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志》 第一章 影子 天底下,但凡是有光的地方,便有影子。 光是亮的,影子是暗的。 有的人喜欢在光底下走,亮堂堂;也有人喜欢在影子里蹲着,冷悄悄。 是,光,还是影子,这在江湖上,却不是一个喜好问题,而是一个立场问题。 或者选择武林正道,或者选择邪魔外教。至于想在中间找中立的,那就好像是想在光和影之间找到过渡一样。 这一天,嘉兴府的大财主李善人就遇上了这样一道选择题。 在他的面前有两杯酒,一杯用的是红sè玛瑙酒盅,一杯用的是青玉小杯。喝下这两杯酒中的一杯,就意味着做出一个选择。 李善人并不善,他能从一个土老财摇身变成今天的嘉兴富豪,离不开他武林中的朋友们——也就是他院子里躺着的那些尸体。 他们都来了,和往常一样。但却没能和往常一样从李善人这儿再离开。 对方是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的,拔剑,杀人,收剑,走进厅堂,从怀里模出两个酒杯。就是他面前的这两个。选择哪一个这是一个问题。 生,或者是死。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李善人很明显是怕死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 喝下红杯的酒,他眼前的这个黑衣黑斗篷的杀手就会立即送他和他的朋友们去作伴。喝下靑杯的酒,明儿武林正道的好汉们又岂会放过他。 最终他还是哆嗦着伸出了手——很明显,对方的耐心正在消失,如果不能在他的耐心消失前作出决定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做决定了。 正在这当口,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长啸,李善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得意的神sè:他病急乱投医,请来的这方尊神,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那黑衣人也不由得低声“咦”了一声,虽然几乎低不可闻,却依然偏过去了半个身子。 就在他将要转身的时候,屋外一道白光闪过。李善人虽然不通武功,却机灵得很,一个骨碌便从圈椅上滑了下来,钻在八仙桌下双手死死地攥着那桌腿分毫不肯动。 一阵金铁相交的声音过后,屋内渐渐安息了下来,李善人仍旧惊魂未定的时刻,却听到一青年朗声道:“杭州扇子门弟子李潇奉命而来,请主人家出来一见。” 这就完事儿了?李善人战战兢兢的从桌子下抬出头来,只见到自家客厅里抱拳立着一位白衫青年,这人儿是怎么看怎么好看:乌黑油亮的发,俊朗神秀的面,七尺的个儿,绸缎的衣装,玉带绕腰间,快靴踩地上。玲珑玉佩挂在身,一尺三寸的铁扇倒垂着。李善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恨不能当即就把自家还没出嫁的两个女儿一股脑儿许给人家。 在李潇的再三微笑下,李善人总算是从桌底下爬了出来。 “走了?” “依然走了。” “果然走了?” “却是走了。” 李潇将扇子迎风一摇:“鄙门门主说了,这百花盟的杀手不过都是些软脚虾三脚猫,本来不足为惧,只需派我这门下最不中用的弟子走一趟便可。只是杭州到嘉兴总有些许距离,不能时时照拂善人,故而……” 李善人当然明白这言外之意,他在半个月前接到那百花盟留下的血书之后就向四面八方求救,他当然也知道自家的这些家丁护院,狐朋狗友不过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sè。要对抗江湖上可止小儿夜啼的头号杀手组织“百花盟”毫无疑问是螳臂挡车。只是这距离嘉兴最近的名门正派扇子门开价委实不低。那扇子门的账房上说了,若要请一面扇子门的大旗挂在院子里,每年需要至少一百二十两银子。 一百二十两银子,寻常一个中等人家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两纹银。这还没算上请扇子门弟子前来时常走动的花销。所谓越富越抠门,李善人能够有今ri这般家业,自然不是靠着花钱如流水来的。可是回头再一琢磨,到底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若是没了命,这般家业,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外姓小子,因此还是咬咬牙跺跺脚,先花了一笔银钱请了个扇子门弟子来走一遭。 来了是来了,可是……李善人若是个脑子笨的,也挣不下这偌大的家业,许多事情不用多说,一点便透。当即便叫自家的管家来点了银票交给这位与自己本家的少侠,又命后房开上一桌上好的宴席,把自家的两个乖巧女儿全都叫出来作陪,是夜,宾主尽欢,不醉无归。 李潇回到杭州,已经是三ri之后了,这本比他预定的归程晚了一天,好在他是门主所亲信的弟子,门主不说什么,也没人敢多嚼舌头。 他先去了柜上交割了银两,又领了办这趟差事的花红,吆五喝六的叫上门内的几个小弟子,一起去长乐坊内做花茶太岁。 李潇本就是这杭州城内的官宦人家子弟,儿童时体弱多病,家人便抱了他去扇子门内请有本事的师傅瞧病。结果说是先天体弱,唯有多加锻炼,并练一门温和疏导的真武派内功才能标本兼治。家人病急乱投医,便为他在扇子门内挂了号,做了个弟子。谁知道几年下来,李潇身子竟然见见好了起来,不在病仄仄的,到了年纪迎风一长,已然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走不动道的俊俏公子。 然而这李潇百般都好,却有一样不足道,那就是爱玩儿,不论是吃喝山珍海味,还是逛窑子下赌场,这位李三公子真是无一不jing。便连他们门主都说过,李三儿武功未必翘楚,这玩乐若是认了第二门内无人敢认第一。由此一句,玩乐太岁李潇算是在江湖上挂了名。 既然得了名号,又岂能名不副实。李潇这才一回来,便忍不住的带了几个耐不得门内练武枯燥的师兄弟一同出去寻欢作乐。 先到了醉仙楼,要了一个大的包间,点上一桌好酒好菜,有什么烧河鲫烧花鸭烧子鹅,焖白鳝焖黄鳝豆鼓鲇鱼,烩三鲜炒银鱼烩鳗鱼清蒸火腿,红肘子白肘子水晶肘子蜜蜡肘子。还有各式的瓜果糕点一件不落,光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都开了三大坛。 一边吃酒一边吹嘘,李潇口才极好,将那晚李家的故事娓娓道来,将自己与那黑衣人的一场打斗说得好像是每二十年一次的真武山上天下论剑会最后的决战一样jing彩刺激。最后意犹未尽的还说道李家的那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年方十五才及笄,还有一个正是豆蔻年华十三余。李潇李公子可是情场老手,说起这小姑娘的好来自然更是口吐莲花。周围围着听他说道的这些师兄弟大多都是在门里面被拘管的久了的,听到这外界的花花妙处,也都各个如孙猴子一般抓耳挠腮,恨不得当晚去仗剑救人,然后消受美人的就是自己。 好在他们这里是关门说话。李潇也不怕牛皮吹破。说得起劲,手舞足蹈拿着一直鸡腿比划起来,却不想手上沾了油,手腕子一抖,那鸡腿便斜着飞出去,看架势,是正对着门帘儿。 若是早一刻倒也无妨,偏生这时候,恰好门外有人掀帘子进来,还没看清楚里间,便来了这么一发“暗器”。好在来人身手也不弱,当即偏头一闪,将这鸡腿堪堪让过。 待来人看清楚,不由得笑骂道:“好你个李三儿,竟然如此待你师兄,真是当罚。”话音未落,来人身后接过一个女子的声音:“确实该罚,果然该罚。” 李潇看见来人,赶紧整顿形容,正sè行礼道:“见过蔡师兄,见过熊师姐。师兄师姐怎生有空,也来这里玩乐?” 这来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扇子门的两位弟子。男的名叫蔡婓,是扇子门头挑的弟子,年纪即长,入门又早,因此这波的青年人人都尊他一声大师兄。蔡婓和众家师弟都一一见了面,闪出一条道来,将他背后跟着的那带黑纱斗篷的女子让出来。这女子身形窈窕,一袭红衣,手中还提着一柄三尺长剑,看来是尚未回过门中。此女名唤熊绮,也是扇子门中出挑的女弟子。她略略朝着李潇方向点点头。李潇径自跑到她跟前来,柔声道:“熊师姐,我来为你寻个好座位。” 蔡婓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有小师弟换上一套新的碗筷酒盅为他满上不提。待熊绮落座之后他举起酒杯:“我与你们熊师姐外出公干,今ri方回来。还未到门中,就听得人说玩乐太岁在此摆下酒宴,怎能不能打个秋风。” 李潇笑道:“师兄客气了,师兄请了。”说罢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蔡婓也将杯中之物喝干,只是熊绮挑起黑纱面罩,略略尝了一点便算是用过了。 李潇是个好玩乐的,众师弟们与他在一起颇为自在,但大师兄却是个略失之于古板的人,或许因为蔡婓平时代师传艺的多了,小师弟们与他同桌多少有些不自在。因此便都一个个先后告了假,与李潇挤眉弄眼,越好待会儿在某家花楼碰头。不多时,这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包厢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李潇蔡婓与熊绮三人。 蔡婓还浑然不觉,自斟自饮,对着珍馐大快朵颐。熊绮听到人都走光了,方才摘下面纱,只见她双目微闭,睫毛虽长,却难于秋水为神。李潇为她夹了些菜:“此间没有外人,师兄师姐是一同出去忙了?” 蔡婓点点头,指了一指熊绮:“她做恶人。”又指了一指自己:“我做善人。”李潇跳在椅子上,也指了指自己:“我做善人。”又指了指窗外:“徐师妹做的恶人。”说罢做了一个鬼脸:“师姐,下次咱俩一起出马吧。徐师妹心真狠啊,我不过是多打了一个盹儿,她便把人家请来的二十多个镖师护院都杀的干干净净。” 熊绮微微皱了皱眉,却不说话,只夹起一颗鹌鹑蛋玩嘴里送去。蔡婓替她道:“徐师妹未免太……当向师父师娘说说。只是为了求财,何必害了人家xing命。” “我也这般对徐师妹说的。”李三儿很苦恼的道:“徐师妹却道,若是手下留情,哪里还像是**中人,务必杀的干干净净才能叫人害怕。咱们扇子门的大旗才能卖的好价。” 熊绮闻言又皱了皱眉,依然没有开口,蔡婓又吃了两口,道:“我已经饱了,你与师弟们耍去吧。”熊绮也放下筷子道:“我也饱了,师兄,一同回门里交了差吧。”李三儿本想邀请蔡婓与自己同去游乐,但看他还得扶着熊绮回门里,便只好把这话咽回去。等到两人都离开了,他将杯中的残酒一口饮尽,叹了口气道:“什么少侠,什么正道。” 叫来小二,告诉他这帐先记在李家三少爷名下,月末了径自去城东李侍郎府结账。李潇方才一个人悠悠的晃荡到了那花满楼下,还没等他站稳,七八个俊俏姐儿一起如饿虎扑食一般的过来,七手八脚的就不由李少爷多说,就把他给扯了进去。 “唉唉唉,我的袖子。”李潇无奈,跌坐在这胭脂堆中却也不好受,左右看去都是庸脂俗粉,本来存了一颗来风流的心思,谁知道刚才酒楼里她一摘下面纱,自己这一颗心思马上就如胰子泡沫儿一样破灭了。 “放开我,放开我。”李潇虽然有些半醉,却还不是这些姐儿们能够摆布了了的:“今儿,小爷没心思。” 他不顾周围姐儿们失望的眼神,正了正衣冠,迈步就要往外走,却不想身后楼上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哟,玩乐太岁改了xing子,改叫正经君子了。” 这声音听上去陌生,可偏生有一种叫人不得不回头的魔力。李潇回过头去,循声而望,只见二楼上有一名左右都是佳人在怀的玉面郎君满是挑衅的望着自己。李潇倒好奇了:“楼上这位兄台,你我素不相识,敢问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楼上那位玉面公子一串长笑,李潇只觉得心口似乎一阵激荡,气海之中也不平稳,心中不由得大骇: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 须知道,李潇从七八岁起就练习的是武林中号称是“天下正道”的真武派内力,讲求的就是一个心境平和,chun风化生。李潇以为自己十余年的寒暑,纵然比不得师傅师叔那样的惊涛骇浪崩裂于前而谈笑风生,可也不至于被这不知底细的玉面公子一阵狂笑弄得心神不宁,真气乱走。 再一细看那玉面公子,只见他眉宇间乃是三分邪气七分煞气,显然修炼的并非是一般江湖正道的内功。李潇不禁勃然大怒,正好借着这三分酒劲,平地一跃而起,口中喝道:“邪道中人,安敢在小爷面前放肆!”,双手齐出,乃是一招“苍鹰搏兔”。那玉面公子“嘿嘿”一声冷笑,将怀中两名佳丽向他一推:“有本事,便来追小爷呀!” 李潇正在半空中被那两名佳丽撞个满怀,此刻也无暇去品味那满手的温香软玉,只把她俩往边上一放,照追那小子不误! 这花满楼的格局乃是一楼大厅,二楼厢房,此刻正是午间,姐们虽然都已经醒了,却都还没有开始做生意,因此都在屋子里闲着,听到外面有人打架,还道是piáo客们为了哪位姐妹争风吃醋,一个个都推窗出来看好戏。 说来也奇怪,在这乱不溜秋的二楼,左一个窗户,右一张桌子,李潇纵然是有好大的轻功也使不出来,偏生那家伙却在这里是如鱼得水,穿花过隙,好像他这门轻功偏生就是为了在这莺莺燕燕中穿梭而过的一样。 李潇不禁生气道,这小子的功夫如此邪门,想必是邪教外道中的什么yin贼,今ri捉了他不论是去见官还是交给师父发落,都是一桩大功。想到这儿,便存了非要逮住这小子不可的念头。所谓醉鬼莫惹,便是说者喝了酒的人,脑袋里要么不装着事儿,倒头就睡,要么装着一件事儿,就是捅了天他也要去做,这李潇现在就是这般。他非得把这一边跑一边怪笑,还不时停下来嘲讽自己的小子捉到了左右开弓打他二十个大嘴巴子不可! 追着追着。那家伙忽然玩一间屋子里一闪,李潇也是追晕了头,竟然也径直追了进去,这一进去可不得了,原来这里面一窝子莺莺燕燕。原来这里睡着十多个低档的姐儿,一个个见了李潇便都如三个月没吃肉的狼见了兔子一样,全都不顾赤身露体的扑了过来。饶李潇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却也没见过这般场景。正在手足无措之中,忽然又听到那一阵邪魅的笑声,抬头望去,原来那玉面公子已经跑到了花满楼外,正在对面的一家屋顶上叉腰大笑。 李潇简直是怒气已满,也顾不得伤人不伤人了,甩开扑上来的姐儿们,便从那窗口飞了出去:“yin贼休跑,小爷今ri非与你见一个真章不可!” ; 第二章 邀请 陈贝贝坐在扇子门的后堂里,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请柬,她是扇子门的女主人,眼下正主不在,自然由她出面招待客人。说起来,来送请柬的这一对璧人,都还和她有那么几次面缘。 坐在下首第一的俊俏小哥,姓林名歌,是绍兴三花镖局的镖师。年轻有为又生的一表人才,谁看了都会喜欢。陈贝贝的师妹,三花镖局坐了头三把交椅之一的吴素素就特别喜欢这孩子,几番从绍兴出来北上走镖都带着林歌,每次路过杭州,吴素素总会来她师姐这里拜会一下,却又无哪一次不是带着他来的。因此,陈贝贝对林歌到也算是熟人了。 林歌座下一位紫衫女子,年纪二十岁许,生的风采照人,一双美目jing神内敛。陈贝贝只看她这双丹凤眼便知道她这一身内力在这一辈的青年弟子中也可称的上是翘楚。这一对青年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结合一对正是最好没有的了。 陈贝贝将请柬放在桌上:“既然是吴当家的有请,自然当赴。只是我门主恰好ri前闭关去了,恐怕旬月之间难以回转……” 林歌抱拳拱手道:“我家总镖头说了,贵门门主贵人多忙,若是夫人不嫌小派简陋,还请夫人代表贵门来一遭。” 陈贝贝略思量了一下:“也好,我与吴师妹有半年未见了,也该去绍兴走动走动。这样,我门中大弟子蔡婓家娘子也是你们三花镖局旧人,这番也一同前去。” 林歌与他家娘子连忙起身道谢,陈贝贝也站起身来敛裙回礼,另外安排下人将他夫妇二人带到后堂歇息,并遣人去通知蔡婓两口子不提。 单说蔡大扶了熊绮回到门中,因见她目盲不利于行,便不敢自行回家,不但将熊绮送回了她在后巷最僻静处独居的小院,还见她屋子因为久无人照料,室内颇有些灰尘,水缸里也没了水,便忙前忙后,扫地抹灰挑水洗地,忙的是不亦乐乎。尽管熊绮再三叫他先回家去自家娘子处报道销假,他却只是憨厚一笑:“不急不急。”所以,也无怪乎陈贝贝派的人找了半个多院子也没找到这大师兄哪儿去了。 蔡婓没找到不好找,但他家娘子却是好找的。他家娘子姓章,闺名清儿。既嫁入这扇子门中便一直颇受门主青眼,本身也是个极能干的,竟然让她掌管了门下诸弟子的规矩。不论是请假销假还是外出公干无一例外都要来她这儿登记造册。章清儿平时待下面的师弟师妹们亦总是一番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却让门内少了许多滑头偷懒的惫懒气息,人人都知道一ri三次的练功都有这冷若冰霜的章师姐盯着,对扇子门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此刻正在后院的演武场内看着门内的一些小弟子演武,有人就顺路寻过来了,先规规矩矩的见了一礼,低头道:“大师姐,可曾见过了大师兄?夫人说三花镖局那边有客来了。门主不在家中,请他过去招待一下。” 章清儿看着场内弟子,不曾动过了分毫道:“他不是也出去公干了么,几时回来的?” 来人奇怪道:“适才在门口听门房二大爷说了,大师兄与熊绮是一同回来的。怎么……” 章清儿冷哼了一声:“我晓得了,你回去给夫人复命说,我稍后就与阿蔡同来。”说罢,章清儿拎着手中戒尺走到场下,对着几名以为趁着她说话便可以偷懒耍滑的小弟子举起戒尺打将了下去:“叫你偷懒!莫非以为我也是瞎子一般看不见么!” 啪啪啪,她手上功夫极好,一戒尺下去能把那还没什么内力底子的小弟子打的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章清儿平ri便是执掌戒律的,在场演武的弟子几乎人人都挨过她的戒尺。因此这一路打过来骂过去竟然没有一个敢还口的,甚至于连一个敢遮挡一下的都没有。 章清儿打过去了一路,将戒尺往腰带上一插,扭头道:“都与我听好了,在这里好好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让我抓着了。哼!” 丢下这话之后,章清儿扬长而去,那来报信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若是想多活一时三刻的,还是老老实实别跟过去,他们家里的事情让他们家里人自己去了断好了。 章清儿举步走进后院最偏的这条巷子,还没到巷口就皱起了眉头。