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情书》 楔子 情是流水, 流穿海洋。 爱是烈火, 焚烧碧空。 我心如, 牵挂一生。 第一章 「修女奶奶,什么是鸳鸯情书?」鸳鸯可以写书吗?好奇怪喔! 望着一张困惑的小脸,眼神变得若有所思的玛莉萨修女遥望无云的天空,像在怀念某人似地露出大悲大喜后的慈祥面容。 「那是一个好人写给修女奶奶的信,我们叫它鸳鸯情书。」好久没听人提起这封书信,大概有五十年了。 「是情人才对,不然怎么会叫做情书呢?」小女孩的思路十分敏捷,像个小大人。 「呵呵……说得对,是修女奶奶的情人,不过他也是一个好人。」好得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不,他是坏人,很坏很坏的坏人。」修女奶奶被骗了。 「咦,小蜜糖为什么这么说呢?」她微讶地抚着十岁女孩的发,为她话中的气愤感到不解。 「我不是小蜜糖,我是没人要的小孤儿。」她的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只要钱,他们说她是灾星,害死自己的爸爸妈妈。 玛莉萨修女心疼的拥着她,为她的被迫早熟不忍。「不是没人要,是上帝的孩子,我和院里的老师们都很爱。」 可怜的孩子呀!小小年纪就要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被至亲的亲人送到育幼院不闻不问,她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慈惠育幼院是由一群善心社会人士集资兴盖而成,每年固定捐一笔款项救助被社会遗弃的孩子,让他们得以在天主的怀抱中健康成长。 院长是快七十高龄的玛莉萨修女,还有几名年轻的老师帮忙照顾院里的孩童,目前大约有二十来个孩子,平均年龄九岁、十岁左右。 「修女奶奶会爱我很久很久吗?一直到我很老很老的时候。」她不认识上帝,她只知道修女奶奶对她很好,会说故事给她听。 「当然会喽!是修女奶奶的心肝宝贝,我会陪着长大。」每一个小孩都是爱的小孩,他们是天使的化身。 只是她年岁渐渐大了,体力一日不如一日,又有心脏方面的毛病,怕无法实现她小小的心愿。 「真的吗?」她不安地紧捉着她的手,生怕有一天她会消失不见。 「当然是真的,修女奶奶不会说谎。」主呀!请赐给我力量,让我能多陪着这些孩子几年。 「骗人,刚才就说了谎话。」小女孩一脸固执的说道。 她好笑地帮她将长发绑成马尾,「有吗?」 「有,说的情人是好人,可是他明明是坏人一个,被他骗了。」修女奶奶太笨了。 「怎么说他是坏人呢?又没见过他。」她不解的反问。 小女孩很生气的将手腰,「因为他没有陪很久很久,还让当了修女奶奶,一个人孤零零的想他。」 她知道修女是不能结婚的,一辈子要跟天主在一起。 「这……」她早熟的话语让玛莉萨修女有点感伤。 满头银发的她来自荷兰,随着父母远渡重洋离乡背井到陌生的中国来行商和传道,当时的她既兴奋又惶恐,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感到好奇。 没多久她遇上一个学雕玉的小学徒,两人就算语言不通也交起朋友,比手画脚的,各用各的方式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一段时光真的很快乐,他们由鸡同鸭讲变成一对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融合不同的文化渐渐产生情愫,爱意渐深的无法遏止。 当年中国人思想还十分传统,对于东西方结合的婚姻相当排斥,他的父母不赞成他和外国人来往,甚至另外为他安排一门婚事逼使他们分开。 可是他们的感情弥坚,不愿迫于现实压力而分手,因此约定在黄浦江头相会,准备前往香港,也就是所谓的私奔。 没想到战争爆发,他们在港口被蜂拥的人群冲散,从此天涯海角人各两方,失去了联络。 多年以后,她经由红十字会组织打听到他后来加入军队抗日,接着又跟着部队退守台湾,因此她不辞千里的辗转来到有他的地方。 可惜命运是喜欢捉弄人的,当她找了十年后终于找到他,她面对的是一座纪念碑,国军殉难者纪念碑,八二三炮战发生时他正在大二胆岛戍守,一颗炮弹落在他所站的位置。 而他的遗物中只有寄不出去的情书,由他的同僚代为保管,直到那日才交到她手中,迟了将近二十年。 「修女奶奶不要难过,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不像的情人那么坏不要。」她们要永远在一起,等她长大了她要照顾修女奶奶。 「傻孩子,他不是不要修女奶奶,而是他跟的爸爸妈妈一样到了天堂,他们在天上看着我们,并没有离开我们。」 死亡是爱情的升华,叫人永远怀念。 「他也死了?」一想到爸妈冷冰冰的身体,她的表情变冷了。 「人难免一死,不管是谁到最后都会回到天主的怀抱,成为神的子女,这是神对人子的慈悲。」她还小,不懂死亡的意义。 但她错了。 小女孩是很敏锐的,因为她刚走过父母的双亡,目睹他们前一刻还笑着跟她挥手,一辆急驶而来的货车煞车不及,当着她面撞上他们,弹高两道惊叫的身影。 血像山泉水冒出,迅速染红柏油路,他们一句遗言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 「我才不要当神的孩子,会把修女奶奶也带走,留下我一个人,我讨厌。」倔强的小脸有着强忍的泪水,小手握成拳抗议神的残忍。 「小乖乖,……」唉!她要怎么解释人生必经的路呢? 「修女奶奶骗人,上帝也骗人,你们大人全是坏人,才不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会跟爸爸妈妈一样死掉,再也不要我了……」 她再也不相信大人的话,他们最爱说谎了,老把小孩子当笨蛋骗,她不要任何人再靠近她,反正他们到最后一定会离开她。 讨厌、讨厌,脸上为什么都是水?害她眼睛蒙蒙的看不到路。 「别跑呀!小乖,小心跌倒……快回来,小宝贝,要下雨了……小乖……回来呀!别再跑了……」 小小的身影奔向隆起的小山丘,身着黑袍的老修女在后头追赶着,轰隆隆的雷声从云层窜出,急光一闪裂开整片天空。 一棵高耸的老桧木直立山丘上,风声飒飒扬起绿色草海,抖颤的叶片轻轻地滑落,被风吹上天际。 呼唤声渐歇,追到一半的玛莉萨修女忽然捉紧胸口,呼吸急促的屈着身子,脸色苍白得无法说出话来,慢慢倒下。 那一年慈惠育幼院的院长因心脏病住院,不到三天即因心肺功能衰竭而病逝,享年七十三。 而后育幼院因经费不足被迫关闭,院里的孩童在社教人员的安排下各分东西,散居各地的大小育幼院,再也没人记着世上曾有间抚育幼童的圣堂。 只除了一人。 「下雨了……」 窗边矗立着一道人影,捧着刚冲泡好的咖啡望着窗外的雨,似在发呆又像回想,表情很淡的数着落下的雨滴,不见厌倦。 一个人时该做些什么呢? 逛街吗?还是看电影? 这些都不是夏秋千的兴趣,她选择独享一个人的寂寞,任由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即使一场小雨也能让她自得其乐。 当年的雨也是这么落的,她躲在中空的树洞里偷偷哭泣,不理会修女奶奶的叫唤,蜷缩着身子听着树外的雨声,幻想她的父母会从雨中走来,张开双臂说一切都是骗局,他们来接她回家了。 可是她等了又等始终没人来,雨还是继续下着,她全身发着烫在洞里睡着了,梦见大树公公轻抚着她的脸,要她乖乖的听话别顽皮。 她知道她生病了,病得很重,连续高烧两天两夜,甚至有几次出现病危的现象,大家都以为她撑不住了,已经做了最后的打算。 第三天早上时,她依稀看到修女奶奶面容慈蔼的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圣母一般的微笑亲吻她额头,她的高烧莫名其妙的退了。 「这是的眷顾吗?修女奶奶。」 临走前仍不放心她,特意回来看她一眼,让她明白她是爱她的,虽然死亡将她们分隔两个世界,但她的心永远和她在一起。 热的咖啡,冷淡的心,凡事不再关心的夏秋千将手伸出窗外,感受雨打在手上的冷意,漫不经心地和雨玩起游戏,打发放假的时间。 是的,放假。 明明只是一点小风小雨,却因为气象局的误报让她多得一天台风假,整个城市的公教人员因此获益,安安稳稳在家里睡大头觉。 只是她不想睡,滴滴答答的雨幕像全世界都在哭泣,为着不知为何而活泪流不止,不怕羞的让所有人都看见。 「是有所遗憾吧?念念不忘爱人的名字,即使已为上帝奉献了一生。」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足以令人为它痴、为它狂、为它颠倒人生,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未曾感受爱情魔力的夏秋千微勾起唇,轻啜不加糖的咖啡,入口的苦味泛散开来,形成绝佳的孤独滋味,如她的人一般。 身为图书管理员的她有一点点古板,不太爱搭理人,冷冷的有些任性,不需要用到语言时紧闭双唇,不笑的脸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像是拿着藤条的教务主任,每每吓得人退避三舍。 其实她很喜欢小孩子的,因为她曾经也是个孩子,可是不管怎么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纯真的孩子们,他们的反应都很一致,就是嚎啕大哭。 这点很伤人,她是个没孩子缘的人。 而她唯一的朋友孟蔷正好和她相反,非常讨厌小孩子,老说他们是来讨债的恶魔,有多远走多远,她绝对不会主动接近他们。 但是她的老人缘和孩子缘出奇得好,即使摆着一张臭脸吼人也没人会怕她,反而哈哈笑的往她靠聚,手舞足蹈地要她多吼两句。 望着书柜里整排不属于她的食谱,她终于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在被纠缠了十五年后,它们功成身退了,她不用三更半夜被一道幽魂吵醒,嚷着要吃她听都没听过的菜肴。 好安静的悠闲,没有人会来吵她,那个声称讨厌孩子的女人正怀着双胞胎,恐怕二十年内都不会有时间来烦她,她得应付两个她口中的魔鬼。 呵!好香浓的咖啡,苦得够味,让人觉得生命是美好的,活着真好……咦,那是什么声音? 眉头蓦地一皱,选择忽视的夏秋千将头转开,假装是屋外的雨声沥沥,而那电信工具是不存在的,变走、变走,快变走。 不断响起的铃声让她精神紧绷,瞪着四角方方的红色盒子很想要一脚踩烂,她非常清楚有谁会打电话给她,而且耐性十足非要她接起来不成,只要超过十分钟没接,警方就会破门而入找寻「被害者」。 该死的,就不能让她平静两天吗? 铃声持续响了九分钟,在最后一秒夏秋千终于妥协,面容狰狞的拿起话筒,用着没温度的声音喂了一声。 「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再讲一逼。」她为什么要接这通电话?夏秋千自问。 电话那头传来叽哩咕噜的声音,重复先前说过的话,而且十分兴奋。 「对不起,通话品质有点差,请稍后再拨。」不用浪费电话费。 「等一下,秋千,不许挂电话,我这边听得很清楚,不可以挂我电话。」她休想一个人快活。 谁理。「听不清楚,外面刮风下雨兼打雷,全市大停电,可以一百年后再拨来。」 「秋千,真要挂我电话喔!知不知道我在台湾朋友很多,他们一定都很想认识。」朋友嘛!多多益善,免得得自闭症。 「咦,奇怪,电话讯号清晰了,记得感谢电信局。」最好安装炸弹炸了它,大家回归原始的信鸽传讯,谁也吵不了谁。 「好啦!我会写感谢函以表敬意,就不必跟我装傻了,我眼前的卫星电视有报导台湾的天气状况,台风是过而未入,没事啦!」人家南部的渔民还在晒鱼干呢!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好吧!好命的秦太太,准备挂点所以打来预留遗言吗?」如果是的话,她会勉强空出几分钟。 「!悲观的朱丽叶,我哪有那么容易挂了,我是鸿福齐天的九天玄女耶!命中的大贵人,没死之前我怎么可能会死……」 听来像是诅咒她早死,但是原本不耐烦的夏秋千却露出一丝微笑,饮着有些苦的咖啡仍觉得甜入喉,回想起和孟蔷孽缘的开始。 那年是个不像夏天的夏天,天气不热却潮湿,修女奶奶死后不到三个月,她因为育幼院关闭而被送到寄养家庭住了一阵子,她就是在那里认识孟家的小暴女。 很奇怪的缘份,一开始她根本不想理会任何人,也不打算和别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反正连至亲的人都会离开她,谁还能相信。 可是这个练武练得一身脏,像个跌到粪桶的顽皮男孩孟蔷却如同打死不退的蟑螂,不管她怎么冷言冷语的对待,依然秉持蟑螂精神死不放弃,硬要缠着她不放。 为了摆脱她,她故意考上一间她绝对考不上的学校,和她一南一北的遥遥相对,她以为她终该死心,和承诺陪她一起到老的人一样食言。 没想到开学没多久又看到她在校门口招手,她利用她民代舅舅的势力进行关说,居然让她混到离她很近、声誉不错的五专,她又缠上她了。 就这样她们一直纠缠到她大三那一年,她因为咳嗽不想去上课而佯重病请假,那个傻瓜一听别人说她病了,竟然像个笨蛋连夜搭夜车回南部拿药,连休息都没的又赶回来。 当她看到那锅犹带余温的鸡汤,和她背在背后的一大捆草药,她心中的冰墙顿时崩裂,眼眶微红的直骂她蠢。 结果咳嗽的人没事,一向健壮如牛的人却病了,不仅把鸡汤喝得一滴不剩,还非常不浪费地用光草药,二十四小时不到又生龙活虎的乱跳。 现在想想自己才是真蠢的人,为了一时的感动毁了一生的平静,变成她的煮饭婆兼便利商店,从此甩不开被乞食的命运。 「……呀!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不知道朋友多的好处,像这么没良心的人,一定要多交几个朋友好好利用一下,不然谁知道心肠恶毒如原子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全面扑杀……」 「包子,我发现电话线在冒烟。」她再喋喋不休肯定会起火燃烧。 原因是电话线过热。 「怎么会呢?是不是在偷煮好料怕我知道?」选择性听话的她问。就晓得她天性恶毒,有好吃的也不等她。 「想多了。」她以她的话回她。 「是吗?」那头的孟蔷一脸怀疑,抱着一桶鸡块边吃边讲电话。 「没错。」望着吃了一半的排骨便当,她随手扫进垃圾桶。 她一个人的时候吃得很随意,几片面包和水煮蛋就打发了,她不会为了自己下厨,除非她懒得出外购买现成食物。 而她的厨房是为了个贪吃鬼而设,只有她兴匆匆地带着某份食谱要她试试才会开伙,大多时间是闲置不用,像是买房子送的家具,摆着好看。 「噢!那就算了,我再告诉一次,我在法国看见一个东西很好吃哦!我跟人家硬拗了一份食谱要给,回去后要弄给我吃。」她拗了很久耶!她老公差点要打爆人家的牙才要到的。 好暴力厚!可是有实质效用,省得她说得口沫横飞。 「嗯哼,说在哪里?」咖啡都冷了,真苦。 「法国。」她在度蜜月嘛!当然要选浪漫的国家。 「厨子是哪一国人?」夏秋千定到窗边将窗户关上,避免越来越大的雨打进屋子。 看来气象报告没错,会有一场豪大雨。 「法国嘛!那还用问。」正统的法国料理哟!不用上餐厅也吃得到。 「那再请问一下,那是用哪一国文字写的食谱?」 「法国。」 「我是哪里人?」 「台湾人。」 「我说的是哪一国语言?」 「中文。」 夏秋千用一根手指头将计算机开机,联机上网搜寻她要的信息。「小姐,一定要这么天才吗?认为我能看懂几个法文字?」 「啊!我忘了,抱歉、抱歉,没我老公那么聪明,精通十几种语言……」 三条黑线印上额头,这是五天前嚷着不要嫁的女人吗? 说她不聪明,她的确不怎么聪明,才会被一个笨蛋吃得死死的,上一回孟姜女拿了意大利文的食谱要她做意大利面,再上回是德文写的猪脚食谱,再上上回是日文、泰文,还有柬埔寨文…… 更夸张的一回,她不知上哪弄来的古希伯文,说很想尝尝古人的食物,要她多费心,让她一恼火炒了盘蛋便说是古人吃过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老公很有钱,我叫他找个人翻译就好了。」反正她就是要吃到,由她再煮上一次的好菜。 「……」真服了她对吃的毅力。 一道很久没响起的门铃声忽然啾啾作响,打断了她的未竟之语,形同虚设的电铃让她惊讶它居然没坏,毕竟从她买下这间房子后从没响过。 因为孟蔷有钥匙会自己开门,而她不看报纸不会有收报费的人,水电费账户自动转帐,信件有信箱,她没重要到有人寄挂号信、包裹给她。 所以它响得耐人寻味,十分可疑。 「有人在按门铃,不多提了。」不管是谁,来得正是时候。 「按门铃?!」天呀!有鬼走错门吗? 没等她说完,夏秋千卡地一声挂上电话,手上仍拿着半冷的咖啡走到门边,没预警地打开门,一只高举的手正打算往她额头敲下。 「啊!对不起,我以为门铃坏了。」所以才想用手敲门。 今天过后它就会坏了。「有什么事?」 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粉色上衣、条纹格子裙的栗发女孩,脸上的雀斑非常明显, 一颗一颗地向她说哈。 「呃,是这样的,我想找274……」她才说到一半,一道冷冷的声音立即打断她的话。 「这里没有274这个人,找错了。」话一落,夏秋千做势要关门。 「等等,我说的不是人,而是一部车牌后三个号码是274蓝色机车。」哇!不是说台湾人很有人情味,怎么眼前的这一位这么酷? 「心爱的小蓝。」一部破铜烂铁。 「心爱的小蓝?」那是什么意思? 「去废车场找或许还找得到它的轮胎。」搞不好已经尸骨无存。 她又想把门关上了,心急的米子芙连忙用手挡住。「不是啦!我要找的是它的车主,听说们是朋友。」 听谁说的,她要买凶灭口。「去法国找她。」 不干她的事。 「我知道她刚刚结婚不在国内,所以我才专程来拜访……」同样的,她一句话没机会讲完又被抢话了。 「不用拜访,我很忙,正打算跳楼。」如果她还赖着不走的话。 不用多说,这个女孩一看就知是麻烦人物,和缠着她不放的包子是同类人,她们有着相同特质,那就是愚公移山的精神。 「嗄?!」她在开玩笑吧! 「我有忧郁症,非常严重。」夏秋千一脸郁色的说道,看来十分认真。 心中有讶的米子芙硬着头皮又推开她急欲阖上的门。「请给我三分钟就好,我保证问完之后就不再打扰。」 「三分钟?」听起来很划算。 「是的,就三分钟,绝对不耽误的时间。」长话短说应该说得完。 「嗯,开始。」手一抬,她就着腕上的手表计时。 怔了一下,米子芙也不唆的说道:「274车主结婚后就把家具全部清空了,有一些送给朋友,一些捐给育幼院,还有一些丢弃不用,我想请问她有没有送一架留声机?」 「留声机?」一道利光闪过眼底,快得让人无从察觉。 她也要找一架留声机,修女奶奶后来将她最重要的情书放进里面却不见了,连信带机遗失了。 夏秋千是冷情的,但她也非常重情,一想到修女奶奶临终前的遗憾,她一直想找到那封情书给她,好弥补心中那份愧疚,毕竟修女奶奶要不是为了追她也不会心脏病发作,最后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走完人生的旅程。 「紫铜打造的雕花喇叭,黄铜做的喇叭管,底座是桃木色……」 「没看过。」 啪地!她一把关上门,不管米子芙错愕的念着--手摇动式,拱形基座,住着魔女莉莉丝的女儿荷米丝。 「死包子,有留声机居然不告诉我。」她早八百年前就叫她帮着留意了。 根据门外女孩的描述,她们要找的留声机很像,甚至有可能是同一架,所以就算在她手中她也不会告诉她,何况她根本没有。 重重敲着键盘的夏秋千打了几个密码进去,叫出别人的程序加以复制,然后破坏人家的防火墙输入乱码,搞得对方鸡飞狗跳。 她是图书管理员,同时也是网络骇客,专门盗取别人的机密上网贩售,不然以一个家无恒产的小公务员,怎么买得起市价四、五百万的公寓,而且一次付清不用贷款。 砰地一个重物落地声,地板像震了一下让她错按了一个键,平白损失了一笔进帐,一向不管闲事的她借着起身倒咖啡走到窗边朝下一瞄。 「啧!这年头疯子特别多,居然选在台风天搬家,真是疯了。」 她没停留多久,大约一秒钟左右,旋即走回计算机前按下另一组密码,把刚没赚到的补回来,好赚张飞机票飞到法国,掐住包子的脖子逼问她把留声机藏到哪去。 别人搬家与她无关,她继续赚钱去。 第二章 「哇!今天的风雨还真大,这样怎么搬家?没请大师看过良时吉日吗?」 哗啦啦,一阵大风吹翻帆布雨篷,上头累积的雨水如瀑布一泄而下,正好倒在埋怨的大块头身上,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像个打拳的,壮得吓人。 其实不只他长得魁梧而已,几个搬着大型家具的男人身高全超过一百八,一个比一个粗壮,长相更是横眉竖眼,活像来讨债的兄弟。 不过看到他们那身橘色制服上的公司名称,大家都会忍不住笑出声,不仅不会认为他们凶恶,还乐意打上交道,将事情交给他们处理。 「老板,雨真的很大耶!我们要不要改天再搬,家具淋湿了容易坏。」不发霉也很快的坏了。 独力撑起厚重大理石桌的男人一样穿着橘色制服,他抬头看看雨势,又瞧瞧卸了一半的货车,挥去眉间的雨水说道:「动作快点就不会有事,早点收工你们就可以早点回家。」防水布盖着不会有什么大碍。 「厚!老板,你很赶哦!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全部搬进去,明天或后天不成吗?」他原本的地方住得好好的,干么要搬家? 尤其是这里比他先前的房子小,格局差又不通风,得敲掉半面墙重新做一扇菱形窗,且装潢全拆掉好让视野宽敞,还改了浴室和厨房。 说实在的,他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要换房子,又不是没钱干么委屈自己,七、八十坪的双层楼房不住,窝到三十坪不到的小公寓。 更怪的是一切装潢的工作得在白天进行,规定一定要在早上八点半过后、下午五点以前动工,早一分多一秒都不成,就像一般公务人员正常的工作时间。 有一天还不到四点!老板突然要大家把工具收一收别出声,等了大约十分钟后才让大家蹑手蹑足的下楼,活像来闯空门的贼。 虽然大伙儿都觉得怪怪的,但老板最大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就算有一肚子问号也不好问,反正他一个字也不会吐露。 「明天有明天的工作不能耽搁,早些时候把私人的工作完成,就不会耽误到公事。」这是葛元卓的回答。 但是内情只有他一人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是这样吗?」搔了搔头,有着熊一般外表的朱大炮还是不太懂。 今天搬完跟明天搬完有什么两样,公司里的人手最充裕了,要几个有几个,随传随到,因为他们就是搬家公司嘛!而且除了大型家具,老板已搬来部份东西。 「老板,要不要装个电梯,没电梯出入很不方便。」刚把冰箱扛上去又下来的小蔡气喘吁吁,抹抹额头的汗做此建议。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光是要克服狭小的楼梯就叫人汗流浃背,怎么转身都会卡住,得费一番工夫量角度才得以一楼一楼地往上爬。 「不用了,习惯就好,当是运动健身。」何况真要自设电梯,恐怕某楼的住户不会太高兴。 「是喔!老板,我看你有得爬的,每天上班跑外务已经够累了,回来还得面对这么多层楼梯,你当自己是垮不了的山呀!还年轻就把一辈子的力气用光。」老来坐轮椅。 一阵揶揄的声音来自楼梯口正在抽烟的男子,挺拔的外型有如武打明星,可是一道由眉间横向额侧的蜈蚣伤疤破坏了他的好五官。 不过他光往前一站的气势就够惊人,浑身散发的桀气息有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只要一点点细微的撩拨就会张嘴咬人。 其实不只他给人这种感觉,几乎搬家公司的员工都拥有类似的特质,除了高大壮硕外,不笑时的眼神真的很冷,让人由脚寒到头皮。 所以在葛元卓顶下这间公司继续营运后,他推行所谓的「微笑运动」,强行规定他们一天至少要笑三个,不可以老板着脸。 一开始有大半的人因为不习惯而排斥,甚至扬言要走人,但时间一久反而矫枉过正,这些员工不只会开老板玩笑,还没大没小和他勾肩搭背,打成一片的彷佛一家人,没有上下之分。 「阿达,你太瞧不起老板了,人家是一夜七次郎,老板嘛少说一夜十次,这几层楼算什么,他来回跑上一百趟也一样面不改色。」 阿达本名叫石南达,一年前才从牢里出来,有着杀人未遂的前科。 「是吗?要不要叫老板示范一下?」他不怀好意的说道,怂恿一群同事「造反」。 「好呀、好呀!老板,把你的实力拿出来给大家看,好让我们佩服佩服。」 「对对对,老板是我们的精神指标,理所当然带头做示范动作,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好啦!爬吧!