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之女》 楔子 烈火般的旗帜迎风招扬,全面漆红的船身艳如冷血,长年浸在海水中渐成暗红,仿佛阴沉的幽魂紧紧跟随着,片刻不分离。 主桅上方的了望台坐着一名瘦小的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左右,稚气的脸庞不见天真无邪,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直直地盯着海平面的那一端。 船头雕着赤裸女身,仅在腰部以下以两柄弯刀交叉遮掩,表情冷傲地充满掠夺神色。 迎风号,海上人家的死亡帖,商人的心头刺。 突地,一艘华丽商船进入少年眼中,他兴奋地朝底下一喊。 “目标出现了,目标出现了,左舷方向,快看呀!在左舷……” 一阵欢呼声唤出一位肌肤呈闪亮小麦色的绝丽女子,红抹鲸筋的头绳横在额前,绳上鹅卵状的月光石坠泛着血色,一身血红色的纺绸绛衣令人眼前一亮,裸露的臂膀有个烈火似的刺青。 绢绫短裙下的绮丽长腿引人遐思,露出脚趾的红色软鞋系上长带,缠绕着她的小腿服帖着及至膝下一寸。 她是美丽的,像来自大海的宝藏,仿佛一颗掩不住光华的南海珍珠。 但是,她也是一朵有毒的致命海葵。 “全速前进,追上去!” *** 匡啷! 大唐天子面前一碗冰镇莲子汤应声而倒,伺候的白发太监诚惶诚恐的吆喝一干大小太监、宫女清理,脸色和自己的发一般白。 皇帝李隆基甫登基十年,沿海地区频传海盗肆虐,以东瀛海盗为主。 但,其中一支来历不明的船队据说是由汉人组成,其诡异剽悍下手不留情,专抢豪商富绅、达官贵人,连皇亲国戚都不放过。 这回甚至连外邦使臣来进贡的大船也难逃劫数,在外海数百里处遭逢一艘赤红船只洗劫,财物尽失,一群贡女侍卫全数沦为俘虏,只余破烂残船及衣不蔽体的使臣数人,随波被渔民救起。 因此,颜面挂不住的李隆基天威大怒,召集众臣,斥喝一番仍消不了气,在臣下退去后拿消暑冰汤出气。 “朕在气头上你没瞧见吗?那一口碧螺春你还喝得下去。”一声冷哼由他鼻下喷出。 冷峻轻慢的紫衣男子端着白玉瓷杯细闻着香气,丝毫不把当朝天子的怒气看在眼里,面无表情的挑剔茶水不够纯,比不上甘肃冷泉。 “东方卿家,你眼中还有朕的存在吗?”真想拿他治罪。 “皇上,无我乃一介草民,‘卿家’一词草民怕是承受不起。”他可不想捞个官困死自己。 “你的确是无我呀!朕和你说话都当成马耳东风,朕怀疑世上有谁能入得你的眼。”根本是狂妄过了头。 东方无我剑眉一斜,“皇上召草民入宫一叙,为的不就是品尝此季春茶,草民不敢有违圣意。” “你……”恼怒的李隆基用力一瞪,“就算帮朕一个忙,利用你的商船扫扫南方海面。”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难道还舍不得进贡的美女吗?”他说得平淡,却一针见血的说中李隆基的心事。 “一群黄毛绿眼的女人朕……朕要来何用,还不是打赏有功将士。”李隆基心虚的语气闪烁。 “皇上何必在草民面前掩饰真意,自古帝王多风流,草民不敢嘲笑星上的多情。”茶冷了,真是可惜。 “东方无我”李隆基的怒吼传出太极宫,他简直不知该拿这个无比狂妄的男子如何是好。 几名太监急忙来报。 “启禀圣上,东方家管事说三艘商船在海上遇劫,请东方庄主立即回庄。” “什么?!” 东方无我闻言激动得一把捏碎瓷杯起身,一旁的李隆基大笑不已,这下他非插手不可。 于是性烈如火的女海盗沙琳娜传奇由此展开。 第一章 清风岛人称清风迎月,明月常年伴着潮来潮往,平静的海面只见浪花一波波,银光点点,像是满天星子坠落海中,蔚成一片星海。 天上人间已连成一色,分不清是天上的星辰还是人间灯火,一点一点地闪耀着光芒。 仔细一瞧,近海的珊瑚礁旁有数条白影晃动,优游自在地在海中潜浮着,低低地发出尖锐的声波,像是和同伴玩耍得十分愉快,溅拍起一朵朵白色浪花。 再拉近看个分明,那是几条顽皮的小海豚不睡觉,趁着母亲不注意时溜进危险的地带,不知天高地厚地随意翻滚嬉闹。 其实,它们是仗着有个靠山在,根本无惧潜伏的威胁,只因这是女海盗沙琳娜的地盘。 “呼!多棒的暗潮,一道道的漩涡简直是一大享受。”几乎要将人吞没。 黑色头颅由海面最湍急的波涛中窜出,水草般的黑发猛地一甩,扬起的小水珠像一粒粒的发光珍珠,随着海浪轻轻荡漾。 咯咯的笑声伴随着海豚的叫声,小白影在她四周拍着双鳍倒着直游,十分快乐地迎接潮流的冲击,不在乎是否会受伤,因为这是它们游戏的方式。 月光照射下,一张美丽的脸孔正面向黑幕,灿烂的笑容使月儿黯然失色,羞愧地躲在厚云之后,不时探头窥探底下半裸的人儿。 妖魅的深紫色眼瞳闪着不容轻忽的笑意,倔强的挺鼻上滑落数滴海水,其较“般大唐女子深的肤色像甜腻的红糖,微微散发令人垂涎的诱惑。 不丰腴不代表她缺乏女子的娇媚,反倒是结实修长身躯有着大漠儿女的健美,每一寸肌肤都洋溢着青春气息,如同初升的朝阳炫目耀眼,连黑夜也夺不走她的光彩,是大海中最明亮的星子。 同时,她亦代表着危险和掠夺,因为她是女海盗沙琳娜,近三年来海上最聪慧、狡猾的鲨鲸,专门抢夺过往的船只来满足她好战的天性。 琳娜是她外祖母的名字,被父亲强掳为妾的母亲是波斯帝国的贵族之女,当初是在订婚的船上遭遇中国海盗,她惊人的美貌立即令海盗王沙霸天倾倒,二话不说的带回清风岛娇宠。 她的紫眸便是承袭母系,时而神秘时而深沉,似妖似邪地蛊惑众多男子。 沙霸天原本就有一妻七妾,但是自拥有了这个美丽的异国小妾之后,其他妻妾便备受冷落,他的专宠导致四名妾室耐不了寂寞而偷汉子,被他一刀砍了,一名小妾郁郁而终,另一名小妾自求下堂,再嫁他的左右手王丑。 剩余的一妻一妾原本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在出游时被他掳了来,失了清白身子只好跟着他,即使不受宠也认命,自古的三从四德早在她们骨子里生了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能有什么怨言。 他原本有十七个儿子和七个女儿,不过大概是缺德事做多了受到报应,有十名儿子及四名女儿在七、八岁就无故早夭,三个儿子在弱冠那年随同他出海时,因武功不济而丧命。 四子三女仅有一个女儿能继承他大业,其余几人不是过于软弱,就是个大无脑不长智,傻呼呼地叫人看了生气,甚至还有个其貌不扬的弱智女儿。 尽管如此,沙霸天依然意气风发,生平最骄傲的一件事便是掳了琳娜她娘,生下个人人羡慕的聪颖女儿,让他得以快意的安享晚年,不怕道上兄弟说他后继无人。 一个沙琳娜抵得过十七个不长进的儿子,她的气势威吓四方海域,比起当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让那些东瀛海盗个个闻风丧胆,没人敢向“烈火之女”挑战。 “小海、小浪、小潮,你们再泼我水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好久没吃生鱼片了。” 眼一睇,她抹去脸上的水花,恶狠狠的一拍最靠近她的一条小海豚,口出威胁地要它们安份些。 由于出生在环海的岛上,水性极佳的她媲美海中蛟龙,能在海底潜游数个时辰而不溺毙,双目在水中宛如在陆地上一般视物,不受水流的影响。 因此,岛上的人都称她是海神的女儿,甘心的服膺她的命令。 这个清风岛是海盗们的根据地,他们永久的家。 同时也是大唐百姓深恶痛绝的海盗窝,欲除之而后快的罪恶之岛,其险峻的海象叫人叹为观止,所以至今无人敢率众来犯。 除非是住在岛上的居民,经常进出暗礁遍海域的老海盗,才敢放胆地穿梭其中。 在岛的一侧停放了十艘海盗船,平时鲜少有集体出动的机会,以吃水轻、速度快的迎风号为主要攻击船,它是第一艘沙琳娜亲自抢来的商船,经改造后成为她个人专属的战船。 其实,她已是清风岛新一任的岛主,海盗王沙霸天已不管事,全权交由她处理,自个儿乐得轻松带着爱妾稚子过着无事一身轻的奢靡生活。 “小坏蛋,你说不听是不是?不给你一点教训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倏地一潜,与海融成一体的曼妙身影快速握住最调皮的海豚尾鳍,示威似的将它往下拉扯,直到让它几近无法呼吸才一同浮出水面。 海豚不像大部份海中生物一样能一直赖在海底悠哉,它们必须浮出海面呼吸,不然会缺氧而死。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快应我一声。” 秀气的人影在岸边大喊,海水浸湿了襦裙犹不自知,两手圈起放在嘴侧朝着大海扯开嗓门,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唤着,似乎十分急切。 海浪声几乎掩住她的声音,游玩的海豚们先一步停下动作聆听,这才引起海中倩影的注意。 身一翻,顺着潮流绕过珊瑚礁,她蹑足上了岸让沙粒吸收了足音,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着急的人儿肩上一推,吓得她脚一软的跌进海里,弄得一身湿。 “是谁向天借了狗胆……咕噜……敢推我……”她吐出一口海水回头一视,“小……小姐?!” “夜舂,你胆子挺大的,嫌舌头长吗?”越来越放肆的丫头。 脸色一白的夜舂连忙捣住嘴,口齿不清的道:“小……小姐,不……好了,小……不见了……兰夫人……哭得好……凄惨……” “把你的手拿开说明白,谁不见了?我娘又在哭哪一桩鸡毛蒜而皮的‘大’事?”没胆的家伙。 不是她冷血无情不关心自个娘亲,除了那一双紫色瞳眸,她没有一点像个性端庄、软心软肠的娘,她娘就算是一只麻雀由树上掉下来也会哭上老半天。 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可由她多愁善感的娘亲身上得证,因此她不得不佩服向来缺心少肺的爹,居然有耐心哄细皮嫩肉的娇弱爱妾,要是她早一头撞死算了。 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出了什么大事,她娘通常枯死了一株牡丹便是不得了,雨下多一点肯定是天翻地覆,连踩死一只乌龟都能联想到大海啸来袭,抽抽噎噎的躲在她爹怀里发抖。 不过,千万别当兰夫人是弱者,她可是最擅长女人的武器,装娇羞、装温柔、装柔弱的功夫一流,名副其实的表里不一,不然哪能勾住好色贪欢的沙霸天独宠她一人。 说穿了,她是人前贤淑婉约,人后风骚妖媚,尤其在床上更是个荡妇,榨得丈夫没力气去取悦其他女人,只好成为她一个人的。 “放歌小少爷和婉儿大小姐不见了,我们找遍全岛就是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影。” 放歌和婉儿?!“附近的洞穴找过了没?还有岛上的树洞。” “呃,他们能走那么远吗?”一个是弱智,一个今年才七岁,脚程都不快。 眉毛一挑,沙琳娜还是不在意地径自将湿发编成辫子,“你在耍着我玩吗?” “夜……夜舂不敢,是老岛主要奴婢来请小姐回去一趟。”她心一慑地呐呐道。 小姐虽然美得令人惊艳,但是全岛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怕她,因为她美得邪气,仿佛一出手就能挖出人的心肝肺,丝毫不费力。 “回去?”她清冷的一笑披上薄衣。“嫌我的事不够多是吧!芝麻绿豆的倒灶事也要我排解。” “不是的,大小姐和小少爷真的失踪了,他们找了一整天。”夜舂慌张地摇摇手,表示事态严重。 “一整天……”表情一凝,轻忽的态度转而慎重,深思的颦起蛾眉。 她的不肖手足之中就属他们两人最禁不起饿,一到用膳时辰一定跑第一,不管身在何处绝不错过每一餐,准时得如同潮汐一样不迟到。 现在两人消失了一整天是一种不寻常的状况,对于没有行为能力而言的他们无疑是自寻死路。 看似平静的清风岛其实隐藏着不少天然陷阱,一不小心很容易陷入危险而难以逃出生天,只要是生长于岛上的人都知道哪里可以闯,哪里行不得。 可是并非人人都有危机意识,反观这对姐弟是天生蠢才,吩咐再三还是记不牢,非要有人在一旁看着才行。 “小果子呢?我不是要他顾好大小姐?”失责者,废一手。 “这个……呃,他也不见了,大概是弄丢了小姐、少爷,不敢露面。”希望是仅仅如此,否则…… 打了个冷颤,夜舂连想也不敢想小果子的下场,小姐的惩罚一向严厉,绝不容许人说情。 “命人去找出小果子,清风岛的地给我一寸寸的翻,我不相信翻不出那只龟儿子。”沙琳娜忍住差点冲口而出的脏话。 出口成脏是海盗的习性,只是她的娘亲出身名门,一心要培植她有优雅的举止,因此她尽量在岛上控制烈火般的性子不要狠,以免她娘来个泪淹清风岛。 所幸娘亲不懂中国的四书五经,能说汉语已属难得,自然免了她一重苦难。 “小姐,我们已经找了五、六个时辰,恐怕他们……已经不在岛上。”夜舂迟疑的咽咽口水。 紫眸冷冷地锁住她,“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耍弄我的人通常活不久。” “奴婢哪来天大的胆,是老岛主的推测,所以赶紧命奴婢来请小姐回去商议。”头一低,她盯着自己的鞋面抖着音道。 “是吗?”她总觉得有一丝怪异。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兰夫人和大夫人在花厅里哭得死去活来,老岛主直犯头疼,抽不出身来找小姐回去。”当人婢女实在是件苦差事。 想当年她年方六岁,为了一时好奇跟着打算到南洋一带做生意的父亲上船,谁知半途遭东瀛海盗拦截,一船的老老少少死伤殆尽,无一幸免,她亦受了重伤。 奄奄一息之际,有艘大船靠近,一位八、九岁大的红衣女孩跳上船审视损害情形,顺手拎了她跳回大船,从此她由小姐的身份沦为婢女。 数年后她才辗转得知母亲已改嫁给二叔,身故的爹因背负了一大堆债务,名下的产业全被债主们瓜分,再嫁的娘随着二叔移居他处,即使她有意回家也无处可归,且处境可能比乞丐还惨。 服侍小姐并不是件辛苦的工作,她要做的事不多,而且小姐每回出海一趟总会赏她点首饰、银钿什么的,几年存了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足够一家子享用大半辈子。 实际上说来,清风岛才是她的家,就算岛上的居民一半以上是海盗,但是他们和一般庄稼汉无异,没出海时还会在自个儿的土地耕种、养鸭,就像一般村落的生活方式。 顶多他们长得较凶恶些,人家聊的是田里收成,而他们磨刀拭剑,比画着谁身上的疤痕最多,砍杀的良民善贾不计其数。 “夜舂,你最好别帮着老头子骗我,那根舌头看紧些。”一转身,绑好两根麻花辫的沙琳娜径自往岛的中央走。 夜舂一愣,口水猛咽,“小姐,等等我,别留我一人在恶鬼滩。” 怕呀! 顾名思义,之所以取名为恶鬼滩,主因是死人多,曾有官兵围剿和道上同行欲争一席之地而在此灭顶,每到月圆总有鬼影走动和哀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的胆生到哪去了?”沙琳娜足下不停,一抹好笑藏在冷然的面具下。 夜舂嗫嚅的一吐舌头,“叫昨夜的猫儿给叼了。” “没用。” 丢下一句,一前一后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逐渐没于林中,直到黑夜吞没了一切,沙滩上只留下两排女子的足印。 *** “玩出火了吧!老头。你再算计我试试,小心老姜也有辣不起来的一刻。” 满脸涨红的沙霸天低声哄着哭成一团的娇妻爱妾,两眼一瞠的瞪视奚落他的女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无状的嘲笑老子的失算。 他哪知道这两个笨儿傻女会呆呆的躲在储存清水的木桶里,天未亮就让购粮的补给船给载到淮安,然后搭错马车往长安而去。 没来得及追上主子的小果子,一大早哭丧着脸回岛领罚,距离事情的发生已是三日后,难怪大夫人和兰夫人哭得如此声嘶力竭,怪罪丈夫的一时疏忽,由原先的假哭变成今时的痛哭失声。 瞧那四只红得发肿的眼睛,不舍和心疼让沙霸天手足无措,要他在海上逞威风容易,一遇上“家务事”,只能两手一摆干瞪眼,英雄气短。 “后悔了吧!老头子,人老就要服老,不要老想着安排别人的死活。”这叫现世报。 沙琳娜的冷笑让他非常不满。“对你老子客气些,我是怕你没人要。” “哟!多冠冕堂皇的话,为何在我听来像是在脱罪?”以她的姿色还不到乏人问津的地步。 “死丫头,老子会害你不成?还不帮着安慰你娘和大娘。”女人一哭他就没辙。 呼风唤雨的大男人只对打打杀杀有兴趣,面对妻妾的泪水他实在没办法,浓眉皱成一条直线横在怒眼上方,看起来像是一条虫。 就算他独爱小妾兰儿,对于其他的妻妾,至少他会尽到丈夫的本份,让她们衣食无缺的过着富裕生活,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男人最恨自己的女人背地里偷汉子,像香儿开口要改嫁他的手下王丑,他不也大大方方的成全,甚至送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表示他不在意。 可是梦柳、玉萍、凤仪、阿芳就让他太失望,不仅背着他勾搭岛上的汉子,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他冷落了她们,闺房寂寞必须添些手镯、银链来排解空虚,大半年来四人贪心的挖走他近十年的积蓄。 若不是有回他提早回航当场捉奸在床,他岂会相信表面贞烈的小妾竟是败德妇人,私底下早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甚至他早夭的儿女中有几名不是他的骨血,四人互相掩饰地互换偷情对象,就在他的屋檐下行苟且之事,行径之大胆犹胜于烟花女子。 一怒之下他抽刀一扫,四条人命顿成幽魂,而敢睡他女人的贼汉子则被他挑去脚筋送出岛。 他可以让妻让妾,只要光明正大的来索讨,他立刻答应,绝对不皱一下眉头,但是男人的自尊不能忍受背叛,他要不发狠怎能显示海盗王的威仪,即使是他弃如敝屐的残花败柳。 像他正妻安安份份的谨守本份,他不会因为心中另有所爱而休了她扶正小妾,偶尔还会到她房里温存温存,该给的月银从未少过。 而他另一名小妾虽未生育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仍然每月供以百两银子、奴仆数人悉心照料,有时也会上她房里歇息。 总之,“人不负我,我不负人”是家训,只用于他沙霸天的女人。 惟独例外的是他刚烈不驯的小女儿,活脱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火一样的烈性子根本不甩任何人,全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不时地给他难堪,让他下不了台。 “老头子你自个造的孽自己收拾,女儿我很忙,没时间管你的‘家务事’。”她得思量一下,长安路途可不短。 他横眉一竖,“小、娜、儿你想准备三口棺吗?最后别草草的葬了我们。” “言重了,爹,后山那块地已为你留着,还有,别叫我小、娜、儿”她火气不小的回瞪一眼,威胁的口气甚重。 “反了,反了,你敢杵逆我?!”大刀一劈,呼啸而过的刀风惊人。 沙琳娜冷笑地将随身弯刀往桌上一放。“老头子,真想和女儿过过招呀,” “你……”他气结的吹吹胡子,大刀往后一抛,差点砍到他的二女儿沙秋柔。“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而已。” “爹更是坦荡,自曝其短。”知道功夫差就自承,弃刀不战。 “我是指你!老子的武功盖世,想当年我叱喀风云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胸脯一拍,他遥想当年的风光。 “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海上是我的天下,老人家咬不动硬骨头了。”打了个哈欠,她以瞧不起的眼神斜睨他,好像在看一条虚张声势的无毒悔蛇。 表情一狠的沙霸天抡起拳头重重一击。“没有我打下这片江山,你能坐享其成?!” “老头,你大概忘了三年前是谁救了你的老命,没有我的发扬光大,你海上霸权早已易主。”装腔作势的老头。 “你……”自知斗不过她,他声调一软,扬起恶心的慈父嘴脸。“女儿呀!爹知道你最孝顺……” “少来,不孝女是你的口头禅,不孝了十九年,请容许女儿继续保持下去。”她不等他说完地打断他的话,一粒粒的鸡皮疙瘩爬满手臂。 “沙琳娜,你翅膀长硬了,以为有老子的放纵就无法无天,太久没扛椰子了是吧!”意思是欠教训。 她玩起辫子数着发丝。“爹,你听过哪个海盗是奉公守法的?难不成你要女儿金盆洗手、改邪归正?” 一时语塞,他气在心底成伤呀! 儿女不成材他生气,恨不得割开他们的脑袋塞点聪明才智进去,好歹别丢他的老脸。 可是养个心思玲珑的女儿他更火大,明明他是为人老子却老是占不了上风,每回一叫阵就落个溃不成军,怨她机智过人不肯让让长辈,中了暗招只能将苦楚往肚里吞。 痴儿、慧儿都是他的心头痛,报应呀!是他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糟蹋无数闺女的清白,所以老天在罚他。 “爹,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收起你的气馁表情少做戏,谁看不出你在偷笑。”她的出色是父母眼中的骄傲。 沙霸天险些吐血,他明明在生气,哪来的笑意。“你到底要不要去长安?” “要呀!”她简洁的回答让他傻眼。 “你你你……” “爹,以后少喝些酒,老人家的身子骨不比从前,老人病不好医。”她不带同情的一眄,指他的口吃。 大夫人和兰夫人的哭声渐歇,多多少少听进他们父女俩的一、两句对话,幸好上无长者,不然倒像是死了丈夫似的哭衰准引来非议,两人手牵手被扫地出门。 说起沙霸天的女人都颇具姿色,以前的一妻七妾都是风靡八方的美人儿,个个如花似玉叫人看了直流口水,他抢得风风光光。 即使年华老去,四十来岁的正室依然风华绝尘,不输给年方三十四的兰夫人,除了她眼角的细纹多了几条。 “你哦!能不能少气我,见不得老子长命百岁呀!”气一叹,他搂着爱妾为她拭泪。 沙琳娜不轻不重地冷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以为佛祖敢收你这个千年大祸害吗?!” “老子就不信你一生顺顺利利,迟早有个男人会治你。”他像是诅咒似地道。 “爹,你在期待女儿的不幸吗?”嗟!死海盗头子。 “老子是可怜即将娶到你的东方无我,他家的香火肯定不盛。”香少烧,佛不佑。 他的幸灾乐祸引来另一个女儿的怒意。 “爹,同样是你女儿,为什么不能是我嫁进东方家?”不服气的沙家二小姐抢着要出阁。 沙霸天冷厉的一横视,“东方家是何等人家,凭你还入不了那道朱门。” “不公平,爹偏心,我的容貌并不三妹差,而且更能持家。”她不甘心好处尽让这个杂种三妹一人独得。 东方家的财势与朝廷的交好是人尽皆知,一入东方门便是高高在上的庄主夫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会老是压在三妹之下受人忽视。 “是呀!相公,柔儿都不小了,你怎能厚此薄彼的不为她打算打算。”沙秋柔的娘亲不免帮腔。 女儿得势她也沾点光,省得看人脸色过活。 “是不小了,睡遍了全岛的年轻汉子还敢出去丢老子的脸,你以为东方家的人肯接纳个烂货为主母呀!”不知耻。 “爹,留点口德,自个的女儿何必说得如此难听。”表情一沉的沙琳娜不豫地投以一瞟。 “难道老子还污蔑她不成!十三、四岁就和狗子他爹胡来被我逮过一回,然后是杨家小子……”他一口气数了十来个男子名字。“要是她肯洁身自爱,老子需要牺牲你吗?” 牺牲?!沙琳娜笑得冷然。“老头子,你当我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吗?” 想不到海盗也有做善事的一天,当年沙霸天好死不死的救了东方老爷一命,因此厚着脸皮地指着两家夫人的肚皮订下婚约,强逼着人家要报恩。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正主儿早在十八年前就香消玉娟,死时不过十岁,所以在七年之后他又挟思索报,要人家履行当年约定,只是妻子人选换了,由排行算是大姐的沙婉儿顶替。 谁知一场高烧夺走了她的正常,二十岁的姑娘举止像七岁幼童,傻里傻气地活在长不大的世界里,令人叹息之余不免心疼几分。 沙霸天仅存的三名女儿以沙婉儿生得最美,但是她不擅打扮反而显得有些其貌不扬,其次是沙秋柔,再者才是当家的沙琳娜。 不过,三人若是一字排开,最能引起男人注目的莫过于浑身妖邪的混血美人,她一双冷得深不可测的紫瞳充满灵魅,让人移不开目光。 “嘿嘿!小火焰,你别把烈火烧到老子身上。”他怕极了这个高深莫测的女儿。 “烈火”是女海盗沙琳娜横行海上的封号,意思是她所到之处尽成灰烬,绝不留一点残渣喂海里的鱼虾。 “爹,三妹不想嫁你何必勉强她,我不信东方无我不卖你面子敢休了我。”不死心的沙秋柔再一次为自己的终身幸福努力。 “老子是海盗你当是玉皇大帝呀!他连皇上的赐婚都敢拒绝,老子算老几!”他还担心对方悔约呢! 但是,若是进门的是娜丫头就另当别论,他一点也不操心她会吃亏,该小心被休的是东方无我。 “他拒绝皇上赐婚?!”沙琳娜挑挑眉。有意思,很狂妄的家伙。 “娜丫头,东方无我和你有得拼,换成是柔儿,我看她大门也不用进去,直接坐回头轿跳海好了。”他不是危言耸听。 东方无我的精明深受皇上的赏识,多次想招揽为官未果,十几个公主任由他挑选亦遭拒,傲慢的程度气煞天下士人。 “爹,你少瞧不起人,你一向偏袒三妹,我不信我嫁不了东方无我。”沙秋柔赌气的扭头就走。 “柔儿……”她的娘亲也有口怨气不吐不快,“相公,你到底还要忽视我们母女俩到几时?” 泪眼一茫,她追着女儿而去,沉重的闺怨撞击每个人的心窝。 只是海盗窝哪来的工夫伤春悲秋,三、两句话的移转已让人遗忘她们的存在,没人在乎她们母女俩幸不幸福。 风,是无情的。 第二章 倚红楼高挂的横匾两侧尽是刺目的红灯笼,轻技薄纱的青楼女子倚在门边娇媚一笑,送往迎来的嗲着软语,左手一勾、右手一拢地爷儿长爷儿短的贴上前,酥了寻芳老爷的骨头,淫心一起地卿卿我我。 莺声燕啼,浓烈的脂粉味,老鸨虚伪的欢迎声,太平盛世的繁华尽在眼前。 花枝招展的窑姐儿咯咯笑地倚靠着客人的肩膀,管他是老是少,是胖是瘦,有钱王八坐上席,落魄凤凰不如鸡,她们眼中只认钱,张三、李四都能冠上个爷字。 在这浮华的光景,突来一幕不协调的画面,一个高七尺的壮汉往大门口一站,所有人都不得进出,想由他腋下一钻都得凭本事。 喧闹的声音在瞬间静止,有个少年在壮汉背后探出头,双手一推地催促他向前走,可是他仍不为所动地屹立不摇,如同门神般的冷着眼不发一言。 直到一句女子的斥喝响起,他才移动脚步,动作僵硬地走进一堆女人环伺的倚红楼中。 “哟哟哟!敢情姑娘是走错路,错把咱们倚红楼当成酒楼饭馆了。” 老鸨扬高的尖音十分刺耳,不住打量的神色似在评估女子的姿色,看够不够挂牌帮她赚个老来本。 “放肆,你活得不耐烦,敢嘲笑我家主子。”少年表情一恶,凶狠得好像要捅老鸨一刀。 但他稚气的脸庞威恫不了人,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鸨根本不当一回事,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直往那女子身上溜,贼兮兮地带着三分算计。 长安城里虽有不少外邦人士来往,可是她从没见过那么美得邪气的紫瞳,这女子若是肯在她倚红楼待下,日进斗金不成问题,百花之魁当之无愧。 “小兄弟火气真大,要不要叫个姑娘来退退火,保证你快活似神仙。”她暧昧地掩着唇笑,招手唤来两名女子。 少年脸皮薄地退到壮汉跟前。“走开,少来烦我,小爷我不是来找女人。” “哟!来我倚红楼不找女人,莫非是陪同那位姑娘来卖……哎哟!你竟敢打老娘!”她的话招来少年的一耳光。“打你算是便宜你,要是敢再出言侮辱我家主子,小爷先割了你的烂舌根。”不知死活的老女人。 “你……你太目无王法了,我姚金花的地盘岂容你撒野。”老鸨一吆喝,十几名打手由内室奔出。 一看对方庞大的阵仗,少年二话不说的躲在壮汉身后叫阵,他也怕死。 “有胆你给我站出来,别躲在客人后面,老娘要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碍于大块头的阻挡,老鸨不好命令手下出手。 “天有多高没量过,地再厚也没人挖空过,有本事你放马过来,我家丑叔一拳揍得你金花变水花,烂泥一拍。”他就是要仗势欺人。 海盗嘛!谁跟你讲王法,先打了再说。 老鸨恍然大悟的指着这一行三人,“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准备来闹场是不是?” “谁管你一屋子的男嫖女娼,我家主子是来找人的。”要是看不顺眼,砸了也无妨。 “找人找到妓院来,你家主人是叫男人抛弃了不成?或是来找相公?”一位目光淫邪的常客不怕死的调戏道。 “王丑,教训。” “是。” 女子一声令下,壮汉身形极快的一移,咋喀的骨碎声令众人心惊的一退,一群打手全目瞪口呆的吞吞口水,想着自己的手臂有多脆弱,不堪一折。 “啊!我的手” 惨叫声传至二楼,雅房贵客的兴致顿然中断。 “你……你们简直是……恶霸,玉公子可是知府大人的亲外甥,你……你们逃不掉!”老鸨的声音有明显的畏缩。 少年代替女子发言,“少废话,半个月前是否有位傻呼呼的姑娘和一位七、八岁大的小哥来过?” “你当倚红楼是衙门呀!专门替人找人不成,我……我没看见。”她内心惶恐,眼神不经意地流露出情绪来。 “小姐,她的话可信吗?”少年回头请示主子。 “她在说谎。” 好可恶,敢欺骗清风岛的海盗!“老女人,你最好把人交出来,否则拆了你的倚红楼。” “你敢” 老鸨的眼神心虚不已,半个月前史老五的确卖了一对有几分傻气的姐弟到倚红楼,女子经她唤丫环打扮之后竟惊为天人,隔天就被一位爷儿买走,连同长相不凡的幼弟一并算在内。 这会儿人家上门来要人,她到哪生出一对怀姐嫩弟,当然是抵死不认帐。 瞧这些个没用的打手,平常嗓门大得吓人,两、三下庄稼功夫充门面,一遇到更正的高手就畏惧不前,真是白养了这群废物。 “人若无损伤,保你万年平安,反之”女子冷眼一使。 壮汉得令后便开始搜寻四周,一个个擦红抹绿的花娘都难逃他耳目,惊得上门狎玩的嫖客和姑娘们东闪西躲,生怕他的拳头落下。 一见场子里鸡飞狗跳,老馆再次喊出一些真正有武功底子的男子阻拦壮汉的行动,双方大打出手,椅桌齐飞好不热闹。 紫眸女子冷眼旁观,到目前为止还不到她出手的时候,王丑足以应付这群乌合之众。 须臾一行人打趴了一大半退守二楼,死也不肯任由这闹事的人骚扰贵客,鼻青脸肿硬撑着。 只是,壮汉的武功高出他们太多,随着一间间的房门被踹开,此起彼落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当然也少不了咒骂声。 “欺人太甚……啊” 一掌击出,倚红楼的保镖飞入最里面的望秋阁,琴音乍停,一记冷风袭向王丑的面部,他躲避不及地迎了上去,突地“没人敢在我面前伤我的人。” 红色软鞭倏地一挥挡去厉掌,化开了致命的一击。 在这一刻,她与他见面了。 *** 望着手背上涌出的一道血痕,面色一冷的颀长男子有几分诧异,如此霸气的鞭法前所未见,一出招便见血的阴狠手段几已绝迹江湖。 而且伤得了他。 武林同道中擅使长鞭者不多,尤其是使得出神入化,宛如红鞭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份,毫不费力地挥洒自如。 眼一抬,他心口微微一震。 好一双举世无双的灵眸美瞳,流紫的波光看似烈如火,深湖底却是一片清朗,流转着水般的柔软。 水火兼容的奇妙女子呵!世间少见。 谁说水与火乃是世仇,这在她身上完全瓦解,入目的震撼实难平复,什么样的灵山秀水才培育得出刚烈之花,不见匠气。 “哪来的妖女,扫了哥哥我的兴头。”戏谱的男音发自一旁的白衣男子。 沙琳娜眼波一转,迅雷不及掩耳的扬出一鞭,狠厉的甩向那张爱笑的俊脸,速度快得令人眼前一花,几乎来不及防备。 原本是该皮开肉绽,然而一只多事的手蓦地出现一缠,鞭尾便硬生生地附上紫色长袖形成拉拒。 她火了,没人可以碰触她心爱的烈女鞭,除非有她的允许。 “放手!” “是你放手才是,莫名其妙的想毁了我盖世非凡的俊容,女孩子家要文雅些,别太粗鲁,小心找不到婆家。”好险,保住他俊美无俦的美容。 “活得太腻。”左手一翻,她射出一枚银针。 紫衣男子掌风一起打偏了银针,飞入一旁的梁柱。 “你存心与我作对。”该、死。 拍拍胸口直呼万幸的白衣男子勾起莲花指一比,“好……好歹毒的妖女,竟然在针上喂毒。” 银针上闪着异样的光芒,更可怕,他差点一命呜呼。 明明长了一副好皮相却心狠手辣,难怪孔老夫子有先见之明,留下一句千古名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真不假。 一不结仇,二不带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必下重手,何况他尚未娶妻呐!好歹让他先造福全天下的美女再说。眼前的她虽美得不落俗气,但是他可招惹不起、无福消受,姑娘家应该温柔多情、溺娜婉约,以男人为天才叫人疼怜,脾气太烈他可驯不来。 还是让让贤,好朋友是用来相害,他坐着喝茶看美人弹琴即可,诸事不宜插手才能永保安康,这是算命先生的良言忠告,不可不听。 “你喂毒?!” “喂毒算什么,你快放开我家主子的长鞭,否则叫你生不如死。”少年又开始叫嚣。 “多话。”紫衣男子冷冷一言。 “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我小果子多话,快报上你的名号受死,我家主人会留你全尸。”好让他在尸体上吐两口口水。 “东、方、无、我。”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眼睛不离紫瞳女子。 “旭日山庄的东方无我?!”不会吧!她有那么倒霉,头一个遇上的竟是“冤家”。 果真路窄呀! “正是。”东方无我锐利的眼读出她一闪而过的懊恼表情。 莫非她与自己有所牵连? 手腕一扭一旋,沙琳娜抽回随身武器之一。“打扰了。” “想走?!” 不解的少年有一丝疑惑。“小姐,他冒犯你耶!你怎能轻易的饶恕他?” 至少要废一手一足以资殷鉴。 “小果子,你近来的话越来越多了,留着长舌很烦吗?”她很清楚房间里并无她要寻找之人。 既然没有,自然要另寻他处。 她可不想和东方家扯上关系,人家是名门正派,而她是官府通缉在案的女海盗,八竿子也打不着,何必惹祸上身。 平时惯用的闭月弯刀紧贴着她双腿,若非必要绝不示人,上岸纯粹是寻人,不需要自曝身份引来官兵围剿。 海上才是她的天下,陆地上的威风就留给他人去显,强龙不压泥里蚯。 各过各的活。 “小姐,我是为你抱不平,他胆敢碰你的心肝宝贝呐!”连他都不曾摸过,只敢垂涎。 千年海龟壳制成的烈女鞭坚韧无比,非神兵利器难以断其韧,是百年难得的防身利器,他当然是只有远观的份,休想有近抚的机会。 “小果子”眼中冷火隐跳的沙琳娜真想扭断他不堪一折的颈骨。 “心肝宝贝哦!”白衣男子放肆地搂着弹琴美女一吻。“这才叫心肝宝贝。” 小果子心头大喊不妙。“小姐,我去……杀了他。”死个陌生人好过躺下的是自己。 多年的出生入死,他打九岁就跟着小姐当海盗,岂会不知他一时失言已惹恼脾气向来不好的主子。 所以他要找个替死鬼,反正有丑叔在,杀人的事轮不到他出手,他只要消弭王子的怒气就好,闲杂人等的死活不归他管。 “凭你?”她不屑地一哼,“少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去找人。” 他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是,小姐。” 少年一走,紫眸女子与壮汉也随即要踏出望秋阁。 “等等,不说声抱歉就想走?” 她停下脚步回眸一视,“别得寸进尺,饮你的美酒抱你的美人去。” “你扰了我的兴致,不该适当的补偿我吗?”他眼底的美人只有她。 “东方庄主想要什么?银子吗?”她不认为这是他要的。 “你的名字。”他没有道顶撞的怒意,黑瞳中尽是深思的眸光。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似有若无的印象一时间无法联想。 她不是傻子,统领千名海盗可非鲁物。“水玲珑。” “玲珑透澈,冰清玉洁,你是吗?”他的口气是怀疑此名的真假,却引起另一人的误解。 壮汉表情一怒地上前质斥,“你敢侮辱我家岛主的清白?!” “王丑。”唉!他更是不打自招,自掀底牌。“退下。” “是,岛主。” “岛主?!”东方无我的黑眉往上一挑。 “与你无关。”王丑的耿直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 她的身份不能见容于世人,位高权重仅限清风岛,一出了岛她和平凡人没两样,只除了她是钦命要犯。 无关?为何他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异样感受?“水玲珑真是你的名字吗?” “是与否并不重要,井、河老死不相见,你不会有再见到我的一天。”因为她的世界在海上。 “肯定的话别说得太满,你确定我肯放你走?”她欠他一句抱歉。 “留下来陪我们喝一杯嘛,相逢自是有缘。”白衣男子笑着举杯一敬。 “我想走没人拦得住,东方庄主最好别逼我动手。”他可是柔儿的如意郎君她拱手相让。 “东方兄,小美人下战书了,你别丢男人的脸,水酒一杯敬佳人呀!”好个狂傲美女。 东方无我目不转睛的道:“女孩子家别太自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对对对,天外天还有神仙,你还是乖乖地陪哥哥喝个痛快,免得自讨苦吃。”每朵花儿都该好好怜惜,管他香花、毒花。 “人外人,我一刀了结,天外天,我一掌劈开,谁敢挡。”神佛让路。 “好个骄傲女子,硬是要得呀!东方兄,你小心她一张口吞了你。”吓!小生怕怕。 “你太自大了,不过深得我心。”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拜托,你们是打不打?公子我等得好心焦,你们当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闭嘴!” “住口!” 两人四道冰冷视线一射,白衣男子呐呐地扬扇讪笑,“好、好,我不杀风景,你们不用同仇敌忾的用眼刀砍我,小生受伤甚剧。” 他伤得好重面子。 他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局外人本来就是摇旗呐喊敲敲边鼓,他们不理会也就算了,何必有志一同的怒目相视,害他心头狂跳。 “你朋友?”沙琳娜眼泛杀意。 “不算是。”酒肉之交不值一谈。 “喂!我们可是生死至交,瞧你的口气多生疏。”倒抽了口气的白衣男子脸色一白,生怕血一般的长鞭往他玉肤俊颜问候。 “世上的野狗真不少,不介意我宰条下流大省得吠声扰人吧?”吵。 “不要呀,我天性纯良,上有老母,坏事不为,恶事不做,你千万要高抬贵手上见死不救,什么朋友嘛! 东方无我无所谓的扬起手。“请便,不打扰姑娘杀狗的乐趣。” “东方无我,你……你没良心呀!”还真让,他存心要人难堪吗? “得罪了。”接着鞭子一扬。 看似文弱的白衣男子拔空一跃,险险地避开破空的啪响,只躲不还手的束窜西闪,他是轻功练得精,方便逃命用。 一鞭未着,沙琳娜的紫眸迸射出邪异光彩,妖魅得令人心生畏怯,仿佛夜叉手持夺命金铃催魂上路,一刻不得停。 “小……小姐,有官兵……”气喘吁吁的小果子扶着房门急报。 眼一凛,她收回红鞭。“走。” *** “她该不会是个贼吧?一听到官兵两字退得可真快。”好可惜,少看了一场戏。 气定神闲的葛王爷逢凶大爷嗑着瓜子,斜躺在花魁怀中,十分享受她的殷勤招待饮着薄酒,不时咬咬她葱白的小指。 嗯!香气袭人,妍媚可人,这才是美人窝嘛!令人乐不思蜀。 刚才那个妞太辛辣,呛得他浑身不舒服,仿佛走了一趟冰火夹攻的死之谷,一身伤痕累累地拖着老命求生,现下终于饮得一杯甘泉。 他斜睇一眼,楚腰纤细,软玉温香,偎红倚翠乃人间一大乐事,无边的风月醉人胸怀,略微补偿他“受惊”的小小心房。 女人喀!不就是蒙语媚言、柔腻销魂地服侍男人,瞧这裁云的手心多嫩呼,抚着他的俊容时是多么温柔、贴心,令男人流连忘返。 尤其是凝脂般的丰胸,枕起来的感觉似神仙,要人不心猿意马都很难。 “她是谁?” 葛逢凶轻笑地含入一颗小樱桃。“我说东方老弟,人家姑娘的自我介绍你没听仔细吗?” “你认为那是真名?”他不以为然,江湖上并无这号人物。 “是不是有何关系,难不成你瞧上她了?”更名假名不过是一种称谓罢了。 “她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紫瞳叫人印象深刻。”他困惑极了。 “说的也是,中土人士极少有紫色瞳眸,不过她的五官细致略带英气,不像蛮夷女子。”七分似江南儿女,“你想,是不是中原人娶异邦女子所生育的子女?” 有此可能。“巡城马,你看她是谁家的女儿?” “请别当我是神,我哪晓得她是谁?”“巡城马”的封号是道上朋友的戏称,他哪点像包打听的墙头草! 顶多爱窥人隐私,多少收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卖卖钱而已。 “你在告诉我不想赚我的银票吗?”嘴角一勾,东方无我诱之以利。 葛逢凶倏地由美人怀中抬直身子,十分可亲的一笑二多少?“ “一万两,如何?”金钱乃万恶之首,人心就此沉沦。 难救。 “加一点嘛!小弟最近家里缺粮。”他扬起眉梢喜不自胜,手指比了比。 有钱是大爷,他见风转舵的称起小弟来。 “没想到皇上苛待你至此,堂堂的王爷竟无米为炊。”他挖苦的一嘲。 讪笑声显得虚弱。“呃,我开销大嘛!一万两银子不够我包下小云儿半个月。” 敛眉浅笑的纪裁云剥了一颗西域葡萄放入他口中,柔情似水地挑逗着他,含媚的明眸勾动无限风情,似有若无的送着情意。 烟花女子无真意,她懂得看人脸色,谁是对她的有心人一目了然,自然要尽心服侍多挖些好处。 既然身处烟柳之地就用不着装清高,她是什么身份自个儿清楚得很,污了的身子是入不了清白人家,来日让人赎了身也不过是小妾,今世已与正妻无缘,即使她貌艳如花,秋水为姿。 红颜呀!生不逢时,在定命运乖舛,她早在十三岁挂牌破身那日已认了命,不敢妄想有好男人能娶她入门。 只求一生平安顺畅,早日脱离这生张熟魏的皮肉生涯。 “三天,两万两。” 呛了一口气的葛逢凶拍拍胸口顺气,“兄弟,你也太急了吧!好歹让我和云儿温存几天。” “我不喜欢有事悬在心头,除非你嫌白花花的银子碍眼。”他处事讲求明快,绝不拖泥带水。 “商船遭劫一事你打算暂且搁下吗?我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银子永远不赚多,取之有道乃君子之风。 东方无我表情略微一冷。“你查到多少?” “不多,大概知道是何人所为。”根据大难不死的伙计描述,八九不离十。 “说说看。” 他倒要看看谁胆大包天,连东方家的商船都敢觊觎,连人带货地洗劫一空,只剩一艘空船和几具尸体,以及数名徘徊生死边缘的船夫及小厮。 则天皇帝特颁的“武林第一家”封赐岂是寻常人家可得,即使是当今圣上也礼遇三分,无知海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蔑视他东方家的能力。 没人可以惹了他后能全身而退,代价势必不菲。 “听过‘烈火’吧?”海上最强悍的一支枭匪船队。 “性烈无比,狂妄似火,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尽成灰烬。”一个令商船破胆的可怕敌人。 “没错,但是……”葛逢凶故意停顿了一下,“听说烈火是女人。” “女人?!”他惊讶的眯起双眼。 “烈火以一只银面具覆面,额前垂挂血色月光石,惯用双刃弯刀,试问有男子会如此妆点自己的外貌吗?如果他不希望旁人得知他的真面目。”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还有,综合生还者的含糊印象,大致可以推测出烈火为女子的可能性,姑娘家的心思较细密,而且……”未出口的消息还不知可不可靠。 “而且什么,少给我坐地抬价。”突然间,东方无我脑海中出现一张娇颜与烈火重叠。 对喔!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错失良机。“我是听说啦!不一定是真的,有海上朋友传言,烈火是海盗王沙霸天的女儿,至于是哪个女儿则不得而知,他的种挺多的。” “沙霸天……”很熟悉的名字,他记得父亲曾提过几回。 或许,他该回庄问个分明。 第三章 “咳咳!你是说沙霸天那老贼?”他还没死呀! 满脸局促的东方敬笑得十分僵硬,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向神情严肃的儿子,好像做了一件错事似的怕人责罚先心虚再说。 想想他有几年没听过这个叫人咬牙切齿的名字,大概有十一、二年了吧! 遥想当年他受人暗算不幸失足落海,在泡了三天海水之后以为绝望之际,一艘大黑船适巧经过捞起他,并及时救活奄奄一息的他。 为感念救命之恩,两家的确来往了好一阵子并订下儿女亲事,言明了十八年后结成儿女亲家。 后来他才知沙霸天是威吓一方的海上霸主,做的是烧杀掳掠的无本生意,多次劝阻无效之后两家渐渐疏远,鲜少来往。 谁知十七年后,沙霸天大言不惭地说长女已殁,改由另一名女儿代替,而且不容拒绝的索恩偿情。 当时他看了看那娃儿五官清丽,日后定是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因此考虑再三才同意拿儿子来还人情,反正又不赔本。 一晃眼又十数载寒暑,此事他老早就抛向脑后,至今尚未向儿子提起此件婚事,当是过往云烟忘个精光了。 怎知今日会被翻出来一提,该不是老海贼不甘寂寞重出江湖,打算要他优秀的轩昂儿子娶小贼婆吧! 不成、不成,孩子的娘已为他挑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将来持家有道及相夫教子全靠她了,可不能有任何变数。 而且皇上有意赐孝昌公主和儿子结成佳偶,身为父亲哪能容许婚事生变,三妻四妾乃男儿本色,相信儿子也会同意他的安排。 先娶公主为正室,再纳宰相之女为二房,然后是兵部尚书的娇娇女,三女共事一夫其乐融融,为东方家三代独苗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小孙子传继香火,好让他含饴弄孙到百年。 算起来沙家的娃儿也有二十岁了,应该早许了人家为妻为娘,他不该自乱阵脚露了馅,儿子可是非常精明敏锐,说错了一个字很容易叫他看出破绽。 “爹,你不觉得茶水烫口吗?”似笑非笑的东方无我惬意的端起茶杯一吹。 噢!烫死了!东方敬故作镇静地以袖掩口吐气。“不烫、不烫,泡得刚刚好顺口。” “孩儿佩服万分,爹的功力精进不少,口舌烫得红肿也不为所动。”忍痛功夫更上一层楼。 “呃,这是……独门功夫,以后再传给你。”等他两脚一伸再去挖坟,白骨传家。 全怪他娘生了一双利眼给他,好死不死的让他瞧见嘴边那一点红。 “爹,你用不着顾左右而言他,孩儿只想问问沙霸天有几个女儿?”他有种感觉,内情会比他想象的复杂。 “女……女儿……”东方敬语拙的装糊涂,“谁是沙霸天,我没听过这号人物,他出自哪门哪派?” “明人不说暗话,爹是不是忘了知会我某件事?”没听过会一开口就直呼老贼? 分明关系匪浅,交情颇深,甚至有牵连到他的可能性。 “哪……哪有,你不要想太多,我真的不认识海盗头子……呃,呵呵呵……”一时说溜嘴,他以笑声掩盖,粉饰太平。 “爹,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我不过想知道沙霸天是否有个女儿继承他的地位,强抢商货而已。”好个不认识却能说出他是海盗头子。 东方敬尴尬的清清喉咙,“我不清楚他把霸业传给谁,但是沙霸天作恶多端已遭天谴,生了一堆儿子没个长进……” “爹,我指的是女儿。”东方无我打断他的话挑出重点,不想听无谓的废话。 “女儿呀!”他迟疑的问:“你想知道沙霸天的女儿有何用意?” 问清楚他才好作打算,免得又说漏嘴。 “我怀疑近几年肆虐海上的女海盗烈火是他的女儿。”巡城马的消息鲜有失误。 “什么?!烈火是女的……”等等,有此可能,他记得沙霸天有个聪明伶利的女儿。 不仅聪明伶利,而且可恶至极。 更是虎父无犬女,那一年他们一家子来庄里虽只住了三天,他的三位夫人争着认她做干女儿,好吃的、好玩的绝不忘了她一份,连送好几盒珠宝、玉石给她当弹珠玩。 小小年纪不用开口就已经有一群下人甘心为她做牛做马,大大的眼睛一眨就哄得所有人心花怒放,不顾他的怒火维护她。 三匹骏马在她好奇心下全被剃了毛,然后调了一缸红花往马身抹,再用黑墨写上此乃东方老鬼坐骑,四方唤雷来。 横批写在马前额,只有三个字给他死。 大家都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一径的护着,害他气在心里成内伤,一整天吃不下饭,差点要离庄出走,云游八方去。 