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喜剧》 楔子 风,是五月凉夏的开始。 摇曳的花儿在林间嬉戏,晚熟的桃子透出诱人的蜜色果汁,蜂蝶飞舞忘了春的消逝,态意狂欢在这充满醉意的一季。 故事开启的第一页总是旖旎悱恻,以幸福的醇酒为佐料带来欢笑,数着点点繁星畅谈未来的梦想,串连成一片热闹的夜空。 手心交握,情意流窜,无言的眸子中荡漾万千柔情,相爱的人儿不断吟唱爱情的真谛,让一页页的故事不停传承下去。 那是星光,那是流月,那是不懂得拒绝人们热情的害羞耀日,们无私的给予多情儿女说爱的空间,低语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五月的维也纳是醉人的月之女神,拂上一身绿意的神之女巡视她的国土,将夏的浓意染上森林的颜色带进人的世界。 熄灯了,爱人的赧颊不教月光偷觑,风的微笑是如此轻柔地嘘了一声。 静静地,狗吠不再。 淡淡地,暗香轻飘。 那年的油桐花轻轻洒落,像一片片纯白无垢的雪花,发上、手上、身上,还有眼底收藏的白,一道比雪还白的小小影子从云雾中走来。 没人会憎恨一个玉琢似的小女孩,除了她身处金字塔顶端的祖父母。 三岁大的孩子来到云的故乡,她眼中看见的世界不是白茫茫的泪雾,而是令人惊奇的白色宫殿,一朵朵纯白带笑的海芋朝她招手。 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递嬗,小娃儿在时间流转下逐渐抽高…… 像那片土地孕育的生命,美丽的海芋绽放了,站在白雾中的她也宛如缥缈的雾气,消失花海中。 故事没有结束。 关于「维也纳森林」的钢琴师,休息是为了漫长的旅程,他朝雾中走近,进入属于他的第一页。 爱,是隐藏地底的温柔。 只有有缘人可以得之。 悠远的爵士乐响起,彷佛那道遥远的风铃声也清脆地相伴,似在说着-- 有爱的人不会寂寞。 第一章 整修中。 一个该死的猴死囝仔在整修中下方,用签字笔添上一行-- 若有不爽请找老板开扁,本人仅代表全体员工致上十二万分谢意。 知名不具的侍者敬上 这么明显的「具名」还真教人不知该笑还是先扁他一顿,不知死活的「建议」足以让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有余,而且不会有人同情。 可惜挂上整修中牌子的大门紧闭不开,门上的风铃不再发出悦耳的叮叮当当声,安安静静贴着门板看着一个个败兴而归的寂寞灵魂,无法致歉。 写着维也纳森林的木头招牌还在,可是人去屋空的静谧给人一种莫名伤感的萧条感,像迟暮的美人再也吸引不了爱慕者的目光,黯然黄昏下。 至少在某些不怎么和善的熟客眼中,许久未曾打开的厚门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彷佛在拒绝他们的到来,让人超不快的想放把火烧开一个洞,看能不能烧出kin那只中文不溜的混血乌龟。 「x的,那个发音不准的死人头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他不准备做生意了吗?」 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让她等不到人,以一张破烂的告示就想打发她,简直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息怒、息怒,脚不要拾得太高,小心走光。」她今天穿的是短裙,容易春光外泄。 「你要我心中的一把火怎么熄灭?!kin那个混蛋不晓得吊人胃口会招来天怒人怨吗?一间店开得四平八稳干么关门大吉!」存心让人眼红地想把老板拖出来海扁一顿方肯罢休。 莫提亚失笑的予以安抚。「老婆,人家是整修内部而已,不打算『关门大吉』。」 她的诅咒太恶劣了,哪有人把整修中当成倒店来看,也许老板有其它的事要忙没办法分心,暂时关起酒馆罢了。 「哇!你懂不懂维也纳森林的规矩呀!要不是老板欠债跑路,哪有可能闭门谢客,他把我们全当猴子给耍了。」蓝凯月气呼呼的踢了厚重门板一脚。 可想而知人是肉做的,哪能和死物硬碰硬,她负气之下所做的幼稚行为反而招致皮肉之痛,哎呀一声差点跌下店门口的阶梯。 幸好她的亲亲老公已经被她训练得十分敏捷,一瞧见她可能性的愚蠢行动便先一步预做防备,如影随形地紧贴着她身后保护。 爱上一个全身反骨的女人也算是他的不幸,堂堂莫氏企业的代总裁……喔!不,该改口了,是蓝月企业的前任代总裁,现任的米虫理事长,虽然持有百分之三十二股份却游手好闲,至今仍无「工作」的意愿。 反正逮到两只笨工蚁做牛做马地为他效力至死,他何必拚死拚活为上万员工及其眷属生计着想,坐享其成才是知人善用。 套句他老婆的至理名言--钱是大家的,大家赚来孝敬她,管他流血流汗是何人。 「我看kin不是说的那种人,小酒馆的营运看来十分顺利,不会有经营不善的疑虑。」他比较担心的人是她。 笑得有点阴森的蓝凯月拍拍丈夫的脸颊。「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小莫莫,谁晓得咱们这位老板是何方高人,说不定他正被人追杀。」 蓝月大姊半真半假的恨语倒有八分可信度,她的可靠消息来源来自午夜的一声枪响。 「老婆,别再叫我小莫莫。」一脸无奈的俊伟男子轻扶着妻子的腰,「护送」她小步的走下阶梯。 「莫莫是老婆我对你的昵称耶!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嘴角一垂,她佯哭的拉拉他怕痒的耳肉。 「我……」莫提亚笑得很难受地不敢躲避她恶作剧的手。「我当然爱咯!这世上……呵……呵……没人比我更爱……呵……呵……了。」 「那你干么一直笑个不停,取笑我脸皮厚老赖着你是不是?」让她不快的心情更加黯沉。 原以为维也纳森林只是她躲避寂寞的小酒馆罢了,烟雾缭绕带来短暂平静的栖息地,赶走恶夜的梦魇不再满心空洞,不知路的尽头在何处。 在她认为它应该永远存在这个寂寞灵魂聚集的城市时,它却如开幕之际一样吊诡地悄然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火气直冒。 什么叫整修中?她都还没带票小飞女去砸店呢!老板居然吭都不吭一声地带着一墙相片走人,害她没机会再喝一杯hermit调的「蓝色月亮」。 一开始她并未觉得那蓝色月亮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一杯调酒嘛!随便一个有调酒师资格的人都能调出那口感和浓淡。 可是在走过全台北市大大小小的pub后,她才发现酒人人会调,但要调出hermit的个人风格却难如登天,她的舌蕾再也无法接受其它调酒师所调的酒。 可恶、可恶,他们一定在她的酒里下蛊种符,所以她才念念不忘维也纳森林的调酒,以及那一个个看似了无牵挂的寂寞伙伴,她该死的想念他们。 「孕妇情绪不要太激动,我向天借瞻也不敢取笑,是我赖着缠着不放,是我心中唯一眷恋的那抹蓝色月亮。」忍着搔痒的不适,硬是装出深情款款的莫提亚把笑声压抑在喉间咕噜咕噜的转动。 「哼!算你会说话。」虚荣的扬起眉,她神气非凡的眼在瞧见那道上了锁的门而冒出火花。「可是我很想杀人怎么办?」 顺着她视线一瞧,他的好笑也变为深思。「我想老板真的发生什么事不得不暂时休息,我们应该多点体谅耐心等待。」 虽然小酒馆的招牌仍在,但是那令人感到萧瑟的店面已然蒙上一层薄尘,彷佛遭到遗弃似的不再有生气。 「耐心?!」嗤然的一拧眉,蓝凯月怀疑她体内有耐心这种美德存在。 「而且都有六个月身孕了不宜饮酒,等生完孩子,我再陪多喝两杯蓝色月亮。」就算喝到吐他也会相陪到底。 摸着她圆凸的小肚子,为人夫、为人父的骄傲让他脸上散发止不住的爱恋光芒,为他所深爱的妻儿而满溢甜蜜的幸福感。 「迂腐!谁说孕妇不宜喝酒来着,小酌宜情没听过呀!何况你上哪儿找hermit来调酒,我只想喝她调的蓝色月亮。」 话一说出,失落的欷吁让一向事不沾身的她微吐叹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想再喝一杯帅酒保亲手调制的酒恐怕很难了。 缘尽了,灯也熄灭了,就像那面干净如新的墙不留回忆。 「这……」说得也对,hermit的调酒技巧真是无人能及。 「我最遗憾的是没吻到narcissus,那冷若霜雪的唇瓣吻起来一定很过瘾,可惜……」她手脚不够快让他给溜了。 「可惜?!」莫提亚的脸皮一抽,有点难看地凑向她小有憾意的面容。 「你不知道我肖想尝他一口有多久了,那样美得晶莹剔透的人儿可不多见,根本是老天给我的一大机会。」可是她竟然错过了。 早知道小酒馆会暂停营业,她就先霸王硬上弓地强迫他屈从,把他傲气的嘴凌虐一番再放他去逃生,现在就甭懊悔不已没下手占点便宜。 所以呀!教她怎么不说句可惜呢!明明摆在眼前的猎物……呃,这张发酸的大脸几时靠得这么近?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弓起身张牙舞爪。 「他是男人。」不能用美来形容,即使他真的比女人还美上十倍。 「我晓得呀!秀色可餐的男人。」他的人和他的爵士乐一样迷人。 「老婆,结婚了。」而且身怀六甲。 「结了婚就不能觊觎别的男人吗?」瞧瞧指上的婚戒,她忽然觉得碍眼。 莫提亚嘴角有抹隐忍的抽动。「法律赋予婚姻神圣的约束力,只能是我的,能垂涎的男人也只有我,没有美丽的钢琴师。」 「喔!你在怂恿我离婚吗?」感觉很吃亏耶!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 坏女人蓝凯月故意以话逗弄她亲爱的老公,明知道他对她的爱意有多深仍不改邪恶的本性,食指顶着颊涡像在考虑。 「不,我在想哪里可以打造一条精铁劈不断的链子,把拷在床头直到脑子里没有非份之想为止。」而他会是她眼中唯一的男人。 呵呵呵!好强烈的酸意,让她好想使坏。「如果我想脱掉你的衣服,用我温柔的手抚遍你的全身呢?这算不算非份之想?」 「我是的小奴隶,只有任宰割的份,哪有胆子违背大姊大的淫欲。」眼睛一柔,他轻扶她腰肢的手往上移动,轻覆因怀孕而肿大的双峰。 「淫欲?」她呵呵地发出巫婆的尖笑声,咬上他的下颚。「我的胃口很大哦!」 「任蹂躏,我是最服从的仆人。」轻吻上她的唇,微乱的气息透露出炽热的身体已受她撩拨。 「最近的床在哪里?」她可不想吓坏来来往往的路人,大白天就饱暖思淫欲。 被她带坏的莫提亚斜视维也纳森林的大门。「破门而入如何,反正人都不在了。」 「听起来是不错的建议,我们……」真教人心动,在酒池里做爱的滋味一定很浪漫。 「不行。」 「烂建议。」 一男一女激烈的喝阻声同时由身后响起,气喘吁吁地像刚从远处赶来,一人捉一个的将夫妻俩隔开,死也不放地棒打鸳鸯。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笑在心中,暂时熄火地看着不辞千里而来、正用怨慰的眼色瞪人的两位大人物,有些佩服他们锲而不舍的毅力。 真的好久不见了,自从婚礼过后的蜜月期,由欧洲到美洲,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将近半年的时光没有踏上这块孕育他们生命的土地。 「席总和总裁的脸色有些苍白,要不要休息一下喝口茶,我看你们大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可怜喔!瘦了一大圈,平时一定没吃什么补。 「闭……闭嘴,这死女人还敢消遣人,这鬼地方哪有茶可喝。」呼!呼!喘死她了,她要是过劳死绝对找她索命。 「喏!茶不就在那里。」手指一比,蓝凯月一点也没自己正遭人怨恨的自觉。 不远处一摊青草茶的小贩正用改良的小货车一路叫卖,什么绿豆冰、仙草冰、菠萝冰一应俱全,就看你有没有银子,一杯十五元。 额头浮现三条黑线的席莉儿很想当场掐死她。「死女人的假度完了没?别想把我当牛马使唤。」 金币是他们的,夏威夷也是他们的,连碧海蓝天都该是他们的,为什么她这只高贵的米虫什么也没得到,只留给她暗无天日的忙碌。 席总请签名,席总请盖章,席总请下定夺,席总、席总、席总…… 天呀!她快要发疯了,满脑子装的是公事、公事、公事,毫无私人时间实行她悠闲的米虫生涯,她的世界由柏拉图的理想国走入纳粹统治的黑暗帝国。 她这只当了凤凰的麻雀还是想念她的麻雀生活,朝九晚五当个摸鱼族,终老于小小的庶务课。 「死女人的『产假』刚要开始,没瞧见我的肚子像座山一样雄伟吗?」呵呵……抱歉了,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认命吧! 「真的,怀孕了!」太……太可怕了,大祸害居然要生小祸害了,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冷不防的一颤,席莉儿连忙退后三步,以免被凶恶的煞气冲到。 「我们非常努力做人,有爱的结晶也理所当然,怀疑我老婆的性别有问题吗?」莫提亚轻松地摆脱欧康纳的箝制,笑得好不愉快的走向他的妻子。 连体婴是不该分开的,上帝造人时就是要他们永远连在一起。 「嗟!他们怀疑的对象是你,你有变性人的倾向。」敢说她不是女人,难道他喜欢抱男人不成。 「老婆,我们的枪口一致向外才对,干么先给我一枪?」他受伤了。 自尊。 「谁教你说我性别有问题,事关一条人命耶!」她肚子里装的可不是跳蚤苍蝇,而是有手有脚的人。 「我怎么敢说我心爱的老婆有问题,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美丽的女人。」情话说来不恶心,深情不悔的两眼充满感人的爱意。 「你也是我心中最英挺的男人,我爱你爱到骨子里,山枯海烂都不能见证我对你的深情万分。」多丢些垃圾还怕山不枯水不烂吗? 「我也爱,老婆,谢谢为我带来春天。」她是他的所有。 情深似海的莫提亚低头吻住妻子艳红的唇,双臂紧环着她的粗腰无限爱怜,彷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的存在,再也看不见其它生物。 唯美到令人动容的吻宛如一幅画,让人狠不下心打断他们的浓情蜜意,深深为他们的爱情而感动。 可是一旁咬牙切齿的席莉儿和欧康纳却想将他们分割成一块块,让他们明显逃走的举动为之受阻,无法再向外移动半步。 「等等,我英明神武的前代总裁,你走错方向了吧?」以身一挡,欧康纳成功的拦下这对爱作戏的爱情鸟。 莫提亚笑笑地朝他一眨眼。「继续度蜜月。」 他话刚一说完,怀中行动不便的大肚婆妻子抬腿一踢,配合得天衣无缝,让欧康纳弯下身夹紧双腿猛跳,难以入耳的咒骂声倾巢而出,看得几乎要喊痛的席莉儿不敢追上前,怕下场和欧康纳一样惨不忍睹。 「死女人又想到哪里去,好歹把的老公留下来受死。」不能把公司丢下不理,她快累死了。 蓝凯月笑着回答,声音渐远。 「去找维也纳森林的钢琴师,我要非礼他,哈……」 她的笑声轻扬,可怜她脸色铁青的老公急忙将她塞入车内,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可能遇上narcissus的地方。 他死都不会让她去非礼其它男人,她想都别想,钢琴师的琴键蒙尘了。 故事走向太阳落下的方向,灿烂夺目。 那是一片如雾似梦的花海,纯净无垢的只剩下一种颜色,不特别炫丽的散发着淡淡高雅,不远处冷冷山岚随风轻飘。 迷失的越冬蝴蝶在雾中找寻出路,知道山雾的水气会让美丽羽翼变重,只能停在沾满露珠的花瓣上吸吮一口蜜,维持体力飞向同伴所向往的乐园。 暖洋洋的阳光破云而出,一片绿意染上五彩虹霓,红的。紫的、黄的胰徽婪牛唤醒沉睡的山谷带来花的讯息。 迷蒙的雾光中彷佛有道纯白身影,袅袅娜娜地为这一季的开始而欢欣鼓舞,足步轻盈如夏之精灵没入林间小径。 轻扬的歌声由远处传来,山的那一头住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以美妙清亮的歌喉引导情人的到来,笑语如串的开启晓明的一天。 温柔慈祥的容颜似乎浮现山的一边,淡笑如昔地诉说对儿子的疼爱,不忍心留下他一人独自受苦。 好象无尽头的山路盘山而绕,云雾的故乡深不可测,来自远方的呼唤声声切切催促游子的脚步,山魈野魅也阻止不了。 风,如此轻柔地吹着,吹乱那一头与母亲柔软的心一般的黑发。 「小姐,要不要搭便车?」 亲切的妇人声引得前行的人儿足下一顿,优雅如十九世纪的英国贵族回头一睨。 「不用了,谢谢。还有,我不是小姐。」低沉的嗓音一出,教人不再会错认性别。 「啊!抱歉、抱歉,少年仔,你长得实在太漂亮了,我还以为你是女的。」哇!比女人还漂亮,八成是城里的模特儿。 男子不语,悠然自得的踩着雾色上山,好象他背后的行李装的是空气,毫无重量的随意一甩面不改色,清冷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不过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赶不走乐天好客的黝黑妇女,深邃的五官透露出原住民的韧性,缺牙的黄口喳喳呼呼的仍兀自招呼。 「先生是来玩的吗?现在上山是有点早些,山下的班车没那么早开。你坐我的『劳斯莱斯』比较快,保证不会让你掉下去。」 「劳斯莱斯?!」她指的是那辆快解体的拼凑车吗? 顾大妈笑呵呵地拍拍身边没门的座椅颇为得意。「我儿子帮我组装的,不错吧!载起货来吓吓叫,飙个五十、六十不是问题。」 面对妇人的热情相邀,黑衣男子不多话的摇头拒绝,他不认为那车子载负得了他的重量,安步当车也是一种闲情。 想想有多久没放松心情迎接晨曦的金光,那一朵朵染上阳光颜色的白云是多么耀目,让心灵一下子净空,只剩下清灵的魂魄。 因为工作的缘故日夜颠倒、作息不定的他以仰望满天星空为常,曾几何时竟然遗忘破晓的明媚,辜负大自然给予人们的优惠。 风中带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山林间独特的气息,令人烦忧全消,只想慢慢回味这抹纯净,不愿被人打扰。 可是…… 人生来那张嘴巴就是为了要说话,他不开口总不能要求别人和他一样惜字如金,心中所要的安宁被一阵老车嘎吱嘎吱的声响打散。 「少年仔,你好象不爱说话!我们山上的人嗓门特大,一天不说上百句话会死人的,你不会嫌我太吵吧?」 她口中能飙上五、六十的铜罐车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车速大概不到二十,比老牛拖车要快上一点点,蹦砰蹦砰的声响大得让她要扯开喉咙用喊的说话。 「做人呀!千万不要想得太多,你看我年纪都五十几了还像一朵花,没烦没恼的笑口常开,想要活到一百岁都没问题,身康体健能扛一把竹子,许多年轻人都及不上……」 是一朵枯萎的喇叭花。男子心里想道。 「我告诉你呀!我年轻时可是族里最漂亮的女孩,很多人都抢着要娶我回家当老婆,我眼界高挑呀挑的挑到一个老芋仔……啊!你晓得老芋仔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当年跟老蒋退守台湾的老兵……」 喋喋不休的顾大妈像是遇到老友似地说得不停,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回答,自说自答得不亦乐乎,似乎有一箩筐的私语不吐不快,一张宽大的嘴始终没有阖上的一刻。 从她结婚那天说起一直到儿女成群,车子越开越慢有几度差点熄火,只差没下车用推的和他并行,她难得有机会碰上个和她「投缘」的小伙子。 所谓投缘指的是他从不反驳她的话,安安静静地让她口沫横飞说个没完,不加以制止也不会嫌她烦,任由她把家里的大小事说上三遍五遍。 半个小时不到,男子已经知道她家有一片果园,丈夫是退伍多年的老士官长,夫妻俩同心的打理赖以维生的水蜜桃园,还有一个在小学教书的女儿。 他们还兼营民宿,提供像他这种上山旅游的观光客住宿和三餐,欢迎他不嫌弃前来投宿,看在他们有缘的份上,她可以打八折优待,反正是淡季嘛!没什么客人上门。 「啊!我的车又给我使脾气,不踹个两脚不成器。」别停呀!否则她就回不了家。 顾大妈不踹不打紧,以往一踹就起死回生的老伎俩这回不管用了,她用力一踹后整辆车居然发出可怕的哀嚎声,砰砰的冒出白烟不再前进,空有马达的回转声却一动也不动的瘫着。 这下她的笑容有点尴尬了,不好意思地瞧了瞧和她「聊」了老半天的男子,想开口要人家帮忙又总觉得过意不去,舌头伸了伸还是开不了口。 只想独身上山的男子没打算出手相劝,萍水相逢的交错只是人生旅程中一个小点,少了聒噪的声音反而清静,他一向与人保持不易跨越的距离。 在他举步准备离开之际,母亲慈爱的笑颜忽然跃入眼前,他看着妇人无措的推着不动的车,母亲秀丽的身影彷佛与她相融,在这一那间,他看见一位母亲辛劳的背影。 他想如果这是他母亲的话一定希望有人伸出援手,她孤单了大半生也不过为了一段错误的婚姻,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他。 行李往没顶没盖的车后一掷,他不置一语地挽起袖子帮忙推车,并继续忍受妇人高八度的赞誉和道谢。 路,似乎是没有尽头。 那双在琴键上飞舞的修长十指磨出细茧,淡淡地渗出一抹红艳,他抬起头一视一望无际的天空,低云浮掠雄伟山边。 蓦地,一片随风摇曳的海芋跳进眼底,他诧异的多投注两眼,那花海的深处有道人影晃过。 「你在看什么……喔!是赵老头的花田呀!你有空可以去走走看看,他们的花圃是我们山上少数有开放观光的,自由采撷……」 男子的耳中听不进妇人的声音,他心里想着的是捧着一束海芋微笑的温柔女子,那是他贤淑多情的母亲,一如她所深爱的花儿。 然后他看到她,一位在风中轻笑的年轻女孩,白皙胜雪的肌肤和她怀中的海芋一样素净典雅。 他的眼中蒙上一层雾。 第二章 风夕雾。 一个人如其名的灵慧女孩,卷翘羽睫像春天戏潮的蝶儿鼓动双翼,一眨一眨地流露山林儿女的灵气,水漾漾的活像会说话似的让人心动。 她的脸很小,小得不足男人一个巴掌大,皮肤细细柔柔的像初生婴孩般娇嫩,彷佛轻轻掐就会滴出水来,细致得不像真人。 她的骨架也很小,轻盈似花瓣好象没什么重量,虽然吃得多却不见长肉,给人一种似乎随时会淡化的感觉,化成一缕轻雾随风而去的感觉。 她的身体不好,非常不好,她有相当严重的气喘病,每次一发作都惊天动地的像要到鬼门关报到,让人无法安心。 山上唯一的一间医疗所是专门为她成立,年轻的男医生不眷恋城里到手的名望和声誉,名利皆的只为照顾比玉还脆弱的小人儿。 在生生死死间来回徘徊了好几次,她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和打不倒的毅力,意志力惊人地看淡气喘所带来的威胁性,坚持要栽出令人感动的花卉。 她说花像人一样拥有生命,不管是喜欢或憎恶都无私的绽放美丽,让每一个人都能开心的露出笑容。 几乎认识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喜欢她,受她吸引想多靠近她一点,从中汲取那份宁静祥和,以及她眼中跳动的灵黠。 不过这「几乎」是有但书的,不是山上的人都能敞开胸怀接纳一个混血的私生女,至少嫉妒比自己美丽的顾其忧就十分讨厌她,希望她从不曾出现在这纯朴的小镇上。 是的,风夕雾的出生是镇里的污点,她多情又娇媚的母亲爱上一个来自法国的有妇之夫,甘愿无名份的跟着他,一生受人唾弃也无怨尤。 虽然最后她父亲离弃深爱他的元配而娶了她母亲,但是重视门户之见的长辈仍不能见容于她们母女,想尽办法要逼她们离开,只承认原先的媳妇而不愿多看母女俩一眼。 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绿意,天气晴朗时瞳眸深得像花瓣上的绿萼,沾了水气更显动人,平常眼珠的颜色偏黑。 她没冠上父姓跟着外婆姓氏,因为当初只有外婆肯接受非婚生子的她,张开防护的羽翼为她挡下一切流长蜚短,并坚毅不拔的说服外公容许她的存在。 即使疼爱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民风的改变,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遭人嫌弃的毛毛虫如今已蜕变成人见人爱的翩翩蝴蝶。 「雾姊姊、雾姊姊,我捉到十只蚜虫,看我厉不厉害?!」 「哇,小桃好棒喔!才一下子工夫就捉了十只害虫,雾姊姊有奖励哦!」 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细白小手撩开滑落的发丝,微泛桃色的肌肤如同成熟的水蜜桃鲜嫩欲滴,让接过她糖果的小朋友看得眼都直了。 小桃是附近育幼院的孩子,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她会让院里的小朋友来帮忙捉捉虫,以最不伤人的方式用糖果饼干当报偿。 没有父母的孩子容易自卑,而且自尊心比一般人强,刚好她不喜欢化学药品污染她细心培育的花卉,因此有好理由藉以训练他们独立的能力,甚至用双手赚平时得来不易的零用钱。 她会以各种名目雇用育幼院的孩子采收花卉,有付出才有收获,工资多寡依他们努力的程度发放,不会偏袒或多给,避免造成他们对金钱扭曲的错误观念。 「雾姊姊,我们捉的虫要不要掐死,们要从罐子里爬出来了。」一个留小平头的国中男孩咱地将虫拍回罐子里。 「你敢掐死们吗?」她打算装满一罐再淹死,虫尸含有高蛋白质可以当肥料。 「敢。」他边说边掐死一双肥胖的花虫,然后随手在脏污的裤头一擦。 风夕雾好笑的拍拍他的头,发现他比一年前又长高了几公分。「好,我任命你为除虫大队的大队长,负责消灭所有的害虫。」 「是,遵命。」他顽皮的立正站好,行了个标准的童子军礼。 伸了伸懒腰,不耐久蹲的双腿有点麻意,有气喘病的风夕雾偏好莳花弄草,她揉了揉麻到发痛的小腿走了两步,尽量活动四肢让血液活络。 身处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她的心有说不上来的满足,当初为了砍掉外公万分重视的槟榔树时,她差点被他用竹竿头打断双脚,满屋子跑给他追的硬是跟他磨出一块地试种海芋。 一开始她的栽种并不顺利,花苞小不好销售,她以半送半卖才稍微打平开支,让那年槟榔大卖的外公气得不准她再种花。 