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 楔子 火,愤怒的燃烧著。 如同乾旱的土地长年无雨,绝望的冲焰至天际,烧尽肉眼所能见的人间物,造成生灵涂炭。 巍巍的黄金塔城只剩下一片焦黑,御赐匾额如今已模糊不清,隐约可见稍碰即碎的「府」字,风一扬起化成粉末消失在呜咽间。 悲恸的泪流不出,是因对人性的死心,看著无法逃生的哀嚎人类一一葬身火海,封闭的心只看得见自己的心伤。 红红的火光灼不了停驻在柳树梢硕大的琉璃风蝶,暗黑羽翅掺杂著令人心动的紫色流光,微带金属蓝的光泽反射著熊熊烈火,造成安祥和死亡的强烈对比。 红烛的蜡油已烧成灰烬,明媚动人的小公主笑语不再,成了具蜷曲的焦尸,昔日的刁蛮任性随大火升空,任凭皇恩呼唤也唤不回一条皇家血脉。 相信在火舌纹身的那一刻她後悔了,不该强势的拆散一对有情人,即使人精殊途亦含有深情厚爱。 高居柳木之上的紫蝶眼中并无伤心,清澄得如一潭深湖的注视著被火吞没的大宅邸,眼睁睁看著心爱的男子在火中逐渐消逝。 很可笑的人间爱恋,甫修练成精的小蝶儿居然爱上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并以为此情此爱永不渝,生生世世直到永远。 谁知道仅仅一道圣旨即打碎她初尝情爱的心,为了保全一家老少的安危,所爱的男子不得不牺牲她以求忠孝两全。 他屈服了,屈服於忠孝节义之下,屈服於父子天性,屈服於君臣之礼,人间的情爱终究及不上现实。 於是百年蝶精只好舍弃这份爱恋,让一切回归到原来的平静。 可是,这场火仍是发生了,缘自她的不甘心。 「嘻!这烟火燃放得多灿烂呀!卑贱的人命和污秽的人生全搅和在一把火之中。」 十一、二岁的小童舔著糖葫芦上的糖渍,笑咪咪的玩著风车看热闹,脸上有著超龄的精明,而且太幸灾乐祸,叫人很想叫他爹娘带回去好生管教一番。 幸好一群袖手旁观的百姓没注意他的存在,他们已经不存希望的看御林军在火场穿梭,企图和大火搏一口气。 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场天火是灭不了,它来得莫名又猖狂,趁著夜深人静的从宅院正中央向两侧闷烧。 等到更夫发觉火花外射时,整座将军府已被大火包围,宛如平地中突起的大火球,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所以全府百来口,包括来贺喜的宾客及官员无一幸存,就连尊贵的公主也难逃此劫,与伺侯她的宫女一同烧死在井边,死状狰狞。 「主人,你笑得太得意了,小心上面的会察觉你的小小恶念。」一身唐装的六十老叟施了法,让天空黯沉不明。 「是吗?」小男童毫无畏意地望天,再瞧瞧哀嚎声渐歇的火宅,露出一丝邪佞笑容。「我只是个喜欢收集『爱情』的孩子而已。」 「收集别人的爱情。」孩子?他的岁数大概只有老天知道。 打从自己十八岁典当爱情跟著他後,他童稚的面孔百年不变,永远保持纯真又奸诈的「可爱」笑脸,叫人防不胜防。 小男童一口吞掉一颗糖葫芦,一脸无辜的比比身後招摇的招牌。「我开当铺的嘛!嘻!」 爱情当铺。 捧著以牡丹花包著的金色光芒,当铺夥计童梓面无表情地抬头一瞧,不流露半点情绪将蝶精的爱情收好,并上了封条,送进收藏典当品的爱情花园里尘封。 手一挥,当铺的阴暗架子多了本帐簿,翻开的空白页突然的浮现几行字。 百年蝶精愿典当爱情以惩戒薄情的负心郎,愿生生世世不沾惹爱情,直到大限来至,烈焰焚身之诅得以成真。 立据人 紫 蝶 第一章 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一口冰淇淋,一口洋芋片的长吁短叹,两眼无神的盯著可透视外面人来人往的黑色铁门。 人活得太久也挺辛苦的,每天重复千篇一律的工作拐骗爱情,他满园的花圃都快容纳不下了,一点乐趣也没有。 千年清一次的盘点就快到了,到时他就可以大快朵颐一番,培育多年的芬香花魂可比他手上的零嘴可口多了,浓郁到令他兴奋得口水直淌。 想想他也真努力「工作」,不到千年光景就收集到上百万份的爱情甜果,偶尔放放假也不为过嘛!算是慰劳千百年来的辛劳。 「阿童呀!天气挺暖和的,万物回春,咱们也去当当平凡人、踩踩街好不好?」 小男孩口中的阿童正一脸正经八百地指著铺里花形的水镜,不多言也不反对的落下一句,「下一位客人。」 看似平常的镜子浮现一张为情所困的面容,下面是客人的生平简介和姓名、年龄等资料,并明白标示她为何而痛心。 人的心思是很容易捉摸的,不就是你爱他,他不爱你;你爱他,他也爱你,或是出现三角、四角、多角的畸恋,钻进牛角尖里钻不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乱爱一通,社会越进步爱情观就越乱,开当铺的他们才有利可图,典当爱情能换来功成名就何乐而不为呢? 不懂爱情的人才活得开心。 「阿童,你非常死脑筋耶!没瞧见老板我闷得生出三条抬头纹,我看起来都快比你老了。」真想晒晒太阳,享受享受大溪地的热情。 嘴角为之抽动的童梓发出沙哑的老人声音,「主人,你想多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你本来就比我们老很多,只是不服老的以小男孩的面容欺瞒世人。 「厚!你在心里骂我对不对,别以为我年纪小好欺负。」他恶意指控的板起脸,意欲逼出童梓一号表情以外的情绪。 「阿童不敢。」一如往常的不恭敬,胡长及胸的童梓面无表情的低睨著小男孩。 时间对他来说已不具有任何意义,自从「爱情当铺」开张,岁月的流逝只在一瞬间,他都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典当爱情,成为当铺第一位的客人。 无期待的活著变成一种习惯,他不知道何谓寂寞孤独,因为他的心麻木了,不再有感觉。 铺内有无数的爱情围绕著他,可是心若已死,再多的爱情也滋养不了枯寂贫瘠的灵魂,他和魔鬼进行交易,换取对爱情的遗忘。 连带著,他也把自己给忘了,除了名字。 「你一句不敢说得我好心酸,好像我这老板亏待你甚多似的,存心压榨不领薪的夥计。」这牌子的冰淇淋挺好吃的,下回叫阿童多准备一些。 「我甘心领受。」眼中微露警觉,神情不变的童梓防他又出怪招整人。 跟著老板将近千年,多少磨出些心得。 「但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呐,想给你基本的补偿慰问金。」人间的纸币实在太轻了,改用金砖比较实际,沉甸甸又好用,不怕大风一吹就散了。 眉毛抽了两下,童梓平静的说:「不用,钱我用不上。」 「嗯,说得也是,我们是无所不能的高人,谁希罕那庸俗的东西,看多了还会长针眼。」只有人类会念念不忘地当成宝贝。 听他童嫩的声音由喉间发出,眼微眯的童梓有些坐立难安,欲开口提醒他客人快进门了,但…… 「不过呢,有时候当当普通人也不错,高高在上的我们也该当个小市民,走入人群视察『市场』,提高下一季的典当品质。」 人家的一季是三个月一替,他的一季横跨千年岁月,不可与之比拟。 「主人……」他的眼皮直跳,八成有不好的事即将降临身上。 「风和日丽好出游,鸟语花香醉人心,这种不冷不热的气候最适合上街捣蛋。」好久没兴风作浪了,真是太怀念了。 「捣蛋?」他就知道主人体内邪恶的因子又开始浮动了。 小男孩直冲著童梓露出令人发颤的无邪笑容,「别计较这么多嘛!我才十二岁耶!你不能要求活泼、好动的小孩子,像木头人一样呆立不动吧?」 「十二……岁……」他还真敢说,脸皮之厚足以和地球地壳的厚度相提并论。 两千岁还差不多,妖童一名。 「待不住沉闷的当铺是人之常情,别老是绷著脸不苟言笑,咱们要展现出顾客至上的亲和力,让更多人乐於亲近咱们小小的铺子。」狗都比他和善。 「主人,你是人吗?」他一直抱持著高度的怀疑。 是魔,是神,或是妖? 他认为他偏向前者,他是魔之子重生,刻意降世,扰乱人间秩序。 「呵呵,阿童,你好像对老板我很不满耶!」半人高的身子以坐姿浮於空中,小男孩笑容藏锋地低视他管家兼唯一的夥计。 头皮忽生麻痒感,童梓倏地变成高中男生的模样,厚重头发覆盖住双眼的视线,装聋作哑的整理起蒙上灰尘、堆积如山的帐册。 可惜他的策略敌不过小人精的磨性,原本不到四十公斤的重量忽沉如泰山,有意无意地往他肩头一坐,倾斜的侧身当场打回原貌。 但,苍老的容貌又岂是他本来面目,在众多的脸孔之中,他的真实面容仍隐藏著,只有老板一人得以窥其原来长相。 坐落於台北东区巷子底的两层楼高洋房,看来不怎么起眼,却别有一番味道,爱情当铺四个大宇高挂大门口,可是鲜少有人进出。 因为它的黑色铁门叫人瞧不见内部摆设,四周环境清幽少有人发现它的存在,若非走错路,或酒醉的好色之徒当它成色情交易之所,当铺门口唤夥计的大摇钟很少响起。 当铺里没有所谓的接待柜台,入目尽是一片花海,空气中流动著一丝使人迷乱的香气,交易过程全在敞开的花瓣上进行。 典当者只需要签名、盖下指印即可得偿所愿,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两者所处的结界时间是静止的。 也就是说期间不管花费多少分秒都是不存在的,一切将回归交易内容时限轨道上,宛如不曾有过交集般稍纵即逝,置身梦中。 「不说话代表默认了,想来我真是太不关心你,枉顾你身为夥计的权益。」或是福利。 好的员工难请呀!现在的人才没一点好处是留不住的。 「主人,你太重了。」身一移,童梓抹去水镜上的人名和影像。 照眼前的情势看来,老板的玩兴多过工作上的乐趣。 「嘻……你要我减肥吗?」小男孩改坐在他头上。 童梓眉毛略微上扬,头顶变出腾空针山,以防他压顶。「请问你又想干什么?」 不耐烦的口气逗得小男孩哈哈大笑,小指摇了两下,针山倏地开出忘忧草,一朵朵金黄的美丽像极了花冠,让童梓脸微黑的浮上三条黑线。 「逛街。」 逛街?「请。」 不需要知会他。 健步如飞的童梓一说完随即转往内室,他不想成为主人戏弄的对象。 不过,一面原本不存在的透明墙忽然升起,阻止他跨出的大步。 「说得好无情喔!你不用陪著来照顾我吗?」怎么老是学不乖,教训是要谨记在心,而不是转身即忘。 也许他该加强训练,以免他罹患现代文明病老年痴呆症。 「你,够大了。」声音极冷,近乎咬牙切齿,但童梓脸上仍平静无波。 傲慢一笑,小男孩眼底的阴厉森冷又刺人。「别忘了我只有十二岁。」 当铺内的人头点来点去不过两颗,不玩他还能玩谁,叫他一人玩单口相声不成。 「主人,有事请吩咐。」他认了,识人不清的代价。 当年自己就是被他那张纯真的可爱笑脸给骗了,如今後悔已晚,无从脱身。 「早点这样就好了嘛!我需要一位『奶』妈。」童真的眼上下的打量著。 「是,我马上替你调一位。」童梓故意忽视他话中的含意。 他笑得好明亮地直眨眼,「何必舍近求远呢!我们阿童比女人还漂亮。」 嘴角抽动了一下,童梓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显得更加老迈。「我不是女人。」 「偶尔扮一次又何妨,算是取悦老板我的童心。」嗯,该让他做何种打扮才能光芒四射呢? 「不……」 余音尚在,一道黑色光线由小男孩手心射出,咯咯的笑声仍未消失,前凸後翘的妖娆身段喷火出现,呼之欲出的胸脯起码十公斤重,一边一个隆如雪山,诱人万分。只是,脖子以上的部位需再加以修饰,否则会吓死一干路人。 「主人……」声音细得如女音,古板严肃的童梓脸上有几分恼意。 「走走走,咱们献宝去,包管街上的行人都会向你行注目礼。」完美的佳作,他等著捡眼珠子当消夜。 「非去不可吗?」犹做垂死挣扎,童梓考虑要不要先把主人谋杀掉。 「你说呢?!我的小夥计。」老板最大。 童声轻落,飘浮的身影已然落地,转瞬人已变更当铺外,隔著一扇无从窥探的门,对里面婀娜的女子扬扬眉。 无奈的叹息声几不可闻,胸前挂著两颗惹火的大木瓜,童梓唯一能做的事,是将v型低胸的衣服拉高,以一条纱巾在诱人的乳沟前打丁个结。 他是男人呀!货真价实的雄性生物,这装扮实在难以见人。 「童,还不快跟上来。」 一声人小鬼大的呼唤传来,冰艳的容貌全无表情,款款迈步轻移,穿过黑色大门,迎向和煦的阳光,无神采的眼眯了一下。 这世界真的脏得让人受不了,空气中弥漫著作呕的腐败气息,人在自取灭亡。 远眺。 碧海蓝天。 近思。 沙洲一角。 徐徐的海风带著凉意拂向沙滩,横行的沙蟹在潮起潮落的冲刷中拚命向前爬,椰壳的绮丽妆点出南洋风味的热情。 一双洁白的裸足嫩如玉地踩在细白沙粒上,在轻扬的音乐声中,缓缓走向巨浪拍打的岩岸,娟秀亮丽的女子眼中的深情只为伫立岸边的身影而生。 那是一道冷峻疏离的顽长背影,仿佛遗世独立的拒绝所有人的亲近,冷酷无情的睥睨海的壮阔。 女子捧著紫贝壳悄悄地朝他靠近,伸手抚上他宽挺背脊,羞涩又小心翼翼地将脸贴近,害怕被他的无心挥开。 光打在男子俊挺的侧面,他以不屑的神情冷冷回头,冷傲的面容有如阿波罗一般俊美,令人难以抗拒。 笑得可人的女子将手中贝壳送到他面前,示爱的期盼流动在泛满光彩的脸上,她在等待他回应她一个温柔的眼神。 像是等了许久,四目相对的画面升起温暖的光,男子表情轻狂的举起手,轻轻碰了女子指尖一下,她为之轻颤的屏住呼吸,仰起头…… 「哇!有人在拍电影耶!快来看呀!要接吻了,好罗曼蒂克……」 什么浪漫的气氛全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冷不防响起的小孩子惊喜声搞砸精心的策划,晨起的太阳无力的攀高,赶走漫步沙滩的蟹群,一切又得重来。 气急败坏的导演连喊卡的力气都没有,火冒三丈的瞪著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鬼,不雅的低咒连连出口,怒斥著没把好关的工作人员。 只剩下最後一个镜头就可以收工了,这场戏的高潮处是男女主角以吻封情,完美的结局,而象徵爱情的紫贝壳将滑落纯白的沙滩上,见证两人永恒的爱情。 可是…… 坏就坏在平空出现的小人影,不搭轧的童音破坏了整体的唯美性。 明明已经清场好进行拍摄作业,为什么会有小孩子跑来搅局,这到底是谁家的小朋友如此不懂事,硬生生破坏所有人的心血结晶。 可恨呀!先前的录制全白费了,要再敲定韩大牌的档期谈何容易,他的价码是工作人员酬劳总和的十倍。 「导演,你别生气,喝口水消消气,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一下了镜头,沈晶晶天使般纯净的眼眸多了股世故的妩媚,娇嗲地朝导演撒娇。 人称恐龙胡的胡导演一见她的娇媚神色,再大的怒火也灭成星星之火,凶恶的表情趋缓。 「意外时常有之,何必动怒伤了和气,今天拍不成还有明天,我随时空出时间,配合你的拍摄作业。」笑容甜美的她偷觑阳光下冷冽的男子,心头小鹿乱撞著。 「明天?!」一想到重拍的庞大制作费,那股半熄的火苗又从心底旺烧起来。「你有空不代表每个人都有空呀!这场戏的结尾要改写了。」 自认有几分姿色的沈晶晶轻笑的安慰他,「哎呀!只要男女王角到齐哪有拍不成的道理,一天不行就延个两天,你胡导的名字一端出来谁敢拿乔。」 偏偏有人就是谁也奈何不了,敲定的档期一天也不能延,排得满满的通告根本挪不出时间重拍,除了润词再无其他方法。 头大的胡导猛抽著烟,心里盘算要如何写下结尾词,懒得对她说,不是每位艺人都如她这么闲的在家等通告。 要不是她和广告赞助商交情匪浅,这支mtv哪轮得到她当女主角。他原本属意刚出道、风格清新的小明星。 而她,说句难听的,天后级人物虽然风光一时,不过长江後浪推前浪,她再不思改进唱腔,早晚会被取代。 「导演,瞧你说得多悲观呀!不过是一场戏嘛,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她眼泛桃花地说著体面话,其实目光始终黏在近几年窜起的偶像天王身上。 她可是费尽心机,挤掉不少适当人选才有此次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怎么成,多一天相处便多一份机会,非将他手到擒来不可。 瞧那酷帅的神情、历经风霜的神秘气质、迷人的贵族忧郁眼神,在在都散发属於他个人幽冷的性感,叫人怎能不折服於他浪子般桀骛不驯的魅力之下。 若能得到他的青睐,对她日益下滑的声势大有助益,不仅事业得意,爱情也兼顾到,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不是我悲观,是你太乐观,男主角的行程表只抽得出半天,过了今天他又得投入一连串的宣传期。」所以他才头大得濒临抓狂的界限。 「什么,你说他的档期只有半天?」不会吧!那她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和他搭上线,她可不想眼睁睁地任大鱼由手中溜走,那多没面子。 「正确说法是半小时不到,等一下他还得赶到电视台接受访问。」眼看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心头一慌的沈晶晶紧抓著他的手说:「不成、不成,你一定要留下他,我还没邀他共进晚餐呢!」 「你说什么?」他佯装没听清楚地再问一遍,给她台阶下。 「呃,呵……死相啦!胡导,人家的意思是想拍出精采的音乐带,你可别想歪了。」她连忙改口,一副认真於工作,没有私心的模样。 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拆穿她,演艺圈的混杂非一朝一夕造成,谁的私生活不检点大家心里有数,一踏入这行很难自清,不沾点泥秽是红不了。 唯一的例外正是吹著海风的韩青森,他冷酷孤傲的外型在发表第一张作品即一炮而红,风靡无数女人的芳心,历久不衰地维持一定的人气,而且有越来越红的趋势,超越历年来闻名中外的偶像明星。 他极重隐私,身世扑朔迷离得叫人一头雾水,连最厉害的《贰周刊》狗仔们也查不到。 有人谣传他是某某小国的王子,抑或是英国公爵的私生子,因为和家族中的正统起冲突才走至萤光幕前,意欲挑战古板的传统。 众说纷云但他从未承认过,更添加一股引人臆测的神秘感,每个人都想突破他的冰封层,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成为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我不会会错意的,不过我没有本事留下他,他比风还难搞定。」他能力有限,仅是一个还未过气的小导演而已。 若非是他自己的音乐录影带,恐怕小有名气的自己也请不动这位天王露面,遑然受摆布。 「胡导,你太妄自菲薄了,谁会不卖你老面子呢!不试试看又岂知不能说动他。」沈晶晶在一旁推波助澜的怂恿著。 讪然一笑的胡导没有捋虎须的勇气。「你不妨先和他的经纪人打打交道,她一点头万事ok。」 一提到精明干练的蓝清涓,两人的神色立即变得极其复杂,面面相观,片刻没了声响,像是都曾在这位强悍的女经纪人面前吃过苦头。 过了一会儿,不死心的沈晶晶笔直走向沉思中的韩青森,意图说服他挪出时间,进行艺术上的「交流」。 「不必。」 嗄!这么踉。「你不想这支mtv更尽善尽美,我们俩合作的音乐带一定会缔造更佳的成绩。」 「谢谢,我相信自己的实力。」韩青森口气中的冷淡过於高傲,深邃的眼中透著孤冷的疏离感。 「好可以更好,你何必将机会往门口推。」相信自己的实力?难道他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上身往前仰,她故意以胸前的丰挺轻蹭他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传送性邀请,连眼神都明白的传递她的意愿。 不过表情没太大变化的韩青森只冷睨她一眼,随即将视线投向深蓝海洋,仿佛海的深处有他的同伴在呼唤他。 这淡郁的神情令沈晶晶为之失神,心直跳地专注他叫人动心的脸庞,没注意强悍如杀人鲸的美丽女经纪人正朝她走来,以不矮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 「喂,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居然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呃?涓姊,你几时来的,怎么没先出个声。」讪讪一笑,她顿时由气焰高涨的野猫变成温驯的家猫。 「因为我不懂礼貌、目中无人嘛!没看见沈天后正在调戏我家的小绵羊。」她一直没离开,只是去上个洗手间而已。 沈晶晶笑得更尴尬了,面子有点挂不住。「涓姊真是爱开玩笑,韩大牌可是荒野一匹狼,哪里是小绵羊,我还怕自己被他一口吞了呢!」 一语双关的黄色笑话说得很冷,没人理会她的矫揉造作,让她表情更显难堪。 「我们家阿森嘴巴很小,吞不下迅猛龙,你千万别对他动手动脚,坏了他的贞节,否则那群恐怖的歌迷可是会将你撕成碎片。」蓝清涓提醒她自重的重要性。 「这……呵……」除了乾笑,沈晶晶没法子反击,男人哪来的贞节啊。 好好的一场吻戏却成了落空的局面,没能一举进占韩青森心窝的沈晶晶非常不甘心,表面上笑容甜美得足以滴出一缸蜜,心底怨恨、咒骂全出笼了,巴不得将坏她好事的人吊起来毒打。 眼角一扫,她怒视正在喝可乐的小男孩,尖细的指尖握拳戳著肉才忍住不追著他打的欲望。 真是太可恶了,大好的机会竟然由眼前溜掉,她纵横男人堆的时尚女王封号岂不成了浪得虚名。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挽回颓势,将他钓上手,没有她错放的猎物,只有她不屑塞牙缝的小角色,她非成为他的亲密爱人不可。 「哎呀!阿姨,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真好看,可不可以教我变脸技巧,我好想学喔!」丑陋的女人,她的爱情没有收藏的价值。 精光一闪即逝,打个嗝的小男孩笑容可掬,可爱得让人想将他收藏起来。 「你这该死的小鬼,我非打死你……」一见有人往她的方向瞥来,气愤的沈晶晶马上换上一张和善的大姊姊嘴脸。「小朋友怎么可以不回家,随便乱跑会有危险的。」 嗯,是很危险,未得偿所愿的女人最可怕了。「我知道了,阿姨,你真是太好人,只比我妈妈丑一点点。」 「我比你妈妈丑?!」瞎眼的死小鬼,敢拿上不了面的黄脸婆和她比,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唔,丑好多喔!胸部也不够大,你整形时没叫医生做大一点吗?」他是活得太久了,有点不耐烦死不了。他在心里回应她。 「什……什么整形,你这张小嘴别乱说话。」好想掐死他,他怎么知道她隆过胸。 「不止隆胸喔!你还垫鼻、削颧骨、打美容针、抽掉小肚肚的油、把单眼皮割成双眼皮……」看得见的美丽大多是人工的。 「住口、住口,你这有人生没人教的野孩子,死杂种,谁叫你散播谣言诋毁我,我非把你抓到警察局关到老死不可。」气得直跳脚的沈晶晶伸手要抓他的领子,给他一巴掌泄愤。 谁知手才伸向前,明明近在眼前的讨厌鬼忽然消失,手脚极快地出现她身後拍掌大笑,好像十分满意玩这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你关他也没用,除非将他剁成稀巴烂,不然他会像鬼魅一般无所不在。」他有切肤之痛。 宛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嗓音使得沈晶晶回头一瞧,入目的绝丽女子顿时令她有矮人一截的感觉,天后的骄蛮性情荡然无存。 殊不知这名美艳佳人也想亲手掐死那个鬼灵精怪的小男孩,以免那甜甜小口喊他一声妈。 第二章 「不管、不管啦!涓姊,人家要放假啦!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去看蝴蝶,我一定要休息十天半个月去追寻我的最爱,否则我会憋得拉不出屎。」 「不行,你的行程排得没时间让你偷闲,请求驳回,改日再议。」法官敲下议事槌,一切落定。 「不要,我快发疯了,你瞧我鼻头冒出一颗痘子,你再不放行,我铁定会变成台湾第一颗人形痘痘。」嘟著嘴,韩青森孩子气的耍赖著。 「不会,我会把你打回原形,而且你越疯越红,一颗痘子影响不了你在歌迷眼中伟大的形象。」吵死人了,一刻都不得清静。 「厚,我失宠了,涓姊不爱我只关心唱片的销售量,我被打入冷宫了,呜……我好可怜,我是没人要的弃犬,我要去垃圾堆翻找食物好填饱肚子,其他的坏狗会欺负我……啊!好疼,你打到我最脆弱的感情了。」 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犬,天涯海角任他独行,背起流浪的小包包,看尽人情冷暖,畏缩在墙角吃剩菜剩饭,没有人同情他被主人抛弃。 他一定会饿死啦!除了会唱歌、作词作曲外,他一无是处,连坏女生对他上下其手都不好意思避开,他的未来准会过得很惨很惨。 