无他,这条巷子委实是太偏僻不过了,原本是惩戒犯错的弟子将他们单独锁在里面思过用的,后来不知道因何缘故,在别处另起了一个小院子做惩戒感化,这里却成了堆杂物的所在。长长的一条巷子,除了熊绮便没有第二个人住在里面。便是连巷口,都不知道是被谁给堆了一堆破旧不用的桌椅板凳,或许是预备着准备哪天劈了叫伙房烧了也不一定。 她站在巷口瞧了瞧。打从她嫁进来,这扇子门上上下下也算都是走遍了,这里却是个例外。一来是偏僻无人照理,二来是她嫁进来之前便听说了,她家的男人本来是预定要娶这巷子里唯一的住客熊绮为妻的,却因为熊绮不知怎的害了眼睛才没能成亲。虽然是没有成亲,但作为女人,章清儿这心底多少是有些疙瘩在,平ri里就见不得自家相公和熊绮站在一块儿。可没想只有打贼却没有千ri防贼的道理,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背着自己的勾当,一回来竟然门也不回一下,径自的就奔着这里来了。章清儿冷齿一笑,这里僻静,倒是个偷情的好去处。 想到这儿,她拎起裙角,踩着荒草长满的石径往里走去。 熊绮的居所是在小径的最深处的一间屋子,章清儿费了好大劲才从这磕磕绊绊的草窝子小径中走过来,站在门口,气运丹田,右手握拳,对准了那大门就好狠狠地捶下去,连词儿她都想好了;“姓熊的,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可她这一拳头下去,没有擂到门板上,却正好砸在了一个人身上,倒把那人砸得“哎哟”了一声:“媳妇啊,这么用力你是来拆房的吗?” 蔡婓正好开门,章清儿一拳正好砸在了他心口上,虽然是粉拳,却并不温柔。章清儿是三花镖局出来的,手上功夫厉害着呢。她冷眼看了自己丈夫一眼:“你好快活!” 熊绮从蔡婓背后走过来,听声音好像是章清儿,她赶紧道;“是嫂子啊,蔡师哥送我回来,我便留他坐了一会儿。“ 章清儿若是信了这个,便也掌不得扇子门的戒律了。她对熊绮道:“你这里真是有好茶好水,香桌香椅的,阿蔡他也自家里有事,改到哪天你这儿没什么人了再来叨扰吧。”她这一番话说的刻薄至极了,扇子门里虽然来过熊绮这里的人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知道她这儿就是过年也没人来登门的。大年初一开了门,除了快要被老天爷饿死的瞎家雀谁会过来? 果不其然,她这番话说的熊琦粉脸惨白,连嘴唇都没了颜sè。蔡婓一看大事不妙,自家这口子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没有螃蟹光吃佐料了,一股子酸醋味顶着风隔八丈远都能闻到。他怕她再说下去什么,赶紧说了几句圆乎话向熊绮告了别。熊绮默不作声将他俩人送到门口,门闩一扣就将自己再次与这外界隔绝了开来。 蔡婓见左右无人,低声在章清儿耳边埋怨:“你这是何苦,我不过是看她可怜过来帮帮忙,你何必如此讥讽人家呢。真实的,她好好的又没招惹着你……” 章清儿瞪大眼睛:“别人家谁去都可以,李三儿就算是天天去,一天去五六回我都不管,就你不行。去了我也要把你给拽回来!” 蔡婓还是不解:“这可算啥……为啥三儿去得,我去不得?”章清儿快要被这厮气死了,直用手点着他的头:“你是我家相公,我就是不许你去。不独不许你去和她说话,帮她干活。别的师姐妹院子里,没有我领着,你也不许私下里去。自家的柴没劈水不挑的,你跑别人屋里做什么长工。要是让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什么呢。” 她嘚啵嘚说了一溜子,也不管蔡婓究竟听进去多少还是压根一句都没听见。只把他领到三进的院子口道:“你去东厢那里,我娘家来了客,你先去陪他们一会。” 蔡婓怪道:“你娘家来了,你不去?” 章清儿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要去的,可演武场那儿还有些首尾没有了。我得去把事儿做好了,再回去换件衣服。要不穿着这一身去让我娘家兄弟看见了还以为你们欺负我拿我当烧火丫头使唤呢。“ 蔡婓这才留意到自家娘子穿的是普通的衣衫,也没带什么环佩首饰,想必是还想回去打扮打扮。他总算是转过弯儿来了,便道:“那我就先去陪陪绍兴舅哥,你快些而来。” “我知道。”章清儿将他推过院门,自己才转身回去了演武场,只见那里的小弟子们还都在老老实实的扎马步,打拳。她左右扫视了一圈儿,用戒尺敲了敲挂在一颗桂花树下的铜锣:“好了,今ri便到了这里,都散了,散了吧。” ; 第三章 势利 得了她这一声命令,那些小弟子们才算是如蒙大赦,各个都就近找地儿歇着去了。章清儿又左右看了看,交代吩咐了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师弟们几句才回转自己的房间准备更换衣服。她方一走,刚才那些还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师弟师妹们各个都神气活现了起来。其中有那么几个就聚集在一起咬耳朵嚼舌头:“方才章师姐怒气冲冲而去,模样儿可真吓人。”“听说是她家相公,蔡师兄,回了本门,却没去销假,也不到家里,却跑到了那废巷子里帮那熊瞎子做活去了。”“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怎么没有,我刚才就在第一排,听得真真的。”“唉唉,你们说。”有一个瓜子脸儿的姑娘脑筋一转;“若是我们去作弄那熊瞎子一下,章师姐会不会对我们青眼相加。”“这样怕是不好吧。”有一个小师妹胆子比较小:“毕竟那是师姐啊,门主一再说上下尊卑要有的。”瓜子脸姑娘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算什么师姐,门主不见宠她,夫人也不见回护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冷宫一样的地方。我看啊,是门主可怜她眼睛瞎了怕赶她出去这事儿在江湖上好说不好听才留她。要说师姐,章师姐这样威风八面的才算是师姐呢。”其他人见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也都纷纷附和,可还是那个子小胆子也小的姑娘还是不肯干,直摇头道:“我……我觉得这样不好……伙房里快要开饭了吧,我去吃饭了。”一句吃饭,不知道有多少魔力,周围看热闹的,闲玩儿的,都哄得一下散光了,只剩下那瓜子脸姑娘身边还围着三四个人。只见她扫视一眼四周;“都是些胆小不中用的。你们随我去作弄她一下,又不是要那瞎子的命。”“就是,作弄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附和道:“就算夫人问起来,也最多说我们少年顽皮。她自己眼睛不好,要和我们玩儿,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能怪谁。”“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那瓜子脸姑娘眼珠子一转,马上一条计策浮上心头,她压低嗓门,把那几个人头凑在一块儿:“待会儿,我们就这样分头行动……”熊绮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小屋里歇息,方才的事儿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叫事儿了,只几个呼吸便把它几乎都已经忘在脑后了。正在她屏息调匀内力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的叩响了房门。“熊师姐在吗?”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声音,很小,才十五六的样子。熊绮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顺手模起来身侧放着的明杖:“我在,门外是谁呀?”“熊师姐,我是来请您去用晚餐的。”瓜子脸姑娘在门外喊着,现在正是晚饭时分,这简直再合情合理也没有过了。“哦?”熊绮一边走出去,一边打开门:“平ri不都是二大爷送过来的吗?”瓜子脸姑娘一时语塞,她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个关节,不过她脑筋转的也是极快:“今天门里来了客人,夫人说多做些好菜,所以请师姐过去吃。”“原来这样……”熊绮你在门口,淡淡的道:“我习惯了一个人吃,还是让二大爷给我拿一碗米饭,一碟酱菜来吧。”“可是,今天有好多好多好菜啊。”瓜子脸姑娘做出一副非常垂涎的模样儿:“都是老么老么好吃的,有鸡鸭,有大肉,还有鱼。嗯嗯,比起过年一点都不差。”“不用了,我去会吓着你们的。”熊绮并不打算出门去吃。“那个……不会的不会的。”瓜子脸姑娘连连摆手,忽然又记起来她根本看不见,索xing当着她面做了个鬼脸,却还一本正经的道:“夫人特别说了,今天高兴,要把每个人都请到,我这是特地来请师姐的。师姐,您看您要是不去,回头夫人晓得了,要说我办事不力的。呜呜呜呜……”熊绮听她都在抹眼泪了,心里便道,算了吧,难得如此,要不还是出去一趟吧。于是便把门带上了,点着明杖,那小姑娘在前面领路。“今ri大家都到了吗?”“嗯。都到了。”“邹师姐也来了吗?”“周师姐也来了,她特别说一定要给你留位置呢。让你坐在她身边。”瓜子脸姑娘根本没想起来哪个是周师姐,却不碍着她满嘴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听她那绘声绘sè的说法,就好像伙房里真的有什么大餐在等着一样。“师姐,您小心。”路过一个院子,将要上台阶的时候,瓜子脸姑娘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明杖,熊绮没留神她会来这一手一下被她抓得牢牢的:“咦,这是……”“我牵着您走。”瓜子脸姑娘已经看见了她的伙伴们设下的埋伏,悄悄地朝她们打了个手势,嗯只要在走五六步,可就有她好看的了!熊绮却停住了脚步:“小师妹。我们这里是往哪里去?”“去伙房啊。”“去伙房,为什么朝东走?应该向南。”“哦,那条道儿叫几个惫赖汉子用东西堵住了,说是要翻新瓦房。我们绕一下。”瓜子脸儿姑娘说的似乎煞有介事模样。熊绮点点头,刚刚要抬步。瓜子脸姑娘正松了一口气,却见她不知从哪里弹出来一只手就在自己肩膀上点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左胳膊好像和身子分了家一样,疼得厉害。这一疼,她便尖叫了起来,她那些埋伏在房顶上的伙伴们也看不清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发动的信号呢,都纷纷撒开了手上的机关,一时间十多个练拳习武用的沙袋在绳索的牵引下都滑下房顶,朝着正站在台阶前的熊绮飞了过去。熊绮也顾不得那瓜子脸姑娘了,将她一推,自己向后一跃。听着风声堪堪躲开了两个沙包,却又有几个从不同方向袭来。这个机关虽然没有墨家的巧夺天工,但是却也是煞费苦心。只用了三四个人,便cāo纵着十余个沙包袋在空中飞来飞去。不要说熊绮一个盲人,便是一个视力正常的,在这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重物飞来的情况下,也难免手忙脚乱,不说其他,至少被撞上两三下,弄得一身尘土狼狈点儿是肯定的。熊绮在这沙包阵中左躲右闪,她手中的一根明杖左突右刺,虽然不过是一根细竹竿儿,此刻却好像是宝剑一般锋利,那些沙包凡是被刺中的,无一不被扎出小孔,流出里面的沙子。如此,沙包便慢慢没了动力。瓜子脸姑娘见这一招没能害得了熊绮,却让自己的手臂被拿月兑了臼。不由得忿忿,用右手在怀里一掏,模出一对金钱镖,对准沙包丛中的熊绮正要打出去,却冷不防身侧柱子边闪出来一个影子将她手腕捏住,冷声道:“小小年纪,怎么学得这样!”熊绮听到这个声音,便收了手:“叶子。”徐叶子向她拱了拱手:“熊师姐。”又推了一下那瓜子脸姑娘:“还不快向熊师姐道歉,还有你们几个屋顶上的。快下来!”“算了。”熊绮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些小孩子闹着玩儿。她们都还小。”“师姐总是滥好人。”徐叶子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们,她盯着屋顶上的那几个,看着她们一个个爬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你们都听好了,熊师姐是好心肠的不和你们计较,可是我徐叶子却不是好说话的。哼,你们才来几天,不晓得前前后后的,居然以为东屋里的那个女人戒尺厉害不敢招惹,其他人都是你们能欺负了的吗。今天,一人留下一个手指头,就算是赔罪了。”几个小姑娘一下子就吓得脸sè惨白,瓜子脸姑娘这时还强作镇定,直到徐叶子“噌”的一声拔出她随身的短刃才知道这位师姐不是开玩笑的。另外几个人顿时都吓傻了,连连后退,指着那瓜子脸姑娘道:“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十一娘出的主意!”“十一娘……”叶子皱了皱眉头:“报上你的名字来。我徐叶子剑下不杀无名之人。”真较劲起来,徐叶子未必比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大几岁。但此刻她短刃在手,一派威风凛凛,到好像真有些大师姐的风范。那瓜子脸姑娘捂着手臂,细声细语道:“我……我姓夏……没有名字,就叫十一娘。”“也是个可怜孩子,算了吧。”熊绮听了便不忍:“叶子,听话。”徐叶子冷哼一声:“算你们几个运气好,今天是熊师姐替你们说话,以后让我看见你们一次打一次!”这一群人正要一哄而散,熊绮却叫住了夏十一娘:“你等一下。”她有些惊恐的看着熊绮朝自己走过去,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报复自己。却没想到熊绮放下了明杖,走到夏十一娘身边将她的手臂给接上。“你不晓得其中原委,我不怪你。”熊绮给她肩膀揉了一下:“以后不要这样了、”一干人等正要作鸟兽散,徐叶子却跺了跺脚:“谁许你们走了!今天只是留下你们的手指头,可没说就这么了了——你去厨房拿些酒菜来,熊师姐,这些孩子做了错事不加惩罚不行。你心软,就罚她们伺候我们一回——你还没吃吧,我也正好没吃。咱们姐妹俩很久没在一起坐下来喝喝酒,吃点儿东西了。” ; 第四章 误伤 熊绮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默许了,徐叶子又瞧见她肩膀上似有些月兑线了,便吩咐另一人丫头去找些针线来。 “你这衣裳都给弄破的,我来给你补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你是师姐,我是师妹,师妹给师姐做些针线活是应该的。”徐叶子故意很大声的说道:“再过一百年,也该是你使唤我。” 去取酒菜的很快就回来了,徐叶子又叫她们去就近搬了一些桌椅过来,师姐妹俩便就近在这儿对月吃了起来。徐叶子爱喝酒,熊绮却是不会喝的,她只有一人自斟自饮,吃两口酱肉,来一口小酒,不知道有多滋润。 “师姐啊……”徐叶子和所有爱喝酒的人都一般,喝多了之后便忍不住要说话,她一手滴溜溜的转着手上的碧玉小杯,一面看着周围立着的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小姑娘:“以你的功夫,杀了这四个小虾米不过就是一招半式的功夫,何必让她们这样欺负到头上来呢。要是我,今天就留下四个人头在这儿,不信以后还有敢当我徐叶子是病猫的!”说着,她将放在桌上的短剑猛然拔出,对着斜前方的槐树顺劈了过去,熊绮正夹起一块烧鸡块,侧耳听了一下:“好剑气,好内力。师妹的本事又有长进了。方才那一剑,入木三分,斩断两根枝桠。” “师姐好耳力。”徐叶子收剑回鞘。她得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都看见了吧,熊师姐的本事不知道比你们高多少,她只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要是真和你们计较起来,你们死一万次都够了。” 周围的小孩子们在徐叶子的洋洋得意面前,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熊绮微微皱了一下眉:“好了,叶子。让她们都回去吃饭吧,到现在她们一口都没吃呢。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单独说。” “没事儿。”徐叶子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里灌着美酒:“你是要和我说那李家的事情吧,不就是杀了几个家丁护院么……让我来数一下啊,也就是二十多个。这算得了什么呢。” 熊绮摇摇头;“叶子,你喝高了。” “才没有呢。”徐叶子忽然跳起来,单手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去:“我哪里会醉……” “你喝多了。”熊绮从她手中抢下酒壶:“又要作孽了。” 徐叶子等那些小姑娘们都走开了才巴巴的望着熊绮:“师姐,我心里苦啊。你就给我酒吧。” 熊绮叹了口气把酒壶放在桌上:“你这小丫头,也知道苦不苦的。” “大师姐整ri躲在账房里打算盘,朱师姐半年看不到人影,张师姐万事都是唯唯诺诺。熊师姐,你不出来带头,我们都要被那个女人当成鞋底泥踩在脚底下了。” 熊绮微微摇头:“叶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再说我现在这样,也已经废了……” 徐叶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傻丫头。”熊绮坐过去抚模着她的秀发:“不管怎么样,师姐都是会照顾你的呀。”徐叶子扑在她的怀里抽泣了起来,全然都没有方才在那些小孩子面前杀气十足的模样。温顺的就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一样。 她正扑在熊绮怀里哭着,两人却都听到屋顶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徐叶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有贼!师姐,我们抓贼去!” “叶子。”熊绮绕过桌子去追她,徐叶子却跑的比她还快,一下子就窜上了房顶,熊绮害怕她喝酒喝多了会出事情,伸手抓住明杖,也跟着窜上房顶,好在徐叶子已经喝多了,脚下轻功不比往ri轻巧,踩得屋顶砖瓦直作响,熊绮虽然看不见却也还追得上她。 “叶子!叶子!”她一面追着,一面呼喊,没有留意脚下这会儿已经到了三进的位置。