:“姐夫你与大姐都且先在这住下,报仇的事我来想办法。” 到了傍晚,黎仁超把三叔请到书房,一起商量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元方知道这个事情了吗?”黎敬禹问。他进书房看角落里一盆君子兰土面有些干,就去拿花洒倒了些水。 从柜子里找出紫砂壶来准备泡茶的黎仁超点头:“再有两个月就要到秋试了,我就让元方在家读书说成与不成的都考一回试试,大姐来了之后一直哭诉,想必事情他都听到了。” “那就把他叫来吧,阿杰不在省城,咱们爷三个一起说说。”黎敬禹放下花洒,要过来茶壶自己动手泡茶,让侄子去叫侄孙。 黎仁超拿毛巾擦了下手上洗茶具的水渍:“这事,我与三叔两个人商量一下就行了吧,元方……” “阿仁啊,你不能再把元方当小孩子了,回过头来看看,黎家如今哪件事不是元方成就的。他现在长大了,这件事作为父亲你要承认,他已经不需要咱们过多的保护和管教了。去把他叫来吧。”黎敬禹说道,去找茶叶。 黎仁超很有几分为人父的惆怅,心说别的当爹的绝对不会有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转身去把儿子叫了进来。 “三叔公。”黎元方进来叫人。 “坐下,都坐下,你给元方说说。”黎敬禹对黎仁超说道。 黎仁超把周至诚想为自己父亲报仇的事说了一下,又说了说cháo州镇总兵方耀的情况。 通过父亲的讲解黎元方总结发现,从正经仕途升迁上来的清廷将领对百姓多非常残暴,叶名琛曾在广东大杀四方,继而坐稳了粤督的宝座;曾国藩打洪兵杀到南京也是砍的人头滚滚,得曾剃头的外号之后迅速崛起;方耀方总兵同样是因为治理地方时手段凶狠而迅速升迁的。 反倒是那些曾做过反贼后被招安的的降将对百姓不错,郑绍忠、冯子材等降将虽然对以前的同伙翻脸无情,但从未传出过屠戳平民的事来。在江南时听说淮军的刘铭传曾是绿林中人,他的铭字营最善与湘军同僚抢功,可是也没听说他有虐杀平民的事来。 黎元方反思,这些降将如此爱惜自己在民间的名声,应该算是给自己预备的一条后路吧。平定叛乱后清廷要是想回过头来再清算他们,他们立马就能拉起架子重新干他们手熟的造反事业,这种手段是很值得学习的。 刚展开的思绪接着就被父亲的话打断。 “现在你大姑的家被毁了,她公公也被杀了,你姑父来求我们给他报仇,叫你来就是商量下这仇该怎么报。”黎仁超说道。 “三叔公觉着呢?”黎元方问。 黎敬禹看看眼前这父子俩,知道元方在他父亲面前有所保留,就先说道:“黎家与周家是亲家,帮至诚的父亲报仇,让杀人凶手伏诛是我们应该做的,关键是杀谁才算报仇。总兵方耀与差官钱云,一个是下命令的,一个是执行者,虽然让钱云死没有难度但依老夫看来那方耀更该杀。” “三叔,”把茶盏放下,黎仁超看看说话如此直接的黎敬禹:“谁死都不容易吧。” “不用遮掩,元方接受得了。”黎敬禹说道。 黎元方点头,给父亲添上新茶,大大方方的说道:“儿子游学半年,出家一年,经历过生死,见识了轮回,父亲大人不要再拿以前的眼光看儿子了。” “唉!是我这当父亲的能力不足,没庇护你们平平安安。”黎仁超只以为儿子说的经历生死是被劫持的事。 这种误会黎元方乐见其成:“没事,只要父亲继续努力,在儿子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好父亲。” “……”黎仁超听着这话很别扭,不知该怎么应对好了。莫非儿子行事冷酷却错在自己? “咳,父亲觉得杀谁好?”黎元方问。 “……”杀谁好?这话问的就像‘吃什么好’一样随便,黎仁超又喝了口茶:“杀方耀很困难。” “方耀要是死了的话总兵官的位置就空了,瑞麟最倚重的臂膀也会失去一个,他必定会找人填补。”困难,但黎敬禹也说了杀他的好处,就是黎仁超有机会上位。虽然从游击将军到总兵差着三/级,但再渺茫也是机会,更何况最近因为办理洋务总督也很倚重黎仁超。 黎元方做恍然大悟状:“三叔公明见万里。不过二品的总兵官,不正常的死亡必会引起震动,除非能在一连串的大事件之中掩盖下来,要不然官府一定彻查到底的。” “至诚是个好孩子,为人很孝顺,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报父仇而起兵造反呢?”黎敬禹问侄子。 黎仁超不敢相信的看着三叔:“让姐夫去造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大姐……” “造反就一定会死吗?你看看郑绍忠。”黎敬禹说道。 郑绍忠外号‘大口金’,当年在佛山打生死擂失手杀人,然后造反再被招安,混到现在已经是记名提督了。这也是江湖上一个有名的人物,当然他在江湖上名声不太好,但在民间尤其是自己家乡名声不错,当官之后在家乡办社学、修河堤,到处邀名。 黎元方彻底了然了,不愧是江湖人称黎叔,果然鬼的很:“三叔公是说,大姑父要报仇的话就去造反,我们黎家可以在后勤和情报上提供支持。而大姑父造反的时候不能做领导者,可以做二号甚至是三号四号人物,提出的造反口号小一点,搞得声势却要大一点。干掉方耀后可以与朝廷谈判接受招安,牺牲掉造反的领导者,洗白自己转成官身?” 整个套路要是cāo作成功了,那黎家将会通过提供给周至诚的后勤,间接控制一支真正战场上杀出来的武装。若是失败了周至诚就只能隐姓埋名流亡海外了,这里面周至诚的可信任程度是关键。 “至诚的父亲死了,报仇的事宜我们可以帮忙,但也不好全盘接手。想拿仇人的血祭自己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是亲自动手比较好,假手于人就显得不诚了。”黎敬禹说道。 黎仁超点点头,接着觉察到三叔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尴尬说道:“我只是同意三叔最后这句话,真要让姐夫造反这事还有待商榷。” “是啊,若真想要做成此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首先以大姑父的心xing为人是否是合适的人选;再就是造反的时候能否得到当地百姓的响应;最后就是cháo汕地区官兵的布置如何,怎样才能在各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直捣黄龙,达到最佳的攻击效果。”黎元方提出这些有待进一步商榷的问题。 黎敬禹点头:“这事先就咱们三人知道,切勿外传。仁超,你去试探一下你姐夫,看看他是否是值得托付的人选。若是不成的话,就找人只帮他杀钱云,但一定要撇清关系。” 三人散会,黎元方去看看表哥周广元,发现周广元的情绪还算稳定,此刻正默默地听黎韵弹琴唱歌。 黎元方拍拍他肩膀,坐在他旁边一起听。 