「够了没,你再给我假哭一声试试,我包管打得你满头菜花,让你知道我有多『疼』你。」真是够了,这个大三八。 瑟缩一下,韩青森仍小声的说出心底的话。「涓姊,菜花是长在生殖器官上,不是头顶。」 「嗯,你说什么?」蓝清涓的声音略微扬高,他马上像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 「没什么、没什么,我在数手指头,大拇哥,二拇弟,三中央,四小弟,小妞妞来看戏,满天蝴蝶飞舞真好看,涓姊小气不放假,小指头要哭哭……」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就不能安静一下,让我清静清静吗?」忘了带胶带出门,不然就可以封住他的口。 扁了扁嘴,他像小学生似地将双手放在膝盖,十分不高兴地枢指甲屑。「人家只是想看蝴蝶嘛!」 谁也想不到萤光幕上酷帅男子的冷硬气质全是装出来的,他的冷峻无情为自己赢得孤涯浪子的封号,人人为之疯狂地争看他冷冷回眸的忧郁气质。 不论男女老幼都以他为偶像痴迷不已,一推出限量海报、cd在十分钟内抢购一空,网上标价的精藏品一张高达两万五仍有人收购,甚至出现群起喊价的盛况。 除了演唱会和大型联欢晚会外,他很少在人前出现三十分钟,时间一到他精明的女经纪人马上将他带走,也不管会不会得罪人。 韩青森是演艺圈的宠儿,媒体争相追逐的幸运儿,打从第一张唱片大卖後,他的人气就扶摇直上,每一张专辑都深获好评地创造销售奇迹,在一片不景气的唱片界脱颖而出,更是连续三年女性观众性幻想对象排行榜的冠军。 甚至连男人都爱他一身酷劲,发表纯情论,表示随时欢迎他改变性向投入他们的怀抱,他们的爱只为他一人保留。 由此可见他受欢迎的程度有多惊人,由他出马竞选总统铁定高票当选,全台湾的票源有一半是他的支持者。 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这等好事,上帝造人总会留下一丝丝小瑕疵,好叫人类反省。 他,天王级的国际巨星,年缴的所得税高达亿元,酷到不行地让人叫到喉咙沙哑,人人渴望一亲芳泽的完美男人只有一个令人遗憾的毛病,那就是…… 「少在我面前使性子,我不吃你这套,赶紧把妆补一补,别让我动手,我正在安排你下半年度的录歌进度。」老要人催,真像长不大的孩子。 镜头前的韩青森活像冰凿出来的冷漠硬汉,对谁也没笑容的只以冷眸睨人,冷傲得仿佛是离群的孤狼,不管谁靠近他都只会落得冷眼的对待。 可是,为什么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半小时呢,除非有重大事件,否则他一定是第一个离开的人。 大家都说他大牌,狂妄得不可一世,不交朋友也不主动与人攀谈,一出现就抢走所有人的丰采,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是个张狂的特异份子。 唯有与他熟稔的几人才知道他有多么不堪造就,以真实面目出现根本上不了面,不用三秒钟就让人吐尽一肚子酸水。 说好听是赤子心性、没什么心机,是标准的烂好人一个,看小狗溺水的电影都会哭得浙沥哗啦,一盒面纸不够他看半场,天生的悲天悯人、性情中人。 但是他也因为不懂人情世故,不会防备人家,就连被人暗捅一刀还反问人家为什么帮他搔痒,一天到晚笑咪咪好像没烦恼,只要吃饱了就没事,闲散的处事态度逼得身边的人都快抓头发大叫。 他不爱钱,对演艺圈没什么企图心,一切琐事都交由芳龄四十的蓝清涡处理。 「闭嘴,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聒噪的声音,不然我把它缝成鸟嘴。」没见过这么吵的「孩子」,简直是个过动儿。 「人家哪有很聒噪,是你自己答应人家,一拍完音乐带就要带我去看蝴蝶的。」他咕哝的埋怨,一脸敢怒不敢言的卒仔样。 「阿森,别以为你用手遮住,我就看不见你两片嘴皮在蠕动,你已经二十七岁了。」早该长大了。 他是她带过最有成就的艺人,也是最难「哄」的超级无赖王,跟个七岁的孩子差不多,给他新上市的机器人玩具,他可以玩上一整天毫无怨言。 相反地,买来的东西若不合他意,他一样会闹上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吵著要自己一个人去逛百货公司,然後迷路在儿童馆走不出来,打手机找人去救他。 路痴加孩子性是他人格上一大缺点,但他不以为意还沾沾自喜,老爱装可爱撒娇,一点也不像当过兵的成年男子。 「是咩、是咩!我都二十七岁了,涓姊老当我是孩子,管东管西的,不尊重宪法赋予我的人权。」他不要工作了,他要蝴蝶。 冷眼一瞪,蓝清涓没好气地拍掉他放在头顶,装猪耳朵的手。「如果你有一点点长大的迹象,我绝对会尊重你的意愿。」 他笑得有点色的看向裤裆,「涓姊,我有长大喔!每天早上它都会升旗,像公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 「你……」她失笑的拍向他的额头,拿他没辙的收起手上的行程表。 「涓姊,你就把他最想要的东西给他,省得我笑得肚子发胀,握不紧方向盘。」 因为没赶上南下的飞机,为了及时参加在南部举行的联合劝募活动,执行长刘哥客串司机,负责将他们送达会场,沿著花东公路拚命急驶,只希望能在时间内将摇钱树送上台,高歌一曲募得建医院的款项。 以前他是一流的赛车手,横冲直撞,根本不把生命当一回事,越是惊喜、刺激他越来劲,无视家人的关心任性行事。 自从在一次撞车意外遇见他现在的老婆,他的心性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开快车,也不拿命开玩笑,成了安安份份地安全驾驶者。 不过偶尔他也会忘了自己已退出赛车队,忍不住踩下油门向前狂辗,直到油表快破表,才猛然回神的维持时速七十。 「有礼物?快给我、快给我,我要礼物。」兴奋莫名的韩青森坐下住,直嚷著要礼物。 「坐好、坐好,别让我分心,你这只野猴子想变成蝴蝶飞出去呀!」吓了他一大跳,以为车要翻了。 「刘哥,人家的礼物啦!我保证乖乖坐好。」韩青森伸出三根手指头,以童子军礼起誓。 「又不是不给你,急个什么劲,浓雾影响视野,危险得很。」老婆现在肚子里多一块肉,他可不想孩子生下来没父亲。 「对不起,刘哥,妨碍你开车子。」韩青森像个大人地道著歉,规规矩矩坐好不敢乱动。 相视一笑的刘哥和蓝清涓为他的安份莞尔。 他们的经纪公司相当迷你,除了两人外,只有一个助理和总机小妹,以及挂名不管事的老板,是个小而精的麻雀公司。 几年前也曾培育出一名玉女歌星,但她在稍有名气之後就嫌弃公司制度差、酬劳低,没多久就跳槽到大公司以求更多的表演机会。 可是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规矩,在一堆大牌天王天后之中她的光芒被隐没了,新鲜期一过即束之高阁,不到一年光景沦为三级片女优,拍写真和卖肉维生。 她也曾想回过头重新出发,碍於合约他们无法接受她的要求,只好任玉女变成荡妇供人狎玩,现在是某某富商包养的情妇,鲜少接戏。 那时候的韩青森还是个刚退伍的送快递小弟,土得要命,不引人注目,刚好和蓝清涓擦肩而过,被网罗成为那名玉女之後公司力捧的新人。 经过一番包装後,他果然令人耳目一新,一扫公司的窘况,第一年就拿下最佳新人演唱奖。 「喏,阿森,你最爱的蝴蝶集册,我刚由自然生态保育协会买来的。」费了她大半天的时间。 「哇!是神秘的紫蝶幽谷耶!涓姊真是对我太好了,感恩呀!女菩萨。」他迫不及待的翻开第一页。 「少贫嘴。」笑了笑,她眉微带淡愁的低视夹在行程表的粉红色信封。 「涓姊,你的表情不太对劲,是不是又有烦心的事。」不意从後照镜瞧见她苦恼的睑,刘哥不免关心的问。 「还不是那回事。」她苦笑地将信拿给前座的助理,由助理念给他听。 一听完信的内容,刘哥眉头连打上数个死结。「怎么又这种求爱信件,内容尽是些阿森不娶她就要同归於尽。」 信末署名青儿的娟秀字体应是女人所书写,遣词用字都透露对方受过高等教育,起码有大学程度。 「最近的恋爱偏执狂实在太多了,前阵子还有个小女生要胁他签结婚证书,不然就要割腕自杀。」幸好警力及时抢下那把阴森森的水果刀。 「不过这个人的来信太诡异了,没有邮票、邮戳,直接送到我们所在的地方,神通广大的伎俩叫人无法不心慌。」无孔不入的本事和蟑娜是同一等级。 愁容一转,无力感顿时浮上心头,当大家为阿森的事焦虑不安之际,他却像无事人的翻阅蝴蝶集册,喜孜孜如获至宝般爱不释手,完全听不进他们的交谈。 但他就是这点可爱,惹人想多疼他一分,该认真的时候他一定全力以赴,绝不因当红刁难工作人员,配合度高达百分之百。 爱蝶是他小小的兴趣,是工作外的第二生命,他可以为了看蝴蝶生态的录影带彻夜不眠,专心得让人好生吃味。 「活动结束後,我找几名高阶警宫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出这名过度痴狂的歌迷。」她的行为已造成骚扰。 截至目前,信纸上只有长篇大论的刻骨爱语,和什么转世投胎,硬生生被拆散的爱侣之类的内容,倒没出现较激烈的手段,或血腥的恶作剧。 只是近半年来,一连收到三十七封示爱的粉红信纸,而且都是经由非正式管道送达,措词一次比一次强烈地要求阿森必须出面,在公开场合向她表达爱意。 上一封信指责他和女明星拍吻戏该受惩罚,隔天他们就真的因为吃了某公司赠送的蛋糕而上吐下泻,差点虚脱地全挂了病号。 这回该不会玩大了吧!真要阿森付出代价才肯罢休,一场和女模特儿裸著上身相拥出浴的戏哪能当真,他拍的是沐浴乳广告,总不能要他穿著衣服洗澡。 烦呐!哪个歌星不依靠歌迷生存,可是又不许他们太过痴迷,这当中的拿捏真的很难。 蓝清涓叹了口气,「希望能有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最好不要有人受伤。」丑闻对艺人的杀伤力极大,短时间难以复元。 「涓姊,你喜剧片看多了……」咦,车子好像怪怪的,有点不受控制。 「怎么了,转弯还冲到一百。」以为刘哥又在秀技术,蓝清涓调侃地看向深百尺的山崖。 刘哥笑不出来的紧握著方向盘,手心直冒冷汗,暗自祈祷前方不要有来车。「涓姊,车子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她微笑地打开笔记型电脑,上网回信。 「呃,没什么,只是煞车起不了作用。」他发现仪表板显示的煞车油已经漏光了,一滴不剩。 「喔!没法煞车……」什么,没法煞车?!她惊恐地瞪大眼,吞了口口水。「你……你在开玩笑吧!这个笑话很冷。」 「如果这是个笑话我会开心些,起码不用担心见不到快出生的儿子。」他现在是全神贯注,战战兢兢地求佛祖保佑。 「刘……刘仕范,麻烦你小心驾驶,我们的命都在你手上。」上帝、阿拉、释迦牟尼,请张开天眼为我们护航,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 「我知道,车子的效能我最清楚,如无意外,我会一路平安的开向安全地带……啊!怎么有蛇挡在路中央,好粗的白蛇……」 粗如树干的蛇身快速地通过车道,煞车失灵的情况下,刘哥只得努力扭转方向盘,当机立断的选择往山壁撞去以减轻伤害,变形的车头冒出浓烟。 由於是下坡路,他不能拔掉钥匙路边停车,因此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车子的行进方向以防万一,这时候最怕後方有来车不察前方情形而撞上来。 「咦,阿森呢!他怎么不在车里?」撑著晕眩的额头,蓝清涓感觉身体某部位传来阵阵痛楚。 不知是车门没关紧,还是撞击力过强将车门撞开,总之应该坐在後座的韩青森消失无踪,车旁遗落一只鞋带松开、成覆姿的黑色大鞋。 山谷中除了云雀飞过的扑翅声,再无其他,几只小粉蝶在山林中戏游。 名声如日中天的天王巨星却下落不明。 每年冬天,大量紫斑蝶形成越冬集团,聚集於高雄、屏东与台东低海拔山区一带,尤其是茂林地区,台湾蝶界称为「紫蝶幽谷」。 神秘的紫蝶幽谷一直是科学界极待揭开的谜底。 但至今为止,能进入紫蝶幽谷并全身而退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一出谷他们仅形容谷中的美景及无数的蝶影,丝毫不提谷中紫蝶生长方式,以及以何种花蜜维生。 爱蝶人士汲汲於求知,希望有一天能正式与紫蝶幽谷见面。 只是紫蝶幽谷的主人贪静,除了少数能接受与人不同形态的生物,并能共同生活的朋友外,不愿多余的嘈杂声来扰乱这片安祥地。 这里是一个适合清修的山谷,山明水秀,地灵人杰,位处偏僻,不会有自命清高的道士涉入,大夥平平安安的度过与世无争的数百年。 可惜这块安乐地就快要不安乐了,源自人类的贪婪无餍。 「蝶姨、蝶姨,你在哪里?」 在一片散发蜜味的醉鱼草中,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像跨栏选手般跳越粉紫色小花,气喘吁吁的直呼猛喊,不怕打扰其他正在休憩的「长辈」们。 宽阔的山谷人烟罕至,四周是陡峭的山壁,轻轻一唤的回音足以响彻整座谷地,惊得鸟雀乱飞、群兽驻足,瞧瞧是谁扰了这份宁静。 远处的小黑点逐渐放大,秀丽清雅的女孩脸孔映著花色,清新脱俗的娇媚微带难掩的野性,飞扬的短发在阳光下闪耀著动人光彩。 花香满怀,蝴蝶飞舞,宁静的天空充满海洋蓝的朝气,象徵幸福的青鸟停在成熟苹果树上。 因她急迫的叫唤,青绿色的鸟儿抬头一望,翅膀一扬,落地化为一个头上扎了两个小髻,一身湖绿色古装,脚上穿著绣花鞋,宛如古代婢女,卑躬曲膝的低唤一旁阖眼假寐的美丽凤蝶。 「小姐,醒醒,翩翩似乎有事找你。」那孩子的喳呼声可真宏亮。 「唔,翩翩回来了?」 紫色斑纹闪动著明亮的光泽,较一般琉璃凤蝶大上十倍的艳色蝶影洒下几许夺目鳞粉,金光灿灿的光环中,一位绝色的女子慵懒地伸伸腰,双足踩地的起身。 那双比晨雾还迷离的眼眸含著笑意,勾起的菱形唇有著难以形容的风情,一颦一笑皆是美的化身,仿佛春风拂过湖面,温暖人心。 「大概又放假了吧!只要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知道咱们谷里难以清静。」她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轻声细语,毛毛躁躁,像一头初生的小兽。 「大一还大二,我记得她刚考上北部大学没多久。」好快,昔日学步走的娃儿已经能够独立了。 有些欣慰,也有些感慨,岁月的流逝比想像快,转眼又是二十寒暑,自己的千年大劫即将逼近。 「大三了,还有一年就毕业。」希望翩翩能发挥所长,别赖在紫蝶幽谷,否则她又不得安宁了。 幼时的她简直是一场灾难,见著有趣的事物便抓来玩一玩,完全不管後果的沉浸自己的游乐世界。 有一年还差点造成森林大火,满谷的花草几乎付之一炬,休养半年才恢复原先景况,不少小蝶儿因为粮食短缺而熬不过寒冬。 情况直到她上小学才稍微有改善,不再拔蝴蝶翅膀当收藏品,而且懂得万物皆有灵性,不可随意伤害的道理。 不过真正的解脱是她上高中住校以後,繁重的课业压力使得她无法常常回谷,谷中的姊妹们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在灵地修行。 「喔,二十一了吧!」正是她那不知人心险恶的母狼母亲与自己相遇的年纪。 「是呀!可是还莽莽撞撞的,真叫人为她操心。」瞻前不顾後的冲动个性真该改一改。 刚一说完,做男孩打扮的女孩绊到树藤,跌了一跤,满脸的花粉令主仆两人发出悦耳的轻笑声。 「蝶姨、翠羽姑姑,你们心肠好狠喔,看到人家跌倒也不来扶一把,尽会笑话。」拍拍弄脏的膝盖,太阳一般亮眼的笑脸多了一丝怨怼。 刚满二十一岁的胡翩翩是t大法律系三年级的学生,精通剑道、空手道和古老武术,同时也是辩论社社长,是校园十大风云人物之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她有一个小小的缺点,就是爱打抱不平,不管对或错,只要强欺弱,多数对少数,她就一定要插上一手,把心目中认定的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有一回,她就这么给请到警局,差点扣上妨碍公务、殴打警务人员的罪名,因为她「见义勇为」地帮两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打退一群拿枪的「歹徒」。 事後证明她错得离谱,歹徒是县分局的便衣刑警,而无辜的高中生则是贩卖摇头丸的药头,有伤害、强暴的前科,而且还用药物控制七、八名未成年少女卖淫。 幸好她的「义行」行之多年,分局里的大部份警员都认识她,网开一面仅给予口头告诫。 「你像火车头一样的冲过来,我们哪来得及扶你。」可怜的是那些被她压坏的野花,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们有法术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成了。」可是她们小气得很,从不肯传授法术给她,让她也能神气的呼风唤雨,将别人要得团团转。 「我这点小本事难登大雅之堂,真正厉害的是小姐。」青鸟精翠羽有自知之明,道行三百年的她只能幻化成人形,法术不到精湛的地步。 翩翩头一转,看向扶养她长大的胡紫蝶。「蝶姨,你应该早教我一些防身的法术才是,不然我也不会跌倒。」 紫蝶笑笑的抚抚她的短发,「心定不下来的人还敢习法术,先改掉你无肉不欢的习惯吧!」 「厚!蝶姨,你挑我毛病,人家雪子阿姨还不是大口吃人……肉,你在敷衍我。」她不平的嘀咕著。 体内有著一半肉食性动物的血统,她哪有可能改变这种天性,尤其是人又比动物残忍百倍,无所不吃地赶尽杀绝,自然界物种会灭绝,她也是祸首之一。 「没错,我是在敷衍你,谁叫你不受教,老是迷迷糊糊不专心,我怕你把兔子变成猪,山鸡变成岩石,然後又没本事变回来。」 造物者赋予各种物种不同的天份,翩翩体内属於狼族的一半血统早该觉醒了,但她不解为何迟至今日未有动静,那似乎被一股她破解不了的魔性封印住。 年过十六是狼女的极限,理应变身,产生无穷尽的力量,而翩翩却如同普通女孩一般成长,毫无显露狼性的迹象。 或许是因中和人的血液而有所改变吧?融合两个物种的基因本就难以预料,隐藏体内的野性迟早会爆发出来,压制住属於人的一面。 只是,她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翩翩身上的某种气息与自己的十分相似,隐隐约约透著玄异,仿佛体内缺少某样东西。 年代已经久远,将届千岁的紫蝶已然忘记九百年前曾有过的交易,不再动心的她心如止水,潜心修练更高深的道术,好脱离精怪之身。 如今她只待修成正果便能羽化登仙,今年是考验她定性的最後一年,无情无爱修得佛心。 「蝶姨,你太小看我了,我要郑重地向你提出抗议,你枉顾基本人权。」没试过怎知她不成材,一本《六法全书》她可以倒背如流。 跟她这只蝶精谈人权?!「翩翩,你不会只是来抬杠吧!大呼小叫的横过山谷,生怕人家不晓得你回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是那群土地掮客又来了,鬼鬼祟祟地在谷外探测,还带了仪器想攻谷呢!」 第三章 「咦,怎么找不到路进去,你这卫星导航的仪器是不是水货,看来看去一片雾茫茫,完全无法显现影像。」 一群自称专业人士的高级知识份子在山谷外徘徊,终年不散的浓雾弥漫整座山林,伸手难见五指,阻隔世俗的窥探。 一行人有地质学家、上壤分析师、攀岩高手、野外求生权威,以及该坐在办公室吹冷气的电脑工程师、建筑师,总共大约二、三十名。 其中以天翼财团的执行秘书长窦轻涯最为显目,气宇轩昂、英挺有神,斯文的金框眼镜下是一双锐利的眼。 经过多年交涉,天翼集团仍未顺利买下这座山谷,他们最初是打算在谷里盖大型游乐场和饭店,争取国外观光客,打造国际形象,吸引更多外来客来此消费。 但周休二日制度的改变,让国人普遍重视休闲娱乐,脑筋转得快的生意人便动起兼具养生、休闲的度假饭店主意。 由於紫蝶幽谷的神秘和日渐传开的名气,让不少商人将目标锁定这里,多次以走後门的方式,企图贿赂官员,期望夺得先机占据这块土地。 但那些官员无一敢答应,大把大把的钞票送到眼前又推了回去,要他们自行想办法和谷中的地主商讨,他们无能为力。 一来是没几人能顺利地进入谷中,二来是民间保育团体的大声疾呼,不许政客、财团玷污这块圣地,因此紫蝶幽谷才得以保持最原始的风貌。 「不可能是水货,我直接由研究中心带来的精密仪器怎么会出错?刚刚在山脚下测试的结果十分良好啊!」奇怪,萤幕上除了空白,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山路颠簸震坏了,你这玩意儿也太不耐用,还没派上用场就先阵亡。」枉费他们当它是宝的费力扛上山。 急得满头大汗的工程师专心地想找出仪器短路的地方,但始终不见故障处。「它有耐震、耐压、耐水三种功能,绝不会受到损害。」 「那探测画面呢?你不要告诉我得戴上立体眼镜才看得见。」 「我哪晓得,上次来也是这样,我们那一组被上头骂得快成猪头了。」现在仪器居然又失灵,他等著挨刮了。 「是吗?这么邪门……」难怪附近的原住民没一个愿意带路,老说圣地不可冒犯。 也许真有那么一回事,连指南针都静止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什么事这么邪门,你们找到入谷的路了吗?」雾是浓了些,但总有办法应付。 笑容极淡的窦轻涯趋前一问,眼底精光一闪而过,自信满满地不信乡野传奇,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不管会伤害多少人。 「啊!秘书长,你没在後方休息呀!」以身体遮住萤幕,一群高科技人员心虚地怕他得知真相。 「我是来工作而不是来度假,把你们的发现告诉我吧!」他好带人入谷观测地形,与「地主」商量买卖事宜。 「呃,这个……我们……发现呀……」好难喔!他们拿什么交差? 「有问题?」 不只是有问题,而且是大有问题。「不是仪器出了毛病,也非我们无能,这里的磁场真的非常怪异,怪到仪器无法正常运作。」 「无法正常运作?」思付了一会,窦轻涯提出疑问,「有没有办法解决目前一筹莫展的情况。」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除了靠有经验的向导带我们硬闯之外,别无他法。」他们的能力有限。 「是这样吗?」扶著下颚思考,他眼中射出诡异的阴芒。 像一位守候著猎物的嗜血猎者,山不就他,他就山,在沉吟片刻後,他立即命人转动大型风扇,企图将浓雾吹散,好顺利成行。 可是二十几台大风扇吹得越猛,雾气就显得更沉浓,由原先的一百公尺远逐渐向他们,似有生命地欲将他们吞没。 此计不成再生第二计,他吩咐工程师向山谷泼汽油,明知纵火烧山罪不可恕仍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地点燃手上的火把,强行攻山。 但一阵冰冷的风吹过,冻著他持火把的手臂,燃烧的火焰居然冻结成冰,连带他的手也冻伤了。 此时,众人的神情由跃跃欲试转为惊慌,脸色苍白的念念有词,直呼不可思议的往後退。 信佛的开始默念阿弥陀佛保平安,信基督的纷纷取出十字架放在胸前以防万一,无神论的则先想到家中的老少,生怕见下到他们最後一面。 不论用什么方式攻谷都无功而返,信心在一再挫败後逐渐瓦解,敬畏鬼神的心态油然而生,令人不得不信邪。 「哈……蝶姨,他们的表情好好笑呀!像见鬼似地一脸惨白,不敢大口呼吸。」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别取笑他们,要是你在他们的环境中成长,面临今天这样的情况,相信你也会手足无措。」人总是畏惧未知的事物。 「我才不会呢!我叫胡大胆,天不怕,地不怕……啊!毛毛虫。」好……好可怕,差点就爬上她的脚。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会见到小姐的徒子徒孙就吓得脸都白了。」翠羽故意消遣她的以指挑开爬行的毛虫。 「人家本来不怕嘛!是它们一下子繁殖太多,我才会吓著的。」好恶心,美丽的蝴蝶怎么会是这丑东西蜕变而来的呢? 生物界的奥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完全转变形态无一处相似,美与丑全在一种生物身上呈现。 「别逗她了,小翠,咱们还有几坛蜜酿没酿完,该去将蜜采齐了。」那些凡夫俗子不劳她费心。 「是,小姐。」翠羽恭敬的曲膝,姿态翩然宛如出尘的林间魅仙。 她的故乡在蓬莱仙岛,三百年前因一时贪玩而误人人间,被路过的稚童当一般雀鸟加以网捕,差点成为一家子的盘中飧。 