让我们见识见识,老板,你千万不要谦虚,我赌一手啤酒。」刚好给大家解解渴。 「一手算什么,小儿科,还没闻香就没了,我出一打……」 一有人开头吆喝着下赌注,其它人也跟着起哄地大喊加注,你一言我一句地就在一楼大门口开起赌盘,随人意愿下大下小。 由一手啤酒喊到六打啤酒,然后以倍数增加,直到某人喊出六箱,大伙叫嚣的情绪飙到最高,好像准备大醉一场的模样,不醉不归。 风声大作,雨势越来越大,半车的大型家具和电器还放在大货车上头,任凭风吹雨打无人探问。 一道宽厚的背影未跟着瞎搅和,拖着组合式的柜子翻倒落地,砰地声响大得地都像动了一下,让其它人声一顿地望向声音来源。 「哎!老板,你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在这里为你的能力较劲,你却跑到外面淋雨。」害他们挺不好意思的,让老板一个人辛苦。 「偷懒也有理由,小心我一个个扣你们工资。」装凶的葛元卓故意威吓他们。 「不要啦!三八兄弟,我们赚的全是血汗钱,你忍心搜括呀!」好歹给他把妹的本钱。 「老板,我们在动了,别扣我们的薪水……」 大家嘴里说得很劳碌,怕拿不到钱的样子,可脸上的笑意是风雨洗不掉的,抱怨个两句不过是做做嘴皮运动,免得哪一天打牌打到斜歪了。 这些员工都有相同的出身,不是坐过牢便是混过的,江湖味道很重,而且重义气,所以言语上较无节制,喜欢不受约束的生活。 而这份工作限制不多,除了得穿上制服和准时上班,工作气氛随兴,底薪固定,有做事才有钱拿,论时计酬。 如果不努力的人则由底薪扣,一扣再扣扣到倒贴公司当免费的工友,三个月不改进就回家吃自己。 「看什么,上头有黄金可捡吗?」丁伟雄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不解他在雨里踟蹰什么。 「你不觉得雨很有诗意吗?」那个人站在窗边往下一瞄,嫌他们吵吧! 他用着「你疯了」的眼神看他。「老板,你该去看医生,我想医院不会拒收疯子。」 风大雨大的天气哪来诗意,是湿意才对,他八成淋雨淋多了淋到酸雨,脑子开始神智不清了。 「哈……我是疯了,才会跟你们这群疯子一起工作。」物以类聚。 「什么疯子嘛!老板又不像我们坐过牢或是杀过人……」啊!说错了。 某人的话让热络的谈笑声骤地一冷,扬起的笑脸消失在一片静谧中,大家不再交谈的搬起货车上的东西,不像刚才那般自在。 过去发生的事就如同火烙上的记号,虽然口里不提却深印在心底,是个不该、也不能再掀起的伤口,只能让它慢慢的痊愈。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为人知的心事,过往的一切不是付出代价便能消弭,到现在他们还在为曾犯过的错赎罪,无形的枷锁将囚禁他们一生一世,直到他们认为够了为止。 「大钢牙,有一天你会被你那口钢牙害死。」口无遮拦。 绰号钢牙的朱大炮不服气的反驳,「我是实话实说嘛!大伙干么那么敏感。」 他以前是专门偷车的,什么积架、奔驰、法拉利都偷过,甚至连警务车也不放过,现在他不也改邪归正了,还以身示范教别人防止爱车失窃的十大方法。 瞧!他后来还被警政署颁发优良市民奖牌,赞誉他青年有为是青少年楷模,要一群小朋友多跟他学习呢! 反正浪子一回头就身价涨百倍,以前老嫌他没用的老婆现在整天笑嘻嘻,逢人便说他有长进,改头换面不做让家人伤心的事。 「不是敏感是放不开,谁像你神经粗得可以打麻绳,不痛不痒的没感觉。」他大概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异数,因为他犯的案子实在小得不能再小。 偷车的罪行最轻微,只要后台够硬,连苦牢都不用待,一天就交保了。 「去你的小蔡,你当我植物人呀!」没有感觉那还得了。 小蔡哈哈大笑,「不,你比较像动物,一年四季都在发情的那种。」 结婚四年,小孩五个,中奖率百分之百,可见他有多努力播种。 「哼!就知道你嫉妒我。」天冷他有老婆好抱,而罗汉脚只能抱棉被。 「是呀!好嫉妒,你先把外面的椅子挪开,我搬里头的箱子。」要完嘴皮要记得工作,不然搬到天黑还在这里耗着。 「那你把沙发拉开些,这些才不会擦到。」这一组沙发听说是德国进口的,很贵。 「好,我喊一、二、三一起动手。」雨不得太大了,再不赶快真要淋成落汤鸡。 货车上的东西陆陆续续被卸下,大家同心协力地将物品搬上楼,即使很累很喘还是硬撑着,把没有电梯的楼梯间视同一种挑战。 车后的空间越来越大,大型的衣柜和床组搬下车后,一下子看起来空了很多,只剩下零星的小物品而已。 只是都用箱子装着,想一口气全搬上去倒有些困难,让人得多走两趟路。 「啊!纸箱的底破了,拿条绳子来绑一绑。」真糟糕,这是最后一件。 「里面装的是什么呀?还用海绵垫着。」这么贵重一定要瞧一瞧。 「没什么,一架留声机而已,老板不知打哪弄来的。」看来还很新,当当摆饰也不错。」 「留声机?现在还有那种鬼东西呀!」瞄了一眼,小蔡用绳子将纸箱固定好,轻松地用一只手抬到肩上放着。 「谁晓得老板留着它干什么,要是我早把它扔掉了。」摆着占位置。 什么嘛!居然要把我丢掉,你们这些笨人类真是太坏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下一个目标,怎么能随随便便当我是垃圾呢? 哼!不行,我一定要教训你们,我是荷米丝,魔女莉莉丝的女儿,怎能让你们看轻。 一道白色的烟由纸箱缝隙轻轻飘出,一个身穿希腊式白袍的美丽身影在两人头上绕了一圈后缩回箱子里。 刚下楼的米子芙站在高处准备闪身让搬家工人上楼,她微愕地看着人影平空出现又消失,不自觉地揉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 等她定神再看,什么也没有,她想一定是错觉,虽然她有灵媒体质,却必须沾了酒以后入睡,特别感应才会有所作用,和另一世界的朋友交谈,并请他们代为帮忙寻找留声机。 只是鬼的能力有限,他们只能告诉她一个大概方向,让她能有个目标领先一步,不输给那个老跟她抢的阙天笙。 「呃,两位大哥,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基于一片好心,她出声提醒他们一下。 她一六七公分的身高及留了一头自然卷的栗色长发,在这群平均一八○公分的壮汉眼中,就像个会活动的洋娃娃,可爱得令人发笑。 「妹妹呀!不要挡在楼梯中间,小心撞到。」这是谁家的孩子,养得真好。 「我不是妹妹,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她气得想踹上一脚。 「原来不是妹妹呀!真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像二十三岁的样子。 「什么叫看不出来?!我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也没少长一块肉,你眼睛瞎了呀?」他一定要这么伤人吗? 「!别发火嘛!我知道……啊!楼梯怎么在动……」 抱着纸箱的小蔡忽然觉得脚底有东西在摇,他连忙捉住扶手想稳住自己,避免滚下楼酿出人命。 但是他忘了自己手上正拿着东西,顺手把纸箱给丢出去,想接的同事手不够长反而扑倒他,两人像滚雪球一样滚回楼梯转角才停住,引起大家一阵哄然大笑。 莫名接住箱子的米子芙错愕不已,表情一僵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种奇怪的事怎么落在她身上,真是离谱得让人难以置信,好像箱子里的东西有生命似的自有意识。 咦,有生命,难道她要找的留声机在里面? 强烈的灵力让她有拆开纸箱一看的冲动,她一只手放在绳结上头,打算将它解开,一双手却抢先抱走纸箱。 「对不起,这位小姐,没伤着吧?都怪我的员工太鲁莽了。」什么楼梯会动,简直鬼话一堆。 看着箱子从她手中被搬开,若有所失的米子芙感到一阵惆怅浮上心头,因为想到刚去找夏秋千无功而返,寻找荷米丝的心愿再度落空,她又得从头开始。 唉!难不成要她去垃圾场翻找吗? 荷米丝呀荷米丝,到底在哪里,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了,我一定要找到。 我在这里呀!可惜看不到我。 受不了阵阵酒臭味的荷米丝缩在紫铜喇叭里,捏着鼻子用手一直,不怎么高兴一群把啤酒当开水灌的大男人毫无节制,熏得她都快醉了。 人家她心爱的雷米尔从不在她面前喝得大醉,非常宠她地注意她的感觉,对她的关爱胜过自己……咦,她好像较少想起雷米尔,难道她对他的思念已经不再那么深了吗? 想起你的思念像一杯酒,充满苦涩和不可思议的甜蜜,我在爱的漩涡里聆听你的呼吸,醉了也笑了,因为喝了一口的我将相思饮下,嘴里尝到的味道是你的眼泪…… 一旁的留声机忽然传出悦耳的歌声,在无人转动曲柄的情况下,轻轻吟唱有关想念一个人的心情,借着歌曲的传送将心中送不出的情意送给远方的情人。 蓦然而起的歌声让正在划酒拳、开怀畅饮的男人们为之一顿,不知声音出自何处地环视一眼,随即又恢复先前的喧嚷,打算干掉所有的啤酒。 对于喝惯烈酒的他们而言,纯麦酿造的橙黄啤酒真的淡得跟开水没两样,就像一般人喝可乐,喝再多也不会醉。 然而其实他们都有些醉了,才会以为有人转动留声机,压根没想过在座的每一位都离它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就算多长了一只手臂也不可能碰得到。 三十坪的房子一下子挤进七、八个大男人显得拥挤,众人或坐或站,或干脆在地板盘腿,没人关心留声机的存在。 除了滴酒不沾的葛元卓。 「咦?没有唱片呀!为什么会有声音呢?」真是奇怪,是哪里故障了? 丢下那群闹烘烘的员工,起身检视留声机是否有异样,他轻摸着紫铜雕花喇叭,顺着黄铜喇叭管往下抚去,直到铁制的拱形基架。 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问题,咦,它有个底座? 十指轻巧地在底下摸着,灵活得像常常从事与手指有关的工作,但以一个搬家公司的老板而言,他的力气应该集中在手臂吧?没什么机会用到指关节才对。 突地,他的指头像勾到什么,轻轻一拉滑出个小抽屉,里面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大约女子的手掌心大小,形状如同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 至于上面刻了什么看不清楚,横来竖去像是山水又似莲花,下方最左侧有着泪滴形的痕迹,呈现暗红色近乎黑色,破坏了一块美玉的澄净。 「老哥,怎么不去跟大伙喝一杯,独自暗销魂呀!」新居落成总要有点喜气,他怎么一点表情也没有?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看来斯文有礼的男人,穿着打扮像出入上流社会的高知识分子,眉宇间微带昂然正气,一看就知是正派人士,从事白领工作。 一个与眼前乱相格格不入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呢?说来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这是身为检察官的幽默吗?元宝老弟。」葛元卓将白玉握在手中阖起掌,不知为何,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它。 「噢!拜托,别叫我那可笑的名字,请称呼我杰森。」现在不是元宵节,不吃元宝。 「去向死去的爸妈抗议,你的名字是他们取的,我无权更改。」又不是洋人取什么洋名。 望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弟弟,葛元卓心中感触良多。 当年他们父母离婚时,他们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两人被迫分隔两地,互不往来的断了联系,一直到五年前才又重聚。 在这期间,带着弟弟的母亲再嫁华裔,在美国一住就是十来年没想过要搬回台湾,而他父亲则认识一位年轻他十五岁的女孩,打算和她结婚。 没想到那女孩爱慕虚荣脚踏两条船,另外结交了跟她同年纪的男朋友,共通串谋想夺取他家的财产,意图纵火杀害他们父子俩。 那场火夺去父亲的生命,他侥幸地逃过一劫只受到局部灼伤,但一个家就这么毁了,他也因为联络不到母亲而被送进育幼院,那时他才十二岁。 「不公平,我怎么找不在人世的人抗议,他们把你的名字取得那么好,却叫我元宝,想想真有些偏心。」而且也偏得太厉害了。 大笑的葛元卓安慰的拍拍他肩膀,「长子总是分得较多的宠爱,没人爱的你只好认命了。」 「这话听来有炫耀的意味,叫人很不是味道。」第一个孩子照书养,第二个孩子当猪养,他终于明白个中意思了。 「没关系,你也可以跟我炫耀,毕竟你是家中的『独子』。」他半开玩笑的道。 以葛元宝新的家庭而言,他的确是个独子,深爱他母亲的继父爱屋及乌的不愿多个孩子分走对他的爱,因此选择结扎来表现他无私的父爱。 所以他的童年过得非常幸福,在有爱的环境自由成长,住华屋,吃美食、念名校,没什么挫折一路顺顺畅畅,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于哈佛法学院。 而他回到国内的原因,是因为母亲和继父乘坐轻航机到大峡谷游玩时失事,两具难辨的残骸让他顿失所亲,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在台湾。 因此他回来了,顶着留美的高学历顺利考上检察官。 但是他的兄长却没如他一般幸运,住进育幼院后他一直是不合群的孩子,数度逃离又被带回去,是院里老师和院长的头痛人物。 在他十五岁那年,他被一位日本人领养了,从那时起他的世界就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我宁可有一屋子的弟弟妹妹,好让我叫他们饺子、月饼。」这样他还乎衡些。 「可是他们一定会恨你。」甚至谋杀他。 葛元宝无所谓的耸耸肩,「恨就恨吧!以我现在的工作,我想恨我的人只多不少。」 被判入狱的犯人,以及他们的家人肯定恨他,在象征正义公理的法律前,他比包公还铁面无私,绝下留情。 「喔!那有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我多少可以帮上点忙。」葛元卓说得很有技巧,将眼底凌厉的光芒隐去。 为了他的安危,必要时他会出手。 「不用了,瞧瞧你那些员工还不够麻烦,光是他们就够你头痛了。」他实在佩服兄长的勇气,敢首开先例和一群作奸犯科的人一起工作。 不是他们不好,而是他们各有一段惨痛的过去,一旦情绪失控爆发出来,恐怕没几人制得住。 「元宝检察官,你这句话就涉及人身攻击哦!我们几时给老板添麻烦了?」他们乖得如笼子里的兔子,毫无杀伤力。 「就是嘛!我们安份守己已经很久了,最近还改吃素。」末了他双手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要宝的小蔡逗趣地朝葛元宝一拜,神情肃穆要他好走,初一、十五他们会带鲜花素果去看他,望他一生极乐,没有烦恼。 「啧!这是你带出来的员工呀!怎么公司还没倒。」他取笑地将小蔡的「好意」送回,并祝他早日修成正果。 「你看他们一个个的体格,要倒也很难,风大挡风,雨来遮雨,土石流来时还能拿他们当沙包使用,一举数得。」而且只需要付一份薪水。 卓元宝点头称是,「说得有道理,你想得比我周到。」 难怪他的员工一个比一个壮,原来有此种用途。 「喂!你们兄弟俩别一搭一唱的消遣我们,来来来,干了这杯,别想开溜,今天要让你们醉得去舔地板。」 「好呀!喝喝喝,不醉不归,是男人就干脆点,不要婆婆妈妈找一堆借口。」 「我会起酒疯。」葛元宝笑着拒绝递到面前的啤酒。 葛元卓很酷的说道:「我是老板,谁敢逼我喝酒我就开除谁。」 但是没人将他们的话听进耳里,人手一瓶啤酒朝他们靠近,喝喝喝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达目的不罢休。 突地,被逼到阳台边的葛元卓瞄到楼下不寻常的动静,脸色愀然一变地推开所有人,力气之大叫人傻眼。 第三章 「挡路的犬科生物们,你们不会没念书吧?将宝贵的知识还给老师了。」 人在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呛到,夏秋千自认一向循规蹈矩不招惹是非,为什么麻烦事老找上她,嫌她日子太平顺了吗? 先是半夜接到一通越洋电话,那个不知时差为何物的笨女人居然兴匆匆的向她道早安,还说巴塞罗那的清晨很舒服,连空气闻起来都有面包香。 蠢、蠢、蠢,蠢到极点,西方国家以面食为主,他们一早起来烤面包当然有面包香,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居然打电话来报备?! 这个幸福的小女人简直被她的暴君老公宠坏了,完全不把钱当钱看,一看到好吃、好玩的马上电话一拨,也不管她在上班还是嗯大便。 原以为孟姜女她嫁人之后她就可以摆脱其荼毒,平平静静地过几天安逸生活,没想到她的魔力无远弗届,人在国外还不忘找好朋友分享。 说实在的,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再容忍她,她的无法无天就是她纵容出来。 「大婶,别说废话了,挡几个来花花,没事,我没事,大家都没事不很好。」念书有什么用,又不会变出钞票。 「你叫我大婶?!」好个猴死囝仔,毛没长齐就想出来跟人混。 望着眼前这群吊儿郎当的中辍生,夏秋千不免想起第二件倒霉事。 那日台风天搬家的疯子竟然是她的邻居,而且就住在她的对面,一层楼不过两户人家,好死下死地跑来和她比邻而居。 如果对方能自动隐形和她一样喜欢安静,家门口的垃圾扫一扫,不管别人家的蛛蜘网有没有清,各自过活谁也别越线,狭路相逢当做不认识,上演现实版的向左走向右走,相信她会非常满意这位新邻居。 可是事与愿违,他搬来的第一天就上门按门铃做敦亲睦邻的工作,在不知道她已经剪断电线的情况下,以为她突然暴毙了,居然用身体撞开她的门,然后一块黑森林蛋糕就这么飞到她脸上。 之后她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不是家里的电热水器烧坏了,便是马桶不通,更可恶的是连她吃饭的计算机因收到一堆垃圾邮件而中毒了,害她浪费老长时间修计算机。 现在还遇到正值变声期的小鬼勒索,一切的起因全是邻居在庆祝什么乔迁之喜,吵杂的声音闹得她没办法发呆,这才想起她还没有进食。 所以她下楼来觅食,倒霉的成了肥羊,让人以为她很有钱,即使她皮包里只有三千块现金和一张信用卡。 「叫大婶是对客气耶!要是不识相,当心我在脸上留几道疤吓人。」染了一头金发的男孩拿出刀子比划,警告她乖乖地照他们的话做。 「天色有点晚,要早点回家才是乖宝宝,深夜坏人多,小心危险。」这些孩子真的很客气,客气得让她想抽皮鞭。 「是小心安全啦!到底有没有看过电视,敢用骗小孩的口气敷衍我们,不想活了呀!」再这么不识好歹他就划她一刀。 她是活得很腻了,身边老是出现一些很烦的人。「我家没电视。」 她不看电视报纸,那比发呆还浪费时间,全是骂来骂去的垃圾新闻。 「哇靠!家那么穷呀!连电视也没有。」这年头谁家没电视,他家就有五台。 「对,我家也没米没肉,一根青菜不剩。」贪吃的家伙没来,她也不用上市场买菜。 「不会吧?我们抢到一个穷光蛋?!」那她吃什么,到公园吃土吗? 「嗯!我很穷,正准备到医院卖血。」所以你们这群死小孩快快滚开别挡路,挡穷人的路会倒霉三年。 「什么,卖血?!这么可怜呀!」那他们抢她有什么用,用她的血去买「红豆」吗? 红豆是摇头丸的一种。 「哎呀!金毛狮王你别蠢了,你看她那身打扮像是没钱的人吗?她身上少说带个三五千。」名牌手表耶!他老姊的姘头就送她一支,听说要五万。 一旁梳了个黑人头的男孩看起来比较精明,用脚踢了踢同伴,一脸践践的嚼着口香糖。 「就是嘛!别跟她哈拉了,把她的皮包拿过来看不就清楚了,干么还唆唆的拖时间。」他可不想被条子逮住。 被同伴嘲笑的男孩表情一变,非常不高兴的瞪着害他被笑的大婶。 「把的皮包拿来,别让老子动手。」他恶狠狠地道。 「老子?」夏秋千把手中的皮包举高,晃了两下像斗牛场上的斗牛士挥舞红巾。「我老子在上面当神仙,要不要找他下来聊聊?」 「臭女人,耍我!」好,她死定了,要是她身上的钱不够多,他一定要先奸后杀。 有同伙助阵,他的胆子变大了,踩着三七步想明目张胆抢钱,连人也不放过。 拥有模特儿身材的夏秋千瘦削有型,高挑不见赘肉,虽然因为容易晒黑而不常晒太阳,使得脸色较一般人苍白,但在流行病态美的现今社会,她还算是姿色不差的美人。 一白遮三丑嘛!而且她又长得高,一头长发又直又亮,难怪毛头小鬼也会心生邪念,打算劫财又劫色的色胆包天。 「这才叫耍你。」她将皮包打开抽出纸钞扬了扬,然后又放回去。「想要钱自己去赚,大婶我的名字不叫提款机。」 平常的时候或许她会花钱消灾,钞票给他们了事,各走各的路不再碰头,反正钱财乃身外之物,不需要太过计较。 可是这会的她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一连串楣事,她的生物老师说过--饥饿使人愤怒,尤其是饥饿的女人,所以不能怪她没好脸色。 「好呀!原来都在跟我装傻,看我怎么划花的脸!」可恶的女人,他绝不饶了她。 好整以暇的夏秋千双手交迭放在胸前,面上和以往一样没有表情,要是知道下楼买个便当也会有事,她宁可饿死也不出门。 瞧这些孩子还在长个子呢!一个个矮不隆咚的也敢学人家逞凶斗狠,拿把小孩玩的美工刀就想吓唬人,不知他们的父母怎么教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怪了,干么还不动手,她三字经都快背完了,一群人杵着当灯柱不成吗? 难道她背后有鬼? 正当她打算转过身看看有什么魑魅魍魉,一道熟稔的戏谑声响起-- 「小姐,一定要这么冰天雪地吗?把钱给他们不就省事了,一条命不值三千块呀!」 黑暗中一条人影隐没,另一个影子从灯下走出,手插在口袋里直摇头。 「不是不值,而是最近太多老鼠在我脚底下钻,钻得我想放毒饵扑杀。」省得他们吱吱叫的扰人。 「哇!我们都被当成老鼠了,真是太无情了。」枉他一度想追她呢!终结花心男的情史。 「少装可爱了,万先生,那些饼干屑就交给你处理,我刚上完厕所。」不想弄得更臭。 笑得有点垮的万子良委屈兮兮的道:「为什么是我们家孟姜女的朋友?」 悲惨世界的遗迹,他非常不幸地被任命为古迹保护者。 「我比你更希望不是。」她已经后悔年少无知的一时心软,引狼豺虎豹入门。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起天,从对某人的不满开始,明明不熟的陌生人也能装熟,天南地北的瞎扯一通,当是星光太美,鬼魅丛生,不说两句闲话会被鬼附身。 当然他们的行为很嚣张,看得红毛黄毛的杂毛小子火冒三丈,趁着他们在交谈的时候互使眼色,行动一致冲上前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男子为之一凛,着急的神色浮现在冷厉的眼中,正欲现身出手一助-- 情势出人意料的大为逆转,男孩们一有动作,表情冷淡的夏秋千抬起一脚将万子良踹上前应付,而她闲逸地靠着路旁的车子计时。 「哗!最毒妇人心呀!居然推我来送死。」呜!他的自尊受到伤害。 没时间让他伤春悲秋,平时被孟蔷当猪头扁的大建筑师忽然身一低将金发男孩扳倒,接着右手一探来个擒拿手,黑人头男孩惨叫一声双脚落地,手上的刀滚落水沟,咚地不见踪影。 其它人也不见得有多好过,当他们看见同伴被整得哇哇叫时,没义气地想落跑,可惜脚没人家长反倒一把被拎住,像面粉袋一包包迭上去。 比较爆笑的是解决完事情的万子良大喊手酸,将准备送给女友的鲜花往人肉堆上面一摆,然后行三鞠躬礼,说了句一朵鲜花摆在牛粪上。 哭笑不得的小混混们暗自咬牙,碍于不得动弹,只能用眼神瞪人。 「看不出你也是小人,把好身手藏着不用。」有点奸诈。 「好说、好说,在见识的一脚后,瘪三也会变成武林高手。」幸好他真有些本事,不然准死在女人手上。 哀怨呀!他的男性魅力失效了。 夏秋千赞许的一点头,「原来你真爱包子呀!爱得甘做小丑。」 「我爱孟姜女?!」瞠大的双目有如受到无比的惊吓,当场呆滞。 「不然你怎么老被她当成拳头练习机,打不还手,骂不回口。」根本是软趴趴的无壳虾。 说到这点,悲从中来的万子良娓娓诉苦,「以为我爱自甘堕落,我也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孟蔷是武术馆馆主最宠爱的独生女耶!他要敢让她掉一根寒毛,脾气火爆的孟老爹不从南部杀上来才有鬼,顺便带着他那群子弟兵北上助阵。 别说一人一拳了,光是吐口口水都可以把他淹死,孟家的师弟师兄可是非常挺她,只要两人之间稍有不快,错的一方肯定是他,没有第二个理由。 