可是她不死心的仗着他的宠爱一再任性妄为,在历经风灾、雨灾、地震、台风和土石流的侵袭,她终于在一班园艺系学生协助不断改良下,培育出独一无二的秋水海芋。 秋水是外婆的名字,不怕雨水、长得特别硕美的海芋就像她坚毅温婉的性格,不畏艰辛也要在高冷的山坡地绽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哼!教别像野孩子一样挖土弄得一身脏,偏是不听话自找苦吃,我趟老铜卖一辈子槟榔还怕养不起吗?」等他两腿一伸下全是她的,干么辛苦的日晒雨淋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 接过冰凉的梅子茶,风夕雾像长不大的孩子朝健壮如牛的老人家眨眨眼。 「外公,人家可不是当槟榔西施的料,你要我裙子穿得短短的,露胸又露屁股地给人家看呀!」她装正经地撒着娇,笑得很天真无邪,惹人怜爱。 「胡闹,谁让去当什么伤风败俗的槟榔西施,乖乖的在家里帮我管管帐不成吗?瞧又弄得满手泥巴,浑身不长肉地让人看了心烦。」 儿子不长进的到城里发展不肯接掌他的事业,孙子孙女嫌山上脏没有百货公司逛,一个个大半年不愿回来一趟,他对他们已经彻底死心了。 唯一贴心的是他当年差点逼女儿打掉的外孙女,在她外婆病重的那两年专程由法国赶回来照顾,甚至休了学改念普通高中留在台湾陪他们两老,不管她超优异的品香执照是否能顺利发照。 如果当时她留在法国,现在可是一流香水制造师,享有高薪和世人的尊敬,坐拥名车华屋享誉海内外,而不是一名小小的种花女。 每次一想到此事他就愧疚在心,偏偏口拙地说不出一句关心话语,看她汗如雨下感到心疼不已,不想她太劳累地磨粗原本细嫩的双手。 表情别扭的赵老铜板起脸一副十分威严的样子,口气凶恶地像「内有恶犬」中的那头凶猛巨兽,如雷的吼声吓得附近的小孩子大气不敢吭一声。 不过他只是纸扎的老虎虚有其表,看来不近人情十分难相处,可心比豆腐还软嫩,老是言不由衷地让人以为他是孤僻老头,不合群又爱处处找人麻烦。 「外公,你真疼我!想让我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整天吃饱睡、睡饱吃的光数钞票。」风夕雾故意在他肩头蹭了蹭,一副不解世事的小女孩模样。 在老人家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没有长大的一天,即使她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 「谁疼来着,我是看不惯把泥土往身上抹,白白糟蹋我一片好山好水。」脸微赧,他头一偏的望向生气盎然的花田。 赵老铜不算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他是年轻时捡到便宜买了一座山准备退休养老用,谁知过没几年遇到财团收购土地盖游乐场,硬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卖了几甲地日子也算逍遥,即使不工作也不怕坐吃山空,光是租地给人家种菜还是颇丰的收入。 可是生性劳碌命的他就是闲不下来,跟着大伙起哄种起槟榔树,一转眼十数年过去也不用除什么草,只在收成时雇几个工人来帮忙而已。 除了儿女不肖外,他的运势一向很好,不管做什么就赚什么,晚年富裕不愁吃穿,一眼望去的土地都是他的。 「那不把泥土往我身上抹,就帮外公敷脸吧!」风夕雾笑着把手上的细土往外公粗糙脸皮抹去,笑声如风中铃铛轻轻漾开。 「……这孩子到底干什么……不要乱涂乱抹……」东躲西闪的不让她的手碰上,赵老铜的一张老脸涨红得像沾了槟榔汁。 他自己不吃槟榔却种槟榔卖槟榔,俨如槟榔大王。 「泥土里有丰富的铁质、矿物质,可以促进新陈代谢,防老防皱妙用无尽,比市售的火山泥面膜还管用,包准你红光满面不生皱纹,面皮滑细不输年轻小伙子喔!」 「乱……乱来,我踩了一辈子泥巴还不是一年比一年老,这丫头别尽学别人胡说,泥土哪能防老化……」 口中叨念着,一听能变年轻不生老人斑,他由原先的不悦转为微露怀疑口吻,眼中的挣扎有点作态的意味,不再闪躲地让她抹个正着。 「哇!外公变帅了,好有成熟男人魅力喔!」风夕雾吹捧地故作审美大师姿态,拇指和食指撑开放在下巴处频频满意的点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替人戴高帽是风夕雾另一项专长,因为她有一半法国血统。 「真的吗?」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令人发噱。 「当然咯!外孙女漂亮得像一朵花,外公会差到哪里去,活脱脱是一代美男子再世,看得采花的大姊阿婶心花朵朵开,心口小鹿乱撞地昏迷过去。」 种什么籽结什么果,总不能种瓠仔生菜瓜吧!下一代长得称头是上一代基因好,帅不帅是一回事,起码老古锥也逗人发笑。 瞧那群六岁到十五岁的大小朋友偷偷掩唇一笑,惧怕的表情消失无踪,只剩下开心的眉弯眼笑,挤眉弄眼地也开始替同伴上色。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嬉闹,你碰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地小步追逐,浑然忘却捉虫的重责大任。 到最后他们根本是玩疯了,再加上没有大人在一旁制止,几个大的带着小的玩跳花田的游戏,一洼一洼的由东跳到西,再由西跳到东,踩出大大小小几百个足印子。 前后不到三十分钟已出现一个个泥人儿,有几株卖相不错的海芋差点被踩扁,花茎微弯略带曲折,摇摇欲坠地向人低头。 「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种什么花嘛!瞧这群孩子都被宠坏了。」眼睛一瞪,一个跑过他眼前的小女孩顿时安静地捏着花裙子走开。 天生恶人脸,不怒而威。 「开心就好嘛!瞧你的嘴色也往上勾,心疼他们跟我一样是没妈疼的孩子。」没有他的纵容她哪敢放肆的顺心而为,他才是那双在背后推动摇篮的手。 一听到她提到女儿的早逝,赵老铜的心头有点酸。「喔!就跟妈一样让人操心。」 「不会呀!外公,我比较乖,而且没惹你生气。」风夕雾淘气的眨眨眼,一本正经地带过他心中的伤痛。 当年母亲为爱不顾一切的行径着实伤了二老的心,在地方上算是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大家议论纷纷地当是十年来最大的丑闻,背地里指指点点是在所难免。 但外公气愤的不是母亲爱上一个黄毛绿眸的外国人,而是不愿她没名没份地跟着人家走,远渡重洋到陌生的土地受人白眼,即使有了委屈也没有娘家可以倚靠。 当时的风气没什么「情妇」、「地下情人」之类的蔑称,他们都称为小老婆或妾室,二、三十年前,二女、三女共侍一夫是寻常的事,不算惊世骇俗。 可是国情的不同就有不一样的反应,尤其是打小捧在手掌心疼宠的女儿,有哪个父亲忍心让她受苦而不拉一把,嫁鸡嫁狗也不为人做小,何况对方的妻室明摆着不让她入门,处处打压令她受尽屈辱。 以一个父亲的立场来说,他的阻止是出自他对女儿的那份怜惜和疼爱,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她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只是爱情会令人盲目,母亲就义无反顾的投入,不论四方压力有多么沉重难负,仍然挺直背脊勇敢的走下去。 虽然她终于获得所谓的幸福,但是在家族权力的相互斗争下,最弱的一环往往最早被牺牲,短暂如昙花的幸福仍敌不过现实的残酷,三十岁不到便死于非命。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何人所为,然而凶手的名字永远是空白,没人会打破利害关系指证罪嫌,包括伤心欲绝的法国父亲。 「哪里听话了,教别玩泥巴了还玩,搞出一堆不能吃的花花草草有什么用,自己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说到此,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人一生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他已送走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女人,再刚强的双肩也有承受不了的痛。 风夕雾鼻头一顶地逗他开心。「外公,你瞧我像不像风的女儿?!」 「风的女儿?」看那单薄的身子几乎比风还轻,他真的害怕她会早他走一步。 「来时一阵风,去时风一阵,不管我身在何处,随时都像风一般的陪在你左右,让你烦不胜烦地怎么也赶不走。」生命如雨后彩虹,只为捉住那间的永恒。 「这丫头说什么傻话,人干么没事跟风比,给我踏踏实实踩在地面上,别想东想西折腾我这身老骨头。」 她以为他听不出她的意思吗?风是无形的,空有双手也捉摸不着,她这点小心机哪瞒得过活了一甲子的老人家,他宁可她安安份份的当个人,别做些让人看了十分不舍的蠢事。 种花不是不好,有兴趣是件好事,他绝对不会加以阻拦,甚至帮她翻土播种都成,家里养个几盆花看了也舒服,沽个文雅之名也不错。 可是她根本不只是种两株花养养性而已,从早到晚就泡在花田上东摸西摸,一下子要测试土壤成份,一下子测量湿度,忙得浑然忘我,完全没考虑自己的身体是否吃得消。 看在眼底他真的很不忍心,想教她不要那么辛苦又开不了口,这丫头外表看来柔弱得像风一吹就倒,然而骨子里就像她外婆和母亲一样倔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就不轻易动摇。 抹抹额头上的汗,赵老铜的视线看向产业道路那端慢慢推进的小黑头,眼睛因为认出是镇上话最多的长舌妇而瞠大,赶忙背过身假装没看到人。 但是,他可以无视老厝边蹒跚的身影急需要帮助,可别人的那口黄板牙却热情的强阖着,高呼一声忙打招呼。 「哟呼!赵老爹,好些天没见了,身子骨还是和以前一样硬朗,专程为你家丫头送茶水来呀!」 风夕雾好笑地看着外公不情不愿的转过身颔首示意,表示听见老乌鸦的声音勉强打个招呼,不怎么愿意敦亲睦邻。 将官退役的他和同梯次的顾伯伯是患难与共的好弟兄,平时两人还会相邀到老树下喝杯小酒、嗑嗑瓜子,聊聊当年出生入死的英勇事迹,感慨有家归不得的遗憾。 可是他这人最怕有人在耳旁吵,让他没办法专心下盘棋,顾伯伯的老婆正好是那种观棋不语会死人的人,而且喜欢跟他们抢酒喝,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头号头疼人物。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晓得你把外孙女当宝来疼,怕她冷来怕她热,担心她水当当的一个玉娃儿磨出咱们庄稼人的粗手粗脚,赶紧酒也不喝赶来看她有没有晒伤,真教人羡慕你们爷俩感情好……」 「有没有完呀!一根舌头动个不停不觉得累吗?」谁不好意思了,他杀过的土匪都比她浪费掉的口水还多。 脸颊呈现暗红的赵老铜气急败坏的打断顾大妈的话,恼羞成怒地横起两道浓眉用力瞪她,不准她「造谣生事」地谈论他们祖孙。 但是妇人的舌就像装了电动马达,不管他脸色好不好看照说不误,好象不知道人家有多嫌弃她的多嘴多舌。 「唉!是有点累了,我这辆宝贝车又给我闹脾气,害我推了十几里路快累塌了。」人上年纪就一身病,走个几步路腰酸背痛。 停下来休息喘口气,她的背全湿了仍不在意,拿起椰叶做的扇子猛摄脖子,两眼锐利的盯着他手上提着的那桶冰茶。 其实不好意思的人是她啦!没法厚起脸皮向他讨杯茶喝,前些日子自家的女儿对人家的外孙女非常不客气的一吼,害她这会还拉不下老脸请人原谅。 她就是搞不懂,小忧为什么那么讨厌好脾气的雾丫头,每次只要和她同处在一个地方一定不高兴的板起脸,不是视若无睹便是说些有的没有的话,让她难做人的不好向老邻居交代。 「累了就少说点话早点回家,别杵在路当中挡人出入。」她那辆车早该报废了,亏她还不怕死的山上山下来来去去。 赵老铜也没有像外界认为的食古不化、老顽固,他不只一次向同袍老顾提议要借他点钱买辆中古车,可是硬脾气的老友屡屡拒绝,老说家里的那辆破车虽然不中看却还能跑,何必多花冤枉钱让中古商多赚一笔。 「哟哟哟!铁树开花还真少见呀!你这水泥脑袋也会关心除了你外孙女以外的街坊邻居,我看天快下红雨了,我得赶快拿脸盆去盛。」 「……」他眉毛一抽地往上一跳,秉持着君子不与疯女人斗的风度。「口渴了吧!话比地上的蚂蚁还多。」 他这句话是嘲笑她舌长话多,消耗的水份是别人的十倍,可是她顺着话尾一捡不去看他的臭脸,呵呵笑地当起伸手牌茶壶。 「是挺渴的,不介意的话给杯水喝吧!这天气忽晴忽阴地教人怪不舒服的。」顾大妈很不客气的拿出自备的钢杯往前一递,让他脸一副人欠他债似的倒满半杯。 「小心喝死。」眼角一瞟,赵老铜从外孙女手中接过纸杯同样倒了一杯,一脸刚正不阿的递给了顾大妈身边好看的年轻男子。 「谢谢。」 低如琴音的嗓音让一向没什么好奇心的风夕雾不由得分心一瞧,入目的绝美容貌让她心头一讶,一时间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的楞了一下。 美丽的人儿她不是没见过,在法国的日子她不知看过多少眼高于顶的优秀人种,他们的优雅和高贵的确非常赏心悦目。 眼前的这个人美丽孤傲,五官柔美近乎孤僻,清冷的气质有如负伤的白鹰,看来独特而尊贵。 蓦地,她脑中浮现一幅中古世纪的宫廷人物画,高高在上的世袭伯爵穿著有蕾丝花边的丝质衬衫,一手拿着玫瑰花放在鼻下轻嗅,一手抚摸巨大的猎犬冷视绘着画的宫廷画匠。 想到此,她因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而发出轻笑声。 「丫头呀!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也说出来分给顾妈妈听,别藏在肚子里一个人暗笑。」她笑起来真好看,好象周围的花都开了。 「顾妈妈不急着回家吗?我怕耽误了的事。」落落大方的风夕雾避重就轻笑着,那淡雅的仙缈气息恍如雾中仙子般惹人心悸。 美丽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淡得几乎不着痕迹的悸动,心口为她的孱弱仙姿感到一阵的不平静。 不过对看惯她的人来说,她现在的气色比五年前好多了,两颊红润充满朝气,不再病恹恹地像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哎呀!顾妈妈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最多,不用怕打扰到我。」有闲话可听她可以不吃不喝的种在原地,天场下来她都不管。 「就怕舌头打结、喉咙生刺,一屁股话没地方放。」 老人低声的咕哝着,不意让身侧的男子听得分明,冷漠的眼底划过似笑非笑的流光瞄了他一眼,再滑向那道灵秀的身影。 「可是不用招呼的客人吗?」不知是她多心或是过于敏感,风夕雾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 是她衣服穿错边了吗?还是她又穿两只相同脚型的鞋闹了笑话? 「啊!不说我都忘记了,差点把这位先生丢在路边,」瞧她胡涂的,老是丢三落四的忘了正经事。 「季。」他缓缓的由口中吐出一个单音。 「嗄?你刚有说话吧?!」她好象听到什么寄不寄的,有人要寄信吗? 「我姓季。」他简要的说道,没有表情的再看向捧着海芋的女孩。 她让他联想到他婉约动人的母亲,但她还多了一份母亲所没有的慧黠生气。 「喔!是季先生呀!你瞧我和你说了一路的话都没问你的名字,真是太失礼了。」哎呀!让女儿瞧见又要发牢骚了,说她吓走客人。 「朋友都叫我靳,一个没有根的人间过客。」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让人以为他根本没开过口。 顾大妈没听懂他的话,依然自顾自的喳喳呼呼,将近日来山上山下的佚事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也不管人家有没注意听她在说什么,神经粗得可以和后山的神木相媲美,丝毫不逊色。 心细的风夕雾听得出他话中的沧桑,无根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没有属于自己的故乡,也不知落脚何处,茫茫然浮沉于滚滚红尘之中。 这种感觉她也曾有过,每当她回到法国那个家时,她的心就会空荡荡地找不到目标,毫无归属感地只想逃离以金钱、权力筑成的金色牢笼。 为了他一句没有根的人间过客,她清澈如一湖静水的眼眸专注的看着他,好象要看进他的心灵深处。 「老顾的婆娘,口袋里装的是谁的信,没有亲人住国外吧!」露出一截的航空信封教眼尖的赵老铜瞧了去,不懂蝌蚪文字的他只觉得非常像躺在外孙女抽屉里的那叠。 「什么婆娘,你这张老嘴吐不出一句好话。」她如梦初醒的拍拍额头,连忙把弄得有点皱的信拿出来。 「丫头,这是山下老刘托我拿上来给的,听说来了好些天咯!可是他刚好痛风发作没法子走远路,只好拜托我多费心。」 风夕雾没说什么的把信收下,好似那是一封无关紧要的普通航空信,不需急着拆开。 倒是她外公眉头一皱地看她将信对折随意一放,若无其事的回他一个微笑,不想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打扰她清幽的生活。 「快中午了,我也得赶回家送菜,不然我那山妖来投胎的女儿又要骂我慢吞吞的堆屎了。」 灿烂的阳光照得枝哑发亮,徐徐的风吹动青绿的树叶,顾大妈的嗓音从对面传来,回音四绕惊扰林间的松鼠掉了榛果。 日夜公平的随太阳升起又落下,一日复一日从不休息,年轻的男女相望一眼各自走向自己的道路,不晓得以为的错过已经有了交集。 邂逅,是故事的开始,在进入凉夏的第一个月,五月的油桐花落尽如雪般美丽,静静地等风扬起。 「那边又催回去了吗?」再怎么舍不得,她终归是人家的子嗣。 「什么那边这边的,外公你的泥土美容还没完成,瞧我的妙手生花让你返老还童,一下子年轻三十岁。」 没料到她会涂自己一脸泥的赵老铜怔愕的张大嘴,带点花肥味道的泥巴跑进他舌尖,来不及端出威仪八方的表情当场破功。 孩子们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干净无忧地让他忘了要说什么。 第三章 「妈,跟说了多少次不要开那辆烂车出去,为什么总是不听劝?不觉得丢脸也该为我们想一想,我们穷到要开辆破车玩命吗?」 生女肖母说得一点也没错,自认为话不多的顾其忧一瞧见迟归的母亲,没等她车子熄火就先送上一大串唠叨,一口气不换地数落一番。 她是山上迷你小学的专任老师,这所小学的学生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加起来总共有六十七个,其中有一大半是来自圣心育幼院的孩子。 人家是校长兼工友,她的命也没比校长好到哪里去,在缺乏师资的情况下,她一人身兼数职,既是教国语的级任导师,还要负责一到三年级的社会和自然,有时还得充当体育老师及音乐老师,用不济的运动细胞和荒腔走板的琴音误人子弟。 虽然她的工作看起来多得教人咋舌,实际上学生少也有少的好处,她上课时间可以自由调度,配合必须帮忙农忙的学生调课。 所以什么周休二日的制度在他们山上根本不管用,除非督察或教育局官员心血来潮来视察,不然她一天最多上四堂课,很少过午还要拿着教鞭督导学生写功课。 因为这几年民宿盛行,附近的观光景点带来不少观光热潮,她想他们日式的老房子刚好赶上这波怀幽寻古的风潮,索性整理了几个空房间开放游客投宿。 生意不好也不坏,维持在小有赚头的状况,一个月大约有三成的投宿率,不致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还能抽出时间充当导游赚点小费。 「不要面子好歹顾及我是学校的老师,别让外人有说闲话的机会,不想人家说女儿不孝吧!连买米买菜都让一人包办。」 看着女儿双手插腰冒火的母老虎样,顾大妈笑得特大声直说有乃母风范。 「吼!谁希望跟一样,是全镇公认的老母鸡、长舌妇,我才不会倒霉得像老拉拉杂杂的说上一大堆。」 顾其忧没发现她现在的姿态就是爱发牢骚的小母鸡,嘴巴一张就不见停歇,当是上课般地冲着母亲大谈面子问题,不想因为她的村妇形象而贬低自己的格调。 老师是一份十分高尚的职业,处处受人尊重,她不能容忍母亲穿得不体面的出门,那会让她在学生家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即使他们是穷苦出身的乡下人,但还有几个家境不错的,她总要做做样子搏人好感,不愿被某个她所憎恨的人比下去。 「呵呵……现在的话也没比我少到哪去,看到中气十足的吼人样,我就想到我年轻的时候……」 一听到母亲又开始讲古,冷硬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回想曲。 「妈,的菜呢?现在再不准备客人的午餐,快来不及了。」再让母亲说什么小时候,天都要黑了。 顾其忧的个性是属于非常急躁的那一种,想做什么就立刻做绝不拖泥带水,说风就风,说雨就雨,没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风夕雾的慢条斯理、恰然自得的悠闲神色便成了她攻击的目标,她非常非常的讨厌她,甚至不屑走她走过的路。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反弹,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久到当事人之一早忘了自己是哪里得罪她。 「菜在车子后头,我本来可以赶得上回来洗米下锅,可是半路车子出了问题,让我推了老半天。」幸好遇上会修车的小张,三,两下就让它动了起来。 又锚了。顾其忧无奈地翻翻白眼,不想再吼人。「早告诉别开那辆车出去丢人现眼就是不听,沿路推着老爷车好看吗?」 「有个年轻人好心帮我推了一段,不然就得到马路上找人咯!」顾大妈一点也不在意女儿的虚荣心,她是有口无心只凭一张嘴。 「年轻人?」这年代谁会帮一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推车?!八成是上山游玩的大学生。 可惜今天不是放假日,否则又有生意上门了,学生不会浪费钱住民宿,他们会自备帐篷露宿野外,享受风和星光的洗礼。 不过若是情侣档的学生就另当别论,他们非常舍得花钱,只为营造不值钱的浪漫气氛为情感加温,她随便拿把草胡诌个幸福传说,就能让他们从口袋中掏出钞票,好赚得让她有罪恶感。 「我们在雾丫头的花田停了一会儿,他说想散散步欣赏山上的风景,待会就会……喝!眼睛睁得那么大干什么,想吓死妈呀!」还好她胆子很大,祖先有保佑。 她还敢装傻,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妈?!「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也不要跟那个人有所往来,干么多事的停下来和她说话?」 谁理,长不大的孩子。顾大妈用眼白睨她。 「人家雾丫头乖巧伶俐又十分孝顺她外公,一个人打理一甲地也没听她喊过一声苦,对人有礼貌又讨人欢心,谁见了她都会喜欢。」不像她冲动又任性,瞻前不顾后的闯出一堆麻烦。 「是谁的妈尽说外人的好话,她虚伪又做作根本不适合我们山上,表里不一只会做做表面功夫阿谀媚宠,这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难掩怨恨的顾其忧忿忿不休的说道,边搬车上的食物边大声嚷嚷地发表不满情绪,有几回差点把手上的菜甩出来,自然无多余心思注意到从远处走来的人影。 「嗯,我倒希望拿去换人家的外孙女,省得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忤逆我。」女儿要有人家一半的柔顺懂事,她半夜作梦也会笑醒。 什么嘛!又拿她跟那个人作比较,她有那么差吗?「我哪有忤逆,我在跟讲道理。」 「讲道理用吼的?当我耳朵聋了还是老眼昏花,当老师的可以颠倒黑白欺骗我这个老女人呀!」她怎么听不到一句道理,全是狗屁不通的歪理。 顾大妈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女儿说得没一句是人话,得失心太重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优秀,稍有不顺心就将火发在无辜的旁人身上,根本没想过没妈的孩子多可怜,一味地想赢过人家。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就那么点小心眼也想瞒过她,嫉妒人家好却不肯承认输人一截,明里暗里不晓得欺负人家几回,她看在眼里且不会偏袒自己的女儿,她真的被她老来得女的父亲给宠坏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我只是很单纯地讨厌那个人不成呀!别再把她捧得像天上的仙女,完美得找不出缺点。」越说越心酸,她干么每次都得和那人作对比示范。 而她永远是那个受人嘲笑的失败者,没有尊严地黯然退场。 「喔!心胸也放大些,别为一些老掉牙的小事像吃了炸药似的老教人看笑话。」山里的孩子不会这么小气,他们跟山一样有雄伟的胸襟。 「什么叫小事,那明明是……喂!让让,你挡到我的路。」顾其忧抱着一箱冷冻食品绕过一根人柱,继续发出不平声。 「眼睛睁大点别把客人赶走,这毛性子不知道像谁。」好笑又好气的顾大妈对季靳投去个抱歉眼神,为女儿的无礼感到万分抱歉。 太阳都爬到头顶上了,远处的炊烟袅袅,提醒她该炒菜上桌,虽然现在有便利的瓦斯炉好用,可是一桶瓦斯要从山下送上来天也黑了,远不救急。 再加上老一辈的人习惯用柴火煮饭,就算有电饭锅、微波炉这些先进科技,他们还是一口灶一口灶的添柴加火,反正山上的枯柴俯首可拾,不怕缺柴缺枝地枯等赶不及开饭的瓦斯。 