前面徐叶子正在追着,忽然脚下一脚踩空,整个人一骨碌就摔了下去。熊绮在后面听得真切,不由得急道:“叶子,小心!” 徐叶子一骨碌正巧落在三进的院子里,还好她自身内力不弱,正要落地的一霎将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旋了一圈倒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隐约中,她醉眼朦胧的似乎看见眼前站着个板着脸的女人,倒似乎有几分面熟。 她们在屋顶上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大,但是这三进的却都是高手,其中贝夫人更是内力属于当世一流之列,早就听见声音,因为要招待客人的缘故,她便低头对执掌戒律的章清儿嘱咐了两句,让她出去看看是哪些小孩子没事儿在屋顶上玩耍。叫下来训斥一番就是了。 章清儿刚一出来就看见徐叶子一个骨碌从屋顶上翻滚了下来,再看她那摇摇晃晃的身子,醉眼朦胧的双目,嫣红嫣红的脸颊,顶着风也能闻到的酒气,她立即就断定了这个淘气的小师妹肯定是不顾门里的戒律,无故喝酒了。 她真要开口训斥,屋顶上又飞下来一个人,章清儿一看是谁,更生气了。熊绮却顾不得和她打招呼,直接上前扶住了徐叶子:“叶子,没事吧,我们回去了。” “慢着,谁许你们走了!”章清儿看着她们就这么当自己不存在,不由得怒火中烧,连带着下午的火气就一起上来了。她五指虚抓,却没有朝着醉酒的徐叶子去,而是冲着她以为最弱的熊绮而去。在她看来,熊绮双目不能视,论武功,应当是最差的,因此手上也没用什么劲道,也就和平时教训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弟子们差不多。 熊绮听到背后的声音,只一个虚步滑过:“师嫂,叶子喝醉了,我扶她回去。”章清儿这一抓抓空了,却并没有收手,而是一翻手腕就搭住了熊绮的肩膀:“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违反了门规还想一走了之!” 徐叶子听到她这话倒是发了酒疯:“你松开我家师姐。”说着,便挥拳打了过去,虽然酒醉没有什么章法,但章清儿却知道她内力不可小觑,虽然比自己略差,但是真正打斗起来也是个劲敌,便对熊绮撒了手,改抓为掌,双掌运足了内力朝徐叶子胸口推去。刚一接触到徐叶子的胸口她却吃了一惊,原来叶子根本没有运功与她较量的意思,可是这时她体内的真气已经顺着这一掌结结实实都打在了徐叶子的身上,若不是徐叶子体内自有一道护体的真气而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一掌已经被她打死了。 熊绮正扶着徐叶子,也被这一张波及,她扶着叶子略略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徐叶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师姐……她……要杀我。” 熊绮也急了,一手搀着徐叶子,一手点着明杖便向章清儿点去,章清儿正在懊悔自己刚才不该用足十成的内力,也没拿熊绮手中的这根细竹竿儿当回事,她随便的用手一档,辩解道:“我是无心的!”却没想到这细竹竿一下打在她胳膊上,登时就感觉手臂一麻,这左臂竟然好像就没了知觉。 “好内劲。”章清儿见她还不肯罢休依然攻来,这回却不敢托大了赶紧闪开。熊绮一边搀扶着徐叶子,另一手以明杖为剑,使出了玲珑剑法,这套剑法灵动飘逸,对身形步法要求极高,熊绮虽然搀扶着叶子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章清儿竟然一时间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想不到这熊瞎子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她心里想着,这电光火石之间却已经被熊绮连攻了数剑,章清儿打起jing神来之后也将面前的熊绮当做了一个大敌,双臂一拧,五指虚爪成爪:“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熊绮哼了一声,将明杖横在胸前:“章清儿,快去给叶子请大夫来。” 这时里面门开了,贝夫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扫视了一眼院里的情况:“叶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章清儿正要说话,熊绮却将明杖往地上一丢:“回夫人,是章清儿打伤了叶子。”章清儿正要说话,贝夫人却已经走到叶子身边,将右手在她脉上一搭,过了一会儿才道;“受了些内伤,是本门的心法。章清儿,可是你打上了叶子?” “是,夫人。”章清儿只得跪下请罪,“但弟子另有原委。” “稍后再说。”贝夫人对熊绮道:“绮儿,你去叫阿蔡出来,让他送叶子回去疗伤。” “是。” 熊绮走到屋口也没进去,就在门口喊了一声把蔡婓叫了出来。蔡婓看见院子里这幅场景也吃了一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问这些,先把你徐师妹送去疗伤。”贝夫人将徐叶子交给蔡婓,又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章清儿和站在一边扶着明杖的熊琦道:“你们在这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听了她这话,熊绮也自己找了个地方跪着,却离开章清儿远远的。贝夫人赶紧回去把绍兴来的那两口子从后门送走,交给其他弟子带到一厢去安排歇息,左右都料理好了之后才回到那院落里看着她俩都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清儿,你平时也是伶俐懂事的,叫你执掌戒律也是看你处事公道。怎么今天就把徐叶子打伤了呢?她是本门弟子,你的师妹,为什么要对她下重手?” “弟子知错了。”章清儿老老实实地道:“弟子奉夫人命出来查看,只见是徐叶子喝醉了酒在屋顶上奔跑生事,本来想拿了她找个院子关起来等她酒醒了在依门规处罚,没想到熊绮跟在后面强要带徐叶子走。弟子不得以才和她们动了手,一不小心误伤了徐师妹,还请夫人责罚。” 贝夫人转向熊绮:“熊绮,你怎么说?” “叶子喝醉了,弟子想带她回房歇息。章清儿她不问缘由上来便用鹰爪功抓住弟子的左肩,徐叶子怕弟子吃亏便用拳头去打她。章清儿成绩用本门的莲生心法打在了叶子胸口,一掌落在或中穴左边偏一寸,一掌落在鸠尾穴右边偏一寸五分,两掌都用足了十分功力。徐叶子当场被她打得口吐鲜血,弟子感觉到她气海大不稳,经脉俱紊乱,害怕章清儿会继续下杀手,所以用了一招‘寒蝉凄切’打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后又用玲珑剑法攻了她七招,接着夫人就出来了。” 贝夫人点点头:“事情原来是这样……你起来吧。” “谢夫人。”熊绮模索到自己的明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贝夫人又道:“你可方便回去?我叫个弟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夫人,我去叶子房里看看。”熊绮行了一礼便告退了。章清儿看她走了,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夫人……” “你也起来吧。” 贝夫人一甩袖子:“跟我进来。” 进到屋子里,刚才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贝夫人自己坐下,章清儿见她脸sè不妙,又赶紧跪下;“夫人,弟子知错了。” “你呀。”贝夫人本想说她两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你也是为公……下次记得对本门师姐妹不要这样急着动手。你武功不错,平时办事也还是机灵。就是这xing子还得打磨打磨。门主把执掌戒律的位置交给你,就是要考校你潜力的意思。你家相公都是和他们在西跨院里一同长大的故人,你伤了一个,便是伤了他们全伙……你自己好生斟酌,不要叫阿蔡难做。” 贝夫人又说了她几句,估模时辰也不早了,便道:“你明天后天,有空去徐师妹那里向她赔礼道歉一下,带上点东西。” “嗯。”章清儿领了命准备要走,贝夫人又在背后提醒她:“你中了熊绮一杖是不是?我这里有一瓶跌打药水,你拿回去涂抹一下,能够清毒化瘀。”说着,丢过来一个小瓷瓶,章清儿接住道了谢才离开。贝夫人目送她离去,等人走得远了才低低叹了口气,摇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些话终究还是没出口。 ; 第九章 预备(下) 蔡婓回到自己住的东院,他家那口子还在床上躺着呢。レ思路客レ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章那一脚踹到墙上,把墙面给踹掉了两块青砖,也把自己的脚踹肿了。虽然习武之人筋骨都是打熬过的,但也毕竟还不是金刚不坏,即便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们练习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也没有说这样去撞墙的道理。 这样的话,蔡婓是不会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说出来的。自从章清儿嫁进来之后,他和她就有些尴尬,开始的时候她倒是对他很亲热,人前人后的叫着相公,可那时候他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心里还装着那个独自一人搬到无名陋巷里去住的盲女。等到他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要想和章清儿认真做夫妻,她却又对他冷漠了起来。 蔡婓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有名无实的过上一辈子了,像师傅和夫人那样携手恩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这已经够糟糕了的,更糟糕的是,这回来扇子门送信的那个林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上去似乎李师弟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是他又拉不下脸去问。或许,这一问,他这个当师哥的脸面就此都没了。 今天他奉了夫人的命令送他们出城。那林歌一路都是脸sèyin沉沉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说过两个字,倒是他家媳妇董鸿儿还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一路上替她丈夫说了不少,要不然就是只有他和林歌两个人的话,那真不知道有多尴尬。 他推开门坐到媳妇身边:“好点了吗?” “还好。”章清儿到没有那么颓唐,她坐在床上翻看着一本拳谱:“刚才还有个孩子来看我。咯,那儿的水果还是人家送来的呢。” “哦,是谁这么有心啊。”蔡婓从果篮里挑了些杏儿,用水桶里的凉水洗了端来。 “嗯,没什么印象,好像是姓夏吧,瘦瘦小小的,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章清儿拿起个杏儿丢在嘴里:“你记得吗?” “我也没什么印象。”蔡婓摇摇头:“林歌,和你很熟吗?”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是同门师兄妹。”章清儿不耐烦的道:“你就这么疑神疑鬼?” “不是……他这两天,总是问起你……” 章清儿冷笑一声:“我伤了脚,躺在床上起不来,娘家兄弟可不得多问两句。你这就吃醋啦?下次再去那巷子里呆着不回家,让你知道我的醋有多大。” 蔡婓心里道,还下回呢,这一回我就已经见到了。顶着风搁一里地都能闻得到。 他还在想着用什么话来应付她,门外有人敲门来传话,说是夫人要他过去商议事情。蔡婓便赶紧收拾收拾一下就去了。 在贝夫人见人谈话的二堂,除了蔡婓被点了名,还有熊绮和李潇也在。 “你家娘子的伤情如何了?” “已经快好了。说是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地活动了。” “那就好。”贝夫人点点头,拿出一封书信:“门主的回信我收到了,对于三花镖局的邀请,门主已经做了安排。蔡婓,你带上你家娘子与我一起去绍兴。” “是。”蔡婓低头领命,却在思索带上自家娘子是否合适。毕竟,他不想让自家娘子和那个叫林歌多在一块呆着,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贝夫人继续道:“李潇、熊绮,门主对你们也有吩咐。” “弟子领命。”李潇起身抱拳道。 “敢不从命。”熊绮略低了低头,淡然道。 “门主让你们化装成跑江湖卖艺的小夫妻,混入山yin县内,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是。”李潇习惯xing的先领了命然后才道:“难道师傅要对三花镖局有什么提防的吗?” “那倒不是。”贝夫人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他看:“门主说了,有一件与本门有着极大干系的物件将要在山yin县露面,至于是怎么来的,什么东西,在什么人手上,都一概不知。门主先去山yin县也是未雨绸缪。如果确有必要,他也会亲自来一趟。” 李潇有些兴奋地道:“能让师傅亲自出手,那一定是极大地干系了,请夫人放心,我和熊师姐一定不辱使命。” “尽力而为。”熊绮淡淡的欠了欠身子:“夫人,我与李师弟什么时候动身?” “明ri吧,你们悄悄地,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熊绮扶着明杖点了两点,便转身离开,李潇兴奋地追了出来:“师姐,师姐——哦,对了,我要改口叫娘子了。娘子啊,我们是化装成什么样的好呢?” 熊绮微微一笑:“还是老样子,你拉琴,我来卖唱吧。你替我去阿聿哪里把她的那把胡琴借过来。” “好叻。”李潇兴冲冲的去了,熊绮一个人找个地方歇着,却没有离开太远,凝神静心的话,这里还是能够听见二堂里两个人的对话声音的。 蔡婓对贝夫人道:“夫人,师傅这次让您带我们去三花镖局,是否别有安排?” “门主的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贝夫人将信丢在桌子上:“不用问太多,他信里面这样安排了,就有这样安排的道理。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是。”如果是三年前的蔡婓的话,那么贝夫人的这句话就足够让他打道回府了,但是现在的蔡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晓得听话,为了一个孝字能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酒盅里下毒的傻孩子了。 “吴当家的来信说得到了一件罕见地奇珍异宝,邀请师傅去同赏,师傅不在,便邀请您去。这件事情,弟子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蹊跷。”蔡婓知道自己谋不如邹,断不如绮,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子,还是顶着夫人的目光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这好像就是一个套儿一样,似乎要的就是把我们框进去。而师傅他却也还偏偏布置下了这么多,又是明的又是暗的——以师傅的风格,熊师妹和小李他们这一对看似是暗棋的其实也是明棋,只有师傅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暗棋。” “师傅一定是非常想要这个东西,虽然还不知道吴当家的到底得到了什么,但是师傅肯定知道。他要不惜一切的把这个东西拿到手。如果有必要的话,熊师妹、李师弟都是他随时可以抛出来牺牲的对不对?” 贝夫人很平静的看着他:“你师傅是个做大事的人,这件事情很关键。” “熊师妹和李师弟呢?” 贝夫人低垂下眼帘:“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换他们出来。但是现在,他们还要在他们的位置上。”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蔡婓身边:“你和你家娘子也一样。都要准备好,今天会是他们,明天也许就会是你们。在这条路上已经太多的人倒下,如果这时候放弃,那么他们就都白白浪费了。”她伸手搭住蔡婓的肩膀:“绮儿很聪明,会照顾好她自己的。我担心的是李三儿。他还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自然也不晓得这后面的残酷。” 蔡婓捏紧了拳头:“这件事,只有我,师傅,还有夫人知道。” “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即便是对她。”贝夫人猛然看着他:“否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门主不会让一个棋子跳出他的手心的。” “我知道。”蔡婓说完这话,已经是泪流满面。 “回去做做准备吧。等你家娘子伤势好了,我们就上路。”贝夫人站在门口,穿堂风穿过庭院,将她的衣袂吹动,宛如仙子。 熊绮默默地站起来,点着明杖走了一条人迹罕至小径抄回自己的小院。在她居住的小巷背面有一座常年紧锁的废园,虽然现在正是初chun时节,万物复苏的好时候。但即便仅仅是从这座园子外面走过,也能感受得到从园子里传来的肃杀之气。 对于新入门的小师弟们来说,这座位于西北角的废园乃是一处禁地,他们只被告诫禁止入内,却并未被解释为何如此。于是乎,各种流言应运而生:有的说那里是风水上死穴,门主在此建了一座园子,里面修了镇妖塔来压抑住此地的恶气,保佑扇子门的生机勃勃。也有人说这里面是门主依据师祖尹太真人留下来的一个无名阵法改建而成,谁若是能够闯过此阵,那么便可以参悟尹太真人留下的最高武学秘籍:《问心决》。 