根据他多年挨揍的经验所得,皮绷紧一点准没错,一个人的拳头胜过数以百计的重拳,聪明人会选择装死。 「而且我这一身武术也是被孟老爹逼出来,他认为我和孟姜女终将成为一对,武术馆的女婿不会武岂不是笑死人,所以我的辛酸和悲怆不足为外人道。」 同情我就可怜我,别助纣为虐。 「原来我是自己人。」她可以拒绝吗? 「没错,自己人,记得跟的好朋友说一声,我有照三餐定时巡逻,别赖我偷懒。」这就是他的苦处。 人在国外逍遥还不忘荼毒他,用拳头拜托他好好照顾这个疑似有自闭症的朋友,防止她开瓦斯、吞面线、浸洗衣粉自杀,还有别让她吃太多防腐剂。 不过照他看来她根本是多虑了,真正的高手大隐于市,他发疼的屁股是最好的证明,近墨者黑的定律始终适用于人际关系。 「我没有朋友。」希望。 万子良好笑的瞄了她一眼,「把这句话转告给那个正在爱琴海度假的家伙,相信她会很快的飞回来,带参加人际关系成长营。」 一冷一热,两个都是怪人。 「嗯哼!」不予置评。 「对了,有个好邻居喔!」他的视线往后的一点轻瞟。「真幸福呀!」 「是很幸福,因为你的女朋友跑了。」他又能换件新衣服了。 「啊!米歇尔,我把她忘了……」不要呀!宝贝,我今晚需要的温暖,别走! 眼中漾起些许带着暖意的笑意,有这种呆呆的朋友也不错,性情孤高的夏秋千将发束起垂于肩后,心无旁骛的走向大家的邻居--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超级市场。 她真的饿了,在历经一天的霉运之后。 眉头一拢就不曾松开,像是海中的波浪一层迭一层,波波相连无止休,即使海浪用力拍打也无法抚平,依然涌起浪潮。 躲在暗处窥伺的葛元卓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居然如同偷窥狂似地跟着一个女人,默默不出声的一路尾随。 看着她被一群青少年围住,看着她和陌生的男人交谈甚愉,看着她走进商店想购买便当,却因为便当缺货而改买两个面包。 她饿了吗? 为什么不肯好好地为自己煮一顿饭?自己不心疼自己怎么成,一个人活着太辛苦了,她要对自己好一点。 不过他有什么立场说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亏待自己,即使身边围绕着气息相近的朋友,他仍是一个人孤独地与寂寞为伍,不知自己为何而存在。 这是他走错一步路的代价吧!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偏离了正规的轨道。 「不怕泡面吃多了对身体有害吗?」葛元卓不知道自己开口了,心底的关心一下子冲出闸。 看了看身后多出的影子,夏秋千一言不发的推着推车走,当没听见鬼在吼。 要买什么呢? 洗发精快没了,卫生纸也该添一些,还有通马桶的盐酸,被某人弄坏的晒衣架,再买些杀虫剂吧!应该用得着,最近蚊蝇多。 走过生鲜区,再绕过蔬果区,她停下来看看正在大特价的鲜奶,买一送一还有折价券,看来还算不错,就帮酪农一个忙,消化消化一下产量过盛的牛奶。 一加一,两瓶,够她喝上一个礼拜,保存期限没有过期。 夏秋千脚步突地一停,瞪着推车里多出的牛肉、芥蓝和华盛顿苹果,她的眉毛挑高,不太理解它们怎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肯定自己没有碰过。 等到红萝卜。青椒、小白菜、新鲜的白鲳和冷冻鲑鱼陆续落下,她终于明白好邻居的用处。 旋了身,她又绕回蔬果区,将萝卜、青椒、小白菜和苹果放回原处,再走到生鲜区将牛肉和鱼归位,最后挑了两颗西红柿当饭后水果。 只是她在清洁用品区停留不到三分钟,刚才消失的东西又再度出现,而且还多出鸡鸭虾蟹,外带一只张大双钳的特大龙虾。 眼角瞄了瞄标示上的价格,两千元,好大的手笔,和某人因贪吃而浪费的个性真像,只求好吃不在乎价钱。 「这位邻居先生,你好像拿得太多了。」多到她想叫他当场吞下去。 反正茹毛饮血的文化不是她先引进的,要效法美国人不怕死、不怕被大肠杆菌感染的精神,轰轰烈烈做一次先民,成为开拓史上第一位英雄。 「我姓葛,葛元卓,刚搬过来的。」他顺手又丢来一包香菇。 「我知道,你上一次撞破我的门时有自我介绍。」而她还是不想和他打交道。 他的脸上写着麻烦两字。 「喔!的门我已经修好了,另外加装三道防盗锁,我们那栋公寓进出的份子复杂,小心为上。」独居的女人更要加强注意安全。 复杂的是你呢!她在心里说道。「多谢关心,我会记得离你远一点。」 至于防盗锁她有空一定会拆下来,贼会来光顾是居家的风水好,她会叫他们尽管搬不用客气,她保了窃盗险,有全额理赔。 「认为我很危险吗?」冷肃的气息将他包围,葛元卓黑眸微闪地将她放回架上的肉片又取下,照样丢进「她的」推车里。 「你不危险吗?」她反问。 光他的体型就是一大威胁,还有他企图掩饰却掩饰不了的锐利、寻常人不会拥有猎鹰一般的眼神。 「对,我不危险。」他尽量做出和善的表情,表示他绝无恶意。 「根据统计,十件伤害罪有八件来自身边的人,邻居是其中之一,我想你不必事先声明你是无辜的,屠夫的手拿的不一定是刀。」她刻意疏离希望他识相的走开。 但是人的希望上帝听不到,正在和撒旦打牌,输得一塌糊涂。 谁说邪不胜正,邪若胜不了正怎会有黑暗。 「不喜欢别人靠太近是吧?习惯性地拒绝别人所释放的善意。」所以她没有朋友,独来独往。 停下脚步的夏秋千看了他一眼,「邻居先生,请问你最近有没有出过车祸,或是遭重物撞击?」 「葛元卓。」他不厌其烦的重复自己的名字,加深她的印象。 「我认为你该去做脑波断层扫瞄,有病要及早医治,以免造成社会的负担。」这年头的疯子比豆子还多,随便一洒就养出一窝。 葛元卓轻笑地帮她推推车,动作自然得像做惯了这种事。「我的医生说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不需要药物控制,不必担心我会变身。」 「哪个医生?」她有必要了解了解。 附近住了一头狼得通知疾病管制局来做防疫处理,说不定带了什么世纪黑死病闯关入境,将造成人类的大量死亡。 「嗄?」怔了一下,他的思绪一下子接不上她跳跃的思路。 「我怎么知道你的病是否痊愈了,疯子通常比正常人表现还要正常。」一旦发作人家才知道他是疯子。 「我是开玩笑的,不会当真吧?」瞧她认真的神采,葛元卓不由得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抱歉,我一向没什么幽默感,在你出示有医院盖章的诊断书前,请与我保持三公尺的距离。」而且越远越好。 「不相信我的为人?」他定睛的瞧她,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犹豫。 但是她的回答直接又伤人。 「我和你不熟,不需要认识你的为人。」他就算杀人放火也与她无关。 表情微变,他倏地握住她细腕,「必须认识我,我们会熟得没有距离。」 夏秋千以「果然是疯子」的眼神睨他,拨开他的手懒得多说,从推车中拿起一碗泡面,一瓶洗发精和一包卷筒式卫生纸,径自走到柜台结帐。 推车他要就给他吧!和疯子一般计较岂不是显得她很蠢,晚一点她得上网拦截一则讯息,没时间和他瞎耗。 「一起算。」 谁跟你一起算,你以为你是谁。「不好意思,邻居先生,那些东西不是我的。」 「我付帐。」他主动抽出数张千元大钞准备递给收银员。「还有我姓葛,葛元卓,不是邻居先生。」 「邻居葛先生,麻烦你把你的杂物拿走,不要堆放在我这边。」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以为走了个孟蔷就会天下太平,没想到她太快掉以轻心了,意外总在得意忘形时到来。 「那些都是给的。」虽然不是很满意目前的称谓,但他勉强接受这一点点进展。 夏秋千面容严肃地推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不胜困扰的说道:「我看起来很需要别人的救济吗?」 「太瘦了,老吃快餐食品容易搞坏身体。」她可以再增五、六公斤的肉。 「现在流行骨感美,我的健康你调阅我的健保卡即可,反正征信业朝多元化发展,多你一个客户不致通讯短路。」她是瘦,但不需要他的诅咒。 「我不喜欢,三餐营养均衡,定时进餐才是正确的饮食方法。」葛元卓未加理会她的嘲讽,坚持她一定要正常摄取食物中的精华。 他的态度让一向冷情的她感到十分不悦。「你的不喜欢与我何关?!我家不开伙。」 「为什么不开伙?家不是有最先进的厨房?」该有的厨房用具一应俱全,随手皆能做羹汤。 「瓦斯没了。」她随口搪塞。 「我替叫。」桶装瓦斯随叫随到,非常方便。 「没酱油。」 「我家有,」待会他会买一箱回去。 「没糖、没醋、没盐、没味精。」她缺所有调味料。 「我替买。」举手之劳而已。 她几乎要瞪他了,他听不懂拒绝吗?「我拿不动锅碗瓢盘也要你替我拿吗?」 「如果有需要的话,敲个门我就到了。」他咧嘴一笑,为激怒她感到高兴。 没什么表情的她总给人一种独立雪地的傲然感,像一朵经历风雪的白梅看淡世情,拒绝让雪以外的东西染身,让人无法靠近她半分。 可是她终究是人而非梅,人该有七情六欲,会大哭大笑,大喜大悲,尽情地表现出属于人的生气。 她却不,神色永远冷冷淡淡的像世上没什么事物值得她关心,生也好,死亦无所惧,逍遥来去一遭当是历练,做鬼也知人的生趣。 凡事无所谓的对人对事,她认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不需要凡尘俗事来烦她,日夜交替不过是过程,人活着就是为了等死。 这是她给他的感觉。 「真是好邻居呀!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干脆帮我煮一煮,再顺便帮我吃光,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不用麻烦了,反正你的厨房都有,你就跟着它们一起腐烂好了。」 夏秋千冷笑的丢下一串话,抱着她少得可怜的日用品结算完就准备走人,不等他将所有的食材装袋。 「对了,你有没有考虑换掉公司的名称,『乖乖搬家公司』真的很讽刺,你那群吓死人的员工有那么乖吗?我觉得他们比较适合当杀手。」 第四章 「你们想改行当杀手吗?」 下经意的一句话引得所有人喷饭,快速的转过头,差点把脖子扭断了,一脸惊骇地望着若无其事的老板,好像看见他头上多长了两只角。 这么惊世骇俗的建议怎么有人敢说出口,干杀手也要有本钱,不是寻常人物办得到,除了够狠够快够准外,最重要的是要绝情,不能留存一丝人性。 而他们虽然有着不甚令人满意的过去,但好歹是个人,那种滥杀无辜的事还真做不出来,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干么痛下杀手。 老板是受了什么承受不了的打击,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他们该不该充当张老师,适时开导他? 面面相觑的众人无言以对,还是吃饭最重要,待会还有工作要做。 只是,仍有人忍不住开口了。 「老板,我们公司要倒了吗?」不然怎会要他们改行。 「目前营运正常,工作多得做不完,暂时倒不了。」年头不好,搬家的人特别多,还没人赖过他们的帐。 「那么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吗?大家都像一家人,有不适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老板的健康是员工的幸福。 要是他倒了,他们也就失业领不到薪水,生活陷入困苦,四处碰壁找不到工作后,可能又走回头路干老本行,等着被人砍死在路口。 想想多凄凉呀!老板绝对不能有事,树一倒,赖以维生的鸟雀无所依凭,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得太多的小蔡打了个寒颤,表情不安的食不知味。 「我的身体也没问题,用不着担心,我只是随口说出心里所想的事而已。」他自己也为之失笑的摇摇头,为一时的脱口而出感到愕然。 「哎呀!老板,你也好心点别吓人,我们正在吃饭耶!」胆子小的恐怕要尿裤子,以为仇家来寻仇了。 中午的休息时间由公司统一订购便当,工作提早做完的人就先吃饭,晚归的一样有份,只是便当是冷的。 大约有七成的员工坐在横条的木椅上快速进食,时间就是金钱,多跑一趟就能多赚几百块,对出卖劳力的他们而言是得之不易的辛苦钱。 还有一些人在外头搬家,有时因路途遥远赶不回来只好在外解决,公司会额外补些津贴,剩下的便当则由其它人分掉。 「就是嘛!以后这种难消化的话少讲,我怕得胃溃疡。」既没营养又具有相当的爆炸性。 葛元卓抱歉的致意,笑着要大家多吃点,「有个人说我们乖乖搬家公司的员工一点也不乖,看起来像杀手,她建议我们换公司名字。」 「谁这么有智能呀!看得出我们有杀手本质,早就告诉你乖乖两个字很可笑,你偏是不听。」他们已经被笑了无数次,早就习惯。 乖乖、乖乖,听起来顺口又好念,很像小时候常吃的乖乖。 「我觉得挺有创意的,至少我们接的生意都冲着这两个字而来,也算是免费的广告。」只要人们记得牢便是成功的销售。 「这也对啦!可是我们一群大男人配上乖乖两字真的很怪异耶!你看我们像突然抽高的幼儿园学生吗?」小蔡模仿小朋友做出可爱的动作,在耳朵旁边比出胜利的双v。 他的话一说出来,大家心有戚戚焉的笑开了,那画面真的很滑稽。 「你们也别太抱怨了,说的人是针对你们外型而不是公司的名字,别指望我会改掉乖乖。」现在一瞧他才发现他录用的员工全是高头大马型,一个个壮得如山。 「噢--」 一阵失望声立起,以为能摆脱制服上印制的字样却是空欢喜一场。 但有人好奇那个敢向老板进谏言的人是谁,居然能影响甚巨得令他失常,莫名地说出不经大脑的话,这对自律甚严的老板可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老板,可不可以请问你一桩很小很小的事,方便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吗?」有机会当朋友也不错,英雄所见略同嘛! 一提到那个人,葛元卓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们不认识的人,说了也没用。」 「这么小气呀!我们就算不认识你也可以介绍我们认识,大家交个朋友凑凑热闹无妨。」人由陌生变熟悉就是由朋友开始。 「不必,她不会想认识你们。」说不定会直接泼桶馊水,告诉他们附近有野狗出没。 「哇!不会吧?成这样,他瞧不起我们喔!」 「不,她是个性使然,不喜欢和人太亲近,偏好安静的生活品质,很怕吵,作息正常照安排好的计划走,她……很特别……」特别到令他心动。 「老板说的是你的邻居?」缘悭一面,印象深刻。 全场突然一阵静默,不约而同看向将脚放在桌上,把便当盒捏扁丢进垃圾桶的石南达。 不过他下一句话更叫人震惊,下巴阖不拢的掉到胸口,一向独善其身的他怎么会注意到老板的情绪变化? 诡异、诡异,真是太诡异了,难道他暗恋老板? 「你说话的口气真像在谈论心爱的女子,一脸愉快地将她的缺点当优点描述。」只差没傻笑、发呆,把对方当成仙人供着。 他也有过深刻的爱恋,在年少轻狂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把她的爱视同理所当然而加以忽视,最后她选择离开。 石南达抚抚额上的伤疤,眼神深不可测的看向窗外,荒唐的过去也有值得留恋的地方,至少他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以及失去时的痛彻心扉。 「谁的心爱女子,你们这些粗人也有人要吗?」 听到话尾的女子应声一接,拎着一堆饮料的会计钱慧安娇声的说着,取笑中微带不屑的蔑意,不相信有人会看上没什么出息的搬家工人。 尤其他们还有前科,是有案底的坏胚子,谁会瞎了眼跟他们在一起? 「没听过粗人也有春天呀!不然大炮那个老婆打哪来?」一瞧见爱装模作样的女人,小蔡的表情变得爱理不理的。 「骗来、拐来、抢来的,谁知道他用什么方法逼人就范?」她这句话是众人的心声,但没人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可惜的姿色中等,没人要骗要拐要抢,摆着发霉还结蜘蛛网呢!」而且脾气坏得男人都怕。 「蔡荣宗,你有胆再说一句,这个月的薪水不想要了是不是?」她会计主宰他们的薪水,看谁敢对她不敬。 一旁的丁伟雄冷言的一指,「等当到老板娘再来扣我们的薪水,目前还没资格说大话。」 「你……」 「说得好呀!小丁,真不愧是我好兄弟,这个恶婆娘想吃定我们还早得很呢!」她嚣张不了几时。 「你们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你们吃太饱撑了呀!我叫老板扣你们的月红。」等她真当上老板娘一定叫他们走路。 钱慧安是葛元宝继父那边的远房表亲,为人骄矜有些势利眼,对人好坏是看身份地位,自视甚高的老是瞧不起出卖劳力的人,认为他们不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她从小在台湾念书、成长,学有专精念的是会计一科,不太有容人之量老和同事起冲突,处得不愉快就换老板,几乎不曾在同公司工作过半年。 乖乖搬家公司的前任老板因为有婚外情,被他代为掌管公司财务的老婆知情,一怒之下和小白脸卷款而逃,留下一堆烂帐让他去忙个焦头烂额。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那老板只好转让有意接手的葛元卓,两人谈妥了价钱便成定局,他拿了钱走人,却没告知目前公司的状况。 凡事起头难,一开始接下公司的葛元卓的确是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公司内部会乱得难以收拾,只好重新招聘员工好维持公司的正常运作。 可是面对乱七八糟的帐务他也没辙了,刚好此时钱慧安又辞职了,在葛元宝的牵线下进了公司工作,一待就是四年没嚷过不干了。 虽然她常要大小姐脾气让人受不了,但她管帐的能力真的没话说,一个月四、五百万的进帐她算得有条不紊,条条分明,叫不懂帐的人一看就能明了。 不过真正让她待下不走的不是她嫌得没一处好的工作环境,而是挺拔有型的老板葛元卓,她的目标是老板娘宝座,也常常以此自居。 「啧!你们听到没,她要『叫』老板扣我们的薪耶!原来她比老板还大呀!」真让她叫得动他们也别混了,干脆回家喝凉水好了。 「没办法,老板的娘嘛!老板总要吃奶才能长大。」有人说了荤笑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大男人聚在一起就爱说些有颜色的话题,男人本色,食色性也嘛!要是有一天他们不提及与性有关的内容,恐怕大家得到医院挂急诊了。 而这也是钱慧安最不能忍受的一件事,三番两次纠正都徒劳无功,气得她不知和他们吵过几回,每次都灰头土脸的败下阵。 因为孤掌难鸣,整个公司只有她和接听电话小妹朱小喜是女的,而朱小喜是朱大炮的妹妹,根本不可能站在她这边。 更何况她的气焰高得没几人敢靠近,朱小喜对她也是有多远避多远,绝对没想过要和她当朋友。 「你们到底够了没,别以为我不敢拿你们开刀,等我跟元卓表哥结婚后,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惨了。」她会全部开除换上自己看顺眼的人,也就是不会顶嘴的员工。 丁伟雄语带讥讽的嘲笑,「想当上老板娘得多费点劲,咱们老板的心上人出现了。」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元卓表哥哪来的心上人?!」她在他身边严守了四年,从没见过他跟哪个女人来往密切。 「你问阿达喽!他看过咱们老板的娘喔!」真的可以吃奶的那一种,成人版。 「你……阿达你说,是不是真有其事?」心急的钱慧安追着石南达问,不给她一个回答她是不会罢休的。 「去问老板。」 标准的阿达作风,冷冷地丢下一句就起身走人,不理会身后气得直跳脚的女人。 「好,我就去问元卓表哥,他……咦,怎么不见了?」枉她辛辛苦苦的买了一堆饮料想在他面前表现表现,好让他更喜欢她一点。 「钦!老板一看到就吓得赶紧开溜了,谁敢跟母老虎同处一室,我们也要去出车了。」又要拚命了,存点老婆本。 「你……你们……」气死她了,这些没教养的臭工人,她一定要狠狠整他们一次。 气急败坏的钱慧安并没有忘记先前丁伟雄说过的话,她在心里过滤可疑的人选,想着该用什么办法除去障碍,绝不能让人毁去她四年来的努力。 而此时的葛元卓正牵出他刚买的新单车试骑,朝着市立图书馆的方向缓缓前进,为了某个有怪癖女人,他开始培养新兴趣,骑车健身也是不错的运动。 至于钱慧安老板娘的梦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自始至终他从没给她期待的暗示,维持一般的主雇关系,她要怎么想由她去,人总有作梦的权利。 不过现实与梦境恰好相反,希望她早日明白这一点。 「小姐,麻烦一下,我要借这本书。」 的确是麻烦,整座图书馆不是只有她一个图书管理员,而她的工作是文书撰写和编码入文件,和还借书册没有直接关联。 可是在看到同事都在忙,借书台上又空无一人,距离最近的她只好勉为其难的解决麻烦。 「借书证。」 「喔!借书证,我放在……啊!我忘了带,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不行,没有借书证就不能借书。」书没收,你可以滚了。 「可是我是熟面孔了,常常来借书,一定看过我,我不会借书不还的。」他一个礼拜至少有六天跑图书馆。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管你有多熟,她一概没兴趣认识。 「但我真的很需要那本书做学术研究,能不能先借我一天?」他保证用完马上归还。 「规定就是规定,不能有例外,等你把借书证拿来再借。」她没那么多时间应付他。 「等我回去再来已经来不及了,我赶着上课……」他第一堂要上社会概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请你下一次记得把大脑带出来。」她不接受任何理由。 不近人情的夏秋千不给转圜的机会,她认为做什么事都要合乎规定程序去做,没有人可以拥有特权。 要是每个人都像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一样,那么图书馆的书很快就会净空,只剩下光秃秃一片的书架,和无限的幽思。 这些日子的她显得特别烦躁,不像以往能平心静气的处理事情,稍有不顺就想找人发火,冷情的性子有濒临失控之虞。 是更年期提早到来吗?可她也才二十五而已。 一想到近来的生活如水深火热般煎熬,她的心情就无法愉快起来,除了要应付目前在日本吃拉面、拚旋转寿司的蠢女人日call夜call,还有对面邻居的骚扰…… 对,就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是他扰得她神经衰弱,精神紧绷,以致她疑神疑鬼地以为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回事?才一转身就听见柜台有争执的声音。」图书馆内要保持安静。 而安静正是夏秋千所需要的,所以她才选择这份工作。 「没什么,有人要借书忘了带借书证,不符合规定。」小事一桩。 「是谁要借书……啊!贝教授,是你呀!又来借书了吗?」主任翁明珠一看到熟面孔,态度回然大变,十分热络。 贝律文微微尴尬的一笑,「是呀!我又来了,可是出门太赶了,忘了带借书证。」 「没关系、没关系,看你要借什么书尽管登记,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本书而已。 「真的吗?我可以直接拿走不用借书证?」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人就是最好的信用保证,如果连你都信不过还有谁能相信。」光看他跑图书馆跑得这么勤,就值得颁发孜孜不倦奖牌。 「小夏,就替贝教授办个登记,不必在意什么借书证了。」他哪需要借书证,人来了就是图书馆最大的荣幸。 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主任,夏秋千面无表情的说道:「那请替他办理借书手续,书册若有毁损或遗失全由负责,与我无关。」 这种不合规定的事她不会做,尤其是要她承担责任问题。 傻眼的翁明珠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她,让她当场下不了台。「贝教授是t大的社会学讲师,在学术界享有极大的尊荣。」 她暗示他是位大人物,不可得罪。 