几天后,还没等黎仁超探出什么结果,从江南传出一条震动全国的消息,清廷的一品大员,两江总督兼通商大臣,马新贻被刺身亡。 这个消息让黎家的祖孙三个很受启发,又重新修订了复仇计划。 ; 第五十四章 鹿鸣宴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九月十四是广东众举子汇集广府学宫举行鹿鸣宴的ri子。レ思路客レ 从唐至明,历朝历代鹿鸣宴都是由地方长官主持,宴请之人除了新科举子之外,还有考场工作人员。这是门生与座师的见面席,从此之后新晋举人在官场上就有了靠山,从翰林院出来的考官们也有了仕途上的附从。再加上同科、同门、同乡之谊,朋党就是如此形成的。 清代的鹿鸣宴更为隆重,宴会将由本省巡抚主持。 这次鹿鸣宴的举行地点设在广府学宫,广府学宫就是由同治元年时任广州知府,现在的广东巡抚李福泰在战火之后重建的,此处是他为任一方政绩斐然的标志。 早晨,换上新衣服,黎元方坐车来到学宫。 黎元方来这里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来参加府试,所以熟门熟路得很。到了学宫门口发现里面张红结彩,布置的极其喜庆,到处都显现着节ri的气氛。 今天入学宫不用再被搜身,直接从大门进去,被人领到了大成殿。大成殿是学宫的中心及主要建筑,里面供奉着孔子神位,新科举子们到这里要先在巡抚的引领下祭拜孔圣,然后才会拜见自己的房师、座师。 到了大成殿发现戴鸿慈戴学长已经来了,与戴学长打过招呼,戴学长又介绍了今科举试的‘解元’刘子鹍。刘子鹍看起来已经四十多岁了,为人沉默的很,与两位年轻的可做自己儿孙的小辈同科也很平和,客气的请黎元方、戴鸿慈到他身边就坐。 却是有位二三十岁的举子愤愤不平道:“两个ru臭未干的学童,却又有何德何能得经魁之名?” 黎元方看看戴学长,见学长养气功夫好得很,只是对那人点点头一笑而过,黎元方便连笑都没笑装懵懂了。 这种场合不必理会那人,那人不过是嘟囔两声酸话罢了。坐下后黎元方掀翻看了题名录,在上面寻找自己的房师名字。所谓房师就是检阅自己试卷的同考官,同考官把试卷交给主考官后,主考官才会决定试卷名次。清代同考官都是由举人以上功名的州县官员担任的,黎元方在提名册上找到自己的房师是一名惠州府的教授,有举人功名名叫游球的人。 房师游球,座师谢维藩,这两人黎元方记在心里,等会认识了之后要向他们行拜师礼以谢举荐和录名之恩。 新晋举人们到齐之后,巡抚李福泰领着一众考官、同考官进来了,先向众人介绍了诸位考官姓名,然后开始祭拜孔子。拜过孔子之后巡抚领着众人来到了大成殿东边的讲学聚会之所,明伦堂。 到了明伦堂大家按名次排座,坐好后宣布宴席开始,席间吟诗作对,赋词唱曲,一时间热闹非凡。再有各位新科举人向座师、房师敬酒拜谢,黎元方也随众人以茶代酒上前拜谢了座师谢维藩,以及房师游球。刚开宴因为有巡抚大人和翰林考官在场大家都还有些紧张,酒过三巡气氛渐渐开始活跃起来,新科举人们齐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鹿’者,‘禄’也,成为举人大家都有着升官发财的愿望,但读书人又都很含蓄,不愿意把谋取财富挂在嘴边,所以只能以富有诗意的《鹿鸣》诗来表达自己的小小的心愿。黎元方举杯跟着吟唱《鹿鸣》,之后喝了几口茶水,又去打听到副考官谢维藩的住处地址,就开始一边吃菜一边看众生相了。 这些人苦读数年,终于取得了今ri成就,心中难免高兴的不能自已,喝了些酒之后就有些人又唱又跳起来。对于这种行为众位考官和巡抚大人能理解,他们都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所以看到有失态的书生也不会制止。 看着这些人脚踩七星步跳着歪三扭四的魁星舞,实在是别扭。黎元方把筷子放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滑步上台也开始跳舞了。边跳边唱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不是台,红尘里没有应不应该, 本来无一物,哪里会有尘埃,喔——凡人就是不明白。 布衣和乞丐,英雄哪里出来?十年寒窗苦读功名入怀, 难得是糊涂,乐在浮沉苦海,喔——你争我夺才好玩—— 啊呜呼哀哉,人一生能有几次比赛? 啊呜呼哀哉,论英雄只说成败—— 阿弥陀佛,来来来聪明的小孩,人活着就要活得更jing彩, 只要放开,你是永远存在,劈出一个未来。 阿弥陀佛,来来来聪明的小孩,到云端把云统统踩下来, 没有意外,我们会在一块,往前面一直冲! 靠着大智慧,打开新的时代! …………” “……”那些刚才还在自编自唱自跳的举人们都停下七星步,被黎元方的歌声吸引,好几个竟然模仿着他的舞步学了起来。 “来来来大家一起来,人活着就要活得更jing彩,只要放开,你就永远存在,共入美好未来。 来来来大家一起来,到云端把云统统踩下来,没有意外,我们会在一块,都北上去京城,考明年的chun闱,成为翰林新生代。”黎元方一边跳一边招呼大家也加入进来。 平步青云,成为翰林新生代这话果然很提神,一些酒意上头的举人不由自主的跟着跳了起来,席上很多人也鼓掌相和,渐渐的气氛达到了高/cháo。 “黎仲坚锐气很足啊。”主考官钟骏声指着黎元方笑道。 谢维藩不知道钟主考说这话是何意,但黎元方毕竟是他点的举人第二名,他还是要维护几分的,于是说道:“少年得中举人,正是chun风得意,场上举子皆是如此又何止他一人。” “是啊,少年人口无遮拦,雨辰你不必在意。”广东巡抚李福泰说道,李福泰是广州机器局的督办,机器局现在还靠黎元方的父亲黎仁超主持呢,而且他听说黎元方jing通西学会设计洋枪,所以对黎元方也还算关照。 钟骏声摆手笑道:“巡抚大人误会了,下官并非觉得锐气不好。下官也是咸丰八年中了举人,隔了一年就进京考会试的,经历与黎仲坚倒有几分相似。” “雨辰太过自谦,你家学渊源、才华卓越、考进士时所积知识之深厚又岂是小辈可比。”李福泰点头笑道。钟骏声这么一说李福泰就明白了,钟骏声是二十来岁就取了状元的才子,也许是看黎元方比较对眼吧。 载歌载舞之后,鹿鸣宴进入尾声,就像秀才们参加公局会议有祚肉果饼拿一样,更高一级的举人参加鹿鸣宴也有小礼品。参加宴会的举人每人一面直径尺余的掐丝珐琅盘子,盘子上有梅花傲雪图案,象征着举人们苦读之后所取得的成就。之后众位举人又领到了举人的凭证,凭此证就可以去京城考会试了,至此宴会结束。 鹿鸣宴结束的第二天,黎元方先去给座师游球送了五十两银子,接着又单独去拜访了谢维藩。 谢维藩收下黎元方送来的一张银票,之后和黎元方交谈一番,提点黎元方也别忘了给钟骏声送些好处。谢维藩说道:“钟大人是忠良之后,其父钟世耀曾因拒做洪逆所授的官职绝食而死,朝廷因此还为钟世耀立了传。