各种奇怪的说法不一而足,熊绮当然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在她小的时候,这里面是一座生机盎然的百草园:李潇会爬上树掏鸟窝,叶子和她一起捕蝴蝶,蔡师兄和邹师姐一起玩家家酒,做傧相的是朱师姐,张师姐缠着夫人的腿,牵着她的裙子,夫人走到哪儿,这个小跟班就跟到哪儿。但,后来的这一切都变了,都消失了。百草园仅存在于她的回忆之中,留下的只是这座透着古怪的废园。 她纵身一跃,飞进了废园之中,里面一片萧索,草木皆是枯萎的,好像仍旧沉睡在寒冬之中一样。 熊绮凭着记忆走到花园最中心的假山石壁上,伸出手指,去抚模那些嶙峋的山石。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光明的地方。 “这酒,真甜啊。”她低声呓语道。 ; 第十章 丐儿 几天之后的绍兴山yin县城外的一个集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对衣衫破旧的小两口沿街卖唱。レ思路客レ拉胡琴的是个小哥,神情萎顿,面sè沧桑,一身的补丁衣服浆洗的都快看不出颜sè了。他拉着琴走在前面,嘴巴里阿巴阿巴的呼喊着,原来是一个哑巴。路过的大姐大婶有的就心生了怜悯,忍不住模出两三个大子。哑巴小哥身后跟着的是个姑娘,衣衫也只比哑巴好一些,还能看出是件花布衣衫,补丁也没哑巴的那么多。但也是很旧了的。 更让阿姨阿姐们觉得心疼的是,这花衫姑娘模样儿周正的很,可惜却是个闭眼的瞎子,手中点着明杖,跟在胡琴小哥后面踉踉跄跄的。叫谁看了不惋惜。 走到集市的当中,胡琴小哥扶着他的瞎子妹子找了个没人摆摊的空地,朝四周拱手作揖,瞎子妹妹也福了个万福。只听她道:“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婶。我们姐弟俩都是苦命人,初来贵宝地,卖艺讨口饭吃。求各位走过路过,不给钱场给个人场,帮我们一把也是行善积德,福佑子孙。” 开场白道完了,那哑巴小哥又对着周围人连连作揖,看他这幅可怜人的模样,早就已经有软心肠的大妈丢了些许铜板到地上,哑巴小哥也顾不得一一收拾,又是再三作揖,才端起胡琴,拉了起来。 倒别说那瞎妹子唱的还真好听,她先唱了一曲丐儿行乞时常唱的《讨饭调》,平时主妇们最讨厌自家门口立着个脏兮兮的乞丐打着竹板荒腔走板的唱着这个,可今天主妇们却都一个个听得落了泪,看来,这《讨饭调》也得分谁来唱,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唱的和一个黑不拉几的老头儿唱出来的效果确实大不一样。 一曲《讨饭调》唱完之后,瞎子妹又唱了一支《莲花落》,这是绍兴地区常见的丐儿调,一般用的竹制的“七件子”伴奏,哑巴弟便放下了胡琴,从自己背着的包袱里翻出两块竹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夹着打着给瞎子妹伴奏。 “唱的是落难书生后花园中会佳人,唱的是刘姐儿她一心一意追随那王公子,唱的是恶夫人要把女儿千金之躯换银钱,唱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开篇先说一番忠良话,男儿有义千金不换,女儿有情不换千金……” 莲花落的故事一般都是些劝人行善积德,jing世教化的民间故事,在民间很是受爱听故事的大婶大妈们的欢迎,加上这唱书的小姑娘脸蛋俊俏模样周正,嗓子糯糯软软的格外好听,便都围住了细细听她讲那落难公子和官宦小姐在后花园里定终身的故事。 正在她唱到当间的时候,忽然有几个泼皮汉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喂喂,你们两个,这里不许卖唱的不知道吗。” 领头的一个泼皮汉子袒胸露臂的,心口一块巴掌大的护心黑毛,看上去倒好像是个毛没退干净的肥猪站起来走路了一般。他肩上搭着一条褡裢,里面沉甸甸的,听走路时晃荡的声音似乎全都是铜钱。 在场的大多都是些妇道人家,见到这些泼皮来闹事都赶紧散去,只有些不怕死的、有闲儿的还留在场上,一时间这圈子顿时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哑巴弟见来人气势汹汹,赶忙作揖。泼皮汉子却伸出蒲扇大的手将他一把推倒:“阿巴阿巴,这里是我皮五的地盘,没我的话,谁敢在这里走江湖。你们难道是第一天出门的吗,家里没爹还是没娘,先拜码头的规矩也不懂?” 瞎子妹听到自己弟弟被推倒“哎哟”的声音,赶紧过去扶起他来,还不服气的对着那皮五道:“你,你又是什么人,我们不过是唱一个小曲,说两段书混口饭吃,与你何干。” 她这反问,反倒是把皮五给逗乐了,他周遭的泼皮们也都一个个跟着捧月复大笑起来:“哎哟,笑死我了。” “皮五大哥都不认识,还敢来这里跑江湖,赶紧回家吃nǎi去吧。” 皮五大笑了一阵子之后:“我管你是唱曲的,还是说书的、打把式的,只要是在这个镇子上,想要跑江湖混饭吃,一律都要先到我皮五家来拜码头。这就叫规矩,打有江湖人那年就是这规矩。我皮五也是按江湖规矩办事,看在你们天残地缺又小小年纪不懂事的份上,这拜码头的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过份子钱可是一分不能少。” 瞎子妹紧紧地抓住她弟弟的胳膊:“什么份子钱。” “在这里讨得钱,二一添作五,拿出一半来给皮五大哥。”一个贼眉鼠眼的穿黑短衫的泼皮耀武扬威的说道:“收你们的钱,是保你们平安。在这个镇子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要是不给的话,嘿嘿。” 瞎子妹气急:“你们这还不如来抢。” “哈哈,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黑短衫挽起袖子就要上来,这时候皮五道:“住手。”那黑短衫果然就停了手,乖乖的退到一边去。皮五自己走上前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瞎子妹,伸手就要去模她的粉脸,却被她灵巧的躲开了:“哟,好机灵的小娘皮。好好好,可记着,有你们来求我皮五的时候。到那时候,嘿嘿嘿嘿……”皮五yin笑着搓了搓手:“弟兄们,走!” 这一拨人又这么走了,留下这对苦命的姐弟在原地相互依偎着。看见那些人走了,方才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人又都回来了。一个个都七嘴八舌的劝着他们兄妹。 “你们年轻小孩子,不知道那皮五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本地的一个霸王。” “人家在丐帮是记名弟子,你们出来跑码头的,不去他家,又不肯交保护费,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你们呢。” “就是,人家丐帮势力大的没法想象。你就是能躲得过官府,也不定能躲得过丐帮。孩子,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就这样胡琴哑巴小弟和他那苦命的瞎眼姐姐在还没弄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之前就已经被推出了集市,连着胡琴和竹板一件都没少,再模一上,似乎还多了些铜钱。 “我们去路上来的那座山神庙吧。”瞎子妹拍了拍弟弟的手:“路上有卖吃的买点儿。” “阿巴阿巴。” 在这集镇外约两里地有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有座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修建的山神庙,但却是早已经废弃了的。门槛没了,好像是缺了门牙的嘴一样,走进去,到处都是散发着烂稻草的味儿。哑巴小弟扶着瞎子妹走到神庙zhongyāng,伸手扯掉厚厚的蜘蛛网,拿起一个破败不堪的垫子拍了拍灰递给她:“阿巴阿巴。” “你坐吧。”瞎子妹倒是叫他先坐下来,然后自己跪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模出一把木梳,伸手为他解开发髻,细细的梳着。 哑巴小弟把路上刚刚买的两个烧饼翻出来,递给了她一个:“阿巴。” “姐不饿。”瞎子妹又把他的发髻束好,小心翼翼的将梳子收在怀里:“你自己吃吧。” 她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声yin邪的笑声:“哟,吃饭啦,别吃了,干粮有什么意思。我家皮老爷请两位去家里吃大餐。” 听到有大餐,哑巴小弟一下子眼睛亮了,抓住他姐姐的手,阿巴阿巴的叫了起来。瞎子妹却摇摇头:“多谢好意,我们粗茶淡饭惯了的,有烧饼就够了。” “嘿嘿。”一群人涌进这破烂山神庙,打头的还是刚才那个贼眉鼠眼的黑短衫:“皮大爷要请客,谁敢不去。来啊,把这小娘们带走,哑巴带到别处去。”说罢,他做了一个刀头划过脖子的姿势。 几个jing装的家丁马上就扑过去,不由分说的将这对姐弟分开,不顾那瞎子妹如何扑腾挣扎,三下五除二的立即给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嘴上塞了抹布,然后整个人往给麻布口袋里面一套,外边拿麻绳扎了一个活扣,一套流程一气呵成,显然这几个家丁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了。 另外两三个家丁,两个分别拖着哑巴弟的胳膊,还有一个抬着他的腿往后面走去,其中一个还微笑着和黑短衫打招呼:“景爷,您放心好了,活儿保证做的漂亮。” “嗯。”黑短衫哼了一声,招呼家丁们道:“把包袱什么的都带上。别落下东西。”说着,他踱步走到那被人扛在肩头的瞎子妹身边:“别挣扎了,没用的。我们家皮五大爷看中的女人没一个能跑掉的。恭喜啦,十四姨太。” 说罢,手一挥,便带着人扛着这麻布口袋除了神庙,为了怕人看出这绑票的破绽,还特地准备了一个青布小轿,由家丁们抬了到山下去不走大路,小路七转八绕的,终于到了一处庄园,打偏门进去,落了小轿。家丁们再把那麻袋扛出来一路直接送到后宅外,交给早在那儿后者的几个老婆子。 老婆子们对这一番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几个人合力就把还在不停挣扎的瞎子妹抬到了一间房子里面,解开了绳索,扯下了塞在嘴里的抹布,就要给她沐浴更衣。 “啧啧,这姑娘真俊啊。老爷今晚又有福气了。” “xing子可真野,到了这儿就认命吧姑娘。跟了老爷以后就是穿金戴玉,吃香喝辣的福气。比你现在这身可是要好多了。” 老婆子们一边劝着,一边试图把瞎子妹那一身破烂的花衫给换了去,可没想到人家虽然是个瞎子,却灵巧的很,等闲一两个人还捉不住。幸亏老妈子们人多势众,一齐涌上去才把她给捉住了强行扒了衣衫,好好的洗刷了一遍,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或许是挣扎的累了,等到老婆子们把她押到梳妆台前描眉点红的时候,瞎子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老婆子又劝道:“姑娘,你要晓得,女人总是要有这一遭的,与其在外面嫁一个庄稼汉,还不如与老爷为妾。虽然名分上差了点,但实打实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比在外面过苦ri子好了许多” 瞎子妹只是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老婆子看她这个痴人态,也不由得都同情了起来,一边唠叨着她天生丽质,却可惜瞎了眼睛,又一边说瞎了眼还能得到老爷垂青,真是天大的福气,絮叨了半天,等把她打扮成了新嫁娘的模样,一个婆子不由得拍手跌足道:“真是再俏也没有过了的,就凭这幅模样,前面几房的姨太太,老爷是再也不会拿正眼瞧了。” 众婆子见瞎子妹不再挣扎,也不哭不闹的,都道她是已经想通了关节,便给盖上红盖头,送入到一间新收拾出来的房子里,叫她好生在这里等着。门口自有两个婆子把门不提。 瞎子妹在屋里静坐了许久,心算着时辰,估模应该是酉时末刻到了,不由得轻轻的叩了扣床板。 房梁上传来一声细微的蟋蟀声音。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伸手对着空气中勾了勾小手指,只见梁上一个黑衣影子悄然滑了下来。 “师姐,怎么样?”李潇左右看看,悄悄地来到瞎子妹——熊绮的面前:“你的计划果然行得通。” “是邹师姐的计划。”熊绮低声道:“帮我把盖头掀起来。”李潇“哦”了一声,伸手就去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师姐……你真美……” “是吗?”熊绮嫣然一笑:“邹师姐和我说的时候还没有这一节。李三儿,我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李潇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他赶紧道:“我先藏起来。” “嗯。”熊绮也把盖头再盖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 果然不多一会儿,一群人来到了房门口,皮五的声音最大,问了几句里面的情况,又把陪客给哄散,这才进了门来,顺手还把门给反扣住了;“我的小美人啊,皮五大爷来亲热你了。”他邪笑着就朝这端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扑了过来,可就在将要近身的一瞬,那新娘子冷不防抬手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向后一扯,然后她人顺势便已经绕到了他背后,一记手刀砍向脖颈,这狗熊一样粗壮的汉子就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躺在床上晕死了过去。 李潇从隐身处出来:“师姐,委屈你了。” “快把他捆起来。”熊绮伸出手:“药瓶子给我。” “门口那两个我用迷香迷晕了。今晚不会有人进这个院子。” “大功告成。”熊绮拔下头上插着的簪子:“长夜漫漫,我们可以和这位皮五大爷好好玩玩了。” ; 第十一章 威逼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上传来,皮五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眼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可是手脚都动不了,嗓子里似乎也堵着什么,只能“哈哈啊啊”。 皮五费好半天劲终于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那个刚刚弄回来还没来得及享受的小美人,这小美人还带着红盖头呢。另一个面目依稀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到是谁。 “别挣扎了。”李潇拍了拍他的脸:“听好了,我们来不是为了你的命,也不是为了你的钱,就是要你老老实实听话,看见这瓶子了吗?里面装的是九转断肠丹,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们给你吃了一颗,七天之之内如果你不能服下解药的话,嘿嘿,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这两个词你就会看到在自己身上了。” 皮五听得惊恐不已,他使出吃nǎi的力气挣扎着,可是他双腿双手都被人用牛筋捆的死死地,哪里挣扎的开,想喊叫,嗓子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想喊救命?我点了你的哑穴,这六个时辰之内,你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面我问你话,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要是想玩花招。”李潇不知道从哪儿模出一把匕首在皮五的裆部比划来比划去:“我就一点点一点点的让你体验一下太监是怎么出炉的?” 说着,他的匕首略微向上划开了皮五胸襟处的衣服,让那冰凉的刀刃和皮肤直接接触:“你可要想好哦,我这把匕首很快的,只要这么轻轻一划。你那十几房的姬妾都要便宜别人了。” 皮五吓得连连点头,他本不过就是一个乡下镇子上的游手好闲的无赖,因为家里有点儿钱财让他疏通了关系,靠上了丐帮这个大神,才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当一个土皇帝。真正到了要见血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嘴唇都发白了。 “你在丐帮是个记名弟子?” 皮五连连点头。 “丐帮在山yin县的香主潘青你认识么?” 皮五把头点的就像是小鸡啄米,李潇又问道:“你和他关系如何,好就点头,不好就摇头。” 点头,非常快的点头。 “那行,你的命留住了。”李潇收起匕首:“我们有些事情要麻烦丐帮,但是又不好自己出面,只好请皮五爷帮这个忙了。这个忙帮好了,或许皮五爷就能当上香主,不过要是有什么差池的话,五爷啊,想好墓碑上刻些什么漂亮话吗?是音容宛在好,还是浩气长存呢?” 皮五脸sè惨白,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倒是他那还没掀开红盖头的十四姨太说了句公道话:“师弟,我们是和皮五爷合作,不是胁迫。只要五爷帮我们办事,我们也会给五爷解决麻烦。听说五爷在大王庄那边有个对头,叫王松的是不是?” 看到皮五连连点头之后,李潇从身后模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方块样的物件丢在桌上:“这个就算是我们的定金,皮五爷看好了。”说着,他便打开了包裹。如果皮五还能说话的话,一定会尖叫起来,那分明是一只人手,而且还是新鲜才砍下来的。” “这是王松的左手,他手背上的刺青,皮五爷应该认得。”李潇微笑着把这手掌递到皮五爷面前让他仔细看看。皮五虽然害怕不已,但是也不得不看了两眼,只看一下,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就让他受不了了,赶紧点头让他把东西拿开。 “今天我先拿了他一只手。等皮五爷按我们说的把事情办妥了,自然王松的人头也会拿来。如果五爷还有别的冤家对头,也都可以一并告诉我们。”