「那跟借书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图书馆创始人也要借书证才得以借阅。」这是规矩。 「这人真是死脑筋不知变通,人总有一时不方便的时候,贝教授赶着要就给他,何必拘泥在一点小事上。」她的口气有些严厉,不快她对她的不尊重。 「既然主任认为无关紧要,那请向上头建议取消借书证措施,任人随意取阅不必登记。」一说完,她打算把借书的工作留给她。 「给我站住,这是对上司应有的态度吗?』居然不给她面子,比她还大牌。 「上司循私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我没有必要同流合污。」她的态度很正确,并无偏颇。 「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才是不对的一方。」现在不是是非观念,而是她维护尊严的意气之争。 对与错夏秋千不予置评。「主任,的音量过大,请尽量降低分贝,勿打扰到其它人看书的情绪。」 「…………」她居然敢叫她安静,这世界反了吗? 「呃,两位不要为了我的事争执,这本书我不借了,下回我再来。」贝律文声音很低沉的劝道,不想因为他个人因素惹得她们两人之间不愉快。 「不,你别走,我说你可以借就能借,不需要借书证。」翁明珠气恼地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坚持要把书借给他。 「这样不太好吧!我赶着上课……」他轻觑着毫无表情的年轻女子,心中不由得轻叹。 他几乎天天风雨无阻的报到,故意在她四周走动,而她却冷漠地说她不认识他,听来真叫人有些沮丧。 「没什么不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不信有人敢说我不是。」反正这个面子她一定要讨回来。 「我也不行吗?」一道略带讽意的声音蓦然响起。 「你是什么东西敢插手我翁明珠的事,我……啊!馆长。」气呼呼的一转头,她满口的怒言顿时说不出口。 「对,我是馆长,不是东西。」以他目前的职等应该有资格插手。 「呃,馆长,我不是说你不是东西,我只是一时口没遮拦胡说八道。」遇到上级她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懂,的性子太急了,我在里头部听见的喳呼声,在吵些什么?」争吵的声音让黄晓春不得不出来看一下。 「还不是夏小姐的死脑筋,天天来借书的贝教授只是今天忘了带借书证而已,她刻意刁难不让他借。」固执得不通情理。 刁难吗?不当一回事的夏秋千冷窗口外的云景未反驳,由着她说。 「是这样吗?没带借书证的确让馆方多了作业上的困扰,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用其它证件代替也成,别让我们找不到人就好。」 一听他合情合理的说法,贝律文赶紧取出身份证抵押,表示他一有空会立刻拿借书证来补登,绝对不会无故失踪,失去联系。 因为他上课的时间真的快来不及了,匆匆的瞟了夏秋千一眼,他抱起书往外走,退出这场借书风波。 虽然他已离开但余波犹存,女人的心眼总是小了点,觉得不受尊重的翁明珠有满腹的不悦,认为她的权威受到挑战。 「馆长,我认为夏小姐该向我道歉。」她要求的道。 「理由呢?」 「她对上司不敬,质疑我的人格,违抗我所下的命令。」夏秋千不给她台阶下就是不给她面子,这口气她怎么吞得下去。 黄晓春笑着说道:「她的做法并没有错,不管多熟的人还是不该私下借书,馆里的书属于国家资产非私人所有,我们没有权利未经正常程序将它借出。」 他们只负责代为保存和整理,好让更多的人拥有知识宝库。 「可是……」翁明珠还有话要说,但被举起的手制止。 「急公好义、有人情味是的优点,但一样米养百样人,总不能让所有人都同个性格吧?有些人的性情比较冷淡了些。」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走开的背影。 「既然馆长这么说就算了,我去忙自己的事。」一番好话说得心有不甘的翁明珠咽不下一口闷气,悻悻然的回到工作岗位。 黄晓春是个充满睿智的中年学者,对两人的处世态度感到莞尔,过与不及都不是好现象,一点点小摩擦有可能引发大冲突,他得多注意注意。 不过他真要开导开导生性冷言的管理员,她太静了,却有着她难掩的存在感,即使她有心隐藏自己,内敛的光华还是会不小心流散,引人注目。 「馆长想借书吗?」 还没待他开口,感觉有人走近的夏秋千冷淡的问。 楞了楞,他失笑的摇摇头,「有敏锐的反应,却不会做人。」 「我可以当成是一种赞美吗?」人的心思太复杂了,研究一辈子也无法透彻,所以何必浪费那些精神呢? 「喔,就是不肯妥协,不知道该说择善固执还是冥顽不灵,让我很伤脑筋。」但对她的赞赏却溢于言表。 「馆长何必伤神,聪明人无眼耳,你就当我是隐形人。」不看、不听自然了无烦恼。 「如果真能修到所言的禅境,馆长我就成了一尊菩萨等人膜拜了吧!」他呵呵一笑的自以为幽默,见她无反应又接着说道:「做得到清心寡欲不代表别人亦同,人活在世间就是为了体会生老病苦而来,不可能一个人无所求的活着,食、衣、住、行各方面还是得仰赖其它人。」 完全独立乃自欺欺人的行为,吃的方面必须有农民辛苦播种、施肥、除草、收割,才有丰盛的米饭蔬果可食。 而衣服、住家、交通工具同样无法自行完成,集合大众的力量方可成就她个人需求,人不是穴居动物,窝在地底不见天日。 「对了,谈谈恋爱也是件好事,别板着脸像是人家尽做些无聊事,咱们日常所做所想所用不都是因为无聊吗?」 黄晓春笑眼里多了丝兴味,透过大片玻璃窗望向下远处的小径有个骑单车而来的身影,笑意更浓地悄然离去,留给她不受打扰的思考空间。 只不过想得太多对夏秋千并无益处,她就是太聪明才想不透,其实简单的生活是顺其自然,一切跟着感觉定,别刻意去抗拒。 傻瓜最快乐便是这道理,因为他不会去想。 第五章 人是为了体会生老病苦而来,那死亡算不算呢? 一直思考这问题的夏秋千不知道身侧的长者何时离开,她一旦陷入自己的思绪就会开始发呆,任想法带着自己天马行空的漫游。 和同事处得好不好无所谓,她做好份内的工作便不会再去插手管别人的事,拿起馆里的书走到窗边静静的阅读,彷佛世界只剩下她的存在。 她很容易出神地忽略身边人的感受,正如她也希望别人忘记她这个人一样,她不喜欢成为焦点,更厌恶当个受人指指点点的发光体,她只想把自己隐藏在书香当中。 大家以为她骑脚踏车上下班是为了省钱、健身,或是响应环保政策下制造空气污染,其实皆不然。 以她这种不管他人死活的性格根本是无可救药,她才不会在乎排放废气会危及多少人的健康,人的寿命有限,早死早超生,何必留在世上受苦呢? 说起来她的理由简单到会让人撞墙,她只是因为不论开车或骑车都必须加油,她不想跟太多人接触,她觉得加油站员工话很多。 是的,就连九二还是九五、加满吗?你的发票和谢谢光临……这类的用语,她都嫌烦。 「窗外有飞碟吗?看得太入神了。」蓝天白云,两只麻雀飞过。 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珠子转了转的夏秋千凝睇身边多出来的人。「你不腻吗?」 持之以恒是什么心态?为什么有人能专注的去做一件事不放弃还兴致勃勃? 「说呢?」腻不腻因人因事,至少他目前对她的兴趣比以往浓厚。 「告诉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生活规律,没大起大落的情绪,像一杯无色的开水。 「不会,很可爱。」可爱得让他想揉进骨血里,永远拥有她。 「可爱?!」见鬼了,他哪只眼看见她可爱? 别扭、难搞、孤僻、自命清高,这些才是常加诸她身上的字眼,周遭的眼光非常两极化,不是排斥便是赞许,少有中间地带。 有人认为她有风骨不顺应潮流,坚持己见做浊世中的一股清流,不趋炎附势不随波逐流,一如盘石不动不摇,接受急流的冲击仍不屈服。 但是看不顺眼的人则认为她做作,不懂人情世故故意装出与众不同的模样,对人冷漠好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得不到总是最好的。 可是可爱? 眉微颦,夏秋千实在看不出自己哪里可爱,手长脚长活像长臂猿,鼻子太扁两眉太宽,唇薄瘦颊不像有福气的人,要说她的尖酸刻薄倒是不输人。 「不用怀疑,真的很可爱,连面无表情的样子都一样可爱,很像爱闹小脾气的樱桃小丸子。」她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表情很逗。 难得的,她居然脸红了。「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也看日本卡通。」 她知道樱桃小丸子是谁,但她不会去看,因为不觉有必要。 「员工的小朋友爱看,我们总要投其所好的巴结他们。」他指的是朱大炮的五个小孩。 怎么说人家也叫他一声叔叔,过年过节总要送点小礼物应应景,免得下一回他们见到他改口叫小气叔叔。 「巴结小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开始思考了,想着为什么。 「安抚好小孩子员工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自然会更卖力的工作喽!」葛元卓笑着解释,趁她分心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将手往她腰间一放。 「原来搬个家也耍耍心机,你倒挺辛苦的。」连小孩子也算计在内。 他面上僵了一下,苦笑在心底。「真是不懂幽默呀!我是喜欢他们才多付出一份心力,绝不是利用单纯的孩子。」 明明是一件简单的趣事,一经由她的口全走调,好像每个大人都是阴谋家,心怀不轨不安好心,随时替自己有利的事铺路。 小孩子都很天真善良,纯净的眼眸中藏不住任何邪恶,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了欢喜,忍不住想宠宠他们,多疼他们一些。 「幽默不是生活必需品,等它可以拿去换钱时我会考虑学习。」夏秋千正经八百的说道,看来十分严肃。 葛元卓轻笑地抚了她束于后的发一下,「不知道个性的人一定会以为天生患有情感剥离症,能一面说笑,一面严谨得如修士。」 要不是他太了解她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恐怕也会像其它的人被她蒙骗过去。 「这是讽刺?」暗指她表里不一,是双面人。 「不,是赞语,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不用心是看不见内在的。」她是成功的伪装者。 虽然她有着成熟的女人外表,可是她心底深处仍住着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担心身边的人随时会离她而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 所以她只好拒绝别人的靠近,关起心房不让任何人进入,只要她身边没有人就不会有人离去,她也不必面对再度被留下的困扰。 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感觉就不会心痛,她要把自己关住不允许有七情六欲,这样的生活她才觉得安心。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麻烦的人。」非常难处理掉,而且黏人。 看着她,葛元卓的眼神变得认真。「对而言,是的。」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任何不在她计划表内的人事物都视同麻烦。 「你在追我吗?」夏秋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副你想不开的神情。 闻言,他压了压太阳穴低呻,「一定要说出考验我智慧的话吗?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一大早帮她准备热热的早餐,不让她吃冷掉的硬土司,陪她上下班牺牲自己的时间,不忙时还拖着她到附近的餐厅用餐,晚上七点一到一定送上份量十足的晚餐。 他对自己都没这么好过,随便冷饭冷菜就能打发一餐,甚至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时,干脆饿上一天只以白开水裹腹。 而她居然以怀疑的眼光问他是不是在追她?!他该怎么回答才不致先吐一缸血。 看来他的努力还不甚令她满意,因此她感受不到他粒粒汗水的辛苦,当他一时兴起的骚扰举动,把他当成生活中的调剂品。 「问明白点我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不想被人家误会我想得太多了。」表错情会很难堪,如果他没有那个意思。 这才是想太多了,葛元卓在心里叹气。「夏小姐,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够坦白了吧!没有拐弯抹角。 「若我说不,你会放弃吗?」看着他的神情,她忽然发现他很高,有一八七公分吧! 她想起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号称一六○,其实才一五六公分高的孟蔷,和她交谈时她常看见她的发旋,左右各一个。 以东方人的体型来说,她很少有机会仰头看人,而且仰得脖子有点酸,若是平视对方的眼睛已经算是不错了,而他显然是长人一族。 「不会。」一旦他跨越那条无形的线,他就回不了头,会一直走下去。 「那你会如何做?」这么肯定?连一丝丝犹豫也没有。 葛元卓的黑眸一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启唇,「我会打破筑起的墙,把从墙里拖出来,逼接受我。」 「听起来很像一个人的作风。」糟糕,她的偏头痛又犯了。 而距离上一次发作有十五年之久,那年她遇到此生最大的恶梦,再没成功的摆脱。 「谁?」眼神蓦地一沉,他浑身散发一股慑人的冷肃。 察觉空气变得稀薄的夏秋干只是轻轻一睨,「一个比你更麻烦,却没什么存在价值的乞丐,大概只有她瞎了眼的老公不嫌弃。」 一个锅子一个盖,算是物尽其用,没让脓汁流出来吓人。 「女的?」他的口气趋缓,凌厉的眼转为温和。 「你觉得女的就无所谓吗?也许我有同性恋倾向,只喜欢女人。」说不定她还没发现自己的性向,仍在酝酿期。 「喜欢女人?」他的眼了起来,似乎她敢点头他会先掐死她。 一瞧他肌肉倏地绷紧,她不由得笑出声。「邻居先生,你太紧张了,我说的是也许,你用不着摆出一副强暴犯的姿态想先奸后杀。」 「这种玩笑不好笑,而且我不是强暴犯。」他语气坚定的强调这点。 「那也不用太认真吧!你快把我的腰给握断了。」咦?他几时摸上二垒,她有那么迟钝吗? 瞧着腰上多出来的手,她没有受到侵犯的感觉,只是觉得他放得太理所当然了,好像那原本就是它的位子,只有它有权借放。 他们之间的进展如此快速如电光吗?啪地一接触便冒出火花,激流直窜贯穿全身,来不及阻止。 被一个男人这 近距离的搂着,夏秋千没有所谓的心跳加速或是悸动,神情冷静得像看戏的局外人,不做任何动作看戏如何演下去。 「抱歉,我的力道过重了。」他忘了自己的手劲有多重,一时失去控制。 葛元卓道歉地略微松开些,但仍没离开她的腰。 「我很想大方的说没关系,但是我的良知告诉我做人要诚实,你只是个追求者而不是我的情人,你的行为已经构成暴力。」 而她非常不喜欢,没有人可以在她身上留下未经允许的伤痕,她的身体自主权属于她,她不是任人狎玩的充气娃娃。 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那么他便没资格追求任何女人,爱她是保护她而非伤害,以爱为名的粗暴行为是不可饶恕的暴力。 像孟蔷那粗鲁女老用拳头解决事情,她外表看来大而化之、粗枝大叶,可她自我控制的能力很强,绝不会伤及无辜,只针对她无缘的万郎下手。 至少从她们认识开始,她全身上下没有因她而起的伤口,她知道她很「弱」,所以每回被她气得哇哇叫也不会出手,顶多威胁要将她分尸装箱,沉入大海。 「的意思是……」突然间他的心很不安,像等着宣判死刑的罪犯。 「如果你能答应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我同意和你交往看看。」反正不答应他,他一样会来烦她。 「嗄?!」他听错了吗? 葛元卓的表情很呆,好像在枪决前夕听到一句无罪开释,惊呆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若是你反对也无妨,当我没说过这句话。」也许她该考虑搬家…… 啊!他不就是搬家公司老板,那她搬家还有用吗?他透过同业照样找得到她。 苦恼呀!她为什么老是遇上这种和牛一样坚忍不拔的人,一个包子是这样,他也是牛头老兄,她的命运似乎太坎坷了。 全都是强迫中奖,而且把自己当成高额奖金硬赖给她,不能不收。 「不、不、下,说出口的话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我们交往吧!」他绝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太阳西下,倦鸟归巢,一阵突起的喇叭声让夏秋千微微一讶,她最近的警觉心越来越低了,什么时候被他带出图书馆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难怪她没听见翁明珠的酸言酸语,指责她玩忽职守,公然和男人在神圣的知识殿堂谈论男女关系的走向。 「你很怕我后悔对吧?」瞧他额头冒出的冷汗,她自认没有那么可怕。 葛元卓握着她的手,不敢太用力怕伤了她,轻了又担心捉不住她。「保护的城墙很厚,短期内我没把握攻得破。」 她低忖着他的话。「有一个人攻破了。」 「嗯,说什么?」她嘴巴动了动不知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约会吧!找个令我满意的地点。」恋爱学分的第一课--真心大考验。 「满意的地点……」她的思想与众不同,不到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拥挤的人群,哪里最适合她呢? 电影院和高级餐馆是首先剔除的选择,山上虽静却蚊虫多,饮茶赏夜景绝对不是最佳去处,她不会想欣赏一群车床族的激情演出。 蓦地,一道灵光闪过脑际,他知道该带她到哪儿去,那里她一定会喜欢。 「没让失望吧?挑剔的夏小姐。」 电影里男主角带女主角出游总有跑车接送,不是法拉利便是保时捷,气派十足的迎着风,充份地营造出浪漫的气氛。 同样的他们也迎着风,却吃进一嘴沙,坐在一辆少了车窗的货车上,前座的照后镜挂上一只平安符和哆啦a梦,臀下的坐垫有着裸女图样。 说实在这不是一个非常唯美的约会,没有悠扬的音乐和象征爱情的玫瑰,更无柔和的灯光或美食,只有装满食物的野餐盒。 不过天上的星星很美,近得彷佛手一举高便能掬握,一颗颗硕大如钻呢喃着星语,似在说我是天空中最耀眼的梦,快来摘我。 由夏秋千微带笑意的脸庞看来,她应该十分满意眼前的美景。 「无礼的邻居先生,把你的员工从货车上拉下来你一点也不会觉得愧疚吗?」她不挑剔,只是很难被取悦。 「不会,他不是笑咪咪地祝我们玩得愉快。」顿了一下,葛元卓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住。「既然我们决定交往了,是不是该换个称呼,我不想只当个邻居先生。」 「元卓?」他的意思是这样吧! 没谈过恋爱的她只好照著书上写的模式而行,理智而不冲动,完全看不出恋爱中女子应有的神采。 葛元卓满意的点点头,「嗯,很好,那我就叫千秋。」 「千秋?!」听起来很陌生,不像在叫她。「你还是喊我秋千吧!听来较为习惯。」 「不,我比较喜欢千秋,千山万水几度秋,难为有情天。」千秋、千秋、千秋……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并把心净完让它住进去。 呃,好像有点太文艺腔了。夏秋千猛地打个哆嗦。「拜托你别学作古已久的徐志摩,我不是林徽音。」 「觉得冷?」他立刻从货车后方取下一件外套为她披上。 「不是,而是一个长得像杀手的大男人突然变成诗人,你不认为这画面十分诡异?」她说得无心。 但听者有意。 「我长得像杀手?!」一提到杀手两字,葛元卓眼中有着压抑的冷厉。 「很像,如果你手上再拿把狙击枪,表情冷一点,我想没有人会怀疑。」所以她见他的第一面便认定他是个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假使我真是杀手……」他问得很轻,怕泄露心中的紧张。 回眸一视的夏秋千朝他轻轻一笑,「那就用你的生命保护我,当我是你人生中最美的梦。」 风很大,刮得人面颊泛红,四周无人的幽静带着一丝夜的神秘,海浪拍打大石带来一阵阵白浪,增添海洋的迷人魅力。 这是鲜有人迹的岩礁海岸,有长约五公里的沙滩,平常只有渔家妇女会来捡拾贝类和海藻回家食用,很少有外人来此走动。 因此周遭的环境相当干净,没有纸张、易拉罐等废弃物,一入夜气温虽然很低,但还不到会冻人的程度,适合相依偎的情侣漫步多情的月光下。 不必接近人潮,也不受光害的影响,繁星点点的夜空像是无声的电影院,它见证了历史的兴衰,也一再上演悲欢离合,以一闪一闪的星光告诉仰头的人们要珍惜眼前所有的。 人会迷失,但不会走远,有星星指路,让迷途的人儿知返。 「……」她不在乎他有可能是杀手吗? 「请不要太感动,人鱼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那是童话。」她可不想把一个大男人弄哭。 此时的她,心是柔软的,圆满的月让人有一种喝醉的微醺。 「喜欢先给人一把糖,等人家吃下去,再提醒一句那是巫婆的毒药吗?」他的心情就是这样,如洗三温暖一下子冷一下子热。 那他该感动还是低咒她恶意的捉弄? 「要看你爱不爱吃糖,贪嘴的人死得快。」就像空有美貌却脑袋空空的白雪公主,为了吃害死自己。 笑得无奈的葛元卓追逐她的脚步,不让她走得太远。「为什么突然开窍想接受我的追求?」 她同意得太快他反而没有真实感,怕如她所言是一场美丽的梦,睡醒了,梦也消失,徒留满怀的倜怅和追忆,一切都是假的。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二选一。 「假话。」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也配合的露出少女情怀的痴迷表情。「因为我忽然发现你是个很好的男人,有少见的男子气概,气宇轩昂,豪情万丈,不抓紧你我会后悔,以后绝遇不到比你更好的极品。」 夏秋千一说完,他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不太想听她的真话。「很动听,也很痛心。」 「怕我的实话?」先苦后甘才会成大事,偏他要先甘后苦,自找苦吃。 他点头。 「不好意思,那就把你的心捧好免得碎了,我的真话是……」她故意吊他胃口踢着海水,慢慢地走向货车停放的方向。 「很残忍。」拿把刀在他胸前比划着,却迟迟不下手造成恐惧。 她笑了,有点不怀好意的那种。「因为你是个很烦人的人,为了摆脱烦人的你,我决定做个实验,看缠上我的你会不会不再烦人,甚至就此罢手。」 「这是的理由?」葛元卓的眼神变得十分凶恶,直朝她逼近。 「记住喔!不能使用暴力,你还在试用期间,一切行为将列入考评中。」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但是…… 「不,我是和平的拥护者,我会用爱的方法让忘了那些愚蠢的理由。」拿感情当实验,她真敢呀! 「葛先生……元卓,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我发现你的表情非常肉欲。」他是肉食性动物。 「来不及了,夏小姐,我决定教什么是爱的初体验。」她会把圣人磨成魔鬼。 「喔!不……」 真的来不及了,在月光的祝福下,夏秋千送出遭到掠夺的吻,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安静地品尝吻的滋味,并在心里打分数。 但在他发现她的分心后,加深的吻让她如踩云端,轻飘飘地暖了身子,脑海中的数字和思虑一扫而空,只剩下吻着她的男人。 某种化学反应正在发酵,爱的开始来自一男一女的相遇,虽然她不承认这是爱,但转动的命运之轮已经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用一条细得肉眼看不见的红线。 两人紧紧拥抱、曳长的身影合为一道,在月的照射下显得特别动人,彷佛一页浪漫的诗。 