所幸精气已退渐凝仙气的紫蝶救了她,并传授她自保之道,於是回不了仙乡的她决定跟随救命恩人继续修行,以婢女的身份回报解围之情。 她们选择了一座小岛落脚,紫蝶幽谷自此才逐渐形成,慢慢筑成仙魔不涉足的世外桃源,供同道中人聚此灵修。 「蝶姨、翠羽姑姑,你们撒手不管了吗?万一他们胡里胡涂闯进谷呢?!」她可不想有人到家里捣乱,她一个调皮鬼就够了。 紫蝶在浓雾中洒下金粉,朝她微微一笑。「光是这片就够他们忙了,咱们忙自己的事吧!」 「可是那群不安好心的人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下次拿出炸弹炸山要如何处理?」她不信这群人会知难而退。 人真的很奇怪,有钱还要更有钱,非要将其他物种赶尽杀绝,把绿色换上灰色的钢筋水泥,不让地球有活命的机会。 虽然她体内有著人类的基因,但她非常不齿这种急功好利的做法,每一种生物都有其可爱处,没有人有权剥夺其生存空间。 当然喽!毛毛虫一点也不可爱,可她容忍它们,因为它们是美丽蝴蝶的前身。 灵目一顿,紫蝶的笑容不变。「天地万物自有生存守则,逾越了那条界线就不用我们烦心,天道自会显现。」 「是吗?」老天若长眼,就不会任凭种族相互残杀。 这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了。「翩翩,别在心里评判老天的作为,因果轮回是业报,谁也逃不开。」 「蝶姨,你好神喔!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好厉害,不愧是快成仙的人。 一想到分离在即,她心情立即低落了几分,蝶姨对她而言如同母亲一般,她实在舍不得她离开。 可她还是得强打起精神给予祝福,位列仙班是天大的喜事,可遇不可求,没有千年的修为难以入仙册,这是每一位修道中人的梦想。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何况只是成仙又不是死了,哪天说不定还能再聚首。 乐天、不钻牛角尖是胡翩翩最惹人怜惜的特点,前一刻愁眉苦脸的感伤人事无常,後一秒钟又自我安慰的扬起大笑脸,忧愁从来不曾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咦,蝶姨,我们的忘忧河怎么浮了具死尸,会不会弄脏乾净的河水。」可别发臭了,她不喝尸水。 掬蜜轻饮的紫蝶小睇了一眼,眉头皱起。「死了吗?」 她没有人类的好奇心,基於悲天悯人的心态,她轻念咒语阻止河的流动,无形的水波化为支撑的手,将河中的男子托住,以免流向谷中的深湖。 不过她还是靠近观察一下,不希望太多人为了寻他而来,扰乱清幽的日子。 「好像死透了,一动也不动的卡在石头缝中,我看他一定是不知死活的登山客,得意忘形的失足坠谷。」鼻子微皱的胡翩翩不喜欢死人,认为他死错地点。 「八成是上游流下来,咱们谷底地势较低,一些碍眼的垃圾全往这边聚集。」不再施舍幸福给人们的青鸟只想自扫门前雪,对漂浮的「尸体」毫无兴趣。 载浮载沉的男子面朝下,令人无从窥见其长相,看似断气地一动也不动,任凭河水运载,透过湿透的衣裳可见他不错的体格,肌理分明十分精瘦。 在河畔饮水的鸟兽都当他死了,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又低头喝水,视若无睹。 谷中三百年的宁静不曾被破坏,她们希望维持下去,不要有任何变动,人类的世界和她们是分开的。 「啊!是我看错了还是真有其事,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是眼花吧?人死哪能复生。 胡翩翩的惊呼引起紫蝶的注意,水灵眼眸收了收地投以关注,视线落於浸泡河里的修长手指。 突地,紫蝶变回原形,振翅一舞,越过河道在半空中绕了几圈,扬起一道白涛,藉以轻触溺水者的脉搏,粼粼光芒由她周身散发而出。 细微的脉动犹存,口鼻并未完全被水覆盖,显露於外的皮肤透明而苍白,气若游丝。 想著千年之劫即将到来,避免横生枝节的她打算任其自生自灭,人命各有定数不可插手。 但瞧见他怀中露出一角与蝴蝶有关的集册,她心知他必是爱蝶成狂的痴者,否则也不会临死仍紧抱不放,这勾起她的恻隐之心,一时不忍的伸手拉起他。 「啊!蝴蝶,好美的紫蝶,我上了天堂!感谢上帝的恩赐,我最爱的蝴蝶……美丽的……紫色梦幻……好幸福……」 突然醒来的韩青森幸福地微笑著,随即坠落黑暗中,与蝴蝶共舞。 喔!头好痛,身体也痛得快散了,四肢像是被火车辗过一般,没一样黏合著,几乎要投奔自由抛弃主人。 痛,是唯一的感觉。 沉睡的瞳孔感受到光的热力,正挣扎著脱开黑色帘幕一窥这个世界,不愿孤独地留在黑暗里,面对全然的黑。 四周变得好安静,只有他一人被遗忘了,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鸟雀交谈声。 虽然浑身痛得要命,莫名地,韩青森觉得自己被一股温暖的风包围,胸口涨满暖意的直想笑,不急著把眼睛张开,他微微掀开一条眼缝,打量身处的环境。 雕梁绣屏,纱帏轻放,微送稻香的穗结流苏,老旧的花台摆上一盆丁香,有著岁月痕迹的梳妆台上立了面古老的花纹铜镜,色彩略暗却清雅,看得出主人对它的偏爱。 入目的古色古香令他大为惊奇,仿佛置身古装剧的场景中,只是屋内的摆设更为真实,连他身下躺的木床都价值连城,是用罕见的千年红桧雕成的古床。 天哪!他不是在作梦吧?怎么会出现在古代? 该不会他也学人流行的回到过去,如小说桥段一样荒诞无稽,随便出场车祸人便平空消失,然後在某个已灭亡的朝代中出现…… 啊!车祸?! 记亿中的画面如跑马灯的浮现脑海,他记得助理递给他一罐饮料,他因沉迷於集册里的蝴蝶身影而忘了手中有什么,一翻书就打翻了饮料。 为了怕弄脏心爱的集册,他赶忙欲取面纸擦拭,结果不小心拉到车门的开关,此时车子突然一斜,大弧度的转弯,他整个人便像失去地心引力的被往外抛。 腾空的飘浮感只在一刹那,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往下掉…… 噗通一声,他看见美丽的紫蝶来迎接他。 「喝!我的书呢?没被偷吧?!」 猛地惊坐而起,四肢传来的痛楚几乎让他哀叫出声,微微的晕眩过後他大口喘气,扶著头不敢动作太大,他缓慢的移动僵直的脚。 看了身上的伤他大为不解。他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什么死人还有痛感? 他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公公驼著背,无人的环境让他深感不安,韩青森一小步一小步的离开「红眠床」,靠著墙跨出门槛,走出纸糊的房门。 真的很有古意,放眼望去尽是红楼梦中贾府的庭景,假山流泉,水榭高阁,红瓦覆盖的房舍相互连接,看不见现代化的建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死了没有?为何眼前的一切如时空错置。 咦,那个提著花篮的身影是个婢女没错,湖绿色的衫裙符合古人的打扮,头上的小髻还插了两朵可爱的小花,摇曳生姿的娇俏模样分明是个古人嘛!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被不远处另一道曼妙的背影所吸引,虽然看不见她的容颜,但是心口的悸动骤起,失去控制地想亲近对方。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像是瞧见令他著迷的蝴蝶舞姿,他不由自主地提足向前,全然不管发出抗议的四肢有多难受。 「呃,请问这是什么朝代,我……小生可否借问姑娘芳名?」 噗哧一声,文诌诌的对白逗人发噱,许久没遇见如此可爱人类的紫蝶一本正经的回道:「中华民国,至少目前为止它尚未更改国号。」 「嗄?!」他没听错吧!他在民国? 「你不觉得我这身衣服很熟悉吗?是时尚杂志上的春装。」背著他,她轻笑地将花瓣捣成泥,预备将它们酿成玫瑰露。 嗯,的确是二十一纪的新装,那他刚才不就闹了个笑话。 微怔了一下,厚脸皮的韩青森立即发挥他无厘头的天份,面无窘色地当没发生刚才的窘事,重新问候光是背影就美得令人心动的女子。 「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是死人不懂礼节,等我熟知你们这边的规矩之後,我绝对不会再如此胡涂了,会安安份份的用你们这边的交谈模式进行沟通。」他一如往常地以童子军礼保证。 「我们这边?」他的话再度引起她的轻颤,笑声如丝缎般细柔流泻。「你还没死。」 「我没死?」难怪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两百多根骨头重新组合过似。 「人要死不容易,你的命十分坚韧,短期内阎王爷不会收你的魂。」他的面相相当长寿,一生无庸无碌不愁吃喝。 游荡人间数百年,命理之术稍微涉猎,她能由长相和掌纹看出对方一世起伏、享多少福份、受几番灾劫,以及功过相抵能有几年寿命。 但何时富贵、何时落魄,她只能算出大概年份,无法精准地确定是何月何日,以及在什么地方发迹或衰败。 「真的?」他笑得嘴都阖不拢,差点手舞足蹈地抱著她大跳踢踏舞。 「骗你对我有何益处?生或死你自己理应明白,用不著藉由他人来肯定。」活人才有实体,不若魂魄用飘的。 说得也对。「可是你为什么住在这么古怪的地方?活像古人搬到现代。」 他又看到穿著古装的婢女走过低廊,足下绣花鞋的绣上精湛。 「先人传下的祖产我住得习惯,你认为古怪,我觉得惬意,各花入各眼,色浓色淡都是深情。」她对老宅子有所偏爱。 指尖一挑,紫蝶将花瓣上的小瓢虫挑起,轻轻放在一旁的丹桂叶上,轻碰它触角的举动,似在警告它不许顽皮,快快回到母亲身边。 黑白斑点交错的小东西仿佛明了她的意思,头一点,扬翅一飞,没入阳光的余温,朝东边飞去,它的家是布满野浆果的灌木林,成熟果实的香味会指引它回家的方向。 弱肉强食是自然界不变的定律,但如非必要她绝不杀生,让生生不息的生命永远流传。 这也是修行的一种,由内心控制杀戮的欲望,不叫心魔毁了灵修。 「啊!是先人的产业呀!」他笑得有几分傻气。「很清幽,很雅致,别有一番怀古的幽思,住起来舒适又风雅,连我这肚里没什么墨水的人都想吟诗咏赞。」 「你……呵……很有趣的性情,你的人生一定过得很快活。」轻摇螓首,她掩唇轻笑。 能把话说得如此婉转又不得罪人,率真中带著洒脱,让人不免感到心情愉悦。 除了爱调皮捣蛋的翩翩外,他的秉善天性算是人类中少见的了,不浮夸、不躁进,没有时下年轻人的愤世和骄矜,纯粹表现出人性中善的一面。 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可惜她就要羽化登仙了,不然他肯定是最佳的开心果,让紫蝶幽谷更为热闹。 「还不错啦!没什么烦恼……啊!差点忘了一件事,你叫什么名字?」反正顺顺的活了二十七个年头,他对生命没有多余的期许。 如果他有一园子的蝴蝶就更美满了,每天与蝴蝶一起肯定像活在天堂,连作梦都会笑醒。 「紫蝶。」 「喔,紫蝶……」像被雷劈中,他忽然跳起来的往她一比,舌头略微打结,「紫……紫色的蝴蝶?!」 哈!是他最爱的蝴蝶品种耶!他可以看上千遍也不厌倦。 「字面解释是这个意思,你不讨厌蝴蝶吧?」满谷的蝶儿成千上万只,对於不喜欢蝴蝶彩姿的人而言,肯定是一大灾难。 「才不会呢,相反地,我爱死所有的蝴蝶,不管是小粉蝶、紫斑蝶、蓝尾凤蝶,只要是蝴蝶我都爱。」它们是他生命中的最爱。 原本他预估三十岁以前存到一笔钱,接著开始减轻工作量,去学习培育蝴蝶的方法,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和饮食习惯,他要尽量充实这方面的知识,好为日後的打算铺路。 四十岁以後,他要慢慢淡出萤光幕前,只做配乐和创作方面的工作,将棒子传给新起之秀,然後利用空闲找一片好山好水进行规画,在蝴蝶最喜爱的环境中打造一座蝴蝶王国。 到了五十岁,他要过著悠哉的半退休生活,与蝴蝶为伍地共度晚年生活,当个快乐的赏蝶族。 会心一笑的紫蝶为他的激越:心生宠溺之意。「我了解了,你是蝶痴。」 为蝶痴狂,为蝶葬送青春终不悔。 「没错、没错,我是蝶痴。」好想看她长什么样,她为什么不回头?「对了,是你救了我吗?」 「应该是吧!我将你从河里捞起来。」是那本书救了他。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紫色的大凤蝶,差不多有一个小孩子大小。」他比了大约的宽度。 「没有。」她回答得极快。 脸上微露失望的表情,但韩青森旋即扬起可爱的天真笑容。「救命之恩无以回报,我以身相许好了。」 「啊?」她惊讶得掉了下巴,无法相信这么八股的话会出自一名男子口中。 以身相许应是女子报恩的方式之一,而且是古人才会演出的戏码。 「你不要跟我客气,尽管使唤我,不论是砍柴、挑水、上山和打老虎我都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了床是活龙一条,包管你满意得舍不得退货,一用再用的当传家宝……」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耐用、功能,保固期限五十年。 「来一道红烧狮子头吧!」她当场出题考试。 大话说尽的韩青森突然一顿,随即接续道:「给我一本食谱,我马上做出满汉全席让你品尝。」 「食谱?」书房架子上似乎摆了几本。 「万丈高楼平地起,大师傅也要磨上几年才有真工夫,只要让我摸索个几天,料理界的食神非我莫属。」他拍胸脯的立下宏愿。 「原来你跟我一样蹩脚呀!只会画饼充饥,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你多久没照镜子了?」食神,她还苏乞儿呢!伸手要饭。 突起的嘲弄声近在耳边,他回过头一看,「你是谁?」 「我是你救命恩人抚养长大的小孤女,叫声姑奶奶来听。」他那令人喷饭的言语简直幼稚到了极点,他是不是智障呀? 「姑奶奶?」无意识的一喃,他心里想著背影佳人有那么老吗?养得出二十出头的女孩? 「乖孩子,姑奶奶疼你,给你一根棒棒糖。」哎!可惜了那张好皮相,没想到他真是白痴。 「翩翩,不许胡闹。」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巧笑倩兮的回过身,紫蝶轻轻往胡翩翩头顶一叩,温柔得流露长者对晚辈的宠爱,绝色容颜完全跃入韩青森眼中。 一瞬间,爱神的箭射入他心窝,为之傻眼地张大嘴巴,表情很呆地像在傻笑,心花朵朵开坠入情网。 第四章 「奇怪,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人,五官轮廓似曾相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张脸,真是怪得不可思议,我的记忆力一向媲美电脑,过目不忘的啊。」 当了几天被观察的白老鼠,韩青森心虚不已的回避两盏探照灯的扫视,假意帮忙挑菜地低下头,让他风靡千万人的酷容掩盖在乱发下。 他故意不修边幅,发不梳、脸不抬地装病容,一副孱弱身子没好转的迹象。 受「重」伤嘛!他要赖著不走,没装得很虚弱是瞒不过众多耳目的。 原本以为这宅子只住了三个女人,包括他在内不过四张嘴而已,怎知陆续冒出一些长相奇特的人出来,不打声招呼的尽瞅著他。 有长得像小白兔的怪男子,留著一撮山羊胡的老爷爷,走起路来像没有骨头撑住的白脸女子,妖娆到近乎诡异的和服美人,以及嘴巴尖尖和肚子鼓胀的夫妻档。 有时睡到一半还有人掀被子,问他是不是人? 他们异口同声说自己是附近邻居,可是他走进走出不下十数趟,就是没瞧见附近有适合人住的建筑物,只有岩石和数不尽的各类花卉。 更离谱的是,看似有三百年历史的老宅子里居然有最新进的科技用品,举凡电视、冰箱、微波炉、洗衣机等一应俱全,还有台超大萤幕的人性化电脑。 一切的电器全部用声控,喊声灯亮,满室幽暗马上退去。 书柜一滑开是备有按摩浴缸的现代化浴室。 老农夫造型的烟灰缸一拿起来,底下是可以漫游国际的视讯电话,萤幕采投影式,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方位和对方面对面的通话。 墙不一定是墙,有的一放下来变成床,柱子也不见得是柱子,拿杯子一盛会流出可乐,而且还加冰块。 诸如此类的怪事著实考验心脏的负荷力,所幸极目所见尽是飞舞的彩蝶,对他受惊的心稍有弥补。 当然最大的理由是人如蝴蝶的救命恩人,他一见到她就爱上她了,满心满眼地装满她的影像,连梦里也不放过她地死缠著,把她嵌进心坎底了。 好想牵牵她的小手喔!吻吻红色的双唇,看是否如想像中软绵,甜蜜到让他整个人都快融成一摊蜜。 「喂!你真的忘了自己是谁吗?可不要想唬弄聪明绝顶的我们,我学的可是法律,最擅长逼供。」到底像谁?她不可能想不起来。 他头如波浪般摇个不停。「真的、真的,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以何种工作维生,现在的我比刚出生的小婴儿还无知。」 「有这么大个的婴儿吗?要不要泡牛奶喂你?」 「不用、不用了,我有手有脚会自己吃,我只是忘记过去的记忆,而不是丧失行为能力,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怕谎言被揭穿,他赶紧打包票,保证生活会自理。 笑得很假的胡翩翩用果核扔他。「那你干么赖在蝶姨身边打转,好像瘸了脚、断了手,没人靠著就会跌坏你的白痴脑袋。」 吃软饭的都比他称头,起码不会像根软骨头似的跟前跟後,一下子这里疼,一下子哪里痛的装可怜,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有多脆弱。 哼!他在玩什么把戏她还会看不出来吗?这二十一年可不是白活的,瞧他一见蝶姨两眼立刻发直的模样,个中玄机不言而喻。 有哪个男人看过蝶姨之後不为她著迷的?只不过小则丢心,大则丧命,念念不忘她蝴蝶般的谜样神采,一旦陷下去就翻不了身。 他不是第一个傻子,但肯定是最後一个笨蛋,因为蝶姨快成仙了,如果她没有出谷拜访老朋友的意愿,那么他便会是她成仙之前最後见到的人类男人。 「我伤重嘛!从高处跌落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我这条命是捡回来,当然要当成濒临绝种的生物般好好保护。」他大言不惭的说著,脸上毫无羞愧之色。 直翻白眼的胡翩翩听到都快吐了,瞧他说得还真是理直气壮。「你不是什么都忘了?怎么还记得自己由高处跌落?」 觉得他很熟悉的念头在她心中淡去。她一定是疯子才觉得他与某人相似,在记忆中,要找出像他这样滑头的人不容易,若是见过,她万不可能不记得。 「我失忆了,我是个没有记忆的可怜虫,你们不会趁机把我赶出去吧?我脑海中仅残存临死前的一些惊悚画面,其他真的忘个精光,我是无家可归的人。」 韩青森心口一跳,接受审判的过程十分惊心动魄,要不是长年跟一群狗仔队打交道,他肯定会破功。 「厚!超皮的家伙,你比我还高竿耶!都几岁的人了还装可爱。」阵亡,被他打败。她受不了他的自我陶醉,明明说得可怜兮兮,神情却十分得意,两眼还冒著心形图案。 「我本来就很可爱,你嫉妒我。」他偏著头,在颊边比出胜利的v手势,咧嘴一笑。 嗯,的确是装可爱。 韩青森的伤并无大碍,由高处跌落谷底时,下坠的身体曾撞到突出峭壁的岩木,化去直接落地可能受到的伤害,末了还幸运的落在水深的河水中。 急流冲击加上河中暗石的摩擦,外表看来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其实全是一些皮肉伤并未伤及内脏和骨头。 不过光是皮肉伤也够折腾人了,最难挨的是最初的四十八小时,那种一动就痛的感觉著实不好受,他足足当了两天的木头人。 幸好身边还有美丽的蝴蝶佳人为伴,痛死了也值得,笑口怎么也阖不上,得意地想高歌一曲。 可惜他不能唱歌,不然就会露出马脚,虎视眈眈的「狱卒」正用放大镜找他的破绽呢!他才不会让她得逞,不抱美人归绝不放手。 「我嫉妒你?」他以为他是谁呀!「拜托,你再去跳一次崖吧!」 「我又不是自杀……」是车祸。他小声的反驳她。 意外嘛!谁料想得到车门一拉就开,让他毫无预警地成了空中飞人。 但这算是因祸得福,一睁开眼就来到人间乐土,既有他最爱的蝴蝶围绕,还有一个牵动他二十七年来未曾驿动的心的女子,他想到就幸福得快落泪。 远离的俗世仿佛上辈子的事,不见尘嚣的幽谷生活正是他五十岁後的想望,提早实现生涯规画让人乐不思蜀,他早忘了上头有人为了他的安危急白了头发,发动大批救难人员搜寻他的「尸体」。 的确是失忆,他遗忘了天王巨星的身份,只想当个求爱的小男人, 「够了,你们两个别再斗嘴了,活像争糖吃的小孩。」是不是忘记一切并不重要,紫蝶幽谷永远欢迎良善的朋友到访。 不若林子外的那群人,一再迷失浓雾中仍不死心,绕了数次又回到原点再接再厉,想尽各种办法要闯关。 「蝶姨。」她才懒得跟他斗。 「紫蝶。」韩青森用弃犬一般的可怜眼神直瞅著紫蝶,生怕惨遭被丢弃的命运。 紫蝶看了看没坐相的胡翩翩,再低头看偎在脚旁孩子气的男人,好笑的当他是宠物般,揉揉他下巴。「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咱们谷里不愁多养一个人。」 「就是嘛!我心爱的紫蝶最善良,怕我饿、怕我冻的全心照顾我,我最爱你了。」他得寸进尺地偷亲近在眼前的玉手。 他很聪明,懂得装成是刚好抬起头不小心碰到,暗自窃喜的眯起眼直笑。 恶心,装模作样。「你少油腔滑调了,口口声声说最爱蝴蝶的人哪来两颗心,分明是满口谎言。」 「谁说的,你不要乱污蔑人,我的心里只有紫蝶一人,她是蝶中之后,我怎能不爱她爱得死心塌地,日月、山川万物都可为我高洁的伟大爱情做见证,只有污秽的凡夫俗女才不了解爱的光芒是如何的灼人,我全身都在发烫。」 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胡翩翩直搓手臂,她举双手投降。正在发春的男人和火星人差不多,根本无法沟通,自说自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 瞧他那双咸猪手老不安份的往蝶姨身上伸,说实在的,她居然想就这么任他胡作非为,看他有没有本事令蝶姨过不了情关,动心动情的不能成仙。 在她记忆里,蝶姨不曾笑得这么开心,而且还允许一名男子分分秒秒的黏住她,丝毫没有不悦。 是人都有私心,她希望蝶姨永远留在她身边,看著她成长、立业、变老,直到死亡。 「阿谷,别吃太多蜜,容易发胖。」抹了蜜的嘴尽说些甜言蜜语,他真是可爱。 因为韩青森坚决的自称失忆,所以以掉下来的山谷为名,大家都叫他阿谷或没死成的笨蛋。 「紫蝶,你对我好好喔!还怕我太胖会得糖尿病,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我会爱你一生一世。」他趁势揽住紫蝶的腰,一脸满足的窝在她怀里。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她没有心动的感觉,只是轻轻的拍拍他的头。「别轻易许下承诺,我不是你能爱的对象。」 有点遗憾相遇太晚,胸口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她很珍惜人与人之间缘份,可惜她是只千年蝶精,不愿涉人人间情爱。 淡了吧!她不再有爱人的悸动,时间的洪流让她几近无欲无念,进入老僧入定的境界。 「来不及了,我已经爱上你,你要为我这一生负责。」烈女怕缠郎,牛魔王怕铁扇公王。他不怕打动不了她的心,有志者事竟成,他一定要成为她最爱的男人。 「负责?」她要怎么对他负责,人蝶殊途。「你看太多电视了。」 紫蝶叹了口气,为了他语气中的认真忧心,再过六个月就满千年了,他的爱得不到回报。 「紫蝶,你看我的眼睛盛满对你的爱意,你不可以抛弃我喔。」电视又没有她好看。 说到电视,他机伶地转到动物频道,看似和胡翩翩抢电视看,其实是怕她转到综艺节目,看到他出现在萤光幕上。 不是他自吹自擂,除了少数和人无关的频道外,几乎处处可见他的存在,不管是广告或电视节目,曝光率之高无人能及,无孔不入的深入每个家庭。 要不是他幕前幕後的形象差之甚远,这会儿准让人认出来,无论他怎么装疯卖傻也没用。 「阿谷你……」紫蝶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他才好。「缘份有深有浅,你会遇上更适合你的女孩。」心有点空,像少了什么似。 他笑咪咪地抱住她,无赖地在她胸前蹭来蹭去。「我已经遇上了呀!」 「我指的是我以外的女人。」他的表情无邪得让人狠不下心推开他。 