所以用老旧灶头烹煮食物的人家不在少数,随处可见白烟飘袅,燃烧木头的香气四溢。 「哪里有客人上门,眼睛花了……」啊!怎么有人? 蓦地脸一红,她表情变换极快地挂上一张开朗笑脸,极力掩饰刚才不雅观的粗鄙言行。 「呃,你要住宿吗?这位……」先生还是小姐,真难下判断。 顾其忧被季靳清冷的美慑住,一时间发怔住的不知该说什么,傻楞楞地望着那张出奇的美颜暗叹,这世界上完美的「女人」未免太多了,让她自惭形秽。 「是先生啦!别搞错了。」顾大妈以手肘推推出神的女儿,把她出窍的三魂七魄给叫回来。 「什么,他是男的?」这么美丽的男人,她是不是在作梦?! 不相信的掐了下自己脸颊,她痛得差点叫出声,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流露出梦幻般傻笑,和大部份女人无异的对他涌起迷恋的少女情怀。 温致敬那个半吊子医生哪能和他比,连帮他提鞋都不够资格,她的春天终于来了。 可是她在欣喜之余不免想到她的「敌人」,飞扬的神采黯了黯,她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不让来人瞧见那个女人秀致的容颜,她的杀伤力对她影响太大了。 「给我一间靠窗的房间,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前话先言,一瞧见绑着马尾的女子对他露出痴迷的神色,季靳当下冷言地不给好脸色。 不过习惯山上入夜寒气的顾家母女一点也不觉得他冷气迫人、难以相处,照样不知死活地当他是软柿子任其揉捏,故意装听不懂他拒人于外的警告。 「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忘忧山庄每个房间都背山面海,环境清幽,安静得听不见车水马龙,你尽管安心的住上一辈子。」她不收费倒贴也甘心。 「三天到七天左右,们是先付订金还是退房再一起结算?」他没打算久待。 面无表情的他大略审视了一下周遭的景致,尚能接受她口中的清幽环境。 忘忧山庄所处的地势不怎么平坦,有高有低还有不少有碍瞻观的坑洞,但他们巧妙的运用小桥流水掩饰这一缺点,再将老一辈弃之不用的牛车车辆装饰成花墙,栽上四季花卉突显大自然的美景。 几颗千斤重的大石头散布于绿草如茵的庭院当中,去皮磨光的桧木制成三十到一百公分不等的椅子供人休憩,一旁还有清凉的山泉涌出让人饮用或洗手。 入口处的花秋千最引人注目,它是以一块块坚硬的原木缠上树藤捆绑而成,形状像舒适的躺椅,足以供两个以上的大人稍作休息。 最独特的是木头的两端稍微挖出一点小洞填上木屑,山里才得见的各式兰花植种其中,秋千一动清幽的花儿也跟着飘动,给人彷佛置身花之国度的错觉。 但这些对他都不重要,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空间好沉淀纷乱的情绪,让他能有一颗平常心寻找他深藏心底的答案。 「不用急、不用急,随你什么时候高兴付都可以,不付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妈,干么打我脑袋?!」很痛耶!人会被她打傻。 「谁说可以不用付费?当我开民宿开好玩的呀!免费招待大家住宿和山菜大餐。」没把她老本赔光不甘心是不是,尽做赔本生意。 「妈,去煮饭啦!其它客人都等得大肠告小肠,他的事由我安排。」难得有养眼的美男子出现眼前,她怎能不借机会好好把握。 山上的好男人实在太少了,不是已婚就是死会,没几个长得称头勾起她的兴趣,让小姑独处的她想婚想得快发疯了。 虽然诊所里的蒙古大夫还算人模人样,口耳嘴鼻不缺称得上英挺俊朗,教少见世面的女孩们芳心暗动,巴不得一棒子敲晕他拉回家当老公享用。 可是他那双会勾人的桃花眼只注视一个人,将她们渴望不已却不可得的深情全给了不爱他的女人,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想拔除他心中的那抹飘忽的身影。 她是很喜欢他没错,甚至不顾羞耻的向他示爱,但他无动于衷的只给她一句抱歉,说他不是她的未来。 去他的,他以为她没有选择权吗?下一个男人一定会更好,上天果然如她所愿的送来极品男,她才不希罕他的同情眼光。 即使她胸口还有点酸酸的,不怎么甘愿放过他。 「来来来,这位先生,我带你到房间瞧瞧,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再换一间。」 顾其忧笑得如春花盛放地欲帮他拿背包,然而手还没沾到就被他抢先一步的提起,她只好一脸笑意的在前头带路,指着没人居住的空房征求他的意见。 她的眼睛已被他迷人的外表迷得晕头转向,看不见他眼底的排斥,还当他非常有绅士风度,不忍心她这「瘦弱」的女子提他颇为沉重的背包。 反正她眼里的他完美得不像真的,才初见她就甘心受迷惑的只为他沉醉,再也没有其它的存在。 「好,就这一间。」 她的离去是一种安息,她的美丽遗留在庄严的圣殿,她说你的家在台湾,她的灵魂会无止境的等待。 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一张泛黄的相片,相片中温柔的娴雅女子抱着一束洁白的海芋对着镜头微笑,神情满足而充满幸福感,像是一朵正迎接朝露的夏荷。 相片旁是另一张教堂的相片,那是一封来自台湾的信件,信中附了一张简短的字笺,上面写着正是他渴望得知的信息。 她的离去真是一种安息吗? 那象征什么意思,指她不在人世了吗? 深深的孺慕和怀想无从倾诉的埋在心底,似遥远的星月无法触摸,彷佛近在眼前却是镜花水月一场,心语留存找不到投递处。 妈,这些年过得好吗?离开父亲的是否过得比以前快乐? 发束于后的美丽男子眺望远处的山景,微风轻送带来沁心的凉意,循着老板给他的线索,他知道自己的心有了浮动。 「是这里吗?母亲,的爱可曾留在这片美得诗意的土地上?」 风不语,只送来淡淡清香。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季靳回想着不堪的过去,从小生长在富裕的商业世家里,全赖母亲的悉心教养他才有健全人格的发展,在贵族学校名列前茅。 可是喜新厌旧的父亲却因为母亲的恬静无争而嫌无味,渐渐的将心移向婚姻外的第三者,并在他九岁那年与母亲离异另娶新妇,不久即举家移民纽约。 没多久后一个全球性的金融风暴轻易地将父亲击倒,庞大的负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一天终于将手枪抵在太阳穴上轻扣扳机…… 砰!一声…… 痛苦的神色拂上季靳俊雅的脸,肌肉僵硬的紧闭双唇忍受那梦魇般的剧痛,喷洒在墙壁上的血鲜明可见的向他靠拢,一面墙分成四面地困住他的躯壳,灵魂在受苦。 那一夜他逃了,如同他吓跑的后母。 梦,是没有止境的磨难,只能接受而不能拒绝,他沉沦在纽约苏活区,一条暗黑的巷道的酒吧外。 「啊!你在房里呀!我以为你出去逛逛了。」 一道假装讶异的女音从门口响起,堆满笑意的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窃喜,不等人招呼地自动走进房间,打断他沁着冷汗的心悸。 其实打从他住进忘忧山庄的那一刻起,惊艳继而心动的顾其忧一直特别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每每假借各种名目送茶送毛巾的来接近他。 若说有谁知道他几点几分做了什么事、喝了几口茶水,那人非她莫属,答案绝对比当事人还准确。 因此他根本没走出过房门一步她最清楚,他的饮食全由她一人打点不假手他人,而此刻矫情的问候不过为引起他的注意。 她的动机明显地不需要解释,就是对他出色的外表着迷,「弃」心仪的小镇医生决定移情别恋,不时地来到他面前搔首弄姿,希望他表现火山爆发的热情卯起劲追她。 虽然成果不怎么显著进步,他仍停留在不理人的阶段,但风雨生信心嘛!顽石也有被滴水穿透的时候,只要她持久付出总会有收获,人心再硬也是肉做的,不可能像钢铁一样让人处处碰壁,头破血流。 「你是来玩的吧!我们这里有不少好玩的风景区和观光景点,你不出去走走看看会抱憾终生,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顾其忧毫无羞色地自吹自擂。 水是故乡甜,不管走过千山万水,情系的土地总是游子归来的净土,它孕育了生命和美好的回忆,是家的所在,没有人可以夺得走。 「抱憾终生吗?」轻声的低喃,季靳的脑海中闪过母亲眉头深锁的愁容。 她也有遗憾吧!所以才有无止境的等待。 「老是闷在房里可是会闷出病的,你要不要去看看我们最骄傲的绿色王国,有山和海的对话,有风与精灵的交谈,满山的云海覆盖天的尽头……」她照本宣科的念着旅游文宣上的文字。 她本来想说满山的云雾,但因为那个雾字和她最痛恨的人有关,所以她将雾改成海,特别用红笔圈起来加注,免得自己念错。 只是她没看清楚编写旅游指南的文字创作者正是她的死对头,还喜孜孜地当自己很有文学气质,刻意用如诗如幻的声音描述山城的风光。 「教堂。」 咦,教堂?「你喜欢我们圣辉大教堂呀!前面路口向右转,然后走两百公尺左右再往下,经过两棵老樟树爬上七十八个石阶,有条小溪流过……」 顾其忧不假思索的口绘一张通往人们心灵入口的地图,凭熟悉的记忆「走」到做礼拜的歌德式建筑物前,怀抱圣子的圣母图像镌刻在墙壁上。 有百年历史的圣辉大教堂是镇上居民信仰的寄托处,每逢星期假日总会有不少在地人涌入,听不老的保罗神父以风趣幽默的口气说着主的神迹。 大概是宣传得宜吧!有些虔诚的信徒不辞千里而来,就是为了一睹古老教堂的风韵,抚抚年代已久的生苔石墙也觉得不虚此行。 「你是外地人不懂得我们这边险要的山势,一不小心容易踩滑或走错路,昨天下了一阵雨路面有点潮湿,但如果有个擅走山路的向导就便利了,你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话一出口她暗骂自己乌鸦嘴,没事干么乱诅咒人家发生危险,不过她暗示的那么白他应该听得懂吧!她十分乐意当伴游女郎。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找得到路。」他不是路痴。 「可是外地人若没熟人带路真的会迷路啦!你没瞧报纸才报导过几个登山客迷失在山间出不来吗?你千万不要逞强跟自己过不去。」 异常热心的顾其忧不死心的游说着,一路尾随其后在他耳边滔滔不绝的讲述一年有几人因山难而下落不明,谁家的儿子被大水冲走,哪个地方地势险要害死多少人。 她没发觉她现在的行径简直和长舌的顾大妈如出一辙,人家不响应就当他认同的说个没完,只差没挽起他的手臂当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身材健美的她有着原住民特有的黝黑肤色,鼻梁很高眼睛有神,扬散着乐天知命的热情天性。 唯一的缺点是嘴巴太大、骨架太粗,为了方便她将头发削薄剪短,发型太过现代感没有布农族少女的娇羞,猛一瞧还以为她是变性失败的男人。 「我不在意。」眼中流露出冷漠的拒绝,季靳挪挪遮住勾魂瞳眸的眼镜,拉开和她的距离。 「我会担心嘛!照顾出外人是我们店家的责任,我总不能让你在山里乱逛找不到路回来,我家的民宿一向有提供导游的服务。」 意思是她就是要赖定他,不让他走出视线之外。 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他表情一冷的停下脚步,以过人的身高挡在她面前,不希望她一直跟着自己。 「顾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现在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一只饶舌的鹦鹉。」受了某人的影响,他出口的言语十分毒辣。 远在他处的酷酒保大概没料到他也会学她的辛辣作风,近墨者黑的定律不论走到哪里都行得通,不多话的他说得一针见血。 「什……什么,饶舌的鹦鹉?!」微微一怔,顾其忧的神情有点茫然。 虽然她没有被刺伤的神色,但抬高的脚迟缓了一步,显得重如石臼。 「我自己的事自己负责,不劳操心。」季靳成功地表达对她痴缠不休的行为感到不耐烦,那冷冽的气质如刀一般隔开两人的世界。 「呃,这个……你在生气吗?」奇怪,她忽然觉得他有种高深莫测的可怕。 好冷呵!她的手脚都快被冻僵,气象局的预测又不准了,三十度西的温度怎么只剩下十度左右,她想回去穿大衣御寒啦! 「别再跟着我。」 冷冷的撂下一句话,他优雅的转身,像高贵倨傲的王子,没看她一眼地朝着路的那方走去,云深不知处的翠羽雷雀发出尖锐的长音。 人的心就是一张地图,不需要人引领就能到达目的地,他只要听从心的声音往前走,目标便在不远的前方等着他。 他不急,从容不迫的身影沉稳的踏出每一步,满目的海芋似在说--欢迎、欢迎…… 「女儿呀!别太死心眼,高攀不上人家,不要傻呼呼的一头栽下去。」 「哼!谁说我高攀了他,我和他站在一起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美得像一幅画,不要扯我后腿啦!」她才不会灰心呢!再接再厉为美好的未来努力奋斗。 一听女儿不害臊的自我吹捧,顾大妈捧着肚子大笑。「什么画,班上学生画的鸭子走路呀!还是扑通跳下水有翅膀的青蛙?」 「什么鸭子走路,根本没有艺术天份,那是鸳鸯和天鹅。」一想到学生四不像的涂鸦,顾其忧的头开始发胀。 「是是是,鸳鸯和天鹅,随怎么掰都成,不过我看他跟赵老头的孙女比较适合,两个人都很漂亮。」至少他们说的什么气质很搭,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 看了看女儿,她实在很想叹气,同样是喝山泉水长大的孩子,怎么差别会那么大,一个像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差之十万八千里。 「风夕雾?!」黑幽幽的瞳孔骤然放大,似要从鼻孔喷出火来。 掩着耳一瞟,顾大妈没好气的要她小声点。「要多跟人家好好学学,不要大吼大叫地让我不好意思承认是我的女儿。」 人比人气死人,她早就看开了,什么种生什么瓜仔,一点也瞒不了人。 「谁说我比不上她,越是不看好我,我越要让他喜欢我,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输给那个多病的臭女生。」 童稚的怨恨延续至今,顾大妈的劝阻反而让她更加不肯服输,怒火熊熊的握紧拳头挥舞,不相信近水楼台会得不到月。 她一定要得到他,绝不让风夕雾又再一次踩到她头上耀武扬威。 顾其忧孩子气的立下誓言,不为一份真心只想赌一口气,玩着一个人的爱情战争,没有男女主角。 她,注定是个配角。 第四章 「啊!小心、小心,麻烦让让,我的煞车不太灵光,别让我撞上你。」 铃铃的簧片撞击声及不上女子仓皇的急切声,一辆保养得像新的粉红色淑女车速度极快的往下冲,跟有没有煞车一点关系也没,因这路可是斜度六十的下坡路,一往下滑势子很难挡得住。 飞扬的长发在肩后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似波浪般一波波起伏不定,煞是好看的令人着迷。 若是手握车把的女孩神色不那么慌乱的话,眼前的一幕还真是赏心悦目,彷佛悠闲的淑女骑着单车漫游山林美景之间,人与树影合成一体,成为天然景致之一。 可惜惊恐的轻喊破坏她脸上的惬意,一手要握紧把手怕车头偏向路旁,一手按住遭顽皮的风戏弄所扬起的裙,还要担心篮子里的鸡蛋会撞破,她比挡路的「路霸」更惊慌,生怕一个不慎撞个正着。 「下回飚车时请净空路面,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让出行走的路权。」 戏谑的男音当头淋下,脸色微白的风夕雾气息不稳地冷抽口气,发现一只有力的手捉住车头中央的横杆稳住她,让她不致继续狂奔千里。 风随着她的停止而静止,但被打乱的发却不肯服贴地落于身后,乱得俏皮让人伸手想去抚平。 而那只足足有她白皙小手两倍大的大掌正顺心而为,轻柔但不造次地以指代梳轻轻滑过柔软发丝,让那头乌黑秀发如瀑直流。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在飚车,没撞到你吧?」她表情微窘的连忙道歉,低头注视前方多出来的那只手。 「看我像是被撞到的样子吗?」瞧她耳根倏地红透,季靳突然兴起捉弄的趣意。 好优雅的手形,修长得像……钢琴师的手。「呃,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没控制好车子的速度横冲直撞,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莽撞行径。」 「一向有对着别人皮鞋说话的习惯吗?」她多礼得让人想笑。 「嗄?」他在取笑她吗? 「我想我还不至于丑到面目可憎的地步,我保证不会吓哭小孩子。」他的脸比他的鞋子好看。 「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研究你漂亮的手……啊!是你!」头一抬,她惊讶的露出意外的神色。 「又见面了,种花的小姐。」季靳有礼的行了个绅士礼,下颚一点帮她扶住车子好让她从容下车。 粉颊微赧的风夕雾有些难为情的朝他一笑。「英勇的骑士救助落难的少女该如何回报呢?可别说以身相许,我正打算打破传统。」 「可以从自我介绍开始,我不介意当个失望的勇士。」她的幽默让他差点笑出声,心底保留的柔软地轻易被她占据。 「风夕雾,风中绯缨的风,夕阳西下的雾岚,很平凡的种花女子。」她套用他的话自嘲,但举手投足间不自觉的散发着大家闺秀的高雅气度。 「风夕雾……」他仔细的咀嚼这个梦幻的名字,罕牢记在心版。 「你是季……呃,还是靳先生,我的记性不是很好,老是忘东忘西地闹笑话。」他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人,可是他的外表比姓名更容易记忆。 「别把自己忘了就好,我是季靳,一个居无定所的天涯人。」 维也纳森林暂停营业,他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那年在纽约苏活区的黑人爵士乐团遇到一身故事的老板后,他淡寞的表情有了一丝明亮,彷佛他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老板说他下一个目的地是台湾,如果有兴趣欢迎同行,他的小酒馆缺一个美丽的钢琴师。 当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举棋不定徘徊在去与不去的十字路口,他放不下照顾他多年的黑人乐手,却为kin的提议而心动。 后来,他从口袋拿出一张老旧的发黄相片,指着里头温柔的女子对kin说,如果可以,请你帮我找到她,届时我会为即将开幕的酒馆弹奏美丽的音符。 他不以为kin的找寻会有结果,没想到四个月后他收到一封来自台湾的信,当下他毅然决然的告别暂居的黑街,背起行囊迈向未知的世界。 家对他来说是个遥远的梦,他已经不记得欢笑的颜色,除了钢琴声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漂泊在茫茫人海中。 说也奇怪,对于酒馆的伙伴们平时众在一起从不觉得有何珍贵处,可是一旦分离,他竞怀念起维也纳森林悠然的气氛,以及阳光般的侍者james和尽说冷笑话的酷酒保hermit了。 当然kin的自得和风趣也是不可或忘的,他们丰富了他贫瘠的灵魂,让寂寞的他有了个歇脚的地方,分享孤独的滋味。 「居无定所也是一种寻找自我的快乐吧!至少季先生不是流浪成癖的怪叔叔。」风夕雾打趣的揶揄,羡慕他闲云野鹤的清闲。 怔了怔,她的话让季靳为之一愕。「请叫我靳,我的朋友都这么称呼我。」 「靳?」她笑笑地牵着车与他并行。「很高兴能当你的朋友。」 「不客气,这是我的荣幸。」莫名地,他喜欢她笑起来淡淡的模样。 「喂!你还真是不客气呀!淑女装模作样表示大方的时候,你应该非常知书达礼的回一声谢谢,不客气是我的台词,你怎么好意思抢女孩子的话。」 她做出「你该羞羞脸」的表情,为他的不可取感到孺子不可教的痛心。 「是吗?」眉毛一扬,他眼医渗入些许的笑意。「下回我会谨记风小姐的教诲,别去挡一辆煞车有瑕疵的淑女车。」 「哎呀!你这人真无赖,拿人家的糗事当笑话看。」她微嗔的跺了两下脚,双颊飞红地显得羞人。「还有你叫我夕雾就好,别文谵赞地喊我风小姐,人家的疯病早就好了。」 「嗄?有病?」换他一讶的为之傻眼,不由自主的看着她。 噗哧一笑,她雪嫩的肌肤浮上艳色。「你是老实还是常被人骗,我随便说说你也信。」 此风非彼疯,她可不想疯小姐、疯小姐常挂人们口中,到时人没疯早晚也被他们叫疯。 季靳微拧的眉头一松,有种冲动想捏她顽皮的鼻子。「有没有人说很调皮?」 她故作思考的低吟了一下。「嗯,好象没有耶!我一向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尊师重道、孝顺长辈,是个百分百零缺点的优良典范。」 并非她在自我吹嘘,从小到大她就是认份的孩子,健康上的不允许让她只能单向的朝课业着手,学测成绩很少跌到第一名以下。 不管在台湾还是法国,她向来是师生眼中最优秀的模范学生,实事求是不好高骛远,踏实认真不骄矜,乐于和周遭的人分享学习的乐趣。 应该说她非常懂得人性自私的一面吧!看过她父系那一方争权夺利的丑态,她反而省悟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愿同流合污的玷污上帝赋予的纯净灵魂。 名与利不过是一场如过眼云烟的厮杀游戏罢了,她从不认为自己适合拿起刀剑冲锋陷阵。 但求一份心灵的美,平静的祥和何尝不是一种快乐,何必为了谁强谁弱争得你死我活,血流尽还不是要从头开始,再次周而复始的轮回填不满的欲望空洞。 「听起来很自负,让人很想逼出的眼泪。」她绝对是男同学最想欺负的对象,爱她又恨她。 清朗的美目一扬,她好笑的回敬一枪。「至少不会有同性想追求我,以阁下的尊容大概是老少咸宜,男女通吃吧!」 他阴柔的外表俊美得如绝世佳人,偏柔的五官既优雅又带着女性的柔媚,不被错认可能很难。 初见他的时候,她以为他是希腊神话中化身水仙的美少男纳西斯,酷似女子的绝色美颜让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汗颜,对他模特儿般身段感到惊艳。 「知道吗?嘲笑我这张脸的人通常下场很悲惨。」可是被她调侃他却觉得很愉快,她的言谈举止不至于令人乏味。 他很少在一个女人身上看到刚柔并济的特质,但她柔中带刚有着坚强的意志,清新的气质和不急躁的态度让他不想筑起一道冰墙,与她同行是件愉悦的事情。 只是她的皮肤未免白得透明,好象她是空气中一抹幽魂,伸手一捉会穿透她的身体,脆弱得让人不敢用力碰触薄弱的躯壳。 摇摇头,他为自己可笑的想法感到莞尔,人不是冰不会一碰即碎,她水嫩的肌肤太细致了,容易引起别人的错觉。 风夕雾不怕他「灭口」的回道:「请问他们葬在哪里,我好备鲜花素果去祭拜一番,死得不明不白的孤魂野鬼是很可怜的。」 「……」季靳朗声发出近二十年不曾有过的大笑,牵过单车减轻她的负担。「真是个宝呀!」 「谢谢,但我不会响应一句--你是我的知己。」她扮了个鬼脸陪他一起笑, 一点也不像二十四岁的成熟女人。 风轻轻地拂过颊边,两人像相交多年的好朋友顺着一条直路走到底,默契十足无话不谈,宛如一对交往已久的情人般地笑语晏晏。 山里的温度虽然较平地低,但一入了夏还是酷热难当,吸收地热的柏油略散放一股闷热的地气。 小镇上的人不多却热中于别人的事,近年来日趋增多的观光客为这山城带来一些繁华,然而他们仍不改探人隐私的乐趣,一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并肩同行,不同版本的故事内容又热闹出炉。 「啊!对了,你目前住在顾妈妈经营的忘忧山庄吧?」风夕雾小心翼翼的问道,做贼似的神采十分可爱。 「有问题吗?」心弦一拨,他下意识的空出一只手拨拨她的头发。 一脸严肃的她忽然正经八百的端正形象。「非常严重的问题,你会害我身首分家。」 「咦?」他眼中露出「在开玩笑吧」的意味,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天涯人不懂天涯事是正常的,你不晓得完美如我也会遭人妒恨吧!」她说得轻快,完全看不出被人怨怼的阴霾。 季靳冷嗤一声,为完美两字遭滥用感到不以为然。「别乱用我的词,自大会让一个人盲目。」 以她现在说话的口气不被人恨才怪,世上无完人,她把自己捧得太高了,人家不找她麻烦还能找谁。 不过他看得出她是为了带出笑果才故意浮夸,真正的她不会在人前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骄傲样。而这样的她看来有趣得很,他不自觉地放松心情。 「没错,没错,自大的确会使人盲目,你真是说进我的心坎底了。」她没有反对地连连赞同,毫无半丝苦恼。 「小姐,在耍我吗?」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他的话也不知不觉的增多。 她大笑的导回正题,没刚才的严肃。 「你见过顾妈妈的女儿顾其忧了吧!」这是肯定而非问句。 他点头,但微颦的眉头表示不予置评。 「我也不晓得哪个环节脱了序,让她看我不顺眼,从小到大她从没给我好脸色过,你住在她那里千万不要提及认识我的事,连名宇都要用三层蜡封住,密不透风地当没我这个人。」 「不然呢?」季靳听得眉头越结越深,为她们错综复杂的「恩怨」感到不可思议。 轻幽的叹了口气,风夕雾同情地望着他出尘的容貌。「不然她会卯起来追你,当我是情敌地非把你抢到手,不让你爱上我。」 「如果我真的爱上呢?」不经大脑的脱口一出,他发现自己竟不排斥这种想法。 「嗄?!」怔然的忘了接话,她的心漏跳一拍显得不太自然。 「以的完美程度,我想男人很难不爱上吧!」而他从不怀疑自己的性别。 