只是杀风景的,谈情说爱的人也需要吃饭,咕噜咕噜的腹鸣声打断两人看起来很深情的吻。 「看来我们都是凡人,没办法餐风饮露解决民生问题。」原来她也会饿。 第一次她有吃东西的欲望,而不是为了应付避免饿死的可能。 「我比较想吃。」他表露情欲的看着她。 夏秋千微笑的伸出右臂。「来吧!骑士,护送公主去用餐。」 要有骑士风度,不能监守自盗。 「折损男人的自尊会让感到至高无上?」唉!爱上理性重于感性的女人是他的原罪,他在为过去付出代价。 「是的,男人,请记得学两声狗叫来听听。」男人的自尊比泥土还廉价。 「好呀!叫一声吻一下,要不要。」他讨价还价起来。 「啊!不行、不行,赔本的生意我不做,你去吻轮胎吧!」 她轻笑推开他,追逐的身影在风中摇动,冷掉的食物热的心,温柔的海浪轻轻地洗刷洁净的沙滩,带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夜是深沉的,将所有的罪恶掩盖。 不远处的大石暗处趴伏着一具凹凸有致的女体,手持狙击枪瞄准面露淡笑的女子,手指准备扣扳机。 蓦地,一张男性的脸孔进入红外线瞄准器,眼微的看向她藏身之所,惊得她松了双手,差点让手中的枪滑入海里。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五年前坠海身亡了,尸首不全的被打捞上岸,以无名尸的身份埋葬在美国? 「黑眼赛门,你没死吗?」 冷凝的眼中流露出伤痛,垂落的枪未再举高。 第六章 「老公,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胃口越来越好了,什么都吃。」孟蔷觉得自己像被豢养的猪,本来圆嘟嘟的身体更圆了。 正在看英文版财经报纸的秦时篁头也没回的一应,「胖是应该的,因为是孕妇。」 「可是才五个月大,未免胖得太离谱了。」说不定她得了什么怪病。 「不离谱,肚子里装了两个人,不大才该担心。」一人吃,三人补。 虽然她真的吃多了,但他绝对不能说她胖,否则她又要嚷着不生孩子,要医生把她腹中的小魔鬼拿出来,她讨厌小孩。 真是任性的母亲,不足月的胎儿能剖腹出生吗? 他们说这是产前忧郁,不过在他看来她根本是无理取闹,因为之前她为了不想嫁他无所不用其极,只是在婴儿炸弹的胁迫下不得不点头,其实她心里还很呕,满腹的不甘心。 要不是他答应她要带她吃遍世界各地的美食,可能他新婚不到一个礼拜就得登报警告逃妻,布下天罗地网全面缉捕。 「但是我感觉我肚子里不只装了两个,好像有五六个,你看要不要减胎拿几个出来?」肚子装着他们很累耶!不能跑,不能跳,还要慢、慢、走。 「敢减胎就不用去南极吃冰鱼,直接三餐白饭淋肉汁。」给她吃得太好了她才会胡思乱想。 「哇!你虐待孕妇,你太残忍了,果然是史上有名的秦始皇。」暴君。 「还记得是孕妇呀!马上给我下来,不许在床上跳。」眼角一瞄,秦时篁惊得三魂七魄差点离体。 「大惊小怪,不过试试床的弹性……」在丈夫小心的搀扶下,孟蔷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走得很慢。 「嗯,说什么?」要试床的弹性找他即可,保证她会发现五星级饭店的床非常耐震。 「我哪有说什么,你耳朵在痒肯定有人在偷骂你。」吐吐舌头,她装可爱地溜到床的一边。 「除了没人敢这么大胆,是不是在心里偷骂我?」想跑,当他死了不成。 秦时篁大掌一捞,将他不听话的妻子拉至怀中,让她坐在大腿上一手按着她圆滚滚的肚子,不让她到处走来走去,惹得他无法安心。 为了她他做了不少妥协,像她有惧高症不能坐飞机,他们只好乘船、搭火车、坐巴士,一路停停走走只为满足她口腹之欲,所以他将公事带着走,好度「她的」蜜月。 没见过有哪个孕妇像她这般活跃,得天独厚天生来享福的,从怀孕开始就不见有任何不适,什么孕吐、食欲不振都没有,照吃照睡好过得不像要当妈的人。 要不是超音波照出两个健康的小人儿,真要怀疑她只是胖了而不是有孕,在他的纵容下她吃得更肆无忌惮,直逼猪的份量。 不过他就是喜欢她圆圆的样子,浑身肉肉的摸起来十分舒服,冬天当暖被刚刚好。 「我何必偷偷地骂,我一向光明正大指着你鼻子……呃,你眼睛别瞪那么大嘛!我说说而已啦!」她说的是实情,他有必要横眉竖眼的吗? 比凶她可不输人,尤其她是孕妇,肚子往前一顶没人敢对她大小声。 「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敢指着他鼻头骂。 她胆子几时小过,一直比天大。「没有啦!我很尊敬你的。」 英、法、德、日、俄……十几种语言他都会,她实在太佩服他了,嫁给十项全能的老公真的很不错,出门不怕语言不通,有他充当翻译机。 更好的是不管她吃什么都不用担心价位问题,万能的老公摇身一变成为无上限的金卡,随她怎么刷都刷不爆,有品质保证。 所以她开始学习知福惜福,对他好一点,不处处违逆他,在外人面前给他保留一点面子,毕竟他们是要走上一辈子的夫妻。 重要的是她爱他,在她想通了这一点也就释怀了,不再针锋相对嚷着要当逃妻,他对她的好她感受到了。 「有多尊敬?」一看到妻子的崇拜,他的男性自尊又膨胀了。 「当你是神来拜,早晚三炷香……啊!你攻击我,我是孕妇耶!」呵……他太坏了,每次都使这种贱招。 哈哈……胜之不武,太卑鄙了。 「这叫呵痒不是攻击,用错词了。」要注重胎教,适时纠正以免孩子在肚子里就学坏了。 「医生说孕妇不能太激动……呵呵……你不可以害我大笑……」噢!笑得肚子好痛,她的孩子一定会提早生出来。 孟蔷真的讨厌孩子,她一直认为他们是来讨债的,所以她才不想结婚嘛!这样才不会变成债主。 可偏偏她孩子缘好得离奇,大孩子小孩子都喜欢黏她,包括孩子天性的老人,因此大家都以为她喜欢孩子,是个孩子王,不晓得她有多想宰了他们。 「好了、好了,我不搔痒,不许笑了,小心孩子。」孕妇最大,他让她。 秦时篁的话又让准妈妈不高兴,嘴一噘捏着他的手臂埋怨。「你现在心里只有孩子,一点也不爱我。」 又来了,爱计较。「不,我很爱。」 「有多爱?」 「非常爱。」他的手往她因怀孕而更显丰盈的胸口探去,表示他正在爱她。 「你只爱我的身体不爱我的人,你又骗我了。」她现在是驴子,很鲁。 翻了翻白眼,他忍耐的说道:「的人和的身体我一样爱,我爱身上每一寸肌肤。」 根据他当丈夫的经验,爱她哪个部份答案必须是复选,不能单一,否则她又要说他不爱她,只贪图他根本找不到的美色。 「真的?」奇怪,怀孕之后特别爱听情话,这算是妊娠现象吧? 「百分之百纯金。」秦时篁捉住她的手反问:「那爱不爱我?」 「,这个问题嘛!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孟蔷立刻像鸵鸟似的逃避。 「想?」她以为她能想一辈子吗? 一对了,我要打电话给秋千,告诉她我今天又吃了什么好料。」而且她又拗到一份食谱,回去当祭品……呃,贡品送给她。 哈!周游世界吃美食、美食尽在秋千家,她真是太幸福了。 「等等,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她还没搞清楚什么叫时差呀! 「还早还早,九点正。」她对着调整过的手表大声的说着,丝毫没有愚不可及的自觉。 他好意的提醒,「换算成台湾时间是凌晨四点,好意思去打扰人家的睡眠吗?」 交到这种朋友是夏秋千的不幸,幸好他是她的老公不是朋友,受荼毒的程度较低。 「啊!四点呀!吵醒秋千她一定会不高兴。」孟蔷的良心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嗯!没错,她绝对会开始钉草人。」女人泄愤的方法之一。 他以为她真的良心发现了,懂得为别人着想,谁知道他话才一说完,她就爬过他的身体要找电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刚好叫她起来上厕所,秋千不会不理我的。」哈!她拨喽,秋千快接电话吧! 「……」 哑口无言的秦时篁真的佩服女人的友情,即使相隔千里也要越洋传情,把对方吵醒拉拉杂杂说些废话,惹得对方嫌她话多挂掉电话,她又再拨。 不过有一件事他老婆说对了,不管她的骚扰行为有多么讨人厌,让人想追杀她,冷情的夏秋千居然还能忍受她近乎恶劣的举止,而且在她上门乞食时认份地下厨为她做料理。 所以真正厉害的人是他老婆,扮猪吃老虎地收服了大家认为难搞的女人,又将他这个暴君踩在脚下,她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谓大智若愚,她看起来很蠢,但包子是有馅的,因此看透她本质的夏秋千才会以包子当绰号称呼她。 「咦,我打错电话了吗?」怎么接电话的人声音有点变了? 「干么挂掉电话,秋千终于受不了的疲劳轰炸,决定和切八段了?」他套用她们女人的说法取笑她。 孟蔷表情怪异地趴在他胸口。「老公,我一定生病了,才会把秋千的声音听成男人。」 「喔!真要恭喜了,像这么刻薄的女人居然也有人要,那台湾的经济奇迹大概也要复苏了。」可喜可贺。 「什么话,她家里有男人耶!那是多么可怕的事。」她趁她不在的时候窝藏男人,太对不起她了。 怎么可以呢?她们是一条麻花绳捆在一起的麻吉,她不在她竟然偷偷和野男人来往,这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她觉得心口像被插上一把刀。 太……太刺激了,她受不了打击,形同自闭儿的秋千怎会随便任人进出住所?她蛮缠了她好多年才好不容易赖上她,拥有出入她家的通行权。 而现在她出国不过几日,另一个不要脸的男人竟敢趁虚而入,霸占她的专属位子,叫她的心头好不平衡。 凌晨四点!又待在她的家里帮她接电话,可想而知他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她却始终被蒙在鼓里,她必须非常非常生气的指责秋千水性杨花,移情别恋。 「老公,我们的美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就搭机回去好不好?」坐船太慢了。 「的惧高症呢?」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睨着她,好像她刚从火星来。 「我……呃,人要勇敢向自己的梦魇挑战,我……我会努力克服。」一想到比建筑工地还高的高空,她的脚已经软了。 「别逞强,我可不想又吐了我一身。」那股恶心的味道他终生难忘。 孟蔷没好气的瞪了她没用的老公一眼。「八百年前的旧帐也好意思翻出来算。」 「那是送我的见面礼,叫人印象深刻。」谁会料到天上会突然降下一堆呕吐物,在他坚持不做任何保护措施进入工地时。 「哇!什么事不好记去记那种,我明天一定要回去,记得叫我。」一说完,她倒头就准备睡个好觉。 「我现在就叫。」秦时篁笑得很色情,探向爱妻的手不曾停下。 虽然她臃肿得像头海马,他还是爱她,性致不减的一如初尝她的美好,爱不释手地如同被蜜黏住了,沉浸在甜蜜之中。 「啊!不行啦!我要睡觉,孕妇需要睡眠……」惨了,她被他养成欲女了。 「做完再睡。」 暴君的本色又再度出现,一片春光无限,在风光明媚的威尼斯水都,摇桨的帅哥船夫唱着动人的情歌,他们到意大利吃正统的意大利面,她还嫌人家不够道地。 风起了,吹向海的另一边,远方的朋友正要迎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 「咦,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显得阴郁和睡眠不足,眼眶下方的眼袋明显看得出一片乌色,正用不可思议的怪责目光瞪她。 还没完全清醒的夏秋千有些迷迷糊糊,习惯性想拿过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那是她的保护屏障,没戴上她总觉得少了什么无法安心。 昨夜是她最近睡得最好的一次,在某人出国度蜜月以后,整晚没听见响得快断气的电话铃声,让她安稳又清心地睡个好觉。 或许有响上一、两声吧!当她在梦里隐约有听见,不过以孟姜女无比的耐心看来,绝对不可能只响个两声,大概是打错了。 周休二日是睡觉天,是她计划表中晚睡晚起的日子,所以不管面前的男子是谁,他都不能打扰她排定好的睡眠时间,人要有宠爱自己的无政府假期。 等等,男人?! 她的房间几时有男人出没?她不记得有邀请任何人呀! 「非请而入谓之贼,你干了几回梁上君子?」哈--好困,一大早上门的客人通常不是好客人。 「醒了吗?」 「嗯!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请你转身离开再帮我带上门,我想再睡个回笼觉。」她还不想醒,她有权宠自己一下。 「还睡得着,不问为什么我进得来吗?」她的警觉心低得让人不敢相信。 或者说她一点也不在意,生也好,死也罢,她听任命运安排,绝不抗争。 「因为你白天是搬家公司的老板,而晚上也喜欢替人家『搬家』,所以来去自如。」小偷不必钥匙,他们有自己的做案工具。 夏秋千一点也不怀疑他如何能进得来,他给人一种万夫莫敌的感觉,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任何阻碍也阻挡不了他,他是个意志顽强的男人。 而他那群员工就像黑社会的缩影,简称流氓杂牌军,一个个虎背熊腰看来不好惹,手臂一屈同时有几只小老鼠在跳舞。 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他们个个纪录辉煌,虽然侵入警方档案实属违法行为,但为了小市民她自己的安危着想,相信警察伯伯不会介意?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除了图书管理员的正职外还做了什么?」她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副业。 眼睛眨了一下,她的神智一下子进入大脑。「为什么这么问?」 他知道她是网络上的贼吗? 「该起来看看发生什么事,没被搬走我还真该奇怪。」葛元卓没见过睡得那么熟的女人,地震来了恐怕也不会逃。 「被搬走……」极光一般的讯息敲入她的脑里,她愕然一怔。「你是说真有贼来闯空门?」 「等看到房间外的凌乱后记得不要尖叫,以免人家以为七楼发生了凶杀案。」希望到时她能像现在一样平静。 「是吗?」有严重到让他面色沉肃,亟欲杀人的地步? 没什么得失心的夏秋千客气地请他出房,接着起身下床开始梳洗工作,慢条斯理不赶时间,照往常的程序慢慢来,她不以为真发生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毕竟她走过父母骤逝的打击,小小年纪便看透亲人争夺父母遗产的狰狞脸孔,还有送走修女奶奶的无依,她想她的心脏已经磨得很强壮,不会有什么事令她大惊失色。 但是当她打开房门的那一那,她却为之傻眼的僵住。 这是她井然有序的房子吗?她花了好几百万打造的安乐窝,现在却……全毁了。 倾倒的桌椅,满地被割损的书册纸张,她挑了好久才挑中的一组拼布沙发现在只剩下骨架,棉絮外露皮不见了,到处是雪白的棉花。 还有她心爱的窗帘也没了,正像破布一样挂在窗外的阳台随风飘动,完整的一块布变成一条一条的鲤鱼旗……还满好看的。 说实在的,看到眼前一片特殊景观她真的无动于衷,好像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与她无关,她只是来看戏的路人,没多大的情绪起伏。 就算她赖以为生的计算机只剩下键盘和屏幕,所有的主机板、软盘机、dvd、rom那些东西全被扔在地上踩碎,她的怒气还是在看见散落一地的食谱才冒出头。 虽然她嘴里一再嫌贪吃鬼烦人,但她心里真心地认定这个朋友,即使她三天两头不请而来的烦她,可她明白她对她的用心,她真的担心她走入绝境,再也找不回自己。 「食谱……破了。」她的心也跟着破了一个洞。 「不是不善厨艺,留着食谱干什么,还不如扔了。」葛元卓认为她从不开伙是因为不会煮饭,手一伸打算扔掉她捏在手心里的纸张。 「不许扔。」她忽然动怒的一吼。 「怎么……」这几张破纸对她那么重要吗? 看着她表情木然地走过他面前,弯下腰拾起一张张用手写的食谱,他心中的感触可说是五味杂陈,有点酸又不忍心。 他知道她有一个朋友,一个她不设防的朋友,也是唯一走入她世界的人,即使他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份量大概还没对方的十分之一重。 出现得太晚不是他所能选择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脱离那条黑暗的不归路,重新面对阳光走在太阳底下。 死亡有时是一种重生。 他离开了,并拥有一份正当的工作,在埋葬过去不堪的记忆后,他决定来找她,一个支持他活下去的梦。 「我帮吧!破掉的纸可以用胶带黏起来,外表看来像裱过不会再有所磨损。」只是不一定会像原来那么工整。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竟然毫无所察,就这么睡得昏天暗地。 「大概凌晨两、三点左右,我听见房子里有不寻常的走动声。」和她起床喝水的声音不同,似乎特别轻,怕吵醒人。 「你听得见?」狐疑的眼神一扫,充满疑惑。 一看她怀疑的神情,葛元卓清清喉咙的笑得不甚自在。「我一向浅眠,耳力较一般人敏锐。」 「在隔了一道走道、两扇门?」他的耳力也未免太好了。 睡在自己家里的她不知道遭窃,而他却早一步得知,可见她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网上的信息显然没有完整地记录他的前半生。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看看到底丢了什么,我觉得这个入侵者动机不良。」似乎怀着某种目的而来。 夏秋千弯了弯嘴角讽道:「贼当然不安好心,你指望他帮你凉盖被吗?」 动机当然不良,要搜括财物。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没发觉对方好像在找什么,连沙发抱枕也不放过的一一切开,翻出里面的填充物找个透彻。」手法太专业,也太利落了。 要不是他曾受过一段非人的训练,并在残酷的厮杀中磨练出一套生存准则,他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异样,立即起身查看。 而他敢断定潜入的人绝非一般的宵小,因为以他的身手来说已经够快速了,但对方居然能从他开锁的细微声响发觉有人接近,迅速地由窗口离开。 当他推门的一瞬间,曾瞄到一道跃下的身影,只是凌乱的空问和黑暗让他无法快步移动,导致对方顺利的脱逃,留下一堆疑问。 「这……」好像是这样,能藏东西的地方全被翻了。 「而放在小熊吊饰上的皮包还在。」又是她朋友买的,她绝对不会花这种心思。 低付的夏秋千接过一张钞票也没少的皮包,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计算机。「难道是……」 「难道什么?」她知道事情的缘由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葛元卓的问话,他纳闷地皱了一下眉,以她令人摇头的人际关系而言,不太可能有朋友一大早上门。 那么门外的人是谁呢? 又怎知她的门铃形同虚设,在他几次尝试后才发现她把电铃线给剪了,外头的按钮是买房子附赠的,先前没剪是因为没有会来按门铃的邻居。 跨过倾倒的椅子,他大步踩过一团棉花,刷地拉开门。 「呃,嗨!打扰你了,我找你对面的邻居,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他去哪里?」 那是一个拥有银色长发的俊美男子,一脸笑的用着深邃的瞳眸注视门内的人,暖暖的银空有着流动的色彩。 「我就是对面的邻居。」葛元卓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也未见过面。 「喔!你就是对面的邻居呀!我找你好多天了,每次来都刚好没遇到你……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阙,阙天笙。」真是太好了,幸好他灵机一动来敲门,不然又要错过了。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阙先生。」基于礼貌,他客套的问道。 「是这样的,听说你曾替274搬过家……」 「274?」 「不是啦!是车牌后三个号码274的机车主人孟小姐搬过家,不知道你们在替她搬家时,有没有看过一架留声机?」阙天笙满怀希望的问,两眼闪着期待的兴奋。 「什么样的留声机?」他屋里是有一架,但不知是不是他要找的。 「黄铜打造的喇叭管,紫铜色的雕花喇叭,背部是铸铁制造的拱形基架,手摇式,非常古老。」哈!他一定要比米子芙先找到它。 想到她一脸垂头丧气,又妒又恨的表情他就很乐,那女人老仗着艺高胆大偷跑,好几次差点被她得手了,吓得他以为真要输了一着,这次不了,她等着吃瘪吧,哈! 第七章 「你有留声机?!」 是她要找的那架吗? 夏秋千用着异常热络的目光逼视才送走一脸失望的关天笙的葛元卓,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她突然变化的态度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他恢复得很快,要她先回视一室的凌乱再说,刚才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他正等着她的下文。 「他的」留声机安安静静地摆在他家里电视柜旁,它没有脚不会走远,一定会等到他将她的事情处理完毕,死物不急,人比较重要。 可是多了急切的夏秋千根本不给他机会唆,推着他就往对面走,大门敞开也不怕小偷上门,反正里面的乱相一瞧也知道没什么好偷,想来大清扫她绝对欢迎。 进到他屋子里她左顾右盼,嘴里不忘咕哝着,「你有留声机居然没告诉我!」可恶,那种复古式的留声机是越来越难找了,没想到近在咫尺就有一架。 「有提过在找留声机吗?」他反问。 「没有。」她不会随便告诉任何人这件事,这是她的秘密。 葛元卓好笑的叹了口气,「没说我怎么晓得在找它,我长得不像肚子里的蛔虫吧?」 她瞪了他一眼。「既然你在追求我就要投其所好,多方打探我真正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半夜跑过来我家捉贼。」而且还身手差的没逮到人,太逊了。 枉她把他估算得很高,结果是灯下打哈欠的猫,误以为是凶猛的虎影,虚有其表。 「认为留声机下落比捉贼重要?」他的声音蕴含着一丝严肃,为她的轻忽自己感到愤怒。 「当然……」是的。在看到他骤地阴沉的脸色,夏秋千聪明的收回口中的答案。「反正贼已经跑了,而留声机还在。」 意思是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差别,人一向重视眼前。 「贼是跑了,但背后的原由我想会非常乐意的详细告诉我。」她的安危重于一切,他不会让她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背后的原因……」他太认真了吧!有必要追究到底吗? 「千秋,我正等着。」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 等就等吧!谁理他。「你的脸色会不会太难看,像是来讨债的。」她真怕他一拳将墙壁打穿,留个洞好让空气流通。 「少顾左右而言他,知道我很有耐性,而且和比邻而居。」也就是说她想跑也跑不掉。 眼睫下垂,夏秋千的叹息含在眼波之间。「早就说你是个烦人的人,果然很烦,我都可以不当一回事的掠过,你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呢? 「放过我也放过自己,这不过是一桩普通的窃案,找个钟点女佣来整理不就得了……」 「夏秋千,觉得我把留声机扔下楼好不好,我越看它越刺目,非常不开心。」尤其是她的冷漠。 不要呀!千万不能扔,摔坏了我要住哪里? 一道白影慌张地在喇叭内跑来跑去,稍微探出喇叭口偷觑相互对视的一男一女,她在想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撮合他们俩,顺便打消那不该有的念头。 啊!有了,就是那个。 一张泛黄的相片突然由墙上板画后滑落,在无风的环境中像有只无形的手托着,飘呀飘地落在夏秋千的肩膀,黏住似的一停就不动了。 以常人来说会顺手拿起来一瞧,夏秋千也不例外地瞄了一眼,本想只是一张家庭式的合照,对她而言不具任何意义,她的家早在十五年前就毁了。 但是那一眼却让她无比惊讶,手指微颤几乎捉不牢那薄薄的相片,睁大的圆瞳流露出孩子一般的伤痛。