李潇人畜无害的微笑道:“当然,我们在的事情,也请五爷保密,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李潇还是笑得那么纯真:“五爷是个聪明人,不用我接着说了吧。” 皮五连连点头。李潇大功告成的伸了个懒腰,熊绮走到皮五身边:“这几天我会和你在一起,名义上做你的十四姨太。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坏主意,不然的话。”说着她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用银簪的尖头抵在他的眼皮上:“这里先留一个记号。” 说罢,皮五只觉得眼皮一疼,再看她手中的银簪,上面已经沾了些点点血迹。 “下一次下手就没有这么轻了。”熊绮把红盖头盖到他的头上:“三儿,我困了,先睡一会儿,你把灯熄了吧。” “哎。”李潇吹了蜡烛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地方睡去,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见熊绮拍了拍床板:“你睡外面,我睡里面。” “好的。”李潇大喜过望,不过在走过皮五的时候,他也没忘记顺手给他脖子上斩了一刀,这一下足够他睡到大天亮了。 自古以来,丐帮弟子就有净衣和污衣之分。后者是真正的乞丐,蓬头垢面,乞讨为生。而前者大多是像皮五、潘青这样的土豪出身,加入丐帮不过是为了找棵大树好乘凉,平ri里照样锦衣玉食娇妻美妾一样不差,只是每年到了丐儿节聚会的时候象征xing的穿上一件打补丁的旧衣服,拿一根竹棍出去吃一顿青菜豆腐宴意思一下罢了。 这潘老爷潘青便是山yin县县城里有数的富豪,城外的庄园阡陌相连,城里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几十家店铺的幌子上都打着个潘字的戳。有这样的家底,他每年给绍兴分舵,浙江总舵的孝敬自然也不会少。孝敬多了,上头自然对他也是多加照拂,有些事情非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甚至还派些人来帮他料理麻烦,摆平事情。真是所谓鱼水相得,两厢便宜。 这天一清早的,潘老爷便捧了他心爱的紫砂壶站在小院里清清嗓子,高高低低的咿咿呀呀了几声。别看潘老爷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两箩筐,但却也有自己的爱好,而且他这爱好比那皮五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许多了。人家不爱玩女人,爱的是唱小曲。 这刚刚唱上两句,周围负责叫好喝彩的帮闲还没来得及把手举起来,门口那儿就挤过来一个瘦小的管家:“老爷,老爷,皮五来了。” 潘青正在兴头上呢:“叫他一边候着去。” “他带来个会唱曲的小女子,说是有空谷黄鹂,莺声呖呖之妙。”管家掂量了一下袖子里皮五塞过来的那块银子,当然知道该怎么说。 “哦,那就带过来吧。”潘青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要是随便弄了些什么卖唱的过来,爷不把你和那皮五一起给抽了筋。” 管家吓得赶紧告退,不多一会儿,皮五就牵着一罩着头纱的妙龄女子来了。潘青一看笑了:“你这皮五,怕我抢你女人不成,还用纱巾罩着。” 皮五赔笑道:“这是小人新纳的十四姨太,相貌丑陋,怕吓着老爷所以用纱巾遮起来。” “哦,听说会唱曲?”潘青不在乎是长得丑还是长得俊,会唱曲就行。 “会,会,会唱,不然怎么敢带到老爷面前来。”皮五的腰都弯的像是虾米一样了,潘青施施然往藤条躺椅上一坐:“那就唱一段吧——什么都行,别太文雅,老爷我不是秀才。” 皮五为难的左右看了一眼:“老爷,我家这小娘子面皮薄,怕生。没见过这么些人……” “妈的,比苏州府的大家还难伺候。”潘青笑骂道:“你们都滚蛋,哎,琴师别走。其余的都滚蛋,别碍着老爷听曲。” 等人都走干净了,皮五也才踮着脚站在门口,催促着面纱下的女子:“到大老爷面前来了,快唱一个喜庆的吧。唱好了,大老爷会赏你的。” ; 第十二章 计划(上) ri落时分,还是皮五领着罩着面纱的熊绮回了屋子,李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里面等着他了,皮五觉得自己这会儿气还没有缓过来呢。方才那潘青多犹豫了一会儿,这貌美的瞎子就一把拆了他肩上的骨头。现在可好,还不是一样要乖乖的吃药等死。皮五倒是庆幸了起来自己没吃什么苦头,就是被吓了一跳而已。那潘老爷可是真正的被弄得胳膊月兑了臼啊。 “今天还顺利吧?”熊绮摘下面纱,接过李潇递来的饭碗问道。 “再顺利不过了,我盯着那潘家,他们果然没有去伸张,只是按照和我们的约定分布下去了眼线,应该到时候就会有消息回来。至于这桌酒菜,也是从醉月楼叫来的,当然,用的是皮五大爷的名义。“李潇笑了笑:“皮五大爷,不介意,吃点儿?” “不用不用,不用了。”皮五连连摆手。李潇自己端起一副碗筷吃了起来,还不时给熊绮夹点儿好菜:“师姐,你吃这个。” “信上面约定的ri子是后天吧。”熊绮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碗后把碗筷放了下来:“如果在那之前还打探不清楚的话……” 皮五一听这话就两股战战了,虽然弄到现在他也不清楚他们这一对邪神到底想要什么,可还是连忙拍胸脯保证:“保证,保证,这事情包在我们丐帮身上了。丐帮人多眼多。又有潘香主鼎力相助,一定能打探清楚的。” “那自然是最好。”熊绮重新把面纱罩上:“我看皮五爷,将来也很有希望做个香主,乃至于堂主啊。” “师姐说得对。”李潇附议道。 这一对都吃完之后,皮五总算是壮起胆子来迟了点残羹剩饭,还没扒拉两口,门外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呼喊声 “老爷回来了吗。老爷怎么不出来啊。” 皮五闻声脸sè一滞,李潇反应极快,他立即按住了皮五的肩头:“快些打发她们走,否则一个不留。”说着,他做了个割喉咙的手势之后,就跳到房梁上呆着去了。 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下子涌进来十来个燕瘦环肥,气势汹汹的就把熊绮和皮五给围在了当间。 李潇在房梁上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禁道,师姐真是苦命,没由头的被人吃了干醋,这下可好了,一群疯婆子,怎么收拾? 皮五见了自己这么多过去的姬妾一下子都涌了进来,也不禁吓了一跳:“宝贝们,你们这都是干什么。” “老爷,你可不能这样。这新来的您固然宠她,可是也不能一宿一宿的不出来啊。” “是啊,从早到晚都在她屋子里呆着,叫我们姐妹心里……呜呜呜呜” 这一群莺莺燕燕,有的嘤嘤啜泣,有的强拉硬扯,看这架势是非要把皮五扯走不可。 这时候皮五忽然发了威,只见他一拍桌子:“荒唐!混蛋!这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他站起来一个个的瞪过去,被他瞪到的没有一个不低头垂目。皮五扫视了一圈:“小十四在这儿,我就说清楚了。现在老爷我就是宠着她,就爱上这里来。谁要是不服气,就他娘的给我滚球!干干净净,一件衣服一件首饰也别想带出去的滚球!nǎinǎi的,老爷我这两天心情好没动家法就被你们当成病猫了是不是。滚,都给我滚。”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慢慢的开始往外挪动脚步了,熊绮默不作声的坐在桌边,也不知道是谁低声咒了一句:“小狐媚子。”那皮五一下子就爆了:“他nǎinǎi的,给老子滚得越远越好!”这一声响如雷震,一下子刚才那群人都坐鸟兽散了,估计暂时是不会回来了。熊绮走到门前把门带上锁了,回头来点点头:“皮五爷好大威风。” 皮五这时候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李潇从房梁上跳下来:“师姐好镇定。” “难道真的拔刀杀人?”熊绮给他拍去身上的灰尘。李潇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如果是叶子的话,这儿已经没活口了。” 熊绮噗嗤一声笑了:“她呀。”李潇心神一动,又把她的面纱摘了下来:“师姐,你不要戴这个了,让我看你笑。”熊绮笑了一下:“这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李潇不假思索的道:“我就最喜欢看你笑了。可是你总是很少笑。” “是么?我没觉得啊。” 李潇轻轻的把她额头上飘落的细发理顺:“因为你总是把事情都藏在心底。”下意识的,他搂住了她的纤腰,两个人面对面的贴在一起。熊绮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却被他的臂弯紧紧地圈住,两人的鼻息几乎相通了。李潇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她的柳叶细眉,她的如帘睫毛,她的琼鼻,她的樱唇,他几乎就要吻了过去,可熊绮却把他推开了。 “这儿有人。”她指了指呆如木鸡的皮五:“他都看见了。” “那我挖掉他的眼睛。”李潇真的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皮五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熊绮却叫住了他:“他还有用。” 李潇想了一下,便用重手法点了他几处大穴,让皮五昏睡了过去。他这才走回到熊绮身边:“熊姐……” “我……不行。”熊绮扭过头去:“我拿你当弟弟的,我们不能这样。” “可是我只喜欢你。”李潇拉住她的手:“真心真意的,只喜欢你一个。” 熊绮慢慢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在床沿上坐下:“我只拿你当弟弟。三儿,别多想了。好姑娘多得是。” 李潇想上前去,可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却又后退了两步颓然地坐下:“我还是哪里不好吗?” “不。”熊绮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但却必须如此:“你很好,很优秀。是我配不上你。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 “你就是最好的姑娘。” “我可以做你最好的姐姐,但不会做你的娘子。”熊绮放下床帘:“我想歇息一会儿。” “我替你守着。”李潇在外面道。他看着她在里面倒下去的影子,忽然又道:“我会向夫人提亲的,她如果同意的话……” “她不会答应的。”熊绮用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珠:“别多想了。” 李潇静坐了一夜,第二天有些憔悴,也没和熊绮多说话就一个人出去了。路过两个酒庄的时候他真想进去来个一醉方休,可是走到了门口,不顾小二殷勤的招呼,他还是回转了身子。 算了,办正事要紧。这次若是事情办得好,能够立下大功。也不要师傅别的赏赐,就要他允了自己和熊姐的婚事便好。 熊姐这几年一个人过着,也委实是太孤单了。说来也真是命苦,她怎么就好好地害了眼疾,而且这病还来的这么凶猛,这么厉害,师傅和师娘一起出手都没能保住她的视力,好端端的的一个青chun少女,就这样失明成了盲人。说好了的婚事也由此告吹。 可他转念一想,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一番变故,现在她就已经成了自己的师嫂,那时候自己怕是想多拉她一下小手都是奢望。哪里还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所倚。”李潇默记着这《道德经》中的jing句,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是希望自己爱的人好端端的,和别的女孩子一样都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他也还记得那时候,熊绮的眼睛还是好的时候,那不经意中的眼波流转,秋水二字正是为此而设。可惜所谓天妒红颜,竟然就这样生生的把她给害瞎了。但他却又庆幸于她得了眼病,成了盲人。在这负疚的庆幸纠结下,他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花市上。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来到花市门口等着,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一个卖花的姑娘走到他面前:“卖花啊,卖花啊,公子买花吗?” 听到这软糯的桐乡口音,李潇浑身一激灵:“哎,我要买花。” “公子,最好的花,今天早上才摘下来的。”朱丹不动声sè的把两枝栀子花递给他:“两枝只要一个钱。” “谢谢大爷。”朱丹收了钱,抬手碰了碰斗笠:“大爷下次还要来买花啊。” 李潇拿了花便往回转,却不急着回转,而是先去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吃碗面,借着端面的动作,他展开了藏在花枝里的纸条,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两遍,将面吃完之后顺势将纸条扯碎用手这么一搓,丢在泥土里再用脚踩上几脚才算完事。 结了账之后李潇抱着花在绍兴城里逛来逛去,最后在城北守到了贝夫人的车驾才出城到乡下皮五家去。 “明天下午未时正,在城东花神庙交易。”熊绮已经从丐帮那里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丐帮的情报能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只短短的两天功夫,他们已经弄到了交易双方所有的名单。这边去接货的是绍兴城里的一个习武者,虽然无门无派,也没有什么师承。但是据说他家和三花镖局往来密切。看上去是三花镖局要做什么事情却又不好出头露面的样子。 来送货的是福建那边的一个镖局。 “难道是芳华镖局?”李潇问道。 “不是,是莆田的一个镖局,据说镖局的镖师都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熊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和他们接上头了吗?” “朱师姐给了我一个东西,上面说,他们双方会各带半个玉珏作为信物,只认信物不认人。东西就在镖局运送的十六口箱子中的一个。至于是哪一个,就不知道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熊绮将匕首从皮五渐渐冷掉的身子上拔出来:“今晚去他家拿那个信物好了。我这里有地址。” ; 第十七章 毒手夫人(下) 毒手夫人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已经流传了百余年的名号。 大约在一百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的武林还没有现在这样百花齐放或者说是乱象纷争。几乎所有的人武林奇人异士都被朝廷招揽,供职于大内。这本是一项不错的措施,但是到了王朝末年,朝廷渐渐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力,对这些奇人异士的可以施加的影响也ri渐衰弱。 关于第一代的毒手夫人段纸鸢,她的来历已经不可考了。透过历史的尘埃,只能隐约的知道她曾经是一位有着“圣手”称号的太医,但就是这位纯良和善、悬壶济世的圣手太医,在江湖上却有着另一个名号:毒手。 毒手段纸鸢在江湖上活跃的时间并不很长,她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划过了天空,转瞬即逝。在中原对她最后的记载是她去蜀中唐门参加了自己的孪生妹妹红娘子的婚宴。此后她便杳无音信。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段纸鸢并不是如人们猜测的那样隐居或者被仇家追杀,而是她陷入到了一场爱情之中,盲目的爱情驱使她抛下一切,跟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离开中原,去到西域一个名叫西萨的小国做了王妃。 这本来应当是一个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但天有不测风云。仅仅到此结束的话,毒手的传说可能早就终结了。段纸鸢与国王的结合为这个国家带来的除了一名公主之外,还有一场宫廷政变。 在段纸鸢嫁到西域去的第十年,西萨王国的宰相安塔发动了一场叛乱,国王和王后都在叛乱之中身故,只有段纸鸢和几名忠心耿耿的下属带着国王的一双儿女逃出了王国。假王安塔为了斩草除根,派出属下jing锐的王国武士带着西萨王国的传国魔剑前去追杀,在一场血腥的战斗之后,段纸鸢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传国魔剑夺下。劫后余生的卫士们分作两批,一路带着王子和传国魔剑在天山各路寻求援助以图复国,另一路则带着公主进入中原,试图以西萨王国的千年秘宝作为奖赏来招募中原武林人士。 转眼之间流水淙淙容易过,一季过去又一季。正当云华公主和她的那些忠心不二的武士们在中原四处奔走招揽奇人能士的时候,从西域又传来了一个噩耗:她的兄长被一群从更西方来的红衣恶人狙杀,复国大计从此落空。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传国魔剑没有落入到红衣人的手上,被他们带到了中原。 急于复国的云华公主不顾属下的劝阻,开始修炼她母亲生前留下来的四本毒经,并希望由此来控制中原武林群豪为其所用。结果正如那名老成持重的属下说的那样:yu速则不达。意图用强迫的方法控制别人只能招来更强烈的反抗。中原武林甚至形成了**白道正派与魔门一道携手对抗云华公主的联盟——天下盟。短短的数年间,云华公主败亡,第二代的毒手夫人在不甘心中病逝于长安城外的一处无名谷中。在去世前她留下了一个未满百ri的小婴孩,江湖中人在弹冠相庆,顺带为了如何瓜分云华公主的遗产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婴孩将来就会成为第三代的毒手夫人。 