无所谓的男女之情,他的举动就像一只小粉蝶停在手指上轻吮,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不会狠心地将他赶开。 「除非世上有像你这么像蝴蝶的人,否则我的心意至死不渝。」 他的神情专注没一丝戏谑,深深撼动她的心。 那一瞬间,他俊帅的侧脸显得特别严肃,猛一回头,欲嘲笑他的胡翩翩恍了恍神,分心的忘了开口,一闪而过的画面快得抓不住。 没错!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是模糊的影像就是无法凝聚,刚要想起来又被他爆笑的言行打散,始终接不上那条断掉的线。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当然啦!世界上没有人比得上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生命和灵魂,没有你我只是个行尸走肉的废人,宛如风中的残烛,随时有可能熄灭。」 刚刚动人的情话说得无比诚恳,谁知一下子又变成搞笑演员,执著她的手又亲又吻,惹得她哭笑不得。 「傻孩子,动情的人是不能成仙的。」她身边不少同类为了虚无缥缈的情爱舍弃修为,他们的行为可说是愚蠢。 但求长生,这不是他们当初的心愿吗? 她不懂人类短短百年的寿命有何珍贵,转眼间黄土一坯,实在不值得为他们触犯天条,被留下的人尝到的只有无穷尽的思念呀! 紫蝶为消失的朋友伤感,同时也庆幸自己数百年来不曾动过爱欲,否则她将难以修成正果。 只是她仍有些放不下人间的一切,心头有著莫名的惆怅,似乎错过什么未去尝试,梗在胸口难释怀。 「别叫我孩子,你看起来比我小三、四岁,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的爱会轰烈得叫天地同欢。」何况他又不想当神仙。 没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吗?拥有爱情的他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老了。」人老,心亦老,她都忘了自己也曾年轻过。「我的年纪比你想像来得可观。」 九百九十九岁了,能不认老吗? 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沉重,一脸笑意的韩青森在她唇上飞快的啄了一下。「就算你比我奶奶还老,我还是爱定你了。」 反正他也会老嘛!短短几天,他已经规画好未来,幻想她穿上白纱礼服走向他,在神的见证下成为他至爱的妻子。 「你……」她笑得好无力。「不要爱上我,你会後悔的。」 「不,无怨无悔,我就是爱你,山崩地裂也动摇不了我。」他眼中的坚定令人动容。 但不包括她。 「但如果我把爱情典当掉了呢?」 一说出口,她自己也吓一跳,好久以前的记忆忽然跃上心头,她几乎遗忘这段不堪的过往。 是的,典当爱情。 在她是只刚成形的小蝶精时,她曾经非常痴狂的恋上一名人间男子,渴望与之共结连理,一刻也不愿分离。 经过这么多年以後,他的容貌和声音已经不复记忆,甚至连名字也远远抛在过去,她不再有心痛的感觉,也忘了当初爱他的理由。 可笑的是,她不记得恨他的原因为何,现在却赫然想起因为年少轻狂而典当掉的爱情。 「典当爱情?!」爱情能买卖吗?他还是头一回听闻。 韩青森当是听了一则笑话,笑不可抑,直呼她才是受了电视影响,满脑子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奇闻,当金、当银、当房子,就是没人能当爱情。 反倒是一旁的胡翩翩表情古怪,若有所思地睁大眼,满脸复杂地挪动附了滑轮的圆凳靠近紫蝶,欲言又止的反刍肚子里的疑惑。 蝶姨不会也遇上那件怪事吧?至今她仍觉得不太真实,像作了一场荒谬怪诞的梦。 「蝶姨,你真的把爱情押给当铺了吗?」难怪她清心寡欲,没有一丝情生意动的迹象。 紫蝶笑而不答,反问她一句,「春假只剩下一天,你赶得上夜班车吗?」 出谷後再行一段山路下山,她赶到火车站大概也七、八点了。 「啊!完了、完了,我的行李还没整理,火车票也没买,我一定会被室友骂死,她交代的名产我一件也没买。」死定了,她会被凌迟。 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她倏地跳起来,紧张万分的苦著脸,将过错怪在来路不明的男子身上,全是他害她分心,只记得拷问他。 「别急、别急,早替你备著呢!」迷糊的丫头,真不知道她怎么在大城市生活。翠羽将整理好的背包交给她,一张单程火车票妥当放入她上衣口袋。 「翠羽姑姑,你真好,我爱死你了。」她高兴地啵了翠羽一下,两手穿进背包的带子一背。 「说我恶心,自己还不是肉麻得要命。」两个女人抱在一起能看吗?还是他和紫蝶拥抱的画面比较唯美。 习惯奇奇怪怪的人进进出出,韩青森一点也不奇怪她口中的姑姑、阿姨的称谓,论辈不论岁嘛!她真是可怜,排行最小。 「要你管,没有记忆的笨蛋。」胡翩翩朝他吐吐舌头,故意在他面前亲紫蝶一下。 他当场哇哇大叫地叫她快点滚,喧宾夺主地赶她去坐车,一副她的口水含有剧毒似,在她吻过的地方又多亲两下消毒。 两人幼稚的行为看在紫蝶眼里是好笑又好气,忧喜参半的打断两人的争宠。 「小翠,送翩翩一程吧,免得她真的赶不上车。」她口中的「送」是直接将她丢出谷。 掩唇一笑的翠羽会意地点点头。「是的,小姐,小翠领命。」 「啊!她……她是怎么出来的?砰地一声就由雾里走出来,她是不是山精要出谷食人……」 暗叫了声糟的胡翩翩脸上一恼,故作姿态地乾笑一通,假意没看见一群筋疲力尽的高知识份子脸上那惊愕神色,从容地打一旁经过, 春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加上周休二日刚好九天有余,她回来的时候,他们刚要搭组合屋,没注意她绕小路进入山林。 如今春假都过完了,她以为再有耐性的人在迷雾森林中一再迷失後,也该鸣金收兵打道回府了。 没想到这年头不信邪的人特别多,谷里有一个,谷外一大票,把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思想发挥到极限。 孔老夫子地下有知也该瞑目了,愚徒愚孙深信不移,非要以身相试,大脑萎缩的不信人以外的生物比他们更高明一等。 既然有超能力者、特异功能和耶稣,为什么不能有山精妖怪呢?万物皆有灵性,只在於有没有被人发觉。 可惜她终日和非人类相处得太过愉快,没预料到这一夥人还不死心,不屈不挠的和紫蝶幽谷耗定了,不达目标誓不撤退。 要瞪就瞪吧!反正她不痛不痒,瞪掉了眼珠子是他们活该,台湾的土地已经过度开发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将岛凿沉了吗? 「站住。」 咦,耳朵好痒,那声非常有魄力的「站住」应该不是针对她,她还赶著追火车北上。 八成是那个软骨头的阿谷在骂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客人」也敢赶她,大概想再跳一次山谷,活得不耐烦了。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一定狠狠的踹他两脚,看他敢不敢再嚣张。 一道山一样的黑影挡住她的去路。 表情不耐的胡翩翩由鼻孔哼出声音。「嘿,穿黑西装准备参加丧礼的先生,要致哀请走右边,奠仪放左边,马路不是你家开的,麻烦不要杵在路中央当路标。」 「你住在紫蝶幽谷?」没有赘言,窦轻涯开门见山地挑明。 哈!她有回答他的义务吗?「不好意思你挡到我的路了,请你把脚移开。」 她这辈子最讨厌比她高又不识时务的人,一百六十七公分就东方女性而言,算是高挑的了,加上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她已经是鹤立鸡群。 偏偏这个家伙像是打巨人国来的,以她的高度居然只看见他的肩膀,而且是向上斜了三十度角,简直是不可饶恕。 还没见到他的脸,她已开始起讨厌他了,上天造人没有谁比谁优秀的道理,他的傲慢就让她先扣二十分。 「你是紫蝶幽谷的居民。」他肯定的说著,斯文的镜片下闪过一丝锐利。 「你谁呀!调查户口吗?我现在没空理你。」她意图绕过他,不想浪费口舌。 他态度强硬地拉住她。「带我们进谷。」 厚!土匪呀!大声就能叹压人不成,她又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自己闯,别丢人现眼地欺负小女生,大、叔」 他眉头皱了一下,为她的不驯沉下眉。 平时他可以和颜悦色的诱之以情,以一贯的手段软化她的防备心,进一步获得自己需要的资讯,必要时,他温煦如和风。 可是历经一连串的失败後,他的容忍指数已到极限,她的出现无异是导火线,引发他压抑多时的挫折感,他不信摆不平这座诡谲莫名的蝴蝶谷。 「我是天翼集团的代表,希望能与贵谷主人亲自会谈。」他并未松手,口气高傲得像在下命令。 「然後呢?」 「然後?」 一见了面又如何,威胁利诱我们开放紫蝶幽谷供财团赚钱?」她不屑的连哼三声,语气轻蔑。「你们这些短视的投机份子眼中只有钱,就算要你典父卖妻也无所谓,反正满身铜臭味嘛!不过你想都别想碰我们一草一木,谁想破坏蝴蝶的栖息地,就是我们的敌人,抱著你的钞票去死吧!」 她用力的以穿著高跟鞋的脚踩了他一下,但他却面不改色的冷视她,像毫无痛感的紧抓著她。 没能脱身的胡翩翩气呼呼地鼓著双腮,水亮的眸子布满恼意地瞪他,心想著她一定赶不上火车,而这全拜他所赐。 这笔帐,她记下了。 「翩翩小姐,这个人在骚扰你吗?」 救兵到了。 她喜上眉梢地看著一身制服的管区警员,马上神气的扬起下巴。「阿呶,他抓得我手好痛,你快把他抓去关起来。」疯子被放出来吓人太不应该了。 「是的,翩翩小姐,我先跟他沟通、沟通。」阿呶和善的表情在转身後变得凶恶。「先生,请你放手,不要逼我掏枪。」 鲁凯族青年阿呶是这片山林养大的孩子,他和老一辈的族人一样十分敬畏紫蝶幽谷,对住在里头的住户相当恭敬,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根据祖先传下来的说法,紫蝶幽谷是鲁凯族人的圣地,里面住著他们的神和祖灵,谁都不能亵渎。 「我只是想问她一个问题,并无恶意。」手一放,窦轻涯举高双臂表示无不轨举动。 「她有权不回答你任何问题,你的行为已构成犯罪事实。」他随时可以加以拘捕。 「我道歉。」窦轻涯取出一张名片递给胡翩翩以示歉意。「如果有任何伤害,我愿负起一切法律责任。」 胡翩翩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地往背包一丢,挽著阿呶的手,要他开警车送她去赶火车,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 烫金的名片似乎被遗忘了,孤零零地被挤到背包的最底层。 第五章 「天哪!你到底算出来了没?是死是活好歹给我一个答案,别让我束手无策的只能在一旁乾著急,我快要压不住新闻媒体的追问了!」蓝清涓心急如焚的问著。 三十岁左右的蓝清轩在桌子上排著命盘,喃喃自语著深奥的专业术语,不解的眉头越算越沉。 自从六天前在公路上发生车祸後,同行的助理重伤至今仍在加护病房急救,颅内出血的情况比想像中严重。 担任驾驶的刘哥左腿骨折,有轻微脑震荡的现象,住院观察三天後得以出院,目前正坐在道士打扮的男子前方。 最幸运的当属坐在後座的蓝清涓,身上只有几道玻璃划过的小伤口和细微擦伤。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坐在驾驶座後方的天王巨星不见一事来得重要。 人是不可能平空消失,他们企图掩饰事实,谎报是某位工作人员失踪,才发动救难小组,期望能及时挽救受难者的性命。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到了今天刚好满一个礼拜,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段早已过了,韩青森至今仍下落不明,连一根头发也没找到。 他们几乎已不抱任何希望,毕竟寻常人在山谷里独走七天已是危险重重,不可预知的环境和野兽环伺是一大考验,何况他有可能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尤其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雨,山里日夜温差大,天雨路滑难保不会有意外,救难人员一度打退堂鼓停止搜寻,是蓝清涓透过高层施压才继续进行。 没人晓得还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庞大的人力支出是沉重的负荷,小小的麻雀公司财力有限,无法应付长时间的开销。 而且歌迷们也开始起疑,利用各种管道想知道偶像的下落,一连取消多个通告又避不见面,叫人很难不往坏处想,鼓噪的声浪节节升高。 「我们已经出面谎称他在外地拍摄音乐录影带,但再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出现在萤光幕前,恐怕这则新闻迟早会上报。」而她的谎言将不攻自破,信用破产。 急死人了,阿森到底在哪里?怎么没和大家联络? 「稍安勿躁,目前他的情形还算平安,受了点伤但无大碍。」卦象晦暗不明,仅能算出他的现况。 「你要我如何平静得下来,他要是没事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报讯?我们好去接他回家休养。」那混小子老让人操心,她白头发又多了两根。 「也许他在的地方没有电话。」同样心焦的刘哥自我安慰著。 「别开玩笑了,台湾的通讯业发达到人手一机,我就不信以他的天王魅力借不到一支手机。」除非伤重得不能开口。 「说不定他毁容了,人家认不出他是谁。」 刘哥试图以玩笑冲淡担忧的行为给他引来一记怒视,蓝清涓做出要掐死他的手势,警告他乌鸦嘴别乱开,胡说八道是会害死人的。 「你们不用过於忧心,近日内他一定会出现。」他会逼著他出现。 蓝清轩眼中流动著复杂神色,似懊恼又似松了一口气,以小指轻抚一只搁在桌上的银白色尾戒,仿佛在寻求庇护或启示。 「近日是哪一天,你好歹给我们一个正确的指示,别让我们在原地打转。」若能不忧心何必请他出马,术士之说就是要安定人心的。 不是他的道行不高让人心存疑惑,阿森刚出道那一年她也请他算过,果然如他所言一飞冲天大红大紫,钞票像流水的涌进来。 尔後几年,他的排算都没出过错,阿森如预料的成为天王巨星,唱片张张畅销、高居榜首,是少见的实力派偶像。 但没见到人平安归来就是不放心,千算万算下及神来一指,料事如神中若有个意外谁能担当,意外、万一总要估算在内。 「快则十天,慢则个把月,他会主动来到你们面前。」蓝清轩十足把握的说。 「真的?」还要十天呀!日子真难熬,肯定会被媒体逼得走投无路。 一颔首,他再度转动银白色尾戒。 「小弟,你可不要为了安慰老姊避重就轻,尽挑不重要的环节让我安心。」报喜不报忧。 表情微恼的蓝清轩轻掷铜钱要她安静。「请叫我心轩居士。」 「好好的名字干么要改得乱七八糟,你又不是真的出家当道士。」她免不了唠叨两句。 「施主……」他以不赞同的眼神划分界线。 修行首忌人情包袱,若不是为了那个人,他不会打破自设的戒律,一再的窥探天机。 「好好好,都随你,只要把人给我找回来,你叫我一声蓝小姐也无妨,反正我心里知晓你是我们蓝家一根独苗。」日後开枝散叶全看他了。 她这小弟从小性子就古怪,和任何人都不亲,不管是父母或手足一律一视同仁,没有必要他绝不主动与人交谈,安静得像角落的老鼠。 也不晓得打从何时开始,他对道术有了兴趣,还找了间名声不弱的道馆拜师学艺,十年岁月全耗在求道上。 由於两人年岁相差甚大,她不太管他,任由他在一堆道书中钻研,以为他终有一天会生腻恢复正常。 没想到他有模有样的闯出名堂,青出於蓝胜於蓝,名气比他师父还大,而且准得让人不得不服气,很快成为这一行的佼佼者。 但他不轻易露一手,多少政客捧著钞票山来,他仍不为所动,只帮其中几人算命数,并适时提点助其仕途亨通。 他会帮阿森是她始料未及的事,而且一帮多年不求回报,所有知情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跌破不少人眼镜。 只能说两人磁场很合,他才违反常性的多加关照,让阿森红得快翻天。 「你们下南部的途中是否曾停下来加油或做其他事?」他像是谈论天气好坏,不经意的一提。 刘哥惊奇的行以注目礼。「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确是在途中停留半个钟头左右。」 「没办法,阿森的小孩子脾气又发作,吵著要吃路边一摊看起来很好吃的鲁肉饭。」不顺著他都不行,直嚷著快饿死了。 「难怪会出意外,多行个十里路就安全了……」那是一片人烟罕至的野鸟保护区。 「小弟……呃,心轩居士,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早算到我们会出事?」怎么没早点提醒她。 蓝清轩的名字不是挺好的,干么改成心轩居士,害她老是改不过来。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他口气有点急的回道,像在掩饰什么。 既然他说没什么他们也不追问,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 「老刘,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报警,让他们去查个彻底。」她没多少命好玩。 「不可,打草会惊蛇的,反而逼得对手使出绝招。」不能报警。 刘哥的声音还含在嘴里,另一道急切的男音先一步阻止。 两人狐疑的目光同时落在蓝清轩身上,没说出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因连续恐怖求爱事件报警,而警方正密切注意中。 这回的车祸是由公路警察处理,警方来问过一次话便无下文,只是提醒他们要小心谨慎。 「煞车被动了手脚非同小可,这回车运的逃过一劫,不代表下一次也能安然无恙,我们还有一位助理躺在医院,等待奇迹呢!」可怜的小雯,她父母年纪都那么大了。 「不会的,我想那人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他一定也为此事後悔不已。」 「短期内收敛疯狂的行径?那未来呢?!要我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哪一天只剩下dna可以比对我们血肉模糊的身躯?」 不以为然的蓝清涓对小弟的建议大有意见,人要居安思危而非漠视潜在的危险,疯子的思考模式常人难以理解,她宁可妥善的解决,绝不拖泥带水,以求大家的平安。 苟且偷安不是长远的,揪出背後那只黑手才是当务之急,否则阿森回来之後仍笼罩在随时会丧命的阴影之下。 「照信上的要求办理不就得了,相信那人会满意地出面,收拾善後。」蓝清轩说得很平静,小指不停的摩挲尾戒。 蓝清涓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睨他。「你走火入魔了吗?这么可笑的事亏你说得出口,姑息养奸,我绝不容许一个疯女人毁了阿森。」 就算他本人同意,她也会全力阻止,什么在公开场合上求爱,身分证上的配偶栏要填上青儿两字,还要和她同居一室当真正的夫妻。 天底下有多少女人想成为韩青森的枕边人,连男人都不例外,他要是一一点头不就早精尽人亡,哪来天王巨星的风采。 而且他一向洁身自好不乱搞,外边的绯闻十件有十一件是假,空穴来风全是女明星自抬身价,看能不能沾点光弄假成真,名利双收大放异彩。 这种「纯洁」的男人应该要立法保护,而非推入火坑任人糟蹋。 不妥协就是身为经纪人的她为保护旗下艺人所作的决定,绝不更改。 「一定是女人吗?前世情今世还是理所当然的事,逃避无济於事。」爱会令一个人痴狂。 前尘往事皆是债,不偿不成心。 「小……心轩居士,你的心态可议喔!为什么老替那个变态说话?」都想同归於尽了还谈什么情情爱爱,分明心理有病。 蓝清轩眼神敛了敛,手指一缩的起身背向她。「有因必有果,千古不变的道理。」 说完,他转身离开经纪公司,留下一团谜雾叫人解不开。 「涓姊,你家小弟怪怪的。」今天的情绪特别激动,话变多了。 她亦有同感,但自家小弟她不维护成吗?「你想多了,他向来古里古怪,老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两人口中的怪人正迎向低温的阳光。 梅雨季节多雨潮湿,难得放晴却仍感受不到暖意,蓝清轩买了罐罐装热咖啡边走边喝暖暖手。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眼底的愠色明显可见,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心中的不快,以为没有人看得见他紧握罐装咖啡的手,青筋微爆。 此时,远远走来一位穿著小西装的男孩,身後跟著穿一身唐装的老管家,看似无意的走过他身边。 「嗨!道士先生,要不要典当爱情,我可以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喔!包君满意。」 「啧!蝴蝶,你真被那小子给缠上了啦!不怕烦的忍受他的聒噪,你的修为真的高我很多。」 拈著一块糖糕小口的吃著,凉亭底下坐著一位艳丽无双的女子,肤白胜雪到可见皮肤下的微血管,梨腮桃红,一双勾魂的媚眼挑呀挑的,取笑好友的闲情逸致。 紫蝶幽谷住的都不是人,最接近人类的翩翩也是半人半狼之身,对这些妖呀精的来说一点也不稀奇,看久了他们自己也嫌腻。 难得谷中出现一位非妖非怪的男人,她不来瞧瞧怎么行,看对眼还能勾来作伴,她很久没尝到男人的滋味了。 饿了个冬天该觅食了,她躺得腰都酸了,眼前的「美食」她看得顺口,咬上几口应该能解解馋吧! 「他挺可爱的,做事勤快,不需要吩咐,你可别趁机欺负他。」她在忍受他吗?她觉得还好,就是他太常把爱挂在嘴边,让她觉得烦心而已。 「可爱?!」她嗤笑的扬扬雪嫩的手。「我看是过度热心,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没必要说。」悠然的喝著茶,紫蝶的笑容淡得如平静的湖水。 「是没必要还是不想说,怕吓走你的小情人。」她试探著紫蝶的底线。 「雪子,你的男人够多了,不要再残害我们家的小工蚁,他还很生嫩。」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个孩子。 怔了一下,雪子娇媚地放声大笑。「你唷!一眼就看穿我的心意,真不亏是我的知己。」 嘴巴都还没开,她就把自己心底的打算全说出来,害她不好意思对她们家的小草下手。 「知己归知己,不该动的东西不要动,我不想看见一个皮包骨的孩子在我面前飘来飘去。」雪子招惹过的男人,十之八九只剩下一条魂。 眼神忽生暧昧的雪子促狭的调侃。「你不会动了真情了吧!瞧你语气多关心,好像我是横刀夺爱的情敌,让你如此的警告。」 她们可是相识五百年的好朋友哩!她能看透自己,她就不能了解她的所作所为吗? 从没看过紫蝶这么紧张一位人类男子,还随他在谷中走动,未限制他只能待在某个范围内,给予他的自由近乎放任的程度。 以往若有不肖份子垂涎她的美色,她一向不假辞色予以拒绝,不让对方逼近十步之内,以高深的法术令人不战而退。 甚至,她还曾出手伤了对她一往情深的猴子精,将他打回原形化去四百年功力,必须重新修行两、三百年才有再幻化成人的机会。 而现在她竟然允许一名人间男子对她搂搂抱抱,不时有亲密举动的吻她脸颊或轻啄香唇,天差地别的待遇令人不得不疑心。 举止轻浮的他怎能突破紫蝶的心防呢?那稚气的行为根本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 「你几时有看过我动情?你常笑我比你还冷血,不懂人间情爱。」她对他并无特别的意思,纯粹是喜欢他对事物的热情而已。 他让她想起她还是只小紫蝶的时候,那份全然的快乐不掺杂质,只为一口甜蜜翩翩起舞,无视世俗的烦忧。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天真爱笑,不识人心险恶,单纯的以为世界只为她转动。 一这可就难说了,草木皆有情,何况是生性多情的蝴蝶,你只是时候未到,时机一成熟,体内的天性自然会觉醒。」不像他们蛇类天生冷情,只玩弄爱情不谈情。 她有过的男人无数,却没有一个值得交付真心。 紫蝶微笑地看向远方,仿佛那里有她追寻的目标。