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东西不是早就不在了,随着人去楼空而淹没。 看到她手中的相片,不知它如何掉落的葛元卓轻声说道:「站在最后排,表情很不驯的男孩就是我。」 「你……你是孤儿……」她知晓这件事,但是不知道他也待过育幼院。 「对,慈惠育幼院,待了几年。」他说得平静,眼中有着怀念。 「你认识修女奶奶?!」已经过了那么久吗?感觉有一世纪。 「是的,我认识玛莉萨修女,她是个非常好的人。」可惜走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嗯!她很好,可是……」我不好,是我害死她的,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记忆一下子拉得好远,树洞里哭泣的小女孩,还有盖上白布的慈祥面容,周遭安慰的人群,以及一朵朵盛开的白色菊花。 她很任性什么也不肯说,看着一坏坏的黄土洒落棺木上,将她敬爱的人儿永远埋在地底,再也不会用温柔的声音哄她入睡。 从那时候起她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人,付出一定不会得到回报,口里说爱你的人到最后都会违背誓言,没有人能一辈子陪着另一个人。 眼泪留不住想留的人,伤痛只能自己承受,她知道她是孤独的,一个人被留下来了。 「玛莉萨修女临终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说的心破了一个好大的洞,需要很多的爱和关心才能弥补,而她没时间了。」 「你和我同时期待过慈惠?」为什么她不认得他,记忆中并无他的印象。 「我想一定忘了我,那时的我们都很孤僻,喜欢自己一个人独处,不愿跟其它孩子在一起。」他最常去的是山丘上那棵大树。 「等等,你是用石头扔我的臭男生!」她记得那颗石头扔得她好痛好痛,让她气得不想吃饭。 葛元卓微微呻吟的露出苦笑,「干么记住这种事,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他记得她很多事,包括她爱吃小颗的西红柿,不吃青椒和洋葱,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晨祷迟到,做礼拜时会望着天空发呆,诸如此类的小事他始终牢记在心。 而她自始至终没正眼瞧过他,她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自己,没有好奇心也不会接近正在玩耍的孩子,像一只风筝老仰望着蓝色的天。 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背影特别孤寂,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像历经风霜的老妇,对漫长的岁月不抱希望,只是孤零零的等着。 没人知道她在等什么,相信她自己也不懂,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远离人群,孤立自己。 当时会拿石头扔她的理由很简单,因她不肯理他,不管他有心或无意的走过她面前,她眼里永远看不见他,彷佛他只是一片秋天飘落的叶子。 「那是你没有被石头扔过,不晓得那感觉有多痛。」现在一回想起来还觉得痛,那颗石头刚好打中她的后脑勺。 「在翻旧帐吗?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他有过更痛的经验,譬如被枪击中。 轻按着胸口,葛元卓犹能感受子弹穿胸而过的灼热感,剧烈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感官,他看到不断冒出的鲜血染红他的身体。 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脑海里想着他还有什么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想着如果他死了,有谁会为他悲伤。 蓦地他想起曾允诺玛莉萨修女的事,于是拚了命挣扎着要活下去,他告诉自己还不能死,在台湾的某地有个人需要他,他没有倒下的权利。 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回来,他要完成自己的承诺,不管那个人是否真的需要他。 他很庆幸还活着,才能遇见她。 「小时候的恶行会造成长大后的阴影,我的感情线就是被那颗石头打断了。」所以她无欲无求,没有喜怒哀乐。 「……」眼一瞠,葛元卓差点笑出声。「不,我很肯定从小就是个缺乏情绪的小孩,绝不是因为我顽皮的行为。」 这么爆笑的话出自她口中真叫人难以相信,她以为她还是做错事不会遭受责罚的小孩吗? 「你想推卸责任?」眼一,她的语气不无责备。 相反的,他很想负起责任,就怕她不愿意。「不,我来负荆请罪了,负责修补的感情线。」 用他的爱。 「修得好吗?」她看他的眼神满是怀疑,不相信他是华陀或扁鹊,能妙手回春。 「要给我机会修补,光靠我的力量是不够的。」她不把心打开,他无法将洞补起来。 「什么机会?」一开口夏秋千就知道不该问这句话,她绝对会后悔。 果然。 「爱的机会,用爱修补受创的心,让它也懂得爱人。」这是一项相当大的工程,需要无比的决心和毅力。 噢!头又痛了,她搬石头砸脚。「你会不会说得太伟大了,爱不是万灵丹,别依赖它治百病。」 用爱当标语很可笑,它要真那么有效就用不着医生了,每天念个上百回万病不缠。 葛元卓笑着轻触她脸颊,「所以才要更努力呀!将它化为事实,不能再闭上心门过日子了。」 「听起来我很吃亏。」他说的努力不包括她吧! 「怎么会呢?赚到一个我。」他把自己当成奖品,得奖者只有她。 唉!她在自掘坟墓。「我可以退出吗?我忽然发觉这个实验不好玩。」 她有种陷下去的感觉,无法回头。 「爱情本来就不能实验,它只会更认真。」他说的是此时的心境。 「你是说你爱我?」他们认识才多久,有可能进展这么快吗? 她还是不懂,但是能勉强接受这个麻烦。 「我爱,不然以为我干么追。」想要她开窍恐怕得用大锯子锯开她的脑壳,倒十桶爱情酱料洗洗她的脑。 「无聊。」这是她所能想出的理由。 她不是最美的,也不是最动人的,性冷牙利,古怪难相处,怎么会有人想追她呢?除了吃饱了撑着还有什么原因。 「……真的有逼疯佛祖的本事。」咦!等等,他们不该讨论这件事吧?「夏秋千,把的狡狯收起来,想把入侵者那件事模糊掉吗?」 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走,把正经事搁在一旁腐烂。 「喔!被你发觉了。」看来她做得还不够漂亮。夏秋千没有愧疚的一耸肩,认为男人太精不是好事。 「不要以为这次没事,下次就能安然度过,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刚好在身边,……」 「好了、好了,别再念了,我告诉你就是了,我的耳容量负荷有限。」吵,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我的出发点是关心,我不允许漫不经心的过日子。」他要终结她的孤独。 天呀!为什么听来像世界末日。「你要真那么空闲就去查查我四周有没有可疑的人物,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昨天以前不知道,这会儿大概有些明白,因为我的计算机。」伤脑筋的事留给他,闲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计算机?」跟计算机扯上什么关系?葛元卓一头雾水地瞅视着她。 「答案出炉,我是计算机骇客。」她以极冷的表情自动配乐,当当当的哼着。 「是……计算机骇客?!」如果是这理由就说得过去,但是……「到底得罪谁?」 「去问我的硬盘。」而它不幸被偷了。散落一地的计算机残骸里独缺它的踪影。 眼一瞪,葛元卓真想抓发狂啸,「不会说它们被偷了,而没有备份吧?」 「有,我有备份。」只是她不认为有需要它的一天。 「在哪里?」有备份就好查了。 「包子家。」正确说法是暴君的家,嫁鸡随鸡,嫁猪狗牛羊只好随畜生去。 「包子?」她将硬盘藏在包子里?! 「包子是个人,听说她也曾拥有过一架留声机。」她的视线一飘,落在不远处的留声机。 「不要把话题扯开,包子是谁,住在哪里,为人是否正直?」他少说了一句,会不会出卖。 自己去查。她的眼中笑浮着这几个字。「对了,你有没有在留声机底部发现一封信?」 「夏、秋、千--要我砸了它吗?」若是能让她专心的话。 「包子姓孟,刚好出国度蜜月,你可以试着在她家守株待兔,我想等上一年半载她总会回家。」线索到此为止,谢谢不联络。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着仍是很觊觎留声机的她说道:「清晨大约三、四点左右,我接到一通找的电话,是个女的,不知道会不会是她打来的?」 要降服她就要跟她斗智,她太聪慧了,近乎狡黠。 她表情一僵,问得很轻,「你、出了声?」 「我只是喂了一声,对方立刻把电话挂掉。」他猜对方就是她口中的「包子」。 「啊!我完了,暗无天日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她突然想到什么的看着他。「我要逃难,你的家借我住,不准说不。」 他在心里笑了,直道:求之不得。「好,借住,不过我要收租金。」 「趁火打劫。」简直与土匪无异。 「从现在算起,一餐饭一个吻。」他要留住这个梦,不择手段。 不管是不是光明正大,拥有她将是他一生最大的收获,她必须是他的,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什么一餐饭一个吻,大不了她不吃饭改吃面,总没有借口占她便宜吧!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麻烦会变成无赖,凡事他说了算不得异议,反正她不肯用心就由他付出,改写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想。 结果他找来一堆事让她忙得没有时间思考,大脑不动就不会想太多,她才能专心考虑接受他的感情。 这种强迫式的爱情对一向置身事外的她似乎有效,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的吻,他的爱抚,甚至有时还会忘神的想起他。 奇怪,明明一抬头就能见到的人为什么想他呢?他有什么值得她挂记在心的吗? 答案是没有。 「喂!你家的门铃响了。」她该不该去躲起来,万一是她此生最大的恶梦来了就糟了。 「我正在洗头,帮我开一下门。」说话的声音有点含糊,像是不小心吃进一口泡沫。 「抱歉,没空,我很忙。」她正在用脚打电动,洛克人快死了。 「在忙什么……」由半敞的浴室门一觑,他为之失笑。「小姐,不能偶尔当一次正常人吗?」 「我很正常,你该去开门了。」不然电铃就要烧坏了,和她家一样变成哑铃。 葛元卓探出头做出拜托的手势。「我头发还在滴水不方便,大概公司里的人拿年度报表给我,帮我接下就好。」 一到年底就要开始准备报税的资料,工作一整年就数这时候最忙碌,一大堆证件要收齐,还要小心不超过扣缴凭额,免得辛苦的血汗钱被政府扣光。 纳税虽是人民的义务,但总要让人民看到钱用到哪里去,像他们家附近的道路挖了又补,补了又挖,一年到头进行工程整修,钱都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了。 「不好意思,这是你家,请不要当我是台佣来指使。」滴水关她什么事,顶多他待会再拿拖把来拖就好。 「女王陛下,需不需要修剪甲?」拿条毛巾抹着湿发,拿她没辙的葛元卓只好一笑置之。 「别挡住我的屏幕,我正要过关。」这些跳来跳去的小人儿还挺有趣的。 「玩物丧志。」他后悔买游戏机让她打发时间,她根本已经沦陷了。 「谢了,你的功劳。」起码她的大脑停顿很久没用了。「对了,你确定留声机底座抽屉没有信?」 玩着手上有点瑕疵的白玉,夏秋千一心二用地试图用指甲拨掉左下角的污渍,好让它看起来纯白无瑕。 「嗯!我只发现手上那块玉。」而她喜欢就给她,她难得对一件东西感兴趣。 「那鸳鸯情书放到哪去?还是其实修女奶奶的留声机不是这一架?」 仔细瞧瞧把玩的白玉,它的外观神似一对相依偎的鸳鸯,雕功不是很细,看得出粗糙的雕痕,但是光滑的玉质似常被人抚摸,毫无刮人的棱角或磨磋面。 情书应该是一封信吧!为什么加上鸳鸯两字呢?难道和这块玉有关? 翻来覆去看了又看,还是看不出所以然,玄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难不成它其实是张地图,得用火烤水浸才会浮出图相? 边打电玩还能分出心思研究的夏秋千悠闲地坐在原木地板上,背后靠着一组大沙发,腋下压着布丁狗造型的抱枕,一脚抬高放在沙发附赠的靠垫。 现在的她看来真的很颓废,自从家里遭窃后,她的「狱卒」就自动替她请了长假,不希望她工作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出入都必须由他陪。 虽然她觉得他太大惊小怪,杯弓蛇影地自己吓自己,但她一向习惯冷眼嘲世,不会阻止别人做傻事,他要想草木皆兵就由他,休息几天对她是有好处的,至少某人找不到她。 思绪拉回来,因为刚进门的母鸡笑声真的很刺耳,一声声刺进她的心,那个上身赤裸有着可观伤疤的男人目前属于她,那双血红色的鸡爪大概攀错位置了。 嗯!那叫上下其手吧!让她心里很不舒坦,专属物不得擅动的法令还没颁布吗? 「元卓,我渴了,拿杯果汁来。」不是在示威喔!而是她嘴巴有点干。 葛元卓的应声还没响起,一道尖锐的女音如逮到丈夫偷情证据,怒气冲冲的三步做两步冲了过来。 钱慧安脸色难看的指着夏秋千,一副盛气凌人的大老婆姿态,「说,到底是哪来的狐狸精,谁准待在元卓表哥家里?」而且还敢指使他拿东西。 「第一,我不姓狐,请礼貌的称呼我夏小姐,第二,的元卓表哥刚好是我的男朋友,请不要用可怕的眼神瞪我,第三……」 夏秋千将一旁切开的柳丁拿高,用力一挤汁液喷到她手上。 「……我很不喜欢人家用手指指着我,麻烦把的爪子缩回去。」 「……敢用柳丁汁喷我?!以为是谁,元卓表哥是我的,别不要脸往脸上贴金,元卓表哥才不会喜欢这种怪里怪气的女人。」可恶,她一定要把她赶出去。 怪里怪气?夏秋千斜瞄正抱胸偷笑的男人。「既然不要脸怎会往脸上贴金呢?太不合逻辑了,到底要不要脸?」 好样的,居然把战争留给两个女人开打,他越来越滑头了,像姓万的风流鬼,只除了没他的花心。 不过麻烦终究是麻烦,还是为她惹来麻烦,即使她毫无意思为他解决麻烦,不过麻烦的麻烦仍想找她麻烦,这是女人悲剧性的宿命吗? 女人只会为难女人,从没想过造成女人痛苦的原因是男人,要讨债也应该去找男人,爱情不一定全是盲目的。 「别跟我耍手段,这套我看多了,不管是谁都给我听清楚,我跟元卓表……元卓在一起四年,我们朝夕相处和夫妻没两样,早晚会结婚,最好识相点别痴心妄想,他永远也不会看上。」 因为她会把他牢牢捉住,绝不让其它女人有机会接近他。 「等你们结了婚再来捉奸,根据台湾现今法令,妨碍家庭最高可判刑六个月或易科罚金,我建议先去申请一份结婚证书,然后记得要填对名字。」真怕她不识字。 「…………」遇到冷静得毫无表情的对手,老是自视甚高的钱慧安气得脸涨红。「表哥!你这是什么烂客人,她居然敢瞧不起我,我替你把她轰出去。」 一听她的话,夏秋千只是勾起唇淡笑,继续用脚打电动,让麻烦自己去解决麻烦。 「她不是我的客人,诚如她先前说了,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希望语无伦次的乱说。」看在元宝的份上,他尽量容忍她。 她不坏,只是跋扈,没吃过苦的娇娇女。 「谁语无伦次了,她是你的女朋友那我算什么?!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对待我吗?」什么女朋友,她一样让她滚得远远的。 「别说些让自己难做人的话,为我工作多年我并未亏待,该给的薪水我一毛钱也没扣,即使三天两头的请假。」 只要她把份内的工作做好,人到不到公司倒无所谓,他对员工的约束有着相当大的弹性空间。 不知悔改的钱慧安以为他故意恼她,表情不高兴的一嗔,「你在怪我常请假呀!大不了以后我天天上班嘛!你别随便找个怪女人气我,我会生气的。」 「同样的我也会生气,我不喜欢听见有人说我所爱的女人怪,她一点也不怪,只是率性。」还有很严重的惰性。 「你……你为了她骂我?」她不敢置信的大吼,好像他的行为有多么不可饶恕。 「慧安,是好女孩,但不是我要的,我们可以维持很好的主雇关系,不要想太多。」没想到他会叫另一个女人不要想太多。 葛元卓轻瞟聚精会神打电动的女友,为她的太过「专心」感到莫大的挫折感,有女人找上门她丝毫不起疑心吗?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刻意,想藉此看看她的反应。 钱慧安根本不接受他的说法,激动的一脚踢开夏秋千正在玩的游戏机。「有她就没有我,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成为你的妻子,我不会让你抛弃我。」 什么主雇关系,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制止她以老板娘自居,分明是默许他们有美好的未来,他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地不要她?! 她要缠他缠一辈子,他没有她是不行的,光是公司那些帐就没人管得了。她以此为筹码而暗自为傲。 「葛元卓,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有她就没有我。」夏秋千也开口了,她不介意拾人牙慧,当这人侵犯到她的平静时。 她的脸是笑着,但眼中无一丝温度,她将游戏机捡回来重新联机,再度用脚摇杆按钮,看起来像在说天气真好。 但是暗笑在心的葛元卓看出她已一肚子火,赶紧连拉带拖的将狂吼狂叫的钱慧安带出,并用非常严肃的口气要她别来打扰,他们要恩爱了。 门一关,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电铃的线拉掉,他知道他若不这么做,待在屋内的他们将无宁日。 第八章 「你果然没死。」 听到来自属于过去黑暗世界的声音,肌肉突地绷紧的葛元卓迅速武装自己,神情冷峻的有如地底的死神,不带一丝人间的气息。 慢慢地回过身,鸷冷的黑瞳闪过一抹无法捕捉的讶色,冷漠而无情的看着一身劲装的女子,许多刻意忘却的回忆如潮水涌来。 那是一种深沉的痛,由难以抗拒的命运牵引着,让年少无知的少年走向毁灭,从此没有明天地浸淫在杀戮的血腥当中。 恨,不是心中唯一的感受。 在那没有选择的年代,一切感觉都是麻木的,他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世俗的枷锁和道德眼光会将他逼疯,成为真正的杀人工具。 竞争是由鲜血筑成的,有能力者才能爬至顶端,借着死人的尸体堆成高塔,最后胜出的强者才拥有生存权。 看到她,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曾经羞怯如一只小白鸽的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茑萝,她是菟丝,必须攀附着松木才有明天。 而现在的她眼中没有天真,更无他熟知的害羞,失去光彩的眼瞳只剩下一片漠然,和他以为她永远接触不到的绝望。 这个当他是天的女孩已经没有灵魂了,那一身肃杀的气息看得出她正在走他走过的路,做着他做过的事,再也回不了头。 「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世界不在台湾,她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 「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你也在,不是吗?」他的眼不再有杀气,他变了。 「我问的是在这里干什么?不该来的。」他不希望见到她的沉沦。 「你说呢?看我的打扮何必再问。」她失去她的纯真,也不再懂得活着的意义。 「是约我到这儿的?」 「是的,黑眼赛门。」她的爱人。 「为什么?」他沉痛的闭上眼,不愿回想起生命里的污秽。 一封信,开启了他的罪恶人生。 当他看见办公桌上多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件,上头泥印的樱花图章让他为之一震,不敢相信他的过去会找上他,一个在世人印象中已经消失的死人。 坐立难安了老半天,他心里挣扎着,明知这可能是种试探,但在考虑再三之后,他还是决定来赴这个约。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他不能再逃了,这里有他重新开始的事业,以及一群仰赖他的社会边缘人,他没办法抛下一走了之。 更重要的是他爱的人就在身边,在他好不容易接近她心的同时,他更不可能轻言放弃,为了她他会挺身和全世界为敌。 只是没料到找他的是他意想不到的人,那朵活在温室里的花朵。 「你似乎特别喜欢问为什么,从前的你从不问为什么。」他只会听命行事。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不是亲眼看见了吗?」就在她的面前坠崖身亡。 「我是看见了,还亲手抚过你的尸首,痛哭失声地以为自己也跟你一起死去。」她的心也死了,在他落崖的那一刻。 葛元卓不看她犹带留恋的眼,刻意斩断两人曾有的牵绊。「死人不会复活,该走的就让他走,还活着。」 她还希望活出自己的一片天,不困在黑暗里。 「是活着,却生不如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这许多年的。 「惠子……」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在他们的世界里不需要多余的情绪。 「请叫我蓝星,你看不出我现在的身份是个杀手吗?」北川惠子的名字已被她抛弃了。 蓝星,她回不到过去了。「再让我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当杀手?」 一个连打针都掩面不敢看的人怎么有勇气杀人,她的心不够狠。 她笑得凄楚地凝视他的侧面。「在杀手和妓女之间,你认为我该选择哪一种?」 「杀手和妓女……」这是……「不是义父最宠爱的养女?」 难以置信的葛元卓难掩讶异,脸上满是疑惑。 「养女?」北川惠子的笑意转为森冷。「他收养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礼物。」 「礼物?!」他懂那意思,她就是他的礼物。 赤裸裸、不着一褛,仅用华丽的粉色缎带装饰着刚发育而成的稚嫩身体,送到他面前,当成他第一次完成杀人交易的礼物。 那年他十八,而她刚满十六,从此她成了他的女人,每次他一出完任务回来,她便会不着衣物的躺在他的床上等他,供他宣泄。 那时的他是绝望的,愤世嫉俗也对人性失去信心,对于她这个他的礼物他一向是强取豪夺,从不曾顾虑过她的感受,完事后就让她离开。 就这样过了七年,他以为他的世界已经定了型,不会再有任何变化,如无意外他们会这样走完一生,直到一方先行离去。 他有想过要对她好一点,可是他办不到,因为他不爱她,至少给不起她要的爱。 「礼物的存在意义是给人的一种奖励,你成了我第一个男人,但不表示我不能重新包装再送人。」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她的眼神更冷了。 「是说……」不会是他所想的那种吧?她应该有更好的对待。 「在你走后,我就成为组织里所有男人的礼物,只要顺利完成任务的人都可以享用我,他们甚至不用向上通报就……」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在人来人往的走道占有我,轮流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语气中的苦涩和痛苦仍不受控制的轻泄,她晓得她的一生已经毁了,毁在拥有一张慈爱面容的男人手中。 她是他精心雕琢的棋子,用来留住男人的忠心,让他们为他所用的不起贰心。 「所以选择当个杀手。」他不会心疼她,因为这是她的命。 