本来,按照一同参加天下盟的某些魔道中人的意见,斩草务必除根,就连这个小婴孩也要一同送上西天才能确保无虞。但太湖王家的大小姐王绛珠却一时兴起,不顾众人的反对将这个婴儿收养长大,并教会了她读书写字。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遗孤长大之后竟然也和她的母亲一样走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 她的最后一战,便是对自己的养父,泰山派的掌门徐岚徐老前辈。他也曾经是参与围攻云华公主的天下盟骨干之一。两人最后的会战事先并没有大张旗鼓,事后也没有大肆渲染。人们所能知道的只是泰山派掌门由此便传给了徐岚的徒弟,而毒手夫人梦萦也由此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三代毒手,一串女儿的血泪。陈飞从小便听自己的师傅福香师太说过这个故事,她也曾经对董鸿儿讲过这个故事,但今天当故事中的人真切的就有可能和自己产生的联系的时候,她们却又都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毒手夫人……”董鸿儿轻声道:“那不是几十年前就消失在江湖上了吗?” 燕长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梦萦与徐老前辈的最后一战是发生在三十五年前,那一年徐老前辈正好是五十大寿。梦萦二十一岁。你的师祖福香师太五十二岁。我都记着呢。而且,那一战之后梦萦并不是立刻就消失了,武林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许多人都怀疑是梦萦做的,但是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去指证她。” “什么事情?”陈飞刚刚一问出口,忽然就想到了本门在三十年前的一件秘辛:本门的一位前辈师姐方生下了孩子尚未满月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叫人偷了去,因为这事情来的蹊跷,虽然不yu声张,但是却也不胫而走。竟然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当时颇有些人猜测究竟是谁家有这样的好本事,能够从崆峒派的三重重地之中偷走了一个婴儿还不为人知。 “可是那毒手夫人若是已经隐退江湖三十年了,又为何会突然出手呢?”董鸿儿觉得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燕长城带她们走出停尸房:“不过我这里恰好有几位朋友,或许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 洗手洁面一番必不可少的程序,两位女侠还要再喷点儿香露水。好一番折腾之后燕长城才带着她们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屋,那里有两名江湖人士正在等着,见到燕长城来了,他们都从椅子上起身抱拳拱手。 燕长城为他们介绍道:“这两位女侠是三花镖局的陈女侠,和董女侠。” “崆峒香老的传人,久仰久仰。”一个个头较矮,皮肤黝黑带着岭南一带口音的先开了口:“在下萧闽,初到贵宝地,混江龙不扰地头蛇,请多加照拂。” “在下柯兰海。”另一名年纪较长,约莫有四十多岁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礼。 “萧老弟是岭南帮的二当家,柯老弟也是行走在岭南一带有名的药王。”燕长城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两人此番北上,正巧就是为了毒手夫人来的。” “哦?”陈飞将目光投shè到这两个异乡人身上:“敢问所为何事?” 柯兰海与萧闽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萧闽道:“家兄萧富是广州一名海商,两月之前从海外归来之后便得了一场怪病,询问遍了广州城内的大小名医都不知是何病症。这时恰好柯药王来广州采办药物,我便将他请到家中为兄长看病。柯药王一番诊断之后发现家兄并非生病,而是中毒。为家兄解毒之后,家兄回忆起说他在生意场上有几个对头早看他不顺眼,或许下毒之事乃是他们所为。我便吩咐手下各种打探,终于得到了一条确凿的情报。一名与我家兄长有生意上冲突的海商重金聘请了一位北方来的蒙面女子,据说该女子最擅施毒用毒。柯药王怀疑此女子便是毒手夫人,便与我一同北上来查探究竟。” “一件事情发生了是偶然,两件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燕长城请他们各自坐下后道:“毒手夫人已经消失二十多年了,现在忽然又重现江湖,虽然只是蛛丝马迹,但是每一次毒手夫人的传人在江湖上出现的时候,却也都是这样。” “传人?” “二十多年了,也该新的一代毒手夫人在江湖上露面了。”燕长城道。陈飞也点头觉得这个说法是比较靠得住的,董鸿儿却低声道:“那这样的话,清儿她……” “暂且不要着急下结论。”陈飞道:“关于这位毒手夫人,两位朋友是否知道些什么?” 药王柯兰海道:“毒手夫人梦萦我并未听说过她有所婚配,因此她若是有传人的话,那么应该是她的徒弟。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居深山之中,更多的消息我也说不上来什么。说起来也是好笑,自从梦萦隐居之后,每年都能遇上一些三脚猫打着梦萦徒弟的名义在招远撞骗,但这么多年了,我却没有见过一个真正堪称为梦萦徒弟的人。在我记忆中,有一个叫左琳的女子还算略有瓜葛,但她已经早就相夫教子,老老实实地在扬州开了家药店。这次我北上而来也是要在找她问问,毕竟她是那么多冒名人中唯一和梦萦有过接触的人。” “哦?”陈飞一下注意了过去:“难道她知道毒手夫人在哪里?” “或许吧。”柯兰海道:“她曾经是梦萦的侍女,虽然这段事情她不想再提,但有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回避的。” 这里五个人便商量起什么时候要去扬州,该如何去。待拿出了一个规划,天不知不觉已经偏了黑。董鸿儿扶了自己师傅回到镖局,只见章庆还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不由得喟然叹了口气,陈飞也看见了他,只摇摇头,对董鸿儿道:“去扬州把他也带上吧,为他姐姐的事情他必然用心。” “是,师傅。” ; 第十八章 安济堂(一) 逃跑,被追回来;再跑,再被追回来;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一次又一次的被追来。这三天里,熊绮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逃跑,有试图混入人群的,有跳到河里去的,有趁着孟梅睡觉的,所有能想到的点子她都立即付诸实践了,却每一次都毫无例外的被这自诩为有尊严的盗贼姑娘给追了回来。 当然,孟梅也仅限于把她追回来而已,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一不拿身子捆着她,二不用给她点穴,还给她找了一根黑漆的竹竿做明杖用。没事儿的时候就模着熊绮的脸蛋说:“多俊的丫头,怎么就害了病呢?” 这样的怪人,熊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到了第四天她也不跑了,乖乖的坐在孟梅身边喝粥。 “怎么今天不在我的饭碗里面撒点儿胡椒,趁我找水的时候溜掉?” “三天还跑不掉就跑不掉了。”熊绮很淡定的端起自己的粥:“我们现在已经过江了吧,人生地不熟的,我跑了身上又没有钱估计得饿死。” “聪明的丫头。”孟梅从怀里模出一个荷包丢在桌上:“这里有点儿碎银子和铜钱,你拿着。” “偷来的?” “我是个有尊严的盗贼。”孟梅毫不介意的说道:“准备运动运动吧,今天开始我们的赶路不会太顺利。如果你觉得有机可乘的话,可以找机会溜掉。” 熊绮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孟梅却已经起身离开了,她只好把问题和粥饭一起咽下去。 吃过早饭,两人一前一后的继续赶路,熊绮果然老老实实地,一次想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走到晌午左右的时候,孟梅拿出一些干粮给她:“吃了,好准备跑路。” “嗯?”她刚刚想提问,孟梅又走开了。 不过过了不多一会儿,她就听见后面有马蹄踏地的声音追来。 “总算追上来了。”孟梅讥诮着:“你想好了要跑吗?” 熊绮听了一会儿:“对方只有一个人,你对付得了吗?” 孟梅拿出她的弹弓:“时间问题。” 马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孟梅也不打招呼,一串铁弹已经飞了出去,那马上的骑手见到这边如此热情的招待,一招镫里藏身堪堪闪过第一波的铁弹。 “长进了点儿啊。”孟梅又模出一些铁弹,以一次呼吸就三连发的频率弹shè出去,几枚铁弹打中了马身,那马儿吃痛发出了悲哀的嘶鸣声,脖颈上的白毛都沾染上了点点猩红的血迹。 “别打了,梅总管是我啊!”马上的骑手支撑不住了,终于舍了马翻身下来,孟梅还张着弹弓;“知道是你,不然你还能说话。” “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对面的人一脸晦气的张开手走过来,如果是李潇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惊呼出来,这个骑马而来的就是那天他在花满楼里遇见的家伙。 “陆宇锋,你自己的事情了了吗?这么有心思跟着我。”孟梅张开弹弓:“就在这儿站着,别过来了。” “梅总管,我也是奉命而为啊。”陆宇锋一脸的无奈:“这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从。” “哟,倒是看不出,陆宇锋也这么听话了。”孟梅讥诮道:“章虹他怎么说?” “堂主说了,这个小女子关系重大,务必带回去。” “不给。”孟梅干脆利落的说道:“你们不是已经抓了一个人了吗,还要这个干什么。” 站在一边旁听的熊绮脸sè一变:“果然是你们抓了李师弟。” “梅总管,请把她交给我们吧。章堂主面前……”陆宇锋话还没有说完,孟梅已经动手了,她滑步向前,右手握拳直取陆宇锋心口。他下意识双臂交叉想要格挡,却没提防孟梅到了近身处,忽然纤腰一拧,左脚轻踩地面,右脚腾空飞起,正踹在陆宇锋腰眼上,这一脚便把他踹出去三丈远。 “走,不用管他了。”孟梅拍拍手,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熊绮呆了一呆:“就这样?” “嗯。”孟梅都懒得回头看还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陆宇锋,她拉过熊绮的小手:“刚才为什么不跑?” “我会被你一脚踹死的。”熊绮老老实实地说道,以她之前的分析估计,对面的那人气息稳定,脚下立足扎实,谈吐之间显得内力充沛,在江湖上的青年弟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近似一流的佼佼者了,没想到在孟梅手下一招都没接住就被踹飞了。 走了一截路,熊绮道:“你觉得我和陆宇锋打,如何?” “你看不见算是劣势,但你会动脑子。他的内功修炼路子不太正,难以持久。如果是打擂台的话可以是平分秋sè,但如果是其他的情况下的话,那岂能一概而论。不过总体而言,如果不是我这次偷袭他的话,也不会一击得手。”孟梅笑了笑;“这也是身为盗贼的尊严啊。” 熊绮默然:“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李三儿。” “李三儿是谁?” “我的师弟。” “哦,应该就是那个被大官人打了个半死的小子吧。”孟梅回忆道;“为什么要抓他?不知道,正好落在他手上了吧。你放心好了,大官人虽然喜欢用棍棒代替言语来教育后辈。但是你师弟的xing命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忧的。” “大官人、章堂主,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为何又叫你梅总管?” “大官人是陆家的人,姓陆名篁,是刚才那个陆宇锋的叔叔。章堂主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也是天地盟洪ri堂的堂主。” “那你呢?为什么叫你梅总管?” “你真是小孩子啊,这么多为什么。我和你说过我名字很多的,我姓梅,叫宗倌可以不?” 熊绮瘪瘪嘴:“骗人,我不信。” 孟梅模了模她的头发:“你还是相信吧,不然你发现我和绑架你师弟的人是一伙的,你不害怕吗?” “如果你要杀我,我都已经死一万次不止了吧。” “又来了。”孟梅忽然停下了脚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陆宇锋在后面,前面两个女的,左边和右边各一个男的。”熊绮冷静的道。 “待会儿打起来的话,你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我不跑。”熊绮把明杖捏在手上:“被他们逮住比被你逮住糟糕得多。” “那就来吧。”孟梅拔出了弹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出来吧。藏头露尾的,别以为我没看见,舒扬、丹莉、大杨、小黑,都出来吧。不然姐姐就要用弹弓打你们了!” 熊绮靠近她:“这样有用吗?” “当然可以。”孟梅很轻松的道,果然,前面的树林子里慢慢的走出来了两个同样带着三角面罩的妙龄女子,大路两边也一边走出来一个。后面,陆宇锋也越来越近。 “陆宇锋现在受了伤战力最弱,你去缠住他,他轻功好,要注意这点。”孟梅低头道:“其余四个交给我了。” 熊绮点点头,转过身去举起明杖对准了陆宇锋。 “梅姑,请留下这个女子。”前面走来的两名女子中的一人对着孟梅盈盈下拜:“堂主说了她是重要的筹码。” “不行。”孟梅只简单的说了一句;“除非你们把我打败了,抢走她。” “那就请恕罪了。”左边过来的一名青年高高大大,声若洪钟,他忽然爆喝一声,双手灌足内力,一招威力十足的“长虹贯ri”便朝着孟梅身上使了过来。 同时右边的那男子虽然黑瘦,却也不可小觑,他使的是极为正统的大开碑手,大开大合,刚猛无穷,虽然都是冲着孟梅去的,可是熊绮也能感受得到这两人的掌风确是是刚劲威猛。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孟梅轻笑一下,身子向右滑动,右手化半圆后向前推出,正和那小黑的一掌对撞上。小黑只觉得对面好似一道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自己这一掌虽然刚猛无比却好像是拍到了水面上一样,不但没有能伤的到对方,反而溅了自己一身的水。 小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孟梅已经回转身子,却没有和大杨硬拼,而是轻巧的一闪之后,用左手握着的弹弓去敲他的手肘。大杨正是招式用老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转向,这一下便被敲得结结实实,顿时只觉得手臂一麻,似乎一点儿劲都用不上了。 拦在前面的舒扬和丹莉见两位男伴第一击都未能得手,便相视一眼,各自取出兵刃冲了上来。那丹莉用的是一条长七尺的勾魂索,手臂一荡便直冲着孟梅的面门去了,孟梅知道她那勾魂索上布满了喂毒的倒刺,因此向后一跃跳过这一击,顺势就模出三枚铁弹扣在皮带上,对着丹莉全数打了出去。 小黑这时也已经立足稳定了,他便又试图从侧翼再围攻过来,大杨也欺身上来,两人分工左右,孟梅眉头一皱,却将那弹弓倒转过来,格开大杨的一拳,再借势飞起一脚将小**退,这时舒扬已经持剑过来,起手一招“寒星烁光”直对着孟梅双目而去。 孟梅却笑道;“来得正好。”也不管大杨了,她后仰闪过舒扬这一击之后,再下一瞬便已经滑步到了舒扬身前,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右手手腕一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手中的长剑。在一个肘击,将舒扬击退,手中长剑顺势一挑,荡开丹莉手中的勾魂索,一招“冷月冰魂”寒光四shè将大杨和小黑都逼退。她再看那边熊绮舞动着手中的明杖和陆宇锋打得难舍难分。 “喂,小姑娘,接剑。”孟梅一掌拍开大杨之后,向熊绮的方向滑动了几步,将手中的长剑丢给她,果不其然,熊绮听分辨位,一跃而起接住了半空中的长剑:“听我的——向前两步,左手平举右手化圆向下削。右移两步肩挑半高,剑势向上。转身!向前刺!” 孟梅一边指点着熊绮,一边拳击大杨,指戳舒扬,一口气战了十多个回合之后,见他四人还不肯死心,当真恼了:“还不肯退?” 舒扬等人相视一眼:“堂主有命,绝不后退。” “那可就是你们自找的了。”孟梅将弹弓插回腰间;“舒扬,把红霞剑取出来吧,我看看你有几分功力可以留住我。” ; 第十九章 安济堂(二) 舒扬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上解下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在这双方都暂时停了手的当口,熊绮也退回到了她身边:“什么状况?” “我没耐心了。レ思路客レ”孟梅间接的道:“待会儿你呆着就行了。” 舒扬从包袱里面拿出来一口宝剑,将剑扒出来之后在场的人无不惊异于这柄宝剑的美丽——它非是用寻常的钢铁打制,而是用一整块的天然宝玉雕琢而成。剑身上弥漫着红sè的云霞,也因此得名为红霞剑。 孟梅单手向前摆了个起手式:“来吧。” 舒扬按剑遥遥行了一礼:“得罪了。”说罢,她一击突刺直挺挺的朝着孟梅刺了过来,孟梅轻盈的闪过之后,舒扬就势画了半圆,顺劈了过去。孟梅脚尖轻点地面,腾飞于半空之中。舒扬紧跟而上,又一招“月明星稀”使出,剑势陡然上挑,孟梅此刻已经招式用老,眼看就要撞上了那迎面而来的利刃。 此刻,孟梅淡然一笑,凭空将身子一拧,硬生生的躲开了这本来避不可避的一招,舒扬不由得一愣,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孟梅道:“三招了,我只让你三招。”