「多情的蝴蝶也有失去感情的一天,活了近千年,其实我一直是无情的。」 关心是有,但不深入,点到为止,她的心有道封闭的石墙,走不进去也出不来。 几百年来,她没有一丝怨言,甚至是满意如此的安排,既不受伤害又可安心修练,使得她的功力日益精进,达到仙家认可的成果。 她很难再要求虚华的享受,一切都已顺她心意走到圆满。 只是近来她常感到空虚,非常渴望有人相陪,心头骚动,老觉得烦躁定不下心,发呆的时间较以往长,需要人在一旁提点才会回神。 大概成仙之日快要到了,才令她心情不安吧!与阿谷的出现绝对无关,她没有爱人的能力,不可能因他心烦意乱。 「你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难道经过一个冬天她变笨了不成。 紫蝶面容平和的说:「九百年前我已将爱情典当,如今的我心无情丝。」 爱情当铺,很适合不需要爱情的人去典当,她是一例。 雪子眨了眨眼,用指尖挑挑耳朵,没听清楚似的问:「你没说错吧?还是我睡胡涂,其实冬天还没过,我应该回洞里补眠。」 爱情若是能典当,她能不能换取全天下的男人都匍匐於她脚下,任她差遣。 「你没听错,确实有间存在已久,专门以爱情为交易标的的当铺,它将实现典当者所有的心愿。」而她如愿以偿了。 「那世界和平呢?」她讽刺地说出神也办不到的事。 紫蝶含蓄的笑已回答她所有的问题。 远在台北东区的一幢二楼洋房里,正和客人交易的小男孩忽然耳朵发痒,他不解的东瞧西瞄,看看是不是有脏东西在骂他。 签名一落,盖上章,他笑咪咪地将金色光球交给童梓,手一扬送出年轻的学者,眼眸一冷的扫向遥远的天边。 也许他该去拜访以前的客人,当做是售後服务。 场景一转 「紫蝶,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经历七七四十九个劫难,最後的一劫会不会是情劫?」自己就是为了她的千年大劫而来。 千山好度,情关难过,多少同道中人败在情字上头。 紫蝶微怔。「有可能吗?」 「别掉以轻心,以你现在和人类男子相处的方式看来,你就算没动心也放不下他,他的执念太深,你多少受到影响了。」才会让她此刻忧心到没心思勾搭男人。 这点她不否认,她太宠他了。「我以为你是来赎罪的。」 「赎什么罪?」雪子一时没想通的反问。 「雪子,你不会把做过的事给忘了吧!一条巨大的白蛇挡在路中央,酿成车祸。」她知道雪子是无心的,只是刚好路过。 喔,那件事呀!「好抱歉,我和你家的那位一样失忆了。」说著说著,她还拍了紫蝶肩头一下。 没错,她只是顺便来瞧瞧那个因她发生意外的男子,可不是刻意来赎什么罪,人类的生命比蝼蚁还不值钱,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只不过她有一咪咪的良心不安,蛇也有蛇的义气,要是他真的熬不过去她也好造座坟,省得他日後化为厉鬼找她讨债。 至少自己没揭穿他假失忆,只当他在关老爷面前要大刀,以她们的道行哪会看不出他小小把戏。 「什么失忆,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离我的紫蝶远一点。」哼!她一定在说他的坏话。 冷不防被人从背後一推,雪子身子一斜,蛇腰一使劲才避掉落地的难堪。 「小子,你学过礼貌了没?要不要姊姊教你做人处事的道理。」若非看在紫蝶的份上,她一定一口吞了他。 下巴扬得高高的,韩青森用眼白睨她。「你才多大呀!想当我姊姊还早得很,不要端出老相就要卖老,你们的老把戏早就不新鲜了。」 「你们」包含谷里所有修行的生物,他们的确个个都比他老,可是长相和举止却难以说服人。 以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全是长寿一族。 但就修行者本身而言,两三百的岁数根本是小毛头而已,刚刚幻化成人形时还没什么法术,稍有道行的道士就足以制服他们。 不过倚老卖老的「邻居」实在太多了,个个容貌年轻却爱装大,三不五时冒出来吓他,然後摸摸他的头又跑回去藏起来。 虽然明白他们古怪不似常人,但相处久了他也习惯了。 「紫蝶,这小子猖狂得很,不介意我代你管教吧?」她哪里老了,娇颜细致得如初生婴孩吹弹可破。 紫蝶笑笑的命令翠羽端来清酒赔罪。「小孩子不懂事,就别和他计较。」 「小孩子?」雪子冷笑的勾起莲花指,划过杯沿,制造出刺耳的声音。「小子,你还是孩子吗?」 韩青森挺起胸膛,居高临下的瞧她。「你在学走路的时候我已经上小学了,你说我是不是孩子?」 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他自有一套应对方法,不然真会被他们瞧扁了。 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他明明是堂堂七尺的大男人,哪堪受此屈辱,即使他有点孩子气,但他仍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没有一丝发育迟缓的迹象。 该有的他全有,而且挺自傲的。 「呵……勇气十足,你知道我几岁了吗?」她根本就不用脚走路,蛇是爬行类动物。 「了不起二十四。」他没有迟疑的回答。 二十四这个数字逗得雪子开心不已,指著好友又问:「你又晓得她多大岁数?」 没等他回答,紫蝶招来一群蝴蝶满空飞舞,打断他们无聊的对答。 「我说你这只蝴蝶呀!该不会是怕他知道你已经老得谈不动感情了吧?」横加阻拦是没有用的,会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雪子……」 雪子故意不理她的呼唤,靠近恋蝶成痴的笨人类。「紫蝶有我好看吗?」 「啊!好冰,你不要碰我啦!我的心里只有紫蝶一人,你无耻的诱惑是撼动不了我爱她的决心的。」他誓死捍卫贞节。 说她无耻,真有胆。「好痴情呀!人类,如果她的爱情已典给当铺了呢?你不怕永远也得不到回报?」 「那就去赎回来呀!」他不假思索的说,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赎?!」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们为什么没想到,有典就有赎,何愁爱情不来。 蛇妖和蝶精都默然了。 第六章 据本台驻南部记者转述,前些日子发生在公路上的撞车事件已经证实为名艺人韩青森所属的经纪公司座车,车上一行四人仅知三人伤势情形,另一名下落不明,救难人员人出动全面搜救…… 据闻失踪的那人极有可能是当红的天王巨星韩青森,而非经纪人所言的工作人员,本台将深入报导最新的相关资料,画面如下…… 专业化的笑容清新甜美,女主播口齿清晰的报导刚由狗仔队挖出的新闻,字字犀利地探讨车祸的前因後果,并拍摄出警方的存档资料。 三十七封近乎威胁的求爱信件被披露在萤光幕前,女主播挑出几封,就精华片段逐一念出,证明此车祸为人为因素,已涉及刑事责任。 画面出现宝蓝色轿车的煞车油管遭人恶意破坏,车旁的修车厂经理描述著歹徒作案的手法,并指出以这种方式损坏车子等於是一级谋杀,因为驾驶在开车中不会察觉煞车有问题,它的油是一滴一滴的漏空,等到发现时已经出事了。 接著又有几位心理医生接受访谈,言谈中透露出信件主人童年失爱,成年後又过於自闭,导致心理出现疾病,对社会的不公、大环境的改变惶惶不安,致使情感寄托产生偏差,以为萤幕上的偶像便是前世的爱人…… 一场车祸引发各界争议,众说纷云成为社会事件,全民关注的话题。 就在歌迷一片哀戚的祈祷中,电视机前面的清秀人儿如困兽般来回走动,表情狰狞又悲愤地发出低咆,不敢相信自己呕心泣血的真情告白被糟蹋至此。 愤怒、抓狂、不平、悲哀、伤痛,一张端正的脸因此扭曲变形,眼生戾色地举起十公斤重的纸镇砸向电视,啪滋声响一起,萤幕随即归於黑暗,四周再无杂音,只剩下浓重的呼吸声。 「该死、该死,她为什么报警?还把我的字字血泪公诸於世,我不是变态,更不是疯子,我只是寻找前世爱人的可怜灵魂,好久、好久了,为什么不回应我,不可以忘了我,不可以忘……不可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愿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做鬼也相随……你是我的……」 喃喃的低语投注了无限的深情,海有多深,爱便有多深,时喜时悲的哭哭笑笑,长年的等待化为委屈的心魔,啃食翻搅的记忆。 生生世世的寂寞造成椎心的疼痛,他们怎么可以任意践踏一个真心付出的痴情儿,甩不开的宿命如影随形,难道又要再次落空了吗? 不,不可以!时间的终点即将划下,只剩下这一世了,一定要得到他,绝不再受命运摆弄。 神佛挡路照杀不误,谁出面拦阻谁就该死。 「很无聊吧?瞧你抱著电视机不放,穷乡僻壤不比繁华的大城市,『失忆』的症状应该找大医院的医生诊治,光吃草药可好不了。」 心虚的韩青森连忙将新闻台转向hbo,笑容特别灿烂的掩饰眼底的慌乱,还故作不经意地将长发拨到前面。 像是被训导主任抓到作弊的小学生,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紫蝶的神色,两手摊平地放在大腿,等候发落,极力要表现出镇定。 失忆的话题实在叫人忐忑,这件事好久没被人提起了,连说谎的他都忘了这回事,任性地自行放假,不去理会事後的连锁反应。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那些求爱信件全被涓姊拦截住,他连一封也没看过,只大概听公司的人提过,而他从未在意。 不过在看到助理小雯躺在病床上,用呼吸器维持生命时,他心头的波动可不小,难过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喜欢老宅子的幽静雅逸,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你不要赶我走啦!我会很乖,帮忙做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变,日月星辰都是我爱你的证明……」 好香喔!到底是什么香气,她全身香喷喷地让人好想伸出魔手。 「阿谷,你会不会吃太饱了?」她不想告诉他日月星辰在地球混沌之初就已经存在,与他扯不上关系。 误解她意思的韩青森羞愧地低下头,不敢造次。「我保证下一餐饭只吃半碗,我忘了自己是不事生产的米虫,我会改进的。」 半碗「公」就好,真的不多。 「嗯哼!豆腐吃多了很伤胃,你需要改进的是双手,别老是错认主人。」米虫她还养得起,就怕米糊了黏手。 「有吗?」他装傻的眨眨眼,将头枕在她肩头,偷亲玉颈。「你好香、好甜喔!我饿了。」 此饿非彼饿,孔老夫子的名言食色,性也。 淡眉微颦,紫蝶心中微闪过一丝异样。「把手拿开,不要老赖在我身上。」 她似乎过度纵容他了,不问他的来历、出身,也不问他要「失忆」多久,更没提及他对未来的打算,谷中的幽静生活他能适应吗? 虽然不需要开口也能得知一切,但她太习惯他的相伴了,短短的半个月却好像与他相识甚久,她几乎忘了他不属於他们的世界。 届满千岁的日子越逼近,她对他的处境越担忧,到时她若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牵绊,竟成了她成仙的最大隐忧。 她向来平静的心近来反而不平静,对名列仙班的渴望与之递减。 登录仙册会比现在快乐吗?她怀疑。 当神仙虽有万般好处,但不及人间的缤纷绚烂,贪、嗔、痴、怨、爱、恨、憎代表人的一生,若是无欲无求未免太寂寞,如同不加糖蜜的白开水。 人家是近乡情怯,她却是近仙关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愿意成仙,仙体己趋成熟的她根本不需要前往九云天以外的仙乡。 那么她还需要考虑接受列名吗?然辜负启蒙先师她会有愧於心。 雪子说对了一件事,一切改变由他的出现而起,即使她无情爱可以回报,但她变得无心修行了。 他不应该爱蝶成痴,不然她也不致为他的所爱,心生意动地多一份包容。 结,难解呀! 「你的身体柔柔软软好好抱,我的手不听话的往你身上爬,你就大义灭亲的把它砍了吧!」他一副壮士断腕的赴义样。 「大义灭亲是这样用的吗?你把我抱得太紧了。」 「抱紧一点才不会冷嘛!我是伤患,身子虚,你要温暖我的破躯壳,我们是一体的,永远也分不开。」就像不可切割的连体婴,死活都在一起。 有点笑不出来的紫蝶轻喟一声。「蝴蝶的腰若是折断了,它的寿命也就到了终点。」不用千年大劫来临,她就会先死在他手上。 「如果细心呵护呢?她会不会爱我,我好想听见她也说声我爱你。」他可怜兮兮的睐著她,手松了松但并未放开。 人的心是无底洞,付出就会希望回收一些,相处越久越贪心,洞口的开启随心意而变,渴望装满象徵爱情的金色光芒。 追逐明亮是人的天性,人不可无爱,否则会像秋末的花朵一样枯萎,被深霜埋在寒冷的上里,化为泥。 「你……」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叫世间儿女放不下也抛不开。「後悔爱上我了吗?我警告过你的。」 他的情,她还不了。 「才不!我的真心永不变,它认定你了,而你只需给我一点点、一点点的爱就好。」他很能知足的。 但一点点、一点点的累积,慢慢地会变成一大点,然後点点相叠便堆积成山,哈……韩青森得意的幻想著,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爱?她心发酸地拍拍他的脸。「我和你是不同的,爱上我是你自找苦吃,悬崖勒马方是自保之道。」 他的善良天性让她舍不得耽误他,他值得与懂爱的人类女子白首偕老,她时日无多了。 唉,莫非她的情劫指的是他,纵使她没有情可以给他。 「人家不会骑马啦!你要我直接掉下悬崖呀!我已经浑身都是伤了。」哭给她看,激发她的母性爱……不不不,用错词了,是女性的柔情。 咦,哭不出来,泪腺萎缩了。 一定是他思想太黄,老天罚他假戏难真作,收一缸泪水惩戒他的欺瞒。 瞧他一脸怕死的表情,她实在板不起脸训他。「你不准备回到萤光幕前了吗?」 他不回去有很多人为他伤心,他不能再任性了,人活在这世上有各自该负的责任,无从逃避。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赶紧挡住电视,直冲著她笑。「我真的失忆了,那个看起来很像我的家伙不是我,他太冷太酷又一脸踩到狗屎的脸,哪有我可爱又亲切,乐於助人。」 他矢口否认,食指戳著颊肉装可爱,笑得……呃,非常白痴。 「即使躺在床上的女孩变成植物人也无妨?你能做到视而不见吗?」他的良心晓不过他的。 「小雯会变成……植物人?!」她才二十岁,老天未免对她太残忍。 笑脸一敛,眉间多了几道愁纹,韩青森心里不若表面来得轻松自在,肠子都快打结地流露关心。 人和人相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他一向将打理他琐事的小雯当成妹妹一样照顾,他绝不希望她有事。 看著她凹陷的双颊失去血色,身上插满各种维生的管子,他也会心痛啊,为她著急地祈望医生推出良药,一针就治好她。 不过穷追不舍的新闻媒体太缺德了,她人都昏迷不醒了,还用针孔摄影机偷拍,为抢头条无所不用其极。 「我该叫你阿谷还是韩青森呢?」看来他有所觉悟了,不用她推他一把。 他闷闷地低下头踢著桌脚。「朋友都叫我阿森。」不想回去,他想留下来。 「阿森,挺像你的个性。」人如其名,青色的森林,所以话多如林。「干么苦著一张脸不看我,难道我变丑了?」她打趣的说,不让他垂头丧气。 她还是比较习惯他孩子气的笑脸,充满迷人的朝气。 咦,迷人? 失神一笑,她为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而恍惚。她该不会感染到他凡事漫不经心的生活态度吧!居然认为一个「孩子」有男人的迷人丰采。 「我有看你呀!」他匆匆拾起头一瞥,然後眼睛朝下,看著地板低喃,「可是你要抛弃我了。」 扮无辜扮得最传神的人一定非他莫属,明明一肚子依依不舍,却绝口不提,要哭不哭地红了眼眶,抽抽鼻,抱著她的模样像个将被母亲遗弃的孩子。 她不美吗? 当然美!美得仿佛晨光下的仙子,晶莹剔透没有瑕疵,拂风拈雾的姿态似出水芙蓉。 他没自信留得住她,更怕其他迷恋她而且比他更出色的男人来抢夺,他是蝴蝶痴,没有蝴蝶就活不下去,她的美让他恐惧万分,因为她不爱他。 唉!这对他的男性自尊可是一大打击呀! 不过他不会放弃,一定要缠到她爱他,管他什么藉口,爱上就是爱上,他非把她娶回家当老婆不可,谁叫她要被他爱上。 「孩子气,大不了我陪你回去一趟好了。」 脱口而出的话语使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怔仲片刻才失笑地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但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当是一次回顾。 她发觉自己双脚离地,被一阵欢呼声包围。 看来她又被他影响了,莫名其妙地重复过去的错误,作出违背常理的决定。 灿烂如阳的笑容太容易令人沦陷,让她也难逃他浑身散发的魅力,贪恋的不愿开视线,想在最後的日子储存回忆。 她会永远记得他,一份美丽的记忆。 「是谁在大呼小叫,吵得我没了晒太阳的心情,天要塌了吗?我第一个压死你……」 以原形出现的雪子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傻笑的韩青森,不懂他怎么能这么兴奋,笑得嘴都咧到耳後了,丑得好想用蛇尾扫他一下。 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类,给他一点好处就高兴得飞上天,从没运用大脑的功用,傻里傻气地收拾所谓的行李。 呃,他的行李总共也才一只笔、一本书、一只沾泥的鞋,还有大家送他的「土产」,连衣服都只有他身上穿的那一套,就不知道他在整理什么,忙里忙外没一刻得闲。 他是回家又不是搬家,用不著跟每株小草小花辞行,当它们听得懂人话地要它们乖乖听话别乱跑,过一阵子他会回来点名。 真是够了,她快看不下去了,他会不会太热情,忘了她警告他的那件事。 「嗤嗤,你乾脆把宅子也搬走好了,省得你离情依依走不开。」反正是法术变的,收入袖口携带方便。 咦,谁在说话,怎么有蛇吐信的嘶嘶声? 看不到人影的韩青森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右瞄了两眼,把刚才听到的声音当做是风声,蹲下身和停在木桩的宽尾凤蝶道别,嘱咐它好生照顾自己别贪玩,没人会帮它把苹果剖半,让它吸吮成熟的蜜汁。 回过身,他又和壁虎打招呼,要它好好看家,若是老宅遭小偷就唯它是问。 「小子,你疯够了没,东家长西家短,它们听懂你的话才有鬼。」话比她身上的鳞片还多。 「到底是谁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快给我现形,别装神弄鬼……」喝!那是什么东西,好大……坨! 白白的一团像是蛇身卷在树上。 揉了揉眼睛再用力一瞧,老树苍郁,上头什么也没有地随风轻晃,两、三片落叶飘得很慢地飘到他跟前。 果然是眼花了,哪有粗如大腿的白蛇,不过那感觉真像阴魂不散的雪小姐,阴森森活似冰冻十年的蛇,眼珠子冰冷得没有温度。 「我不是神也不是鬼,我是你的背後灵。」嘿嘿两声,一只白得不见血色的手往他肩上一搭。 「啊!好冷……鬼呀!」 吃惊地倒退一步,冰得刺骨的寒意让韩青森打了个冷颤,整个背都僵直了。 「呵呵,不冷,不冷呵!这是正常体温。」真是少见多怪。 看清楚吓人者的容貌,他惊恐的表情变化极大地发出怨言。「你是冷血动物呀!怎么全身上下冷得像块冰?」 吓死人了,才在心里咕哝她没人性,一转身就看见神出鬼没的她,简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所以要回家也毋需知会她一声,这冷血女子尽会卖弄美色勾引他,上下其手地挑逗调戏,害他被紫蝶误以为他变心了。 她最无耻了,跟蛇一样狡猾阴险,谁碰上她谁倒楣,相见不如怀念,能远离多远就多远,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啧!你真是聪明呀!我的确是冷血动物,你来温暖温暖我吧!」她作势要扑向他。 韩青森已被她三不五时的突来之举训练得身手矫健,身一退,闪过她飞扑而来的身躯。 「姓雪名子的怪女人,你刚刚躲到哪里吓人,为什么我没看见你?」来无影去无踪,跟鬼差不多。 树上。「我的全名是棋原雪子,胆、小、鬼。」 什么胆小鬼,太瞧不起人了。「我管你姓雪还是姓棋,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条白蛇?」 「喔……白蛇呀!」喔的音拉得很长,她用挑情的媚眼睨他。 「你喔太久了吧!有或没有,一句话很简单,不用猛送秋波勾我魂,我心志坚定不受诱惑,你别白费工夫了。」 同样的烂招式他会上当才怪,被骗一次已经学乖了,不会任由她一再陷害,那黑锅岂不永远背不完。 「男人呀!骨子里都犯贱,哪有到嘴的肥肉不偷吃的道理,你摆正经给谁看啊。」她笑得娇媚的朝他脸上摸去,眼泛桃花好不诱人。 但她心里却啐骂著臭小子,不解风情地当她是病毒避开,对绝艳美女的邀请居然不动心,他还算是男人吗? 要不是蝴蝶不许她在他身上施展迷魂术,这会儿他早就像那些狗都不如的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摇长乞怜地求她分给他一些恩宠。 「我是唯一的例外,你身上的肥肉油滋滋的看了就怕,我只对我们家紫蝶死心塌地,爱得无以复加,其他女人……」他哼了两声。「不、入、眼。」 「你……」好呀!算他。雪子笑得阴险地朝他勾动手指。「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不进反退的用防备口气说:「有什么秘密站在原地说就行,我耳朵没毛病。」 「你这臭小子……」修养、修养,别跟他一般见识。「小子,你记不记得我们曾讨论过的爱情当铺。」 现在先忍住,日後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报复行动,叫他措手不及。 表情微微迷惘,他不甚认真的反问:「是新上档的连续剧吗?」 「你……你……你猪头呀!真被你气死,我们谈的是与你切身有关的事,难道你没发觉不管你付出多少感情,那只冷静的蝴蝶始终没有回应?」 糟了,喊得太用力了,喉咙有点沙哑。雪子左手一翻,一颗不合时令的水梨出现在她手心。 由於太过专心思考她投出的炸弹,韩青森并未发现此一诡异现象,反而不知不觉的放下防备心,任由她啃著梨肉悄悄的靠近自己,两人已相距不到十公分。 嗯!方便偷袭。 「你是说真有爱情当铺这回事?」 在心里偷笑的雪子将头凑过去,引诱他吃下饵。「不然你以为她的心是铁石做的啊,不受感动地打算羽化成仙。」 「成仙?!」 「呃,我的意思是像神仙一样心如止水,不动情的枉顾你一片真心。」差点说漏嘴。 「蛇」不自私天诛地灭,她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多年好友,成不成仙有什么关系,只要功力修练得足,不是神仙也长命如天。 如果爱情真是她的一大关卡,那么利用这小子去扭转天命又何妨,爱这个字足以令人疯狂,平白便宜他了。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她的爱情?」他根本不知道爱情当铺在哪里。 像是明白他的难处,雪子细长的指间夹著一张纸,「好心」地送到他眼前。「喏!当铺的地址。」这可是她煞费苦心打听到的消息。 「当铺的地址?」他惊讶地张大嘴,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没错,我的小甜心。」她顺势放入他口袋,再踮脚吻上他的唇。 冷不防遭「蛇」吻的韩青森无法反应,瞳孔放大地睁圆一双眸子,浑身像冰柱一般僵硬挺直,动弹不得地感受贴在胸前的冰肤。 冷……真是太冷了,整个胸腔仿佛冰冻住而停止运作,血液流动缓慢,几乎开始凝固。 大脑不能思考,因为他吓傻了,下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只觉得四肢有结冻的感觉。 刹那间,他似乎看见一条白蛇缠在身上,森冷的白牙朝他脖子一落…… 「雪子,你玩够了吧!别戏弄我家的男孩。」 应该不会有所悸动,但是眼前拥吻的画面却让她非常不舒服,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哎!