在组织里有不少和她相同命运的女孩,她们是从世界各地的人口贩子手中买来的,运气好的只需要伺候几个身份特殊的男人,否则就会沦为众人狎玩的雨中花。 唯一不同的,那些女人的定位在一开始就决定,从被卖的一刻就注定她们的皮肉生涯,不见天日地在一间小房子里日夜接客,直到死亡为止。 而她不同,她不只受过教育还学钢琴、插花等技艺,出入自由有司机接送,专人打点她的头发和服饰,将她服侍得有如日本皇室公主。 所以当初当他看见她出现在他房里有相当大的震撼,以为这是另一项试炼,看他能不能成功的克服破除眼前的魔障,但他仍是接受了她。 不是因为她的美丽令人难以自持,或是血气方刚的冲动,而是杀过人的恐惧仍深留在心底,他必须找个发泄管道将一身寒意祛除。 「是的,杀手,杀人总比被杀好吧!」他应该能体会那种心情。 「而此行的目的是?」已成定局的事就不用再提,她的出现代表一条人命的殒落。 「黑影。」她的任务。 「黑影?」那是什么意思? 瞧他一脸茫然,北川惠子冷诮的嘲弄,「你不会连自己的女人在网络上的代号都不知情吧?』 「要杀她?!」他的眼中多了凌厉,冷沉而骇人。 「你有看过不杀人的杀手?谁叫她的手脚那么不干净,侵入组织的计算机,盗走不属于她的机密转售组织的对手早川会社,所以她必须死。」 脸上布满冷意的北川惠子恨恨地说道,她嫉妒能得到他所爱的女人,这是她努力七年也做不到的事,即使她对他的爱超过生命。 好几次她都可以下手杀了那女人,但是一瞧见他眼底流露的温柔和深情,她握着枪的手就是扣不下扳机,怕那抹不属于她的柔情就此消失。 即使她的心已满是伤痕,可是对他的爱恋仍然深埋角落里,就算她的身体被无数的男人糟蹋过,爱却只增不减,留在回忆的箱子里。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狠心至此,为了摆脱受人控制的日子居然诈死,不惜以身涉险替她挡下一枪,以命还情地将她抛下。 她恨他,但也爱他,爱恨交织扭曲了她善良的原色,让她能冷血的诛杀她所不认识的陌生人。 「没有转圜的余地?」那狡猾的女人总说他是个麻烦,这下她也成为麻烦人物了。 「求我呀!也许我会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份上饶了她。」北川惠子冷笑的说道,情思微露地将手往他胸口一搭。 女人最可悲的地方在于不能忘情,一旦情根深种就无法拔除,任自己执着地沉沦下去,以为最终的守候会获得回报。 明知道他不爱她,心里已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但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停止爱意,曾经停顿的呼吸因他的没死而再度恢复。 那是爱的魔戒,将人紧紧困住,难以动弹地锁在无我的境界里,任凭灵魂被抽空,心不由己。 「求有用吗?如果未依组织的要求达成任务,我相信的下场不会太好过。」葛元卓将她的手轻轻取下,不接受她犹带一丝希望的暗示。 以前的他不爱她,现在的他不爱她,未来的他也不可能爱她,拒绝她才是给她一条生路,他无法假装爱她,爱是假不了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要顾好你的女人,想要她活着就得付出代价。」北川惠子的话里有着赌气意味,略带护意的威胁。 「什么代价?」她的死活他的确不在意,毕竟这是她的选择,但是涉及他心爱女子的安危,他不得不问上一句化解方法。 「陪我。」北川惠子语气很轻,像初次见面时的年轻女孩。 「陪?」她还不死心吗? 「我可以不杀她,但你要一直陪着我,像我们以前的关系不能抛下我,我要你只有我一个女人,不能再跟她在一起。」只要有他为伴,她愿意为他背叛组织。 「我只给三个字,不、可、能。」若要他放弃所爱,当初他就不必离开了。 一听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当下脸色一沉。「你想要她死吗?」 「那得看这些年学到什么本事,能否在我一枪贯穿脑门之前先杀了她。」若她的存在是个威胁,他手下绝不留情。 「你认为我没办法取她性命?」他太低估女人,为了爱她们不惜拚死一搏。 「我不跟赌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不是意气之争,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不拿心上人的命做赌注。 「可是你却来赴我约,为的不就是这万分之一的机会吗?」他不敢赌,因为他输不起。 北川惠子眼底有着对他的恨意,恨他的伤人不肯用假话骗她,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叫她不要爱他,他没有多余的爱可以分给她。 女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她爱的男人不爱她,而是他当她的面把他的爱给了别人,然后用愧疚的语气说着:我不爱。 他让人想恨却无法恨,不想再爱却越陷越深。 无情的人令人理直气壮的恨,毫无顾忌地用一生去恨,可是他的无情来自他的专情,叫她满腔的爱和恨如何燃烧,她求的不过是他给予爱情,而他自始至终没看过她一眼。 「没错,但我不会牺牲我跟她的未来,我爱她的决心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力量。」爱让他有战斗的能源。 虽然他爱上无欲无求的女人,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打动她的心,她不是绝对的冷情,她只是害怕受伤而把自己藏起来。 只要她的心曾经打开过,要再开启并不难,他会成为唯一进驻她心房的男人。 「很伟大的说法,你的坚持让我更想杀她。」不是为她,她在试探他的底线。 「那得先杀了我才有这机会。」他不会让她得手,即使是付出他的生命。 「黑眼赛门,你还是一样的狂妄。」她笑了,笑得心很酸。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冷漠,原来她在他心中真的微不足道。 「别让我杀,蓝星,我不想杀掉在我心底的记忆。」她还是那个羞涩甜美的女孩。 「是吗?」她终究成为他想抹去的回忆。 北川惠子没再多说什么,只用带有怀念的眼神望了他一会儿,默然转身离去。 爱本来就是让人流泪的,不是吗? 她的泪流向心湖,那里已经结冰了,再也等不到雪融的一天。 「美丽的女杀手,原来就是她想杀我呀!」她该不该说与有荣焉?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刚要提脚离开的葛元卓大吃一惊,他倏地回头找寻发声地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警觉心低得有人近身毫不知情。 他依信上的指示前往郊外的桥墩赴约,当时他特别谨慎查看有无人跟踪,确定沿路没有可疑人物。 而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本事退化了,这些年平凡人的生活把他的反应磨钝,不如以前的灵敏和锐利,失了防心。 当他看到桥墩下那抹惬意的身影,他是好笑又好气,她当真当自己是来看戏的路人,不忘自备折迭式小板凳,还吃着冷掉的烤鱿鱼。 这就是他爱上的小女人,其实很任性却不承认,心是软的老要装硬,率性而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她只做她自己。 「心爱的秋,要不要我拉一把?」她坐在那里大概坐很久了,空了的水饺盒可资证明。 一听他肉麻的轻唤,准备钓鱼的夏秋千差点一头栽进水里面。 「你别推我一把我就偷笑了,你看起来很像想先杀了我再就近弃尸。」反正离溪流近,推入水里不需要费太大的劲。 「没错,我的确很想杀了,因为不是个听话的女朋友。」让他不时为她担心。 手攀桥墩往下一跃,他以优美的落姿落在她身侧,身躯充满力与美结合的线条美。 夏秋千由鼻孔轻嗤一声,「那你该去养一条狗,从小训练服从口令行事。」 想要她听话恐怕要等她重新投胎以后,不做人改做畜生,也许能像牛一样被牵着鼻子走。 「怎么来了?」身一低,他坐在她旁边轻抚她的秀发。 「喏,你没瞧见吗?」她指着桥下的淑女车,表示那就是她的交通工具。 「骑脚踏车来?」未免太有心了,起码有二十五公里远。 「不行吗?环保又健身,零污染。」肩一耸,她不以为意的说道。 行,她高兴就好,但……「我指的不是这件事,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私下赴约的事没有人知情,她不可能知晓此事,他一直低调的瞒着她,不愿她涉险。 「钓鱼。」她把手上的钓杆举高,上了鱼饵往溪里一抛。 「还真万物俱全呀!我说的是为何知道我前来赴约的事。」葛元卓没好气的一瞧。 她真的准备得很齐全,有可乐、饼干和巧克力球,另外把烤肉的用具也带来了,装在一个小冰箱里,单手一提就能带着走。 而且她还买了一个鳗鱼便当,看来已经冷掉了,上头用橡皮圈圈着一双筷子,旁边是配饭的红茶,真的非常休闲。 真是一点也不寂寞呀!叫人叹为观止,她哪里孤僻了,根本是自得其乐。 「很难猜吗?看完信记得要收好别乱放,你有一个同居人。」眼一瞟就瞧着了,算不上什么大工程。 他顿时恍悟地微懊,「不是一向置身事外不管别人的闲事?」 为什么偏这一件事这么主动,一反冷淡的性子拆信展阅。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男朋友。」偶尔也要扫扫别人家的门口,说不定会捡到金子。 苦笑的葛元卓轻搂着她,在她鼻上一啄。「这表示开始接受我了吗?」 也算是件好事,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安全的。 「试用期结束,正式升为可以交往的男朋友。」冲着他那份肯为她而死的心,她会勉强开道小门让他挤一挤。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看了信以后会为他担心,坐立难安地擦完留声机,又拿出冰水清洗有瑕疵的白玉,接着又咬着指甲看她从来不看的卡通。 她从来就不是个快乐的孩子,父母在的时候也常常为了工作而丢下她一人,任由她一个人跟自己的影子玩耍,学不会如何让自己快乐。 而后他们去世了,她更加不快乐,觉得世界上根本没有快乐可言,大家在笑不是因为他们快乐,她的笑从来就不是情绪上的反应。 可是自从这个麻烦闯进她平静的生活里,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慢慢变了,有个人拖地、煮饭、倒垃圾也不错,省了请菲佣的工钱。 而且这男人爱她,所以好像她不爱他就有些过意不去,必须回报他一些才能心安理得。 爱或不爱的问题没那么严重,最主要她不排斥他的亲近,或许他们可以就这样走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她会发现爱情早像火车头似地撞上她。 「可不可以有床的那一部份?」让男人禁欲是一项非常残酷的行为。 夏秋千弯起唇一笑,含有深意的一瞟,「你确定你长大了吗?能负起下床以后的责任。」 「这算是羞辱吗?」虽不懂她真正的含意,但是问男人「长大没」,这绝对是一种侮辱。 「别想太多呀!葛先生,我想保险套不一定保险,我们得预防小蝌蚪大军入侵后引起的危机。」她不想象某人一样顶着肚子,被一群人强押上礼堂。 「是说愿意嫁给我?」这个责任他百分之百愿意负。 一想到她就在身边却不能碰她,那种折磨不是冲冷水就能浇熄,他一身的骨头几乎要因渴望而爆破,没一根是安份的。 「不要一下子跑得太快,我只说交往没说结婚,目前的你还没有让我有踏入婚姻的欲望。」拍开他袭胸的手,夏秋千将钓到树枝的鱼钩解下,重新上饵。 「那床呢?」他可以稍微放慢脚步,等她适应有他的生活。 习惯是一头可怕的怪兽,当人们习惯了习惯以后,就很难离得开习惯。 「当我心情愉快时,就是你得寸进尺的时候。」瞧!她的尺度很宽,让他为所欲为。 他追问:「什么时候心情愉快?」 「如果我说我现在心情不错,你会不会当场扑倒我?」这男人爱上她真的很可怜。 「会。」他回答得极快,已准备将她拆吃入腹。 「那我只好对不起你喽!我是来钓鱼的不打算做其它的事。」一说完还真让她钓上一条巴掌大的小鱼。 「无趣的女人,让男人有着很深的挫折感。」但他就是爱她。 夏秋千但笑不语,专心钓鱼。 溪水不深但很清澈,溪底的石头被水洗得很圆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粼粼彩光,好像美丽的七彩石,辉映出此时的宁静与祥和。 风也是安静的,静悄悄地走过水面,勾起涟漪数朵,增添情人问的甜蜜。 溪中印出两条相偎的人影,他们是相爱的,至少一旁的野花是这么说的。 「不嫉妒吗?先后有两个女人找上我。」而她都在现场。 「会。」她是女人。 「会?!」葛元卓惊讶得差点滚落溪底,一手撑着地让自己不倾倒。 她表示得那么冷静,完全没有一丝意料中的反应,这会竟然敢毫无赧色的点头,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我也会有些不舒服,不高兴我的所有物被人染指,但我不会刻意去争,也不想去争,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我也绝不强求。 「我父母和修女奶奶的死告诉我一件事,人不能向天抗争,想给你的时候自然会给你,当想考验你时你也绝对逃不过。」 她在传道不成?!「看来我给的时间还是太多了,让想东想西地想悟道。」 「呵……你在说我爱得太理智吧!我知道我有些自我保护过度,但我得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不然别人凭什么爱我。」她宁可把自己保护好再来谈感情。 有些人根本不懂如何爱自己,才会做出伤人伤己的举动,酿出悲剧。 「我就是爱,没有任何理由,不论的优点还是缺点。」他的爱是盲目的,只为了爱她而存在。 盯着水面动静的夏秋千笑得很含蓄,只把烤肉架递给他。 「我的优点就是没有缺点,记得把鱼烤熟,我不喜欢吃焦的。」 唉!葛元卓只有抚额呻吟。 第九章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们竟然敢漠视我的存在出双入对,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们做得实在太过份了,公然的践踏我的真心。」 连上班都把狐狸精带在身边,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就算要过河拆桥也得知会一声,别让她无声无息的落水。 一向以老板娘自居的钱慧安习惯以此身份作威作福,就算那些爱要个性的搬家工人不当她是一回事,起码在发薪水那日会对她特别客气。 而他呢?她为他做牛做马做了四年工,帮他把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公司撑起来,甚至让他有开分公司的本钱,他不知感激还反而这样刺激她。 哼!她会比那块古怪的瘦排骨差吗?要胸有胸,要腰有腰,臀部大小刚好非常适合生养孩子,他究竟懂不懂什么是宝。 原以为他把那女人藏在家里也就算了,至少公司是她的天下,只要她多使把劲造成事实,让他跟她那个那个,还怕不能把那女人挤出去吗? 没想到狐狸精的本事还真大,入侵他的家不够居然抢起她的地盘,两边下手好取得先机。 可恶、可恶,她绝对不会输她,等她回去换上低胸衣服将乳沟挤深,利用女人的天赋一定稳操胜算,她策划了四年的目标不可能落空。 「放轻松,别咬牙切齿,小心把牙咬断了还得去补牙。」得不偿失。 「你要我怎么放轻松?元卓表哥快被野女人抢走了,你不帮我还说风凉话。」他们兄弟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人。 「我要怎么帮?!老大摆明了要和大嫂……呃,野女人在一起,我这小弟位低言轻,哪有多嘴的余地。」何况他也不可能帮她。 打虎抓贼亲兄弟,臭头儿子是自己的好,自家人哪有不挺自家人的道理,表妹再亲也亲不过手足,他没道理帮她棒打鸳鸯。 虽然他们兄弟失联多年才又再度重逢,但他不常见他展露欢颜,顶多和员工打打趣露出一丝响应的微笑,不然就眼神落得很远看来十分孤寂。 有些话他是不会对他说,大概是因为他敏感的身份吧!身为检察官的他理应正气凛然,正直循法,许多台面下的肮脏事不宜让他得知。 葛元宝知道现在的大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哥了,他心里藏了很多事不愿告诉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他看了很不忍却无能为力。 这会儿他终于找到令自己开心的伴侣,并且深深的爱着她,他当然也为他高兴,只盼有情人早日结成眷属,让大哥完全走出阴霾,不要被过去击倒。 「你真是太没用了,法学院的学分是混来的呀!要拆散他们有很多方法,你就不能稍微动动脑吗?」她怎么会有这么笨的表哥。 哇!她还真损人呀!忘了谁比较大。「唉!最近接手太多的案子,大脑严重当机,我快翻白眼了,哪有能力出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你会不会讲话,元卓表哥是我们的,绝对不能让给狐狸精,你要想办法抢回来。」他们别想称心如意,双宿双飞。 几时变成我们了?他可没报名参加围剿大会。「我是无所谓,没有让不让的问题,他是个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旁人无权置疑。 「你说什么--」钱慧安气愤地踩了他一脚,非常火大他没和她站同一阵线。 「啊!真踩人呀!就不能温柔点,难怪在大哥身边四年他都没瞧上。」本性太泼辣,是男人都会离她远一点以策安全。 四年不是四天或四个月,他能帮的也只到此了,她花了四年心机在大哥身上仍掳获不了他的心,徒费用心错失良机,这能怪谁不尽心。 只能说他们没有缘份,月老看不惯她的骄纵懒得为她牵姻缘,才会小姑独处没人要,想男人想疯了,一挑中目标就死不放手,硬要咬着。 葛元宝很同情但不助纣为虐,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他这清官绝不插手家务事,即使对方是他的亲大哥。 「葛元宝,你算什么表哥,专帮外人不帮自己人,要不是半路杀出那个怪女人,我和元卓表哥一定会结婚,和我温不温柔没关系。」 娶到会管钱的老婆才是他的福气,那种瘦不拉几的女人只会败产,没有一点帮夫运,只有她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叫我杰森表哥,没大没小。」他往她额头叩了一下,要她懂得长幼有序。 「哼!不帮我就不是表哥,明明是中国人取什么洋名,你以为人家会忘记你可笑的本名吗?」他才胳臂肘往外拐,不肯替她出气。 「……」她真的被宠坏了,任性得不知天高地厚。 是他的错吗?他把她引到大哥身边,纵容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他下手。 原本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想看两人能不能激出火花,他希望他所关心的两个人能有个好结果,彼此互补不致两两无伴。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而且错得一场胡涂,硬把不同种的生物配在一起根本是错误,怎么也生不出新品种。 「葛检察官,你天真活泼又善良的表妹已经没救了,你不用做垂死挣扎妄想救活她,她就算再电击一千次也救不回来。」请节哀顺变。 嗯!说得有理,他的确不该再施以援手,免得救人不成反成害人。葛元宝频频点头。 「蔡荣宗,你说谁没救了?!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故意说反话讽刺我。」两手一,钱慧安一副开骂的茶壶姿态。 「哎呀!大家快来看呀!原来她有长脑耶!死人也能复活。」真是他们的不幸。 虽然她帐记得很好,但也不是非她不可,要不是后面有人让她靠,大家不好意思说些什么闲言闲语,早就联名将她罢免,另择良才。 会计的工作是管钱又不是管人,她实在也管得太多了,连请个假她也有话说,硬说人家的病是假的,就为了偷懒不上工。 「拜托,别开死人的玩笑,你该说她是尸,见人就咬。」有员工插话助阵。 「有道理喔!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你比我聪明。」形容得真贴切,见人就咬,跟疯妇没两样,随时随地都在发作。 「你们说够了没?!一个个比舌头长,还不去做事想领干薪呀!」她一定要记得月底扣他们的钱。 小蔡消遣道:「老板的娘已经换人做了,还要逞老板娘的威风吗?」 「你……你嘴巴给我刷干净点,老板娘的位子没人抢得走,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定请你吃鸡头。」让他另谋高就。 「唉!为什么就是有人不肯认命呢?事实摆在眼前还要自欺欺人,瞧老板和他的女朋友感情多好,他们在玩亲亲!」好不亲热。 哈!有人眼红了。 未拉下百叶窗的老板办公室里,一对爱情鸟正你侬我侬的笑得开心,也不知为了什么而笑,然后老板俯低身子在女友耳边低语。 从外面看来真的很像在做促进感情的运动,浓情蜜意的画面看得本来就在生气的钱慧安更火大,拳头一握就想冲进去拉开两人。 摇头苦笑的葛元宝一见赶紧拉住她,不让她再度闹出笑话。 不是她的缘份就不要强求,这样动不动就恼怒的想找人算帐的心态真是要不得,不好好开导开导真会酿出大事。 「理智点,小安,大哥的心不在的身上就要学会放手,得失心太重容易得内伤。」心病没药医,她要自个保重。 「为什么放手的是我?你怎么不叫里面那女人离元卓表哥远一点,她正在侵犯我的权利。」心不在,人在就好,她抢也要抢过来。 喔!头好痛,遇到外国人,有理也说不清,难沟通。「人家是情侣嘛!名正言顺的情人,我们有什么资格阻止人家相爱,不要无理取闹了。」 以前他怎会认为她使点小性子很可爱,没有妹妹的他总当她是妹妹来宠,凡事尽量满足她的需要哄她开心,过过做哥哥的瘾。 人要相处才知道相处的难处,明明是聪明人却老是做傻事,就算有再多的宠爱也会磨成灰烬,她真是太、太、太不可爱了。 「相爱?!他们凭什么相爱,是我先来的,那狐狸精才没有资格插队,她是可恶的第三者,我恨她。」恨得想杀了她。 「……」有必要这么激烈吗?她引人注目的手段也未免太偏激了。 连恨都出口了。 「我们在十五年前就认识了,她不是可恶的第三者,我们同是慈惠育幼院收留的孤儿。」葛元卓朝弟弟投以抱歉的眼神,要他多包涵他的「移情别恋」。 没关系、没关系,你尽管移情,她疯过就没事了,我会试着开解她。葛元宝用无奈的表情回答。 「十……十五年前?!你跟元宝表哥不是兄弟,为什么你是孤儿?」她曾在美国见过良慧婶婶一面,她不像不要自己孩子的母亲。 「因为我们的父母离异各走各的路,所以他们不知道我父亲的死讯。」若是知晓,或许情况会变得不一样。 然而虽然失去父母的疼爱,但有幸遇到今生的最爱,他不后悔地狱走过一遭,换来她一生的相伴,有得必有失的人生总是充满试炼。 「哼!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反正你是我的,我不许任何人跟我抢你,先来后到都是我。」她就是要鲁到底,黑的硬拗成白的。 听她近乎胡闹的说词,听者是啼笑皆非,有人这么不可理喻吗?已知的结果摆在面前还高姿态的要泼,好像会吵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 「好吧!全给,看要切块还是单买,我帮把刀子准备好。」看不下去的夏秋千冷诮的一瞟。 孟蔷已经够麻烦了,还有比她更强的同类,真是一堆麻烦。 「什么切块、买单,这里有说话的余地吗?」钱慧安忿忿地瞪着她肩上多出的手,觉得凝眼无比。 这是在示威吗?故意表示出他们感情好得没有人可以介入。 唔!脾气真糟糕。「没发觉已成为众人眼中的史前生物,活了几万年犹能继续活动。」 人没有自觉起码要有感觉,否则活着也没有用,不如早早归去来兮。 「史前生物?」什么动物到现在还能动?钱慧安一脸纳闷忘了生气。 好心的解答来了。「蟑螂。」 「说我像蟑螂?!」她居然将她比做那种恶心的东西! 「啪地一声肚破肠流,还能继续拖着身体走,该死而不死的振翅一飞,这不是和很像吗?」她一向佩服蟑螂的求生意志,没有内脏还能活。 夏秋千的蟑螂论调一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还有人夸张的拍大腿直说形容得真妙,笑不可支地让公司内部洋溢着一阵停不了的笑声。 