在酒馆弹琴的日子,各种形形色色的女人藉酒装疯的欲投怀送抱,仗着有点姿色就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掳获他的心,媚态尽出期望勾引出他的欲望。 虽然其中不乏真正令人眼睛一亮的大美女,但是不为所动的他从未多看,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钢琴,不会受外界的引诱而有所动摇。 她们的美是世俗的,是掺有杂质的劣品,红尘味太重缺少灵性,无法与他产生共鸣的振动。 而眼前的她的美是缥缈的,身处纷乱的人间却不让杂色染身,一如她所栽种的海芋纯然无垢,不争艳地散发属于自己的悠然芬芳。 她让他灰涩的心湖有了波动,他无法否认自己动心的迹象,是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爱她,然而他对她的喜爱程度是其它女人所及不上,一如他对母亲的敬爱。 「呃,这个……」风夕雾笑得有点窘困。「你还是不要太爱我比较好,我不想连累你被砍成两段。」 「真是不谦虚。」季靳的眼中少了冷意和疏离,他发觉自己也会笑。 「不听劝到时惹了麻烦别说我没警告你。」她说的是事实并非玩笑话,顾其忧真的拿她当敌人看待。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回被她恶意的中伤和排挤,有时她甚至会动手推她,语气不逊地让她难堪,扬言要与她对抗到底。 说来好笑,认识顾其忧也有二十年了,可是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得罪过她什么,一味的退让由着她蛮横无理,谁知不想火上加油却让她更愤怒。 她的做法是适得其反,顾其忧变本加厉的认为她瞧不起她,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屑与趴在她脚底的平民一般见识,直接掉头而走无视她的存在。 每每想到此她就头痛,她们之间没结下这么深的仇恨吧!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立即想到不好的方面,然后说她目中无人。 风夕雾苦笑的抚抚发,不意的碰到一只男人的手,她手指发麻的一缩,心跳加快地看着他握住她的手,滋滋的电流啪啪乍响。 这是心动的感觉吗?她呼吸不稳的微微一颤。 「哈哈……你们真是有缘呀!走着走着就走到我面前了。」 听着响彻云霄的宏亮笑声,满脸疑虑的季靳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个手拿酒瓶欢迎他的男人怎会是神职人员?!他未免喝多了。 要不是他身上穿著神父的衣服,另一手拿着厚重的圣经,他实在无法接受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再看到与相片上无异的歌德式教堂立于眼前,他想否认的理由无从成立,即使对方一身的酒味浓得醉人,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这没得选择的事实。 不过他不喜欢他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并用热络的口气唤他孩子,他看来比二十八岁的他大没几岁,凭什么以神为名让他降了一级?! 季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当他一回神蓦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而笑声暂歇的神父愕然地看着他的手,然后红光满面的笑得更大声。 「你很没礼貌耶!居然出手打神父。」他完了,神会降罪于他。 「我……打了他?」这不是真的吧!他一向不崇尚暴力美学。 这是hermit的专利。 「不然他手背的红肿哪来的?你别说是蚊子叮的。」三岁小孩也不信有那么大的蚊子。 他硬着头皮狡辩。「也许他酒喝多了自觉愧对上帝,因此自作惩罚给他不安份的手一个教训。」 他还是不怎么愿意相信他是个受人敬重的神父。 「你竟然当着神的面公然说谎,你没救了。」唉!他忘了她是活生生的见证吗? 风夕雾真的很意外他方才突兀的举动,初见教堂的外观他还激动不已的直喃着--就是它、就是它、就是它……谁知一眨眼的工夫风云变色,他又像初见面似的冷得不近人情。 保罗神父应该没有对不起他吧!远从荷兰而来的他已在此地落地生根,乐善好施的心性广受众人喜爱,从没拿他当外来和尚看待,与在地人融洽得如同一家人。 望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像,季靳说得毫无愧意。「他不该藉酒装傻的碰触的肩膀,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嗯,说得很好,你这孩子是神庇佑的幸运儿,主耶稣将赐福在你身上。」神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摇摇欲坠的神父伸手欲拍他的肩,但他敏捷的闪过,他一笑置之的放下手中的酒瓶。 其实他并非贪杯之徒,只因为部落的酋长今儿个嫁女儿请他前往观礼,那场面非常热闹,载歌载舞地,在他为新人送上一份祝福后,几位布农族的壮丁热情地多灌了他几瓶米酒。 他想入境随俗嘛!几瓶酒还在他能接受的程度,因此随着大伙开心的气氛下跟着大口喝酒,大声吆喝的加入他们跳舞的行列。 不过太久没沾酒了,他没想到原住民自酿的酒会这么呛喉,后劲十足让他差点被扛回来。 「不要装神弄鬼的假借神的名义叫我孩子,你并没有大我多少。」喝酒适可而止,他厌恶喝得烂醉的酒鬼。 以往酒馆里喝醉的客人有hermit会处理,不劳他出手。 一楞,保罗神父笑得很愉快地朝他曾经抱过的小女孩眨眨眼。「孩子,的朋友很会讨人欢心喔!」 「是呀!他犯了一般人都会犯的错。」先入为主的偏见。 风夕雾的笑容很真,真到反而有点虚幻。 她问向季靳,「你以为保罗神父今年几岁了?」他有一张欺世的脸孔。 「三十出头,最多不超过三十三岁。」以目测来看应该不离此数。 他话一说完两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直冲着他笑,一头雾水的他根本不晓得他们在笑什么。 「错了。」 「错了?」她在打什么哑谜?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神父就已经三十好几了,他一直维持不变的容貌欺骗我们这些孩子。」他真该称得上世纪大骗子。 「什么?!」季靳惊愕的变了变脸,不敢相信这神父有那么「老」。 「神父,你很可恶耶!都快六十岁的老人还没一点老态,你不觉得会对不起我们这些孩子吗?」他根本是人「妖」,数十年不见变化。 保罗神父抚着光滑的下巴呵呵笑道:「这是神的旨意,好让我有体力来引导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 「可是神父你有没有想过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要是一百年后你健壮如现在的模样,你想那些无聊的科学家会不会将你解剖研究?」 「啊!」他的酒醒了一半,被她的惊人之语吓醒。 「而且你一直不老也很恐怖,我想届时蜂拥而至的人潮绝对不会相信你没吃什么仙丹妙药防老,万一他们认为你的血很补,有延年益寿的功能……」像吃唐僧的肉能长生不老,永保青春。 一听他酒全醒了,嘴角微抽,没有一丝醉意的眼神清明像惊吓过度的老人,抬头纹明显的多了三条。 「夕雾,我想比较可怕。」有点好笑的季靳俯低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佩服她让人心惊胆颤的推理能力,神父不只吓傻了,他大概会想办法让自己快速变老。 「我是依常理推断,不想他真的会成为实验室里的白老鼠,老实说,我曾怀疑过他是外星人。」在她十七、八岁时。 是人都会老,就算不怎么明显也可以看得出眼角的细纹逐渐变多,发染轻霜步上正常的生理变化,没有人会永远拥有一张童颜。 唯独保罗神父的脸皮不曾生皱,光洁如青年未染岁月的痕迹,发黑如墨益见茂密,毫无半丝疏落。 任何人对不正常的情形总会提出若干疑问,她看着外公的背一天天的驼了,稍一刮风下雨就那里酸这边痛的贴满膏药,而保罗神父健步如飞还能参加马拉松长跑,大家不怀疑他还能怀疑谁。 反正见惯不怪,她早当是一件匪夷所思的灵异事件不再追究,他是人还是异形都是爱护他们的神父,神的世界无种族之分。 「有可能,试过拉他的脸皮以辨真伪吗?」穿上人皮伪装成人。 斜睨了他一眼,风夕雾的声音不敢扬高。「亵渎神的行为你去做,我是非常虔诚的信徒。」 「信教?」基本上他是无神论者,不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 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堕落的灵魂徘徊寂寞边缘,借着酒的催化忘却烦恼。 「信呀!我为活着的每一天感谢主的恩惠。」宗教的力量是一种抚慰,给人坚定的信仰。 像她的病一发作都非常难处理,每回都像捡回一条命似的弥足珍贵,让她不敢小看神的力量格外珍惜,时时刻刻自我照顾不让身体过于劳累。 近几年她的气喘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没再复发一如正常人健康,即使小感冒发点喘也能及时以药物控制,医生说她若能继续保持下去不压迫到支气管,再过个两年就可以宣布她完全康复了。 说实在的,她真的吃药吃怕了,别人家会因药物过敏身材变得浮肿不堪,她却因为体质的关系始终不长肉,让看过她的人都大叹难养。 「你们两个年轻人交头接耳说我什么坏话,你们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看你们的背吧!」上帝,请原谅我一时的猜忌,你的儿女不会在人前议论是非。 「神父,我送了一篮鸡蛋要让你加菜,我们家母鸡自产的鲜鸡蛋喔!」她哪敢说神父的坏话,她怕主会责罚。 「唉!窝心的孩子,不时的送米送菜怕他饿着。」保罗神父笑着看向另一人。「你呢?孩子。」 神情一凛的季靳没开口,他将手伸向口袋握紧那照有教堂的相片,不知道该不该向一位喝醉的神父寻求解答。 第五章 近乡情怯。 漂泊了多年,直到今日才知这句话的深意,越是靠近越是害怕,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如万蚁窜动般骚扰着不确定的心房。 不想面对一个醉酒的神父,延迟一日后的季靳在隔天清晨敲开教堂大门,吵醒了做完早课又睡回笼觉去的保罗,开始芬多精围绕的一天。 心是期待的,但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除了指尖细微的颤抖外,他平静的像门口那棵老松树,八风吹不动。 他的眼落在圣坛旁一架老旧的黑色钢琴上,心灵弹奏着变调的恶魔安眠曲,安抚自己纷乱的思绪。 梦中的慈颜可否重现,等待的尽头会是一片蔚蓝吗? 「嗯!这个教堂看来很眼熟……」似曾相识,好象常常看见。 戴起老花眼镜一瞧,保罗神父啊地一声轻拍额头,直说自己老了,犯起胡涂,这不就是他的教堂嘛! 「我想找一个人,年约五十,留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性情婉约十分和善,语调轻柔得像春风拂过。」记忆中母亲从不扬高音量说话,细细柔柔的嗓音永远带着笑意。 保罗神父看了看相片上的日期,棕眼变得深奥微。「你说的是个女人吧?」 「是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她是你的……」他企图从他脸上找到熟悉的影子,镇上的居民他大多都认得。 「母亲,我的母亲杜秀雁。」季靳说出尘封心底的名字,眸底闪过思念和落寞。 「杜秀雁呀!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很熟很熟的感觉,但为主奉献的脑子无法浮现任何影像,他很清楚自己曾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都遗忘了。 「你真的知道有这个人,她住在山城里吗?」语气急迫的季靳激动的上前一步,孤漠的眼中迸出亮光。 「有印象,但想不出她的模样。」隐约有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浮动,可惜模糊得不成形体。 「请你再努力想一想,我非常希望能再见她一面。」他的声音中有着渴求。 因为那句「她的离去是一种安息」,所以初到台湾的时候,他不敢询问母亲的下落,害怕得知的消息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蛰伏了多年,那份渴望越来越强烈,强到kin也看出他的不对劲,那夜在打烊之后他轻拍他的肩,问他是否觉得累了,想不想休息一下。 他以为所谓的休息是放两天假让他到户外走走,松弛紧绷的肌肉让自己放松,等他认为可以了再回工作岗位,弹他最爱的爵士蓝调。 谁知隔两天他竟宣布酒馆要整修,让他们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 原来维也纳森林里的每一个人皆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kin在内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他不是唯一深藏心事的人。 难怪kin常在夜深人静时燃起一根烟,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沉浸在没人可以进入的内心世界,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也变得沉肃。 他有在想呀!对人们的要求他会尽其所能的予以满足。「孩子思念母亲的心情我能体会,可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想不起杜秀雁是谁。」 「没办法吗?」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释怀,他的胸口没有想象中的沉重。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学会不再对任何事抱持希望,上天一向对他并不怜悯,总是夺走他最在意的一切,用严苛的磨练考验他。 找不找得到似乎没那么重要,他只想问母亲一句话--妈,过得好吗? 「给我点时间再想一想,我一定会想起她在哪里。」主呀!请帮助我帮帮这个孩子。保罗神父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默祷。 有点迷茫,他看向透着光的彩绘玻璃。「麻烦你了,神父,我暂时住在忘忧山庄,等你想起来时请通知我一声。」 「喔!忘忧山庄……咦,等等,你说的是顾家经营的民宿吧!」他像想到什么连忙叫住他。 「是的。」季靳的表情变淡了,一如先前的冷漠。 「呵呵……顾大妈是镇上最古道热肠的人了,你去问她搞不好有意外收获,她连哪家的灶摆在哪里,床头位正不正都了如指掌,大家都管她叫土地婆。」 对「辖区」内的一草一木掌握得一清二楚,凡是在这块土地上发生过的事她都倒背如流,毫不含糊,哪年哪月哪日,甚至哪分都记得比当事人还牢。 「她很……健谈。」斟酌用词,季靳迟疑了一下才指出她的特性。 眼清目明的神父含笑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她的话是多了点,不过她是开朗的老好人,热心助人不讲报偿,稍微忍耐她泛滥的口水,她顶多说上三天三夜让你耳朵长茧而已。」 他有过惨痛的经验,差点要把位置让出来由她来布道。 「而已?」神父可以幸灾乐祸吗?他嘴边那抹噙笑相当碍眼。 「还有呀!」保罗神父清清喉咙面露和煦的笑容。「顾家女儿的性情有些急躁,脾气像夏天的太阳积极进取,你若遇到困扰的事情请多忍让些,她不是坏孩子,只是好胜心比别人重了些。」 「你指的是骚扰吧!」拐弯抹角说了一堆,用意只有一个。 「咳咳!说骚扰就太严重了,人有择其所爱的自由,以你的外在条件来说,女人不为你痴狂也很难。」这孩子说话真是太直接了。 不是他要袒护自小看到大的小忧姊妹,眼前的孩子实在生就得太俊美了,眉来眼秀好姿态,发细如丝长过肩,正看侧看都是美得令人称奇。 别说女孩子见了心跳加速,就连他这年近六十的老头都怦然心动,险些背弃他敬爱的主触犯禁忌,对他心怀不轨。 男子生得阴柔是一种邪恶,性别难分地带着致命的诱惑,他应该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飞蛾扑火出自天性,他怎么阻止爱慕他的男男女女为他倾心呢! 「我没叫她们爱上我。」季靳说得无情,毫不把别人的真心放在眼里。 「爱情来的时候谁有能力控制不去爱,你要将心比心地给人家一条后路,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心宽才拥有快乐。 看得出这孩子受了不少苦,眉宇间仍残存化不开的阴影,冰冷地隔开和人的距离。 主呀!请赦免人们的原罪,将他迟来的幸福还给他。 「我不需要。」季靳说得很快地冷下了眼,像在掩饰心底蓦地生起的情愫。 「是不需要机会还是爱情?昨儿个陪你来的丫头可是会很失望的喔!」保罗神父的眼睛还没花,孩子们的心思他看得透彻。 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他不豫的一瞪。「神父,你管太多了。」 「是吗?」他笑呵呵地抚抚光滑的下巴。「人要懂得把握,机会稍纵即逝。」 虽然顾家的孩子也很好,可是他从不否认自己也有点小偏心,无法全然无私地对每一位信徒付出相同的关爱,雾丫头的聪慧和善良一向为他所喜爱。 保罗神父的眼中有着睿智的神采,他用着关怀的眼神注视面前自我挣扎的孩子,不希望他被过去的恶梦困住。 「对了,我这里有本书是她上回忘了带回去,你帮我走一趟吧!」机会是可以创造的,他乐见这两个孩子有好的结局。 「你还没老得走不动。」季靳口中虽说着近乎拒绝的话,但伸出的手已接下七公分宽的精装书籍。 不,他老了。「顺着那排扶桑花往下走,你会看见一座温室花圃,她大概和一群园艺系的学生在那里研究麝香百合的栽种法。」 「麝香百合?」他只听过麝香玫瑰。 「哈……你不晓得她是国际有名的调香师吧!前几年有个名为『诱惑』的香水简直卖翻了,听说法国总公司那年的净利是上亿欧元。」 「那是她调制的?!」惊讶写在眼中,她看起来不像。 一个令人意外的女孩,充满慧心的谈吐原来出自法国文化的熏陶,难怪她会收到写满法文的信件。 「至少没听她否认过,她不喜欢人家谈论她的工作。」以及家世。他漏提了一点。 「为什么她会在台湾?」依常理来说,法国的环境更适合香水的研发,因为有最完善的香料市场。 台湾的芳香药草产量太少,而且种类也不多,加上气候和土壤的影响,对香水的调制并不便利,甚至可说是困难重重。 有谁会舍弃一等的设备而屈就成为山城中的花匠?她的背后又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 心中疑惑的季靳翻阅印有英国皇家园艺学会字眼的栽培实用指南,形形色色的花卉图彩跃入眼中。 「这点你要自己去问她咯!神父我也有道德规范,绝对不会泄漏她的小秘密。」他故作神秘的吊人胃口,端了一盘佳肴上桌却不许人动筷。 这跟画一个大饼让人充饥有何两样,起了个头却没下文,让人吊在半空中无法着地,在那荡呀荡地不知何时才能脚踏实地。 保罗神父像个爱捉弄人的老顽童,有时严肃得教人肃然起敬,有时如个邻家大哥和大家玩成一堆,有时又似长不大的男孩和一群小朋友趴在地上弹弹珠。 除了外表和黑发黑眼的在地人不同外,他比台湾人更像台湾人,一口流利的台语和山地话走到哪里都嘛通,还能当起头目教原住民小孩唱母语歌谣。 他明明知道这对小儿女有那么点暧昧在,他偏是故意的透露一点消息让人心生好奇,然后点到为止又装胡涂,留着想象空间任其创造。 懒得闲情,饮一杯醇酒架高双脚,他喜欢看每一则在眼前上演的故事。 尤其是与爱情有关。 主呀!请原谅你的仆人袖手旁观,爱情的事谁也插不上手,情路只容两个人走,而没有被火炼过的爱情看不出纯金的珍贵。 阿门。 「大家来看看这株龙芽草,以明矾为媒染剂染出的颜色是乳黄色,它所使用的部份是开花这一段,而金盏花所用的花瓣以酒石英为媒染剂是淡黄色,还有黄金菊……」 教学相长,花的用处非常广泛,既能调香又能染物,摆在窗口美观养性,插在盆里高贵典雅,洒在水里又能洗花瓣浴。 风夕雾的园艺信息来自a大的师生,她和园艺系的学生建立了合作模式,他们替她测量土壤,在实验上进行科学化分析,将最完善的栽培方式用在她的花上。 而她提供他们实际实验的场所,每周一次开放私人花田供他们培育,然后由学校派出学生专门照顾,根据成长速度做出数据报告。 她常笑说他们这是建教合作,有时批发市场赶着要花上市而她却人手不足时,她只要一通电话就有人免费上山服务,不需工资也不用油钱,一杯花茶或少许的点心就能把他们打发掉。 其实a大的实验林离她的花田并不远,常常看到不请自来的学生蹲在田里做研究,东嗅西嗅地努力找寻她的花的品质优于他人的原因。 爱花的人不寂寞,他们自嘲是一群花痴,只要看见绿色植物就忘了自己是谁,废寝忘食的浸淫于绿色世界。 「……别以为氨水就没有用处喔!它能让菘蓝的叶子变成蓝色,漂染在衣服上非常夺目有韵……」 「有孕?!」 「不好吧!人家还没结婚。」 「我是男生也会大肚子吗?」 吃吃偷笑的大学生想象力丰富发出惊叫,有人为之一楞的抚抚平坦的小腹,心想会不会中奖了,她的那口子好几回忘了戴套子。 有的不好意思的羞红脸,以手遮面的小声哀嚎,不知该不该先交可靠点的男朋友来造成事实,园艺系的出路并不多,除了嫁人。 寥寥几个男生在万红丛中勉强挤出一点绿意,用着令人爆笑的憨语比比肚子,做出孕妇走路的沉重样,逼得同学们开怀大笑。 「喂!你们这群满脑黄色废料的小鬼未免想得太多了吧!我说的韵是韵味,你们想到哪去了。」风夕雾故意板起脸装出威仪的样子。 但她的眼角轻易泄漏笑意,让人随之起哄地开玩笑。 「对呀!非常有孕味,我们陈教授有七个月的身孕,可是生了三年还没动静。l永远凸着肚说他要减肥。 「因为陈教授怀的是三太子,要三年六个月才生得出来。」但是要真生下一个肉瘤,全台的三太子庙都要疯了。 「拜托,你要他生油脂还是一团肥肉?没听过男人会生小孩的。」而且他六十有三了,头都秃了一半。 一道不以为然的嗤声骤起,「你没看过阿诺的『魔鬼二世』呀!男人一样可以生小孩。」 「!那是电影,我看你种花种到花轰了。」故意说话漏风的女生大声的取笑他们班的班草。 年轻的笑声不绝于耳,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和青春为伍,在大自然的教室里学习土地孕育出的生命神圣的知识,以虔诚的心和这片山林做朋友。 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学生和风夕雾差不了几岁,没有尊卑问题相处融洽,你是我的老师,我也是你的老师,各有所长的贡献己能。 一小片熏衣草田因为他们恶意蹂躏已经惨不忍睹,还有细香葱和琉璃苣也好不到哪里去,东拔一片叶子、西摘一朵花,为了研究甘心沦为采花贼。 合作合作合到合作社,先来杯可乐再说。 「各位前来『远足』的小朋友好歹尊重我这位地主,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的存在呀!」闹烘烘地想把温室拆了不成?! 风夕雾一说完大家都笑了,他们的表现真的很幼稚,还有人带乖乖和孔雀饼干明目张胆的吃起来,一点也不会觉得难为情。 当然啦!这些私带「违禁品」的同学,因为自私没跟好朋友分享而被扁了,没吃到的人下手一定不轻,有仇报仇,没仇当练身体。 「夕雾姊,我想染出柔和的绿色要用什么植物?」她爸爸很喜欢灰绿色,她染一条领带送他,祝他父亲节快乐。 「荨麻,全株都可利用,以硫化铁为媒染剂就能带出要的色彩。」总算有一个学生肯认真听课。 「那如果是酒石英或少许硫化铁呢?我们会煮出什么样的定色?」另一位同学好奇的举手发问。 「灰中带绿,颜色自然没有那么柔和。」在色调上会有所区分。 她这些漂染的常识是取自染布班的妈妈们,前几年土石流肆虐断了她们的生计,她们不肯向天屈服用自己的方式生存,竟然也让她们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现在她们所裁制的独特花布已享誉全台,不只卖给游客当纪念品带回家收藏,还接受网络订购,订单应接不暇。 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一扇门,一定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天无绝人之路,处处有蓝天。 「夕雾姊,有没有男朋友?」这是他们最好奇的一件事,囤在肚子里不吐不快。 「有,一打。」明艳的一笑,风夕雾半认真半敷衍的回道。 「嗟!唬弄人,有的话我们怎么从没见过的亲亲男友出现?」是喔!一打苍蝇,打死了还能当肥料。 她故作害怕的缩缩脖子。「因为他太帅了,我怕你们跟我抢。」 女生们一听,全体发出嘘声。 而男生的表现是翻白眼,直喊好冷喔!当是一个不足以采信的冷笑话。 「夕雾姊,我来当的男朋友好不好?我孔武有力可以帮搬东西。」染了一撮金毛的男生亮出臂肌,摆了个猛男姿势。 她笑了笑,抿唇佯装打量。「嗯!你改行当水电工也不错,适合扛梯子。」 「吼!早八百年前退流行的a片还提,我粗勇耐操又有本钱,不选我绝对是的损失。」呜……伤害他纯情男儿心。 她笑而不答,又有另一棵草自告奋勇的跳出来当备胎。 「夕雾姊,选男朋友要选我这种的,斯文多情又懂得体贴女人的心意,下一个男人会更好,我登记第十三号……」 请惠赐一票还没说出口,人造的土石流已朝他身上而去,杂草泥屑攻得他走投无路,只好含泪的举白旗投降,郑重宣布他不敢再有邪念。 