钟大人本人也是朝中有名的清要,深受两宫信任,向以直言善谏闻名。” 从谢维藩的一番话里黎元方得知,钟骏声政治立场是偏守旧的,因此在得知自己家是办洋务出身时可能会打压自己。 怎么打压?让皇帝和他老妈不点自己的进士吗?黎元方在思考了一番之后,最终没有给钟骏声送礼,也算向洋务派标明了自己的立场。 谢维藩虽然把钟骏声夸得不错,但在黎元方看来钟骏声也不是没缝的蛋。钟骏声是浙江仁和人,但祖籍却是广东新会,今科的解元刘子鹍就是新会人。追究起来主考官和第一名算是同乡,这点倒是可以成为攻击钟骏声的名目,不过黎元方暂时不打算利用,留待以后如果钟骏声真的妨碍自己的前途的话可以对他致命一击。 思考完别人的弱点,再回头看看自己,自己的举人名头来路也不正啊。不知道谢维藩点自己第二名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不过这事谢维藩自己应该不会泄露出来的,就怕胡光墉那边会留有手段控制自己。 黎元方仔细想了想,如果有人用功名来威胁自己的话自己倒不怕。他追求的是权力,但不是这种别人给予的无根之萍的权力,而是实实在在握到自己手里的生杀予夺的权力。科举功名只不过是获得权力的一条捷径,没有功名,凭着心中掌握的知识自己也能开拓出别的步入权力巅峰的路出来。 如此一想,黎元方就释然了。 回家之后发现父亲和三叔公也都在家里,黎仁超把他叫进书房,然后说道:“你姑父已经起事了,现在正围攻cháo州府城,cháo州府昨天派人来求援兵。总督府打算派督标抚标的绿营去cháo州,除了督标抚标外总督还想集合一批民间团练编入标营同去平乱,西关团练也会派过去。” ; 第五十五章 军事改革 抱歉,白天南城线路检修,停了一天的电,现在才写出来。レ思路客レ求推荐,求收藏。 ……………………………………………………………………………………………… 得知西关团练要上战场,黎元方并没有感到奇怪,只是有些担心:“咱们西关的练勇很多都不是职业士兵,多数人平均一个月只训练六天,从来没有受过战火的熏陶也没参加过正规的军事演习。如果遭遇到义军攻击,可能会直接溃散,根本形成不了战斗力。” 西关团练的兵源主要来自手工业者和进城打工的苦力,他们不像乡村宗族势力那么有凝聚力,上下级以及士兵之间缺乏互相的信任。而且他们当兵只为吃粮拿饷,基本上没有那种保家卫国的军人荣誉感与责任心。 “那也没有办法,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这边,此次出征西关团练不用去与义军接火。反倒是你姑父那里,要想办法把朝廷准备围剿的消息传过去,要不然到时候会措手不及的。”黎仁超说道。他现在是广州机器局的总办,身兼洋务重任,瑞麟没打算让黎仁超这个不可或缺的助手与乱军交战,派他出征只为谋几分军功而来。 黎敬禹点点头:“明天让贵州派他门下的兄弟去汕头,给至诚——‘崔明福’送口信,你知道出征的正式ri期了吗?” “还不知道,但就在最近几天,整编好了就出发。”黎仁超道。 黎敬禹又问:“知道是谁带兵吗?” “督标副将邓安邦。”黎仁超说道。就是曾经抓住了抢劫绵信银号的三名‘劫匪‘的人,邓安邦官声很好,他每个月都会抓住几个亡命之徒,虽然一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做过坏事。 邓安邦,东莞人,咸丰七年就是他最先领着五百粤东勇士抗击洋夷的。虽然在那场抗击洋夷的战斗中杀的洋人没几个,但他却从此走上了官路,如今已经和方耀、郑绍忠齐名,有‘粤东三将’之称。 黎敬禹摇头道:“竟然是这位靠邀名升官的大将,看来是该送信让你姐夫小心些。虽然邓安邦不是什么好人,但打仗确实很有一套,”黎敬禹回忆:“当年李文茂举兵数万人打省城的北门,所向披靡,一时无人能挡。结果这个邓安邦请缨,率三百人从小磨盘山冲下来,竟然凭匹夫之勇就把李文茂数万人给打败了,不可思议。” “这么猛?”黎元方第一次听说这种猛人猛事,以前只以为邓安邦是个喜欢栽赃嫁祸的卑鄙小人呢,那‘粤东三将’之名也只当是民间吹嘘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勇猛的过去。 黎仁超点点头:“能有如此威名,又岂能没点本事,你别看为父这‘广东十虎’的名号在民间很响亮,真与邓安邦这些人放对厮杀,谁胜谁败都未可知。” “他们都是战场上杀出来的,你今次走一趟,出来之后也未必就比他们差了。”黎敬禹道。 “这一趟是总督想让我取些名声,以后为他所用而已。听cháo州求援兵的人带来的消息,方耀这次估计是没救了,身中数十处创伤,至今只能躺在床上挣命。”黎仁超说了说广东另一员大将方耀的消息。 黎敬禹哼了一声:“祸坏乡里,没千刀万剐就算便宜他了。” “是啊。”黎仁超也点头。 黎元方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思考着这次出征的弊与利:“这次的出征虽然对西关团练来说有些仓促了,但也是父亲整合团练内部势力的好机会。平时胡须强、高佬辉、龅牙金他们三个各成一伙,对父亲的命令是爱听不听,趁这几天整编正好可以把他们的权力收到手里。” “元方说的对,这几天你要争取收服他们,总督想把团练编进督标肯定会拨一笔军饷给你吧?”黎敬禹问。 黎仁超嗯了一声:“答应拨给三千鹰洋,但发到手的只有两千四百块。” “你先扣着别给高佬辉他们,等到整编的时候亲自发到士兵手里,他们三个要是不服的话你正好剥了他们的兵权。”黎敬禹出招。以前团练的饷银都是从商户手里募捐的,谁募捐得多就养的兵多,募捐的少养的兵少。现在编入督标军饷靠官府拨,正好可以卡他们脖子。 黎元方问父亲:“现在西关团练总共有多少兵丁?” “接近一千,你是不是又想对为父说jing兵简政啊?”黎仁超笑问。 “父亲慧眼如炬。”黎元方道。 他父亲继续说道:“为父也正有这个想法,团练里的并非人人都想当兵吃粮。有人加入团练只为不受地方官差勒索而已,真要把他们领上战场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些人为父不打算带着编入标营。” “每月两千四百块鹰洋养六百兵丁绰绰有余了,再加上向商户们筹备饷银,武器给养也能供应得上。”黎元方帮着算账。 他父亲摆摆手:“为父的能力为父自己知道,这次要淘汰一半,五百兵丁为父还能试试,再多的话就——”毕竟出征不是别的,而且按儿子的话说乌合之众再多也白搭,还是多培养职业士兵为好。黎仁超经历过战争,当年外国鬼佬不过千余人,就能杀进屯兵数万的广州诚。这里面有船坚炮利的原因,但士兵的素质也很重要,这几年黎仁超在怪胎儿子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的,虽然他不会在嘴上承认。 