话音未落,她右臂轻舒,顺势就缠住了舒扬的手臂,只见她的手臂灵活的如同是灵蛇附体一般,舒扬被她缠住,施展不开来剑法,便急着后退。却谁知孟梅反手一转,捏住舒扬肘部的关节,便听得“咔嚓”一声,将她的筋骨用分筋错骨手错开了。 筋骨既被错开,那握剑的手也无力再握长剑,红霞剑便坠落到地上去,恰好孟梅从裙下伸出脚来,只一勾便将那红霞剑勾起来握在左手上。 得了剑之后孟梅便一掌推开舒扬,左手持剑剑尖斜冲着天:“你们现在还想留住我?” 舒扬退回本阵,丹莉赶紧上来扶住她,大杨捏住她上下胳膊,用力一下将那筋骨给正位了回去,然后对孟梅拱拱手道:“我等技不如人,甘愿认输。梅总管,请。” “早如此,多好。”孟梅拿着红霞剑领着熊绮施施然走了过去。刚刚走了没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对了,剑鞘给我。” 小黑忙捡起剑鞘跑上前去递给她,她满意的接了过来:“回去同你师傅说,若要找我,他自己来。人多了,我不见。” 这边的五个人目送她们两个离开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丹莉先开了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去请罪吧。”大杨看了看舒扬,发现她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便把一些气话给收了回去:“我们拦不住她,只能请师尊出面了。” 熊绮跟在孟梅身后,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进了扬州城。 安济堂是在瘦西湖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口的一家药店,从店面来看,生意还算不错的样子。 孟梅领着熊绮走进了店面,左右张望一下:“伙计。” “哟,两位客官,是要抓药吗?我们这里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伙计倒是殷勤,可人家全没心思听。 “老板娘在吗?说她故人来了。”孟梅从怀里模出一块小小的玉佩递给伙计:“拿给她便知道了。” 伙计不敢怠慢忙找了个人把东西递到后面去了,两人便在店铺里找了个角落站着静候。不一会儿就听得后面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是小主人来了吗,小主人,小主人……” 熊绮已经对孟梅拥有的五花八门的称呼习以为常了,从有尊严的盗贼到梅总管,从孟姑娘到小主人,现在就算是有人跳出来喊她公主娘娘,怕是她都能面不改sè的欣然接受了。 “左姐姐。”孟梅热切地拉住了那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名雍容夫人:“经年未见,姐姐风采更胜往昔。” “小主人折煞奴婢了。”那夫人与她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请她到后面楼上相坐,熊绮自然也跟了去。 “这位小妹妹是……不像是之前小主人身边的那孩子啊。”左琳一边扶着孟梅上楼一边道。孟梅语调轻松的道:“我从路边捡回来的熊孩子罢了。” 左琳点点头,熊绮心里倒似乎憋了一口气,想出却又出不去:至少她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再苦练十年也不过是在人家手下勉强支撑十个回合的模样。 上到楼上,左琳一边安排她们坐下,一边打发家里的丫鬟去泡茶,一面还亲自开窗:“我家相公昨天刚刚过江去了镇江,这倒也是省的打发他了。” “我记得见过他一回,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孟梅接过丫鬟端上来的水:“左姐姐客气了。” “小主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左琳在她面前总有些颇为拘束的样子,熊绮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得到:“您来找我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但请吩咐便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抓两味药而已,这个是药方。” 左琳一下子紧张起来:“小主人难道有什么不适?”她忽然看见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的熊绮,忽然醒悟了过来:“小主人莫不是要……” “姐姐不用多问了。另外我还有件事情要拜托姐姐。” “小主人但请吩咐。” “过一两天可能会有些人上你这儿来问东问西,他们若是打探和我有关的,你言语中方一点儿风声给他们,叫他们去苏州好了。” “是去苏州找王家吗?” “姐姐说得对,就是姑苏王家。”孟梅挥挥手,左琳便退了下去,小楼里只剩下孟梅和熊绮两个人。 “这里还算安全,我们就在这里小住几天。”孟梅抿了一口茶水:“这家女主人是我娘原来的丫鬟,所以对我一直都很客气。” “原来是这样。”熊绮点点头:“其实你不必对我解释的。我是你的俘虏,不是你的客人。” 孟梅浅浅的笑了:“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而不是死在荒郊野外了吗?因为我喜欢你这股倔强。我曾经有过一个学徒,她很乖巧,很伶俐。事事都顺着我,我要东她不会去西。百依百顺,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后来呢?” “她偷了我的东西,跑了。”孟梅从糖罐里面模出些点心来自己弄着吃,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当时我很生气,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抓住她,并且质问她我哪里对她不好了。结果她给了我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 “她怎样说?” “她说她在我身边呆了十年,我只教了她一套掌法,于是乎她认为我是在欺负她,没有诚心要教她。” “事实上呢。” 孟梅用两个手指头夹起一颗话梅:“从我七岁入我师傅的门那一天开始算,到我十九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练一套武功,整整十二年,都用来练一套我师傅年轻的时候和别人闹着玩的时候创制出来的武功。我可是一句都没有抱怨过,我师傅是看出我的xing子太散漫,所以要磨练我的意志,我通过了她的考验,最终学到了她的大部分武功——好吧,我承认,至少大部分我是看过了,我到底还是个懒人,现在也没有当年那么勤快了,能不学就不想学,能不练就不练。但我还是要感激我师傅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来给我打基础,熬xing子。现在,我学什么都很快。”她忽然用手指头挑起熊绮的下巴:“这种训练弟子的方式你应该也不陌生。贝师姐也是这么教你的吧?” 熊绮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震:“夫人……师姐?” “是呀。”孟梅满意的欣赏着她脸上的神情:“你们扇子门的贝夫人,还有三花镖局的吴素素,都是我的师姐。论起来,你叫我一声小师叔,我也是应该答应的。” “你……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呵呵,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你就会知道了。”孟梅坏坏的一笑,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想不想听一些贝师姐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我听说她现在可是端庄的很呢。那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熊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还是求她一刀子把自己杀了干脆点儿吧。 这时候左琳手里拿着一串儿系好了细麻绳的药包走了进来:“小主人,药已经给您备好了。还有件事儿要说与您听。” “什么事儿?” “门口来了个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左琳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若是我没有认错人的话,应该就是……” 孟梅笑了:“打发了小虾米,果然大鲸鱼就自己来了。”她站起来就要朝楼下走去,行到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看熊绮:“熊孩子,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啊。” 熊孩子生气的瘪瘪嘴:“我等着你回来给我讲故事呢。” 孟梅莞尔一笑:“真是个有趣的熊孩子。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儿了。”说着,她蹦蹦跳跳的就下了楼,好像活似一个少女一般,左琳看了看端坐在桌边的熊绮,叹了口气,便从外面把房门带上了。 ; 第二十章 安济堂(三) 孟梅走到安济堂的大门口,果然看见街面上有一个叫花子敲着个破碗,依靠着九节的竹枝唱着“莲花落”: “卑田院的下司,刘九儿宗枝。郑元和当ri拜为师。传与我这莲花落的稿儿,抱柱杖走尽了烟花市,挥笔写就了龙蛇字……”他唱的合辙押韵倒是吸引了不不少人围观。孟梅走上前去从腰包里模出两文钱丢在他的破碗里:“去别处唱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小姐nǎinǎi行行好,包子还要三文钱一个呢。”乞丐理直气壮地把碗伸过来,孟梅又丢了一文钱过去,转身就回安济堂去了,那乞丐便收了碗,将那九节竹枝在身上拍打着,叮当叮隆的直响。 回到堂内走进后院,她看见左琳正在招呼丫鬟出去买菜看样子是要安排她们伙食。 “左姐姐。” “小主人有何吩咐?” “我下午想去兴严寺进香,却忘了路径。” 左琳莞尔一笑:“我陪小主人去便是了。” “不用了,你家里须臾少不得你。”孟梅道:“你给我指条道儿,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故地重游。” 见她如此坚持,左琳便也不再坚持,只道:“现在已近正午,家里还有几样小菜,小主人是否在家吃过了再去?” 由于孟梅和熊绮这奇特的一对来的仓促,安济堂自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厨子,只能赶紧着就街买了几件时鲜,七拼八凑的做出来了几件家常的小菜。 “烫干丝、狮子头、炒虾仁、黄鱼豆腐、咸炖鲜、十香菜、水晶糕……这就已经不少了。”孟梅心满意足的在桌边坐下:“熊孩子,没吃过淮扬菜吧,快过来坐下尝尝。” “这位小妹妹是哪里人?”左琳好奇的观察着熊绮:“小主人是把她带在身边了吗?” “湖州人。”熊绮瓮声瓮气的道:“我是被她捉来的。” 孟梅给熊绮夹了一筷子干丝:“嘴巴犟得很的小姑娘。那个承巳我实在是看不中,谁爱要要去。” “啊,原来是这样。”左琳似乎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模样,熊绮闷着声吃饭,不说话,边上的侍女不停地为她夹菜,倒是孟梅和左琳两个人是多少年都没有见面了的,一边吃一边说,说了个没休。也托了她们两个都是碎嘴女人的福,熊绮可算是把她们的关系给弄清楚了。 左琳是孟梅她娘亲过去的侍女,大抵是因为在那位值得尊敬的夫人那里受到了不错的待遇的缘故,左琳对孟梅这个小主人相当客气。 孟梅的一身武功却并不是从单纯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尽管她的母亲,从左琳那里的描述来看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但她的武功更多的是来自于吕氏山庄的庄主吕红玉——她同时也是扇子门的门主夫人陈贝贝、三花镖局的当家人之一吴素素的授业师父。孟梅在吕红玉的门下修行了十多年才被放出来到江湖上行走,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熊绮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听人尤其是听贝夫人说起过。 “因为我师傅是天下盟的前任盟主啊。”孟梅很自然的道:“你知道的,天下盟是为了反对云华公主企图cāo控中原武林的yin谋才成立的跨门派的组织。按理说呢,这样的一个联盟应当在云华公主逝去之后就解散了的。但它非但没有解散,却扎根了下来,成了现在武林中的一颗大树。” “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简单啊,因为它虽然逼死了云华公主,但自己却变成了一个有组织的云华公主。”孟梅微笑着道:“控制武林,多么诱人的愿望啊。即便是大侠也抵不过这个诱惑。话说出来,当初你们扇子门之所以在东南打开一片天不就是因为要挣月兑天下盟的束缚么——这些事情你们门主也没有说过吗?” “语焉不详。” “那是因为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召集一帮弟兄成立扇子门的原意了吧。”孟梅不无讥诮的道:“从云华公主到天下盟再到扇子门,都认为自己为着一个崇高的理由就可以去不择手段,结果他们都要下地狱,没有去下地狱的也快了。” “扇子门不会的。”熊绮坚定地道。 “呵呵。”孟梅用最简单的两个字结束了这段谈话。 下午,孟梅一个人游游荡荡的到了兴严寺,这是一座颇有历史的古刹,但香火却并不鼎盛。孟梅入门的时候随喜了一点儿香火钱,请了两柱高香对着金身有些不再辉煌了的佛祖虔诚的叩起首来了。 拜过神佛菩萨之后,她转到宝殿后面,那里坐着一位得道的高僧,他只是在那里静坐着闭目修行,并不阻碍孟梅的闯入。她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径自从后面走进了禅院。 晌午时分那个在安济堂门口唱莲花落的乞丐正在一棵树下蹲着吃包子。 “二哥好兴致。”她走到他身边,乞丐抬起头来:“小梅子来了啊。谢谢你的包子。今天就指着它顶饿呢。” “如果你想要还有更多。”孟梅不习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便把他拖了起来站着和自己说话:“看来小黑把我的话带到了。” “是啊,这个徒弟虽然没用但是传个口信还是可以的。” “你这样说让他听见又要哭鼻子了。” “他没有哭,舒扬哭了好几天。” “她把我气哭了的次数更多。” 两个人习惯xing的拌了一会儿嘴之后才切入到正题之中:“那个瞎眼儿的姑娘可以交给我吗?” “为什么?我不。”孟梅一甩头,发梢擦过他的面颊。 “有用。” “我要带她去见我师傅。”孟梅顺手折下一枝树丫,揪着上面的花:“难得有一个对我脾胃的姑娘,不能让她跑了。承巳已经伤了一次我的心,舒扬又给伤口上洒了盐,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你也不用再劝我,你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这就是我们家流传下来的执拗。到死也不会改。” 乞丐沉默了一阵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这一路上会很危险,而且已经有人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了,没有天下盟的保护,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是谁。” “我都有准备。”孟梅把手中的花塞到他怀里:“许久未见,这个算是个礼物吧。你如果真的想要那孩子,就来山庄问我师傅要。” 听到那位老人家的名讳,乞丐不禁嗦了一下:“还是……算了……每次见面都要被她打耳刮子。” 孟梅哼了一声:“那是轻的……谁叫你……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回到安济堂,孟梅就去找到熊绮:“我们要走了,计划不得不变一下了。” “哦。”熊绮没问为什么,她模到自己的明杖:“现在就走。” “人一辈子就是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孟梅帮她把包袱收好,两人刚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左琳。 “小主人……您这是?”她惊异于她们的打扮。 “时间紧,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了。”孟梅从手腕上解下一枚蝴蝶玉扇坠递给她:“如果有人来问起和我娘有关的事情,第一告诉他们去姑苏王家,第二把这件东西拿给他们看。” “是的,我明白了。”左琳看她这般郑重其事,也神sè凝重了起来:“这里有个后门,我带您出去。” 孟梅和熊绮两人从一条小巷出来后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左琳在后院静坐了片刻,便听到一个伙计匆匆忙忙跑来的脚步声:“老板娘,老板娘,外面又来了一群人。” 该来的果然都回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蝴蝶玉扇坠握在手心:“带我出去。” “是。”伙计弯腰将她请到了大堂内。在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将她等候,其中有一个她倒是认识:“柯先生,久违了。” “胡夫人,”柯兰海略略点头算是还了礼:“今天带几位朋友来是打听一些事情。” 左琳眼波扫过那些男男女女:“我已经退出江湖许多年了,向我打听事情岂不是只能听到旧闻。” “是旧闻也好新闻也罢,只要能说出实情就好。”柯兰海走上前一步:“你原来伺候过的那位旧主人,她可曾有什么传人——一位女儿,或者徒弟?” “我家主人从不收徒。”左琳回望着他:“她曾经有个女儿,但在小时候就被人掳走了。” “现在呢?” “我不知道。”