对这些爱玩爱笑的大孩子来说,风夕雾的美是属于缥缈素净的美,干净得找不到一丝杂质,她像花中的精灵,林间的女神,只能膜拜不能有非份之想,他们脏的身子只配掘土。 所以大家说归说不会认真,即使心藏恋慕也不会付诸行动,偷偷地爱着她已经很幸福了,要是敢满脑子孬念准会遭天打雷劈。 神是用来拜的,享人间烟火,非尔等驽钝所能攀折。 「你们呀!别再糟蹋我的花,听见花的哭声了吗?」怕他们闹得不象话,风夕雾直接往他们身上喷水。 「啊!湿了。」 「好冷喔!我一定会感冒。」 「夕雾姊好狠,居然无情地让我『湿』身。」 一下子笑声变尖叫声,一个个东躲西躲地怕被水龙淋湿,刚栽下的新苗被踩死了好几株。 「终于安静了,我以为要放狗才能让你们乖乖听话。」真是可惜,没有尝试的机会。 「没养狗。」短发的女孩指出事实,拉起衣服下拧出水。 「我正打算养一只。」为了他们。 一个熟知她病情的同学跳出来摇摇食指。「不行喔!夕雾姊,任何有毛的动物都不能靠近,会过敏引发并发症。」 「温同学,你是你大哥派来的奸细吗?监视我有没有违背医生的嘱咐。」唉!她都忘记了还故意提醒她,真是不可爱的男生。 温尚礼大笑的爬爬湿漉漉的头发,一点也不把她小小的怨恨看在眼里。「夕雾姊干脆嫁给我大哥当先生娘,看病不用钱。」 说话的学生正是镇上医生温致敬最小的弟弟,他因为哥哥的因素而选择念a大,放弃t大的电机系。 几乎每个学生都知道他哥哥在追眼前的女神,可是老追不上的铩羽而归,十次革命十次失败,接下来的第十一次也不乐观,他们已经准备送上挽联好为他哀悼了。 「现在有健保卡十分便利,谢谢你的建议。」风夕雾轻语淡音的带过,脸上始终带着恬柔的微笑。 「喔!弟弟出马也中箭,你们温家一门英烈死得真壮烈。」应该立个碑以兹纪念。 「去你的,徐艳枝,开口没一句好话……』哇!好美的女人。 蓦然失去声音,两眼发直的温尚礼盯着绕着温室走来的身影,口水差点滴下地的用力一吸,没发出的狼嚎声在心底响起。 他的异样引起其它同学的注意,跟着他亮得可以照明的视线看去,一个、两个,三个i…陆陆续续的众人像是惊为天人,眼睛不眨地像被磁石定住。 「真的好美哦!那头秀发真美。」 某人白目的说了这句,大伙怒眼一扫怪其不识相,人家优雅得像漫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他们班这个短腿的笨蛋居然只看到束于肩后的长发。 「咳!麻烦你们看我一眼,我长得不比他丑。」她可以怪他扰乱了上课秩序吗? 风夕雾无奈的说道,惹得回过身的学生噗哧一笑。 「夕雾姊,实在不该装悲情少女的表情,要长得丑我们也不用活了,自己。找把铲子挖个洞躺平算了。」 「就是说嘛!我们已经很努力不让自个儿自卑了,不要再打击我们的信心。」到韩国整形吧!这是最坏的打算了。 一那的惊艳过后,女生们很快地恢复正常理智,不像仍在痴呆状态下的男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们欣赏的角度和他们不同,而且微露同情。 因为站在入口处的大美人是平胸,平得怕连坦克车压过都没感觉。 「多谢你们满足我可笑的虚荣心,我的心痛获得补偿了。」风夕雾俏皮的眨眨眼,笑意满溢的看向不成器的男同学。「对着一个男人放电很奇怪,你们都是玻璃圈的吗?」 「什么玻璃圈,我们可是正港的男子汉,哪会对男人放……啊!他……他是男的?!」 瑰丽色的花瓣,碎了。 「嗯!据我所知他还没变性,跟你们一样上男生厕所。」她笑得有点邪恶,明眸染上夏天的颜色。 一阵哀泣声像一群被弃的小狗呜呜传来,众男同学不敢相信难得一见的气质美人竟然和他们是同一国的。 打击呀!他们不要做人了,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两个绝色的人儿站在面前他们一个也碰不得,上天开的玩笑真的很残酷。 「夕雾姊,他是不是的『一打』男友?」光他一个就抵得上他们班十二个废物男。 怔了一下,风夕雾眼睫一垂地轻笑,「是不是都让你说了,还用得着我回答吗?」 第六章 他们算不算一对恋人呢? 她自问。 在一群学生的起哄下,风夕雾被迫承认季靳是她的男朋友,并玩笑地在他唇上一啄以取信大家,免得他们兴致高昂的追问不休。 轻轻的一吻在国际上算是无伤大雅的礼仪,见面一个拥抱碰碰嘴稀松平常,不会有人在意地当一回事。 至少在她看来是个简单不过的动作罢了,满足一下他们爱闹爱玩的个性,别缠着她问东问西,尽出怪招地想考倒她。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唇才刚一离开他,一只强悍的手绕过她的后腰一施压,来不及后退的身子落入他那温热的胸膛中。 没让她有反应的空间,柔软的唇瓣往下压,吓得她连忙张口一讶,那张狂的舌毫无节制的入侵,攻得她没有反击能力。 在法国住了好些年,她第一次领教法式长吻的影响力,脚麻唇也麻地差点窒息,还被人笑长了两根香肠。 从那次激烈的热吻后,两人越走越近似一对交往中的情侣,有时他会来到她的花圃帮忙除除草,有时她会在路上和他不期而遇的聊聊天,手牵手的避开人多的地方偷个小吻。 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人她不知情,但是她喜欢有他相伴的日子,她觉得全天下的幸福都飞到她身边,让她忍不住眉飞色舞。 「笑什么?」看着她嘴角溢满的笑,季靳的心平静得像蓝色的多瑙河。 「嗄?我有在笑吗?」抚抚自己的脸,风夕雾丝毫没察觉自己的笑意。 真是迷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瞧扬起的嘴有半个弦月高,还没发觉吗?」 「啊!真的耶!我好象有点得意忘形了。」粉舌轻吐,勾得他下腹一紧。 「别随便在男人面前吐舌头,会被吃得尸骨无存。」尤其是她可口得像一道香浓的蛋糕,让人想含在口里化入肚内。 「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洒上香料,不像令人垂涎的极致料理。 看了她一眼,他的大掌松了又握紧。「野兽是男人的代名词,他们的兽性凌驾理性。」 「也包括你吗?」她以戏谑的语气问,纯粹是玩笑性质。 谁知季靳竟认真的握住她的手回道:「也包括我。」 霎时她脸一红的不知该说什么,表情局促地由眼缝下偷睨他,口干舌燥的感觉全身在发烫。 他不是当真的吧!她知道自己美则美矣却没什么「份量」,不是会引起男人感官冲动的那一型,他们嫌她过于单薄,抱起来没什么肉。 像顾其忧的身材就好得教人羡慕,上围雄伟几乎买不到合适的尺寸,和她的娃娃罩杯一比,她简直溃不成军,不被说成用飘的女鬼就算庆幸了。 「刚才说什么得意忘形,那是件好笑的事吗?」他刻意避开敏感话题,不让两人的体温都升高。 季靳的问话让风夕雾又想起先前的事,两颊微红显得不自在,眼神飘忽地不敢看他。 「能不能不问,事关个人隐私。」她极力振作稳住呼吸,不教他看出端倪。 「如果和我有关就不算隐私,不想我停下来吻吧!」虽然他非常乐意顺应淑女的要求。 车在风中飞驰,单手握方向盘的季靳技术熟练的行驶于下山的道路,与风竞速毫不逊色,看不出来车子正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平稳得有如车处平地。 镇上有个小型的单窗口邮局,平时会收收国内的邮件或方便居民提存,若有包裹待送则集中在每个星期的二、四日收件,不转寄航空信件。 因为邮政人员的语言能力普遍不足,三个承办员加上一个分局长只能拼凑出几个单字,真要他们把蝌蚪文地址念一遍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徒惹笑话罢了。 因此每当有国外的来信时,山下的总局会先请人辨识一番再翻成中文,然后由专送限时信和航空信的邮差送上来。 同理可证,她要回信也一样要下山走一趟,适逢星期五不会再有邮差上山,而她不想等到下个星期二再把手上的信寄出。 可是她不会开车怎么办? 这时名义上的男朋友拿了串车钥匙来为她效劳,一路护送不让她骑着单车吓死路人,不怎么可靠的煞车还处于待修阶段。 车是保罗神父的,不过神父开拉风的吉普车是不是有点过份?!他污了多少居民的捐献金? 「啊!」风夕雾因他说要吻她不好意思的捂住嘴,一抹霞色在她嫩白的脸上特别明显,也娇艳得令人想一口吞了她。 「知道小周末上山的人潮并不多,需要观众鼓掌叫好吗?」他取笑地捏捏她手心,传达掌中的热力。 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会让人意志决堤,向来不爱与人交谈的季靳在遇上她之后,他这几天开口的次数是一年的总和,而且不吝惜的长句接着长句。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在意一个人,连寻找母亲的事都能一延再延,不像先前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光看夕雾柔柔的笑脸他一天的感觉就会很轻松,不会有任何压力。 迫不及待是他睁开眼的心情写照,他会不自觉地出现她必经之路,帮她牵牵车、除除杂草,感受时光飞逝的快速。 她是个很好的伴,好得他不想离开她,谈天说地不觉乏味。 「哎呀!你也威胁人,我外公说你冷冷的,不是好相处的对象。」外公碰了好几个软钉子,直说这个人不可取。 其实她心里好笑得很,两人的个性都有不爱说话的缺陷,一个严肃一个冷漠,半斤八两外公讨不到便宜很正常。 「因人而异,不要故意转移话题。」搬出不苟言笑的长辈也没用,这张挡箭牌不在面前。 「噢!被你看穿了。」真扫兴,她不能装傻了。 她轻吐了舌,想起他的警告连忙一缩,不再让舌尖顽皮的滑出唇瓣。 怕他吻她也怕自己把持不住,她越来越不能控制飞向他的心,爱情悄悄的生根发芽,有蓬勃发展的趋势。 「别装可爱,不是十七岁的小女生。」她并不如外表给人的感觉真的那么单纯无邪。 越和她相处越发觉她是一座蕴藏丰富的宝山,挖掘再深仍发现一身自然散发的光辉,集结智能与知性,不露锋芒地守着淡雅的品性。 她不是那种会突显个人魅力的人,但是身处人群中轻易地为人所注目,不争不忮的清淡反而亮丽,污浊中独留一抹白。 为她心动的季靳不想抗拒她所散发的强大吸引力,他知道茫茫人海中总有一个命定之人,而他找到了。 她是一洼心田,栽种了他无根的心,让他眷恋,让他依附,让他感到温馨,慢慢地栖息不再随风飘流,她安定了他流浪的灵魂。 「但是我曾经十七岁,这点你不能否认吧!」她希望停止成长的年纪。 她的童年并不快乐,可她有父母在身边。 眉尾一挑,镜片后的眸光闪着兴味。「希望我逼供吗?」 他的唇并没有笑,但低冷的嗓音如一道流泉滑过,让人感觉他笑得邪气,笑得心存不轨。 「你……」轻了一眼,风夕雾装不出凶恶地只好弃械投降。「我说出来你不准笑喔!不然我也会翻脸。」 她还没说,他已经失笑了,很淡很轻,却已足以令她心跳停止,一时间那招架不住的爱意涌上心头,充斥在她苍冷的身躯。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秒钟就让她沉沦。 「我在等着。」他不会让她逃开。 忽然间,她紧张了,唇瓣微颤的问出心底的话,「我们算不算一对恋人呢?」 嘎吱一声,急速行驶的吉普车因她的话而猛然停止,前倾的身子因安全带的反弹力量一个向前又拉回,吓得她心脏紧缩地抽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问明发生什么事,温热的唇已吞食她的声音,像是惩罚她说错话似的用力吸吮,几乎要将她体内的空气抽光。 久久、久久之后,她才感到一阵轻疼由舌尖传来,他咬了她。 「我们算不算一对恋人呢?」他反问。 浑身虚弱的她用飘远的气音说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令他肌肉绷紧,隐隐流露出一丝鸷冷的寒意。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用问你了。」她心里想说的是--我根本不想问,是你逼我的。 季靳又吻她,但是这次是绵长而温柔的,带着丝丝扣心的情意。 「我不会吻我不喜欢的女人。」轻抚着她的唇,他的声音轻轻地钻进她的心。 「你说过男人是野兽,兽性胜过理性。」男人也会跟不爱的女人上床,只为宣泄欲望。 「哼!鸡蛋里挑骨头。」不满的一嗤,他取下平光眼镜逼近她。 本想教他开车别挡住人家的路的风夕雾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立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痴望着他,魂魄似乎被吸入两潭幽黑的湖眸中,她无法呼救地任自己沉溺其中。 好深好沉的眼呀!踩不到底地一直往下沉,她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 一个恋爱中的女人。 「说我们是不是一对恋人?」引诱着,他的声音中充满晓性的诱惑。 「是的,我们是一对恋人。」她不由自主的回答,好象这是唯一的答案。 「说爱我。」他很贪心,要所有的她。 「我爱你。」一瞬间,她竟觉得轻松了许多,脸上多了桃红的颜色。 「很好,不许再怀疑我,我是真心的想与交往。」他作势要戴上眼镜,不想招惹其它的桃花。 「等一下,让我再看一眼嘛!你这么漂亮的眼遮起来多可惜。」她伸手抚摸他柔美的脸,嫉妒他的睫毛又黑又长,像两把扇子。 「不要说我漂亮,这对男人而言是种侮辱。」这张过份美丽的脸让他吃了不少苦,也磨硬了拳头。 她故意淘气的捧着他的脸东蹭西蹭。「我恨你。」 「恨我?」他的心微抽了一下,眼神黯沉有一丝受伤。 「因为你比我好看,身材高挑又充满匮性的中性美,我不满意一个男人居然长得比女人美,我不平衡。」所以不恨他她会难过。 「夕、雾--」季靳面一沉的将手绕到她颈后,牙床磨动的声响清楚的传到她耳中。 「呃,大爷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你应该找个人烟罕至的地点才方便行凶。」她的心越跳越快,像要蹦出胸口。 「闭嘴。」可恶的小女人,居然敢吓他。 「我可不可以有死前遗言?」她笑着圈住他的脖子,两手交叉置于他背后。 她的心情是飞扬的,快乐地想飞上天空唱歌。 「不可以。」他的心变柔软了,只想宠她。 「暴君。」 「谢谢。」 这人真是……无赖。「那你要不要吻我?」 「好。」他回答得很顺。 「好?」可是他的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像非常高兴的样子。 不过当她一接受他的吻后,她才发现他不是燃不起火花的大木炭,而是全身滚烫的大火炉,烧得她全身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脸色穆然了,因为他正极力忍受非人的折磨,只要有一点点火星就会将他引爆。 他要她,他的身体如此说道。 炽热的吻撩拨着两人的欲望,高涨不退的足以引起森林大火,外表冷漠的季靳有着将人烧成灰烬的热情,将她重重包围。 风的声音阻止不了他探入她衣服的手,湿润的唇离开那两片娇润的艳红,转移目标的吻上白玉耳垂,顺着纤柔线条勾缠舔吮。 火,是可怕的,如果未加以控制。 「喂!大白天在马路上卿卿我我可不怎么得体喔!不如到我们民宿休息一下……啊!是你?!」 又是她。 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竟然是她?! 满脸愤怒的顾其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赤目眼凸地瞪着交缠亲昵的情侣,不愿接受眼见事实地燃起一把怒火,恨不得将风夕雾这死敌烧得面目全非。 看得出来衣衫不整的两人正在做无耻的勾当,大马路上迫不及待地想上演儿童不宜的画面,无视来来往往车辆眼红的喇叭声。 载着一车的食物准备应付假日上山的人潮,过午后没课的她原本想邀美丽的房客下山一游,趁这个机会好好培养培养一下感情,她实在不想错过如此美好的对象。 谁知她遍寻不着的男人居然会在这么难堪的情形碰见,看到他的手在她最痛恨的女人身上抚摸,十分投入地握住小笼包似胸部轻轻揉搓。 真是气死人了,他要真那么缺女人为什么不找她,他该知道她随时都乐意被他占据,一夜到天明也奉陪到底。 可是他却无视她大胆的勾引表示没兴趣,她几次的暗示和投怀送抱反招来他的不悦,他对她未免太不公乎了,同样是女人她怎么可能引不起他的注意,起码她的身材比那根竹竿好太多了。 「风夕雾,为什么抢我的男人?」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总是她?! 好恨呀! 「我抢你的男人?」好怪的开场白,这顾其忧似乎总喜欢怪她「抢」她的东西。 她考第一名,她说她抢了她的第一名,她第一个进教室,她也说她抢了她的第一个,她个子矮坐第一排,她一样不高兴地说她抢了她的位子,但高个子的她原本该坐后排。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不管她做什么她一律不满意,老是气呼呼地指责她是故意的,说她装模作样要让她好看。 天知道她根本无意与她作对,每次都是她先挑起事端,而她只是不予响应转头离开罢了,这她也有意见? 「用不着装无辜,我早就看透伪善又卑鄙的本性,每次我喜欢的东西就想抢,抢到手又当垃圾扔掉,到底要不要脸?!」 「我……」她没有装,她的脸本来就小,怎么看都很无辜。 「不要开口狡辩,我一听的声音就讨厌,只会扮柔弱装娇羞的勾引男人,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瞧不起人,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误会了,她没那个意思。 可是风夕雾的轻音没她的剽悍,轻而易举被一连串连珠炮的吼声盖过去,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地硬ㄍ1ㄥ着,看起来像是忍住伤心的泪水不让它滑落。 如果常年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朋友,而被骂的人又没什么脾气时,她们的情形就像现在一样,一个越骂越起劲不肯罢休,一个低头不语让人以为她在哭,其实在偷笑。 说实在的,风夕雾已经很习惯顾其忧三不五时的狮子吼,哪天没听她扯开喉咙练发音还真是挺怪的,好象山也跟着她一起静止了。 她非常羡慕她的活力,以前外婆还活着的时候常说她有被虐待狂,人家越欺负她越开心,当是游戏地让人家气得直跳脚。 「要发浪为什么不滚回法国去,那里才是的家,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容不下这尊大佛,回去呀,回去当富家女……」 一提到法国,风夕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体温骤降地冷了手心,她心的伤口在遥远的海的那一边。 「说够了没?」冷冷的男音蓦然截断顾其忧的话。 「当然不够,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多虚伪,多会做表面功夫,明明骄傲得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可是每次都虚情假意地把人耍着玩,好彰显她比我们这些乡下人高一等……」 不懂看人脸色的顾其忧一逮到机会就大书特书,完全忘却为人师表的她不该口出恶言,恶意的攻击全镇公认最好脾气的女孩。 积了一肚子的不满她可以一说再说绝不跳针,全然没发现上衣敞开的季靳脸色有多难看,冷目横视的将手指收拢成拳。 要不是他不打女人,那张不知收敛的阔嘴八成已经歪了,没办法再编派是非,数落他人的不是。 「的意思是我也瞧不起咯!」衣襟微敞,他不戴眼镜的俊颜显得狂野而性感。 怔了一下,顾其忧肤色深的脸颊骤然一红。「我……呃,我不是说你啦!」 难得她也有脸红的一刻,声音特别娇羞地不敢看他迷人的脸,怕无保留露出迷恋娇态。 「我来自纽约也不是本地人,是不是我也该滚回去,省得碍了的眼?!」冷眸森幽,沉郁的让人打心底发寒。 形似女子的季靳有着令人动心的绝色容颜,背影优雅身形柔美,弹琴的姿态有如洛神拂筝,模样艳绝地总让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酒客陶醉不已,心存邪念想伸出咸猪手占点便宜。 不过在维也纳森林里,这些患大头症的客人没一个如愿,才一靠近他就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冷不防地打个哆嗦由脚底凉到背脊,那两道幽深的眸光,竟像锁住喉咙,气上不来地酒醒大半。 十有八九在接触到他散发着冻人的气息后会不由自主的打退堂鼓,退而求其次地只敢远观不敢亵玩,酒一杯接一杯聊慰受创的心灵,没几人真的敢挑战他的底线。 就连一向逗得酷酒保哇哇大叫的侍者也没胆招惹他,每回走过他身边都得屏住气息,就怕他冷冷的一瞪会吓得他手发抖,不小心把酒洒在客人身上。 可见他的寒度有多低,季靳对人的态度绝对不会太客气,甚至可以说冻死人的程度,只有粗线条的顾家母女感受不到他由里而外散发的冷意,热脸硬贴地想感化他。 「呃,这个……你跟她不一样啦!纽约是个大城市嘛!我们非常欢迎你来玩。」都是她啦!害她差点说错话。 不检讨自身的顾其忧又把过错怪到风夕雾身上,怒目狠瞪认为自己被她带衰,然后一回头又带着梦幻式的迷恋笑容,注视那张举世无双的美丽面容。 对个自愿留在这个小镇没往大都市发展的人来说,她的两极化表现犹如社会的缩影,功利而不切实际,先将自己置于众人之前,没有自知之明,看不出人家紧扣的十指始终没放开。 「有什么不一样,因为我是付钱爽快的客人吗?」也许他该换地方住了。 听他把她形容得十分市侩,顾其忧的自尊小小地刺伤了一下。「我没看钱那么重,你干么说话羞辱人。」 「那辱骂我女友时有没有考虑言语伤人,就准侮辱人,不许人家说一二吗?」未免天真得过了头,天下没有只烧一面的柴火。 「那是她本身惹人厌又做作,每天闲来无事只会种花……」咦,等等,他刚说了什么?「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高八度的惊叫声让落石振动,鸟儿惊吓得高飞。 「我没有闲来无事只会种花,我十分用心地想培育出香味独特的新品种。」原来她看不惯的是她的随性而为,不必为生计烦忧。 「闭嘴,我问的不是。」烦死人了,没看见她在生气吗? 风夕雾低笑地看了看季靳,小指轻抠他的掌心不希望他发火,得饶人处且饶人,能不计较就别为难人,同在一个镇上生活就是一种福份。 有缘才能结仇呀!不然一千两百多个居民她不去恨只单找上她。 「阿靳先生,你是不是被她骗了?她家里很有钱很有钱,有钱到爆了,你千万不要相信她只是一个很穷的花农,她总有一天会弃你回到法国,当她非常有钱的继承人……」他们在笑什么? 阿靳先生?风夕雾的眼睛弯成下弦月,为这个称谓莞尔不已。 有钱的继承人?!嘴角上扬的季靳忽然了解她为什么会容忍如此粗鄙的羞辱,民宿老板的女儿只是个没有城府的丑角,头脑单纯的只会单向思考。 甚至他怀疑她有没有思考能力都是个问题,坦白直率没有心机,心性如同孩子想什么说什么,一张嘴厉害却毫无杀伤力。 也就是灯下的老鼠,影大身小,不具威胁性。 「很不巧的,我刚好是那种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她越有钱我越是喜欢她。」当他一本正经的说着时,真的没人会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嗄?!」哪a按呢?她是不是倒帮敌人一把?! 顾其忧的表情很爆笑,像是不敢相信他是吃软饭的人,又非常懊恼自己不是大地主的女儿,不然她就可以用钱买到他。 咬牙切齿呀!她怎么那么笨,替人搭桥。 「不晓得现在的男人都想减少三十年的奋斗吗?有便宜好占又何必装清高,谁不想要人财两得?!」虽然他只要人不需要随其而来的附加条件。 父亲的自杀让他领悟到人事无常,早在纽约于酒吧工作时他便利用休息时间买期货、玩股票,跟着开盘指数买进卖出,成果颇丰。 拜生长的环境所赐,从小接触商业的他比一般人更明白尔虞我诈的商场变化莫测,他凭着准确的判断力在股市进出,很快的累积出一定的财富。 和排名富士比十大富商来说,他的小小成就只能算是中庸,买座小岛养几个土人还绰绰有余,虽然挤不上排行榜前一百名,但是足够一生不愁吃穿。 在小酒馆弹琴是因为人情,且刚好他又心生驿动想到台湾,因此才接受kin的邀约。 幸好他来了,不然他就不会遇上他爱的女人…… 爱?! 看着抿唇偷笑的顽皮鬼,他心底的冷墙塌了,原来他还有爱人的能力,没有随父亲的死而消失。 「你……你不要这么想啦!男人要有志气不然会被人家笑。」呜!她的narcissus次初恋不要再夭折了,她想要有个男人疼啦! 「笑贫不笑娼已经是社会的病态,能扭转世人嫌贫爱富的观念吗?」如雨后春笋的牛郎店一间接着一间开,道德在哪里。 女人喊着性解放,钱解放到男人的口袋里,只为一夜春宵。 「那……」顾其忧别扭的扭扭指头,不想输的心态抬头。「我家有一间民宿,我银行里五万六千零八十五块,你来追我好不好?」 差点笑出声的风夕雾靠在季靳肩上笑得抖动双肩,细碎的呜声由捂住的嘴巴不小心流出。 「比她有钱吗?」 当然……没有。顾其忧很哀怨的咬着唇,看着刚逝去的恋情载着他的「金主」重新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第七章 「哈哈哈……噢!肚子好……哈……疼喔……哈……我停不……下来……哈哈……拉我……一下……哈……」 望着笑趴的女人,满脸无奈也同样噙着笑的季靳轻摇着头,身子一弯将手往她腋下一托,轻松地将没什么重量的她夹在臂弯。 事情是有点好笑,但还没到人仰马翻的地步,有必要笑得那么夸张,好象她一辈子没笑过,打算一次笑个过瘾以免向隅。 从山上一路笑到山下,再从邮局笑到大马路,他车子还没发动她又笑了,令人侧目的现象再一次发作,他已经不想再一次解释她没疯,只是感染了笑病。 