整整三天她就像可怕瘟疫横行,凡走过必留下灾难,有时是某人的钱袋不见了,有时是谁家的花猫无故上吊井边,更甚者,全庄的林木在一夜之间枯死却找不到原因,而她在一旁绘声绘影地说是恶鬼作祟,煽动庄内的人买一堆无用的黄符张贴。 幸好习惯住海上的娃儿受不了长安城的沉闷而吵着打道回府,不然他真要死给她看。 “爹,你想到谁?”瞧他若有所悟的表情,东方无我直接的问起。 “没什么,一个混世小魔王,简直是每个为人父母的恶梦。”一想起来还有几分余悸,他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沙霸天的女儿?”直觉的猜想,他对爹的不安觉得有些好笑。 “嗯,最古怪的一个,根本不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精得连大人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他不由得一喟。 “也包括爹在内吗?”听来像是很有趣的小姑娘,会是烈火吗? 东方敬闻言脸上刷地绯红,重咳了数声掩饰道!“毛娃儿调皮,我哪来的时间同她计较。” “意思是她作弄过爹了。”笑在心底,东方无我不着痕迹的消遣一番。 “你在取笑我?”父亲的威仪一摆,他努力维持长辈的尊严。 “不。”神色一正,他语气严肃的问:“她是烈火吗?” 东方敬的眼中有着一抹感慨,“如果烈火是沙霸天的女儿,那么非她莫属。” 在沙霸天的众多儿女中,也只有她算得上是奇才,其他全是吃白食的庸物。 乱石堆中出美玉,可惜不走正途,平白糟蹋了她的光华。沙霸天坏事做绝,老天还是送给他难得的龙女,翻云覆雨尽在掌控中。 “孩儿见过她吗?”烈火肯定是女人无庸置疑。 “应该没有吧!那年你正巧不在庄内,她离开时刚好你和她的马车擦身而过。”好在没相遇,否则……他不敢想象两个狂气的孩子会做出什么惊天骇地的事来。 仔细一想,两人的个性倒有几分相似,沙家娃儿性情刚烈,脾气不驯得很,动不动就以武力服人,相信拳头硬的人就是老大。 而儿子同样性子刚冷,为人狂狷不羁,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我行我素地不受约束,决定的事不容他人改变,凡事他说了算。 无法无天是他们的共通点。 惟一不同的是,无我懂得收敛,沉稳的计划下一步;沙家娃儿则像团火球,不时地发出烈火烧灼不服从她的人。 咦!烈火? 莫非真是她! “儿子呀!你怎么突然问起此事,难不成老贼头的女儿找上门?”他眼露疑惧,坐立难安。 东方无我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尾。“是呀,她自称是沙霸天的女儿,要向东方家讨一样东西。” “笑……笑话,她哪来的资格,当年和你订亲的人又不是她……”啊!糟了。 “订亲?”声音一轻,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呃,你别胡思乱想,你怎么会是东西呢!我是说欠债还债,咱们不欠她什么……”越描越黑。 原本水清见鱼,经搅和越来越浊,鱼虾全不见了还踩到螃蟹,反被夹去了一大口腿肉。现下东方敬只能哭笑不得地佯装一切无事。 “爹,可否请你解释‘订亲’的意思,孩儿不甚明白。”东方无我笑不见喜色。 东方敬像是被蚁螫似的坐不稳,“你晓得有恩不报非君子,而爹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英雄豪杰,向来一诺千金。” “说重点,孩儿时间宝贵。”手指一掐,茶杯未破却留下个凹陷的指印。 “我也想挑重点说明,可是千言万语难以一言道尽,不如咱们改天再慢慢聊,你有事尽管去忙。”先采缓兵之计再说。 他冷然的丢下一句,“烈火刚抢了我们三艘商船。” “可恶!沙霸天未免太过分了,他怎能不遵守当初的协议,两人都说好要结成儿女亲家,东方家的长子迎娶沙家长女……”东方敬猛然住口,表情十分难看。 “爹,你拿我当报恩的筹码?”很好,他成了廉售的“东西”。 “你故意钓我的话。”唉!老了,败在年轻一辈的手中。 “能否问一句,我未来娘子的长相如何?”他想到那位自称水玲珑的姑娘。 “很漂亮。”记忆中是如此。 “然后呢?” “文静。”对,她非常乖巧,和另一人完全不同。 “还有呢?” “寡言爱笑。”他记得的不多。 “再来呢?” “可爱。” “接着呢?” 绞尽脑汁的东方敬再也想不出,只有胡诌一通。“天真活泼又善良可人。” “她和烈火是同一人吗?”这才是他要的答案,在冥冥中似乎对他很重要。 “怎么可能!她们两人天差地远,爹可不会害你娶到顽劣的小妖女,她简直是集人间之大恶于一身,脾气坏得和匹悍马差不多。”十足的小海贼。 “长相。” “我不是说过了,你的未婚妻温柔甜美又善解人意……”他又大肆的吹捧,担心儿子怪他乱点鸳鸯谱。 东方无我悒郁的一瞟,“我指的是烈火。” “喔!她呀!”那个野丫头。 “对。” “我忘了。” 左颊微微抽动,他的轻笑声很冷。“爹,你在开我玩笑吗?” “父子俩说出来不怕丢脸,我怕她。”肺腑之言,他当真畏惧一个小女孩。 “你怕她?!”东方无我眼神古怪的一凝,有些不可思议。 “她有一双十分诡异的眼睛,仿佛会把人吸进去似的,因此没人敢直视她。”她能成为一方枭后,他一点都不怀疑。 她是人才做坏事的人才。 “瞳色呢?” “不清楚。” “爹,你让孩儿很失望。”一代大侠竟是沽名钓誉之辈。 东方敬闻言不在意的一笑,“等你见了她的面就会明了爹的感受,她是不凡的娃儿。” “也许我见过了。”他若有所思地低声一喃。 没听清楚的东方敬正要问问儿子说些什么,忽闻下人来报,门外有位自称沙霸天的女儿上门依亲,问庄主见是不见。 只见话尾未落,一道旋风似的身影已先行掠出,扬起一片轻尘。 “真不知道他是大兴奋还是打算寻仇,也不等等老人家。” 罢了,他就在厅里等吧! 总没有公公出迎媳妇的道理。 可是,娘子谈好的婚事和皇上的指婚要怎么办?难道东方世家真要沦为海盗窝,从此家业不兴?! *** “哈……真想去看看东方无我的表情,一定青白交加,非常精采。” 笑不可抑的沙琳娜抚着肚皮,神情得意得像是刚掳劫满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或是打得东瀛人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此趟京城之行,她顺便把一心要嫁入东方家的沙秋柔也带来,选在适当时机将人送入朱门,让他们各偿所愿地去拼个你死我活,她隔山观笑话,不管结果是否会皆大欢喜,反正她绝不当受害者。 老头子想得可美,既要女儿海上称霸,亦要得佳婿囊括大江南北的鲜果干货,海陆通吃地力压李氏皇朝,让他在坏事做尽的下半辈子也能捞个藩王当当。 舂秋大梦作归作别妄想成真,贼永远是个贼,官贼岂能混为一谈。 沙二小姐的美色攻势肯定叫人欲哭无泪!岛上的男人可是领教过她的厉害,没人逃得过她饥渴的罗网,乖乖地任其逞欲一番好逃过她的纠缠。 蜘蛛精的精神由她发扬光大,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看起来可口的男人,不尝上一口绝不甘心。 东方无我呀东方无我,你爱上青楼寻欢作乐,本姑娘就大方地成全你,被沙秋柔缠上绝对是劫难,像水加太多的面团怎么也甩不掉。 敢叫人暗中调查她的底细?她能在海上横行无阻凭借的是过人的机智,一、两个小眼线根本奈何不了她,完全被她揉捏在掌心,随意放出个假消息就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姑娘家能成为一岛之主,没点本事怎管得了底下一群暴戾的海盗们,他们也太轻敌了,小看她颠覆风云的手段。 宁可我负人,不准人负我,杀一儆百便是最好的警惕,背叛者杀无赦,忠诚不二必有奖励,这是她收买人心的不二法门。 该心狠时她绝不手软,刀起刀落是一颗滚动的人头,人吃人是她所处的世界,她若不够强硬、刚横,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她。 为了生存,她必须战斗。 “夜舂,你说东方无我会不会气得吐血?我把二小姐打扮得像花一般美丽。”一想到那朵大红花,她忍不住捧腹大笑。 夜舂没有她乐观,“小姐,你的玩笑会不会开大了?我看他好像不太好惹的样子。” “对手越强才越有趣呀!若他弱得像我那三位异母兄长,我连多看一眼都赚懒。”少了挑战性。 她只要强者。 老头子的种个个软弱无能,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打倒他们,兄弟姐妹的情谊在她看来不值一粒软柿子,她向来不看重浅薄的手足之情。 胜者为王,打杀的生活里只有强者才有生存权,扯她后腿的人都该死,轻饶不得。 放歌是她惟一的同母胞弟,看在母亲辛苦生她的份上,她愿意顾念姐弟之情代为找寻,免得清风岛被泪水淹没。 至于她的异母大姐,若是有人要她可是双手奉送,为妻为妾是她沙婉儿的命,带回去反倒是不幸,失踪的这段日子她恐怕已非完璧之身,回岛只能落个不贞的弃妇之名,男人是不可能放过这已然绽放的甜果。 即使她身为岛主也无法时时看顾那个傻姑娘,一次、两次食髓知味,要禁就难了,那张其貌不扬的伪面下其实是天仙般的姿容,大娘刻意的保护并不能持久,花到季节总会盛开,牡丹之色伪装不了清荷。 三位少爷算不错了,每次出海都有不小的收获。至少不曾空手而归。 沙琳娜不屑的一嗤,“三艘海船围攻一艘小不拉叽的渔船,我们光吃鱼就能饱吗?” “话不是这么说,有总比没有好吧!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厉害。”不然人人可都要争着岛主之位不放了。 知足常乐。 “夜舂,我发现你在顶嘴。”手一扬,几滴水珠溅出木桶外。 夜舂一惊,连忙倒入热水。“小姐,奴婢为你擦背,这香花的味道合不合你的意?” 当丫环要懂得察言观色,尤其是服侍小姐更要谨慎,有一丝丝异样得立即安份守己不多话,乖乖地做好份内事才能保命安身。 以前有个姐妹不小心将针留在衣服上刺了小姐,小姐脸上虽然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可一转身就马上命人将做错事的姐妹丢入冰湖,并用热铁在她腮侧烙上贱婢两字,随即丢给一群近一个月不近女色的回航海盗享用,最后被玩死了。 小姐的心找不到善良,只有残忍和无情,所以岛上的人都怕她。 不过,她有时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孩子的纯真,顽皮的整得身边的人哇哇大叫,而她会躲在一旁笑得无邪,好像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似的。 “嗯,你可以刷重些,我不养没用的人。”沙琳娜语气轻得如水,可是烫人。 她苦笑的加重力道,“小姐,这样成不成?” “别摆着一张苦瓜脸,你会影响我泡澡的心情。”微闭星眸,她享受着热气的洗礼。 在长安城内最大的客栈,她包下最幽静的一处雅居,前后十来间空房都属于她,没人会因她的瞳色而来打扰,得以自在安宁的泡着澡。 找人的事她交给王丑去负责,清风岛上的人能信任的不多,他是少数的例外。 隔不隔屏风对她没两样,以往在暗潮潜游时便是裸着身,没人敢在她跟前轻薄,妖异的眼一转,每个均跑得像风般快,就怕她挖了他们的眼珠子。 “小姐,你泡了快一个时辰,水有点凉。”她的意思是过久了,肌肤都皱起了,可她不敢明催。 沙琳娜声音娇慵的一唤,“小果子,再抬一桶热水进来。” 守在门外的少年飞快地提了桶热呼呼的水,以背撞开门自行进入,笑咪咪的表情像是司空见惯,帮着洒更多的香花进入木桶中。 在清风岛,他年纪小小就成了她的贴身小厮,专门打理她大大小小的杂事,包括提洗澡水和洗背。 在他眼中,沙琳娜不但是美丽绝伦的女子,而且是他最敬重的神 ,他没有一丝邪念地只想追随她,他的心比水还清澈,叫人一眼看到底。 “小姐,小果子是男的,不适合待在里头。”男女毕竟有别。 她微笑的抬抬眼皮,“小果子,你说呢?” “夜舂姐太大惊小怪了,江湖儿女当不拘小节,小姐在船上都是我服侍的。”海盗嘛!何必拘泥于世俗礼仪。 心中坦荡荡就不怕非议,小姐的身子他看了好多回,除了仰慕和尊敬,再无其他非份之想。 而且,他还没长大,少了一层顾虑。 夜舂不快的一瞪,“转过身,不准回头,现在小姐是我的责任。” “夜舂姐,你不讲理啦!想一个人霸占伺候小姐的权利。”他不服。 “不想挨揍就给我转过去,在清风岛是拳头大的人说话。”幸亏小姐教了她几年拳脚功夫。 “哼!就会威胁我,总有一天我会打赢你。”掌握成拳,他委屈万分地搬了张小凳坐在门槛边,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再等十年吧!小鬼。”她是吃定他了。 小果子连哼了三声不说话,赌气的数着一片片落叶。 轻笑不已的沙琳娜掬着水面上的花瓣,“你们俩真爱斗嘴。” “小姐,下回让夜舂陪你上船吧,小果子再过个一、两年就不适宜伺候你了。”小姐不像二小姐放荡,何况女子最重贞节。 “打打杀杀的血腥你看不惯,万一吐了我一身谁来服侍我?”她没有想象中的无情。 有些人适合拿刀,有些人适合绣花,尽管她刀下死伤无数,但是她对身边亲近的人多少会照顾一下,口头上的恫吓不过是要他们安份些,哪一回真下了毒手? 偏偏这些人就是当真,往往哆嗦一打缩缩脖子,半晌不吭气的装死,让她好笑又好气。 不……小姐,我会忍耐。“夜舂脸色微青地抖着手,舀着水故作冷静。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等你学会一刀斩断鸡脖子、饮鸡血再来找我……” 咚! 地上躺着一具睁眼的女体,大受惊吓的僵直四肢。 真没用。 “烈火如狂,你的胆子养不大是跟不了我的。”她低声的轻笑,继而狂笑拍着水花。 接下来沙琳娜的脑海中浮现一幕幕令人发噱的有趣情节,不晓得收到她礼物的东方无我是何嘴脸,大概一掌击碎大门口的石狮吧? 想当她的丈夫得有点能耐,老头子的撮合只会让她徒生反感。 十九年来她最恨别人安排她的未来,人家要她往东她偏往西,谁说女子不能是一岛之主,她不也打破多年惯例成为海盗首领? 她喜欢刺激的生活和听人哀嚎的声音,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海盗她当得快意,武后能登帝位十几载,她岂能失色于前人。 恶名也好,传奇也罢,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左右她。 “东方无我,晚上要记得关牢门窗,不然可是会失身……谁?!”倏地飞身一纵,她被上外衣一束腰。 “姑娘如此思念在下,怎好不上门一叙呢!”低沉的笑声令人深觉刺耳。 沙琳娜套上软鞋破窗而出,表情充满冰冷的火气。“你敢戏弄我” 第四章 冤家路窄。 此刻这一句话用的正贴切。 衣衫不整的沙琳娜并未表现出小女人的娇羞,反倒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微露的香肩任由它招摇不理会,紫色的瞳眸深冷成墨紫。 她是火与冰的结合体,明明浑身散发出冰冷气息,燃烧的瞳孔却总叫人轻易的察觉她的火气。 谜样的性格,海一般变化多端,时而风平浪静微送湿意,时而狂掀怒潮,卷啸冲天,让人无从捉摸她的心事,只能随着一波波海浪起伏。 魅人的矛盾和海一样深,道德规范她不屑,活得任性和自我。 “你不冷吗?小心风寒袭身。” 一件宽大的外衫随着薄愠音调包上她纤细的臂膀,粉色玉肩蒙上暖意,冲淡了她火焰,怒颜微缓地盯视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冷傲男子。 算他还有点良心,登门扰人懂得君子之礼。“这点小风小寒不足惧,几时名门正派也兴起窥花采蜜的勾当来着?” “你不该让那少年看到你的冰肌玉肤。”嘴角微冷,目中无人的东方无我无视一旁龇牙咧嘴的小随从。 “呵,你管太多了吧!”她掩口一笑,眉眼间尽是冰霜。 “别再让且一他人看见你的身子,我不想某人的血污了你。”指尖一弹,一道银光定住正迈步向他们走来的障碍。 动弹不得的小果子咿咿呀呀地叫着,可惜没人理他。 “东方庄主真嗜血,小女子心口怦怦跳,怕你抢了我的骷髅枕头让我睡不安宁。”哼!卖弄,真当自己是武林第一人吗? 她嗟! “姑娘家该谨守礼仪,我允许你唤我的名字。”对她,他有一份莫名的喜爱。 “允许?!”紫瞳森冷的沙琳娜冒着淡火。“太久没喝人血了,我不介意你抹干净颈项候着。” 他低声一笑,“你真让我迷惑。你一向喜欢用威胁拒绝别人的接近吧!” 有生以来,他第一回对女人这种消遣品起了兴趣,她的与众不同的确勾起他沉寂已久的掠夺心,誓言非要摘下这朵带刺的山荆不可。 打从一照面,他就对她有股占有的念头,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在眼前叫嚣,狂妄得令人想折损她的傲气,灭了她一身烈火,收藏在不见天日的温柔乡里,不容他人恋慕的眼光流连。 一头母狮子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时冷时热不畏危机重重,利爪一挥撕裂前方猎物的身躯,毫不迟疑。 她是所有男人的挑战,而且是块尚未开采的宝矿,让人蠢蠢欲动。 “做人别太清醒,小女子无才无旁听不懂你的句句金言,有空路过再来泡茶。”她明白的下起逐客令。 东方无我轻佻地伸出手欲掬起她乌亮发丝。“我现在正好空闲得很,可以陪你浮生偷闲一日。” “你……”手轻轻一挥,她的表情尽是不耐。“少来烦我,东方家没大人了吗?” 意思是欠人管教。 “可是我中意你的烈性子,不来串串门子心口怪难受的。”“又”生气了,看来他有得辛苦了。 “要我借你一把利刃吗?心口一刨一了百了,省得相看两厌。”撩撩发,沙琳娜慵散的斜瞟。 讨厌的头发!过长的黑瀑让她行动不便,湿答答地叫人浑身难舒展,真想一剪子绞了它。 这个东方无我什么时候不来找麻烦,偏挑她放松的时刻,难不成还得备桶热水袒裎相对吗? 吱!当是街口的三姑六婆,要串门子去街头巷尾东家长西家短,她可不是卖茶娘等客上门,手捧一杯凉茶迎着贵客来到。 “沙姑娘好生风趣,人无心岂能活。”他不死心地欲撩拨她的云丝。 试探她?“东方庄主记性真差,水玲珑几时改了姓氏,可别恼了我水家祖先找你一游地府。” 登徒子,要玩不会玩自个的头发!身一侧,她巧妙的避开他的手。 意料之中的落空,他并不以为意。“你真的姓水吗?烈火之女。” “我没必要带族谱出门好证明身份吧!庄里的美人儿等你等得心焦。”她不怀好意地提醒,故作无知的忽视“烈火之女”四个字。 果更,他脸色微变地嗤之以鼻,不屑至极地拢起双眉。 “你确定她是你的姐妹吗?一方水土养九样人,有人成凤,有人成鸡。”嫌恶的口气明显有着怒意。 “她姓沙,我姓水,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就她的认知而言的确如此。 沙秋柔的装模作样一向不为她接受,除了放歌和傻气的婉儿,其他手足她一概不予承认,免得丢脸。 “无情。”她撇得真清,丝毫不见犹豫,一口气山水两分明。 “阁下若是多情就不会出现在此,何必嘲笑自己呢!”他也不见得多有心。 眼底一深,他直视着她不驯的面容,“我是为你而来,沙家烈火。” “烈火灼人,我哪点看起来像沙家鲁夫?”哼!想套她的话,未免异想天开。 “你不承认?”她够顽强。东方无我对她的兴趣更加浓厚。 “你要我承认什么?不过是受人委托送上阁下的美娇娘,我和她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任何人娶到沙二小姐都是一种诅咒,家宅难宁。 悻悻然的沙琳娜冷笑在心中,在大唐天子脚下,她相信没人会承认自己是劫掠无数的海贼首领,除非活腻了。 “你抢了我三艘商船,这笔帐要怎么算?”美娇娘?亏她说得出口。 一听到沙家女儿到来,他以为是心里所想的那个人,先一步地来到大门口,怎知一股异香由蓝衣女子身上扑来,差点让他一掌击毙,一闪身地上便趴了个人形。 真是一龙生九子,各有各的德行,姐妹俩的差别有如云泥,实在看不出一丝相似之处。 沙霸天真该痛哭失声,枉他堪称海盗之王,拥有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每一个都风华绝代,艳丽动人,没想到下一代尽是草包,空有容貌而无胆识,尤其是自称他未婚妻的厚颜女子,目露淫秽地不肯离开,故作娇羞地朝他身上直贴近,扯开衣襟喊热。 若是定力不佳的小伙子也许会受其引诱,但在他眼中她和娼妓无异不值一顾,当场掉头就走不再回首。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冤有头,债有主,欢迎你找烈火算帐,我是水玲珑。” 沙琳娜的脸上没有抱歉神色,摆明了并不打算负责,船来船往皆是她的囊中物,岂有错放之理,她干的可是无本生意。 该怪他东方家名气太响亮,招摇过海地不当一回事,船上货源之齐让她抢了一艘不过瘾,连连出手地拖回三艘商船才肯罢休,大伙乐得连醉三天三夜,直呼赚翻了。 这一点她必须感激他的经商天份,干一票足够让全岛的手下放纵三个月,不需出海捞点小鱼小向塞牙缝,因此她才得空上岸一趟。 少了烈火的肆掠,海上将会平静一阵子,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小做牺牲。 “畏首畏尾好像非烈火的行径,敢做不敢当吗?”他摆出取笑的表情。 激将法对她毫无用处。“麻烦你亲自上迎风号和她对阵,恕我不奉陪。” “怕了?”脚步一移,他阻挡在前。 “是呀!人家好怕,怕失身。”她笑容冰冷,扯下被在她肩上的外衫抛向他。 这是挑衅,表示她的“害怕”。 神情诡谲的东方无我盯着她的曼妙舂色。“你是在邀请我吗?” “东方庄主,小女子是在送客。”手中无鞭无刀,她不会轻举妄动地硬拼。 由先前的交手得知,他并非泛泛之辈,江湖传言未夸大他的实力,赤手空拳的对招她讨不了便宜,轻易出手实属不智之举。 谋定才思动,鲁莽无济于事,只会自乱阵脚。 “你不想知道我从何得知你的落脚处?”出卖朋友他无愧疚之心。 妩媚一笑,沙琳娜点点红唇。“我不无知,巡城马葛逢凶是以消息灵通获得皇上赏赐,因此有了个‘八方王爷’的封号。”光有头衔而无实权。 “是我小看你了,果然有一方女枭雄的锐利眼光。”他出自真心的赞美,不带虚伪。 “这不过是长安城内众所皆知的小事,你的谬赞会让我自大。”手一翻,她解开小果子的穴道。 有时候,他的聒噪还挺有用处的,赶赶飞禽走兽不遗余力,省却她不少阻力。 “他会很吵。”眉头一皱,他再度袭向四肢还不能灵活活动的少年。 “我知道。”沙琳娜足下一踢,小果子颠了一下逃开他逼近的一指。 吓了一大跳的小果子大力拍着胸口喘气,一副不平的样子开始不知死活地大肆攻讦眼前男子。 不堪其优的东方无我试图装作没听见,“水姑娘,可否移步舍下饮杯水酒?” “我家主人是何等人物,哪能随随便便的跟野男人走……啊呜!我的脑袋……”好疼! 他还是忍不住地出手了。 “小果子,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言多必失,爱嚼舌根。 “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自个揉着后脑,哪敢劳驾主子玉手。 又不是找死,沙琳娜笑了笑,神色冷冽。“东方庄主怎会是野男人呢?人家是大丈夫。” 不姐,你真要去作客呀?“不明究里的少年听不出她话中的暗讽,其实是在影射另一人。 “陋巷斗室比较适合我,咱们是住不起豪屋华宅。”她拐个弯拒绝。 “嗄?!”小果子还是听不懂地抓抓耳根,主人明明住的是全京城最雅致的客栈啊! “若是在下非要强求呢?故人之女不好怠慢。”他扯出过往恩情以钳制。 “你言重了,我可不认识你。”轻哼一声,她绕过他走入屋子。 尾随其后的东方无我不请自入。“我认识你就好。” “狂徒。”她故意当着他的面轻卸薄衣,全身赤裸的浸入木桶中。 眼神一黯,他以掌风将已然清醒的夜舂和喋喋不休的小果子送出门外。 “你太任性了。”而他动心了。 想要她的念头更加炽烈,沙霸天的女儿中只有她够格成为他的妻。 “你不也是同类人,何必自打嘴巴。”香臂枕在桶沿,回眸一笑的沙琳娜微带讥诮。 “与我订下婚约的你可曾想过,也许我会让你提早成为我的妻子。”非礼勿视不存在于当下。 一朵鲜嫩、娇艳的可口花儿正在眼前绽放,动了心的他怎能不受影响? “去你的婚约!你最好少打我的主意。”水花一溅,她倏地起身指着他鼻头大骂。 深沉的眼变得混浊,呼吸转为沉重。“你是我的。” 好美的胴体,是他生平所见最叫人心动的婀娜娇躯,欺霜赛雪,傲如红梅。 “我、绝、不、是、你、的”咬牙切齿的沙琳娜再也无法掩饰她的烈火性子。 “你是我的。”他肯定地注视她气得发红的双颊,巍然颤抖的雪峰一饱他眼福。 “东方无我,你以为我杀不得你吗?”真恼火了她,照杀不误! 死老头的乘龙快婿没了才叫人清心,抢来的婚约她可不希罕,谁晓得她的海盗爹是如何索恩,硬逼着人家娶他的女儿? 何况新娘人选还一换再换,此事若传了出去,以后她要如何立足四海,统领上千名弟兄?岂不遭道上兄弟耻笑,言明她必须用强才能觅得婚事? 说什么她都丢不起这个脸,矢志抗拒到底,不顺遂老头子的算计。烈火不需要婚姻,她只要掠夺。 “欢迎你来尝试,娘子。”他故意激怒她,流露真实性子的她益发美丽。 “东方无我,你该死。”一时气急攻心,她抽出放在一旁的双刀往他横腰一切。 略微一惊的东方无我连忙避开刀气,腰间玉佩代为受此一刀,当场碎成两半,衣摆切了个小口并未伤及皮肉,但已叫他不敢轻视。 烈火轻狂,果真不假。 一招招狠厉的刀法不曾留情,逼得他不再退让地扬起三尺软剑迎击,用尽十成十的功力接下她诛杀的弯刀。 刀光剑影一来一往,两人由屋内打到屋外,不着寸缕的沙琳娜根本不在乎光裸着身子,少了衣物的阻碍出手更快。 反倒是东方无我难以忍受她的美丽外露,佯装落败地引她入内,臂上硬生生的吃上一刀,顿时血流如在。 “闭月弯刀果然如传闻中出神入化,在下甘败下风。”她,他誓在必得。 “你故意的。”她气呼呼的转头,像个孩子般不情愿地用披风包住自己。 “你是烈火。”她无从狡辩。 紫瞳一瞪,她发起脾气朝他丢掷三枚银针。“抓我去官府领赏呀!保你加爵封侯。” 朝廷的告示张贴了年余,她的项上人头价值白银十万两,外加官升三级。 “银针订情,我收下了,至于功名利禄我不放在眼里。”他笑着接下三枚银针,不急着止血。 不过,倒有人看了碍眼,顺手抛去一瓶金创药。“拿去,别死在我房里,官府的通缉够我头大了。” 她可不想受牵连地遭受正派人士的追杀。 “告诉我,你的名字。”伸手一点手臂上穴道止住失血,将金创药抹在伤口上。 “自己去查,我相信巡城马会给你答案。”他查得到才怪。 “查到了呢?有何奖赏?”该让她知道男人的决心不容小觑。 她不齿的一眸,“你羞是不羞,大男人好意思向我索惠。” “既然你不肯成全我,那么由我来决定。”他身形极快地上前一吻,蜻蜓点水般的短暂。 “你……”抚着唇,她又讶又恼,一时间只能瞪着他发怔。 东方无我大笑着走向房门口。“这是前金我先取走了,来日再索报酬。” “你……你敢吻我!”她非杀了他不可。 “娘子,等着我,我们很快会再聚首。”他还出人意表地为她关上房门,然后扬长而去。 不是伤重不敌,而是不愿再与她交手,以免伤了两人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 尤其是她未着衣,岂能自养他人的眼!这才是他真正离去的原因。 以退为进。 “可恶的东方无我,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这个万恶淫徒” 在门外脚下一滑的夜舂和小果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唇色泛白的望着近在眼前的房门而不敢靠近,下意识地摸摸颈子。 小姐的火气真的很大,他们很久没听见这般震耳的吼声了,两人皆害怕地定住身子考虑再三,迟迟下不了决定是否要进门。 淫徒呐!东方无我到底做了什么下流举动惹恼了小姐? “你们还不给我进来,外面风大好乘凉吗?”气死人了,害她流了汗。 “呃……是,小姐。” 硬着头皮,两人小心翼翼地放轻足音,表情忐忑地吞着口水推开房门,忽地两道黑影迎面而来,正中他们的额头留下记号。 落地的凶器一正一反地斜躺在门侧,赫然是一双女子的绣花鞋。 看来她气得不轻。 女海盗沙琳娜的劫数来得迟了些,毕竟她的坏事做得不算少,早该有个报应了。 而东方无我便是她的情劫,由今生到来世,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 “婉儿姐,我好饿,你去问问大叔何时开饭好不好?”他快饿扁了。 七岁大的男童抚着扁扁的肚子,口水都快滴到干皱的衣服上,两眼圆睁地盯着远处的火堆,熏鸡的香味正顺风而来,让他更饿了。 好想吃鸡腿,又肥又嫩的香鸡腿,他不要再啃和石头一样的干肉,他要吃软得出油的大鸡腿啦!好想好想咬一口…… “我……我不敢啦!他看起来好凶,会打我的小手手。”她最怕疼了。 “可是人家好饿,难道你都不饿?”呜!他要回家,娘会煮好吃的大公鸡给他吃。 呜……他好想家! 饿饿饿!连她的骨头都在喊饿。“歌,你别哭啦!你再哭人家也要跟着你一起哭了。” “不行!”他发狠的一喊,吸吸浓稠的鼻涕。“你是姐姐不可以哭,你要保护我。” “嗄?!”保护?“好嘛!我呼呼你,我是姐姐不能哭。” 即使豆大的泪珠已然滑落,她硬是用脏兮兮的袖子去擦,行为举止犹如身侧的男童一般稚气,不像外表般成熟。 二十岁的大姑娘却有着孩子般的天真眼眸,不染尘俗地宛如天上谪仙,脏污的小脸隐约可见清纯无邪的灵美,叫人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 但是苍天弄人,她的美丽反而是一种恶意的玩笑,高烧夺去她应有的巧慧,时空停留在七、八岁就不再前进,成长的只有玲珑有致的身躯,以及日益娇艳的绝色容貌。 过去几年有亲娘刻意隐藏她的美丽,因此岛上的男人都当她是其貌不扬的姑娘,兴致缺缺地未朝她伸出魔掌,让她得以无垢地还诸纯净,傻里傻气的开心过日子。 憨愚,有时也是幸福,至少她不用经历人世间的丑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忧无虑。 沙婉儿,沙霸天的长女,东方无我第二任的正牌未婚妻,一位在人间迷途的仙子,从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直到现在。 “呼呼没有用啦!你要照顾弟弟就去向大叔要一只鸡腿,我分你吃两口。”人小鬼大的沙放歌推推他的大姐。 她搓着手指卷起裙摆。“人家会怕,万一他把我串起来烤怎么办?” 好怕,好怕哦! “不会啦!你没有肉烤起来不好吃,别自己吓自己。”他捏捏自己的肥肉一缩,害怕自己才会被烤。 “可是……我还是会怕,不然我们来猜拳,输的人去。”她抡起小手准备猜拳。 有着父亲霸气的沙放歌叉着腰一瞪。“到底谁是姐姐?你想欺负我吗?” “我……我没有……”她像委屈的小媳妇泪眼汪汪,大气不敢喘地扁着嘴。 “做姐姐的要爱护弟弟,不然我要叫我娘跟你娘说你很坏。”告状是他的拿手戏。 头直摇的沙婉儿哭丧着脸,“不要、不要,我很乖,我疼你。” “那好,你去。”他指着正朝他们姐弟瞧的大熊……呃,大叔,手指赶紧伸回来。 “我……”她的声音中微带哽咽。“你陪我去好不好?鸡腿都给你吃。” 有了鸡腿这个诱因,他故作大人样地道:“女人就是麻烦,胆子小得像鸡屎。” 这两句话他绝对不敢在三姐面前放肆,因为他挨过她的拳头,痛得三天下不了床。 “歌,你真的要陪我喔?”她破涕为笑的拉着弟弟的手,兴高采烈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别甩来甩去啦!很难看。”沙放歌用教训的语气一吼,气她的长不大。 为什么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不是三姐,至少他不用挨饿受冻,而且威风十足,有三姐会罩他。 “喔!”她立刻安份的垂下头,盯着手指头发呆。 受不了她的痴傻,他推着姐姐往前走,垂涎的目光只有那只烤得金黄的鲜嫩野鸡。 两人拉拉扯扯的情形看在萧三月眼中只有叹息,他是瞎了眼才一时善心大发地买下这两姐弟,还掏光了他身上所有银两,害得现下不得不克难地勒紧腰带吃起野食来。 左看右看她都是个出尘的绝世佳人,怎知是个瑕疵品,明明已是大姑娘还拉着小男孩猛叫哥,真不晓得谁比较大。 原本打算讨个老婆回去生几个小鬼头好传宗接代,现在看来他是做了蚀本生意,想要蒜头开花还有得等,外加一个小拖油瓶,若要如愿只有霸王硬上弓,先让她大了肚子才有可能捞回本。 可是……唉!他下不了手呀! 面对这张纯真含笑的美颜,什么辣手摧花、雨打梨花的残暴手段硬是使不出来,还莫名其妙地怜惜她的天真,真是见鬼了。 “呃,大……大叔,我们可不可以吃一只鸡腿?”可怜兮兮的沙婉儿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 他很老吗?居然叫他大叔,看不出表情难看的萧三月生着闷气,哼哼两声要两人坐在一旁。除非必要,他连一个字都懒得和他们说,省得气死自己。 谁叫他留了一脸落腮胡,发乱不梳地长得像杂草,背着一只旧竹篓走四方,暗色的衣着让人以为他上了年纪,其实他不过二十有四。 “大……大叔,鸡熟了。”沙放歌呐呐的比着滴油的鸡屁股。 “嗯哼!”两个馋鬼。 锋利的小刀往鸡身一切,他大方的给他们一人一只鸡腿吃。跟着他也算他们倒楣,谁叫他目前是穷鬼一名,有馒头啃就不错了。 瞧他们那一身衣服已脏污不堪,到了镇上得想办法挣些银子买两套换洗衣物,免得他们臭到发酸。 不知不觉中,他对他们两人多了份关心,向来冷血古怪的他从不管他人的死活,但是这对愚钝过了头的姐弟硬是叫他割舍不下,只好辛苦一点拖着两个包袱走。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他瞧上姐姐的美色,怎么也不甘心放手,非要把她调教得正常些,好当他孩子的娘。 “好吃、好吃,真好吃!大叔,我们接下来要到哪里呀?”意犹未尽的沙放歌舔舔指头。 “洛阳。”他哼出两个音,不太愿意开口。 “那……路很远吧?”他盯着鸡翅膀吸吸口水。 萧三月牙一咬地冷瞪,扯下两边鸡翅扔给这对饿死鬼姐弟,然后再也不看他们的饿相径自狼吞虎咽着,飞快地啃完所剩无几的鸡,几乎连骨头都不留。 因为他也饿呀! 第五章 “好巧呀!又见面了,你也要去洛阳吗?我们正好结伴同行。” 一张笑得阴险的灿烂脸孔蓦然出现在官道另一方,熟稔的态度很难令人怀疑他是否别有居心,仿佛是交情甚笃的好友,口气是如此自然流畅。 紫色衣衫飘飘,尊贵而傲然,不复见以往的冷峻,谈笑自若地忽视一行人怒目横视的拒绝,我行我素的强行介入。 在他的身上显见浑然天成的卓尔气势,眼露狂狷地鄙睨世人,惟我独尊的展现不曾收敛的霸横。 他的傲慢反而衬托出一身火红女子的烈火性情,两人如同狭路相逢的两头公犊,一方气定神闲地吃着草,另一方则鼻孔喷气想用尖角将对方刺死。 可是,她所能做的只有冷冷的哼一声,要他滚开。 “娘子的无情好叫人心寒,我手臂上的伤尚未痊愈,你忍心再重创我一次吗?”摇头叹气,他一脸怨夫神情。 “东方无我,你嫌路太宽,想用螳臂挡车吗?不削下你的臂膀很不甘心是吧!”无情?她后悔当日末一刀成全他的找死。 纵虎归山的结果是得寸进尺。 “伤在身,痛在心,银针订情。”他刻意地混淆两人间的“私情”。 脸色青红交错的沙琳娜扬起一鞭。“离我远一点,少在我面前晃动。” 鞭落沙扬,地上尘土顿时凹陷出一条鞭痕。 “怎么不使出凌厉的弯刀,怕引来官兵追捕吗?”他存心撩起她漫天的怒火。 贤良温恭的女子他瞧了无味,偏爱她那张气极而红的粉配细颜,像是染了天边晚霞般娇艳,不点胭脂更见朱色。 如同一壶烈酒,初闻醉人,入口甘醇,滑入喉中辛辣无比,强烈的后劲让人站不住脚,眼花醺然。 这就是他要的感觉,能撼动他的知觉感官,说服他不曾为谁心动过的心房大为敞开,无条件地接纳她的影像干扰他的正常作息,时时刻刻挂怀在心难以定神。 生动的朝气带着海洋的气息,明丽的双瞳因怒意而闪耀着紫色光芒,轻易地泄露出一丝小女人的娇嗔,要人不醉都难,忍不住想挑拨她最真实的一面,卸除冰冷的伪装还诸原我。 她只适合当团烈火,燃烧自己,毁灭别人。 水一般的柔情不存在于她刚硬的心中,一时的媚态不过是松懈别人的心防,以最矫情的外貌迷惑敌人好给予致命一击,从不考虑自己的美丽已是多么有利的武器,一把火先烧了再说,不死绝再补上一刀。 看似多诡,其实不难看透,一旦挑起她旺盛的炽焰,纯然的红光是掺不进杂色。 因此他才一反常性的逗弄她,假借巧遇的名义与之同行。她不是那些妄想攀龙附凤的痴缠女子,不多点耐心是驯不了她的烈性。 掠夺是海盗的行径,而他只想掠夺她的心,女海盗烈火的心。 “东方家没事好忙吗?你倒有空间管起旁人的私事。”若是海上,再多的官兵也奈何不了她。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不需要生疏的分彼此。”策马一踢,他跟上她的坐骑。 没骑过马的夜舂和小果子坐在王丑控驶的马车上,三人和主子隔了一段距离,因此没法子插上话,只能瞪大眼的静观其变,随时提防两人大打出手。 但不担心的主因是他们相信沙琳娜有自保能力,一个东方无我伤不了她分毫,多了他们反而只会缚手缚脚。 “你错了,我们是陌路人,最好互不牵绊地各行各路,免得有人横尸荒野。”早知道就走水路避开他。 他轻笑地踢踢马腹。“小娘子害晚了,我不会取笑你的言不由衷。” “东方无我,你再叫一声小娘子试试!我保证你们东方家就此断绝香火。”沙琳娜的火气直线上扬。 适可而止是聪明人的做法。“我的小未婚妻恼羞成怒了,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要我重复几次?”脸一沉,她不快地瞪视着他。 “叫你沙姑娘吗?显得太不亲近,让我再想想。”他佯装不妥地搓着下颚。 “你为何不去死,老跟着我干么?要讨回三艘船货也太迟了。”她恶毒的一咒,心有万般不耐烦。 “当是聘礼吧!我没打算索回。”在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之后。 皇上千方百计地要他入朝为官,甚至命他领兵十万去攻打海上流寇,事后赏银百万两,并封候入相迎娶孝昌公主。 货船遇劫他是不太痛快,本来有意接受圣上美意讨伐海贼,但是只要一想起刁钻、蛮横的公主,他的兴致立即全消,宁可自行处理也不愿沾惹上李珞,她和沙二小姐一样难缠,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仗着凤女身份排除异己。 宫中侍女若有容貌佳于她者,通常不是惨遭毁容便是死于非命,鲜少有人逃得过她毒手,心胸狭窄得容不下任何艳婢娇奴。 皇上眼中的至宝在他看来如同破铜烂铁,烧尽精火也炼不出一把好剑,只能放在炉灶上盛盛冷汤,无法端上桌。 “我代大姐先谢了,姐夫的盛情难却,后续的六礼别忘附上。”狡黠一笑,沙琳娜顺水推舟地捞个小姨子做做。 表情陡地一冷的东方无我伸出马鞭抬起她的脸。“信不信我当场将你变成我的女人?” “君子动手,小人动手,你想我会屈服吗?”可笑,他未免过于自大。 “小娜儿,你不想大名挂在皇榜上吧!”与她斗狠,实属不智。 海贼的生活磨利了她的性情,硬碰硬绝对行不通,他狠她更狠,死生置之度外的无畏正是他所畏惧的,他要她活着。 为之一惊的沙琳娜脸色变得十分凶恶。“谁准你唤我小娜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沙秋柔。你不会忘了亲手送上门的‘礼物’吧?”这可是他牺牲色相所换得的情报。 不愧是海贼的女儿,不管他如何厉言逼供始终不得其解,只紧咬着蚌壳嘴问他几时成亲,含羞带怯地攀着他手臂低喃淫秽字句,勾引着他共效于飞,好珠胎早结。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只好虚与委蛇,假意欲与她共结秦晋之好,在调笑间取得他想要的秘密。 女人的单纯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想要的一切,沙二小姐的献身只让他反胃,目的既已达成便无利用价值,衣服一拢随即走人,并未真正要了她。 纵横江湖多年,他头一次拉下身段委屈自身,以美男计获得巡城马遍寻不着的答案。 为了小娜儿他真是不计代价,这笔债最终还是要算在她头上,他会一点一滴地由她身上取回,丢饵之人是该付出小惠,上回的轻吻已不足以补偿。 略显懊恼,她低咒一声,“我警告你,东方无我,别再让我听见。小娜儿。这三个字。” “东方大哥或无我,你随意挑一个吧,唤声相公也成。”他心胸宽大,绝不介意。 “少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本姑娘不接受威胁。”她死也不唤那种恶心的字眼。 连她爹的那些子女她都一律直呼其名,哪来哥呀姐的烦人称谓,他简直是挖了春豆还要秋葵,得意忘形。 “小娜儿,你肯定是威胁吗?小、娜、儿”这是交换条件。 “你……土匪、恶霸,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两人近在咫尺,她的红鞭如流星划过。 一道虹影乍现。 不避不闪的东方无我硬是吃上一鞭。“土匪配上海盗,恶霸与刁蛮女,你说我们是不是天生一对?” “干么不闪,你以为我会因此而内疚吗?”心口一抽,沙琳娜倔强地扭过头,不看他脸颊上的斑斑血迹。 “不让你消消火怎成?万一气出内伤我会心疼。”东方无我含笑的嘴角隐着宠溺之色。 “巧言令色,别当我是沙秋柔,花言巧语对我不起作用。”哼!好听话人人会说,她不会傻得轻信。 男人的奸佞和狡猾她可一清二楚,底下的海盗们个个专精,为多得一份财富不惜自相残杀,互扯后腿,什么阴险的诡计都使得出来,毫无江湖道义可言。 看多了自然寒心,男人在她眼中的评价都不高,全是些猥琐小人,所以她从未兴起成亲的念头,一个人反而自在。 因此当老头子提起那件荒谬的亲事,她二话不说地回绝了,以她现今的身份、地位,用不着依赖男人过活,也许哪一天兴致一起掳几个小相公回清风岛也说不定,像老头子一样妻妾成群,享受男人的伺候。 “我的烈火娘子,你想我像是那种会哄姑娘开心的人吗?”他失笑地抹去颊边滴落的鲜血。 她不肩的说起违心之论,“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你说我们怎么会不熟呢!这是我们第三次‘不期而遇’。”他睁眼说瞎话,将刻意安排曲解成不期而遇。 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交手,其余两次都是他用尽心机的靠近,说是巧遇只会令人嗤之以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动机。 她,是他最终的目标。 “东方,你真要厚颜无耻的跟着我?”一脸的血让她看了刺眼。 红,是她的颜色,谁都不许剽窃。 真有她的,坚持不唤他的名字。“是同行,我有要事要到洛阳一趟。” “是吗?”她轻啐着一眄,“不带任何随从和管事,你想干什么大事?” “洛阳方面的商号出了点事,我去了解一下损失状况。”东方无我轻描淡写的说。 其实是件不太严重的小事,洛阳城的商号意外遭祝融光顾,文管事怀疑有人纵火,连夜飞鸽传书至长安通报,希望上头派个人来追查。 他不假思索的动身,一来视察洛阳的商号运作情况,二来他接获葛逢凶的消息,烈火一行人已经动身,正往洛阳方向而去。 轻骑简出才好追上她的马车,多余的随从只会拖慢他的速度。 沙琳娜的眉头一颦,“把你的伤口处理好,看了碍眼。” “你种下的因,该由你来收拾。”黑瞳中泛着笑意,他的“苦肉计”奏效了。 “等到日出西方吧!我会替你准备好上等柳木,姐、夫”随口一说他当是善心大作吗? 想要娶她猫如水中抓月,难如登天。 “小娜儿,你不要惹我发火。”声调冷了几分,他的口气微带愠意。 他非常不喜欢她刻意的称谓,他不受人摆布,欠恩的人并非他,谁的债由谁去偿,与他无关。 “你……”她忍下怒气地握紧缰绳,“咱们扯平,你别再跟我说话。” “不成,你的要求太为难人了。”他淡笑薄谑,摇着食指凝望着她。 远处有座茶棚,冒着香气的茶味顺风传来,引得过往商旅路经此地,总会入内歇歇脚,饮两口提神的凉茶。 棚前系了几匹黑色大马和老灰驴,有个卖杂货的竹筐搁在棚口,半满的座位尽是疲惫的交谈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乡事。 显目的幡布随风飘荡,忙碌的中年夫妻来回穿梭加茶水,几个幼童在茶棚后玩耍,嘻嘻哈哈的笑声显示开元盛世,安乐度日。 “懒得理你,我渴了。”心火微微波动,她压下一丝异样感受先在茶棚前下马。 笑她的不坦白,东方无我跟着勒马跃下。“正好,我也渴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这座简陋茶棚,嘈杂的声响顿时静默,好奇而带着几分敬畏的眼神望着他们,似乎在评估他们的身份为何,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人不敢大声喘皂。 尤其是那一双紫瞳,诡异得令人背脊一栗,有种慑人的寒意,像是…… 索魂罗刹! “小姐,你走慢些,好歹等等我们……还有你走远些,别靠我家主子太近,你没安好心……” 小果子的喧呼声化开一室冷凝,小声的交谈又逐渐扩散开来,很快的恢复原先的热闹,提着茶水的大娘招呼着客人入座。 风很清闲,在洛阳城外十里的山坡地扬起一阵旋流,落叶飘散。 *** “坐下。” 红衣女子一声令下,四方桌子坐着夜舂、王丑和小果子,而随着沙琳娜的落坐,东方无我明显遭冷落,孤零零地必须独坐一桌。 茶棚老板为众人注满茶,性急的小果子不等其他人,伸手要端茶杯,突地身体忽然拔高离地两尺,被人拎起后领往一侧空桌扔去。 像是大刀入鞘,小果子不偏不倚地正坐长椅中央,桌上的茶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安然无恙地等人一饮。 看到这一景,茶棚内的贩夫走卒、商人幼童都诧异的张大嘴,征然无法回神,含在口里的凉茶差点忘了吞咽,四周鸦雀无声。 身换物移,顺长身影正大光明的与红衣女子并肩而坐,挺拔的俊容噙着一丝傲慢惬意,不觉得自己举止古怪,神色自然地点了茶点。 “狂妄。” 他扬起淡淡纵容的笑。“小烈火,你在指自己吗?” 沙琳娜鄙夷的横睇他一眼,“胜之不武,你恃强凌弱。” 一时还回不过神的小果子兀自发怔,不了解怎会突然无人同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空桌独杯,陡高忽低的心悸和发软的四肢让他无法言语,否则,他的不平声浪会让人发狂。 “海贼的行径不是吗?咱们越来越心意相通了。”他低声的贴在她耳畔一喃。 她悻然地冷嗤,“你尽管大声嚷嚷,会有不少人感谢你的抓、贼。有功。” “那些人不配与你交手,你是我的。”未来妻子。他有所保留,言未出口。 “你的囊中物吗?烈火可不是什么驯良女子,阁下恐怕要大失所望。”端杯一啜,入口的涩味让她瞳色一沉。 难喝,不如贡茶甘醇。 山野荒道上的茶水仅用于止渴消暑,平凡夫妻哪懂得品茗之道,粗糙的茶水便是旅人最好的享受,一口入喉解奔波之渴。 三样糕点,面饼冒着热气,虽然算不上好手艺,但是能填腹内饥虫,勉强能满足口腹之欲。 “薄茶粗食吃不惯无所谓,我洛阳商号的大厨媲美御用膳师。”失望?不,正合他意。 素手一撕热饼,她毫不领情。“你肯定不会下毒?近来肠胃乖张,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别有居心。 “哈……没想到你防心重得草木皆兵,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你的人。”蓦然肆笑,东方无我以食指沾起她唇边面屑放入口中。 她为之呼吸一窒,又羞又恼的斜眸一瞪,“姓东方的,你给我规矩些。” “轻唤我一声无我不难吧!对你,我只想不安份地上下其手,千万别指望我安份守己。”他蓄意地拿起她吃过的糕点咬上一口。 是吻。他用眼神传递这意思,盯着她鲜嫩唇瓣勾起两人先前的瑰思,让她口干舌燥地直灌着茶,气闷在心。 “无赖上她没好气的另要了一盘茶点。 赖字诀乃人之本性,“琳儿,你这辈子是摆脱不了我,何不从容就义?” 她闻言呛了一下差点拔刀相向,浮动的紫眸跳耀着万点星火,不敢置信沙秋柔那个没节操的叛徒居然出卖她至此,只为男色迷惑。 在清风岛,惟有她娘亲会唤她琳儿,其他人只敢唤小姐或岛主,最多以烈火称之,冒犯她之大罪尚无人敢尝试。 老头子有自知之明,“小娜儿”三个字已是她容忍的最极限,偶尔一唤是有所求,平日的称呼是“喂”、“女儿”、“小海贼”,或是直接一句“少心少肺的”,名字在海盗窝里等于是多余的,没有几个人会记住她的本名。 “烈火”,已代表一切的权力,人人敬畏。 “小姐,他太过分了,简直是目无法纪,怎么可以这么寡廉鲜耻的唤你小名……”太无法无天了。“丑叔,快施展你的流星拳法揍扁他。” 是流虹拳派。王丑低头不语地没有太多表情,安静地观察四周的暗潮汹涌。 他的命是三小姐在大海中救回,在众人都欲责他于死地之际,她的出现无疑是观音现世,即使人人都畏她如鬼魅,在他心中她是惟一的明主。 