你就当没看见嘛!难得我兴致高想跟他玩玩。」这只蝴蝶来得真不是时候。 就差一步,她就能教会这个狂妄小子什么叫敬老尊贤,得罪蛇妖的下场不怎么好看。 「他体质弱玩不起,你放他一马吧!」手一挥,一阵暖风拂过。 冻僵的韩青森顿时像解冻的牛肉,脚一软跪了地,徐徐的暖意使他通体舒畅,结冻的血液立即暖和,身体各器宫恢复正常功能。 脑细胞一活络後,他马上哇哇大叫地跳向紫蝶,八爪章鱼似紧黏著她,滔滔不绝哭诉自己的无辜,以及坏女人如何的兴风作浪。 太恶心,太恶心了!他被蛇蝎女强吻,他要消毒,不然嘴巴会烂掉。 「阿森,把脚放下,不要勾著我的腰……唔……」 那句「真难看」还没说出口,他的唇覆上她的,舌头趁虚而入地吸吮她口中蜜汁,一时间她竟有些醉了,眼神迷离地忘了要说什么。 两人三只脚,那只造次的粗腿正勾著她的腰,形成暧昧的旖旎春色,叫一旁恶作剧得逞的雪子为之傻眼,有种被打败的挫折感。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应该哭丧著脸护骂她,然後费尽心思的解释自己的「清白」,为什么又让他讨了便宜? 哼!人类真是太虚伪了,比蛇还狡猾。 第七章 「哇!你是鬼还是人,快快现出原形,我有保生大帝的符,还有观音菩萨的圣水,你要是靠得太近,我会打得你烟消云散……求求你别再走近了,我有十字架和大蒜,鬼怎么可以在大白天出现……你违反常理了啦!」 总机小妹惨叫地拿起直尺挡历劫归来的韩青森,先是装腔作势地比来比去,接著两脚微抖的直往後退。 可是心自认定的鬼还没赶走,她已吓得手脚发软,改捧花瓶挡在胸前,似乎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韩青森还是一直逼近她,她的虚张声势根本一点用也没有,脸色惨白地抓紧电话想向外求援,脑子竟然浮现不了任何一组电话号码。 呜!他干么朝她直笑,他又不是她害死的,要报仇请找里面的上司,她是无辜的。 「你……」 「啊有鬼。」 韩青森才发出一个音,总机小妹就大叫有鬼,像炸弹将在脚匠爆开似的,她拔腿就冲进里头的办公室。 「鬼在哪里?」他也跟著走进办公室。 才离开几天,怎么公司就变了样,冷冷清清地布满白菊花,墙上挂著的牡丹绣画替换成英年早逝的挽联。 咦,是谁死了?该不会是他回来得太晚,来不及见小雯最後一面,感谢她生前的诸多照顾。 唉!多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妹妹,年纪轻轻香消玉殒真是可惜,虽然平常有点爱装正经,但不失为贴心的好女孩。 「喝!你是人是鬼,别来吓涓姊,我一向待你不薄,没扣过你工钱。」他有影子吧? 嗯,上次拍广告的酬劳涓姊还没给他呢!她不提他都忘了,他最近很需要钱养家,尤其是家里来了个爱花钱的不速之客之後。 摸了摸下巴,韩青森在考虑用什么方法让讨厌鬼自行离去,两人世界不需要电灯泡,而且是超大烛光那一种的。 「我……」回来了。 他打算和大家打招呼的把手举高,没想到所有人默契十足的倒退一步,连珠炮的轰得他有口难言。 「阿森呀!你就死得乾脆点,别满怀怨念回来索命,车祸的事大家都很自责,没人愿意接受你已不在的事实,我们也是强忍著悲痛为你发丧,不敢相信你就这么离开我们身边。」 「呃,涓姊……」她到底在说什么,怎么他听得满头雾水。 「你好好走别挂念我们,我会多烧点纸钱让你备著用,汽车、洋房有好心的歌迷捐赠,你不用担心没钱没房子,我连佣人都准备了十来个供你使唤。」算是尽了一份心意,没让他定得寒酸。 「我没……」死。 「安心的走吧!过奈何桥时要小心点,买路钱要妥善收好,财不露白嘛,你一向爱热闹,最後一程我们会帮你办得隆重,请来电子花车表演。」 他该感谢她的仁至义尽,还是为她的诅咒不悦,他人都还没死干么烧有的没有的东西给他。 韩青森龇牙咧嘴的上前一大步,一行人又抽了一口气地往後退,只差没黏在墙上求神保佑,希望他赶快消失。 不过韩青森倒是当鬼当上了瘾,故意发出呜咽声吓唬众人,十指学僵尸往前戳呀戳,吓得大家都僵直身子不敢呼吸。 角落坐了位眼神清朗的男子,他是唯一处之泰然的人,在大家尖叫的当头冷冷沉下音,冷静得叫人怀疑他没有神经。 「他是人不是鬼,你们慌个什么劲,我的话那么不可信吗?」早说过韩青森会平安归来,偏偏一回来就摆出个乌龙让人笑话。 「你说他是人?!」蓝清涡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么说他没死喽! 「他跟你我一样都用脚走路,你看他死了没。」一群瞎子,自己吓自己。 蓝清轩的神情布满阴郁,俊雅的脸上有著一丝愤世的阴影,他的卜算从未出过错,不可能由这次开先例。 只是比他预估的迟了两天,韩青森早该现身了,不该让他空等,还以为自己被卦象给骗,打算他今天再不出现,他就要扔掉那副卦重修道法。 他去了哪里?明明算出他身处繁华的台北街头,为什么他的卦找不到他的方位,像被一股气给盖住。 算不出来韩青森的动向让他心浮气躁,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令他相当不安地想挽回劣势。 「阿森,你到底死了没?老实说不许吓人。」蓝清涓板起面孔手擦腰,准备开堂会审。 一见她摆出架子,韩天王的气势顿时一弱的缩缩脖子。「我死……」 「嗯?」 「我死过一次没死成,舍不得你们又回来,向阎王求情让我继续受你们的蹂躏。」他装可爱地在颊边比出二的手势。 三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仿佛被点了穴的呆若木鸡,久久不见有人有所行动。 陡地,大家有志一同地发出欢呼声,倏地扑向韩青森又哭又笑,你搂我抱地在他身上捶了几下,笑中带泪的为他的平安归来感到高兴。 但欢乐气氛一过就要开始清算了,众人面露狰狞地将他围住,持尺、持香、持立可白当武器地向他逼供,口气凶恶的问他死到哪去了,为什么不向他们报平安。 紧绷情绪一放松,大家一拥而上地扯他衣服、拉他头发,不放过他的疯成一团。 「别……别再打了,你们很想我死厚!」报仇呀!卯足劲往他身上招呼。 「好了,好了,你们退开点,我来审问他。」这棵摇钱树是公司的宝不能有所损伤,得手下留情。 蓝清涓的声音一落,包括拄著拐杖的刘哥、抬高电话准备往下砸的总机小妹,以及久不见面的挂名老板全都退开,暂时放他一马。 真把人打死了不好向大众交代,他们上哪生个巨星撑场面,培养出一个天王可不容易,实力,运气一样重要。 「说!你这些时日躲到哪个老鼠窝装死,让大家遍寻不著,担心得要命。」 蓝清涓的逼问十分具有威严,但碰上不按照牌理出牌的韩青森,她红润的眼眶就显出弱势,口气虽凶却少了平时的气焰,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我……养伤嘛!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谷,没死也去了半条命,怎能指望我还有力气爬起来,我全身骨头都快散了。」他嘻皮笑脸地比手画脚,看不出来是重伤不死的样子。 不过大家微呈怜惜的表情,同情他的遭遇不忍苛责,自然忽略他语气中神采飞扬,俨然一副因祸得福的模样。 「我看你好好的嘛,完全不见多大的伤害,你真的跌下谷吗?」叫人难以置信的完好无缺,她臂上到现在还留有车祸造成的淤伤呢! 反观他神清气爽得像刚度完假,外观看来没一丝出过车祸的迹象,白白净净略显丰腴。 照常理推断,坠谷的人怎么说也会看得见的伤口,例如擦伤和尖石划过的痕迹,多少会留下淡白的疤痕,不可能完全没有。 再说出事地点起码有一千多公尺高,附近的地势又十分险恶,陡壁峭石宛如刀刻般锋利,谷底布满岩石,他真能命大的逃过一劫而毫发无伤? 「涓姊,虽然我看起来一点外伤也没有,但我受了极重的内伤,还差点就死掉了。」他夸张的咳了两声表示伤得很重。「要不要我吐一口血来证明所言不假?」 他作势要呕血,两手放在下巴等著捧血给她瞧,煞有其事地吓唬众人。 她赶紧挥手阻止。「别吓涓姊了,你如何脱离险境,没让熊吃了你?」 她也是听这次搜救人员提到才知山里有大熊,忧虑他成了熊爪下的祭品。 韩青森大笑两声,表情得意到让人想扁他一顿。「当然有人救了我嘛!不然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这张英俊又帅气的脸了。」 他不忘耍宝的摆出最酷的拍照架式,眼神冷郁地嘟著嘴,看来不伦不类的令人觉得爆笑。 「你给我正经点,说清楚到底是谁救了你,咱们也好备份厚礼登门致谢,免得人家说我们不懂礼数。」她好笑又好气的说,心里盘算著如何藉此机会哄抬他的声势。 艺人嘛!洒狗血的温情画面最赚人热泪,曝光率越高,身价也随著水涨船高,她也可以藉机和唱片公司提出更高的合作价码。 「不用谢了,我已经以身相许报答她的大恩大德,准备娶她当老婆。」他笑得一脸喜气,好像这件事已定了似的。 「什么,以身相许?!」 「天哪!你要结婚了……」 「不,你一定是疯了。」 惊讶、好奇、不解、翻白眼全出笼,不敢相信耳朵所接收到的讯息,个个目瞪口呆的不知要揍他,还是说声恭喜,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不但大受女性歌迷青睐,还被票选为今年度最性感的男人,在这节骨眼连恋爱都被禁止,何况是步入礼堂。 反对,反对,再反对,四票一致反对他结婚,偶像是属於大众的,他没有任性的自由。 但众多的反对声浪中,有一道更激动的男音压倒其他人,拔高喉音地拨开众人,带著森冷的眼神来到他面前,似在指责他的背叛。 「你爱上别的女人了?」 不会看人脸色的韩青森搭上蓝清轩的肩,笑咪咪的描述他所爱的女子有多么清灵、美丽。 「当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深深为她著迷,整个人浮了起来,轻飘飘地以为到了天堂,我的灵魂迷失在她沉静的眼瞳里无法自拔。 「那一刻如雷打中我地不能自己,我知道自己已找到人生中的伴侣,我的心、我的眼满满是她的倩影,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 他十足恋爱中人的傻样。 「你怎么可以移情别恋,你忘了青儿吗?」那个人仍在等待他的深情。 「谁是青儿?」白蛇传里的小青吗? 不只他一头雾水,身旁的人也露出狐疑神色,完全忘了这号潜藏的危险人物。 「就是连续写三十七封求爱信给你,和你有宿世情缘的神秘爱人。」蓝清轩气急败坏的提醒著,表情阴沉得像要杀人。 宿世?神秘爱人?! 这是哪门子的天方夜谭,这辈子过不过得完都成了问题,谁有闲工夫在意不知几辈子前结下的孽缘。 若是每位歌迷写信示爱都予以回应,那世间男女何必谈情。何况这人写的不是情书而是威胁信,纵然爱意绵绵却充满偏执,每句爱语都带著命令口气,好像人家非爱不可,否则会遭天谴。 蓝清轩异常的气愤引起众人的侧目,不约而同的用迷惑眼光审视他,不解他对此事的过度关切,似乎已失去公正的客观性。 「阿森,你事情交代完了吗?」 柔如春水的嗓音轻扬,似杨柳滑过水面的流进众人胸口,略显沉闷的气氛注入一股芳香。 数双疑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移向门口,淡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至,眼眸顿时发出惊艳的异采。 紫蝶原本没有姓氏,但为了在人世行走方便,因此以蝴蝶的蝴字谐音为姓,对外自称胡紫蝶。 当年拾获狼女翩翩纯属意外,一开始她打算还回狼族由他们抚养,但在发现狼族内斗後她就打消原意,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为了让半人狼的她适应人类社会,她头一回动用私人关系索取人情,让曾受过她恩惠的某地方官员给予特权,翩翩才得以顺利的在人类社会生存。 她不常使用法术谋私,因为她认为在人的世界就要遵行人的制度,非不得已不施展本事。 而当她一踏进这位於七楼的经纪公司时,一股熟悉的气味迎面而来,她顿了顿步,眉头微颦地望著尚未开启的铝门。 判断著气的浓淡,她决定留在门外等待不愿与之正面交锋,她可以感受到一股邪恶的气在流窜,却是出自道家正统。 也就是说学道的人走偏了,修行有成却滥用能力,不思上进的用在不当处,徒费一身修为。 也许是离成仙只剩半步路,待了一会儿,便轻而易举地察觉那份偏执的欲望已超越修行者的意念,她才会推开门进到办公室。 阅人无数的蓝清涓还没见过此等美女。「呃,小姐贵姓?」简直是美极了,美得不食烟火,美得叫人闻到蓝色钞票的味道。 「胡。」她微笑著。 「是胡小姐呀!敝姓蓝,是这家经纪公司的经纪人,不知道你对演艺圈有没有兴趣,我可以把你捧得和我旗下的艺人一样红,不需要劳碌,只要花你一点点时间就能日进斗金。」 在挖掘有潜力的新人时,天花乱坠的开空头支票,条件万般好地提出好引君入瓮,一旦签下约就任其宰割了。这是她最擅长的伎俩。 「谢谢,我没兴趣。」 「哎呀!先别急著拒绝,多考虑一下,以你的外形和甜美的声音一定能红透半边天,我给你保证,我们公司出产的艺人绝对能成为国际巨星、歌坛天王。」 「我……」 「她不当歌星也不当印钞机,她是我的亲亲爱人、未来的老婆,你别想打她的主意。」紫蝶是他一个人的宝,怎么可以和别人分享。 看他十足防御的动作,被圈在一双结实手臂里的紫蝶只是笑笑的弯起嘴角,不纠正他片面的宣言。 反正他不管见到什么人都来这一段,理所当然的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反驳,好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多说。 看著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她心里也很为他高兴,因为他有她不再拥有的热情、活力,让她忍不住受吸引。 「咳!你给我滚远些,我是在和她说话不是要卖了她,就算她是你老婆我也……」老婆?!「你说她是……呃,你以身相许的那位?」 眼一瞠,蓝清涓受到无比惊吓的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喝。 「怎样,我是上天的宠儿吧?!连出场车祸都能幸运地遇上我梦寐以求的蝴蝶仙子。」得意扬起的下巴足以吊十斤猪肉,韩青森的笑脸有十个太阳的热力。 「宠你的猪脑袋,开口闭口都是蝴蝶,你发什么蝴蝶疯,不到三十五岁不准你结婚。」等一下她要在合约上偷偷加上这条,严格禁止他发春。 「厚,涓姊,你剥夺我的恋爱权,你不能因为自己嫁不出去迁怒我,就知道你偷偷爱慕我很久……啊!好疼……」暴力份子。 抚著挨了拳头的脑门哇哇大叫,韩青森像个孩子地直向他怀中的女人假哭,要她帮忙呼呼。 「有胆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我肚子里刚好囤了一吨的炸药没处用。」她的青春全给这兔崽仔耽误了,他还好意思拿来说嘴。 「真可怕,那涓姊的肚子不就肥得像拜拜用的猪公。」他小声的说给紫蝶听,嘴唇微噘的逗她发噱。 韩青森噘嘴是有预谋的,顺势当众亲吻她的面颊,然後笑得像偷腥的猫,浑然不知身旁有双利眸正燃起熊熊护火。 「老姊,别打如意算盘,这里有一个不是人。」打她一进门,他就嗅到那股异常香味。 「阿轩!你肯叫我姊姊了。」太感动了,蓝家的怪胎终於回复正常。 眼泛泪光的蓝清涓双手合十,感谢蓝家祖上开眼,打小孤僻的小弟也有开窍的一天。 「涓……涓姊,心轩居士说我们这里有……呃,那个。」总机小妹脸色发白,扯著蓝清涓的衣服直发抖。 「什么那个,我还这个呢!说话还分段,你到底在说什么?」怪了,是冷气太强吗?总机小妹怎么一直抖呀抖。 「是……呃,没有脚的那个啦。」她直觉的联想到韩青森真的因车祸丧生,现在出现的是他的魂魄,而他本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往生。 「谁没有脚,说清楚点别让我猜,我对玩猜谜最没辙了,你直接告诉我。」蓝清涓环视办公室一圈。嗯,这些忌讳的东西得拆一拆,免得触霉头。 「就是……」她眼睛眯起地看向在玩亲亲、挤眉弄眼的韩青森。 「我来说吧!」蓝清轩眼神凌厉的射向紫蝶。「她,不是人。」 紫蝶微笑著,不动声色的抚弄肩上的青鸟。 「什么,你会不会看错了?人家长得那么漂亮哪有可能不是人,她有脚也有影子,绝对是人没错。」她还打算捧红她呢! 「就是嘛!我看三八森才有可能是鬼,一般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早就粉身碎骨了。」 紫蝶的身上既无森森然的鬼气,也没有浓烈的狐骚味,没人会认为她和妖鬼扯得上关系。 蓝清轩暗忖,他承认她掩饰得很好,除了幽香暗送外,她的外表与人无异。 「喂!玉桃小妹,我长得玉树临风,俨然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哪像鬼来著?」她电话接太多接胡涂了吧,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不是你难道是你身边的小姐?人家怎么看都比你像个人,你要说她才是鬼吗?」她就不信他有胆点头。 韩青森转而向紫蝶撒娇。「你看,总机小妹欺负我啦!我们不要跟她好。」 紫蝶笑而不答,眼神低垂地注意四周的波动。 「谁希罕跟你好,你一定是鬼没错。」斗嘴斗到让她忘了自己刚才有多怕口中的「鬼东西」。 「我不是,我不是……你才是讨厌鬼!」韩青森一连说了好几次我不是,然後手擦腰的瞪著她。 就像小孩子在吵架,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争锋相对,越吵越大声,无视他人制止的眼神。 虽然一是总机小妹,一是歌坛天王,但斗起嘴来可没上下之分,私底下大家的地位都相当。 因为两人闹惯了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你来我往的吵个没完。 但是一旁冷眼旁观的挂名老板可看不下去,和刘哥互视一眼後准备出言制止,两人的眼睛还有志一同地飘向表情阴沉的蓝清轩。 「够了,孩子们,别再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我倒想问问心轩居士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人。」 「很简单,我这里有一道符,只要她一碰就立现原形。」嘴角一勾,蓝清轩微露不怀好意的阴笑。 从道袍中取出一张驱妖伏鬼的黄符,未徵求众人同意就擅自行动,想一举将碍眼的目标消灭,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但是韩青森倏地挡,神色难得认真的沉下睑,态度无比强硬的护住心爱女子,不让他越雷池一步。 「让开!」他敢护著她?! 「不让,谁晓得你将使出什么旁门左道害人。」他休想伤她一丝一毫。 「她不是人,我是替天行道。」蓝清轩把桃木剑取出来,存心置紫蝶於死地。 韩青森一脸不悦的推了他一把。「你以为你是谁呀?!凭什么替天行道,她是不是人与你何干,穿著道袍就想唬人不成?」 「你推我?」他竟然为了她不顾多年的交情。 「推你又怎样,谁叫你看我的蝴蝶不顺眼,故意找她麻烦。」其实他也怕蓝清轩的符纸会伤了紫蝶,虽然她不曾在他面前现出原形,但他心里明白她是把他从河中救起的大紫蝶。 他不仅爱蝶成痴,更爱由蝶身幻化成人的她,谁也不许伤害她。 蓝清轩满脸恼怒的一喝,「你被妖魅迷了心智,不斩她,你永远回不了魂。」桃木剑反握,他念念有词准备动手。 韩青森见状欲伸手拦阻,但紫蝶轻柔的笑声和覆在他臂上的小手阻止了他的躁进,她不希望他把场面闹得太僵,让大家难做人。 「没关系,让他试试吧!我不会有事的。」 第八章 事实却证明她低估了对方,以为不过是小道士加持过的符令,杀伤力和蚂蚁咬一口差不多,不致造成太大的伤害。 结果一个大意她让符令给伤了内腑,需行三周天的气才能复元,还差点在众人面前现出原形。 所幸她的道行够,尚且能应付突发的状况,在重要时刻压住翻腾的气血,面带浅笑地把玩足以致死的催命符。 活了千年竟然也会犯了不该犯的疏忽,明知大劫在即应该加强防范,她却因对方只是个人类而轻敌。 看来她出谷实属不智之举,无形中竖立一个强敌,若她过不了这关,恐怕时日真的不多了。 盘腿而坐的紫蝶闭目疗伤,周身散发著微量的金光,她缓慢的运气,试图将凝窒在胸口的阻塞物化开。 胡翩翩在沙发上不依的嚷嚷,「偏心、偏心,蝶姨实在太偏心了,人家千求万求就是不肯出谷陪我,那个白痴兼智障的家伙扮可爱、装无辜就说动十年不曾入世的她,我不平衡,我不……唔……唔……」 一颗苹果飞过半个客厅塞住她的嘴,胡翩翩气炸地把苹果拿开,不平地瞪著掀起和服下摆扇风的风骚女子。 胡翩翩真的不能释怀,感觉很受伤地臭著一张脸,搬出宿舍强占「别人」的房子,硬是要把人家的变成自己的,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像是人家欠她的似,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吆喝人家丢垃圾,把韩青森当奴隶使唤,她不但一点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反而理所当然的当起管家,管起一切开销。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雪子更过份,吃住全靠韩青森支付不算,还花了人家不少钱财,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完全不在乎房子是否容纳得下,金山银矿也不够她挖。 所幸韩青森非常会赚钱,只要代言个电玩进帐千万,随便拍个广告也有七位数的酬劳,才能让她们毫无顾忌的挥霍。 在她们的世界根本用不到钞票,只有人类社会才会那么重视金钱,凡事以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入境随俗嘛!反正有人自愿提供钞票供她们挥霍,摆著不用也挺可惜的,不如拿来散散财做善事,均富社会。 「雪子阿姨想谋杀可爱的小翩翩呀!人家发发牢骚也不成。」害她差点断气。 慵懒的伸伸懒腰,雪子用眼角懒懒瞥她一眼。「吵。」 「厚!说我吵,你把电视音量开得超大声就不吵?」她都塞棉花了,怕耳膜震破。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蛇的听觉不太好,总要体谅我这老人家嘛!」真是不贴心的孩子。 雪子拿起电视遥控器开始按,无聊的转频道。 「你哪里老了,和蝶姨比起来还是妙龄小姑娘,随便抛个媚眼就能引来一群疯狗。」雪子阿姨看上眼的男人没一个逃得掉。 「呵……这句话真中听,听得我心头好酥,多说个几句来让我更开心。」手心一翻,出现一面圆镜,她满意的看著镜中的自己。 嗯,这牌子的化妆品真不错,脸上几颗小雀斑全不见了,使她更加明艳动人。 想得美喔!「雪子阿姨,你几时要回去?」 「赶我?」这丫头被宠过头了,枉费自己疼她多年。 胡翩翩赶紧假笑地往她脚旁一窝。「谷里没人坐镇怎么成,那些坏生意人还在觊觎那块土地呢!」 不是赶是关心,她好怕当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有黄蜂和蟾蜍精在,他们想进林子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想被盯得满头包,或尝尝蟾蜍的毒液。 一谈到黄蜂两个字,正在收拾柜子的翠羽手滑了一下,不小心把一张白金唱片弄掉在地上。 不过没人在意她的异样,她一向安静得不引起注目,宛如一件会移动的家具,在别人需要她的时候出现,然後静静退开。 「黄蜂叔叔和蟾蜍叔叔再厉害也没你一半本事,你随便扫个两下尾巴,就可以把那群讨厌的家伙扫到天涯海角。」最好永远找不到路回来。 雪子似笑非笑的瞅著她瞧,瞧得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翩翩呀!别跟姨耍心机,你还嫩得很。」 「哪……哪有,我是真的认为你最棒,天底下没有『人』比得上你。」重点在「人」。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点小邪恶,但不能怪她使坏心眼,谁叫有个人老爱纠缠她,对她管东管西。 真是给他烦透了,若有人出面教训他,叫他学乖别太霸道,那她也不用像贼一样到处躲,时时提防他从背後出现。 「这个『人』很难摆弄吧!老是心怀不轨地在你身旁徘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想把你一口吃掉。」