光看邮务人员脸上的表情,他不难猜测他们在想什么,女友长得飘逸灵秀是好事,但是记得要让她吃药,别随便带出来吓人。 「你看到……哈……她的表情没……我第一次……哈……看见她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哈……」 喔!真的不能再笑了,再笑她的身子会承受不住,气管毛病又会跳出来指责她不爱惜身体。 可是那股笑气一直由肚子里往上送,理智要她「久朵嘛嗲」,但大脑自有意识的下指令,完全背道而驰的违背自身的意念。 「站好,别又趴下去。」像条虫似的蠕动,她以为他有多大的定力可以承受她身体磨动的欲念。 「人家也想……站嘛!可是脚软。」风夕雾笑得没力气走路,只好偷懒地攀着他。 「不要继续笑就没事了。」哎!不该提醒她。 季靳很无力的叹口气,扶着她……不,是吊着她走向阴凉处稍作休息。 原本她的笑声有停止的迹象,经他多事的一说她又将头埋在他肩窝,吃吃笑地想起四十分钟前发生的事,然后笑不可遏的打了个嗝。 人家打嗝是一下子就过去了,她却是脸色发白地猛嗝气,按着胸口像是不舒服似,她笑过头了。 「靳,我的……皮包……」真是不中用的身体。她的笑转为苦笑。 「的皮包不就挂在肩上……」他忽然神色一凛的扶她坐下,一把拉开小巧皮包。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他很清楚她痛苦的神情不是装的,修长十指快速翻找着,有些慌乱的弄掉一包用小袋子装起来的种子。 是这个吗?唯一不属于年轻女孩的东西,一吸入式喷嘴。 「给我……」她快停止呼吸。 「我来,小口的吸不要急……慢慢地吸一口放松心情……慢点慢点不要急,都是的……」 都是的。 看着他紧张地轻哄着自己,说出令人好笑的话语,陶闷情形减轻的风夕雾对着他微笑,眼泛泪光的承满感动,让他这么着急真是不应该。 「怎么,很难受吗?」看她难过,他的心也不好受的纠结成团。 「没有,我好多了。」她拿开气喘专用的吸入式喷嘴说道。 但随即又被他为确保万一的放近唇边。 「真的舒服了吗?要不要多吸一口?」她的脸色还是一样白得吓人,几近透明。 她摇头,「够了,药又不是糖果怎能多吸,适当就好。」 「是吗?」他以指沾起她眼角一滴泪,怜惜的吻吻她额头。「哭了。」 「爱哭是女人的天性,你就纵容我一下嘛!」抽噎了一声,眼中滑下第二滴泪珠。 心生柔情的季靳轻拥着她,一刻也不忍放开。「我会心疼。」 听他这么说,风夕雾泪流得更凶了。 可脸上的笑靥却灿烂无比,美得像夏日下的迎风海芋,令人动容。 「有个这么麻烦的女朋友很头痛吧?」需要多一份细心来照顾。 「试过自由落体吗?不妨再说一次。」他会让她见识什么叫麻烦。 「噢!」脖子一缩,她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很高兴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冷硬的俊颜一柔,他将她搂得更紧。「不客气,的感谢我收到了。」 「自大。」这是她爱上的男人,冷漠中带着温柔。 从法国到台湾一直不乏攻势猛烈的追求者,她从来都是有礼相待而不鼓励他们进一步,因为女人的虚荣她接受他们的追求,但她也会事先说明由朋友做起,别太快掺入男女情感。 这么多年来若说没遇过出色的男人那是骗人的,她初恋的男孩是法国酒商的儿子,容貌和学识一点不比眼前的男人差,可是为了外婆的病她还是决定放弃他。 不是他不够好,也不是环境的因素,他爱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甚至一度来台湾求学,希望两人的感情能回复到以前没分手的时候。 那时望着他的自己犹豫了,她发现她找不到爱他的理由。 或者她从来没爱过吧!淡淡的情愫只是少女时期的幻想,直到这个美丽的男人到来,她才体会到爱人是一件多么甜蜜的事。 爱上他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 「而这个自大的男人爱,可以不要哭了吧!」哭得他心慌意乱,想找个无人的岛屿将她藏起来。 当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变得透明时,他心中涌起极大的恐慌,好象天降下一条彩虹的梯桥准备迎回她,将他好不容易萌生的爱情硬生生的抢走。 他从没害怕失去一个人过,寂寞地来到人世早该习惯只有自己的日子,她的出现是意外,不知不觉的侵入他的心,让他的世界有了暖意。 神话故事中农夫藏起仙女的羽衣让她回不了天庭,仙女遂甘为农妇跟随他一生一世,养儿育女男耕女织,他是否该比照办理呢? 想拥有她的信念排山倒海而来,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她的手,直到死亡的到来。 「你也不吃亏呀!我比较爱你。」泪眼一收,风夕雾笑嘻嘻的用脸抹他的脸。 「嗯哼!最近在练习冷笑话吗?」他不认同的发出嗤声,捉住她打算偷袭他鼻子的手轻轻一咬。 「食人魔,你不认同我的论点吗?」啊!好痒,他竟舔起她的手指头。 她又笑了,只是这次她笑得娇媚,跑给他追地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我最想吃的是,准备好当祭品!」季靳一伸手就把她捉入怀中,饥渴的吻上她的唇。 腿长的人就是这点便利,三两下就逮到人,不像她跑得气喘吁吁还躲不开。 听着他醇厚的诱惑声,她觉得自己软得快化成水了。「不行、不行,妈妈说好女孩要远离大野狼,们的爪子很利。」 「但不是小红帽。」轻笑地一啄,想要她的欲望集中在下半身。 「可我是好女孩呀!你不要随便带坏我。」小镇里是没有秘密的,不论他们做了什么事都会传得比风快。 说不定她还没跨进家门口,外公已拿着板子等她。 季靳轻吮着她耳朵轻呼一口气。「那就堕落吧!我在地狱尽头迎接。」 「你……」瞧见他的表情,她反而笑出来的接不下去。「欲求不满喔!先生。」 「对。」捉她来补足。 他的坦白让风夕雾怔了一下,笑脸一收的凝视他。 「你不问我得的是什么病吗?有没有后遗症,会不会……」一根食指点住她不安的唇,不让她贬低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只知道我爱的是,不管有多大的风浪我会陪一起度过,我不会让甩下我的。」他前两句说得很感性,简直耍赚人热泪。 可是话锋一转霸气十足,让感动的情绪有啪地断线的感觉,像被耍了一记。 「万一是你先甩了我呢?你爱得并没有我多。」她又开始计较了,女人的通病。 又来了。他摇了摇头替她遮去顶上的强光。「要在大马路上讨论这件事吗?」 爱不需要言语,他的体贴动作已道出爱的多寡。 「不然呢?!」她露出被宠溺的娇态,笑看走过身边的游客。 其实他们亲昵的举止更像观光客,紧黏不放行为大胆,又是搂又是抱地率性拥吻,毫不顾忌路人苛责的眼光,大行有违善良风俗的事。 「前面有间饭店盖得不错,我们可以进去参观一下。」顺便试试床的柔软度。 「喔--有企图。」她马上跳离他三步之远,当他是有大肚腩的老色狼。 「企图是该休息了。」大掌一捉根本不容她逃开,他硬是将她扯进饭店内。 让清凉的冷气一吹,风夕雾都忘了要挣扎,乖乖地被他拉着走,甚至有闲情逸致欣赏起后现代的装潢。 只不过当季斩亲密的抚着她的发,一边向柜台人员要一间双人房「休息」时,附近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诧异的转过头看,然后流露出奇怪的眼神。 两个「女人」开房间能干什么?光看亲昵的肢体语言不难看出两人的关系,蕾丝边的女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上饭店开房间,让人很难不咋舌。 至少刚从电梯出来的俊朗男子就足足惊吓了三十秒之久,一向温暖的眼睛呆楞的瞠大,举足不前地挡住后方的客人。 要不是有人推了他一把他还回不了神,直楞楞的站着像一尊门神,表情多变脸色青白交替。 他的女神爱的是……女人吗? 不,别告诉他答案,给他保留一些希望空间,他不想太早死心。 「温医生,你生病了吗?怎么抱着花瓶罚站!」 嗄?!三只乌鸦飞过头顶,尴尬的温致敬笑得十分生硬,手脚笨拙的放开不知几时环抱住的巨大花瓶,整张脸都涨红了。 完了,他居然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出糗,他真的蠢到极点了。 人家常说女人对爱情出现第三者有敏锐的第六感,她们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例如情人常常闹失踪,电话中开始有不明女子的留言,打扮特别花稍和不耐烦,找借口嫌东嫌西。 当然女人发出质问时,男人会理直气壮的怪她疑神疑鬼,不把他们的爱情当一回事,逼得他家里待不住必须外遇去。 可是对雄性生物而言,一旦圈划的领域出现入侵者,他也会反应极快的察觉异样,然后做出攻防动作,以免地盘遭侵占。 严阵以待的温大医生就是以盯小人的态度紧盯面无表情的季靳,自看到他凸出喉咙的硬结后,雄性与雄性的对决立场分明。 来到饭店内附设餐厅兼咖啡屋,三人都点了同样的饮料--一杯咖啡,只不过温致敬喝的是曼特宁,风夕雾是奶味十足的卡布奇诺,而季靳则是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 气氛有点诡异,明明没什么的三个人看起来像有些什么,场面很冷不太热络,源自两个男人的关系。 他们谁也不愿先开口的径自暗地评量对方的战斗指数,接着估计自己有多少胜算,一个安心一个忧心,心思全表现在脸上,让唯一在场的女性感到好笑。 季靳的个性原就比较冷,不与人称兄道弟的套交情,不开口实属合理范围,加上他此刻不置一语地啜饮咖啡,那由内而散发的冷意着实让人退避三舍,自然不会有人敢来勉强他大开金口。 至于温致敬则大伤脑筋不知该以什么当开场白,眼睛瞄来瞄去故做君子,人家不说话他急在心里,千言万语挤在舌尖却吐不出一句。 当然他的话是情话,不能有第三者在场,不然他怎么说得出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喁喁私语。 「温医生,你怎么也来饭店,今天不用看诊吗?」这间饭店可是远近驰名的偷情饭店。 不过工作繁忙的温致敬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早就约佳人来此一聚,顺便开个房间,好顺利的追到他心目中无瑕的女神。 幸好有人打开僵局,他暗自庆幸着。「我来开医学会议,在顶楼的会议室。」 他多加了一句怕佳人误会,毕竟饭店本来就是引人逦想的场所,本地人很少在上班时间光顾。 「喔!辛苦了,看完病人还要赶到饭店开会,你一定很累。」风夕雾说的是客套话,毕竟他是她的主治大夫。 可是落在有心人耳里却是感动莫名的关怀,让他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欢呼。 「没什么,没什么,职责所在,辛苦点也是应该的。」稳住。稳住,不要激动,要让她看到最好的一面。 「你真是一个好医生,当你的病人真是幸福。」因为他很爆笑,每见一次她就会笑一次,心情特别好。 幸福耶!听见了没,她说当他的病人很幸福。「看到病人康复地笑着离开,我也会觉得很快乐,这比任何有价的物质更有意义。」 晕陶陶的大医生兴奋到连脚指头都弯起来了,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而自我陶醉,认为自己是个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 「没钱你肯看病吗?」说得高风亮节,只比市侩的商人高一等。 瞄了说话的男人一眼,温致敬飙高的情绪降了三级,在对方那张出奇美丽的脸上贴着无形的「劲敌」两字。 「医生救人不需要理由,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竭尽心力的救助。」他套用日剧「急诊室大医生」中的一句对白模糊焦点,心里想着,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质疑我的医德?! 虽然不是什么大医院,但他的小诊所也有一流的医疗品质,包括他在内有三名医生七名护士,营运正常不会有倒闭之虞,穷苦人家来看病他只酌收药费不收挂号费,这还不够伟大吗? 「很动听的广告词。」适合落后地区的医疗中心拍摄募款广告。 「你……」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不要为了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坏了修养。「先生贵姓?」 「季。」 「请问季先生在哪里高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先摸清他的底。 「维也纳森林。」以前。 「维……维也纳森林?」他是公园管理人吧! 季靳唇瓣一勾地加以补充。「位于台北街头不起眼的巷道内的一间小酒馆。」 「喔!是pub呀!」温致敬的眼中明显有了比较,洋洋得意自己胜上一筹。 「别以为它是俗丽的pub,老板会哭给你看。」那是一个寂寞人与寂寞人相聚的地方。 本来就是还怕人说。「你是调酒师吗?」 以他的外表来看,他适合站在吧台招揽客人。 「不是。」他不想被hermit洒了一身酒。 「不是?」难道是服务生?! 「我是钢琴师。」钢琴师narcissus。 「什么,你是弹钢琴的。」温致敬这句话有十足的蔑意,好象他的职业很不高尚似。 「弹钢琴的有什么不对,没有我们的存在哪能突显出艺术的价值。」无价通常都是空谈,凡事都有一定的价码。 音乐是他的救赎,他在钢琴声中找回自己。 跳跃的音符,爵士蓝调的轻快,当悠扬的动人旋律在指下诞生生命时,一切的悲伤和痛苦都不存在,琴声抚慰了他的伤痛。 除了弹琴,他不知道如何让心灵获得安宁,从迷惘的青涩年代起,钢琴便在他的世界生根,成为唯一懂他的对象。 当然不对,那是低贱的工作,而且他还是不良场所的乐师。「职业无贵贱,钢琴师的手就像艺术家的手,充满生命力。」 温致敬语气一转,透露出一丝可疑的怜悯。 「可是薪水不高吧!听说那种地方出身的人容易染上毒瘾或好赌这种恶习。」 「那种地方?」季靳冷笑的斜睨那张可笑的脸。「没到过维也纳森林的人没资格评论它的好坏。」 「我是怕你的收入养不起一个老婆,让跟着你的女人受苦。」他意有所指的拉开两人的生活水平,认为以自己的稳定工作才能给白首一生的另一半有个保障。 虽然他的论调代表现今世人的想法,但本身已经非常富裕的风夕雾不需要锦上添花的供养,她可以养得活自己。 爱情不该有条件论,既然爱上了就是她的选择,钢琴师也罢,挑粪的工人也好,她不过是个种花女,何必去计较一个人的职业,她只知道他爱她,用他无悔的真心。 轻艳的唇瓣欲张口说出对爱人的支持,但是另一道不悦的柔软女音先一步响起-- 「先生,我不认识你,但我非常不喜欢你伤人的语气,什么叫钢琴师的收入养不起老婆,你的说法太傲慢了,让人不齿。」 「我……」没料到会有人仗义执言的温致敬为之一楞,面上一哂的支吾说道:「我说的……呃,是一般人会有的感觉,弹琴的人生活好象不怎么稳定。」 「那是你的偏见……」女子激越的声音略微偏高,是她身边的男子拍拍她的肩她才稍微放低。「听听钢琴师的琴声吧!你会发觉自己的寂寞。」 「认识他?」八成又是一个迷恋男人俊美外表的女人。他想道。 「是的,我认识他--维也纳森林的钢琴师。」她语气轻柔的笑,面露孤寂的沉静美,她没想到会有缘的在这见到b。「小酒馆里没有毒贩和赌鬼,只有一群没有地方可去的寂寞人,他们在维也纳森林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那不过是一间藏污纳垢的pub……」温致敬的话还没说完,女子身侧的男人朝他丢出一张名片。 「narcissus说得没错,没去过维也纳森林的人没资格评论,你现在所说的话已涉及毁谤和公然侮辱罪。」 「什……什么?」他看了看名片上的铅字,上面印着--初行雁  律师,专攻各项刑法和民法。 「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很容易让人身败名裂,你要谨言慎行,小心祸从口出。」他很久没品酒了,心情有点小小的不爽。 「你在威胁我?」温致敬冷抽了口气,不满他用拍小狗的方式拍他的头而伸手挥开。 「言重了,你又在给自己和法官聊天的机会。」一说完,表情不悦的初行雁看向一言不发的「熟人」。 「喂!你们是怎么回事,维也纳森林要整修到什么时候?」害他空跑了好几回。 「去问老板。」作主的人不是他。 「kin在哪?」 「不知道。」 「!你们的店是不是要关了?」一只小猫也没有,专养蚊子。 「我不知道,去问……」 「老板。」初行雁有默契的接下。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会心的漾开浅淡的微笑。 「narcissus,希望能再听见你的蓝调爵士,有空来我们绿菊山庄泡壶茶,我用最好的茶叶请你。」她不懂酒,但她喜欢他的音乐。 「谢谢。」 温绿菊偕同新婚夫婿走出三人的视线,继续他们抢来的蜜月旅行。 饭店外的阳光有些偏斜了,炽热的天气慢慢降了温度,夕阳的余晖洒向绿色土地上,辉映出五彩亮丽的霞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觅食的鸟儿飞回巢,晚归的灰鸦飞过红日,成排的行道树迎着晚风道再见,一天的明亮即将结束又将走向黑暗,用餐的人潮明显多了起来。 「温医生,你的咖啡快凉了,你还要继续搅拌吗?」散热会更快。 「啊!」女神一开口,温致敬慌乱的打翻咖啡杯。 「小心烫呀!医生,快用湿纸巾擦擦。」不然滴到地上就不好看了。 风夕雾取出皮包里的携带式纸巾,轻轻抹去桌上的污渍,她的行为出自平常的生活习惯,并非刻意抢服务生的工作,随手能做的事绝不假手他人。 但是看在爱慕她的大医生眼里却是另一种感动,认为她真的关心他,一时情绪失控地伸手捉住她,想大声地说出爱意。 「我没有那种癖好,请放开我的手。」清冷的男音里带着奚落。 「嗄?怎么会是你,我明明捉的是……」局促的闭上嘴,他连忙放开和他手臂一样粗的手。 奇怪,他的手几时移了过来,怎么会被他捉得正着?不得其解的温致敬狐疑的搔搔耳朵,表情古怪不懂哪里出了问题。 一旁的风夕雾起眼睛暗自好笑,柔情似水的看向醋意横生的男友,觉得他偷天换日的幼稚行为十分可爱。 「温医生,怎么了,你喜欢我男朋友的手吗?」她也很喜欢,修长优雅像……钢琴师的手。 微讶的想着,她想她大概从一开始就猜到他的职业,他有双适合在琴键上跳舞的手。 「没事、没事,我很好,男朋友的手……啊--什么,的男朋友?!」温致敬震惊的跳了起来,刚好撞翻一旁经过的服务生手上的托盘。 不用说他的情况非常惨,不但没博得女神的好感还丑态百出,甚至无力阻止美丽的男子挽着她的手步入电梯,往楼上房间去。 笨呀!温致敬,你是猪呀!居然笨手笨脚地搞掉大好的机会,你活该得不到女神的芳心。 他自我厌恶的以头敲击桌面,四方客人、服务生们纷纷走避,以为他是神经病患者,差点报警处理。 第八章 梦,是无止境的黑夜。 赤足的在黑暗中奔跑,四周幽暗伸手不见五指,谁在耳边轻轻呢喃细语,是风的声音还是雨的哭泣,鞭策着停下下来的双腿。 血,淹了过来。 赤红的颜色是如此鲜明亮眼,顺着泛黑的太阳穴流下脸颊,浸湿了丝质衬衫,染红了童稚惊慌的眼。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我,要到哪里去,不要把我一人留下,我会害怕…… 放手,我不是你妈,我只是你父亲的继室。模糊的人影狠心的甩开小男孩的手,收拾值钱的细软朝敞开的大门走出去,不再回头。 呜咽的孩子抱着颤抖的身子不知何去何从,狂奔在下着大雨的街头找寻他的避风港,却没人愿意对他伸出和善的手。 这里是哪里,好黑好暗,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 轰隆的雷声打下,彷佛结束父亲生命的枪声,惊恐的身子忽然一跃而起-- 「没事、没事,你不会有事的,只是作恶梦而已,别紧张……」 宛如暖阳的嗓音轻轻流进发冷的胸口,带走了老鼠、蟑螂流窜的阴暗,一抹明亮的光芒彷佛由厚重的云层透出,温暖了疲惫的心。 全身颤抖的季靳慢慢平复那份由心底发出的恐惧,双手紧抱着温热的躯体汲取一丝热量,赶走那围绕四周的狞笑。 他好象变成童年那不知所措的小男孩,慌乱惶恐的面对父亲死在面前的惊悸,他想救他却无法移动双脚,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由父亲体内流逝。 他想找母亲,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一场全球性的金融风暴击溃无数的家庭,也包括他看似甜蜜美满的家。 一切都消失了。 「妈……」 幽幽的轻唤让轻抚他柔软发丝的手为之僵住,哭笑不得的轻扯滑顺长发让他清醒。 「我想我还没资格当任何人的妈,尤其是你这么大的儿子。」那她可是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把他生下来。 闷笑声由头顶传来,母亲慈祥的面容慢慢淡去,换上一张灵秀脸孔,失焦的眼顿时注入神采。 「的眼睛碧绿如茵……」好绿好绿的大地颜色,让人想躺在她的怀抱里沉睡不起。 「啊!被你发觉我的秘密了,我要杀了你灭口。」瘦弱的双臂作势要掐他的颈,笑声清脆的溢满一室。 「舍得杀了最爱的男人?!」眼神蓦地清明,他看见他所爱的女人。 「嗯,我要考虑考虑,将你收为禁脔也不错。」她像评估猪肉新不新鲜的掐捏季靳毫无赘脂的腰肉。 ;尔衡?!」她大概还没尝够当女人的滋味。 「不然拔了你的舌当奴隶好了,田里的草也该拔一拔……啊!偷袭。」小人。 话说到一半,天地突地像是颠倒的一晃,下一秒她便被一具赤裸的男性躯体压在身下。 「说我人不如草是吧!」他故意搔她痒处,惩罚她的发言不当。 「没……没啦!你别呵我痒,我要喘不过气……」风夕雾咯咯地避开敏感处,佯装发病的模样。 草晒干了还能铺地,当堆肥使用,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作用,脱光了当娱乐品不成。不过这些话她可不敢放胆直言。 人,的确不如草呀! 「小淘气,别拿的病诳我,我会当真的。」他停手地往她细肩一呓,留下一个铜板大小的瘀痕。 「噢!」她脸色平静地玩着他的长发,像是若无其事的随口一问:「你的梦很可怕吗?」 季靳的身子一僵,面色冷肃的翻过身坐起,两手抱着头低视蓝鸢花色的床单,有点烦躁地不愿回想曾发生过的事。 犹如困兽找不到出口拚命挣扎,他的心灰涩的看不到阳光,只有鲜腥的红,以及幽暗沉重的黑,那天的雨如此刻一般的下着。 蓦地,一双温暖的臂膀由身后绕到前面抱住他,柔软纤细的身体贴着他的背。 一种暖如夏日的生命力注入体内,驱散他心底的浓雾,曾有过的伤痛不如以往那般痛彻心扉,几欲撕裂他。 「靳,我爱你。」她的心不够大,只想包住他一人。 「夕雾……」他的爱。 「我不知道你曾受过什么伤害,也不问你的过去,我只晓得我爱上一个叫季靳的男人,希望他快乐,希望他无忧,希望他永远不受恶梦骚扰。」 心愿不大,唯爱而已。 「傻丫头,就不怕我骗吗?」抚着她的手,季靳眼中有着深情。 「骗就骗吧!我认了,反正女人多多少少总会傻一回,是你就没关系。」爱都爱了还能反悔吗? 「笨。」 眼底漾着幸福,他将她拉到怀中紧搂着,细闻她常年与花卉为伍所沾染上的清香,他知道飘泊的浮萍找到它的落脚处,她就是攀住他的根。 细白的背落入眼里,他想起母亲如桂花般的手,那么温柔,那么无私的付出,轻轻哼着歌曲捍着面团,烘烤出黄金色的奶油面包。 回忆如泉水般涌来,一幕幕的欢笑和泪水交织出天伦之乐,赶走不愉快的阴影。 「那一年我九岁,还是个不懂离别的孩子,面带不耐的父亲拿了一张纸交给母亲,她哭了……」 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彷佛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快得教人傻眼。 母亲苦苦哀求父亲希望能带走他,但重视承继血嗣的父亲不肯答应,以雄厚的势力及律师团赢得他的监护权,随即移居纽约。 「我父亲很快的再婚了,和他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双宿双飞,如胶似漆地忘了我母亲的存在。」 一离开台湾,他也和母亲失去联系,从此天涯海角各一方无从相聚,他不知道她的下落,她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母子俩的亲恩就此断绝。 季靳说起父亲的自杀、继母的无情,以及无助的自己,饭店外的乌云密布似有大雨来袭的迹象,饭店内的他笑拥今生的最爱,感谢老天没有放弃他,将世界上最好的礼物赏赐给他。 「这么说你是被三个黑人爵士乐团的乐手抚养长大的喽?」听来备感心酸,她比他幸福多了。 「嗯,他们如同我的父亲教导我一切爵士乐的基础,让我成为乐团的一员,在最黑暗的黑人地盘上安身立命。」为此他感谢他们。 「然后你就被那个叫kin的男人拐来台湾?」他的故事还真是离奇怪诞,怎么会有人为了别人的一句话而离开久居之地? 眉一挑,季靳笑着抚摸她自称没什么肉的细腰。「说拐太严重了,老板若在此,肯定会向提出抗议。」 说实在的,他还挺怀念从前的日子,喧哗的人声,嘈杂的杯盘碰撞声,还有kin随兴而起的萨克斯风表演,谱出一首「维也纳森林」。 耳边甚至响起悦耳的风铃声,一句欢迎光临盈绕心房,笑声不断地包围寂寞的灵魂。 在那里他并不寂寞,有音乐和欢笑陪着他,以及专为他准备的钢琴。 「那酒馆为什么要结束营业呢?经营不善吗?」听起来他是个具有深度的老板。 「是暂停营业,进行内部大整修。」在他心目中,维也纳森林永远不会结束。 也许将来某一天在某一个地方,它的招牌会被高高挂上,重新一段收集故事的旅程。 「你会……呃,回去吗?」风夕雾问得很小声,似乎怕听见他的回答。 