也许世人会被她阴狠残厉的手段所惑,但是他很清楚她的冷酷性格是环境所造成的,在海贼的生涯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为了保护她所关心的亲人,纵使为人唾骂,她依然挺直胸膛的接受大海给她的磨难,咬着牙硬撑起一岛的生计,力拼对她的位子起觊觎之心的不肖份子。 她的坚强令他折服,大无畏的豪情叫人敬佩,她是一方霸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她未召唤前,他不会妄意行动。 而且,东方无我是人中之龙,绝对配得上她的万丈雄心,才貌双全。 这一点,他看得透彻。 “想再当一次哑巴吗?我正愁找不到人活动活动筋骨。”梁上乳燕聒噪。 小果子手脚极快地退到主子身边大吐苦水。“小姐,他太恶劣了,你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他根本不是东西……” “他是人。” “嗄?!”顿了一下,他表情委靡。“小姐,你为他说话呀!” “真想被抬出去?”吃了一次亏还不知死活,神仙也难开智。 “呃,他……他不敢在小姐面前摘了我的脑袋吧?”心头冷飕飕,小果子脸色微白的缩成一团。 “连我他都敢调戏了,一颗小小的青涩果子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也不看看场合,发什么牢骚。 没瞧见她正一肚子火吗?光喝凉茶是消不了的。 “小姐”呜!他被小姐嫌弃了。 “去,一边凉快,少来哭丧着脸坏我胃口。”真不该带他出岛。 小果子偷偷的狠瞪害他挨骂的罪魁祸首一眼,满脸不情愿地独立一桌,泄愤似地大口撕咬着热饼,不怕烫嘴地吞咽。 小人,小人,小人,都是你的错,我要咬死你,啃得你尸骨无存。 孩子气的举动只换来夜舂的窃笑,暗骂他活该不懂得看人脸色。 “早该要他学点分寸,下人气焰太盛只会招风险。”狗仗人势,吠声过大易招人恶。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插手。”管过山头了,各人的鸟雀各人藏,休要越界。 “而你的人是我的。”他满面舂风地笑盯着她,无视她的柳眉倒竖。 “东方无我,你不惹火我很不甘心是吧!”玉掌一拍,桌上杯盘齐飞。 他像是包容妻子胡闹的丈夫似一点她的唇心,“别发火,咱们有客人到。” “少拖我下水,你的仇人不一定是我的仇人。”一看对方来势汹汹,绝不是找她寻仇。 烈火的威名只有在海上,江湖事她涉足不多。 “你说的对,他们是冲着我而来。”眼角一扫,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份冷冽。 “要打要杀离我远一点,恩怨自了。”沙琳娜赶蚊子般扬扬手。 “来不及了,娘子,人家已找上门了。”他故意大声一嚷,引人侧目。 “你……” 怒言未起,一道剑光由眼前飞掠而过,吓得夜舂惊叫一声掉了茶杯,捂着胸口直呼万幸,没伤着她毫发寸肤。 殊不知是主子暗施了内力打偏剑气,不然她准花容失色,与某人的方脸一般多了道狰狞的血痕。 是该气他的,可是微拧的眉头就是见不惯他刻意不处理的伤口,血虽已止住,却是皮肉模糊,叫她一口气升到眉心发不出来。 他够狡诈了,使了一招苦肉计试探她的心意,想看看她的反应是否真会置之不理。 她偏不称他心,无动于衷地视若无睹,看谁沉得住气,她不会为了他而心生不安,杀人她都从不手软,何况是他脸上死不了人的小疤小痕,让他无颜见人也好,少害姑娘们失了芳心。 “琳儿娘子,是你要出手还是由我卖弄一下?” 她冷笑地磨着白牙,“再叫我一声娘子,你会比他们先躺下。” “你太心急了吧!娘子,这儿人多不好‘办事’。”他勾唇邪笑,说着令人脸红的暗示。 “东、方、无、我” 软鞭未扬,骤然数道黑影欺身而近的攻来,她眼神一使要王丑护好功夫较差的夜舂和小果子,自己跳上屋梁袖手旁观。 风雨欲来是他的事,晴朗无云是她的天,各人恩怨各人了结,这浑水她不踏。 “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果真没错,娘子好狠的心呀!”他一掌击飞一名黑衣男子。 沙琳娜扯落数根茅草射向他,“想做风流鬼就到阴曹地府去,红尘不留人。” “琳儿……”他苦笑地避开她凌厉的“暗器”,一面迎向数把长剑。 林花落,梧桐深,杜鹃泣血。 风是无情语,吹来冷雨数点,剑光森寒。 “小心背后无眼,阎王爷座前的黑白无常正准备勾魂摄魄。”多保重了,她漠不关心地托着下颚看热闹。 好笑又微恼的东方无我朝她一喊,“娘子,你以为我会放你独守空闺吗?” 扬掌一击,梁断屋倾,一道虹影翩然落地,惨叫声倏忽四起。 茶棚垮了。 第六章 尸横四处,哀鸿凄凄。 桐山七鬼伤的伤,残的残,动弹不得地趴在地上宛如死尸,呻吟声轻如蚊鸣,只剩一口气拖着不断,圆睁的眼充满不信和惊骇。 他们是来自一神秘杀手组织,拿人钱财不问原由,上头命令一下立即执行任务,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开始接获诛杀行动的对象为武林第一家的传人,心中已有必死的觉悟,为求达到目的先伪装成疲倦商贩,伺机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务。 谁知露了马脚,才一入茶棚即被识破,不得不先发制人地发动攻击,剑气如虹地抱持着一击必中的决心,不容有片刻的迟疑使心生退缩之意。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异族的紫瞳女子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蛇一般轻巧的软鞭拥有魔魅力量,所到之处众人皆皮肉成残,骨断肉碎。 半甲子的功力尽毁于一旦,怎叫人不饮恨生怨,睁大无力的眼看仔细下手者的模样,这笔不共戴天的仇恨若是今生无法索回,来生必报。 江湖恩仇江湖了,死不甘休呀! “好功夫,琳儿娘子的气势确实凌人,不愧是群火之首。”他想说的是群盗之首,不过碍于有寻常百姓在场,适时地修正语词,变得叫人似懂非懂地满头雾水。 执鞭的手一紧,佳人绷起出尘美颜。“你好样的,敢拉我下水。” “别急着要赏我一鞭,完璧归赵。”看来她鞭得不过瘾,心火未消。 沙琳娜一把挥去他掌中的数根茅草杆,反被他一手握住。“放开。” “肤似凝脂,手如柔竟,美目盼兮,玉指纤纤,你说我舍得放开吗?”执子之手,与子白首。 不似一般姑娘家十指柔嫩,因练武握刀的关系,她虎口较常人硬实,掌心有着厚厚的小茧,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 好好的小手磨成这样,她要付出多少心血和代价?与她同龄的女子多已为人妻为人母,而她却为了生存独自顽强地和命运搏斗,才挣得如今的一席之地。 烈火吗?他倒觉得是好胜心作祟,一个不服输、不向自己低头的倔强姑娘罢了。 “东方无我,你卖弄够文章了没有,嫌我活得太久想借刀杀人吗?”她愤然地抽回手。 掌心一空,他顿觉失落。“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无误,你使了一手好鞭。”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精准、无情。 “我该说句多谢谬赞吗?他们是你的仇人。”为什么她要替他出手,想想还真是心有不甘。 “他们是‘斋舍’的杀手。”仇人说来言重了,他们根本是认银子不认人。 “斋舍?!”吃斋念佛之徒? 看了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桐山七鬼,她很怀疑的想,杀人可以少造孽吗? 他知道她不明白。“斋舍顾名思义表面上是以替天行道、普渡众生为理念,实际上是假借神明之手牟取暴利,受雇铲除异己。” 人有六道轮回之苦,活在世间只是多受苦难,因此代替天道助人早登极乐之地,含讽的意味浓厚,其舍中杀手皆是十恶不赦之徒。 好人不该长命,一切的罪孽就由恶人来担,反正他们身上已背负太多冤魂,再多一条也无妨。 斋其人命,夺舍而成佛,应是大慈大悲,让人不再受生、离、死、别之苦,阿弥陀佛地界永太平。 “你没死成他们一定很遗憾,要你命的人该来委托我。”她决计不会失手。 开怀一笑,东方无我轻点她额头,“活着的我比较值钱,东方家的财富可是不计其数。” 可恶,当她是不经事的小姑娘呀?竟敢随意的碰触,她恼得脸微微涨红,直想剁了那根煽情的食指。 “你的意思是船让我多抢几回无妨,反正财大气粗的人不在乎那一点点损失。”下回直接入旭日山庄搜掠横劫。 “东方家的商货以走陆路为主,其次是江南水运,能在海上让你遇上的机会不多。”不过走海运的商货大多是贵重、稀有的货品,不易取得就是。 “这么说是小女子幸运喽!”“刚好”掠夺了他三艘商船。 “我相信你有你的消息来源,我会查出是谁泄的密。”惟有自己人才能得知商船正确的进出时间。 “要我指点一二吗?”没人比她更清楚接头的人是谁,利之所趋,人心难测。 他怀疑的挑高一眉,“你肯告诉我内奸是何人?” “当然是……你、作、梦。”搬砖头砸脚的事没人会做,除非傻了。 “我想也是,你一向以看我受苦为乐,怎会大方地透露生财之道。”他不以为然的斜睨倒塌的茶棚。 沙琳娜顺着他视线一瞧,“你做的好事,该觉得惭愧。” 哈哈一笑,他指着由茶棚爬出的小果子。“你的小随从似乎不太济事。” “我就是要留着滑稽的他好娱乐自己,你管得着吗?”始作俑者还好意思幸灾乐祸。 “以后别再让他伺候你,否则他的下场堪虑。”他说此话的表情十分冷冽。 “不要对我用命令的口气,我不是你的手下上没人可以左右她。 小果子跟了她七年,当年捡到他的时候他瘦得像只小猴,皮包骨的不见一丁点肉,曾有一度她以为救不回他,打算扔向大海喂鱼虾。 所幸他命大没死,在岛上大婶的米汤喂食下逐渐生出一些肉来,人也变得有生气。 十二足岁的他看不出合乎年龄的体型,大概是幼时的流离颠沛虚了正常发育,让他外表看来顶多十岁而已,正好担任她船上的了望手。 “你将会是我的爱妻。”除了他东方无我,没人有资格看她如玉娇躯。 同样的话说多了也会造成困扰。“我不了解你,没人会对海……海上讨生活的女子感兴趣。” 正常人是不会口口声声欲娶海盗为妻,何况她是渔民们闻风丧胆的女海盗烈火。 “所以我给你机会了解我,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生不离,死不弃。 东方无我眼中的情意令她迷惑,他如何肯定是她呢?“我不懂……” 她彷徨不定,轻声地把心中疑虑说给自己听,不意飞入他耳中。 “我懂,你的心还未开窍,我会等你。”但是不会太久,他不认为自己有足够耐心等她走向他。 “等到白头吧!我会到你坟头上炫香,恭喜你脱离苦海。”沙琳娜用恶言恶语掩饰怦然一动的娇态。 “琳儿,你让我想吻你。”恶毒的嘴为何有着诱人的颜色? 她赶紧捂上嘴退了几步,趁他倾身时偏转过头。“王丑,带他们上马车。” “琳儿,你晓不晓得你此刻的表情像什么?”他为她牵来马匹。 “闭上你的尖酸刻薄嘴,反正肯定不是好词。”她绝不会笨得去问明知是陷阱的答案。 可他不放过的朝她背影一喊,“怀春少女,欲拒还迎。” “东方无我,你去死” 策马一纵,她根本不理会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来,飞快的抽着马鞭催促坐骑向洛阳方向奔驰,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而她的双腮烫得微泛红霞,不敢回头怕人笑话,一个径地向前奔去。 “你家主子害羞了。”东方无我一本正经地对其他人说,接着也一踢马腹,跟随那抹红影而去。 害羞?! 面面相觑的三人闻言纷纷张口结舌,他……他在说什么鬼话?名震四海的烈火岂有害羞的一日,搞不好她连害羞是啥意思都不甚了解咧! 三人下了结论,是东方无我看错了,纵横海上的女海盗是不可能有姑娘家柔弱的一面,她是被他气得失去理智。 嗯,这么想他们才安心的上路。 轮轿的马车声在不久后追上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尾随其后。 但,他们已有了个共识小姐是该嫁人了。 *** 尘土飞扬,塌陷的茶棚边出现几匹快马,马上的人儿气宇非凡,颇有几分贵气,绣着四爪金龙的银袍在阳光下闪耀着。 地上哀鸣的痛苦声音丝毫引不起他们的慈悲心,兀自打量远去的人影,眉间似乎凝着轻愁,衡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二哥,他身边的女人不简单,我们要不要一并除去?”斩草要除根。 “先命人调查她的底细,查清楚她是何身份,绝不容许出一丝差错。”成大业者,必须有所牺牲别人的命。 “你想她会不会成为皇妹的阻碍……”一时说溜嘴的尊贵男子及时住口。 “四弟,你太急躁了,凡事要有万全的准备。”对于帝位,他誓在必得。 “是,二哥,我会小心行事。”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道理他明白。 男子低吟的思忖一番,“咱们得双管齐下,以防万一。” “那……还要杀他吗?”一群没用的家伙,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 什么斋舍,根本是牛舍,任人宰割。 “暂且先按兵不动,让珞妹来洛阳一试,若能为我所用就留下,反之……”他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皇……珞妹她肯来吗?娇贵如她必定受不住一路的奔波。”只怕多出怨言。 他冷冷一笑,“她会的,全京城有谁不晓得皇上有意将她许配给东方无我。” 李珞迷恋东方无我的程度已成为长安城百姓的笑柄,不仅多次请求皇上尽快指婚,更不顾身份地常往旭日山庄走动,使劲的巴结东方老头,人参、燕窝、雪莲什么的直往人家庄里搬。 前些日子有个自称和东方无我指腹为婚的姑娘出现,她一听,马上不顾皇室尊严上门找碴,骄横霸道地怒掴对方好几巴掌。 若非东方无我那时不在山庄内,否则以她刁蛮的行径恐怕早被扔出庄,目中无人的他绝不会在乎她是谁的女儿,“武林第一家”的封号是先帝所赐,谁都不得滋扰。 现在连皇上都对东方无我礼遇有加,一心要拉拢他为其效命,不先下手为强,日后恐生阻碍。 “二哥,珞妹若知晓我们利用她控制东方无我,她会不会起反弹之心?”那个丫头一向任性价了。 “控制?!”他发出刺耳的阴冷笑声。“搅搅局分散他的防心还可以,我不认为她掌控得了他。” “二哥……” 手一扬,他制止四弟的发问。“想办法让皇上赐婚,不过光凭她还成不了大事。” 成,他得了一股助力。 不成,他可借皇上之手除掉阻力。 一举两得。 马蹄声达达,茶棚边的几名华贵男子朝反方向离去,洛阳城远远落于马后,渐行渐远…… *** 洛阳别馆,东方家的产业之一。 一大清早,刚过鸡啼时分,天色微亮,文管事的掌上明珠文娟娟已起身梳洗,换上一身素雅的新衣裳,珠花叮叮当当地垂插发际。 自从接获旭日山庄老管家的通知,别馆打从三日前便大肆的整理,里里外外都有了一番新气象,看来神清气爽令人心旷神怡,有着世外桃源般的清静。 她不敢指望高攀上东方无我的正室之位,只希望能博君一宠,怜惜她一片痴心常伴君侧,今生不奢望地守着别馆等他到来。 偷偷的爱着他已经好久了,铜镜中的芙蓉面容带着淡淡哀愁,他是否注意到她的爱恋,能给予一丝回应呢? 听说除了皇上有意将孝昌公主下嫁于他,还有东方夫人中意宰相之女为媳妇,另有多位名门闺秀一心想委身,远在洛阳的她怎能敌得过众多的娇媚女子呢?她心慌意乱,无法自己地胡思乱想。 镜中的娇颜如春花般绽放,可是深锁的眉头却泄露出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子心事,为近乎绝望的痴情而傻等多年,默默念着一个永远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小娟,小娟,庄主来了,庄主来了。”一位与她亲近的婢女急忙来报。 虽然她的父亲是负责掌理及回报洛阳的商号,但她的身份和一般仆婢无异,除了不用做粗重的活,身边并无任何婢女服侍,偶尔还得帮忙管管帐目。 因此,她的平易近人和温柔婉约深得人心,别馆内的下人们都十分爱戴她,希望她能得偿所愿的入主东方家,他们也可以跟着沾沾光。 所以庄主一到来,马上有人去传报,欣喜的表情像是已成定局似的,忙着要巴结未来的夫人。 想当然耳,正主儿此刻定是兴奋不已的理理衣装,扶扶珠花是否端正,为唇瓣匀点胭脂,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接着踩着不疾不缓的莲步走向大厅看她的心上人。 但是 “琳儿娘子,你口渴不渴?跑了大半天的马也不知节制,晚一点有你受了。” 唠唠叨叨,没瞧见她已遭到纵马快奔的报应了吗?两脚都快伸不直了。 海上风浪再大她也不怕,浪卷千丈照样在险境中求生,暴雨侵袭当是一项考验,落了海再泅回船上,拉紧帆桅驶出黑暗天,不向恶劣的环境低头。 谁知竟会败在一匹小小马儿身上,不常骑马的海中娇娃总以为天底下没有一件事难得倒她,在清风岛上她有几匹不错的良驹,兴致一起也会去跑几圈。 可是,偶尔为之和连续在马上待三、四天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僵硬的手臂和背脊是最好的证明,人是不能逞强的。 如今她腰酸背痛,四肢发软,直接瘫在四脚方椅上,才不管是否不雅,谁敢罗唆就赏他一鞭,姑娘她就是贼婆娘,不兴大家闺秀那一套。 “怎么了?吃到苦头吧!那匹马儿都被你鞭到口吐白沫,你能支持得住才叫人称奇。”掌心一贴,一股热气缓缓地由沙琳娜的背流向四肢。 舒服,但她不会开口言谢。“停止你的喋喋不休,我头疼。” 东方无我一手盖住她头盖骨使力揉捏。“不听话的结果,你明天准下不了床。” “请别在我耳边说教,你不晓得我喜欢和人唱反调吗?”她待会就舞弄两套刀法给他瞧瞧。 这点小事难不倒她,抡刀砍杀都不觉得累,骑几天马而已就会让她叫苦连天吗? 该死的沙婉儿和沙放歌,等她达到他们两个,非把他们在绝天崖吊上个三天三夜,不给食物光给水地饿精他们的脑袋瓜子,谁叫他们哪里不好躲去躲在即将上船的清水桶。 还有越老越糊涂的老头子,明知道两人都是属于不长脑的蠢物,居然放任他们玩起这种把戏,也不想想他要等人送终也只能仰赖他们,她肯去坟上踩踩土就算尽到为人子女的孝道,别指望她披麻带孝掉两滴女儿泪。 老的老,小的小,一群沙家笨蛋,她羞于承认自己姓沙。 “等你有力气再来造反,软得像泥的人就该安份几天。”眉头都痛得打结了还敢狂妄。 造反?他想她被砍头不成?!“你几时见过安份的火,软泥巴里也有硬石头……哎!你轻点,要报仇等我握得住鞭再说。” 疼呀!她要一刀宰了那匹笨马。 “骨气呀!小琳儿,自作自受还好意思大喊大叫。”他口头教训着,然而指尖却已刻意地放轻力道。 舒筋活血只能暂缓剧烈的抽痛,扯伤的皮肉可不容易立即见效,看来她有好几天难受了。 “你管我,我高兴掀屋顶咆哮,你再拿骨气补屋顶好了。”她痛得无理取闹,大发无人管束得了的脾气。 东方无我向来乖戾的脸上此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意。“要你真拿得动瓦片,我负责在底下接。” “你……莫名其妙。”耳根微微臊红,她不高兴的嘟起嘴一唤,“你们两个还不来帮我捏捏腿。” 夜舂是过来了,但是小果子瘦小的身子叫一记掌风给挥离了好几步,不快的小脸正怒对着冷唇一句的男子,要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姐,你看他啦!”霸道又恶劣,比当海贼的他更无法无天,自私得要命。 “东方没有我的,我指使手下还要看你脸色吗?”他不懂分工合作呀,想让她两条腿废了不成? “待会我再帮你舒舒筋,你现在需要的是泡泡热水。”眼神一使,他命下人去烧水。 蹲在她脚边揉捏的夜舂点点头,小姐是该净个身去去酸痛,可是她不敢开口附议,生怕全身难受的小姐拿倒霉的她练刀法。 “我现在就要人来捏捏我的小腿,你最好别阻止。”她愤愤站起身又因双腿无力而坐下。 一抹心疼浮上他的眼,“叫个丫环来服侍你吧!我看你的傲气还能撑多久。” “绝对能撑到你入土为安……”一道轻扬的抽气声引起她的侧目,纤手一抬,“你,过来。” 有时,女人的直觉不能轻忽,隐藏于梁柱后的身影叫沙琳娜逮个正着,那张如诉如泣的清丽玉容让她很不是滋味,想磨了它。 嗯哼!不过是中等姿色,会在此出现绝非小姐身份,可那装扮和举止却像个端庄的千金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她岂会看不出来,又一个痴心妄想的假凤凰想飞上枝头,巴上富贵。 温柔可人是吧!没尝过她的手段就枉来人世一趟,她会好好地教她生存的大道理,弱者注定要受欺凌。 “还不跪下,你没伺候过人吗?”瞧什么!东方无我是不会为你出头的。沙琳娜心口微酸的想。 “呃,这位姑娘,小女并非别馆的下人……”文管事微带薄愠维护女儿的尊严。 不作声的东方无我心里打了个突,决定不插手此事,让文管事自取羞辱。 “不是下人难道是小姐?几时东方家也养起废人,一个月的吃穿用付了现银了没?你最好算清楚记在帐上,可别中饱私囊吞了主人的银两。” 文管事闻言一阵气急败坏的青了脸色,“你是什么人竟敢管起东方家的事?小女一向清清白白的做人,你少污蔑她。” “你是说我不清白喽!”她勾动嘴角一笑,“无我相公,我是谁来着?” 得利的渔翁眼底尽是笼溺,“你唤我一声相公,当然是我的琳儿爱妻。”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以她好胜的个性定不轻饶蔑视她的人,只要他不横加阻拦的话,燃烧的烈火自然会走进他挖好的沟渠中,顺着水道来到他怀抱。 谁说她复杂了,足智多谋只是表面,她的弱点就是太自信能全身而退,明摆着是危险却非要去试试手气,好言相劝不理会,硬要与人反其道而行。 她喜欢掌控一切,因此他故意放手任由她把自己引入死胡同,等到发现出不去了始知上当已来不及反悔,他会将她牢牢的困住无从逃脱。 “爱妻?!”身形微微一颤的文娟娟几乎站不住脚,鲜艳的胭脂遮不住唇色苍白。 沙琳娜心中暗咒一声,端起笑脸,“老鬼听仔细了吧!我不仅能管东方家的事,也能和你算算帐。” “算……算帐?!”文管事看看庄主纡尊降贵地娇宠她,再瞧瞧女儿汶然欲泣的模样,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你女儿是在别馆长大的吧?”看到没有,没瞧见他们庄主脸上的鞭痕犹新吗? “呃,是。”他回答得有些惶然。 “几岁了?” “十七。” 很好,花嫁年岁。“以一个月五两的开销,一年是六十两,十七年就算你一千两凑个整数,哪时方便就记着来付清。” “嗄?!这……她有帮忙整理帐簿。”他急得一身汗,一千两银子要他上哪凑。 “谁给她的权,你吗?东方家是你当家做主呀!”想和我斗,你还早得很。 “我……呃,她……她用的是我的薪饷,绝无动用到东方家的银两。”女儿是他在养,和东方家无关。 “好吧!我问一句,她的开支向谁拿?”他的月俸不就是东方家给的? “帐……帐房……”他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帐房是谁在管?”嗯,东方无我捏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我。”他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 食指一弹,沙琳娜要夜舂捶捶腿,“坦你算不算是监守自盗呢?” “姑娘”他都快急白了发。 “叫她夫人,文管事,我的娘子姓沙,记牢了。”是她自己跳入火圈中,怪不得他拉绳收网。 “东方……无我,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另一个姓沙的才与你关系匪浅。”她不过暂借妻位下下马威。 他装傻地抚着她绷紧的脸庞,“你指的是岳父大人吧!改日咱们夫妻俩再带着娃儿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东、方……” “无我”两字含入他口里,贼兮兮的一笑看得她火大。 “不想让别馆的下人看轻就继续装模作样,尽管耀武扬威。”他适时地使出一招,叫她无法当场发泄怒气。 “这一回算你占上风。”她低声地咬他耳朵算是报复,看在外人眼中像是亲昵的打情骂俏。 一转头,她表情变冷。“想在别馆里待下去就好好服侍我,不要给我使心机,你们庄主的脸就是我打花的,不怕死的就站近一点。” 哗然声突起,众人一阵交头接耳的偷瞄庄主脸上那道醒目的鞭痕,人人自危的寒起心,担忧少夫人会不会如法炮制地整治一干下人。 但还是有一人勇敢的挺身而出。 “就算你是庄主的妻子也不能伤了他,夫是女人的天。”