而且邓安邦就是靠五百士兵起来的,黎仁超不认为自己就比邓安邦差了,他也想从带五百兵开始历练。 “五百士兵,两个普通连队和一个加强连的编制,再换上后装步枪的话训练之后的战斗力应该还可以。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父亲大人,儿子请求辅佐您一起训练士兵。”黎元方请求道。 他父亲还没开口,三叔公就先说话了:“不行,元方还要进京参加明年的会试,耽搁了考试可要再等三年。” “三年等得,而父亲的安全却等不得。再说三叔公,我只帮着训练这几天而已,等到要发兵cháo州了我自会进京考试的。”黎元方解释道。 黎敬禹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去cháo州就好,我只是担心会耽搁了你的学业。” “其实有你训练的那些学生就可以帮为父了,梁杰、狄阳等人在团练表现都很优秀,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的。”黎仁超也劝儿子不必亲自参与训练士兵,黎元方训练孤儿的那些方法黎仁超通过梁杰等人的描述已经知道了,黎仁超认为自己也能做得到这些事情。 黎元方敲敲桌子说道:“可是父亲对新型军队的编制却不太了解啊,现在虽然兵丁们都拿着新武器,但军队的编制和平时的训练却还是旧式的。这种旧的编制方法不能很好的配合新兵器的使用,对于军队来说就是一种枷锁,不如改进。”黎元方隐约记得中国新军的训练好像是由袁大帅在小站开始的,‘史’称‘小站练兵’,但现在他已经不能等着袁大帅掀开这历史的一页了。 “有新武器还不够吗?为父去cháo州又不是要与你大姑父拼个你死我活的,而是要找机会招降他的,如此才能把他的身份洗白,至于新式军制暂时还不需要我们改进吧。”黎仁超说道,虽然他儿子说新军制如何如何好,但在没见到确实效果之前他认为还是保守点好,毕竟儿子再妖孽也未必样样正确,万一改制把军队改烂了呢? “父亲大人请再相信儿子一次,部队编制越小的时候越好改,若是部队人数太多就不容易改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且改制的时候会牵扯到各方利益,谁的兵多谁的权少有扯不完的话题,到时候怕是更下不了决心了。而且正如父亲所说此次是去帮姑父洗白,顺便也捞一笔军功的,趁收权在手改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黎元方劝谏道。 黎仁超皱着眉头:“让我再想想,你要真去团练训练士兵的话,你母亲那边我也要给她说清楚。” “以父亲大人的口才说服母亲当不在话下。”黎元方拍马屁道。说服他母亲同意他进入团练可是个大难题,他插手不得,让父亲解决吧。 黎敬禹笑了笑:“那就这样吧,仁超你去cháo州谋取军功顺便暗中接应你姐夫洗白,我给你们守着家业。” 三人正要散去,黎元方忽然想起了一点早就让父亲准备的东西,问道:“父亲,儿子曾说过的高弹xing簧片,不知道您买进来没有?” “买来了,都在木器厂,你让为父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黎仁超问。 “制造有弹仓的新式步枪,一次可以填装多发子弹,只需要推拉枪机,瞬间就可以把弹仓所有子弹打出去。父亲知道就行了,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将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步枪,暂时就咱们黎家自己配置。”黎元方笑道。 黎仁超不可思议:“新式步枪,还有比现在机器局生产的更先进的吗?”他现在对枪械也算比较了解的。 “只是在单发步枪现在的基础上加了一些改进,技术也是不断更新的嘛,这样我们黎家才会永远受到重用,取得更大的权力。” 第五十六章 士兵选拔 ()黎仁超手中握着西关团练的军械饷银,终于把所有权力收到了手中,有十三行商在背后支持的胡须强、龅牙金被清理出团练队伍,高佬辉选择留了下来却被要求当众表示服从黎仁超的一切安排。 高佬辉名叫高建辉,是高英杰的父亲,以前身为看守惠济仓的官差头目。惠济仓是西关绅商捐献成立用于周济贫苦百姓的,因此高佬辉身为官差其实领的却是绅商发给的薪水,所以很听绅商的话。去年西关办团练,绅商们看他有带兵的经验就让他入了团练领着一只兵马,以分薄黎仁超的权力。 不管真服假服,高佬辉总算是服了,只要他交出军权,经过改编之后的团练就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 因为要发兵潮州,所以团练编入督标的手续进行的很快,不到三天的时间黎仁超就领到了自己的藏青军旗。军旗长宽约有一丈,旗面的右侧从上至下绣着十个七寸大小的楷体字:‘两广督标管带仁军右营’,旗面中央更是镶有一个斗大的‘黎’字。 这就是属于黎家的‘仁字营’了。 由于湘军和淮军的成功,其他各省的地方团练也都仿效其军制,从民间筹办团练编入军中代替原来的绿营。绿营则因为与太平军战斗时屡战屡败,军事地位由主战部队退化成了治安卫戍部队,武器和军饷就一直没有改进和增加,现在仍然装备着大量冷兵器和部分鸟铳、抬枪。 同时团练也成了私军制,兵为将有,兵随将转。团练的军饷基本是自筹,团练士兵的薪饷很高,比绿营士兵高一倍有余。绿营以前的饷银是马兵月银二两,步兵一两,俸米三斗。而黎家的‘仁字营’练勇每月六块鹰洋,一块银元等于白银七钱二分,也就是说‘仁字营’普通士兵的月俸是四两三钱,比湘军士兵还高一钱。 九月二十团练集训日,当黎仁超带人抬着两箱银元到团练营房聚齐士兵,宣布‘仁字营’成立,并告诉了众人以后月饷的额度时,四两多的薪饷让西关团练的士兵一多半想留下来。但黎仁超又告诉大家要经过选拔,淘汰掉所有不合格的。近七百多人报名参加选拔赛。再加上黎仁超从车行带来想要当兵吃粮的一群车夫苦力,又凑出了千余人。 黎仁超宣布的选拔项目主要有三样:跑步六里、百丈射击、三十个引体向上或者二百斤重的石锁举起五下。 选拔的时候黎仁超亲自监督,黎元方以及那十二名进入团练训练的少年孤儿也参与选拔,黎仁超当众声称:“我儿子与这十二名黎家收养的少年与你们这些成/年人一同选拔,你们若是输给了他们,那我也不必多说了,就自己拿行李走人吧!” “举人小老爷也来选拔啊,那我等若是输了就真没脸在这呆下去了,大家说是不是?”有知道黎元方身份的人起哄道。 众人皆嬉笑称是。 黎元方也没拿架子,等这些人被编入军中的时候自有规矩管教他们。黎元方跟着拍起巴掌哈哈大笑道:“各位既然这么有信心,那咱们就不多说了,赛场上见吧。” 