「那要看我怀里的女人肯不肯放人。」回去吗?他想不太有机会了吧! 他承认喜欢酒馆给人的感觉,里头的人事物都让人留恋,一杯酒一个故事,道不尽世间人的寂寞,过客的戏份只是点缀。 但是关上那扇门后,艳丽的阳光已堵住那条来时路,他知道不远处有人在等着他,再回首是一页新的故事,不再有他的串场。 人只能往前走不能停滞原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要完成。 「嗯哼!让我当坏人,心肠真坏。」她不会留他,也不会哭哭啼啼,他的路由他自己去选择。 就像她当年一样作了抉择,不让别人安排她的生命,她要做自己的主人。 「还好,没把卖了。」弹奏着她的身体,季靳的心底有着深深的满足。 「你敢!」坏蛋。 她佯凶的模样像在撒娇,胸口阴霾尽散的钢琴师如她所愿地吻上她噘高的唇,优雅的长指挑弄挺尖的蜜桃,一声轻吟低调的弦动。 熄灭的火在两具交叠的身躯上再度复燃,不疾不徐的似在游戏,相互摸索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下急着在瞬间烧成灰烬。 入夏的第一个台风开始肆虐,一滴、两滴、三滴……无数的雨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合奏雨的歌声,扰人清梦。 一阵强风吹开了未关紧的窗户,也吹翻了风夕雾米色的小皮包,一张写满法文的信纸滑落而出,顺着风飘到季靳脸上。 他原本以为是废纸要揉掉,但是一只小手迅速地一抽,怕他瞧见内容的赶紧一折两折的折成塔形,不容易开启拆封。 「怕我看?」她小心翼翼的行为让他非常不满,眉毛挑高地俯视那双闪烁不定的清眸。 「没什么啦!长辈写来的关怀信件。」他不懂法文吧!她衷心希望。 「听说父母都已过世了,还有什么长辈吗?」除了她同父异母的兄姊。 「一定又是外公跟你饶舌是不是,你们感情真好。」她假装吃味的撞了撞他小腹。 哼!小狐狸。「少顾左右而言他,把我的底摸得一清二楚,好歹也回报一二,让我有身为男人的实质感。」 「哪有什么好说的,你父母婚姻的破裂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而我母亲则是破坏别人婚姻而得到幸福的爱情杀手,我们的故事大同小异啦!」 她真的觉得没什么两样,一开始她是私生女,然后又变成婚生女,眼高于顶的父系家族容不下她就强迫母亲送她回台湾,而后又因为母亲的死将她带回法国。 很简单的大户人家争权夺利的戏码,她在台湾和法国之间来来去去,一下子是没人要的人球踢来踢去,一下子当成宝非要她贡献一己之力。 有时候她自己也搞胡涂了,她到底是台湾人还是法国人,她唯一和人家不同的地方是眼瞳颜色,让她介于两个国家不进不退。 「是调香师?」他迂回的问道。 一怔,她苦笑的起身着衣。「八成是小忧告诉你的,女孩子对流行的信息比较在意。」 她七岁就被发现有品香的天份,一瓶刚开封的香水只要在她鼻前轻轻晃过,她便能准确的说出成份和百分比,并如法炮制的研发出香味相近、但更迷人的新香水。 一向视她为无物的祖父惊为天人,在母亲的葬礼上宣布她为下一任继承者,并尽全力的栽培她,让她在往后的十年中都在香气中度过。 谁会料想得到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拥有私人的调香室,占地百坪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香料。 植物是最基本的底味,矿物、动物油脂,甚至皮毛和分泌物都能调香,她活得根本不像一个孩子,专心致力于香水制造上。 「听过雪菲佛家族吗?」 「全球最大的香水王国,每年推出的新产品都造成热销。」这点信息他还知道。 「我还有一个法国名字,黛莉莎?雪菲佛。」很久没用了,都快淡忘。 「格德?雪菲佛是……」香水王国的创始人。 「我的祖父。」她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云淡风轻。 他有些明白了,轻轻地搂她入怀。「那是个相当刻薄的男人。」 「刻薄?」她笑了,认为他形容得真贴切。「应该说他是个不易取悦的希特勒。」 「独裁者。」坊间的报导千篇一律是刚愎自用,傲慢无礼。 「呵……我就是这么顶撞他,让他一气之下把我赶出来。」在她父亲的追悼会上。 「是故意的?」了解她的季靳毫不怀疑她也有离经叛道的一面,她并非外表来得柔顺。 外柔内刚吧!对她所坚持的事绝不退让,即使伤痕累累也要走下去。 「没错,不然他根本没打算放我走,决定奴役我到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天。」这样的血亲关系实在可悲。 而她逃了。 「现在他反悔了,又要回去?」他瞄过的那几行文字,足够他拼凑出这个猜测。 风夕雾的眼神一黯,笑得好不酸涩。「香水的市场竞争激烈,而他的调香师也差不多到达极限了,他没有我不成。」她是天才型调香师,创意永不枯竭。 「那么我心爱的小女人,会回去吗?」他用她的话问她。 「才不,我对他够好了,每隔两年送一瓶新产品让他维持不坠的声望,他该感谢我的不忘本,没把他当花肥给……啊!我的花--」 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谈到花肥,风夕雾蓦然想起山上已趋成熟的海芋,脆弱的佛焰苞最怕雨水侵袭。 天暗了,星月无光,拢聚的乌云一片又一片,夏雷从天而降,灾难骤起。 「呜……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呜……有没有人……我在里面啦!帮帮我……帮我的忙,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烂手机,破手机,标榜哪里都能通的臭手机,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一通也打不出去,永远处在接收不到讯号的状况。 怎么会突然不通呢?半个小时前她还用手机向家里报平安,谁晓得大雷雨一下什么都断讯了。 原本她不会碰上这种倒霉事,都怪她太贪心想囤积食物高价转售,一听到广播即将有大雨特报,她想都没想地又开着卸完货的车下山。 当时天气还很晴朗,只有一点点起风,半片云也没有的十分清爽,她一度怀疑是气象局误报大摆乌龙,想打道回府。 谁知她买完防灾用品一踏出大卖场时,豆大的雨点朝她头顶落下,满天的乌云几乎让人傻眼。 「早知道就不冒雨上山,贪这点小利干什么,人死了还能带到地下去吗?」 后悔莫及的顾其忧困在泥泞中已多时,她原本打算向过往车辆求救,因此坐在车里避雨,她可不想让自己淋得一身湿。 可是千算万算不如老天的指一弹,一阵湍急的水流声由后方接近,她好奇的回头一望,泥水夹带着大量的砂石将车子推离路面百公尺远。 除了一个轮胎还露在外头,整辆车都埋在土石堆里,车顶还因为重量过重而下凹,动弹不得的被土石流淹没。 所以她又哭又喊希望有人听见她的呼救,害怕加恐惧让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惊惧的哭声由强转弱,剩下无力的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她由满怀希望变得绝望,车里的小灯照出她惨淡的模样,她什么车声也没听见的只感觉地在动,雷声隆隆似在耳边。 也许她就这么死去什么也不留,连爸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好不甘心。 空气好稀薄,头好晕,想睡觉…… 「咦!这辆车挺眼熟的,好象是镇长的车。」 没错、没错,她向镇长借的,可是她的眼皮好重,快睁不开了。 「里面不知有没有人,我们动手挖挖看。」风吹走了女人的声音,显得很悠远。 「何必冒险救人,雨势这么大连我们都不安全,还是通知救难队吧!」男人的声音十分冷酷,打算放弃。 「人命可以等吗?如果连我们都见死不救的话,车里的人下是很可怜。」她不能看见危难而视若无睹,她做不到任生命在眼前消逝而不闻问。 男人不知嘀咕了什么,风雨倾盆而下扫去所有的声音,只有疾雷频起与之抗衡。 不一会儿顾其忧听见挖掘土石的声响,暗黑的天空根本连一点稀微的光线也没有,只靠一盏忽明忽暗的手电筒照明,还要提防土石流再度肆虐,险象环生教人心惊不已。 或许是担心女人的安危,怕她单薄的身子会被风卷走,男子加快动作,好满足女人「不可理喻」的救人心切。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车头的部份已无泥砂覆盖,男子爬上车盖发现驾驶座趴了个女人。 「什么叫死了就不用管她,你没测她的脉搏怎么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吼!非要她用吼的,喉咙好痛。 「女人,未免太凶了,的柔顺哪去了?」他想他才是最大的受灾户,被她骗了。 「被狗啃了成不成,你快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再迟就真的没救了。 「是,女王陛下,臣领命。」男子没二话抬起石头砸向挡风玻璃。 哗啦啦!窗破人也见红,几块细碎的玻璃飞向趴着的顾其忧,猛然的痛让她由昏睡中惊醒,以为土石流又来了。 「靳,你不能小心点吗?你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头好痛,外表优雅的他竟然有暴力的一面。 「哼!当我非常愿意冒着危险当英雄吗?要不是固执得令人发火,我才不会插手管闲事。」风灾雨灾,各安天命。 咦,好熟的声音,似乎是……脑袋昏沉沉的顾其忧勉力睁开眼看着车外的动静,一道闪光划过,她看见一个男人朝穿著黄色雨衣的女人大吼。 雨势实在太大了,随着风打进车内,满脸的雨水教她无法看清女子的面容,只知她态度强硬地非要不情愿的男人救她。 「不要臭着一张脸啦!救人为先,我好冷。」!男人其实是任性的小孩,长不大。 一听见风夕雾喊冷,再怎么不愿的季靳还是以衣服包手敲下剩余的玻璃,将里头的人硬是拉了出来。 他可以不管其它人的死活,但对深爱的女人不能不顾,在理解到了他不把人救出她就绝不离开,他不得不手脚并用的把人当畜生拖。 「喏!大好人风夕雾,我们可以走了吧!」瞧她的头发都淋湿了,他不生气才怪。 「风夕雾……」是她?! 「再等一下啦!我们看她有什么需要,不能把人扔着就算了事。」救人救到底,哪有救一半让她自生自灭的道理。 「小姐,山路都崩塌了,再接下去我们得步行通过,实在没能力多照顾一个人。」他只关心她的身体状态,绝不让她受寒。 「靳--」 听着她低声的恳求,负责救人不负责善后的季靳将她的雨帽拉紧并打个死结,以自己的身体替她挡去风雨的侵袭。 自己都快被风吹走还有心思助人,要不是他把她绑在吉普车的横杆,恐怕这会儿他得下山谷找人了。 「我不用你们照顾,我自己会走。」这条山路她走了二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摸上山。 「啊!顾其忧!」风夕雾才在想镇长家没年轻女孩,到底是谁借用他家的车,原来是她。 「不要大惊小怪的叫我的名字,我还没死。」她别扭的扭开头,不看她关心的眼神。 倔强的顾其忧才跨出一步就知道糟了,刚才在车里没发现小腿被玻璃划出道伤口,这会脚跟一用力落地就痛得她眉头打结,差点丢脸的喊出声音。 她逞强的不告诉他们两人她受伤的事,自尊心作祟地不想被她的死敌瞧不起,牙根一咬装作没事的先一步离开事故现场。 路上到处堆满泥砂和土石,没事的人都举步维艰了,每踏一步就像要跟风雨拚命,所以没人察觉她的异样。 「走慢点,路滑……」哎呀!她算不算乌鸦嘴,才刚提个头她就滑垒十尺。 风夕雾非常不好意思的讪笑一记,她原意是提醒她小心行走,没想到反而害她滑了一跤,还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真是好人难为。 「顾好自己就好,别拖累身边的男人。」顾其忧的眼眶很红,羡慕她不管身处何地都有人细心呵护。 望着扶着她的季靳,风夕雾身冷心暖,「有你真好。」 「哼!」轻哼了一声,他还是觉得她多事地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还生气呀!」她伸手拂去他额头的雨滴,但越拂越多,雨水顺着手腕流进雨衣里。 「给我保护好自己别乱动,敢弄一身湿我准宰了。」微怒地将她的手拿下,他的威胁恐吓尽皆出于心疼。 「我爱你,暴君大人。」她笑着投入他的怀抱,脸上流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感动的泪水。 「别以为说一句讨好的话就能免去我的怒意,等这场雨停歇之后,会知道随意使唤一个男人的可怕。」季靳将她搂紧,让风雨只打在他身上。 n次跌倒因而落后的顾其忧看着前头相拥而行的两人,心里发酸的不指望他们会停下来等她,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努力追上他们的步伐,不想一个人被留下。 风很大,雨很大,流动的污水淹过她足踝,泥沙盖过她的伤口,她已经痛得失去感觉,两脚像不是自己的提起又放下,一步步走在变得陌生的山路上。 雨持续的下着。 第九章 「这个疯女人给我回来,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非要我劈晕再拖回来对吧!」 季靳狼狈的跑进雨中大吼大叫,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脸颊、耳后,浑身湿淋淋的瞪着企图和大家一起努力的女人,不准她跨出一步。 能让她跟来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要不是怕她趁他不在时跑去帮助别人收成,他绝对不可能让她涉险的再淋一次雨。 一阵窃笑声由身后传来,没好气的风夕雾回头一睇,为众人看热闹的心态感到莫可奈何,她不过采出头看他们采花的进度罢了。 当她和季靳换下一身湿衣打算到花田看看损害情形时,这群不怕死的a大学生冒着风雨走过实验林,没等她要求地自动自发下田采花,看得她好生不舍。 原本她准备放弃即将采收的海芋,花伤了还能再种,她不在乎这一点损失,人命比花还要重要。 但是这些固执的家伙简直疯狂得教人恼火,怎么劝都不听地我行我素,依然故我的拿起工具奔入狂风暴雨里。 大约采集了近一半的海芋后,他们才决定让女生先进能遮雨的工寮整理花叶,男生则在外面继续采收剩余的花卉。 不知该说他们傻还是执着,她实在无法苛责一群傻子,为了她甘冒危险的抢救海芋田,这份恩情她会牢记心里,学生的热忱让风雨显得微不足道。 「你们笑够了没?!我挨骂你们大快人心是吧!」还笑,真是笑糖吃多了。 「哪有大快人心,夕雾姊别冤枉好人,我们是羡慕你们感情好好哦!好得我也想谈恋爱。」不用太优,只要有季大哥的三分之一深情就好。 「就是咩!让人嫉妒又羡慕,不知季大哥有没有兄弟,我第一个跑去追。」先抢先赢,以免向隅。 一头红发的胖女孩一说完,四周响起一阵取笑的嗤声,人人抢着当头号女主角,人儿还没着落先生一堆影子,捕风捉影怕落于人后。 好男人谁不想要,重情又专情的好男人更是抢手货,如果再有美丽的容貌,那是死也要抢一个来让自己死得瞑目。 而且活生生的实例就在眼前,谁能不心动地想当第二号女主角,不需凭想象揣测世人有没有完美的男人。 「你们喔!学科成绩就快不及格了,还想偷懒修恋爱学分,小心被死当。」羡慕可以,嫉妒就不必了,她不想被人怨恨。 「哎呀!夕雾姊小看我们哦!有在一旁『指导』,我们哪有可能被当。」他们可都拿高分,因为……嘻嘻!有夕雾姊嘛! 「你们指的是美人计吧!系主任刚好是重色的唐明皇。」为博美人欢颜赐浴华清池。 「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出来,我们心照不宣啦!」反正大家都知道系主任好色,而且特别喜欢夕雾姊。 可惜家有妻管严又年过五十,空有色心却无色胆,干流口水一饱眼福而已,真要他搭成友谊桥梁可能先溜为快,免得悍妻拿菜刀随后追杀。 「小丫头片子,尽会使坏心眼,连我都想算计呀!」天下没白吃的午餐,想捉鸟自己张网。 只要不捉到保育类珍禽。 「我们哪里小了,夕雾姊也才大我们几岁而已。」一位上围雄伟的女同学故意挺起胸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然后瞄瞄她小而挺的「内在美」。 这群坏丫头,居然嘲笑她。「女人重要的是脑子里的东西,夕雾姊虚长的几岁正好补们的不足。」 「班代,她是不是拐着弯说我们笨?」感觉好象被笑了。 胸大果然无脑。高挑的俏丽女孩翻翻白眼不理会她的蠢问题,双手忙碌的修剪多余的枝叶,将一株株没受过什么伤害的海芋依等级排好。 外面风雨交加煞是惊人,雨量超乎寻常的淹过沟渠,气象报告说有轻度台风直逼台湾全岛而来,这场风雨着实来得强烈。 幸好先前的雷声已经停止,虽然此刻大雨仍下个不停,在田里工作的男生该不会有立即性的危险,否则还真没人敢允许他们如此玩命。 「夕雾姊,跟季大哥进展到哪个阶段,a,牵牵小手。b,接吻。c,爱抚。d,全垒打。」 卷起海芋的叶子当麦克风,穷极无聊的女生干脆拿风夕雾的感情当游戏,逼问她感情的隐私。 大家对这种事都很好奇,他们这群人大多数都还没经历第一次的爱的初体验。 「答案是……」 不管手上有没有工作,全体女生都竖直耳朵的屏住气息。 「e,以上皆非。」 因为以上都做了,所以没有答案, 「!abc我们都看过了,还装纯情呀!」欺骗她们纯洁的心。 「就是嘛!除了d我们还没机会亲眼目睹,别弄个e敷衍我们。」心受伤了,她们敬爱的夕雾姊居然作弊。 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唉! 「亲眼目睹?」难道还要她亲自操演不成。风夕雾的眼弯成月型,却是不好惹的那种。 「没有啦,一时口快、一时口快,我们思想这么保守怎么可能有那种下流的想法,夕雾姊千万别误会。」喝!明明在笑怎么有股冷飕飕的杀气?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夕雾姊温柔又善解人意,不会有近乎恶魔的冷笑,她绝对是看错了,被雷声轰隆吓得神智不清。 「嗯哼!」这群小女生不吓不成,口无遮拦,没大没小。 「夕雾姊,看这场雨会下多久?」懂得看人脸色的女学生赶紧转移话题,忧心忡忡地看着不曾减弱的雨势。 云层深厚,不见尽头,她的心很难放晴。「起码两、三天吧!」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脆弱的土层,还有下游的农作物,这台风带来的大雨来得凶恶,大多数人都没做好准备,恐怕损失难以估算。 但最重要的是人要保全,家园毁了还可以重建,树倒了还能再种,可人没了就只能留下遗憾了。 风夕雾担心的看向那片花田,她想雨若一直下个不停,海芋的保鲜期是七到十天,没及时送下山也是枉然,山上的冷藏室随时有可能会断电。 「人话听不懂要我用吼的是不是,没看到雨都打进来了吗?」也不想想她的身体比一般人娇弱,根本受不得寒气。 「靳……」她伸手欲擦拭他身上的雨水却被他避开,她脸上微露受伤神色。 「我浑身都湿透了,别碰。」他的解释让她瞬间嘴角上扬,赶紧递给他一杯热热的姜汁。 男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抱着一捆又一捆的海芋进来,虽然身着雨衣却没多大作用,头湿脚湿一身狼狈,一个个外表惨到无法形容。 可是他们的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容,没一个喊苦地直说过瘾,雨水淋湿了他们的身体却浇不熄他们的热情,年轻的脸庞洋溢飞扬的神采。 小小的工寮一下子挤进许多人和花显得热闹非凡,大家的心情是激昂的,不受风雨影响地大声谈笑,当是学习外的乐趣,一种人生体验。 「你把湿衣服换下别着凉,逞强对你没有好处。」风夕雾才不在乎季靳一张臭脸,硬是靠近要扯下他的衣物。 一瞧见她「粗暴」的行为,一旁没美女服务的男生开始吃味的起哄。 「哟--好亲热!夕雾姊偏心。」 「哎!我们不是美男子就不帮我们脱衣服,差别好大哦!」 「爱在大水泛滥时,我们比季大哥更需要抚慰啦!也来帮我脱……啊!谁打我。」脱雨衣不成吗?一个扣子卡住了嘛! 很无辜的男同学被一群女生围殴,虽然短暂如昙花,但是能看到令人脸红的健硕胸肌,她们真的不枉此生了。 当然啦!她们希望季靳能多脱一点,最好把下半身的衣物全脱光,这样她们才有养眼的机会,免费欣赏真正美丽的身体。 「你们要是嫌雨下得不够大的话,我非常乐意将你们一个个丢出去。」享受大自然的洗礼。 季靳没风夕雾的善心和耐心,他早就瞧这群无法无天的学生不顺眼,巴不得把他们扔回学校。 要不是他们执意要帮忙,他的小女人本该在舒适的家里泡着热水澡睡个好觉,而不是满山跑的和他们瞎胡闹,进行什么抢救海芋大作战。 季靳的冷本来就教人不敢亲近,他不戴眼镜的黑眸这会邪魅地瞪着爱闹的学生们,当场温度降低八度左右,没人敢开口的噤若寒蝉。 「哎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桥快断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一道庞大如山的身影忽然出现工寮的入口处,声音喊得沙哑的通知大家避难。 「什么,桥要断了?」 「不会吧!年前不是才刚整修过。」 学生们面面相觑,表情有点慌乱。 「镇长,你说的是我们对外交通的那座桥梁吗?」风夕雾记得桥上有龟裂现象尚未补强。 体重超过一百的男人是山城热心公益的镇长本人,他冒雨知会镇民疏散和赶紧下山,暴涨的溪水已濒临危险界线,恐有溃堤之虞。 「a大的教授打电话给我,说他还有一群学生还在山上,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没想到你们真的不知死活,台风天还敢上山……」 镇长先是恶狠狠的骂了无知学生一顿,然后才和颜悦色回答风夕雾。 「就是那座桥,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它有些不乐观,顶多撑上半天就不行了。」要是雨再大些,可能不到半天。 她暗付了一下,「镇长你开的是那辆战车吗?」 说战车一点也不为过,镇长家开汽车修理厂,镇上大大小小的车子都曾进他的车厂整修过,为了应付山路的崎岖和道路的凹凸不平,他特别改装一辆货车当登山车,以备不时之需。 「对,这种天气我怕小轿车会动不了。」他可不想再有一辆车被土石流给淹了。 他现在没时间哀悼被顾其忧借走的车子,一心只想让所有人避开危险地区。 「那你先把这些学生载下山吧!迟了我怕就来不及。」能走一个是一个,她也比较安心。 「好呀!我本来就是……」来载他们的。 镇长的话才说到一半,身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连忙接起一听,黝黑的脸上呈现凝重,眉头越皱越深。 「怎么了,镇长,又发生什么事?」他的表情令人不安。 「是育幼院前的那条木桥被洪水冲走了,水淹进地势较低的育幼院……」哎!真教人头大。 要是赶去育幼院一定来不及送这群学生下山,若是以学生优先再赶回来,恐怕那群孩子撑不住,而且他也不能确定对外的桥能撑多久。 两难的抉择呀!救个人怎么那么多的麻烦,两边都得救都不能放弃。 「我去吧!」一道冷音蓦然响起,大家的视线望向开口的美丽男子。 「你去?」 季靳的眼神透着坚定。「你负责把学生载下山,我把育幼院的孩子带到安全地带避难。」 「好是好,可是你熟悉附近山区的路吗?」镇长还是不太放心。 「我跟他一起去,我是在这座山长大的孩子。」不顾季靳反对的眼神,风夕雾的态度比他还坚持。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要跟着你。她深情的眼睛如此说道。 「我也去,我在山里跑上跑下跑了三年,哪里有洞有大石我最清楚。」温家老幺毅然而然的挺身而出。 「也算我一份,我可以帮忙抱小一点的孩子。」 「还有我,我也要帮忙……」 「我也是……」 几个学生争相发言的想尽一己之力,不畏风雨地表现出勇者无畏的精神,他们宁可多注意自己的安危也要帮育幼院渡过难关。 他们其中几人常跑育幼院替孩子们上课,陪他们玩,感情之深非笔墨所能形容,怎么也不愿小朋友有个意外。 看着学生们义不容辞的热诚,几个大人感动在心。 「你、你……还有你跟我去,其它人跟镇长下山。」 季靳眼神一厉的点名身强体壮的学生进行救援行动,体弱的则先行下山以免体力不支发生危险,他现在需要的是帮手而不是阻力。 他指挥若定的神采十分慑人,有如王者一般毫无疑色,果决从容不带惊慌,声音有力充满领袖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听从他的调派。 包括镇长在内都慑服于他的冷威下,开始动作的分成两边,一边准备上车还不忘把海芋带走,一边加强装备以防万一,能带的物品全带齐了。 一场雨冲刷出人性,也让他们看到人心的美,滂沱的大雨下在泥泞的土地上,同样落在他们心田里,人世间有爱。 「最好别给我倒下,否则我会亲手拆了的骨头。」季靳狠狠的吻上心爱女子的唇。 面对爱人突如其来的吻,先是怔了一下的风夕雾随即感受到他的真心,她笑得很美的回吻他,以吻封心的表达她的不离不弃,痴心无悔。 风在雨中狂吼,雨在风里怒咆,相爱的人儿手心交握,爱让人不再迷惘。 「啧!这算什么,当一次丑角吗?」自嘲的男音不满地看着相拥而眠的两人,心底的酸意化为满心的感慨。 明明是他先来一步,怎么会被这个外来客后来居上? 「不要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失恋的人最大,你给我滚远点。」哼!这次就让给她,算是还她的救命之恩。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顾其忧不得不说,他们两个真是该死的相配,连睡着的模样都美得像一幅画。 「失恋我就美满幸福吗?