她看了心好痛。 “你敢教训我?”夫字出了头便不再是天,谁敢争锋。 “凡事讲个理……” 啊的一声随之是重物落地声,一口鲜血由文娟娟口中呕出,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以为她死了。 “记住,我就是理,我就是天,我就是无法无天,你们只有服从没有第二种声音,否则就拿根绳子自个儿上吊,省得我动手。” 她将海盗的霸气发挥得淋漓尽致,用管束手染血腥的属下的方式威恫洛阳别馆的下人,十足的邪狂妖魅,不带半丝柔情。 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并不想当东方家的主母,而且极欲逃离这荒唐的婚约。 不知不觉间,她陷入了泥沼。 第七章 经过五脏六腑移位的惨烈教训,文娟娟再也不敢痴心妄想的认了命,在父亲的同意下与东方家的商号伙计订了亲,只等她伤势略微好转之后就要出阁。 少了一个整治的对象,镇日对着嘴上娘子长娘子短的厚颜男子,沙琳娜蓦然惊悟到自己被设计了。 都怪她不服输的刚烈个性,一见到有人敢顶撞就不免要出手整治一番,让所有人都怕她是她横行海上的不二法则,因此她不设防的照本宣科,当洛阳别馆是她的清风岛,一切以她为主。 现在想来实在太不智了,居然轻易地照着他安排的脚本走,不自觉地落入他画好的大饼中,一张口就成了他的腹中食,困死在自己的骄傲里。 她干么那么多事地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把自己卖了。 姑娘家爱慕东方无我非一朝一夕的事,一路由长安至洛阳她就亲眼目睹他对女孩子的影响力,多少大户人家想将闺女许配于他,即使委身为妾也无妨,只要他轻轻地点个头,就有享不尽的美人在怀。 真不知自己心头在不舒服个什么劲,东方家家大业大,娶个三妻四妾是他有本事,设个小后宫与皇上媲美也是他的财力厚,她何必像饮了一缸醋般满身酸,对个无举足轻重的下人出手。 唉!这些时日以来她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少了昔日的冲劲,多了一份多愁善感,再继续无所事事下去,她恐怕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我憎恨的一刀了结残生。 好怀念海的味道,小海、小浪、小潮该长大了些吧?此刻的她好想由绝天崖往下一纵,享受温暖海水包围的沁骨滋味,优游在碧海蓝天下与群鱼嬉闹,光着裸身浮潜在近滩的珊瑚礁。 鱼离水太久活不长,海养大的她也同样地出现不适应的症状,老想着偷懒不做任何事,慵慵懒懒地坐看日出日落,日复一日地依恋起这个她本该深恶痛绝的人。 完了,完了,她似乎有些懂了自己变懒的原因,都是他的纵容惯的坏习性。 “烦呀!哪里有海,我要闻闻海水的气味。”不然她准会发疯地爱上该死的东方无我。 “岛主。”骤然的一声男音在她身后响起。 沙琳娜招招手要王丑走到面前。“你查到了没?那两个蠢东西死到哪去了?” “前两天有人见过他们在城里闲逛,听说和一位满脸落腮胡的跛汉同行。”没饿死就是。 又是同行,没点新鲜词好用了吗?“叫什么名字,住哪?” “好像叫萧三月,住在洛阳城外的十里坡,是名医者。”却医不好自己的脚。 “跛脚怪医萧三月,只医畜生不医人。”凉凉的风吹来个杀风景的人。 “东方无赖,没人要杀你吗?斋舍的杀手全死光了呀!”日子太无聊,手脚都钝了。 他轻笑地撩起她的发丝一嗅。“也许我的命不值钱,没必要浪费人力在我身上。” “嗟!你在骗小孩子吗?编点高明的说词来说服我,哼!”就会玩她的头发,怎么都不腻。 奇怪的男人,自从那日在大厅一吻之后,他不再起邪念地轻薄她的唇,反而动不动就抚抚她的发,绕个两下卷在手指上摩挲着。 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举止怪异地让她反复猜想他的动机,她的乌丝很平凡,人皆有之,她就闻不出有何异味。 因为如此,她不得不常常思索着无法解开的谜题,老是认为他在进行某些针对她的“阴谋”,时时提着心猜测他下一步要作何打算。 可是她始终看不透他的用意,变得好像自己在自寻烦恼,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他真的很怪,怪到她把他放在心里割舍不下,一睁眼没瞧见他的笑脸就浑身不对劲,懒洋洋地没兴趣听小果子大骂他冷血、没人性,只会奴役别人的手下。 对了,差点忘了小果子被他分派到离她最远的客房,想见她一面得通过重重关卡他的允许。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他故意扯开话题,宫闱中争权夺利之事不必扯上她。 她不快地戳起他的胸膛。“你给我老实点,我可不想陪你死得不明不白。” 找人的事有王丑,反正那两个沙家呆瓜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不急着见他们的蠢相。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他一提,她马上联想到受骗一事。 “东方无赖,你好阴险。”彻头彻尾的小人,城府深沉。 无赖?他几时改的名怎不先通知他一声。“小琳儿,我什么都没做呀!” “叫琳儿已经很让人受不了,别再加个小字。”就是没做才可恶,她一时糊涂自掘墙角。 “我好像也不叫无赖,你不是一样唤得顺口。”没人喜欢老被心上人叫无赖。 “大丈夫不计较这点小事,难道你的心胸和女人家同样狭隘?”沙琳娜反将他一军。 他无言以对,被她狡舍地堵住他的下文,总不好自承像个姑娘家心胸狭窄。 一旁的王丑忍不住轻咳,掩饰他出口的笑声,岛主的理直气壮叫人无从反驳,她已先承认了心胸不够宽大,所以她可以斤斤计较,别人不行,这是女人的权利。 除非东方庄主愿竟承认自己是个娘儿们。 “王丑,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别以为她听不出他在笑。 “不,岛主说的很对,大丈夫不该拘泥于小事,要有海一般辽阔的胸襟。”诸如东方庄主对她的宽容。 她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我的人,深得我意。” 又来了。“是你的手下,你才是我的人。”看来,他也要把王丑调远些。 吐蕃吧!顺便欣赏塞外风光。 “东方无……无所谓,你不要一直强调这件事成不成?他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不能任由他再驱赶自己“惟一”有用的手下。 夜舂和小果子的存在是为了服侍她,一遇上事只有等死的份,她从没指望他们有神勇救主的一日。 东方无我微露苦笑地再次玩起她的发。“叫声无我很困难吗?” “不。”一点都不困难。 “为何你从不唤我的名字?”从她眼中他看到一丝恶意的作弄。 “因为……痛苦。”她咯咯笑得很愉快,乐见他脸色变得难看。 “琳儿” “没办法,有话直说是我恶劣的性格之一,有劳阁下多包容了!”她得意地扬高两道神采飞扬的笑眉。 淘气。“住得还习惯吧?又有几人惨遭你的鞭吻了?” 这几日已有多名下人要求离去,大概难忍她狂妄、放肆的举动,如惊弓之鸟纷纷卷起羽毛以求自保,惶恐成为第二个文娟娟。 看来他得加薪饷好留住人,不然得再向外召募人手,偌大的洛阳别馆不能缺乏照料。 “顾左右而言他是没用的,我要知道是谁想杀你。”她不是只求温饱的市井小民。 他微带促狭的眼光一睨。“莫非你爱上我了,担心做了寡妇?” “去照照洛河的水,瞧清楚自己的嘴脸,是谁拖我下水的?”爱字有几划她没算过,他死了她绝对不会去哭坟。 当初她在梁上待得好似神仙,偏他心肠恶毒地拆了人家茶棚,手一托将她送至七把刀剑面前,逼得她不抽鞭应敌都不行。 人是伤在她手中,如今不死也成废人成不了气候,但是他们背后的组织岂会作罢,怎么可能吃了暗亏默不作声不予计较,就此不再提起。 何况还有幕后主使者,如芒刺在背,她就不相信他睡得安稳,那群人一计不着定有下计。 坐以待毙未免失了海上儿女的豪气,掠夺者向来主动攻击,以最有利的形势以逸待劳,双手一张等着猎物乖乖入网,绝不给予逃脱的机会。 不当无知人是她的原则,凡事要在她的掌控中,清清楚楚的不带一丝烟雾。 她是烈火,战无不克的女海盗沙琳娜,她要真相。 “我会保护你的安危,相信外头的豺狼伤不了你。”他们暂时不会行动。 “别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轻与重我分得很清楚。”外头的豺狼伤不了她,那里面的恶虎呢? 难道等它噬了人再做防备?! 他真不希望她的聪明才智用在此时。“我是为了你好,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轻松。” “让我自己做判断,没人可以决定我该怎么做。”她绝不做最后一个得知实情的人。 “这……”他看了一眼在场的王丑,朝廷机密不好泄露给“外人”知晓。 没有岛主的命令,心里有数的王丑仍站得挺直,视而不见他眼底的难处。 “你在顾忌什么?王丑可不是碎嘴的人,有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哑巴呢!”话不多却忠心。 王丑脸上一讪,笑得不明显。 “事关重大,多一张嘴就多一分危机,这件事不能冒险。”东方无我坚持不许第三者在场。 嫌他爱摆谱的沙琳娜扬手要王丑下去,查查沙家废物跟着姓萧的怪人住在何处,有空去送礼感谢人家的善行义风,收留这两个不事生产的包袱。 “好了,我洗耳恭听,你最好不要给我长话短说,一五一十的交代分明。”脚一蹬,她坐上低廊的栏杆。 “你……”他的俊容顿时龟裂成无可奈何的苦笑。“该从何说起呢!” 举凡天子之家不免有皇位之争导致手足相残,当年太宗皇帝于玄武门之变诛杀太子李建成及其兄弟而登上帝位,虽有贞观之治的美名流传后世,但是弑亲之举仍为世人所诟病。 后有武后蛊惑高宗,开废后杀子之恶例,使得大唐宫闱蒙上一层血腥味,皇室宗子个个勾心斗角,意欲铲除绊脚石好得天下,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 历经中宗和睿宗传至李隆基,当今太子李瑛生怕地位动摇,为了巩固未来的帝业正在拉拢人心。 “王皇后的身子不甚康健,夏贵妃和武惠妃一向交恶,两人之中有一位将来可能会承继后位……” 而他又和李亨有不错的交情时有往来,看在夏贵妃及太子眼中无疑是一种威胁,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即是敌人。 先下手为强是宫中最常用的手段之一,警告他不得干涉宫廷之事,否则性命堪忧。 “他们的地位显赫极不易对付,政局的黑暗比起你的海上掠夺更为狠厉十分,为达目的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父母兄弟都可以牺牲。” 哼!人性。“听说你和皇帝私交深厚,叫他去管管那些污垢秽土。” “琳儿,你不会认为我比圣上权力大吧?”虽然辈份上算是长了一辈。 她奸佞的一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再装就显得无病呻吟。” 咏风月不谈政事,说长道短不云皇室秘辛,掩耳盗钤,欲盖弥彰。 “你哦!非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吗?”他已经狼狈不堪了,快招架不了她凌厉的“逼供”。 “嗟!赤条条的男人我又不是没看过,谁有精神剥光你……”吓!好大的一张冷颜。 “你看过男人的身体?”他的眼眸深不可测,跳动着丝丝怒火。 沙琳娜不自觉地向后倾。“你忘了我是干哪一行的,满船的海……男人,你总不能要他们臭味熏天地待在船上一整个月吧!” 一船的海盗只有她一名女子,大伙活动的空间就那么大,要说她没瞧过男子的裸身肯定没人相信,那群手下根本不当她是女人看,大大方方的就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在甲板上浮起身来。 尤其人抢了货以后,身上难免会留下打斗时沾到的血污,不清洗干净难道要带回清风岛吓坏一干妇孺吗? “而你看了?”他冷气森森的逼问。 “我……我怎么可能看不见,除非瞎子才眼前一片黑茫茫上干么,连她家老头子都不管了,他多什么事。 东方无我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扶着她微颤的细腰朝她的脸喷气。“琳儿,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妒火中烧?” “妒火……中烧?”她有一丝不安,他……他想干什么? “男人的嫉妒,你只能属于我。”包括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心,他手所及的每一寸肌肤。 好令人惊心动魄的眼神,瞧得她心口好难受,像是一股陌生的气流要破胸而出。“无我……” 他勾起笑意贴近她微启的朱唇,“你终于肯唤我的名字了,琳儿娘子。” 充满浓情的薄唇覆上她微颤无语的红艳唇瓣,天地在一瞬间倒转,激起无数灿烂的火花,久久不散地绽放出七彩光芒。 在这一刻,口沫相濡,她很难不交心,刚烈的旋焰化为柔软的水,两脚虚软的依偎在他有力的臂膀中。 说不出的情意在两人四周流窜,有如不甘寂寞的风吹皱一池春水。 涟漪在她心中一波波地扩散。 *** “孝昌公主和我的……未婚妻?!” 抽动的浮筋隐隐泛紫,显示东方无我正处于盛怒状态下,一上一下的凝结血脉在耳后跳跃,自若的神色有了一丝不耐烦。 好事总是多磨,就在他好不容易拨开重重迷雾,伸手可触摸她那颗防守甚严的红心,一道急雷竟硬生生的劈下,分开即将成形的同心结。 不知是该怪自己太出色还是爱点鸳鸯谱的多事者,一个琳儿娘子就已经令他焦头烂额、费尽心思了,现在再来两个痴缠不已的麻烦,他的日子还能太平吗? 东方无我此刻冷眼横视大厅中正舌枪唇剑,互不退让地争夺他“妻位”的女子。 此情此景若发生在别人身上,也许他会一笑置之地不当一回事,袖手旁观一出啼笑姻缘。 但是事关于己就笑不出来了,越看他居峰堆成衡山高,百转千折抚不平,平静的心湖掀起轩然大波,不断地冒出加温的水泡,形成诡谲无边的暗潮,几时要翻天覆地不得而知,欲将存心干扰宁和的侵入者卷溺深潭底,从此风平浪静。 “左拥娇媚公主,右抱艳丽佳人,阁下的福份厚泽绵长,真叫人羡慕。”眯起笑眼,不见酸色的沙琳娜说得好不开心。 在别人眼中或许是艳福不浅,在她看来却是飞来横祸,最难消受美人恩。 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真应了这句天灾难防,人的一生不可能太顺遂,海面上风起帆扬顿生波涛,不淹死几个倒霉鬼似乎是苍天无眼。 有权有势还有财富,这样的人不受点风风雨雨的考验,怎么对得起成千上万的小老百姓,佛悟道前尚且行千里,何况他只是凡夫俗子呢! 不可否认,她有种幸灾乐祸的心态,等着看他如何摆脱妖魔的纠缠。 侧头一视,笑无真意的东方无我勾绕着她的发。“我有琳儿爱妻于愿已足,夫妻该祸福与共。” “你……你别想要我也沾得一身湿,自己的劫难自己渡。”眼一沉,她背脊发寒的打算退回内堂。 “原来你也知道是劫难呀!再显烈火的神威给她们瞧瞧,你不是最擅长整得人死去活来?”笑得冷肃,他一掌钳制她后退的腰肢。 该死,海盗遇到山贼了,时不我予。“适可而止,你想逼我翻脸是不是?” 同样的事可一不可二,她才不愿表现得像个妒妇,见了意有所图的女人就张牙舞爪,让恶形恶状无所遁形,牙尖嘴利地替他排除活该承受的罪孽。 虽然心底有点在意他,但是自己的仗还是得自己打,她的才智和霸气是用在乘风破浪的劫掠上,而非拿来争风吃醋,压制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娇女。 “变个夜叉脸吧!我一向欣赏烈火的智慧。”狂肆的一笑,他加重手腕的力量,不容她隔山观虎斗。 “东方无我,你太可恨了。”她扬高的激昂情绪波及厅内对峙的两人。 他故意用一里以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调道:“什么,你要把她们全杀了?不好吧!杀人是要偿命……喔,你才是我惟一的妻子,她们全是冒牌货呀!啊!你说什么……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旁人听不见的闷哼声出自高谈阔论的东方无我口中,腹上一记烈火掌震得他心肺移位,急忙暗提内息才勉强顺了气,但是唇色已明显浮出青紫,可见内伤不轻。 “谋杀亲夫用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吧!”气息不稳的他苦中作乐地不露出痛苦之色。 沙琳娜勾唇冷笑,残酷地说:“你不晓得夜叉专门夺魂吗?要你的命有何难?” 没等两人开始“厮杀”,高昂的尖锐女声响起,激动中犹带不可置信的愤怒。 “沙琳娜,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守信用” *** 该来的总会来,不管情势如何演变,命运的轮盘不忘摆众人一道,叫人无从反应地措手不及,硬是接下上天的戏弄。 想要的饮恨咬牙得不到,无意的插柳成荫反开了一树的花,说来巧合却带着一丝不寻常,到底是谁打翻人间谱,引得一阵错纵复杂。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指责我,是谁活得不耐烦,想要我动手剥下一层皮?” 身子一瑟的沙秋柔顿时少了股盛气凌人的气势,眼中明显的惧意让她微颤了一下,原先的高傲像是泄了气,好像一只突然掉光毛的七彩羽雀不见光彩。 她是怕沙家的当家主事沙琳娜,若是有爹娘在场她才敢大声说话,一旦两人面对面时,胆大包天的气焰立即萎缩,不仔细瞧还看不见她原来有颗胆在。 “怎么不说话了,好歹你是沙老头的女儿,该有的气势哪去了?”还是不长进,尽会挑着灯照自己的丑态。 “我……呃,你……你不是去找大小蠢蛋……沙婉儿和沙放歌……”她没事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根本是坏她好事。 “他们在洛阳呀!不然你以为我闲得发慌没事走这一趟。”沙琳娜的表情有些不屑,不是很高兴遇见姓沙的。 “找到人了吗?岛上不可一日无主,事情一办完就赶紧回去。”她找回一丝声音,急切地催赶。 沙秋柔对她是又畏又恨,畏她的残忍,恨她的卓越,轻而易举地得到清风岛的一切,包括男人的服从和爹的偏心。 打小她就活在沙琳娜的阴影下,无论怎么努力都争不过她的烈焰之辉,屈服在小小角落看她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说穿了她是在嫉妒,嫉妒无法拥有唾手可得的财富和权力,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在她面前瓜分,而她仅能得到别人挑剩的次级品,理不直气不壮地像个没用的寄生虫受人歧视,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只要有烈火在,其他沙家人都是微弱的星光,存在与否并不重要,死了也不会有人会记得曾有这一号人物,死去的那些沙家儿女就是这样消失在众人的记忆中。 可她不想被遗忘,渴望所有人都记住她,所以她非成为东方无我的妻子不可。 借由他,人人都得对她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夫人,权和利一把抓,看谁还敢说她是没用的沙家废物,只会像乞丐一样的伸手。 “回不回去是我的事,几时轮到你开口。”敢赶我,也不想你是什么身份。 向来轻狂的沙琳娜压根不把手足之情放在眼里,何况她俩本来就不亲,若不是因为同父异母的关系,她早已一脚踢开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怕有人乘机夺位?”沙秋柔呐呐说,眼中闪着阴狠的冷光。 “谁敢?” 一句话堵住她的怨恨,清风岛的海盗的确没有一个人敢挑战烈火,一是因为她的领导能力无人能及,每回一出海总是在最小的伤害中获利最丰,二是她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全船的海盗齐上也敌不过她高超的武艺,只有败阵的份。 既然有英明、果决的领袖,又有利可图,安于现状的海盗们不曾起反叛之心,用抢来的财富大吃大喝、玩女人,日子过得痛快极了,谁会想去取而代之,即使有,恐怕其他海盗都会不服。 “你是哪来的贱妇别挡路,东方无我是我的。”嚣张跋扈的李珞仰起下颚鄙睨。 始终站在沙琳娜身后的东方无我由背后托着她,指头一使劲警告她休想打歪念头。 她为何要站在这里让人颐指气使。“包回去呀!残羹剩菜我嫌馊。” 啊!他居然掐她,这笔帐先行记下。 “你在说什么?你晓不晓得我是谁?”紫色的眼眸?她是人是妖?心中一骇的李珞不敢直视她的眼,怕被摄魂夺魄。 “是谁重要吗?你要的是东方无我又不是没没无闻的我,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你抢他。”因为没必要。 腰际一紧,他下着不快的警告。 “琳儿娘子,我的身、我的心都已属于你,我们俩从今生到来世都纠缠不清了。”他在心里埋怨她的不合作。 若不谨慎地盯着她,不消半刻就被她卖了。 “琳儿娘子?!” “她不配!” 沙秋柔的错愕,李珞的怒吼,两人的眼中同时迸射出不相信。 “我家娘子生性害羞,都快当娘的人还使小孩子性子。”你给我安份些。他的表情如此道。 你去死吧!东方贼头。她眼神一冷地横睇。 “当娘?!” 两声饱含受伤的屈辱女音突地大喊,一致看向她仍然平坦的小腹。 沙琳娜紫眸一淡地使了一记回马枪。“你们可别上了他的当,他是不知该娶你们哪一个为正妻而苦恼,故意拿我来试探你们的反应。” “琳儿”她这招使得狠,他示弱的一求。 没人可以摆她。“我真的是无关紧要的粗鄙野妇,你们大可各使神通去讨他欢心,恕我不奉陪。” 漂亮的一旋身,红色火焰倏地离开他的掌握,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朝他一挑眼,落落大方地将他推向两女,长发一甩扬长而去。 有人该牺牲,但绝不会是她,因为她是沙琳娜,海盗首领。 一个……爱上东方无我的烈火女子。 第八章 “东方大哥,人家好想你哦!你怎能抛下人家孤零零的一个人独守旭日山庄?” “东方哥哥,你别理会那个没啥姿色的平民,父皇要封你为侯耶!你跟我回京成亲好不好?” “不行、不行,我和东方大哥有婚约在前,他必须先娶我为妻才能纳你为妾。” “你是什么身份敢和我抢驸马,我可是堂堂的公主,你给我提鞋还不够格。” “公主就可以仗势欺人吗?敢情是没人敢要才和我抢相公。” “你……你竟敢侮辱本公主,我饶不了你,来人呀!给我掌嘴。” 啪啪啪…… 连掴了七、八下,两颊红肿的沙秋柔泪盈满眶地奔到“良人”身侧,哭得不能自己地要他做主,乘机依靠在他肩上。 李珞一见,更加怒火冲天地上前一拉,用力地推开她然后自己抱住他。 “小贱婢没资格碰东方哥哥,他可是皇上赏给我的驸马,你最好给我离远些。” 赏?!眉尾一动的东方无我冷如冰霜,脸色阴沉地想杀人,她们把他当成什么了,任人争夺的无心人偶吗?一个个急着攀上他。 他是招谁惹谁了,无妄之灾来得可笑,什么皇上赐婚,哪来的未婚妻,他一项也未亲口应允,全是她们信口开河。 圣旨在哪里?婚约信物又在何方?无凭无据硬是赖上他,叫他一个头两个大,远避洛阳都甩不开人祸。 此刻他最想一掌掐死的莫过于那个无情的冷血女子,不帮他脱困反倒火上加油,要他脱不了身的锁在女人阵中,看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作着东方夫人梦。 令他动心的女子尚未出现前,他已不可能接受她们,现今有了叫他心口溢满爱意的琳儿,再艳再美的姑娘也进不了他的眼,所思所念尽是她火色身影,让他深深地沉迷在那双紫色的瞳湖中。 他钟意的女人呵,却也是他最无法掌控的一朵浮云,天空是她惟一的归处。 几时他才能成为她栖息的天呢? “呜……东方大哥,她欺负我,你的柔儿好痛。”就不相信你能坐怀不乱。 沙秋柔故意滑落薄纱露出令人垂涎的白玉香肩。 我的?!他冷冷一笑,笑她的举止徒令沙霸天含羞。 “贱婢,就算我今日杀了你也没人敢吭声,使媚送波是勾引不了东方哥哥的。”李珞娇羞地偎向东方无我的胸膛,手指轻佻地画呀画的。 他闪身一避,表情深沉难测。 “你看东方大哥根本不喜欢你,贵为公主的你不如把他让给我,圣明的皇上一定会为你挑个更好的驸马。