众人来到团练校场,选拔开始。一千多人的比赛只能分批次进行,人被分成了十组,每组百余人开始选拔。 首先就是跑步,每个组的人跑完了五里路之后不但要排出名次,还要记录下跑步所用的时间。黎元方故意把自己和那十二名少年留在最后一组,快到中午时,前面的九组全部跑完了,第十组开始最后一场跑步比赛。 哨声响后,就像前面那九组的人一样,十组九十多个成/年人冲了出去,只为搏个好名次进团练当兵拿饷。 黎元方带着十二个少年并没有急着冲到最前方,而是聚集到一起以整齐的步伐向前奔跑。 “一二一,一二一……”黎元方喊着口号控制着少年们跑步的节奏。这十二个少年黎元方经常督促他们不要忘记了以前的训练,而黎元方自己虽然不经常跑步但体能训练却从来没拉下,每天早晨都会做广播体操和引体向上,所以现在跑起来也不算吃力。 头两圈十三名少年只处于中等位置,到后面别人渐渐的慢了下来,他们仍然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在匀速前进。黎元方间隔一会就会喊口号,帮那些跑乱了的少年把步伐调整齐:“一二一,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少年们跟着喊道,有条不紊的跑着一圈又一圈,超过了一人又一人。 黄飞鸿在旁边看着这些少年感到深受震动:“仁叔,这才是真正的训练有素啊,我们这一年都训练了什么?” “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旁边高佬辉心惊这些少年的能力,跑了五里路步伐也一直稳健不乱,就算是‘粤东三将’手下的士兵也做不到吧。 黎仁超微笑着点点头,面上谦虚的说道:“这也没什么,都是我儿元方从洋人那里得到的练兵之法,又加上自己的一些见解琢磨出来的,让两位见笑了。” “二公子真是大才。”高佬辉躬身抱拳。看到黎家能把这十三个人训练的如一人一般严明有序,说明黎家对练兵有着不一般的见解,高佬辉悄悄地把一些小心思按捺了下来。 黎仁超真挚的看着高佬辉:“以后黎某在军中行事还要辉叔多多支持。” “管带大人客气,在下自当听从大人一切军令。”高佬辉又行了一礼,这次比刚被夺权时显得诚挚了很多。 十三个人跑完全程,名次已在前面十几名到二十几名之间了,跑在他们前面的那些人都是黎记的车夫出身。 第十组跑完已是中午,黎仁超并没与立即解散士兵,而是把他们集合起来问道:“现在大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士兵了吗?” 下面近千人看着最前面站得整整齐齐、纹丝不动的十三位少年,有的答应,有的点头,有的默然。 黎元方看着校场上的众人说道:“黎某自担任练首以来一直没有严格要求大家,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算是职业士兵,你们每天都有自己的活要做,都有自己的家人要养活。你们有的是车行的车夫,有的是店铺的伙计,有的是铜铁木匠或者泥瓦匠,人人都要为自己的饭碗忙碌。这不怪你们,谁让我们当时的饷银不多呢。” 停顿了片刻,让下面的人消化了这些话,黎仁超才接着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除了我们每个月自筹的饷银,官府还给我们加拨了一部分。你们不用再为饭碗发愁了,因此我要把你们训练成能够保家卫国的士兵,这个训练过程会很苦,所以有自认为受不了的可以到这里来领一块鹰洋离开。” 见没人离开,黎仁超继续说道:“第一场选拔赛结束了,大家先去吃饭,下午进行第二场选拔。” 士兵吃饭的时候,跑步的成绩统计出来了,成绩最差的二百名人选将被淘汰。这二百人里没有一个是车夫,看来车夫天天拉车很锻炼跑步能力。淘汰的人每人发了一块鹰洋做遣散费,之后进行第二场选拔。 射击,而且还是固定靶射击,每人十发子弹,要求三分钟**完。 四个靶场分头进行,一个时辰后射击比赛的选拔结束,另有人计算靶数。黎仁超直接领他们参加最后一项,引体向上或举重。 引体向上是黎元方提出来的选拔项目,举重是他父亲认为应该测试的,所以就把两种测试综合起来,被选拔者可以任选一项。 黎元方和十二名少年当然选引体向上了,三十个引体向上对他们这些跑完步又打靶的少年来说也很困难,浑身乏力肩膀酸痛是正常的,但他们仍然率先完成了测试。 一边看着其他人测试,黎元方一边跟十二个少年说道:“一场为时短暂的战斗所耗费的体力基本就是这些:先是随军奔赴战场,接着列阵接敌,战斗开始至结束,如果没有战死的话现在就是打扫战场。你们尽量适应、感受,到了战场才不会被迅速打垮,才有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 “我们这次会上战场吗?”十三岁的狄阳问道,他显得有些兴奋,还没接触到战场的残酷。 黎元方点点头:“也许,但机会不大,你们这次主要是训练这些人。”黎元方指指那些正在测试的成/年人。 “他们都是大人。”谢学义说道,他是第二批的少年,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怕什么,黎少教我们的这些东西他们没一个会的,你看他们一个个笨的。”梁杰大大咧咧的指点着说道。 谢学义瞪了他一眼:“我说我怕了吗,我是说他们都是大人未必会听我们几个小孩子的。” “学义,你不能拿自己当孩子。你训练他们,你就是教官,他们如果不听自有军法处置。”黎仁超说道。 “是,黎少。”谢学义大声道,这种回答方式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黎元方拍拍巴掌,吸引少年们的注意,宣布了对他们的安排:“我会把你们分为三组,每组进入一个连队,分别担任连长和三个排长的副手。你们的任务就是帮助各连队的连排长训练好士兵,平时和士兵们打好关系,连排长的任何异动你们都可以向我父亲报告。” “是,黎少。”十二人大声回答,引人侧目。 “一连连长将由我父亲兼任,二连连长黄飞鸿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张耀国,你平时心最细,我会派你去高建辉身边,你要密切注意的就是他。”黎元方附在十五岁的张耀国耳边说道。 张耀国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明白,黎少。” 第五十七章 出征 ()五百士兵选拔完毕,被编成了三个连队,每连一百五十人。按说这已经是加强连的编制了,但没办法,现在没有即时通讯系统,所以连排长身边都有五到十个传令兵。黎仁超身边另有五十人的警卫排,所以只有一连才是真正的加强连,辅佐黎仁超管理连务的是十二少年中枪法最好的于连海,其他三个排副也都枪法不错。 