我现在很想哭。」不过是欲哭无泪,硬往肚里吞。 大雨连续下了七天,头几天雨势大到根本不容人在外逗留,下得人心惶惶以为世界末日到了,个个愁眉苦脸希望雨快停。 最后两天雨有逐渐减小的趋势,即使它仍没日没夜的下着,但风势不会再像要把人吹走似的,一些胆大的人就冒险勘察附近的情况。 对外交通断绝,大部份的人都依照指示到建筑稳固的圣辉大教堂避难,一群群席地而眠的等待雨停。 温致敬在桥断的前一刻上山,他一听到自己的弟弟和心仪的女神还在山上简直急疯了,根本顾不得自身的安危带齐医疗用品赶来。 人若要生存一定要有食物,保罗神父是个神经质的人,习惯性的积粮防饥,所以地窖里不时储备面粉、玉米等干粮,刚好这回可以供应灾民的粮食所需。 不过因为人数众多也撑不了几天,育幼院的孩子有人因为高烧不退而吃不下干果米粮,几个大人只好想办法向外寻找可食的食物。 由于忘忧山庄离教堂并不远,因此他们一提出要求,补足生鲜蔬果的顾其忧毫不犹豫的让出自家的食物,并不辞辛劳地帮忙搬到教堂好让小孩子吃个饱。 这段时间他们完全无法得知外界的任何消息,断水断电已好几天,必须承接雨水加以煮沸当饮用水,教堂的桌椅大多拆了当柴烧。 克难的方式虽然简陋还算过得去,省吃俭用还能撑上几天,有医生和老师在一旁照料,发烧的孩子症状逐渐减轻,只比正常体温高上一点。 保罗神父过来制止两人,「嘘!小声点,别吵醒好不容易入睡的孩子。」这些天够他们累了。 「你说的孩子不包括他们吧!」顾其忧努努下巴,指着原本安睡的情侣。 「啊!还是吵醒他们了。」可怜的孩子,人都瘦了一大圈。 受了点凉的风夕雾差点又引发气喘,连续咳了好几天才稍微舒缓,她在季靳不眠不休的照顾下病情并未恶化,只是清瘦的脸颊又削瘦了几分。 下雨天没什么好做只好睡觉,可是连续睡了几天也会不舒服,人声稍大就会惊醒,然后就不再容易入睡。 而她一醒身边的男人也跟着清醒,好象他从没真正入睡过,她一有动静他马上就能察觉,眼一睁地看她的状况有没有变化。 季靳的无微不至看在所有人的眼中是欣羡不已,风雨中能看到这样的真情相待难能可贵,让人心头也热了几分,不忍心打扰小俩口的甜蜜。 「保罗神父,我好象闻到酒的味道,你不会又偷喝酒了吧!」灵敏的嗅觉是专业调香师的必备条件之一,再微弱的气味她都能闻得出来。 「!这狗鼻子哟!我才偷尝那么一小口也知道。」真是瞒不了人,上帝在惩罚他又犯戒了吧! 「没办法,我对味道极敏感,只要有一丝丝留在空气中我就能发觉。」这是天性,由母胎里带来。 「看来我以后要离远一点,免得向主耶稣告状。」他开玩笑的说道。 风夕雾笑着眨眨眼,有同谋的意味。「如果你也让我同流合污的话,上帝不会发现你犯下的小小过错。」 「……哈哈……这孩子真狡猾,连神父的便宜都想占。」难怪他特别喜欢她,有见地有智能,但不骄矜。 「不不不,我是占上帝的便宜,爱我们。」神爱世人,世人皆是宠爱的儿女。 分享是爱的第一步。 「喔!真是聪明得让人头疼,将来娶到的男人可要伤脑筋了。」他笑笑地看向正替她整理头发的男子,眼中睿光闪动。 「是呀!神父,我也替他挺烦恼的……噢!你咬我。」可恶的坏男人,在神的面前还敢使坏。 表情冷淡,但眼含柔波的季靳俯在她耳边低喃。「谨言慎行,不会忘记我几天前的警告吧!」 男人也善于记恨,他说过她最好别染上一丝病痛,否则他绝饶不了她,但急于救人的她却忘了这件事。 季靳极力的维护她周全,怕她受寒怕她冻的不许她参与救援行动,最多只能帮忙提灯,站在远处看哪里有需要人手支持。 可是一看到育幼院淹水的惨状,她根本什么叮咛也没记着,哪管水深及膝硬是冲上前,抱起三岁的小栗子游到高处,还挽起袖子抢救孩子们的书本和玩具。 当时他看了差点抓狂,随手捉了一个a大学生将她拖向教堂避难,而且还威胁该名学生要将她看好,否则水大得很,不在乎多一两个失踪人口。 「靳,你不会是那种小气的人吧!」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她已经很小心不去招惹一个欲求不满的男人。 「我是。」对她,他绝对自私且吝啬,她的所有美好只能属于他一人。 「喔!」那她最好别多话,免得他兽性大发。 风夕雾好笑的依偎在他怀里,掬起他的大掌和自己的小手相贴着,男人有时也很任性,爱耍小脾气,她也只好容忍他了,谁教女人天生有母爱呢! 一旁的温致敬和顾其忧可就非常不是滋味,人家亲亲热热地表现浓情蜜爱,好不亲密的模样,孤家寡人的他们失意又没人爱,相形之下当然会十分眼红。 可是失败者有失败者的风度,总不能跳到两人中间强迫人家分开吧!爱一个人也要有格调,缺德的事他们不屑为之。 四个年轻人四种心思,有人得意有人黯然神伤,保罗神父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们全是可爱的孩子,真情真性的让人感到快慰。 他拿出珍藏的几瓶酒准备调制成鸡尾酒,先将酒倒入雪克杯,再倒入柳橙汁使其沉入底部,本来该用鸡尾酒叉子穿刺薄荷樱桃来装饰,可是没有樱桃改用薄荷叶代替。 「英人牌辛辣琴酒40ml,日本山多利利口酒10ml,水蜜桃利口酒10ml,山多利鸡尾酒柠檬汁一小茶匙。」真懂得生活品味的神父。 「咦,你知道我加了什么酒品?」意外极了的保罗神父喜逢知己的递给季靳一杯调酒。 「因为他是小酒馆的钢琴师嘛!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温致敬口气微酸的说道。 「谁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你是医生也帮人挖屎吗?」虽然爱不到心目中的第一男主角,心情很烂的顾其忧还是不准有人污蠛她的王子。 「嗯!这人说话怎么那么不文雅,术业有专攻,我是气管方面的专家又不是泌尿科、屁……肛门的部位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本来他想说屁股,忽然觉得不妥的改口。 等等,这个女人不就是以前常在诊所外徘徊的红豆女--只要他一走出诊所就马上塞一包红豆饼给他。 「那你干么讽刺人家是酒鬼,谁规定钢琴师就一定懂酒,他只要会弹琴就好了。」如他所言,术业有专攻。 「红豆饼。」善变的女人。 「啊!你……」顾其忧双腮倏地一红,有些气恼有些羞的瞪着他。「我本来要送给狗吃的。」 「狗不吃红豆饼。」嗯!胸部很大,算是她唯一的优点吧!温致敬的眼中多了「欣赏」。 「我、我……我不是在追你哦!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虽然你也长得很帅。」她不打自招的来个此地无银三百两,听得大家深觉有趣。 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凑和凑和也是一对。 只见两人越吵越对味的往人少的角落走去,高昂的声音由激越变得低慢,渐渐的溶出一点味道。 谁说配角不能当主角,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虽然不够缠绵悱恻、难舍难分,但是乎凡中见隽永,淡如细水一样流长。 「瞧瞧你们这些孩子多有趣呀!就和我手上的这杯酒,一场『春天喜剧』。」让人心口暖洋洋地。 「春天喜剧?」大家都平安无事,欢喜收场,的确是喜事一桩。 就着季靳手中的酒一啜,觉得别有一番滋味的风夕雾笑着多喝一口,让酒的气味在口腔内流动。 「小心喝醉了。」季靳微笑的吻去她嘴角的酒渍。 「才不会呢!你太保护我了,一小口酒有什么关系。」不过身体暖起来倒是真的。 以前她常以为酒是苦的,没想到这酒的口感还不错,没有想象中的涩烈。 「瞧脸都红了,像一颗成熟的水蜜桃。」让人想吃了她。 「你又唬我了,神父调的酒应该没什么酒精浓度,感觉有甜甜的水果味。」带点柠檬酸。 面有愧色的保罗神父悄悄使了使眼色,举杯朝季靳做出个敬酒的动作。 春天喜剧,一个热热闹闹的季节,即使现在是夏天又何妨,但求快乐而已,只要每个人都开开心心地享受生命,人生不就是由一场欢笑组合而成的热闹喜剧。 如海芋一般的灵净佳人醉了,醉在用醇酒酿成的爱情里,直升机盘桓的声响与她无关。 直升机?! 如梦初醒的众人惊讶的竖直耳朵,聆听那天籁似的声音。 砰地,教堂的大门被打开,一群穿著宗教制服的义工鱼贯进入。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 一阵欢声雷动,有笑语,有泪水,还有更多的感激。 上帝并没有遗弃他们。 只是…… 来的好象是佛教徒,这……好大的一个玩笑是吧?上天真爱捉弄人。 第十章 「老长官,你那孙女婿人真不错,不但会修屋顶还会种花,哪天教他来俺家通通马桶,好象又堵住了。」嗯!这步棋要怎么走? 「哼!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自个拿榔头敲一敲,别老想占别人的便宜。」叫个艺术家去通马桶未免大材小用,来帮他抓背还差不多。 「老长官,你的心开始偏了喔!俺就等着喝一杯喜酒。」应该很快吧!瞧他们俩亲热样。 爱屋及乌,那勤奋的年轻人生得俏,人见人爱深得人缘,连他老顾看了都喜欢,十分遗憾自己没机会当他的老丈人。 「谁的心长在正中央,你慢慢等呀!」他还不急着嫁孙女。 老榕树下摆了一副棋,悠哉悠哉的两个退伍老兵对弈品茗,边厮杀边聊天的看不出经历风灾后的凄苦,你一子我一子下得好不惬意。 不远处是一群年轻人在清理风雨带来的泥砂和垃圾,帮忙老人家扛家具搬家电的重整家园,还不忘做资源分类地随手做环保。 一旁是义工妈妈忙着准备三餐和点心,从早到晚不熄火地提供热食,好让前来灾区帮忙的学生能吃个饱。 挖土机的声音轰隆隆,一辆辆砂石车来来回回运走崩塌的土石,大家一心想早日让道路畅通,恢复昔日的旧观。 最难能可贵的是有三名知名不具的善心人士各捐了一千万给镇公所,希望由镇长统筹先建好育幼院门口那座桥,并替院里建筑进行大整修,以防台风再度来袭。 所谓有钱好办事,等政府募足款项再分配各乡镇已经太迟了,做秀的官员比羊毛还多,走走看看也没见一人捐出钱铺桥造路,所以天助人助还不如自助,全镇动起来投入修复工作。 因为是来自民间的力量而不是靠老牛拖车的无能政府,因此进度极快的立好桥礅,只要不下雨一直维持艳阳天,大概再一个星期左右就能盖好一座桥。 「唉!咱们都老了,搬不动石头,还是年轻人体力好,你也别再种槟榔了,该退休养老咯!」钱赚得再多也带不走,这场毁天灭地的灾难让他明了人事无常。 「别尽说别人,你那间民宿摆着好看呀!怎么不收一收去享享清福。」他还能动,干么要靠年轻人。 赵老铜的牛性子拗得用十头大象来拖也没用,明明心疼外孙女的辛苦却老是没给她好脸色看,动不动冷嘲热讽地骂她没出息、不长进。 而他心眼里也着实喜欢那个叫季靳的男人,认为他跟他年轻时的个性有点像,冷僻、孤傲,不多话,非常有组织能力和行动力。 可是一想到他是来抢他外孙女的,他那张老脸就很难笑开怀,绷得老紧的像面对仇人似,人来一回赶一回,说他不事生产,是个米虫。 所以季靳应校长之邀当了迷人小学的音乐老师兼英文老师,另外在镇上开了间音乐教室,广收学生教授钢琴,不让赵老铜有嫌弃的理由。 听说报名的人数众多,还有远从外县市来学艺的,远远超过他预订的人数,因此他以价制量的淘汰劣等生,学费高得令人咋舌。 可是来的人还是很多,除了本地学生有优惠外,其它比照大学收费,因为慕名而来的大多数是女生,而且是他在维也纳森林时的乐迷。 「哎呀!俺口袋闲钱没多少,要当个闲人还挺为难的,收了民宿你教俺喝西北风呀!」每个月领的退休俸还不够他喝两口老米酒呢! 「你女儿不是交了个当医生的男朋友,以后有他们养你就好命。」不像他不肖儿子、媳妇只会要钱,居然怂恿他把地卖了好给他们盖别墅。 哼!他一毛钱也不留给他们,有本事自己去赚。 「你说温医生呀!那个傻小子俺喜欢,和俺家的小忧一样没什么心机。」就是太老实了,老被季小子欺负。 「也许你家会早点办喜事,我送辆车给你装装场面如何?」反正他钱多得是,就怕花不完。 「那怎么成呢!老长官,俺穷穷得有骨气,绝不贪你一分老本……啊!将军。」呵……终于也让他扬眉吐气了。 「什么?」好久没人叫他将军了,想想真怀念戎马奔波的军旅生活。 「将军啦!」他想耍赖不成。 「我知道,你要喊几遍才过瘾。」他耳背呀!没听见他响应了一声。 顾老头气急败坏的指着面前的棋盘说道:「将军,你输了。」 「我哪有输,我……」他看了看棋面,眉山一拢地输不起。「不算、不算,这棋你收回去,我不走这一颗步子。」 「老长官,你怎么可以悔棋,俺难得赢一次耶!」又不是小孩子,糖不甜就说不好吃。 「哼!既然你知道我是你长官还敢违抗,我说不算就不算。」他这辈子打仗没输过,怎会输给个小小的士官长。 「可是……」他们都退伍很久了。 「军令如山,这是命令。」没得商量。 「是,将军。」服从是军人的天职,顾老头没有选择的余地。 「再来一盘,我们重新下过。」这次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非杀他个片甲不留。 「什么呀!又来,万一你又反悔……咦,那几个人好象外国人……」不是观光客吧!一个个绷着脸像来讨债。 几个西装笔挺的洋人站在远远的高处俯视一镇的疮夷,不见交谈地看着远处的一点,神情严肃的让人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赵老铜抬起头稍微瞄了一眼,心里纳闷却没表现在脸上,他觉得这些人并不寻常,气势十足,气度非凡,非一般人家。 但他也猜不出他们打哪里来,又是来干什么的,让人不舒服地想用扁担将他们赶走。 奇怪,那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在看什么,那里除了他外孙女还有谁…… 蓦地,「法国」两字跳到眼前。 棋子握在手中,他却再也没有下棋的心思,两眼一的盯着逐渐走近的「敌人」。 「啊!我想起来杜秀雁女士是谁了,她就是圣心育心院的创始人,德兰莎修女。」 清冷的孤坟立于育幼院后方的小山丘,老树遮荫让躺在上里的灵魂得以安息,不受风雨侵扰地静守这片宁静的土地。 一束素净的海芋置于坟头,两旁是杂生的野百合,墓碑上的笑颜依旧慈祥如昔,花白的头发透露岁月的痕迹,她不发一言的注视着多年不见的儿子。 好不容易才寻到她这最后的归处,胡涂的神父在见到现任的育幼院院长后,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说要在此盖问育幼院。 当时他不以为意地以为她是开玩笑,育幼院哪能说盖就盖,除了要有一定的财力外,还要有耐心和爱心,绝不是空口说说就成。 几年后育幼院动工了,但他看见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和他一样服侍上帝的修女,因此他逐渐淡忘她俗世的身份。 上帝给了我爱的世界,我用爱去爱世人。这是留在墓碑下方的两行小字,有点模糊却令人看了想落泪。 「她过得很好,很平静,没有因感情不顺而失去自我。」神的爱可以洗涤所有的伤痛。 慈蔼的声音混着怜惜,绾着发的月眉院长走到他身边轻声说,眼中有着看待自己孩子的慈光。 「她生了什么病?」才五十二岁,她的生命未免比别人短促。 「骨癌。」发现时已经是末期。 「骨癌?」那是十分折腾人的病,她怎么忍受得了那种椎心的痛?! 如果他在身旁陪着她的话……他的心一阵抽痛,痛得不敢大口呼吸。 「你母亲是个令人敬佩的人,她很坚强,即使生命走到尽头那天仍微笑地对待每个人。」让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乐于与她亲近。 深藏痛楚的瞳眸凝视相片中的人儿,唇瓣轻启,「她……走得平顺吗?」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来得太迟了,无法稍尽为人子的孝道,他太不孝了。 「德兰莎修女走得很安详,面上宁和的像睡着一般,没有任何痛苦。」她回到神的怀抱了。 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连身后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或未完成的心愿?」尽他所能他会为她办到,弥补自己在她生命中的缺席。 她轻笑地打趣,「心愿很多但连神也做不到,像消弭战争、世界和平,她关心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无法一一细数,她唯一的遗憾是没争取到你的监护权。」 在当年封闭的父权时代,女人的地位卑微得像蝼蚁,遭夫家所弃还要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连十月怀胎的亲生儿也见不到。 「她到美国找过你,可是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她才失望的回到台湾,让主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她去……找过我?!」为什么他毫不知情,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到来? 人家说母子连心,他的心到哪儿去了,居然没办法和母亲思儿的心连在一起?! 「孩子,不要为逝去的过去悲伤,她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过得比她好、比她快乐,拥有一个真心爱你的伴侣。」张月眉笑着凝睇他身边的女孩,安静的离开。 风悄悄,树影跟着阳光移动。 「的心愿就这么小吗?」为什么不等等我,等我来与团聚…… 双膝落地,抚着碑上相片的季靳有说不出的哀痛,虽然早有预感母亲已不在人世,但心底仍怀抱着一份希望,期盼有朝一日她会笑着展开双臂说-- 欢迎回家。 但眼前的土丘粉碎他最后的希冀,他不能开心地从她手中接过烫平的冬衣,毫无保留地说句--我爱,妈。 遗憾永远会在心上留下一个缺口,他知道他已经失去她了,在那一年的冬天。 「靳,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轻轻地贴上他的背,柔弱却坚强的风夕雾以自己薄细的身体包住他。 「对,我还有,我生命的终点。」有了她,他的世界才有跃动。 「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直到你变成秃头的死老鬼为止。」那时她会这么称呼他吧!老人家的打情骂俏。 「说什么?」他的悲伤一空,忽地一把搂住她的腰。「敢叫我死老鬼?!」 「呵……而我是牙掉光的老太婆,我们躺在摇椅看斜阳,说……」她顿了顿,故意不说完。 「说什么?」 「说……啊!老鬼,今天该换你去倒垃圾了,还不快去追垃圾车。」哈……多令人向往的晚景。 「还笑,居然敢叫我追垃圾车。」吊人胃口的小狐狸,竟然要着他玩。 作势要给她一拳的季靳轻拧她鼻头,表情装得凶恶却满眼笑意,手放在她腰上腾空一绕,转得她头晕脑胀的直讨饶。 情人间的惩罚是以笑声为底限,深爱她的他哪舍得她受苦,小小的捉弄回报她的小心机,不让她老是使心眼地诱他使坏。 其实她才是披着天使羽衣的小恶魔,偷走他的灵魂,诱拐他的爱情,抢走他的理智,欺骗他的眼睛,偷抢拐骗无恶不做的占领整个他。 「不然呢?你要我一个小老太婆拖着垃圾袋去追垃圾车吗?」他第一个不忍心,叫她乖乖坐着数豆子。 「也对。」他无法想象她老的模样,但以她轻得风一吹就飘走的体重,他还是认命的当个秃头的老鬼。 「我很聪明的,听我的准没错。」佯装自大的仰起下巴,机伶的眼中藏着慧黠。 「嗯哼!我怎么瞧见一个被宠坏的女人?」不巧的,他正是宠坏她的元凶。 她撒娇地拉起他的手轻摇。「那是因为你爱我嘛!我才能为所欲为的当个坏女人。」 风夕雾将他拉到德兰莎修女墓前,双手合掌地念着-- 「修女,以前蒙照顾我许多,现在换我来照顾儿子,虽然我看起来比较需要被照顾……哎,你别笑啦!人家很正经的。」 「不只是看起来而已,请不要对死人说谎,」她根本是个胡来的人,完全不懂得照顾自己。 「修女,不要听信他的疯话,知道我一直是很乖很乖的小女孩,我会帮看住他,当他的良心,让他跟我一样的乖。」 「奇怪,我怎么听见一个笑话。」她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姓季名靳的大坏蛋,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打断我的话。」这样是非常不礼貌的事。 大坏蛋大笑的搂搂她肩膀,当着他母亲的面吻她。 「妈,她的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她十句有九句不是人话。」他都当笑话。 「讨厌啦!说人家坏话。」哼!下次她要偷偷来跟修女说悄悄话,不让他跟。 「那么我说一句认真话。」季靳带笑的面容变得正经。「我爱,生生世世只爱。」 「那是两句话不算一句话,不过我也爱你。」她从不占人家的便宜。 「计较。」小心眼的女人。 「我哪有爱计较,是你……」声音忽然从唇间消失,风夕雾的眼讶异地瞠大。 「怎么了?」 几个高大的外国人朝他们走来,看着那几双绿得冰冷的瞳眸,他马上猜到来者的身份。 「祖父,威廉哥哥,亚瑟哥哥。」他们来捉她回去吗?下意识她握住季靳的手,像是寻求保护。 为首的老人步伐缓慢地走到她面前,精铄的绿眸射出慑人的冷芒,冷硬的脸刻划着沧桑的风霜,即使上了年纪仍教人畏惧。 「在这块土地上快乐吗?」 楞了一下,她没料到他会问出具有「人性」的话。「是的,我很快乐。」 「要放弃自己的权益吗?」法国的辽阔天空才有她展翼的空间。 「什么叫自己的权益呢?不断开发新的香水产品让你们赚钱吗?我想我的存在价值不在此。」她不想只做个受人控制的娃娃。 「我老了,需要一个真正有头脑的继承人。」而他始终忽略掉她才是所有子孙中最有才华的统御者。 「爷爷……」他们也不笨呀!只是不会制造香水。 老人凌厉的一瞪,名为亚瑟的男子立即闭上嘴。 「不,你的心还没老,明睿的看出我回不去了。」不然他不会问她是否快乐。 他的眼越过她看向远方。「真的不恋眷调香的工作?在这一行是天才。」 「天才也有想飞的一天,狭小的框框关不住我的想望。」她很同情他,一个英气焕发的权威者竟也落得后继无人的下场。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多说无益。「罢了、罢了,就随。」 一直到此刻,风夕雾才发现她握住心爱男子的手握得有多紧,都出汗了。「谢谢。」 「居然跟我说一声谢谢?!」老人的脸上露出被击垮的苦笑,一下子像老得承受不起任何重量。 「我会带她回法国看你,你不会失去一个爱你的孙女。」他不会让她有任何遗憾。季靳用生命起誓。 流利的法语由季靳的口中滑出,令祖孙俩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好,我把她交给你了,希望你能给她我所不能给她的。」看到她获得幸福,他也该知足了,过去亏欠她太多了。 「谢谢。」关于他的信诺。 「很奇怪,我竟然比较喜欢你这句谢谢。」老人笑了,刚硬的线条竟柔和下来,此刻的他像个邻家老爷爷。 他没再说什么地领着两个孙子离开,视线所至的残破家园,竟异常觉得它非常可爱,是个适合养育孩子的好地方。 「咦?外公,你躲在树后干什么?」风夕雾忍住不笑出声音,免得他恼羞成怒。 「我……我来看看风景不成呀!」赵老铜别扭的不看她,心里是欣喜她的留下。 「外公,我好爱你哦!」她笑着上前挽起他的手,不让他脸红的挣开。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她觉得自己是最受上苍厚爱的幸福人,她永远都会爱着他们。 起风了,坟上的海芋动了一下,似在说-- 回家了。 懂爱的人。 尾声 华灯初上,小巷在昏黄路灯笼罩下,散发出一种寂寥的氛围,维也纳森林木质招牌上的小灯没亮,酒馆里头一片暗,可木门上原本「整修中」的告示居然不见了。 季靳朝里头探了探,看不到什么,身旁的风夕雾失望的一屁股坐在酒馆前的台阶上。 「唉,又没开。」这是他们第三次来酒馆了,每次都是这样黑抹抹的宛如废墟。 「有人来过。」季靳一脸疑惑,「告示被撕走了。」 「搞不好只是有人恶作剧。」她不以为意的说,「好啦,今天照样无功而返,我看我死心好了,吃不到kin的拿手料理、喝不到hermit的专属调酒、看不到james的阳光般笑脸也没关系,失望多次也习惯了。」 她的语气很哀怨,充满责怪他的意思,谁叫他把他们说得太好了,每次都只能用听的她不满足啦。 他撇撇嘴,「那家伙的笑脸不看也罢!」 两人离开小巷,漫步街头,忽然,季靳脚步一定,这声音……好耳熟! 前头一间似乎还在装修中的餐馆,里头灯火大明,不时传来桌椅搬运碰撞声响,间杂有某人的喳呼声-- 「,小心点,这可是narcissus那家伙最爱的钢琴耶!要撞坏了一个角角,你们是想害我今年冬天被送到哈尔滨去是不是!」 人冻冰雕,从台湾来的参展作品。 季靳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牵着风夕雾的手,走了进去。 熟悉的钢琴被置放在角落,james刚好走到里头去,他径自坐下,修长手指抚过琴键,随即,萧邦的离别曲徐缓流泄。 james冲了出来,「narcissus!」 真的是绝无仅有的奇事,季靳竟对他展露一记笑容。指下轻盈跳跃,曲风一变,换了首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里头的旋律--快乐颂--这也是特例,在维也纳森林的narcissus很少弹奏如此轻快的乐曲。 他真的很高兴,离别的哀伤在此刻让重逢的喜悦冲得极淡。 一曲稍歇,james的另一半夏洛琳抱着把海芋走进来。「蔚杰,你要的花来了……这是……」 季靳站起身,微一颔首,「narcissus,维也纳森林的钢琴师。」 重逢,就从这一刻响起序曲,新的故事、新的人生,将在全新的维也纳森林开始诉说。 【全书完】 蓝色酒馆还见证其它精采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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