“矫揉作态的沙二小姐摆出委曲求全的模样。 “呸!少在我面前打如意算盘,你要这么想男人,宫中的侍卫随你挑,个个身强体壮,拥有一身好武功。” 她有那么笨吗?父皇和诸位皇兄看重的人才世间少有,她千挑万选才选中人品出众的东方无我,怎么说也不肯让人。 这次若不是二皇兄和四皇兄鼎力担保,父皇岂会允许她出京城找情郎,他们笑着给她打气,还私底下传授了几招让他无从抗拒的好计,先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谅他也不敢不负责地娶她为妻。 哪像三皇兄老是扯她后腿,说她毛毛躁躁地有失公主身份,要父皇将她关在深宫中不得外出。 所以她最讨厌三皇兄,最好被父皇贬到边关永不入京,而二皇兄和四皇兄对她最好,她一定会乖乖听他们的指示去做,得了驸马又受皇兄们的赞宠。 “一女不事二夫,我的心里已认定夫君一人,岂可三心二意的移情别恋?”侍卫有东方家的财大势大吗? 李珞表情震怒地命太监又掴了她一掌。“你真是下贱,荆钗布裙也想攀附名门世家?!” “婚约乃两家长辈所订下,东方大哥娶了我并未辱没门风,我家……呃,也算是大户人家。”她只是穿着朴素了些。 早知道就偷偷拿兰姨娘的上等绸缎裁裙制衣,今日也不会遭人奚落。 “是吗?是三省之后,或是六部之女,与九寺十六卫扯得上关系吗?”能比公主尊贵吗? “嗄?!三什么省……”六部又是指什么? 李珞高傲的一哼,“连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都不知道,你是打哪座深山野岭出来的鄙妇,居然想入东方家的大门。” 三省乃是尚书、门下、中书。 六部是吏、户、礼、兵、刑、工。 九寺指的是太常、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 而十六卫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 当初高祖立国所设立的官制,一直沿用至今。 “我……”备受羞辱的沙秋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是没读过什么圣贤书。 海贼之女哪用得上论经据典,甚至她根本不识字。 “东方大哥你说句话,当年我爹救了你爹一命所欠下的婚约还算不算数?”挟思索报是她最后的一招。 “算。”他笑得令人心头发毛。 扬眉吐气的沙秋柔破涕一笑,“你打算几时娶我过门?” “你不能娶她!你是我的驸马。”看情形不对,李珞连忙刁蛮一喝。 “我是你的驸马?”他阴恻恻地勾起嘴角,“是谁说的?为何我不知情?” 李珞快快不乐地脚一跺。“人家已经跟父皇说过了,下旨赐婚是迟早的事嘛!” 她非他不嫁。 “皇上与我师出同门,他拜我师兄为师,论辈份算来他是我师侄,你还该唤我一声师叔祖,何来儿女亲事?” “这……”她嘴一嘟,不认这层关系。“你是你,父皇是父皇,我就是要嫁给你。” “胡闹,亏你是公主岂可不守礼法,莫要再耍泼撒野。”他为皇上可惜,养出个蛮横公主。 “我偏要闹得你点头娶我,我是孝昌公主,我命令你娶我。”她端起公主的架子摆出皇家威仪。 眼神一诡的东方无我睨睨环伺一旁手握刀剑的宫中侍卫。“公主,是否要我亲手丢你出门?” 果如他料,话一说完,侍卫眼一利的握紧刀剑,似乎他敢妄动就蜂拥而上的取他首级。 “你不能不娶我,我二皇兄说你要敢拒婚他就要你好看。”她有恃无恐的仗着有人撑腰,大言不惭的逼婚。 “太子吗?”他呵呵一笑,深厚的内力震得侍卫握不住武器。 怕他屈服于皇家势力,不甘遭冷落的沙秋柔急着出声,“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东方大哥可别信了她的威胁,我们还是早日择期完婚,断了公主的妄念。” “贱婢好大的胆子敢将当今太子比成罪犯,罪无可赦,来人呀!拿下她。”不杀了这女人她心不快。 “东方大哥救救我,公主恼羞成怒了。”沙秋柔识时务地躲到东方无我身后。 李珞生气地握紧拳头一挥,“东方哥哥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在我的别馆行凶,你想害我背上杀人大罪不成?”气一凝,东方无我的揶揄声中含着冷意。 “你袒护她,难道你真想娶她吗?我是不会允许的。”她使性子的恼着他。 “家父欠了她父亲一条命,理应奉还。”一命还一命,天公地道。 “听到没,东方大哥要娶的人是我。”得意扬扬的沙秋柔抚着发肿的颊示威。 “我有说娶你吗?”看着她,他益发地想念小琳儿的慧黠。 若是她,早已看破他心中所设的圈套。 “东方大哥……”闻言沙秋柔一慌地拉住他的臂膀。 “既然是家父欠下的恩情,由他亲口允诺婚事,那么恭喜你了,沙姨娘,祝你与家父白头到老,永浴爱河。”白发红颜成佳侣。 他不怀好意地解决一个包袱,想索恩就去找正主儿,套句琳儿的话,恕他不奉陪。 “我……我不要,东方老爷都那么老了……”欲哭无泪正是沙秋柔此刻的写照。 “由不得你不要,你不是依约来履行婚事的吗?一女不事二夫是你刚才的坚持,难道你忘了?” 他咄咄逼人的语调让沙秋柔难以承受的跌地痛哭。 “我不要,呜……我要回家……”她不要嫁给老头子,她要荣华富贵也要个俊逸相公。 “只怕你回不去,你有船吗?”他肯定她是搭贼船而来。 她抽噎的一惊,“沙琳……沙琳娜会送……送我回去。” “琳儿要留下当我的妻,你要嘛自个游回去,不然就只有当家父的小妾。”他毫不同情地嘲讽。 “她不可能……她不能留下,她是……”烈火,清风岛的女海盗。 “我说她会留下就会留下,而且会成为我的妻,今生惟一的挚爱。”东方无我说得斩钉截铁。 沙秋柔黯然心碎,她的庄主夫人梦成空,不甘心的恨意凝聚成报复心,她得不到幸福也要找个人陪葬,她不要再生活在烈火的阴影下。 “我不准!你的妻子应该是我,除了我,你谁都不许娶。”李珞难过得眼泛红,从来没人敢忤逆她的话。 什么挚爱,她才是他的妻,他的惟一所爱。 “公主的无理取闹真是丢尽皇上的脸,无耻得让人心寒。”东方无我不再宽言以待,该有人教教她。 “你说我无耻?”不敢置信的李珞捂着胸口,惊退了好几步。 “不只无耻而且低贱如烟花女子,不,你比花娘还叫人难以忍受,人家可是知书达礼,琴棋书画皆精通的才女,敢问公主除了身份之外,还有什么才能值得向人夸耀的?”凤女不如野雀。 “我……我会……”绞尽脑汁,她想不出夫子和女官曾教授过什么女子典仪,求助的看看一旁的太监。 汗颜不已的陈公公低头不语,公主的确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见人的才艺,养尊处优的她只会使唤宫女、太监,生平连根针都没见过。 而持有太子手谕的侍卫们举棋不定,现在的情形是该动手了,命令中明确的指示若东方无我抗旨,必须由盛怒的公主下令方可行动。 但是眼前的情景他们找不到理由动手,公主根本是自个儿乱了手脚,忘了太子和四皇子的殷殷交代。 “娶妻当娶贤,至少要会理家,公主既无淑又不懂持家之道,东方家乃先帝御赐的‘武林第一家’,我常年行走在外怎能放心将家计交付你手中,岂不坏了御赐的美名?况且将心比心,你愿嫁个无才无德的庸夫为妻吗?即使他富可敌国、家财万贯。” 李珞不甘心放弃,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人家可以学嘛!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要让我。” “好,你把这本帐簿从头到尾的核计一遍,不得有错。”他命人取来一本陈旧的帐簿交给她。 “嗄?!”她当场愣住了,心头顿感沉重地咬咬唇。 “做不到就给我离开,绝不勉强。”一说完,他掉头就走毫不迟疑。 不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侍卫的手一紧一松地下不了决定,他们到底该不该杀东方无我? *** “公主,你被东方无我骗了。” 海贼的一贯理念是: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希望落空的沙秋柔将报仇的计划打到李珞身上,希望利用她的身份来为自己出一口气,并可一举两得除掉一个长年笼罩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阴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得不到如意郎君就夺权吧!清风岛的财宝够她挥霍一生,所有人都得惟惟诺诺地对她必恭必敬,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反正沙琳娜从未当她是姐妹,她也用不着顾及情份,心狠手辣是海盗一贯的作风,她不过是沿袭传统而已。 要成为一岛之主就必须先铲除眼前的障碍,以她的能力是办不到,但是公主可有用多了,调兵遣将易如反掌。 “我被骗了?你给我说清楚。”随手丢弃看也看不懂的帐簿,李珞无精打采地托着腮。 “不瞒公主,东方大哥口中惟一的妻正是舍妹,她才是和他有婚约的正牌未婚妻。” “什么?!”李珞心神一振地怒拍椅子扶手。 “舍妹向来精于勾魂之术,不少英雄豪杰都拜倒在她那双魔魅的眼中,我想东方大哥八成也着了她的道。”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似怕人听到。 “那要怎么办?我初见她时就觉得妖邪,哪有人生得一双紫眼。”没啥心机李珞忘了自己方才命人怒掴沙秋柔好几掌,她不该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心眼。 “你想得到东方大哥就得分开他们两人,不然她会勾得他神魂颠倒,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妖邪?她的确是海妖转世。 她惶惶然地睁大眼,“我能怎么做,派人把她绑走吗?” “行不通的,舍妹武功高强,寻常人是无法近她的身,不过……”沙秋柔狡舍地故弄玄虚。 “不过什么你快说,别吊我胃口。”没瞧见她满心焦急吗? 沙秋柔故意探探四周,一副不可告人的姿态放轻声音,“你晓得皇榜上缉拿的女海盗烈火是谁吗?” “女海盗?”李珞想了一下忽地大叫,“你是说她就是……” “嘘!小声点,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偷偷告诉你,她手段残忍得连亲手足都不放过。”沙秋柔一脸哀戚的道。 “真的?!”太可怕了,那女人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贼寇。“我要去告诉东方哥哥,让他把她抓起来绳之以法。” 天真。“你忘了她会勾魂之术,东方大哥就算知道了也早被她迷得心智不清、不辨是非了。” “说的也对。”李珞搓搓面颊想着,“干脆我把这件事通知二皇兄,由他派兵来逮捕女海贼。” “对对对,这样最好,让她插翅也难逃层层重兵。”沙秋柔一时忘形地高呼出声,引起李珞的怀疑。 “你干么这么兴奋?莫非你有什么不良企图?”太古怪了。 沙秋柔一惊,连忙压下心头的雀跃装出哀伤。“大义灭亲也是出自不得已,我没法子漠视她丧尽天良的屠杀无辜百姓。” “屠……屠杀……”心口一颤,李珞害怕的红了眼。 不消多久,此消息如火如荼的传回京城,正愁没借口出手的太子李瑛连夜发出手谕,命令水师提督缉捕海盗烈火,窝藏者一并受罪。 海,怒吼着。 狂风奔啸。 一场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就此展开,而身陷其中的两人犹不自知,依然自得的我行我素。 *** “歌,什么叫妻子?” “笨,妻子都不知道,就是人家的娘子。”也就是老婆。瞧,他多聪明。 娘子?她更是听不懂。“妻子要做什么?” “你是猪呀!当然是陪男人睡觉。”就像他娘和她娘一样要陪爹睡在一起。 正要因他怒骂痴憨小娘子而出手扁人的萧三月闻言顿时拐了一下脚,痛得让原先跛的脚更跛了。 “只要睡觉就好吗?那小娃娃从哪里来?”她好喜欢山脚下大娘的小孙女,白白净净地好好捏哦!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去和大叔睡睡看,看他把小娃娃往哪里塞。”他又没有跟“妻子”睡过。 差点吐血的大熊……呃,大叔萧三月叹了一口气,再次哀怨他的“遇人不淑”,白花花的银子扔得太不值得了。 “不好吧!他会凶我,老说我总爱睡他上面。” 多暧昧的话,只会让人脸红心躁。 这些日子来三人同睡在一张竹编的大床上,沙婉儿的睡癖差,一睡就滚来滚去,最后滚到睡在外缘的萧三月身上。 若不是他整夜抱着她睡,恐怕她会睡到床底下。 “有吗?大叔对你好好,每次鸡腿都先给你吃,还买好多漂亮的衣服给你穿,哪像我只有两套换来换去。”好不公平,大叔偏心。 “那我嫁给他当妻子好不好?”她虽不懂男女之情,然而说这话时脸却异常的通红。 “好,不过以后你的鸡腿要先给我吃。”只要能吃得饱,他一定点头。 听到这里,躲在树后的萧三月大步跨出,微跛地走到两人身边,略显腼腆地握起憨娇佳人的细手,满脸的胡子遮住他的不自在。 说实在话,他还没娶过老婆,一想到要和她行夫妻之礼就忍不住气血倒流、胸口怦怦的跳个不停,连手心都发烫。 “嫁给我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也会给你很多鸡腿吃,而且不会凶你。”只会给她小娃娃。 沙婉儿眼神清澈,一丝羞怯掠过困惑的脸,“我可以睡你上面吗?” “上面、下面、左边、右边都随你挑,你爱怎么睡就怎么睡,不穿衣服也没关系。”省得他在脱之前还要解释老半天。 “真的?你做人好好哦!我好喜欢你。”一点小恩惠就让她开心得笑满怀。 他脸一红,有点惭愧自己在占她便宜。“我也……呃,很喜欢你。” “因为我是你的娘子吗?”她很高兴他也喜欢她。 “对。”心虚使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即使不是他的妻,他也同样的喜欢她。 沙婉儿无邪地拉起他的手往简陋的大屋走去。“我们去睡觉,做夫妻。” “嗄?!现在?”他心里是一万分的愿意,任由自己被她往屋内拉去。 “睡觉、睡觉,我们是夫妻……”她兴高采烈的摇着他的手,快乐得像个孩子。 “嗯,夫妻……”一阵爆笑声让他诧然的失去声音,回过头一瞧。 竹林那端走出一对外表极其出众的男女,一身艳红的姑娘有双奇异的紫瞳。 他才要沉下脸喝斥他们离开,身边却响起两道欢呼声,大小身影像是失控的蠢驴向前奔去,一人抱脚一人抱手地又笑又哭,非常难看。 “你是他们的亲人?” 很想踹开这一大一小的沙琳娜挑高眉,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回答。 *** 真会挑地方“隐居”,完全符合什么叫荒山野岭,方圆五里内不见人烟,屋筑半山腰,一片阴森诡异的绿竹林环绕,没点胆量的人还不敢靠得太近。 瞧她当是赏景地一路行走而来,原本以为会看到两具瘦骨峡绚的活死人,没想到他们活蹦乱跳的精神十足,两颊还多长了些嫩肉,看来很好捏似的。 “啊!三妹,你干么捏我!”好痛呐,眼睛睁得大大的沙婉儿显得无辜,不晓得她为何捏她。 “很好,看来你们还没死,活得像两头蠢猪。”最好再养肥一点好拜天公。 “你要捏要掐请针对小的,别对她动手动脚。”萧三月心疼的一把拉回揉着脸颊的沙婉儿。 啧!坏锅子也有歪盖配呀!“听说你是神医,怎么不医好自己的脚?” “要你管,我不想医好它不成吗?”跛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烦人的姑娘追着他跑。 怪得有风格。“那她呢?有没有本事医好她?” “有,不医。”搂着刚同意成为他妻子的小娘子,他的口气悒郁不欢。 “为什么不医?”沙琳娜很好奇,他不要一个正常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吗? “为什么要医,她这样就很好。”纯真不染浊气,以无邪的心看世人,不懂忧愁。 萧三月知道外界给他的封号是“跛脚怪医”,因为他空有一身医术却不愿救人,宁可上山采药卖给药铺换来银两,拿畜生来施展好医术。 从小跛着脚的他未曾想过要医好自己,上天要他跛脚必有其用意,何必逆天而行,多寻烦恼。 像娘子的痴憨多讨人喜爱,高兴就笑,难过就皱眉,心性简单地不用去猜测她在想什么,有得吃就觉得很开心,不会去计较其他日常琐事是否合心意。 “人要笨一点才好,娶个聪慧过人的娘子可是劳心劳力。”东方无我这句话是有感而发。 “东方无我,你好像有很多不平,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了吗?”她不介意成全他和沙婉儿。 牙一咬,瞠目一视的沙琳娜满不是滋味地心口一酸,想要她变得痴傻一点也不可能。 老是被他左一句左一句娘子的唤着,在无形中她不自觉地也受了些许的影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不同以往,自然而然的觉得他所谓的“娘子”就是指她。 “怎么会,看人家小俩口幸福和乐的生活在一起,想起自己的孤枕难眠而已。”他暗示她几时才肯与她有夫妻之实。 她脸微恼地泛起红晕,“哪边凉快哪边待,等我处理完沙婉儿再找你算帐。” “害臊了,我的琳儿小娘子。”他好笑地轻画她粉颊,心喜她并非无动于衷的拒绝他的示爱。 瞪了一眼,她转过头来将心思放在沙家人身上。 “你在喃喃自语个什么劲,莫非你还不知道这两个小包袱的名字?”蠢妻愚夫,一对呆头鹅。 表情一赧的萧三月点点头,他是不晓得。“沙婉儿是她的名字?” “天呀!饶了我吧!你实在怪得史无前例,难道你和他们相处了月余都不曾问过?”不用回答了,由他局促的眼光她已得到答案。 “三……三姐,你是不是在生气?”一脸仓皇无措的沙放歌扯扯她的衣角。 “是,我在生气。”气他们为何没饿死,而且活得不如她想像中凄苦。 原本以为可以借由此次机会磨练出两人的生存能力,别懵懂无知地不知世间凶险,可是她失望了。 两人不只吃得好、睡得好,还一副无忧无虑,沙婉儿更以一只鸡腿来决定终身大事,看在奔波多日的她眼中实在是不可饶恕,简直是在讽刺她的多此一举,干么辛苦地由清风岛一路寻来。 “三姐,你不能怪我,是大姐要我躲在桶子里,还有爹……”他嗫嚅的说不下去,因为如火的烈芒正瞅着他瞧。 “沙放歌,你好大的胆子敢拖老头子下水,太久没上绝天崖吹吹风了是吧!”她冷笑地折折手指。 不仅是他,一听到绝天崖三个字,沙婉儿害怕地往萧三月怀里头钻,两手死命地抱住他的熊腰,抖得宛如绝天崖顶的紫风草。 “原来他叫沙放歌,难怪她老是唤他歌。”傻笑的男子一手搂住憨直佳人,一手推开直躲在他脚旁的小人儿。 沙琳娜没好气的一撇嘴,“沙婉儿、沙放歌,沙家的不肖子孙,劳你多费心了,现在咱们该来谈谈‘睡觉’的问题。”轰然,一阵热气冲上萧三月的脑门,烫得他耳根都发红了,在东方无我的笑声中,大伙儿席地而坐。 温暖的风徐徐吹来,天地也有多情的一天。 无知,是一种幸福。 第九章 “我以为你会横生阻拦,多加刁难不允许他们成亲。”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沙琳娜草草地结束“睡觉”问题,甚至可以用敷衍来形容,不一会儿工夫就轻松解决她连日来的麻烦,二话不说地将至亲送予他人。 聘金,免。 嫁妆后续补上。 东方无我搞不懂她何以可以如此轻率的骤下决定不知会双亲,婚姻大事该由父母做主而不是由她点头就算。 有点同情萧三月的错愕,他大概没料到有人会把亲姐姐当成烫手山芋扔下,毫不眷恋的起身走了,末了还邪魅地嘱咐他早点上床“睡觉”,别生个又跛又憨的小痴儿。 连他听了都觉得有些残忍,对她的恶毒言语啼笑皆非,明明是关心却以最恶劣的方式表达。 沙琳娜并未泯灭天良,心中仍存着一丝善良,只是环境不允许她个人的情绪浮现,因此她的感情被压在最深沉的心底不易见人,总以不驯的鄙夷来掩盖骨子里消不去的骨肉亲情。 这么一想,对她的怜惜又加深了几分,东方无我嘴角含笑的握住佳人的手不放,指腹轻抚着她柔细的手背,一抹光芒隐隐闪动在半垂的眼皮底下。 他的妻…… “怎么,舍不得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拱手让人?要不要我去讨回来?”有人愿意收七月霜,她乐得双手奉上。 “好酸呀!像是打翻一缸醋,我的好娘子不会刚由醋海出来吧!”好现象。他暗自得意的窃笑。 娇颇为之轻拧的沙琳娜横睇他一眼,“收起你的满口嘲讽,本姑娘这辈子只吃香喝辣,大口撕肉,还未尝过酸酒味。” “我可不是在嘲笑哦!娘子对我的一片真心收在这里了。”东方无我握住她的手往心窝处一放,柔情万千的凝视着她。 “你……”她躁在心头,表情带着恼意,“谁对你更心来着,你少自作多情往脸上贴金。” “多情只为你,我的小琳儿。”脸红的赧色多诱人,令人心旌飘动。 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翦翦紫瞳不掩英气,以秋水之姿傲立,似暝似羞的媚色尽现于眼前,叫他把持不住地真想要了她。 她的美目如此动人,两道弯眉如雨后霓虹,永不服输的瞳眸漾着倔强和固执,即使爱恋在心也不肯出口的艳艳红唇,他都想一一剽占,让她只为他一人展露火般光彩。 他贪恋她的怒颜,如命在旦歹的中毒者,仅剩一口气也要抓牢她,吮尽她口中的甘凉甜蜜才肯合上眼。 今生,她会成篇他的妻,直到来世他依然不松手,世世生生如比翼连枝般紧缠,她只能是他的。 此时他心中浮起“睡觉”两字,沙家大姐的天真真该用在她身上,如此好方便他得手,用不着与她斗智地拐她入瓮,迟迟成不了好事。 “口蜜腹剑,别当我是你的孝昌公主一样好哄。”谁要他的情! 他轻轻一笑。“还说不拈酸,李珞根本不放在你眼里,素手一捏就成灰了。” “我是在可怜她的迟钝,贵为公主居然相信你一番鬼话,认真的看起过时的旧帐簿。”她一看就知是戏弄。 “世上只有一个聪颖的小烈火,我只好辜负她喽,”东方无我故意表现出可惜。 “没人阻止你去飞蛾扑火,驸马爷的身份好不威风哦!”沙琳娜愤而抽回手,语气酸涩的讥讽他攀附权势。 “瞧你气得两颊鼓鼓的,还不承认心里有我?”随意一逗就逗出她的真心,敢说不爱吗? 小人。她用眼神指控他的卑劣行径。“有或无都是我的事,你少一副小人得志的张狂样。” “任性。你就是不坦率,不过我偏一头栽进去,爱上你的坏脾气。”他说得很无奈,但眼角含着满足的春风。 他生命中的烈火,永不熄灭的炽焰,他愿陪她一同燃烧,纵成灰烬亦不悔,生死两相随。 沙琳娜偷偷地笑在心里,“爱上海盗是你的不幸,休想我会怜悯你。” “你还要回去吗?”他不希望她一辈子活在打打杀杀中,但他很清楚很难劝服她的烈性。 “海是我的家,我生长的地方,不回去留着给你养呀!”一说出口,她满脸懊恼地咒骂自己好驴,正中他下怀。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又不会笑你。”他知道说者无心,她只是顺口一说罢了。 沙琳娜眼中有着不舍的抬头看他,“我对清风岛有责任,也很喜欢那样的生活,不可能为你改变。” 变了,就不是她。 “我并没有要你放弃呀!要说服你这颗顽固的心不如和你同流合污比较快。”他说得无可奈何。 忽地灵光乍现,当个海盗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爹还不算老,能再掌理东方家几年,等他的儿子、女儿长大再回去接掌家业好了。 这么一想,东方无我心为之宽阔,一抹贼笑溢满唇畔。 “舍得放下庞大的家业当起榜上有名的海上盗匪?”她抱持着怀疑态度。 “有舍才有得。”得此烈火娘子。“倒是你暂让幼弟借居萧三月的住处是何用意?” 长姐马虎的送人不说,两句话一扯连带附送沙家幼子,他不相信是为了省麻烦而临时陡下的决定,这么做必有她的打算。 放着现成的好处不掠非她行事作风,隔着一层纱他看不透其中奥妙。 “我说借了吗?过段时间你自然明了。”有借有还,连本带利。 抢海抢浪,她倒想试试抢陆的功力如何,满载而归是她近日来的任务之一。 “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跛脚怪医的大限将至?”或说是霉运当头。 沙琳娜笑得虚假地拍拍他,“你想多了,我要一个专医禽兽的跛脚大夫何用,宰来烹吗?” 欲盖弥彰是他此刻的想法,毕竟她不做无谓的举动。“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是该谈谈你、我的时候了。” “有什么好谈,你是无法无天的东方无我,我是我行我素的狂妄烈火,偶尔路过清风岛请上来喝杯水酒。”她够厚待他了。 “就这样?”他噙着淡淡笑意的表情颇具威胁性,爱玩她发丝的手再度摸上她发梢。 “不要和海盗谈判,我不会少抢你一艘商船,一旦让我盯上休想逃脱。”