终究是孩子,历练少、经验浅,得对她好生调教一番才行。 「对对对,专制又跋扈,霸气装斯文,还强扣我的学生证,每次一回头他都在……」啊!笨蛋,她怎么全说出来了。「呃,雪子阿姨,我是说家有恶邻实在令人头疼……你也不想紫蝶幽谷变成观光大饭店吧,这样你就少一个地方遛达了,让我们联合敌御外侮。」 她说得慷慨激越,一副准备上阵杀敌的凶恶样,雪子却只是凉凉地瞄一眼,吹吹指甲上未乾的指甲油。 「那个人是谁?」 「嗄?!」怔了一下,胡翩翩回答不上来。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口中的讨厌鬼叫什么名字。」如果连这也不知道,她就爱莫能助了。 「这……」她是不知道嘛!他又没有自我介绍。 不过他有给她一张名片,只是不知被她扔到哪里了。 谁料得到他会为了一块谷地不辞辛劳的对她跟前跟後,不管她走到什么地方,他都有办法追踪,然後对她说好巧,你也来了。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谁会相信穿著上等羊毛西装的人会蹲在路边吃豆花,一心三用地看报表兼用电脑下达指令。 「翩翩,不是姨要骂你呆,难得有人能让你另眼相待,不妨收起来当备胎,免得你到死都还是处女。」真到那时自己绝不会同情她。 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什么道德和约束,活得开心最重要。 狼族和精怪不同,狼族的寿命最多只有五百年,不像他们可以靠修练不断延续生命,只要能避开千年大劫,千岁、万岁不是难事,道行越高越找不到天敌。 可翩翩的血液中混杂著人血,生命将比一般狼族的短,能挨过两、三百年就算不错了。 「雪子阿姨,你在胡说什么,我有那么随便吗?」她可不想被管死。 「呵!尽管嘴硬吧!陷入爱河的人往往不自知,非要别人提点才会觉醒。」 她的恋爱症状还算轻,那只笨蝶的情况比她严重十倍,明明被爱情绳索套中仍浑然未觉,消极地逃避,不把爱情找回来,任由自己在爱与不爱的天平上犹豫不决。 亏得韩青森那个笨蛋仍真心不悔的等待,不因她的不开窍而放弃,坚持所爱不为外力所惑,把她的一切看得比自己重要。 「爱?」不会吧!她哪有可能爱上那个人,她的爱情早就典……「我不会爱他,我没有感情线。」 「胡说八道。」雪子抓起她的手一看。「咦,真的不见了?」 记得小时候翻看她手掌时仍有呀!条纹深刻而无分岔,显示她是个专情执著的人,绝不因任何险阻而退缩。 怎么长大了感情线也跟著消失,翩翩到底替自己的未来做了什么变动,不然它应该清清楚楚地留在原处。 「谁不见了,瞧你们聊得正起劲。」 清柔的声音一传来,胡翩翩立刻转头。 「蝶姨,你没事了呀?」脸色红润,眼神清澈,嗯,好了一大半。 昨天蝶姨回来时,那被打伤的模样真的很吓人。 「一点小伤,让你们担心了。」手一扬,她将电视的音量转小。 「谁担心你呀!」雪子粉嫩的细腿突地伸长,两足并成白色长尾,朝小叛徒背上一拍,缠住她足踝让她寸步难行。 雪子阿姨,放开啦!胡翩翩试著挣脱。 不要,蛇喜欢攀住东西。 厚,你很任性喔! 哪里、哪里,我玩得很惬意。雪子故作满足的打了个哈欠。 看著一人一蛇以眼神对话,紫蝶只是笑笑地坐在她们中间,防止她们自相残杀。 蓦地,电视萤幕出现一段访谈的画面,一名颇具姿色的女演员含羞带怯地诉说她的新恋情,语带露骨的暗示是某位歌坛天王,并已进展到共筑香巢的程度。 不消说,喜爱挖人隐私的媒体马上洒狗血的以连线方式访问那位天王,将话题弄得很腥膻。 主持人问话方式十分有技巧,他不说出女主角的名字,只问天王是否正在恋爱,而且引用女主角的说词进行套话,鸡同鸭讲地把场面炒得很火热。 一旁的宇幕甚至已悄悄打上:天王婚期近了,谁是他的良缘? 想也知道是谁,不就是那个矫揉造作的女演员。 「蝶姨,那个女人叫沈晶晶,前阵子和咱们家的笨蛋拍过广告,她这人最虚伪了,说过的话没一句能听的,而且擅长利用他人的名气哄抬身价,那一番鬼话你就不用放在心上。」全是假的。 紫蝶的笑意有点恍惚。「他若能爱上同类也是好事,省得我为他操心。」 都典当掉爱情了为什么胸口还会酸酸涩涩的,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掏空她的心。 「少假了,别说你一点都不在意,除了爱还有喜欢,你已经变得太喜欢他了。」笨蝴蝶。 是吗?她喜欢他。「雪子,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能耽误他。 「什么时间不多了?」指的是蝶姨快成仙这事吗? 胡翩翩的狐疑没得到解开,因为她们都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她那件事,所以至今谁也没开口,以致她现在仍不知晓千年大劫这事的存在。 不自觉的拖延致使谷中的「邻居」全都知情後,唯独她依然惬意的过日子,不受影响。 在大家不经意的隐瞒下,默然自然形成,怕她难过的绝口不提,希望她不去烦心控制不了的命运。 反正要是真的避不过那一劫,就编个人灵山修练的藉口继续欺瞒。 「没什么,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安心的把你的大学念完,日後不要念出个半调子律师笑掉我的蛇牙。」 什么话,瞧不起人,她是t大的高材生耶。「蝶姨,你别轻信电视上的节目,十之八九是造假的,笨蛋森不敢移情别恋。」 不理我,好你个翩翩。雪子不怀好意地瞅著胡翩翩的背,手指一划,半空浮现一只抱枕。 就在快击上她时,一道淡雅的馨香轻轻拂过,抱枕咚地一声落地,胡翩翩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差点被攻击,她朝雪子吐吐舌头扮鬼脸,无声地说了句阴险。 「念好自己的书,不用插手大人的事,是真或假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可是你不快乐,眉间锁著轻愁始终不展,看得我好著急。」蝶姨就像她的母亲,她不许任何人惹她伤心。 要是她有法术的话,第一个教训那个胡说八道的沈晶晶,散播不实真相哄抬身价。 「我没事,你多心了。」紫蝶轻抚她的发,笑容勉强,失去平时的沉静。 「才不是呢!你别当我是不懂事的孩子,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对有千年寿命的我而言,二十一不过是数字,沧海一栗。」不足计量。 「喔!我是一粒砂。」胡翩翩沮丧的说。 和长寿的非人类族群相比,她的确稚嫩不成熟,碰到一点小事就惊如大事的喳呼不停,不如历尽人事变迁的其他人来得豁达,能以平常心看待骤起的变化。 可是要她不管闲事真的很难,尤其蝶姨是她最亲近的长辈,她怎么可能对她的事置之不理,当没事般自顾自的活著。 不管啦!无论如何她都要查出她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她要发挥狼的特性,把秘密叼出来。 嗯,就这么办! 胡翩翩表情变化多端,先是气馁的垂下眼皮,像是没力气战斗,郁郁寡欢的感慨力有未逮。 不到几分钟她又像打了剂强心针似的,两眼有神的为自己打气,不论遭遇任何事永远向光明面看齐,绝不让自己打败自己,坚持到底的人才能得到最後的胜利。 看著她的热情洋溢,紫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丧失对生命的热爱,凡事裹足不前,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她,拿得回爱情吗? 在剩下的日子里,她也想好好的爱一回。 「爱情路十段五百二十号……五百二十……嗯,这里是四百八十二,那五百二十号在哪里?十段听起来很不吉利,像是死路一条……」 戴著鸭舌帽的韩青森鬼鬼祟祟的比对著手中纸条上的地址,形踪可疑地在电线杆後躲来藏去,像是身怀巨款,怕人来抢钱的神经质富商。 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像小偷一样的行径,脚尖还蹑起来,走得十分小心,不时东张西望的观察环境。 大白天穿著风衣满街跑,又是戴帽,又是戴口罩的探头探脑,人家不当他是变态狂,也会视为疯子,背地里指指点点,考虑著要不要报警。 一群刚买菜回来的三姑六婆对著他的背影直发笑,交头接耳的,为他的笨拙感到无比开心。 韩青森在数条巷子之间绕来绕去,开始怀疑自己被某个坏女人给骗了,因为他根本找不到爱情路十段五百二十号。 浮在半空中的一大一小身影暗中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其中的小影子还因为站太久脚酸了,蹲下身俯视地面上的无头苍蝇。 最後他观察出一个结论此人是个路痴。 「大哥哥,你在捉奸吗?还是在跟踪人,要不要我伸出正义之手?」袖子一卷,他露出骨瘦如柴的小胳臂。 「不用了,不用了……」喝!谁在跟他说话? 韩青森猛一回头,瞧见空无一物的街道只有电线上的几只麻雀在吱吱喳喳,连个鬼影子也没有,长长的巷子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心里发毛的他拉紧风衣,一口刚吞下去的口水在喉结处滚了滚,才疑神疑鬼的一口噎下,眼神飘忽的注意四周有无异样。 也许是他太多心,被蝴蝶谷的那群怪胎吓出神经质,老是觉得他们依然躲在暗处窥伺他,随时有可能跳出来搭他肩膀。 「大哥哥,你走错路了,那边是九段不是十段,再下去就是巷子的尽头。」如果他对撞墙有兴趣的话,自己绝不出手拦阻。 「喔!谢谢,差点又多走冤枉路……」咦,不对,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声音? 莫非撞鬼了? 「麻烦视线往下移一点,我个子虽然不高但很有存在感,请不要一直忽略我。」那会让他很伤心的。 小手举高的往上扬,韩青森这才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个小男孩。 「小朋友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讲话,你不用上课吗?你的爸爸妈妈呢?四处游荡是不好的行为要改进,外面的坏人很多……」韩青森一逮到机会便开始说教。 不管在家里或是在公司,他都非常可怜,好像天生注定被人管似,在公司每个人一见到他就说他孩子气,管东管西到他内衣裤穿什么颜色都有意见。 现在,连寄宿他家的食客也把他当成儿子管,一下子要他扫地,一下子要他倒垃圾,就连想吃宵夜也要他跑腿。 大学生都这么闲吗?法律系的功课不是很重吗?她怎么有时问使唤他。 「停」吼!口水喷到他了啦,这个人真是不懂个人卫生,没礼貌。 「停?」眨了眨眼,韩青森这才想起来有要事待办。「小朋友乖快回家,不要再跟著我了。」 一说完,他提腿往前迈……啊!谁拉他?他要跌倒了。 两手往前划了几下,差点跌得狗吃屎的韩青森吓得直拍胸脯压惊,低头看向拉著他风衣衣摆的小手。 是自己多疑了吗?怎么他扬起的嘴角看起来特别诡异,让他不自觉地背脊发寒,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变稀薄了。 小男孩故意抽走他手中的纸条,看了看说:「你要找爱情当铺?」 「是呀!我要找爱情当铺……你怎么知道的?!」要不是衣摆被他抓住了,韩青森大概会跳起来大叫。 「跟我来。」摇著头,小男孩遗憾著最近的客人素质越来越低落。 跟他走? 没得选择的韩青森只好跟在他後头,想著现在的小孩真不可爱,人小鬼大地不懂对大人尊敬,小小年纪得二五八万似的。 在家里被两个女人当佣人使用,出外还被小男孩欺负,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拿出大男人的仪不行了,不然以後连刚出生的婴孩都可以把他当玩具耍著玩。 不行、不行,要重振男性雄风,大声地训诫小孩子不能顽皮,他要装酷一点,才好把纸条抢回来。 「到了。」小男孩仰起头看韩青森伸直的手臂,笑得十分傲慢。 「到了?」呃,这只手在干什么,小孩于都是天真可爱的,要好好善待他们才对啊。 避开他要拍自己头顶的手,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邪恶。「进来吧!」 「进去?」韩青森像鹦鹉学话的重复他的话。 黑色铁门给人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似无形的巨兽张开森冷的大口,等著猎物自投罗网。 迟疑了一下,他往後退了三步,爱情当铺四个大字跃入眼中时,他胸口一热的感动不已,十分兴奋地冲上前,推门而入。 突地,他的人穿透黑色铁门,整个身子没入未开启的大门,他微微吃惊地看向身後的铁门,外面的景物清晰可见。 「欢迎光临爱情当铺,不知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 一道像金属磨过的刺耳声音拉回他的失神,眼前的一切又让韩青森大为吃惊,他刚刚进来时看到的画面不是这样子的呀!怎么又变了? 在他定神後,没注意到已换上黑色衣物的小男孩正坐在主位等他,反而朝小男孩身後,手持帐簿的老者询问。 「听说这里可以典当爱情,此事是否真?」黑,是唯一的颜色。 「没错,你要典当爱情吗?」小男孩开口问。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瞧见他在和大人说话吗?压下心中的浮躁,韩青森的目光仍是看向面无表情的老人。 「我要赎回爱情。」 「赎?!」 像是听了一则笑话,小男孩笑抱著肚子直喊有趣,手一挥,当铺内的原先摆设立即消失,由舒服地家居摆设所取代,小男孩躺在暖色系的懒骨头里笑睨他。 此时,韩青森才发现小男孩才是当铺的主人,而他身後的老人则是服侍他的仆佣抑或是夥计,现下他正表情严肃的看著自己。 「我们当铺的典当物一向只当不赎,你要拿什么做交易?」头一回有人要赎回爱情耶!真是好笑得紧。 「我有钱,你开个价吧!」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反正钱可以再赚。 小男孩十指交叠的放在胸前,摇摇头。「本当铺不接受有形的物品,你再想一想。」 「那……」想著能用什么赎回爱情,韩青森苦恼的抓抓头,突地脑中灵光一现,「用我的歌唱事业。」 只要能赎回紫蝶的爱情,不当艺人也无所谓。 「事业呀!」小男孩衡量了一下,眼瞳深沉的闪著魔性。「以相同的东西交换不是更简单,以你的爱情来赎吧!」 他还能红上二十年,但是仍不比爱情来得珍贵。 「不行、不行,我把爱情当掉了怎么爱她一生一世,我不能当了爱情!」否则岂不是白费工夫,一个懂得爱了,另一个却又失去爱人的能力。 「那可就为难了,我们开当铺的又不能做赔本生意,你说该如何是好呢?」他也想通融呀!可惜他的交易品不值钱。 「用其他东西来换不行吗?像是我的手、我的脚,或是我的眼睛。」再不成他就把亲情典当掉。 反正那种家庭不要也罢,全是一群吸人血的家伙。 小男孩大笑的变出一根棒棒糖,将它含在口里吮舔。「我要你的手脚干什么,煮汤还是炖肉?」 笑声中,童梓突然俯下身在小男孩耳边喃语了几句,他的表情立时扬起,兴味的盯著眼前的韩青森,盘算令人头皮发麻的交易。 「我们家阿童说缺一个园丁,你要不要来应徵?」 第九章 「你不该背叛我,不该背叛我,前世已负了我一次,今世你该来偿还,这是你欠我的,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再结情缘,你合该是我的……背叛者……死……死……」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近乎疯癫的低喃一遍又一遍的回荡著,时而夹杂尖锐的笑声,一声声地穿透入脑。 山风吹送著冷冽寒意,一阵阵袭进敞开的窗户,星稀月淡的天空显得特别暗沉,有著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条感,冷呼呼的狂啸在屋顶奔驰。 一件被脱下的道袍已经脏污不堪,裸露上身的蓝清轩忙碌地提著一桶桶似清水的液体往屋外泼洒,单薄的长裤似不觉寒意的随风飘动。 异常的兴奋烧红他的眼,两手已磨破皮也不知痛,在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後,他开始在屋内画五行八卦阵,以自身鲜热的红血低洒成阵。 阴恻恻的笑声再起,用红烛在地面上插好八八六十四方位,登时焰光四射,照亮一室的冷清,阴魅的气氛笼罩如仓库般的铁皮屋,狂风大作的卷起飞沙走石,几乎要将这间小屋掩埋。 屋内有一张供桌,上头有三牲四果,以及一只奄奄一息的活鸡,两旁冥纸、黄符排列整齐,擦拭光亮的法器泛出阴冷寒光。 「呵……你终究是我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只要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的,你要是早点认命就不用受苦了,我来帮你解脱。」 灼热的手抚向韩青森的面颊,发烫的皮肤抽动了一下,蓝清轩以无比爱恋的心情轻抚久违的面容,心头欢愉不已。 终於能在一起了,生死也相随,这次他再也不能逃开了,他们的命运是紧密结合著的,谁也无法摆布既定的宿命。 「森,不管什么时候你都那么好看,英姿焕发,气宇轩昂,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爱得心都痛了。」 来个吻吧!你从来没吻过我。 从前世到今生,你的心里只有那个贱女人,不肯分点爱给我,连多看我一眼都嫌烦,你一定不晓得我用尽多少的心机才得到你,自从发现那只蝶精又不知死活的靠近你,我就全心全意的注意你的动态,看到你一个人出现在东区的街头,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终於你是我的了,没有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蓝清轩俯下身,轻吻微温的双唇,喜上眉梢地抚摸心爱的人的脸庞,慢慢抚上他的唇、他的喉结,最後停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 怦怦!这是他的心跳声,好久以前,他就想贴在他的胸口,当名温柔的妻子,和他肌肤相亲的共享美好的肢体交缠,感受灵魂升华的快感。 为什么他就是不懂呢?!爱他是他的使命,他怎能背离的推拒,他们注定要成为宿命鸳鸯。 「住……住手,你在干什么,别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真是恶心。」清醒过来的韩青森大减。他的手放在哪里,别乱摸呀! 「什么恶心,我在做令你快乐的事,你要感谢我才是。」蓝清轩的手覆在他隆起的火热上下抚弄。 要命,这根本是变相的折磨。「不要用你肮脏的手碰我,你让我觉得反胃。」 他不排挤同性恋,但他无法接受被男人抚摸的感觉。 「你说什么?」眼一沉,蓝清轩反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声音宏亮又充满暴力美感。「不要惹我生气呵!我已经容忍你很久了,我不会再纵容你离弃我。」 「谁需要你容忍,我们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你快把我放开,否则我……我不会原谅你。」 眼冒金星地偏过头,口中流出黏稠的液体,两手被反绑在头顶的韩青森挣扎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挨上一巴掌。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记得他在爱情当铺,和当铺老板完成交易,同意以自身作为典当物,赎回紫蝶的爱情,而他的事业可以照旧,只是在当铺需要他的时候随传随到。 在合约书上盖好章後,老板一脸诡笑地要他自行在百万朵含苞的花朵中找他要寻回的爱情。 明明已达成目的还要整人,让他在万花中独自寻找,差点身陷花海脱不了身。 当下,他终於明白老板为什么愿意以他来交换一份爱情,光凭那个老头根本照顾不了所有的典当品,不找帮手迟早会花满为患。 根本是被他们赚到嘛!他被骗了。 一咬牙,他仍挽起袖子在花群中穿梭,每一朵花苞看起来都极有可能装著紫蝶典当的爱情,摸了杜鹃又想芙蓉,想摘下月季,偏多看了百合一眼,考虑再三还是犹疑不决。 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错,他实在不知该从何下手,望花兴叹地默念紫蝶的名字。 突地,花海中射出微量金光。 好奇的拨开眼前沉睡的花朵,他看见一株半开著的金色牡丹,一团流动的光芒若隐若现地朝他微笑,欲挣开包裹的花瓣重新入世。 那时他想也没想地摘下它往外走,胸口一阵热的涨满芳馥的香气,就像紫蝶身上所散发的清雅味道。 不知是对是错的走到门口,穿透过铁门离开当铺,被暖暖的阳光一照,他有活过来的感觉,松口大气後发现花上有一张类似符的封条。 当下一撕,射出金芒,手中的牡丹花顿时绽开到有如人脸般大,经阳光照射更显娇媚。 但在金芒隐入天际後,花瓣迅速凋零,当场化为一堆白灰随风而逝。 错愕之际,他闻到一股奇怪的檀香味,然後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你是我拜过堂的夫婿,怎么可以狠心的不认我。」蓝清轩的脸上浮现女性特有的阴柔,细眉红唇给人一种柔媚的感觉。 眼角抽搐的韩青森为之木然。「你有没有搞错呀!两个男人如何拜堂,你活在哪个年代?」 天呀!现在还有人用拜堂一词吗?又不是古装剧的情节,凤冠霞帔来凑热闹。 「宋朝。」正确说法是宋真宗咸平七年。 嗄?!他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古人吧!傻眼的韩青森头痛欲裂地想大叫。 「阿轩,你清醒点,不要搞不清楚现实和虚幻,我们身处在二十一世纪的台湾而不是宋朝,你别执迷不悟了。」宋早已灭亡几百年了。 要说古人,他家那个时为青鸟时为女子的小婢女才符合要求,活似古画走出来的仕女……旁边那位摇扇的小丫鬟。 「你错了,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你是夫,我是妻,我们拜过堂,就差喝交杯酒了。」 因为他根本不进房,只吩咐小厮传话,要她早点休息,他要招呼宾客不克前来。 那一晚他睡在书房,直到那场无名火燃起。 蓝清轩笑得飘忽地抚著他的唇,口气温柔到几乎可以滴出水,一下轻一下重地戏弄他心爱的男人,迷乱的眼中有著对他的爱恋。 突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换了张脸,表情狰狞地往韩青森的脖子掐去,打直的双手使劲地往下按,看韩青森越痛苦他越开心,嘴角上扬地冷视逐渐涨红的俊容。 一阵风起,铁皮屋略微震动地发出嘎嘎声,蓝清轩神智一清地露出懊恼神色,连忙松开手让脸全黑的韩青森呼吸。 「咳、咳,你……你疯了……」他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不成。 「呵……我没疯,是你始终没想清楚,我对你的爱有如遭火焚般的痛苦,为什么你却宛如无心的置之不理?看也不看我的一片真心。」 不可饶恕。 抓著他的双手将他往八卦阵法拖去,似笑似哭的蓝清轩眸中有著同归於尽的决心。 蓝清轩一点也不觉得冷,暴露在寒风中的精瘦上身依然火热,像一只即将浴火重生的凤凰,满室的烛光照出他的视死如归。 他不是疯了,而是执念太深,前世的记忆延续至今生,不得所爱的怨慰累积成恨,在爱恨之中寻找一个出口。 男身女魂受困多年,他的苦非一般人能忍受,尤其是以男儿身爱上他。 为世不容的恋情令他挣扎得几乎要崩溃,一直隐忍著不爆发,他以为自己可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关心他,不求回报地看著他走红。 若非算出今年他的夫妻宫有不寻常的异动,他也不会逾越那条界线,将心底的热情一古脑的宣泄。 「我根本不知道你爱我,何况我对男人没兴趣。」谁晓得他那么变态,用非法的手段绑了他。 烛光森然,冷风飒飒。 蓝清轩阴沉的低笑著。「你应该知道,我写了三十七封求爱信给你,可你一封也没看过。」 「那些是你写的?」 「没错,是我写的。」但他却丢给经纪人处理,枉顾他字里行间的浓烈爱意。 