一连的四个少年副官配的步枪是内置弹仓旋转后拉式步枪,现在全世界只有这四支,弹仓内可装五发子弹。这四支步枪是黎元方连续三个夜晚在机器局改造出来的,专门用于加强父亲身边的火力,以防战场出现不测。 这种新式步枪因为弹仓隐藏在枪支的护木内部,所以表面上看和单发步枪一样,只是在扳机护圈前方有个两寸长的弹仓盖。而弹仓盖表面经过粗糙的处理打磨并被漆成了木色,平时只要不让人模到枪是发现不了的,即使发现了普通的士兵也未必能把内部机关搞清楚。不过黎元方仍提醒于连海、梁杰等四人要小心保管枪支,平时无论保养还是携带都自己来,不可让人乱模乱碰。 而黎仁超与黄飞鸿、高建辉三个营连级干部佩带的是仿柯尔特左轮手枪,除此之外黎仁超还有一件用进口钢板制作的防弹衣,这是一种由数层真丝布料缝制,胸月复部和背部可插三块钢板的防弹背心。防弹衣重七斤,能防任何距离的鸟铳和手枪弹,二十丈开外抬枪也能防得住,遭遇敌军的时候被枪弹击中的危险减小了很多。 而团练普通士兵装备的就只是仿毛瑟单发步枪了,不过即使这种装备除了仁字营全部列装外也没几支部队能有了。即使是督标中军大营的邓安邦手下士兵用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仿毛瑟新式步枪到抬枪鸟铳都有,现在的将领还没意识到统一装备对部队的重要性。 潮州府的情况一天一变,从接到求援,到整军待发,这已是半个月之后了。 原因就在于团练的整编,西关团练位于省城因此接受整编的时间很早,可是其他各地的团练整编就麻烦了。先要总督衙门发文至地方官府,然后地方官府再把各地团练集合起来开往省城,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十多天里黎仁超的仁字营已经做完了队列动作的训练,开始了跑步走步的行进训练,并且每天有大量的子弹喂着士兵们射击成绩也提高了不少。 不过省城虽然还没有派援军去潮州,但这些天的消息却一直没有断过。 七天前潮州传来第二波消息,李三蛟围攻潮州府两天没拿下城门然后就撤兵了。这让省城的官员松了口气。 紧接着第三波消息又变得让人不安起来。 潮州府没想到义军撤退并不是要逃跑,而是转身设埋伏把嘉应州的援兵给击溃了。之后李三蛟听从军师‘崔明福’的计策,故技重施再次扮成清军,以嘉应州派来的援兵名义去诈潮州府的城门。幸好这次潮州府的知府够机灵,没有被诈开城门,保住了府城未失。 潮州府城一时无虞,义军再退,回身利用海盗的优势又去攻略汕头、潮阳、饶平等沿海地带,很快就在沿海百姓的策应下轻取了汕头与潮阳两地。此时方耀重伤在床,郑绍忠为母丁忧,邓安邦远在省城,一时间李三蛟纵横粤东之地无人能制。 期间,军师‘崔明福’经常给李三蛟讲前朝朱元璋能当皇帝的秘诀,以及李自成、洪秀全造反失败的原因。 因此李三蛟在‘崔明福’的劝导下攻城略地之后就开仓放粮,招募百姓加入义军。同时他也赞同‘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一直只给部下分发钱财,却从不大肆分封官职。李三蛟对外只称自己是剿灭方逆为民伸冤,一直不承认自己是杀官造反,而且澄海、潮阳的被俘官吏确实没有遭到虐杀。于是很多本地士绅都放下警惕,开始接触义军,广大士绅对这一年来方耀在本地的残暴统治也是不满的,清理内贼也破坏了士绅的走私生意。 本地士绅的加入是现在官府最头疼的了,若只是普通百姓加入义军的话,等到义军损坏了士绅利益的时候士绅势力自然会联合官府剿灭义军。可是现在连本地士绅都同情甚至是支持义军的话,就说明官府在地方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已经到了动摇官府的统治基础的地步了。要知道士绅与地方的武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民间的宗族势力既是千年来封建统治的基础,又是历朝历代一直想解决却解决不了的顽疾。 尤其是在这清廷处于风雨飘摇的动荡时刻,统治基础动摇意味着广大官员地位的动摇,这绝对是官员们所不愿意接受的。处于清廷统治地位的既得利益者,也就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他们可不管这个朝廷是汉族建立的还是异族建立的,当官的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 政治只涉及利益,无关于气节。黎元方前世历史不好,但这世为考科举还是研究了一些历史的,就他所知:大汉立国之初刘邦经历国耻‘白登之围’,因此他的儿孙常派女儿与匈奴和亲;大唐太宗皇帝被各族尊为天可汗之前,他老子更是向突厥称臣过;到了大宋,年年送钱给北方邻居。至于前世网上瞥见的崖山之后无中国,黎元方个人认为,蒙古统治者如果不把汉人贬低,而是表示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话,读书人早就扑过去了,反正与大宋共存多年的辽金两国内部管理就多用汉人。 至于说华夏,愤青一点的说也许五胡乱华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华夏了,甚至在更早的秦灭六国,焚书坑儒的时候华夏周礼就已经被变更了,因为秦国在涉足中原之前可是一直和西戎通婚的,属于半个少数民族。 华夏,只是一个民族概念;中原,只是一个地域范围;而国家的脊梁,人民的自尊,却是要统治者自己铸就的。在黎元方看来,与其沉迷于已经逝去的光荣,不如着眼于现在以及未来的发展。 知耻而后勇嘛。 世界上哪类人最现实?不是商人,也不是凤毛麟角的那么几位政治伟人,而是广大的官员,或者说是政客。 黎元方现在就是政客心理。 正是前世数件涉及官场的案件的经手,以及现在更加黑暗的社会现实,让黎元方看透了官员的本质。因此他才会让姑父把造反的声势搞大,同时又把造反的针对性缩小,这样才不至于闹到与死而不僵、回光返照的清廷官府彻底翻脸。 清廷气数未绝,尚能残喘,现在还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像这样闹的声势很大,却并没有要把大家从权力的椅子上赶下来的举动,威势大跌的官场成员是能容忍的,并且黎元方推测官场的人还会满怀希望的帮忙想办法从规则内解决,免得大家都没官做。 第三波消息传来没几天。 果然如黎元方所料,在明了了李三蛟的造反口号后,就有广东本地的士人请求官府招降这伙义军。 