狠话先撂下,货照抢。 利字当先,无人情可言。 从小在海盗窝长大的沙琳娜性情乖张,她学不来姑娘家那套扭扭捏捏,向来有话直说,有架就打,不懂儿女情长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只要一接触到那双合着特殊笑意的冷瞳,她心口总会不由自主地一阵紊乱,下意识地逃避这似懂非懂的浓浓情思。 他根本是没安好心,在她打算上船前故意扰乱她的思路,让她对他起了依恋之心,想走走不了,牵挂着他。 感情,是不该存在海盗身上。 人的心若有牵挂,就无法了无 碍地勇往直前,在与人厮杀之际会萌生退却之意,因为有了不想死的理由,所以使不出全力。 老头子就是如此才放弃首领之位,镇日与娘子寸步不离的恩爱,将年仅十四岁的她推向狼群中,从此再无宁日地领导一群手下继续危害海上船只。 五年过去了,她已习惯这样的生活,可是他的无端介入使得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刚烈的性情逐渐软化。 她不喜欢这样,强者生存的法则是海贼共通的信念,她没有软弱的权利。 “琳儿,看着我。”东方无我用深情的口吻唤着她。 紫眸迷惘的沙琳娜抬起头,从他瞳眸中看见自己,她大受震撼地抚上他的脸,两人间源源流窜的情意奔腾,强烈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她爱他这么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何她毫无所察呢? “如果有所谓的来世,在芸芸众生中我的眼睛只容得下你,一如今生的义无反顾,只为你。”他的深爱厚情流转在喑哑的低沉声音中,感动了她的心。 说出口的爱显得庸俗。 “无我,你……”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未竟之语,让她火气一大的眯起眼准备痛宰敢破坏她好不容易激起的一时窝心。 但马背上半倾的身形是如此熟悉,歪歪斜斜的像是随时有落马的可能,胸前的长箭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王丑” 如虹身影向前一纵,以蛮横的臂力拉住狂奔的马匹,硕壮的汉子顿时由马背滑落,失血过多的脸色灰白如蜡,强撑着虚弱的身躯睁开沉重的眼皮。 终于……见到她了。 “王丑,你给我振作些,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死。”指尖飞快点住他胸口周围穴道,她不敢擅自拔出那深入骨的箭矢。 微热的湿气泛上她的眼底,沙琳娜的手微抖,以眼神求助于东方无我,他连忙运气借内力稳住王丑气弱的脉动。 “岛……岛主,沙……沙秋柔出卖了……我们……重兵包围住……别馆……所有人都……被擒……”惟独他撑着一口气来报讯。 “你不要说话了,我命令你活下去,我是烈火。”她以强硬的口气要他服从。 王丑笑了,血由他唇边流出,很快的湿了黄土地。“告诉……香儿……我……不后悔娶她为……为妻。” “你好大的胆子敢指使我,恶心兮兮的话你自个留给香姨娘听。”两道热流由她腮边经过。 香儿是沙霸天的小妾之一,十年前改嫁王丑为妻。 “我好累……想……想休……休息了……”他感觉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流失。 “不许合上眼,我没死以前,你的命是我的……”她蓦然的瞠大眼,屏住了呼吸在她怀中的王丑大量吐血,鲜红的温液染深了她一身红衣,吐完了头一斜不再开口,身体整个虚软。 沙琳娜骇极了,她从未有过此时的害怕,杀人无数的手竟无法一探他的鼻息,生怕这一探是天人永隔,她无法承受生命中有史以来最难负荷的痛。 “无……无我……” 颤抖的音调一唤,东方无我收回掌扶住她,“还有一口气在。” “救他,我要救他。”他不能死,王丑的妻小还等着她带他回去,他不能死! “我们是无能为力,他伤得太重了,只怕神仙也难救。”而且他又为了报讯而延误了治疗时间。 神仙?她蓦地眼神一利,“萧三月,他能救他。” “可是他不医人。”是了,跛脚怪医有能力起死回生,只要他肯违背原则。 “他会救的,否则我会让他终身残废。”和沙婉儿的幸福比起来,王丑更重要。 王丑对她而言就像是另一个父亲,亦师亦友亦仆地陪在她身边多年,出生入死地为她挡了好几回刀,她不能不救他,他是她的责任。 东方无我将王丑小心的扶上马背,“你心里要做最坏的准备,他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不,他会活,他必须存活,没有我的放行,阎王索不了他的魂。”她是烈火,她是夜叉,幽冥的使者。 冷风迫人,落叶萧萧。 去而复返的两人再次出现在萧三月眼前,多出来的一人让他不置一语的扭头就走,他说不医人就是不医人,谁也勉强不了他。 啪地一声,他身旁的树枝齐断脚边,灼焦的气味似火焚过。 他仍不怕死的往前走去,不理会身后的威胁,该死的人不必救,他不和天作对,阴曹地府多一条幽魂或少一条幽魂都与他无关。 拖着跛脚不回头,心里盘算着那人几时断气,一、二、三、四……突然,一声哀叫叫得他胆战心惊,倏地转过身。 “你干什么?快放开她!” “救、不、救?”勒紧长鞭,她无视鞭下人儿的痛苦哀嚎。 “你……你太过分了,她是你的姐姐。”可恶!她还有没有一丝人性? 沙琳娜卷起长鞭一拗,将人掷上一处草堆。“无我,点火。” “不”牙一咬,萧三月用愤恨的眼神射穿她。“你不能伤害婉儿。” “最后一次,救或不救?”她踢翻一油灯打湿了草堆,夺过东方无我手中的火石欲撞击。 冷然的紫瞳是全然的嗜血,凶狠残酷看不出一丝人的气息,傲然挺直地散发冰冷的死亡气味,沉鸷的眸光尽是狂暴与不择手段。 在这一刻,萧三月相信她绝对下得了手,她根本不是人。 “好,我救。” *** 洛阳城内全面进行宵禁,大批的重兵驻扎在东方家的洛阳别馆内,只准进不许出的大肆搜查,水师提督冯锡范一心要逮住扰海扰民的海贼头子,下令全城戒备,如有来报必重赏。 一时间人心惶惶,全城百姓笼罩在海贼来袭的恐惧中,足不出户,家里值钱的东西和女眷赶紧循管道送出城,尽量不待在城中。 别馆内上下的仆役都被关入大牢候审,只有文家父女逃过一劫,那日两人正巧出外采买出嫁的采礼,发生这等大事后,如今暂居未来的夫家。 而勾搭上公主的沙秋柔成功地得到众人的注目,跟着呼风唤雨的端起架子来,狐假虎威地指使一群年轻力壮的士兵满足私欲。 每到夜半时分,她不免杯弓蛇影地以为脖子一凉是有人拦上一把刀,每天太阳下山后一定要士兵陪在身边防卫,以免一直逍遥法外的沙琳娜找上她。 背叛者死此为清风岛的规矩,没人能例外,除非她成了新的海盗首领。 即使她此时风光得令人羡慕,实际上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害怕,烈火一日不死,她的命就像在鬼门关前徘徊,时时刻刻都有丧命的可能。 “噢!冯大人,你好神勇哦!”一声高过一声的淫呻秽吟不断由房门内溢出。 路过的士兵都露出贼兮兮的一笑,心想下一个该轮到谁上场,里头的女子可比花娘还浪。 相对于床上的交缠身躯,地牢里的夜舂和小果子是遍体鳞伤,血污满四肢,倒卧在墙角吐着气,无力地互靠着。 即使老鼠和蚂蚁来咬两人的伤口,痛得一夜不得安歇,他们也要忍着不哀呼出声惹人耻笑。 严刑酷罚的逼供快让两人受不了,鲜少出岛的他们根本不晓得清风岛正确的方位,因此不管用何种手段折磨都是白费工夫,徒增皮肉疼痛罢了。 “夜舂姐,我们会不会死在地牢里?”他全身快散了,痛得有如刀子在刺。 她不敢肯定的安慰他,“小姐会来救我们的,不用担心。” “可是都两天两夜了,我怕撑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微带哽咽。 “你……你不能放弃呀!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她也好怕回不了清风岛。 但是她终究比小果子大了几岁,就算心里害怕也强撑着不哭,不能让他跟着绝望,小姐一定会来救他们,她必须这么相信才不会崩溃。 “我肚子好饿!口也好干,他们是不是要饿死我们?”感觉好像有一辈子未进食了,腹鸣如鼓。 她也饿得没力气动。“有志气一点,还未碰上小姐前你不是三天两头的挨饿,就当回到街上行乞好了。” 外面是天黑了吧?她听见打更的声响,锵!锵!锵!三更了,很快又要天亮了。 一想到白天各项可怕的刑具,夜舂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小姐虽然常恶言恶语地要她小心脑袋,可是不曾真正付诸行动,这看守的士兵个个下手狠毒上鞭一棍都用了十足的力道。 身上的伤开始溃烂了,要是小姐无法及时救他们脱险,恐怕今生今世相见无望,只有来世相随了。 “你想丑叔有没有逃过官兵的追捕?我看到他身中一箭。”肯定更痛。 夜舂惶然忧惧地移移快失去知觉的手臂,“应该有吧!否则他们不会逼问我们小姐的下落。” “沙秋柔最可恶了,我恨不得戳她几刀吐她口水,用清风岛的沙把她埋了。”无耻的女人。 “等你回得去再说,小姐定饶不了她。”咦,什么声音? 竖直耳朵一听,好像又没了声响,难道是她听错了问哼声? 悲从中来的小果子忽地低低哭泣,“万一小姐懒得来救我们呢?官兵把这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是没错,救一条狗还能宰来吃,救你是浪费体力又白费工夫。”竟然敢给我哭,早知道就不来救他算了。 “你好凶哦!夜舂姐,骂人的口气跟小姐一模一样。”骂一骂他心安了不少,仿佛小姐就在他身边。 “我……”她没开口呀!眼前黑影一闪,夜舂当是自己眼花,用手揉揉眼睛。 “是吗?你这么欠骂,何不张开眼看看我是谁,小、果、子”阴冷的怒音直透入内。 吓!这声音,这语气,这气势……“小……小姐?!” “看来那些士兵对你颇为厚待,你还能活着怀疑我要不要来救你呵!”没被打死算是命大。 “小姐……小姐……呜……小果子好想你……”爬呀爬的,他边哭边喊地靠近铁栏。 “我还没死用不着哭得这么凄惨,让开点。”应该说爬开点。 一身海贼打扮的沙琳娜抽出闭月弯刀,双刃齐挥地切断铁条,轰然作响的牢门倏地倒向牢内,身后的手下在她命令中抱出伤痕累累的两人。 火光下,两人的伤势道道触目惊心,她看得怒火中烧,肃杀之色燃上了两眼,敢伤她的人就要付出代价,管你是太子还是水师提督,她一样杀无赦。 “小姐,王丑他没事吧?”夜舂关心的一问。 她扬眉一哼,“管好你自己,没有我的点头,谁都死不了。” 夜舂闻言放心了,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沙武,把人带回船上,天亮前开船。”她吩咐同父异母的兄长先行撤退。 “那你呢?”他不解的一问。 “我去刮皇帝老子的胡子,没人可以动我的人。”意思是报仇。 “小心一点,清风岛的兄弟需要你。”说完,他循着原路出去。 唆,她行事哪回不谨慎。 沙琳娜轻啐一声,见他平安离去才与东方无我会合。 两人来到了呻吟不断传出的房门口,来往的士兵已被一干海盗摆平,犹不知死活的淫妇兀自在男人身下消魂,一句句催促的浪语尽落门外人耳中。 没有万全准备她是不会出手,在重兵包围的当日她已施放狼烟命令手下用“飞”的过海,耽搁了两天才抵达洛阳。 她等到人手一齐,就立刻发动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下别馆,俘掳了大半官兵。 死伤是在所难免,谁叫他们抵抗,不乖乖就擒。 “你要等他们办完事还是直接冲进去?”东方无我的声量不大不小,正好让房里的人听得一字不漏。 呻吟声突然中断,过了一会儿又有女子的吟哦声传出,大概以为是路过士兵的交谈声,恣意交欢比命重要。 “死前快活也算是一种享受,我几时多了这份善心?”话声一落,忽间房内女子的惊呼声凄厉的响起。 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像是十分纷乱,还有重物滚落床铺的重击声,不等人来开门,系着红绳的脚骤然一踢,两扇木门当场迸碎。 来不及穿衣的两人仅抓着中衣一遮,神情慌张不已。 “你……你是谁?竟敢打扰本大人的……好事。”是紫色的眼瞳,莫非她是……烈火?! 一见他遽变的惊慌表情,沙琳娜冷笑地一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呵!” “你是烈火……”冯锡范心中惊惧,他没想到烈火竟然如此年轻,而且妖诡得令人不敢正视。 “你不是带重兵要捉拿我?现在我自个送上门来,你快来绑我上京邀功呀!”左手一横,弯刀所过之物皆裂成两半。 他吓得直不起腰,“我……我是奉命行事,海贼横虐无度,身……身为水师提督有责缉捕你……” “是吗?抓海盗应该是海师都统的责任,原来你们的权限相等呀!”水师提督只掌管江淮河域,根本管不到海上来。 “我……呃,太子手谕不得不从,你……你最好束手就擒……啊我的耳朵……”她竟然削落他一耳,太目无法纪了。 “琳儿,我们说好不取人命。”好歹是朝廷命官,不好赶尽杀绝。 她舔舔刀上的血。“我杀了他吗?只是他的话我不爱听。” “你喔!别闹得太大。”多少给皇上留些面子。 “我有分寸的。”她还想在海上讨生活。 配刀离身的冯锡范犹不知死活地道:“你们都是待罪之身,最好随我回京领罪,不然……” 沙琳娜不待他说完,一刀劈往他胯下半寸,稍进一分就要了他的命根子。“想当太监就多说几句,我的刀磨得很利。” 他当场吓得屁滚尿流,脚一软向后一仰,厥了。 “没用的东西。”沙琳娜视线一转,“至于你呢!我该怎么表达姐妹之情,沙、秋、柔” 第十章 夜里,皇宫内院一道黑影掠过,快得令人以为是眼花,一跃身消失在御书房。 “有刺……是你?” 李隆基不高兴地拧起龙眉,神情微怒地注视这个不请自来的夜行客,心中的不满累积到最高点,颇有不吐不快的愠意。 但是他没再开口,等着来者自行认罪,希望给他一条生路走,不破坏多年来的情谊。 等了又等还是一片静默,如同往日的张狂,夜行客端起李隆基面前的冰糖燕窝一喝,嫌太腻地微蹙起居,大咧咧地坐上一旁的大椅。 不得已,还是得有人让步。 “朕的孝昌公主呢?” “她很好。”命还在。 “很好的定义是什么?吃得好,穿得好,有专人服侍着?”他的简洁让李隆基大为不豫。 东方无我笑得漫不经心,“你能要求海贼比照皇宫中的行事吗?那叫造反。” “你……”李隆基气恼地一瞪,“别告诉朕你是海贼的一份子。” “以前不是。”现在不得不,榜文上都有他的大名了,能摇头吗? “那就是现在是喽!”该死,他要怎么办人? 原本指望他娶珞儿后好入朝为官辅佐太子,一件大好的喜事却搞得如此乌烟瘴气,公主被掳为人质,而群臣激愤的要求派兵镇压海贼。 他实在搞不懂这个烈火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能策动他都摆不平的人“投诚”。 天底下的美女何其多,尊贵凤女甚至肯委身下嫁,谁知他中意的女子是个贼,而且是烧掠无数的女海盗,海贼的首领。 不知该叹气还是下令侍卫抓他入天牢待秋决,不过此举只怕又会引来一群海盗无法无天的劫狱,大唐天子的颜面将无处可摆。 “皇上该问问太子为何大动干戈,不过对付个女子就出动精兵上万,他可曾把你放在眼中?”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他学得不精。 “这……”太子的确未经由他同意而擅下手谕。“你总不会要朕办自己的儿子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信皇上会给草民一个交代。”刚愎自用、不容异己不配为太子。 交代?“海贼扰民实属大罪,瑛儿有何错?他是为民而战。” “太子是这么告诉皇上的吗?”为民而战,好大的口气。 “不对吗?”李隆基满怀疑惑的问。 “我想太子少说了一点,他一定没告诉皇上,买通杀手杀草民的代价是多少吧!” “什么太子他……”买凶杀人? 震惊不已的李隆基差点摔落龙椅,不敢置信太子会做此等恶事。 “因为我与皇上有点交情,所以他想收买人心,但是又因我和三皇子来往密切,在收买不成的情况下骤起杀意…… “皇上,你的皇子们勾心斗角我管不着,但是有必要拿我当筹码吗?我是个江湖人,自然结交江湖人士,在旁人眼中十恶不赦的烈火正是我的红粉知己,朋友互有往来也算是滔天大罪吗?” 字字句句说得李隆基汗颜,他从不知道皇子们私底下为了巩固地位闹了这么大的事。 “与海贼来往本来就不妥,可是你干么跟着胡来,剥光了士兵衣袍绑在别馆外示众,还去劫地牢……”唉,他头都大了。 东方无我轻咳了一声,“拙荆火气大,请皇上勿怪。” 他阻止过,真的。 但是琳儿的性子烈,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不甘心,为了保全士兵们的命,他只好助纣为虐地帮忙脱提督大人的……鞋子。 “拙荆?!” “我们准备成亲了,皇上。”不管她同不同意,他是誓在必行。 李隆基吹胡子干瞪眼,冷诮的一讽,“你是来邀请朕去喝喜酒吗?” “如果皇上有空的话,草民自当备上一桌薄酒淡菜。”他故作谦卑地拱手一揖。 “你分明是故意要气朕,朕的金枝玉叶你不要,偏去招惹个海贼,你把朕放在什么地方?”他生气地一拍桌。 “心里,皇上。”东方无我左手端出颗遍体通红的南海珍珠献上,“皇上该把视野放宽,有我在一旁约束,烈火会少杀些你的子民。” 多艳的红晕,美不胜收,李隆基清清喉咙地把玩稀世珍品。“你想贿赂朕?” “草民不敢,句句肺腑,皇上也不希望海贼太过嚣狂,越了货还杀人吧!”两者轻重不难选择。 “东方卿家,你的性格朕一清二楚,谁能保证你的无法无天能收敛,说不定抢得更凶,尸横海面呢!”他和烈火一样狂妄自大。 东方无我大笑,复送上白璧一双。“皇上,我爹的项上人头就托你保管了。” “你这个……唉!东方敬生出个不孝的儿子真值得同情。”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摇摇龙首。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上船呢!东方家有劳皇上多费心了。”东方无我作势起身要离去。 “等等,师叔!”他冲口而出的一留,“几时再来探望朕?” “路过吧,山水总会有相逢的一天。”相送不嫌远,仅在寸步。 李隆基苦笑的扬扬手,“去吧,改日来访记得走屋檐,朕不方便开中门迎接。” “哈……皇上保重。”黑影一窜,消失在夜幕中。 一手抚着无瑕白璧,一手抚着南海珍珠,李隆基感慨少了个能谈心的伴,公侯将相不当去当海贼,他真想得开呀! 想想自己贵为万民之主却成日局限在这小小的太极宫里,实在有点厌烦了,该找个时间下江南一游,看看他升平的大好江山。 听说江南多美女…… *** 帆张锚起,顺风。 迎风号航行在大海中,淡淡的金光洒落在船桅上,了望手在桅杆上打盹,一只迷途的海鸟正栖息在他肩头,拉了一坨白屎拍拍翅膀扬长而去。 甲板上寥寥数人做着防卫的工作,不时偷看另一端表情愉悦的女子,好像走了一趟大唐,她人变得更加出色,绝丽无双地泛着美丽的神采。 海风吹来一阵凉意,微送着湿气,看来是快要下雨了,迷人的金光逐渐躲进云层中。 白浪一波波拍打着船身,溅起水花无数,游鱼点点闪着鳞光,时而飞跃,时而浮潜,无声地展现大海旺盛的生命力。 面对熟悉的大海,沙琳娜的心口涨满喜院,她终于回来了。 回到她可以恣意纵情的侮域。 “无我,你会不会后悔上了船?”贼船。她在心底暗笑着。 侧首一望,东方无我的手指紧抓着船栏。“如果不包括……呕!晕船的话……” “哈……我说来不及后悔了,自作自受,你会认为我是在幸灾乐祸吗?”她就是。 “琳儿……娘子,嘲笑别人的不幸是件不道德的事。”呕!胃都空了还是想吐。 “好嘛!我道歉,看在你活不长的份上,我尽量不看你死前的丑态。”他现在是生不如死。 什么话,他只是站不住脚而已。“离你的岛还有多远,我不想让你当寡妇。” “快到了。”她忍俊不住,没见过有人连吐了三天还适应不良。 “三天前你就说过这句话了,我该不该再傻傻的相信?”一望无际的海洋,他无法置信有人成天面对同一片海色而不发狂。 看来他是做不成海贼,得想个办法拐她下船,从此双宿双飞的当对快意夫妻,在离海遥远的陆地上。 沙琳娜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轻笑,“谁叫你爱上海盗头子,被骗是活该。” “就知道你没良心,我的心受伤了。”唉!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要抚一抚,我的烈火掌还派得上用场。”她扬起手要代劳治心。 “免了、免了,其要谋杀亲夫呀!”他顺势搂她入怀,低头一吻害人心猿意马的檀口。 “咱们还没拜堂成亲呢!你说得未免早了些。”她嘴里这么说,心头却早已接受父亲订下的荒谬婚约。 “你还跑得掉吗?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四面是海,汪洋一片。 沙琳娜顽皮的一点他鼻头,“推你下海不就成了,那时我们便不在同一条船上。” “最毒妇人心,你连相公都敢害,我怎么会爱上心狠手辣的你?”他故作不解的哀叹一声。 “识人不清喽!谁叫你沉迷女色受了我的蛊惑。”她不害羞的赞美起自己来。 “是呀!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中了你的美人计……呕!”东方无我趴在船边吐了一口酸水。 太杀风景了。 “你要不要紧?别忘了船上有大夫。”真怕他把胃给吐出来。 他抓过水杯漱个口,“不羞呀!连人都绑。”他以无尽纵容的口气说,努力平复恼人的呕意。 就知道她不安份,岂会放过现成的好处,大大方方地送姐附弟,顺便倒贴嫁妆,原来她的海盗生意干到洛阳去了。 趁人不备地将跛脚怪医绑了来,施以迷烟使其昏迷,安安静静地躺在底下舱内不省人事。 遇到横行无阻的烈火算他没烧好香,讨了个憨妻还频频打破原则,先救了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王丑,后被逼治伤势严重的夜舂和小果子,真不晓得他的不救人誓言还能撑多久。 “绑他是看得起他,空有一身医术不用太可惜。”她是造福清风岛的海盗们。 “可他愿意再救人吗?” 沙琳娜笑得阴险,“我们清风岛上没有‘人’。” “琳儿,可否解释你的含意,愚夫驽钝。”真毛呀!她的表情似乎乐得过了头。 “沙武,上一艘遭我们洗劫的商船说我们是什么?”头未回,她听足音辨人。 “畜生。”他走过她身后收好麻绳。 “王大,风记船行的伙计碎了你一句话还记得吧?” 他回道:“他骂我禽兽。” 沙琳娜促狭的一眨眼,“听到了没,我们是畜生和禽兽,非人也。” “我真服了你,曲解话意的本事高人一等。”他忍不住笑开了。 一阵大浪拍来,东方无我身形一摇差点落海,幸得一只素手及时一拉,两人在摇摆的船上晃来晃去,一个不注意踩到未收齐的绳索,双双倒向甲板。 反应极快的东方无我怕压坏了他心爱的女子,拥着她的腰一滚让她跨坐在身上,形成极其挑逗的画面。 “娘子,我打算失身了,请你尽情的蹂躏我,为夫的绝无怨言。”他是需要做点事转移晕眩的不适感。 她脸一臊红地趴在他胸口,摩挲他下巴初长的青髭。“谁晓得你失身几次,就爱占我便宜。” “你是我深爱的娘子,不占你便宜还能去占谁的便宜呢!”不想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手抚上她横跨的腿。 “讨厌鬼!老是缠着我,天下没姑娘了吗?”她笑窝在他颈项,温热的气息让他浑身似着火般难受,恨不得脱光了她多余衣物。 “这一世缠着你,下一世还要缠着你,弱水三千只取你这瓢饮,我爱你。”他伸手覆上她的浑圆。 “我也爱……” 一句情话硬生生的天折,冲天的咆哮声由船舱内传来,震动了甲板。 两人相视一笑,近在咫尺的唇胶着在一起。 东方无我抱起了他爱极的佳人走向私人船舱落了锁,抢自西洋货船的大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一直到抵达清风岛前,两人都未踏出舱门一步,当然也没听到萧三月的狂吼“该死的,是谁把我弄上船?还有我的胡子呢?是哪个活腻的人剃了……” 船走得慢,大伙儿不急着赶路,难得悠闲地不做“生意”,一个个松散地躺在甲板上晒太阳,不管风雨几时会来。 女海盗沙琳娜的传奇故事流传了五十年,她的子子孙孙依然航行在海上,以掠夺为业。 风起了,该扬帆。 清风岛的绝天崖吊了一具白骨,听说是出卖岛主的背叛者。 自此而后,凡有背叛之人皆处以吊刑,绝天崖顶的紫风草开得灿烂,像是在微笑。 传呀传到后世,那又是另一则未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