「那场人为的车祸也是你策画的喽?」这句话问得有点废话,除了他还有谁。 背上传来阵阵疼痛,眼一眯的韩青森看了看身旁无数的蜡烛,心里突地打个哆嗦,不肯定他意欲为何,他微慌地打量有无逃生的方法。 这时候他没搞笑的心情,眼神难得精明的想著要怎么逃出去,不愿坐以待毙地等著别人决定他的死活。 好不容易才赎回紫蝶的爱情,他们还没正式谈情说爱呢!他怎能死於非命,让一番努力付诸流水,起码要和她做对百年夫妻才甘心,不然他何必把自己给卖了。 「意外吗?我只是在油管和油箱的接缝处动点手脚,轻松得如同探囊取物。」眼神突地一变,蓝清轩将未乾的血往他额一点。 「要不是你贪吃又贪玩误了时间,事情会如算计的进行,你们会在下山的出口处才发现煞车失灵。」 赛车手出身的刘仕范懂得处理这类的突发状况,一有异样会立即熄火,车上的乘客也不会有任何损伤,纯粹是个警告。 是因为他的临时兴起,才有那场车祸的发生,并非他估计错误。 人对越有把握的事物越容易掉以轻心,自己便是犯了这种错,以致将他引进迷离的幻境,一错再错地爱上不是人的妖魅。 「这是谋杀,你怎么做得出来?」韩青森痛心的说,不敢相信他竟丧心病狂至此。 看在涓姊的份上自己不想恨他,只觉得他很可悲,一个有太好前程的青年居然走上偏路,他的家人将承受多大的道德压力。 他不爱他,不是因为性别,而是他的世界没有他。 蓝清轩冷笑地揪他头发。「这要问你做了什么,你不该辜负我的真心付出。」 「你想干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哪知道他是策画一切的幕後黑手。 若是提早得知他性格有偏差,便可提早治疗,不致演变成今日这种局面。 「干什么?」他狂笑地打开迎风的一扇窗,让外面的味道飘入。 「你……你要……烧死我?」 入鼻的汽油味让韩青森为之一惊,两手一挣,企图由绳套中解脱。 晓得他有病是一回事,但真正面对他发病的恐怖,嘻皮笑脸的韩青森没力气再装可爱了,一张开朗的俊容皱成苦瓜,担心他真的把火给点燃。 他还没活够本呢!不想那么早死,尤其是死在神经病手中更不值得。 「放心,我会一直陪著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追随著你。」他们要做一对形影不离的鬼夫妻。 「你要一起死?」眼看他就要拿起一根蜡烛点火了。 「死,是重生的开始,我已为我们铺好轮回的路,这次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他不怕死,只怕失去他。 天哪!他真的疯了,连死都说得那么淡然。「你……你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别意气用事。」 「你爱我吗?」他怀抱著一丝希望的问。 爱他?韩青森表情古怪的撒著谎。「是的,我爱你,我爱你千千万万年,海枯石烂为止。」 蓝清轩眼神一柔地放下蜡烛。「我也爱你,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 听来有点恶心,他宁可他爱的是女人。「是是是,你爱我,我也爱你,那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我们才好你侬我侬。」 韩青森为了保命肉麻话尽出,满口甜言蜜语,几乎快甜死人了。 这一招果然见效,在他忍住反胃的感觉在蓝清轩唇上轻轻一啄时,恍如少女般羞涩的蓝清轩满脸通红,旋即轻手轻脚地为他松绑。 待他获得自由之後,就一把推开他,拔腿就跑,不陪他玩荒唐的变态游戏。 「韩青森,你敢骗我」 蓝清轩脸色骤变,愤怒的丢掷出手中的烛火,不让他逃出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住手。」 一道紫光掠过,紫蝶立於两人面前,以掌风拍熄燃烧的蜡烛,及时阻止一场将会酿出人命的大火。 她的眼瞳呈现紫色,全身被一层淡淡柔光包围,她由光芒中走向韩青森,暗自防范火速穿上道袍的蓝清轩,不意发现他已做好万全准备。 符纸、供品、法器、公鸡血,分明冲著她而来,他早算到她会为了救韩青森而出现。 幸好她也带了护身的宝贝,不会再大意地低估对手的能力,而该狠心时绝不能手下留情,否则受伤的会是自己。 「紫蝶,你来了,爱情有没有回到你身上?你现在看到我有没有很爱我的感觉,巴不得把我融入骨血,生生世世不分离?」 明明是危急的情况,可一看他急躁又无危机意识的直问,紫蝶绷紧的神色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在这时候讨论这个不太恰当,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她的耳根微微泛红,泄漏她的秘密。 遇到这位天兵,神仙也摇头。 「你不说我心不安啦!就算死也死不瞑目,不管有天大地大的事都先放一边,你快告诉我爱不爱我,别让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急死人。 瞄了瞄一脸铁青的蓝清轩,她用哄孩子的口气对他说:「回去再说给你听。」 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你根本在敷衍我,没诚意,有话现在说,我等不及了。」只有三个字嘛!用不了多少时间。 「任性也要看场合,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韩青森嘴一扁的装可怜。「原来你一点也不爱我,是我自作多情地爱你爱到不惜当了自己才赎回你的爱情,不爱我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是要到当铺当奴才。」 「什么,你把自己当了?!」这个白痴,他脑于在想什么? 难怪她觉得自己一身爱意,一颗空洞的心被爱填满,盈溢著满是幸福的感觉,如同尝了世间最甜的蜜汁。 「你千万不要自责,也不要内疚,我是心甘情愿为你牺牲奉献,只要你过得开心,我就满意了,我快不快乐无所谓,爱情故事中总有悲剧人物,我会含泪祝福你……」 他说得可怜兮兮像是受了多大的打击似,听得紫蝶哭笑不得地直想叹气。 「够了,你将我放在什么地方,你该爱的人是我不是她,她给不了你真正的爱情,只有我才能。」蓝清轩愤怒地打断他的自怨自艾,眼底的妒意浓得骇人。 谁理你!韩青森鼻孔扬得高高地眄人。「我又不是同性恋,干么爱你,你有我家蝴蝶一半漂亮吗?」 「那是她用邪术迷惑了你的眼,她根本不是人而是妖。」左手铃,右手剑,他口中催起急令符。 「她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总之我爱她不爱你,不论轮回几世,我的眼中只有她的存在。」他甘心受缚於爱的枷锁。 人不一定皆为善,妖不一定皆为恶,至少他从未见过她伤人,反而宽以待人的处处为人著想,胜过他的恶毒心肠。 「韩、青、森,你又再一次离弃我。」喝声一起,数百张黄符腾空飞起。 「你不要老说前世今生,这辈子我都还没过完,谁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事,你要发疯尽管去,别拖我们下水。」 韩青森有著很深的无力感,他不招惹桃花也不玩弄女人的感情,从小到大不过谈过三次恋爱,而其中两次都莫名其妙的断了。 说起来他还是受害者,以前不重门面的他老是不修边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红遍全亚洲,成为少女心中微带贵族忧郁气质的偶像明星。 若是不走进演艺圈就不会碰上这个疯子,疯言疯语讨什么情债,除了他是涓姊的小弟外,两人的交情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哪来乱七八糟的宿世情缘。 疯子就是疯子,完全不能沟通,瞧他大摆架式地挥舞桃木剑,喝令符纸将他们围困在中央,自己还真怕他有两下功夫,伤了心爱的蝴蝶。 即使她心中无爱也无妨,活著就是希望,他迟早能打动她的心。 「呵……我不放过她也不放你,你们等著受死吧!」他们休想如愿的厮守在一起,死也要将他们分开。 蓝清轩的桃木剑比出个去的动作,绕空飞舞的黄符如有生命的飞剑,符身一转向下发动攻击,声势凌厉,欲置人於死地。 一道无形的天罡骤起,形成半弧的挡下狂风一般的攻势,化实为虚地吸收符纸的力量,刹那间黄色纸片如雪花般落地,不再有伤人的锐利。 收势的紫蝶弹弹指尖,破空而至的力道弹向桃木剑,它脱出蓝清轩之手飞插十尺以外的泥地。 其实她不想伤人,处处退让的隐藏实力,凡人的修为再高也不过数十年,哪及得上她近千年的修练。 「紫蝶,你会不会觉得四周突然热起来,好像火炉一样?」他热得都冒汗了。 专注应战的紫蝶听他一说,顿时感到一阵热风由外面进来。「啊!糟了。」 「是糟了,现在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哈……」他们注定难逃一死。 原来桌上的法器和公鸡血不过是引开她注意力的诱饵。 「你做了什么?」厉言一斥,她感受到那股火已将铁皮屋团团包围。 「没做什么,只是在屋外布下天雷地火阵,只要有人进入立即启动阵法,引雷燃火的将地面物烧个精光。」他没打算活著出去。 紫蝶心惊地听著雷声隆隆。「这是你刻意为我布的阵法?」 「嘿嘿,你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了吧!凡是妖物精怪都难逃五雷轰顶的命运,看你怎么跟我争。」他阴阴的一笑,得意非凡。 「你真歹毒……啊」 一道急雷打在屋顶,穿破铁皮地击向紫蝶所处的位置,险些遭雷击的她举起右腕,一面银色缀石飞出无数的蝴蝶,凝聚成镜地将雷反击回天空。 「哼,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招,但是你顾虑到身边的男人没有,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这才是对两人爱情的考验,残酷而真实。 经他提醒,紫蝶赫然了悟这是她的天劫,她选择爱人而放弃成仙的机会,天罚她不够豁达,留恋人间的情爱。 终究她还是过不了情关,败在一颗动情的心上。 她毫不迟疑的取下环蝶手环,其中的银石乃是她修行千年的本命石,能召唤万千蝶群供她驱使,必要时还具有保命的效用。 她一语不发地将它贴覆在韩青森的眉心,任他怎么拉扯也离不了身,紫色光芒形成光圈守护著他。 「紫蝶,你这是在干么,快把这玩意拿回去,它对你很重要不是?」看她毅然绝然的笑容,他心里升起下祥的预感。 火,越来越大了,烧红了铁皮屋顶。 「我活了一千年也够了,你还年轻拥有美好的未来,记得把我忘了,这世上还有不少值得你爱的好女孩。」她的眼中有著眷恋。 虽不舍还是得走,人与蝶注定没有结果。 「不,我不要,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未来,你不能在救了我之後又放开我,你太不负责任了。」他心慌地想靠近她,但他走一步,她便退两步,怕天雷的威力波及到他。 命运的安排总是带著恶意的玩笑,在她赎回爱情的同时,也带走她最宝贵的生命,无法圆满的留下遗憾。 至少她曾爱过,并获得一份至情至性的真爱,也算没白来这一遭。 「阿森,别再任性了,换你纵容我一回吧,我无法眼睁睁地看著所爱的你被烧死,我不想再成为被留下的伤心人。」 他懂,但他也不愿被留下来。「我也爱你。」 没有赘言,没有华丽的浮夸言语,一句简单的我爱你传递了所有的情意。 四目相望,无言的心已烙下彼此身影。 「去死吧!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我要你们生生世世受折磨,活在最黑暗的炼狱之中。」 嫉妒成狂的蓝清轩咆哮地将紫蝶推向雷落的方向,闪光一起,一只紫色蝴蝶烧成半焦地躺在烈火之中。 第十章 「什么?要收取报酬,你开的是当铺还是黑店,人都当给你了,还想怎样?要不要洒泡尿以兹纪念?」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有老板勒索员工的道理,签了一张卖身契还不够,狮子大开口本金加利息一块还,让他欠当铺一屁股债。 放高利贷的都没他狠,长得一副可爱、讨喜的模样,但一张小嘴说的尽不是人话,刻薄、无耻又下流地藉机敲竹杠,实在该吊起来毒打一顿。 鲜少发火的韩青森怒拍桌子,一不小心把花形桌面拍出一条裂缝,被老板罚用强力胶将它黏回原样,否则加罚劳役。 一场天雷轰出前世因果,原来他和蓝清轩曾是一对无缘夫妻,一为将军,一为公主,他奉圣旨娶她为妻,却在新婚之夜因一场莫名的大火双双死於非命。 蓝清轩死不瞑目的挟著无比的怨恨转世投胎,记忆不灭地记著被错待的上辈子,因此愤恨难消地想扭转命运,却再一次为得不到的爱情心伤。 虽然他机关算尽仍敌不过天意,雷声轰隆,击出他的元神,如今痴呆得只会傻笑,口水滴满身的需要人全天候照顾,完全没有自理能力。 或许是强求的下场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天而行遭受报应,两人本就无姻缘。 「我警告你不要太小人,得寸进尺地踩著人家的头顶往上攀,不顾道义地海削我一顿,小心摔得你粉身碎骨,我会在一旁大声鼓掌叫好。」 哼!他生气了,绝对不要让小人太得意,他休想如愿地抢自己的爱人,他誓死捍卫主权。 「你的声音挺大的,不如到外面吆喝两声招徕客人,以你的俊脸肯定能引来一大笔生意。」很久没挖耳屎了,今天有空来掏掏。 浮在半空中的小男孩两脚交叠地盘坐著,打了个哈欠又挖挖耳朵,一脸悠哉的吃著鸡腿,丝毫不受影响地忍受韩青森的聒噪。 反正喋喋不休是他的天性,自己早练就充耳不闻的本领,管他狗吠还是狼,天塌下来都不关自己的事,他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小男孩。 「你当我是什么,大声公吗?」他才不要出去抛头露面,当铺倒了,他最高兴。 谁规定员工一定要对老板尽心尽力,他偏要反其道而行,让天下有情人都得到爱情,以报他的「知遇之恩」。 「嗯,可造之才、可造之才。」小男孩笑眯咪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气得快跳脚的韩青森拿他没辙,用力拖地来发泄怒气。「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拉下来痛打一番。」 什么应徵园丁,根本是请他来当杂工的,既要整理堆积如山的帐簿,还要核对每一位客人的要求是否已经实行,否则他就得日夜赶工完成「份内」的事。 当初说有需要时才来报到,平常的时间是自己的,不用担心事情会做不完,他的工作是份闲差,只要有空来逛两圈就好。 结果呢,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光是当铺的事就忙得他焦头烂额、不可开交,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他快被涓姊骂到臭头,因为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去录音室录音,导致新专辑迟迟无法推出。 更悲惨的是,他明明已赎回心上人的爱情,为什么他这万人迷的天王巨星却连恋爱的边也碰不著,天天盼妻早归。 早该知道这小鬼……呃,老板不安好心,大发慈悲的在火场救出奄奄一息的她,结果马上恢复本性的趁她意识不清之际,拐骗她签下另一张卖身契。 哼!这笔交易他未免赚太多了,一份爱情换来两位「奴」工,他一定会噎死、梗死、胀死、虚脱死,只剩下乾躯壳。 「嗯,宏伟的志向,我等你喔!」小男孩故意学○二○四的热线女郎抛出个媚眼,然後自己笑得乐不可支,险些从上头翻下来。 「别太嚣张,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咬牙切齿的韩青森恨恨地诅咒著。 其实地板根本不用扫,桌椅柜台也不必每天擦拭,老板刻意「磨练」他的定性,简称整人。 当时被天雷地火阵包围的紫蝶确实难逃一死,她的气数已尽,本该受天雷轰顶,千年一大劫是成仙的必经之路,若能化解危机便可成仙。 但她太眷恋人间了,明知有危险仍旧奋不顾身地冲入阵法中救人,不思自身安危地将活命机会给了她爱的男人,错过上天的美意。 天雷落下,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突然窜出的黑影将雷电扫偏几寸,未正中她的要害只伤著肩胛,但仍导致蝶身因承受不住巨大的雷击而现出原形。 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怕救不了,当铺老板和夥计从火场把他们带出,但是事後再向他们索取报酬当作治疗费,摆明不做亏本的生意。 所以不情不愿的韩天王怨声连连,直道老板是没人性的吸血鬼,员工「眷属」应该得享公司福利,而不是趁机敛财,打著行善的旗帜收回扣。 「阿森,你又在和老板比耐性吗?」真是长不大的大孩子。 熟悉的轻柔嗓音一扬起,韩青森感动地红了眼眶,把抹布丢向一旁,三步并两步,快快地把他的爱人搂入怀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起码有八个小时没抱抱喽,所以他们算起来有「一年」没见面了,真是想念呀! 「紫蝶,我好想你喔!你以後不可以离开我这么久,不然我会想你想得胃抽筋,鼻毛发痒,脚指头外翻,浑身上下有如虫咬一样难受,每一根神经呐喊著想要你要你要你……」 他的肉麻话像是说不腻,鲜少重复的天天说,从不觉得难为情,像个被爱敲破脑袋的傻瓜,天天都笑得非常恶心。 当初向主子建言的童梓则十分後悔挑错夥伴,表情抽搐地忍受韩青森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嘴巴,心中怀念以前清静的生活。 「好,乖,别顽皮了,在旁边等我一下。」美眸含笑,紫蝶安抚的拍拍他肩膀。 韩青森眸子闪了闪,在她耳边轻道:「别当我是孩子敷衍,我绝不离开你。」 紫蝶因他眼神中的坚毅顿了顿,这才发现原来他还有这一面的性格。「看来你瞒了我很多事喔!」 他装傻的眨了眨眼,趁势吻了她。「哪有,我在你面前是没有秘密的,透明得像水母般一目了然。」 紫蝶笑了笑,「我看比较像河豚,美味却有毒,处理不慎会中毒。」而且他老是气鼓鼓的。 「嗯哼!别转移话题,你今天还没说爱我,你一共欠了我两万四千三百零九次,快点还来,快还来……」他又开始孩子气的耍赖。 她但笑不语。 真要算起帐,她一辈子也还不完,就让她慢慢欠著生利息吧!反正爱情银行倒下了。 「少在我眼前打情骂俏了,你们想害我长不大吗?」小男孩飘到两人头顶,将吃剩的骨头往韩青森的头上一放,把他当作现成的活动式垃圾桶。 「你……做人别太超过,当心我罢工。」欺、人、太、甚。 「呵……你认为我是人吗?」小男孩笑得好诡异。 人做不到的事,他全做得到,他怎会屈就自己当人呢? 可恶,又被他将了一军。「紫蝶,老板欺负我,我们罢工不要做了,让他累死算了。」 「任性。」这份工作可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他们是签有合约的。 「管他任不任性,咱们不要替他做牛做马了啦。」根本不把人当人看嘛!他要罢工抗议。 话一说完,他就拉起紫蝶的手就想往外走。 「要走请便,但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而你心上人却再活个千年都不成问题,要是哪天你老到牵不动她的手,可别回来找我,我可是会大声嘲笑你老牛吃嫩草。」白发配红颜,不信他不低头。 小男孩惬意的笑著,改坐为躺地浮在半空中看童话故事书。 「你……够狠。」脸一沉,韩青森又讪讪然的回身恶瞪躺得非常舒服的老板。 「好说、好说,这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本份。」不狠怎么开当铺。 「死小孩……」 韩青森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想捞他下来踹几下,正要举高的手被一只柔情似水的柔荑给拦下,他的怒意当场软化成一摊水。 「我们斗不过老板,他的道行比我高。」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但肯定不是来自神界。 噘著嘴,韩青森一脸委屈的说:「难道我们活该被他奴役?」 紫蝶笑了笑,语带深意地凝视他。「想想我们从中得到的好处,改天我们帮他数数花,就算真的少个十朵、八朵,他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喔!数花呀!」大嘴一咧,两排白牙特别刺眼地闪著亮光。 眉头一皱的小男孩不安地看向两人,第一次有心慌的感觉,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和他合作关系良好的童梓。 也许他做了亏本的生意,找错了夥计。他开始担心养鼠为患。 数月後。 「紫蝶仙子,请跟我来……」 一阵缥缈云雾迎面而来,四周霞光四射,仙乐飘飘,笙箫同乐,喜雀满天飞舞,仙鹤低空掠过,好一片西天净土的景色。 手持拐杖的长须老者立於云端,满脸笑容让人心情为之平静,一股扑鼻的檀香味使她脑子清净,身子一轻地往上飘浮。 虽是初次见面,但紫蝶对老者一点也不陌生,态度恭敬的行礼。 「紫蝶见过太白金星。」 捻了捻胡,仙风道骨的太白金星呵呵一笑。「不用多礼,你该明白本座今日到此的用意吧!」 「是的,紫蝶明白。」今天是她满一千岁的寿辰。 「那你的意思呢,可愿意随本座回灵山潜修?」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也需要人手。 她笑了笑,摇摇头婉拒。「人说神仙万般好,不愁吃与穿,但是仙境不如人间有趣,人生百态变化万千,叫紫蝶百看不厌。」 「是因为他吗?」 手一扬,云雾向两旁散开,居高临下的俯视一位正在室外开演唱会的男子,那儿灯光明亮恍如白昼。 「尊者贤明,紫蝶在人间待太久了,早已沾染世间俗气,恐无纯净灵心。」他又在装酷了,真可怜那些在舞台下被他骗了的人们。 「不再考虑吗?人间情爱有如昙花一现,此时浓情,他日未必深情,你要想清楚。」机会稍纵即逝。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不论这份情能持续多久,至少我曾深爱过,定不负今生。」演唱会快结束了吧!瞧他热舞得满头汗。 看得认真的紫蝶浑然忘我,差点疏忽身边的尊者。 她抱歉地一笑,眼前的画面又恢复原先的景致,烟雾弥漫只剩若有所思的太白金星。 「唉!你们这些小仙总是贪恋人间的一切,放我一个老头孤单寂寞,你们於心何忍。」 人人都想成仙,可这些仙人却老爱往人间跑,乐不思蜀得忘了天条,叫他苦恼不已。 「尊者,你老人家无七情六欲哪来的伤悲,小蝶心意已决,你用不著再劝我了。」让她留恋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真的走不开。 「呵……被你这小丫头看穿了,拐不了你。」有点可惜,她有不错的资质可为仙界效力。 此时 韩青森公寓的门被大力踹开,一道气冲冲的身影以雷霆万钧之姿冲向紫蝶的卧室,大肆抨击某个没良心的家伙。 「蝶姨、蝶姨,你一定休了那个大混蛋,他居然不肯收留我耶!还命令我限期搬家,你说他可不可恶,我哪里像电灯泡,有我这么可爱的食客,他该偷笑,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赶我……」 沉睡的女子并无反应,但被雾气包围的紫蝶见状不免莞尔,太白金星则是感慨万千,知道留不下她了。 她太重情了,挂念难除。 「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本座不强人所难,哪天想通了就来找本座,仙册上已记载你的名字。」她已是仙而非精。 「谢尊者成全,紫蝶告退。」 雾突然散了。 紫蝶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胡翩翩那张气愤不平的怒颜。 眼神一柔地流露出对人世间的迷恋,很庆幸身边的人和物都对她带著一份包容,开启她对人性的信任。 唇畔漾散一弯笑波,慢慢地扩散。 有爱真好,她不会再傻得把生命中最重要的爱情给典当掉。 【全书完】 欲知翩翩的奇诡情事,请看寄秋花园春天系列012《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