尤其是刚刚取得举人名头,却因家乡大乱而无法回家的潮汕籍士子们,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共同上书总督府,血书要求总督瑞麟严惩潮州镇总兵方耀,声称方耀就是逼民造反的罪魁祸首。 终于到了出兵之日。 在出兵这天,总督率领省城官员检阅军队的时候,刚喝了壮行酒的黎仁超也趁机向瑞麟进言:“启禀大人,此次兵发潮州,末将愿意打头阵。” “孟起有此雄心,本官甚是欣慰啊。不过兵事凶险,还是听听邓总兵是什么安排吧。”总督瑞麟说道。他这话其实就是婉转的否决了黎仁超带头领兵的请求,洋务人才不易找,万一一枚流矢不小心落在黎仁超头上,那他可就又损失了一位人才。 至于这个又字,是因为瑞麟在心中已经抛弃快死的方耀了,这次平乱之后无论方耀死不死都要承担下引发兵乱的责任,所以他的下场不会太好。 刚被简拔为总兵的邓安邦很会揣摩上官的心思,他识相的对黎仁超说道:“杀鸡焉用牛刀,此次兵事有老哥哥手下的儿郎在,又何须劳动孟起你的大驾,到了潮州你且随老哥哥观敌料阵即可。” “总督大人,总兵大人,末将其实是想只身入贼营,说服他们投降的。毕竟……毕竟潮州府是末将的家乡,两军征伐受苦的却是家乡百姓,末将希望能以我一人之性命搏取家乡消弭刀兵之祸患。”黎仁超抱拳躬身请求。 “这……”邓安邦看看总督大人的脸色。 总督盯着黎仁超的面孔看了片刻,最后点点头笑道:“难为孟起能为家乡父老如此着想,本官也不希望治下刀兵乱起啊。到了潮州府若是孟起真能说服李三蛟等人投降,消除了匪患,换得万民平安也是一项大功德。” “末将多谢总督大人理解。”黎仁超满脸感激的说道。 阅兵之后,开往码头。 六千余兵马浩浩荡荡登船出发,要到汕尾登陆汇合惠州府的援兵,然后走陆路攻击驻扎潮阳、澄海的义军。 登船之前黎仁超又专门向邓安邦致歉,因为他请求招降义军是越级呈报总督的,这对顶头上司来说是一种不尊重。另外若是招降成功了,邓安邦的军功也就没了,所以黎仁超表示此次出征回来愿意拿出两百杆新枪以作补偿。 邓安邦笑着答应,两人分别登船。黎元方也随父亲上了船,到了汕尾他会坐船继续北上,赴京城参加会试。 不过此时黎元方却正偷眼看着送行官员里的二号人物,广州将军长善,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在能仁寺接待过的那富贵人家的当家人吗? 督标的兵马都登上了船,提标的兵马紧随其后,这些提标的人行进到码头的时候用湖南花鼓调向百姓唱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第一扎营不要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砍坟上树; 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 “这是?”黎元方问身边的人。 “《爱民歌》,前任陆路提督高连升教的,听说是曾大人亲自写的词,湘军和淮军行军时都唱这个。”高佬辉说道,他对军中事务都很了解。 黎元方恍然,原来此时军中就已经注重军民鱼水情了,那仁字营也不能落后啊。他高声道:“大家注意啦,提标有《爱民歌》,我们督标的也有《爱民歌》,我唱与大家听听,大家要努力学习。”然后唱道: “团练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群众才会对我露笑脸;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百姓的负担。 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 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尊重群众不准耍骄傲; 第二买卖价钱要公平,公买公卖不准耍霸道; 第三借人东西用过了,当面归还切莫遗失掉; 第四若是东西损坏了,照价赔偿不差半分毫; 第五不准打人和骂人,军痞作风坚决克服掉; 第六爱护群众的庄稼,行军作战处处注意到; 第七不准调戏良家妇,流氓习气同样要除掉; 第八不准虐待俘虏兵,不准打骂不准搜腰包。 遵守纪律人人要自觉,互相监督切莫违反了, 军队纪律条条要记清,百姓战士处处爱百姓, 保家卫国永远向前进,各地百姓拥护又欢迎。” 在黎元方的歌声中,在广东水师的护卫下,近百艘船只慢慢驶向了大海。 第六十二章 殿试 ()中式进士们拜过了房师座师之后,作为同榜同年他们之间也会互相宴请,宴请的时候就有人相邀去青楼的,这时黎元方和另一为叫张曾扬的同年就受到年龄歧视了,两人都年未满二十,去青楼总是会被其他同年落下。 张曾扬今年十九岁,是直隶南皮人,在别人逛青楼的时候他与黎元方两人就一起到茶馆听戏。此时文人有以地名为雅号的习惯,比如李鸿章人们雅称李合肥,翁同龢也有外号翁常熟。黎元方便被张曾扬称为黎澄海,黎元方称他为张南皮的时候对这个称号总是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这十多天里两人经常泡在一起,最后发展出一番兄弟友谊,便在殿试前的一天互相递了契贴拜为兄弟,相约官场之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关系相比那些一起吃过喝过嫖过的同年也算不错了,事后黎元方算了算自己的契兄弟,张曾扬加上广州城的崔舜球和刘世安。这三人里有两个是发小,而且三人都属聪慧人物从小就有神童的光环笼罩,不过现在真正能在官场给自己带来助力的好像也只有眼前的张曾扬一人。 自己这个假神童结识了三个真神童,命运的纠葛下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一些东西。 四月二十一这天,是今科三百多位中式进士考殿试的日子。 这天天色才刚亮,考生们就来到了太和门前集合,兴奋激动的等待着觐见皇帝以及考出好个名次扬名天下。 考生进入皇宫之前得先让官员们进去,看着一个个官员鱼贯而入,很多人知道这就是他们奋斗的目标,在这些人里黎元方也见到了自己的座师潘祖荫进去,不过师生两人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有什么交流。 官员们入内没多久,便有礼部的礼赞官出来高声喊道:“宣同治辛未科贡士进——” 考生们开始列队,有引导官把考生们领进皇宫,经左右两门穿过太和殿,来到保和殿面见现任的同治皇帝。 夹在考生队伍里,黎元方一步步走进这座汇聚两朝物力建造的皇宫,看着威武气派的宫殿矗立在面前,对于皇帝住的地方心中真是不胜向往,感慨万千。 保和殿就是考试地点,这里此时已经摆好了考桌及笔墨,考生们不用再带考篮也不会再被搜身,中午的吃喝自有宫里供应,天黑之前答不完题的话还发蜡烛,绝对是从县试到会试所有科举考试里面最人性化的了。 