而身为「蟑螂」的钱慧安则是怒不可遏,不敢相信相处多年的同事们会轻易倒戈,全往认识未久的狐狸精偏去,就算她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该一心向着外人。 气得脸红像关公,积压多时的不甘和她以为的委屈一下子全爆发了,以前待过的公司之所以和同事处不来,最主要是她太娇了,受不得气,老以人人该捧着她的大小姐姿态自居。 人要自知而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就是太自我了,从来没有考虑到别人,家庭的因素占绝大部份影响,因为她是父母老来得女的独生女,习惯予取予求。 「好吧!你们所有人都帮着她欺负我,我不会放过你们,一定要你们好看,尤其是这只狐狸精,我看能笑多久,我非要让成为死狐狸不可!」 钱慧安大吼,不顾葛元宝的阻止动手砸起电话,愤怒的冲了出去没再回头,留下电话的残骸和众人不住的摇头感叹。 她真的该受点教训,让人按住狠打一顿屁股,她的心智还停留在三岁,不打不乖。 冲出门的钱慧安越想越气,眼眶泛着水光用力地以手背抹去,不甘心为人辛苦了好些年却换来一场空,处处受排挤不得人缘。 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错,想要获得想要的就得付出努力,她非常拚命地在锁定的目标前力求表现,这样也有错吗? 他们说她不知羞耻老爱耍手段,一肚子坏心眼总要计较东计较西,这也嫌那也嫌地就是不嫌自己,根本是两种标准。 他们有没有想过,要不是她的锱铢必较,这公司能撑得起来吗?一开始紊乱入不敷出的帐目,她必须挖东补西才能让他们有薪水领。 好不容易公司上了轨道,每月接到的工作量平稳上升,每个人荷包都装得满满的,这是她的苦劳耶!却没人感念她半夜精打细算的辛劳。 哼!她不干了,看他们没有她还能成什么事,她就不信公司少了她还开得下去。 「觉得怨,觉得恨,觉得大家都对不起吗?」魔魅似的声音在耳边蛊惑着。 「没错,我是怨大家的无情,恨狐狸精抢走我的男人,大家都对不起我。」他们太过份了,一点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想不想报仇?」 想!非常想!「我要他们好看,后悔没有好好地善待我。」 频频点头的钱慧安浑然不觉有人在跟她交谈,犹自以为在自问自答,因为她气得脑充血,大脑缺氧无法照常运作。 「需要帮忙吗?」 「要,当然要……」呃,谁在跟她讲话? 猛地一抬头,她赫然发现面前多出一道人影,对方一身暗红的打扮,神情冷峻,毫无人气地散发一股令人骨子一寒的戾气。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皮肤白得像雪却给人阴森的威觉,像来自北国的雪女。 「我可以帮达成心愿,只要做点小小的事。」她就能得偿所愿。 「什么事?」只要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重要性,和魔鬼打交道又如何。 「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女子眼中闪着厉光,悄然的说着。 当天午夜过后大约一、两点左右,一阵难闻的煤油味忽从乖乖搬家公司传出,但因无人留守以致没人发觉,浓重的味道慢慢扩散。 直到发现有火光窜起已经来不及了,浓烟密布的公司内部已被熊熊大火包围住,顺着排气孔往上闷烧,祸延上头的住家。 大火一烧不可收拾,位于三楼的搬家公司只占二十层大楼的一小部份,四周的住户有上百家,人数约有数百人,全惊慌醒来,四下逃窜想寻得一线生机。 听到火灾消息而赶来的葛元卓和一群员工帮着救火,他们跟着消防人员一起抢救火场的受难者,不顾浓烟的呛鼻奋力救人。 火一直延烧到隔天早上九点,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扑灭,损失严重满目疮痍,叫人不忍卒睹,乌黑的墙壁烧得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不幸中的大幸是无人死亡,有人呛伤有人骨折,灼烫伤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命都保住了。 就在大家松一口气的时候,被拖着来看火焰舞的人儿却不见踪迹,神秘消失在人群中。 「也许不认识我,但我们都认识一个人,一个拥有黑暗过去的男人。」 昏昏沉沉的醒来,怀疑被下药的夏秋千头还有些重,她记得喝下一杯钱慧安递来的热奶茶,刚在想她为什么一反骄性变得这么热心,眼前忽起一阵白雾接着就不省人事。 原以为是这场火让钱慧安态度趋缓,不仅懂得关心别人还学会送暖,准备了一堆热饮让灾民暖身,平复火灾带来的惊吓。 没想到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地暗中动了手脚,让一时不察的她走入她的心机中,成为人家的俎上肉。 「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拥有黑暗过去的男子,用枪指着别人脑袋很不礼貌,有没有考虑用成熟的态度理性沟通?」她真的很不习惯对着枪管说话。 「胆子很大,死到临头还能冷静地出言讥诮。」若非她们的立场是对立的,她会欣赏她临危不乱的平静。 「我说的是实情并非讽刺,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凭一时冲动铸下大错。」她不怕死,只是暂时没有死的念头。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由谁决定,或神吗?」她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血腥和杀戮。 轻抬起眼,夏秋千淡漠地瞄了瞄眼前的北川惠子。「自己吧!我一向不管别人的事。」 世界太大,人太多,麻烦也跟着拥挤,她没那心思替人分忧解劳。 「说得倒清心呀!要真那么看得开就不会涉入感情,让男女情事将困住。」她好嫉妒她,嫉妒她能得到那个男人全部的爱。 「我以为捉我来是为了我窃取你们的机密贩卖,让你们组织损失惨重而准备杀人泄愤呢!」看来女人还是逃不过情关。 愕然一讶的北川惠子手颤了一下,「……知道我是谁?」 「听过的声音,那天和我的男人叙旧时,我刚好在桥下钓鱼。」而且收获颇丰,她钓上七条小鱼,五条大鱼。 「他告诉的?」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让他的女人置身危险当中。 「不是,是小精灵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吵着要到野外踏青。」她顺口俏皮的回道。 「当我是傻子唬弄吗?就不怕我一枪轰掉的脑袋?」音一沉,北川惠子以枪口顶了她一下。 夏秋千笑得很镇定,毫无面对死亡的恐惧。「人早晚会死,早死晚死的差别而已。」 「不怕?」她不信她真能那么无所谓,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 「怕,但是怕能改变的决定吗?」她只是在赌,赌对方的心。 她真的不怕死,眼睛一闭就过去了,连痛的感觉都不会有,子弹贯穿脑壳的时间仅在一那,火光划过了无气息。 「也许我喜欢听别人的哀求声,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我。」北川惠子恶毒的说道,一心想使她受到屈辱。 夏秋千眉一掀,眼神冷淡地瞅着她,「对不起,让失望了,我生性不会求人,等我下辈子再来教我怎么做狗。」 「说我是狗?!」她为何能平静至此,难道她不知她随时都有可能扣下扳机? 「认为当狗会比当人不幸吗?」至少在她认为狗没有烦恼,们的责任是吃和玩。 咦,听起来很像某人。 不知道为什么,夏秋千在危急时想起的不是她的情人,而是当她是煮饭婆的孟蔷。 友谊的力量胜过爱情。 「……」北川惠子沉默了。 或许当狗比当人幸福,起码们是自由的,心灵不受约束。 「一个心里有爱的人是成不了杀手的,的眼中只剩下悲伤没有杀气。」女人的心她能体会。 因为她正在恋爱中,被逼着学习爱情的真谛,而且小有成就。 「就这么笃定我不会杀?」持枪的手没有动摇,北川惠子用坚定的目光伪装自己。 不,只能猜测,毕竟人心难测。「当深爱着一个人时,会不忍他伤心,希望他过得幸福,过得自在,过得比快乐。」 「……怎么……」知道我的心情? 「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但我不会把他让给,因为他跟我在一起比和生活更为满足,我能给他不能给他的。」 「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他的……」她激动的一吼,眼眶微红地不让泪流下。 夏秋千依然理智的说道:「我给他的是美丽的未来,他要的是我的爱,而代表他亟欲摆脱的过去,即使他对有心也无力,他回不到过去。」 「……说得好残忍……」抽痛的心像裂开了,一滴滴沁流出鲜红的血。 「不,我不残忍,我只是点出事情的症结,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之永远不可能是。」走出黑暗的人不会再想走回黑暗。 而她的存在不时地提醒他,他曾有过的一段黑暗。 「哈……原来他爱上的是这样的人,冷静得不像个女人……」她输了,输得惨不忍睹。 北川惠子在笑,却让人感觉她哭得好不悲切,鼻头微酸。 「枪可以放下吗?我担心枪枝走火。」看她失神的狂笑,夏秋千真怕她失手给她一枪。 一枪毙命倒无所谓,就怕打中其它部位令她疼得死去活来,不死却活着受苦。 笑声一歇,她露出诡异的神情,「还是会怕吧!哼,今天就算没有他的因素,组织给我的任务我也势必要完成,不杀我怎么交代?」 第十章 「不,离开她,不许伤她……」 砰地一声枪响-- 急奔而来的葛元卓来不及阻止子弹的击发,一道鲜红的液体如泉水般在他眼前喷出,染红了那双惊恐、震怒的黑眸。 他的人生就像停格的画面变得缓慢,四周的声响全部静止,安静得有如黑白电视,再也看不见一丝跳跃的色彩。 当年子弹贯穿胸口的痛不及此时的千分之一,偏右的心脏让他幸运的逃过一劫,但灼热的痛楚让他陷入昏迷,高烧数日和死神争夺时间。 而现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活着,那一声枪响击中他心爱的女子,同时也带走他的生命,一个最美的梦在他面前彻底粉碎。 英雄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的手是颤抖的,不敢轻触双眼微闭的娇躯,怕手指传来的温度是冰冷的,如他此刻的心一般寒如严冬。 为什么他会晚来一步?再快一点他就能救到她了,为什么他要尽顾着救灾而忽略了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老天爷,你回答我为什么,你对我的捉弄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夺走她…… 「拜托,你哭什么哭,我人还没死你就打算拜我了呀!」真受不了,害她也想哭,心像奶油一般融化了。 「……没死……」不敢置信的葛元卓瞠大了眼,以指轻探她的呼吸。 清冷的眸子一掀,夏秋千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亏你还是世界级的杀手,真血假血分不清吗?这是广告颜料。」 她对他太失望了,不像个过气杀手,只是平凡的痴情男子。 「广……广告颜料……」悲恸的情绪仍萦绕心底,他怔忡的拈起红液一嗅。 「不过你得跟你的过去聊聊,bb弹虽然打不死人,可是一样会痛死人……啊!你不要抱得太紧,我喘不过气……」 唉!随他吧!这男人吓坏了。 轻抚着他的发,脸上带着无奈的夏秋千轻轻叹息,这一抱表示她有大麻烦了,她一辈子也别想离开这个麻烦,真是麻烦。 眼睛怎么涩涩的?还冒出类似水的液体,自从修女奶奶过世后她就没再哭过了,她知道哭也没用,人一旦死了就不会再活过来。 但是她的脸颊怎么湿湿的,这么好的天气也会下起太阳雨吗? 「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我没有中弹……也不对,我中弹了,但不是那种致命的子弹……唉!说得我都胡涂了。」中弹也不是中弹,虚惊一场。 「哭了?』一滴温热的眼泪滴落手臂,如滚烫的熔岩熨烫他的心。 以手背一抹,她哽咽的否认,「那是雨水,你别搞错了。」 她不会因为心疼一个男人而为他哭。 「哭了。」这是肯定句。 「你眼睛进沙子看错了,自己爱哭别牵拖到我身上。」她只是鼻子过敏,想打喷嚏而已。 眼中含泪的葛元卓低头吻住她,「爱上我了。」 他的努力终于结成果实,冰雪女王的冰墙在他面前瓦解了。 「少臭美了,我是看你可怜才同情你,你别一时兴奋作起白日梦。」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他还是不是男人呀!真是丢人。 「千秋,我爱,能没事真是太好了,感谢老天……」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感谢他的过去吧!「你由男朋友等级又升了一阶,有空就把婚礼的事准备一下,但我不一定会嫁你。」 「婚……婚礼……」他像木头人的僵住,以为自己听到天籁。 「她的意思是她爱你,但是还没爱到想嫁你的地步,你先做好结婚的心理准备,免得她心血来潮拖你去法院公证。」直接而不……麻烦。 眼中了无恨意的北川惠子笑着说道,清澈的瞳眸已无昔日沉重的伤痛,如天空般澄净找下到一丝阴影,破茧而出似飞舞的彩蝶。 因为深深的爱过才能放下,她知道她这一生依然会爱着他,即使她会再遇到其它的男人,他仍是她心底的最爱,不会有所更改。 让所爱的人得到快乐才是她最大的幸福,她输得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但她不是输给他怀中的女人,而是向爱情认输,自始至终没有人可以赢得过它。 「蓝星,为什么要这么做?」放过她。 「叫我惠子吧!我喜欢你叫我惠子,不杀她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爱你。」她说得非常温柔,像当年以他为天的女孩。 「这是的……理由?」他语气艰涩的说,不懂她的意思。 她笑得很淡,「女人是很傻的,你不知道吗?」 为了所爱的人甘愿牺牲一切,即使得不到相等回报。 看着她,葛元卓心有不忍的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没完成任务的不会太好过。」 他看过失败者的下场,所以他从不失手。 「呵……没想到你也会关心我。」是该放下了,他没死就是上天对她的厚爱。「谁说我没完成任务,『黑影』已被我一枪击中心脏,当场毙命。」 做了个开枪手势,她暗指网络骇客「黑影」已死,任务达成。 「还要回去吗?」虽然不爱她,但他希望她也能走在阳光底下。 偏着头想了一下,北川惠子的眼注视他们相依偎的浓情,心里有羡也有妒。「也许学你死上一回吧!有人说心中有爱的人是成不了杀手,我想我也将消失了。」 !干么看她,她随便说说不用当至理名言,她这人最讨厌管闲事了。夏秋千将眼神偏开,不对号入座当她口中的某人。 「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应该能帮上什么。」就算是跟过去告别。 「不怕你的女人吃醋?」那人是狐狸,非常狡猾,而且洞悉人心。 葛元卓笑看他的爱人,在她唇上轻轻一啄。「她姿态比我高,架子比我大,对情绪的控制也比我成熟,她早就吃定我没有她不行,哪会为了一点小事吃醋。」 「说得这么委屈……」好像她天生是好商似的,只占便宜不吃亏。 「不委屈,只要一辈子陪着我,我就是最大的赢家。」赚到一个她。 「嗯哼!」他比较好。 看着他们感情融洽的相互调笑,心头微痛的北川惠子勉强露出笑意,不想让他们看出她坚强表面下的脆弱。 「那场火是我放的,跟你公司的会计无关,她唯一犯过的罪行是把那杯下过药的奶茶交给她,协助我顺利地将人带走。」 「为什么要帮她说情?」女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提到钱慧安的恶形恶状,葛元卓的黑眼倏地转冷。 北川惠子苦笑的黯了黯眸光,「将心比心吧!如果我没有那样的过去,说不定我的手段会更激烈,让所有人都陷入永生永世的痛苦深渊。」 「变了,惠子。」不是天真的礼物,亦不是冷血的杀手。 「环境逼得人不得不变,能听你再叫我一声惠子我真的很高兴。」她强忍着快夺眶而出的泪水和他道再见,「珍重了,黑眼赛门。」 别了,我的爱。 她转身,千言万语梗在喉间化成一句轻叹,为她划下句点的爱情感到叹息,离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让爱继续延续下去。 这一别将是千山万里,她不能回头,否则她永远也走不开。 祝福他, 幸福。 「我要吃茄汁鸡肉丸子通心粉,记得通心粉不要煮得太烂,鸡肉丸子多几颗。」 「嗯。」 滋!滋!滋!热油煎炸的声响,十分钟不到,一盘冒着热烟的茄汁鸡肉丸子通心粉上桌。 「吃面要配汤耶!我在意大利吃过一道香浓南瓜汤,真的很好吃喔!拜托了。」尤其是那南瓜的味道……嗯,意犹未尽。 洗锅子的手顿了一下,朝半空的盘子投以一眼。「南瓜汤?」 「如果再来一道香炸奶酪就更美妙了,芒果的味道酸酸甜甜……」 「没有芒果。」 「咦,为什么没有芒果?人家意大利的芒果好好吃!吃了还想再吃。」没有芒果味道就不对了。 「季节不对,而且这里不是意大利。」想吃意大利大餐到意大利餐厅。 「喔!那来个海鲜墨鱼西红柿面,西红柿多一点。」退而求其次,她这人很容易打发的。 「还吃得下?!」她在国外没吃饱吗?一天三通电话描述菜色是讲假的呀! 孟蔷拍拍圆滚滚的肚子,笑得好不得意。「我吃的是三个人的份嘛!当然要麻烦多尽心了。」 「唔!了解。」是很麻烦。 天天上门,一天好几回,夏秋千又回到以前的恶梦中,一睁开眼除了瞧见她的情人外,还多加一张包子脸,而且比以前更圆了。 「还有呀!秋千,八珍鸡汤顺便炖一锅,我要打包带走。」她一点也不客气的点菜。 「八珍鸡汤?」眼一挑的夏秋千手中拿着菜刀,刀身锋利得映照出她的冷笑。「真当我这里是五星级的饭店厨房,要什么有什么吗?」 她还真敢开口,吃一顿不够还要外带,便利商店都没那么便利吧?随点随到。 「哎呀!我们是什么交情还需要费心吗?什么当归、川芎、热地、白、茯苓、党这些材料我都准备好了,连土鸡都是刚宰好的。」鲜得很。 「我为什么要煮鸡汤给喝?」她没欠她,真的不欠。 「因为我是孕妇嘛!需要进补。」孟蔷说得理直气壮,把肚子往前一凸。 孕妇最大,她老公说的。 「……」好,不跟她计较,她炖锅鸡汤没什么。 只是阵容有必要这么浩大吗? 抚额低呻的夏秋千瞧瞧那十几袋中药材,再看看暴君进贡的超大型冷冻柜,以及低温保存蔬果的大冰箱,她已经可以想象未来的几个月有多辛苦了。 为什么她就是吃定她呢?这点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透,那明明是一粒蠢得没有大脑的包子而已。 「光吃面没有饱足感,记得再加上一道鲷鱼泡饭。」他们是米食国家,当然要以饭为主食。 「再过份一点没关系,我正想烤包子,炸包子,煎包子,再来油烫包子,包子要吃包子吗?」她绝对包君满意。 绰号包子的孟蔷头缩了一下,稍微收敛地吃着意大利面,蓦地,又想起什么,顾不得口中还塞有食物,嘟嘟囔囔的嚷了起来-- 「不知是谁偷偷窝藏男人不让我知道,重色轻友毫无道义,背着我跟野男人私通,还把房子搞得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让我的心都碎了…… 「……也不想想我在国外过得多可怜,担心饿,担心凉,照三餐问候还不忘把好吃的介绍给,甚至威胁我那些朋友要替代我多关心,就怕剩下一把骨头等我回来收尸,真是太对不起我了,……」 「停--鲷鱼泡饭是吧!马上到。」夏秋千认命了,恶梦之所以称为恶梦是因为摆脱不了。 「瑞士卷满好吃的,我想……」突然间她又想吃蛋糕了。 「不用说,瑞士卷一定替准备,蓝莓派和枣泥糕要不要?」她真的认了,别无选择,这就是包子复仇记,报复她偷交了男朋友却没向她报备。 看着孟蔷频频点头,像只白毛的可爱小狗绕着努力应付她的夏秋千,客厅里的两个男人表情各异,一个很不是滋味,一个满脸堆着笑意。 真是天壤之别呀!到人家家里拜访带的是生鲜食物,叫人家感情正温的情侣怎么消受得了。 至少眼睛瞪得快凸的葛元卓已有赶人的念头,他发誓要把这对吃白食的夫妻赶出他们的生活,绝不让他们八小时上门一趟。 「你不觉得你老婆太胖了,再吃下去怕会不好生孩子吧!」肥到小孩子生不出来。 「是丰腴,请别用错字眼,你不想她直接搬过来和你女朋友同居吧?」她很会记恨,当对方不在她承认的朋友范围内时。 脸一青,他含恨的咬着牙,「你舍得离开你老婆?」 笑得一脸贼的秦时篁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我当然跟着一起搬,我已经买下五、六楼的公寓进行改装,很快就能完工了。」 「你……你老婆的惧高症呢?」 「喔!你没发觉楼梯旁的墙正全面拆除吗?我打算回馈大楼的住户,盖一座半密闭式的电梯。」反正钱放在银行也生不了多少利息。 「你……算你狠。」他跟他家的女人一样,全被这对夫妻吃定了。 「以后请多多照顾呀!邻居先生。」 抽搐中的葛元卓没法响应他,视线一转不经意落在摆放白玉的透明柜上,顿时眼神一柔,沾到红色染料的玉面清楚地浮起几行草宇,上面刻着-- 给吾爱马莎: 情是流水,流穿海洋。 爱是烈火,焚烧碧空。 我心如,牵挂一生。 墨留 马莎是玛莉萨修女的昵称,墨是何墨,也就是修女奶奶的情人。 何墨是个玉匠,他怕书写的信件在战乱中遗失或损坏,所以将心里的情话刻在玉上送给她,让她知道他一生不改的深情。 而左下侧的墨字沾到污渍像是瑕疵,其实是他急于雕刻不小心伤到手所留下的血渍,战事一起他没机会略做擦拭就托人代为保管。 那块鸳鸯形状的白玉便是夏秋千遍寻不着的「鸳鸯情书」。 屋子里恋人情味满满,屋外,一对冤家又碰头了-- 「哇!我怎么又遇到你,台北这么多条路你不去走,干么老要挡在我面前。」 栗发美女气呼呼地指着银发男子大骂,为他们多次狭路相逢感到不可思议,怀疑他暗中跟踪她,想趁机抢走荷米丝的留声机。 「可爱又迷人的米小姐,走路要记得看路,别东张西望。」要不是他适时的挡下她,恐怕她就要走上快车道了。 「我东张西望关你什么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她当他是小偷似的防着。 「我没有跟着,等一下我要过马路去搭车,我的目的地是高雄。」咦,她脸上的雀斑好像又多了一颗? 「那好,我要去台中,希望不会再遇到你。」她一定要抢先一步得到留声机。 阙天笙笑着拉她鬈发一下。「小心看路呀!雀斑姑娘,等我找到留声机时会通知一声。」 「你……」 急着想赢的米子芙气得不想说话,和他一南一北背着走,就在搬家公司老板的房子楼下分手,原先摆放留声机的位置现在已空无一物。 魔女莉莉丝的女儿荷米丝又开始寻找下一对有情人去了。 【全书完】 荷米丝守候的爱情还有-- *寄秋花园春天系列055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一《传爱幸运草》 *方蝶心花园春天系列056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二《相思城堡》 *佐思花园春天系列057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三《寻到美人宝》 *子纹花园春天系列059荷米丝的留声机之四《一笑就爱》 *阳光睛子花园春天系列060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五《纸鹤》 *香弥花园春天系列061荷米丝的留声机之六《魔石》 *方蝶心花园春天系列064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七《水晶雁柱》 *佐思花园春天系列065荷米丝的留声机之入《赎心券》 *阳光睛予花园春天系列068荷米丝的留声机之九《独木桥》 *香弥花园春天系列069荷米丝的留声机之十《白花鬼婆婆》 *寄秋花园春天系列079荷米丝的留声机之十一《姻缘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