黎元方跟着众多考生进到保和殿,排在队伍中央的位置,随着人们一起给皇帝行礼。三跪九叩之后发试卷,然后鸿胪寺官员领考生入考桌,开始正式答题。 黎元方坐下后开始看试题,只见开头就写着:‘制曰:朕寅绍丕基,抚临环宇。默荷上穹垂佑,列圣詒谋。竞业敕几,日慎一日。承两宫之训迪,期四海之乂安。深维诚意正心之要,通经致用之方。何以崇实而黜华?何以兴贤而致治?集思广益,冀於实政有脾。兹当临轩发策之时,悉心諮访。尔多士其敬听朕命。 …………’ 这道题很长,中心意思就是皇帝问你国家该如何选拔人才,如何治理才能达到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境界。这个问题很大,很空,也很考验进士们说漂亮话的能力。不过看了这道题之后,黎元方想要回答的绝不只是漂亮话,而是要结合后世观点应对的言之有物。 黎元方偷眼看看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那个瘦弱少年,心说你要是能把这座位让给我,虽然不能保证四海升平,但至少不会任人欺辱。虽然不一定会国泰民安,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民不聊生。 这一刻,看着皇帝宝座的黎元方,心里想的已不是以后风云突变时该如何才能跟着孙袁混个好身价,而是凭着黎家积蓄的势力和自己掌握的技术,为什么不给自己打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看到那个小皇帝往自己这看了一眼,黎元方便收回目光开始答题了。 提笔沾沾墨水,黎元方在草稿纸上写到: ‘臣对,臣闻显德者缉熙之学,通经者致用之原,崇实者化俗之方,任贤者立政之要。自古帝王,斟元御宇,锡福诚民……’ 在黎元方答题的时候,爱新觉罗载淳也看着那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少年,那少年考生刚才看自己的眼光很灼热,就像是自己看到新奇的玩具一样,载淳对这个少年也有了几丝好奇。他知道这科里面有个很年轻的考生,翁师傅说这是国家中兴的标志。 翁师傅引经据典说圣祖年间有一个李孚青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仁宗的师傅朱珪也是十七岁被选为庶吉士,如今又有少年天才出现,说明大清已经中兴有望了。他当时不太在意的,如今看来中兴不中兴的他还不知道,但他很高兴能点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做玩伴。 载淳跳下龙椅,蹑手蹑脚的来到考生里面,这边绕绕那边看看似乎是在监考,等来到黎元方面前就停下了脚步,仔细地看着这个少年趴在桌子上写字。 他也知道规矩,不会轻易的打扰别人答题,毕竟两宫皇太后都在帘后看着,让这个小皇帝不敢造次。 黎元方抬眼看看这个小皇帝,对他笑了笑,不理他继续答题。 写到中午,黎元方就着茶水想要吃个宫中供应的红绫饼,结果有人给他端来了一碗肉丝面,说是皇上赏的。 没想到自己还有这待遇,黎元方接过来要吃,礼部的监考官说你得谢恩啊。 尼玛,黎元方心中暗骂一句,起身磕了个头,然后才把这碗肉丝面呼噜呼噜的吃进了肚。 吃完午饭继续答题,洋洋洒洒数千字,答完了题检查一遍,然后规规矩矩的抄到答题纸上。抄的时候很慢,因此等抄完了时间也已经是傍晚了,这时候黎元方看看前面梁耀枢还在答卷,便坐在座位等着与他一起离开,毕竟两人住一起的。 没想到梁耀枢等着掌蜡烛了还在写,一直等到考试结束监考官收卷才交卷。 监考官收完卷子说道:“诸位都辛苦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两天,大后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大家在来参加传胪大典,都回去吧。” 此时小皇帝早就离开,因此也不必那么多规矩,向监考官道了声谢最后交卷的那些考生就一起离开了皇宫。 路上梁耀枢问黎元方题目答得怎么样,黎元方把题目大体的思路说了一遍,又与梁耀枢的互相印证,发现自己的文章总是差了人家一大截。不过也没办法,他才学科举几年,虽然省去了识字认字的时间,但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学了六年道德文章罢了。人家梁耀枢可是学了二十多年,老师也同样是进士出身,总要比他强点。 “梁学长若是能再得个状元,那可就是连中两元了啊,也是本省本朝第三位状元了。”黎元方笑道。 梁耀枢摇头道:“能入二甲就很满足了,连中两元谈何容易。” 同住广东会馆的区谔良说道:“那可不一定啊,也许本省第三位状元就应在冠祺兄身上。” “借海峰兄吉言了。”梁耀枢拱手。 几个同乡士子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情轻松地回到会馆,会馆里有同乡商人已经准备好了晚宴,等着与他们一起庆祝。 同乡的商人、士子、官员,在外地都是要互相提携的,如此在这个时代才能站得稳。 黎元方与众人吃喝庆祝不提,贡生们考完了可以休息两天,而这两天就该考官们忙了。考试后两天内,要将全部三百多人的卷子审阅品评完毕,任务之繁重,只靠同治这小皇帝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做到的。虽说取中进士以后这些考生就可成为天子门生了,但真正把握录取大权的却是阅卷大臣,以及两宫皇太后。 今年殿试的阅卷大臣分别由汉人黄倬和满人全庆负责,另外还有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太常博士等六位官员帮忙,这八人共同为这三百多俊彦排一排座次。 他们要在内阁值庐住一晚,等到第二天阅卷的时候,照例先要祭拜孔子对天发下毒誓,表示绝不徇私枉法,然后按照官阶大小,各自回到一排长案后坐下。 然后大家开始阅卷,八位阅卷官轮流审阅每一位考生的卷子,阅卷官看完卷子之后要以圆圈、三角号、点号、竖杠、差号来分别标注优劣。 这些人阅卷之后,才会根据得优劣号多少来排出名次,排完名次交给两宫皇太后御览,如此才能在黄榜上填名。 这个复杂的过程充分排除了有人舞弊的可能,也算体现出了公正性,当然最终排名的时候还是会根据皇帝或者皇太后的喜好来做出微调的。 今年殿试排名,同治帝就很喜欢插一手,他最关心的就是黎元方的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