左琳回转身去:“如果你们想要知道更多,那还是去姑苏吧,那里是我家主人生长的地方。我只是她的过客。” 就这样,她把他们打发走了,不过她知道,这帮人大老远的从岭南或者是其他地方跑来,不会就这样被她一句话哄走的,更何况,还有这个玉扇坠没有用上呢。 独坐月夜之下,左琳一个人一壶酒一碟小菜,欣赏着天上的冰轮,那枚jing巧的玉扇坠就放在她的手边。 墙角的暗影之中,一抹寒光乍现! ; 第二十五章 脱罪(一) “我是冤枉的。レ思路客レ”章清儿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一句话。不管谁来,不管问她什么,都是这一句话。 其实她在这里的待遇并不算差了,毕竟她也曾经是从三花镖局出去的,多少都有些人情薄面,她的授业师傅吴素素又下了命令不许为难她,所以既不曾绑起来也不曾吊起来,更不用说挨鞭子吃烙铁的,连手脚上都没有加镣铐,一ri三餐的牢饭也和外面的普通弟子吃的是一样的。 可真正让章清儿倍感折磨的不是这里yin冷cháo湿的地面,也不是**发臭的空气,更不是询问者冷冰冰的问题,而是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的,林歌的那句话:“我和鸿儿吃过了午饭在小楼上歇息远眺的时候看见了章师妹出去,提着一个小篮子。走的偏门,往西边去了。” …… 那天下午,她明明记得自己和他在后山的花丛中欢笑,追逐,那个下午是她出嫁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记得林歌捧了满满的一束山花献到她的面前,对她亲口说下的海誓山盟。但为什么,只到了晚上,就全都变了呢? 曾经,她也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身披霞帔,头戴凤冠,风风光光的迈进扇子门的大门,虽然红盖头罩着她面如芙蓉眉似柳,却遮不住她心底喜气往外透。 名动江南的少侠蔡婓,扇子门掌门的首徒大弟子,江南一带不知道有多少及笄的少女怀着一个sāo动的心排队想要嫁给他。 章清儿以为自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直到她那相公被人架着从酒桌上直接拖到洞房里来。 后世曾经有人总结过这世上的传说道:凡是美好的,皆不可信;凡是真实的,皆不美好。所谓希望越大,破灭的时候也就越发的难受。章清儿在扇子门的这三年,过的是怎么样的ri子,只有她自己心底明白。 门主需要她这个外来的新媳妇做一面标杆,看中的不是她能力几何,而是她无根无基。从邹嬿、朱丹到熊绮、李潇,都是扇子门自己养大的,各有自己的师承,叔伯长辈,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掌门虽然武功冠绝天下,但就这一个小小的扇子门都不能运如执掌,又何谈执掌武林之牛耳。 所以,宽厚体贴的邹嬿做不成当家大儿媳,烂漫和气的朱丹当不了当家大儿媳,唯唯诺诺的张聿更不会是当家大儿媳,只有她这个外来人才能做当家大儿媳。只有她来在这个位置上,对全门的弟子们都有惩处戒律的权力,才能让门主的位置坐的更安稳。 可是,门主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别的人也有自己的心底机关。至少那位夫人在有些时候就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章清儿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张黑幕包围着,这些黑幕他们jing心编制起来的,她仿佛都能听得见那熊绮的讥笑声:“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有无数双眼睛在替我看。你虽然是个健全人,却什么都被瞒的死死地。” 这三年她虽然摘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却被套上了排斥的黑布罩。虽然每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大师嫂”,可是就连瞎了眼的熊绮都能看得出来,蔡婓对她并不上心,夫妻之间只能用相敬如宾这个值得玩味的词来形容。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同意做一个交易婚姻中的棋子,却并不热心于将这假戏真做。在这chun来又去的三年光yin中,她无数次的遐想过假如自己当年没有嫁来这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或许自己就能成为林歌的枕边人? 林歌?对这个名字,几天前她还是只感到甜蜜,现在却是一阵悲哀。 天下男儿皆薄幸,更无一个是英豪。 女儿痴心一片枉自托付,却落到如今身陷囹圄都不曾来探望一次的地步。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章清儿懒得抬头去看,只是低头喃喃自语道:“我是冤枉的。” 她知道,设下这个局,害得自己沦落到阶下囚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温良贤淑的贝夫人。她非要等自己脚伤好了才上绍兴来,她就是为了假手自己昔ri的师友来除掉自己。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没有人会相信的,她即便说出来了,人家也只会说她失心疯了胡乱攀咬。 来人没有打开牢门把她提出去审问,而是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牢门外面:“嫂子,我来了。” 章清儿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异的回过头去,正看见那张在火把下映得亮堂堂的方脸。 “魏二来了。”魏方把一个油纸包从木栅栏之间塞了过去:“这是我来的路上顺带买的茴香豆,听说你爱吃。” “对了,还有咸亨家的女儿红。”魏方递了一个酒杯放在地上,给她满上了一杯:“酒味醇厚,堪称上品。” 章清儿将头埋在怀里,冷笑一声:“这是断头酒,断头饭吗?” “这是哪里的话。”魏方又塞进来一个油纸包:“这是卤鸡腿,我的最爱。仓促南下,没带什么,琢磨着嫂子在这里吃的也不好,所以带了点小吃进来。” “还是来看我笑话的。”章清儿心里面说道:“果然,派了一个代表来看我的笑话了,等他回去之后,这仈jiu个人聚在一起说起来少不得又要上酒楼大肆庆祝一番,李潇那小子肯定还要叫几个歌姬助兴。” “师傅听说了你的事情,很关心,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查明事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魏方打开一个油纸包,自己挑了点儿酱菜先吃了起来:“师傅相信你是冤枉的。” “门主……” “临行前,师傅是这样对我说的。”魏方学起他师父的语气来惟妙惟肖:“老魏啊,你师嫂素来小心本分,断然不是那样人。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或许是有什么冤枉。你去了之后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她一个清白,可知道了?” “门主……” “嫂子,你就宽心吧。”魏方把一把梳子和一面铜镜也塞了进去:“魏二先告辞了,明ri再来看你。” 魏方离开了,地牢里又陷入了沉寂。章清儿望着被他放在地上的酒菜,还有梳子和镜子,心底的坚冰似乎有一点融化的迹象了。 第二天,魏方果然来了,也同样带来了一些绍兴的小菜,还有些酒。他看见章清儿已经把头发梳理好了,不再向头次见面时候那样乱蓬蓬的,不禁笑了:“很快就结束了,你是清白的,师傅是知道的。” 章清儿从他手上接过酒菜,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魏方就在外面看着她:“你在这里面,也应该猜得到你之所以会身陷囹圄,是有人害你。” “是的。”章清儿月兑口而出,旋即她低下头只吃东西不说话。魏方自言自语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你被栽赃陷害的时候,外面也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小李失踪了。” “嗯?”章清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下,旋即又低下头去。 “小熊也失踪了。不过小李已经有了下落,小熊却是始终都找不到。”魏方道:“说是完全找不到也不确切,之前还是有人看见了她的——在小李失踪后,她和天下盟的一个高手在一起。” “天下盟?” “你也知道吧。天下盟和我们扇子门虽然都号称是武林正道,南北双雄。但是天下盟内部成员十分复杂,甚至于鸡鸣狗盗之徒他们也来者不拒。现在的天下盟已经不是当年率领武林群雄东拒扶桑武士,北抗胡人高手的天下正气第一盟了。现在的天下盟,是一个蝇营狗苟,为了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甚至于作出相互残杀事情来的组织,可以说,天下盟,距离魔教只有一步之遥。” “小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很难过。她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就像是亲兄妹一样。但是,如果是她做出了这种事情,我绝不会袒护她。”魏方抓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一大口,丢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章清儿一个人呆在囚笼里,不禁深深地皱紧了眉头:难道是熊绮做了这一切?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能的。从一些闲谈风语中她听说过,在她嫁过来之前,熊绮曾经一度是门主最为宠爱的弟子,甚至于自己最受宠爱的时候也比不上当初熊绮受宠时的风光。那时候门主曾经当着大家的面,公开的说过,熊绮是他手中最可爱的明珠。但是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谁能想到,这本当熠熠生辉的明珠却被雪藏了这么多年,蒙灰,冷遇,还瞎了一双眼睛。章清儿觉得她有一万个理由将这一场jing心策划的叛变作为她对扇子门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的报复。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也很像是熊绮一贯的作风。 章清儿心里认定了这个事情,到了第三天,魏方来的时候就更加坚信了。 “我找到了证人,可以证明那天小熊确实去过花神庙。”魏方的语气很沉痛:“看来,门主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小熊把小李交给了天下盟,自己去花神庙拿走了东西。现在她的身边有天下盟的高手保护,想必那东西也在天下盟的手中了。” 章清儿长叹一声:“可是,吴当家的会信吗?” “我会说服他的。”魏方长长的叹了一声:“但是,你要告诉我,那天你和谁在一起。” “这有关系吗?” “有。” 章清儿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虽然负我,我却不愿负他。” 魏方无奈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师嫂,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受苦的。” 章清儿等他走出去之后苦笑一下:“好人,阿蔡恐怕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好人吧。” ; 第二十六章 脱罪(二) “师傅,您找我。レ思路客レ”董鸿儿端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走进了她师傅的卧房,当然,吴枫也在。她羞涩的对着大当家的笑了笑,把果盘放在桌上后站在她师傅的身边。 “这是扇子门的茅门主派人送来的一封信。”陈飞把一封书信递给她:“信里面茅门主对之前发生的事件表示了歉意,他坦承由于自己对弟子教导不善,导致熊绮背叛本门栽赃清儿并做出了杀人越货的事情。鸿儿,你觉得丹莉说得天下盟收买的那个扇子门的叛徒就会是熊绮吗?” 董鸿儿并不希望他们这样以为:她想章清儿去死,而不是熊绮。至少熊绮不会和林歌勾勾搭搭。但一转念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章清儿和自己有旧ri同门之谊,这时候落井下石会让师傅看清的。 想到这儿,她便正sè道:“弟子虽然只见过熊绮数面,但是可以感觉得到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几次言谈之中,弟子都能感受得到她内心怀着一种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感觉。如果说她因为是对扇子门怀有不满而对清儿和扇子门采取报复……弟子以为是说得通的。但这仅仅是弟子的猜测,丹莉并没有明说那人是谁,只说是扇子门中一个知道很多内幕的人。” “若此说来,茅门主的这封信还是有一些可信之处的。”吴枫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信:“不过我要他先做一件事才能相信他。” “什么事情?”董鸿儿虽然已经大抵猜到了,但是还忍不住要问一下。 “先把熊绮的命拿来以证明他的诚意吧。”吴枫淡淡的道:“空口白话,就想再取得信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董鸿儿虽然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是还是忍不住心里为她叹了口气;几次去扇子门,和熊绮相处的都还不错,这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啊。 “就这么定了。”吴枫对董鸿儿点点头:“扇子门的来客在东厢住着,你去传达一下吧。” “是。”董鸿儿走出房间,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她问了一下在东厢帮忙的小弟,找到魏方下榻的那间厢房,正要叩门,却听到里面似乎有交谈的声音,细细听去,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再一分辨,原来是章庆。 只听他说道:“魏师兄,这次是来为我家姐姐澄清的吗?我家姐姐确实是清白受了冤枉的。” 另一个方正平和的声音传来,想必就是那来自扇子门的魏方了。只听他说道:“我家门主素来看中你姐姐,也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定然是受了冤枉。门主他亲自调查了一番,现在已经都水落石出,并写成了亲笔信交与了你们当家的,相信你家姐姐很快就会没事的。” 对她还真是上心,董鸿儿这般想着,便叩响了房门,里面的交谈声中断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里面把门打开,董鸿儿只见眼前人相貌朴实,浓眉大眼,看上去像是那种武林掌故中最典型的少侠模样,便微微福了一福。 双方各自见了礼之后,魏方请了她进来,章庆见到董鸿儿进来,不由得一喜而后一惊:“董师姐……是师傅叫你来的吗?” “正是。”董鸿儿对他点点头,转向对魏方道:“魏师兄带来的书信我家几位当家人都看过了。茅门主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领袖,想来说话是有根有据的。只是我家当家人还需要茅门主做出一个保证才肯放心。” 魏方拱手道:“敢不从命。” 董鸿儿探出一只手:“拿熊绮的命来,换清儿的命。” 魏方并没有太多的惊异,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这是理所当然……但是我家门主希望能够先带章师嫂回去。” “一命换一命。”董鸿儿有时候也会很固执:“这是我家当家的要求。不能再通融。”章庆在一边着急着,想说什么,却又插不上话。 “清儿在这里我们自然会款待她。”董鸿儿看了章庆一眼:“稍后我师傅就会命人把她带到后院去,单独安排一个院子,只要她不自己做傻事,就和过去在这里一样。” 魏方犹豫了一下:“那么我需要再见她一面。” “我陪你去。”董鸿儿道,章庆也赶紧插话:“我也要去——师姐……让我见见我姐姐吧。” 董鸿儿犹豫了一下:“可以,但是你不要乱说话。” 章清儿的气sè比刚刚囚禁时要好许多。她正无聊的在囚笼里梳头的时候,牢门又一下打开了,她有些期盼的望过去,但等来的却不是魏方而是董鸿儿。 “章清儿。”董鸿儿高傲的出现在牢笼门口:“看来你这几天过的很不错。” “拜你所赐,一切安好。”章清儿坐在地上懒得看她:那天,如果不是她抢先开了口,林歌未必会如此——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自欺欺人,林歌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自己和一个有夫之妇勾勾搭搭的。但是即便理智如此告诉自己,但是情感依然想蒙蔽一切。 “看来我对你还不够好。”董鸿儿哼了一声,绕着牢笼慢慢的走了过来:“算你走运,要给你换一个地方了。”她挥了挥手,魏方和章庆两个人都走了进来。 章庆一看到她就激动地扑在木笼上大叫了起来:“姐姐!” “阿弟。”她也起身隔着木笼和他紧紧地握在一起,董鸿儿略略后退两步,这感人的姐弟重逢一幕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有什么动人的。她只是悄悄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魏方的身上,。这个面相普通,身材也并不魁梧的青年倒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姐弟抱头哭成一团。等到他们稍稍感情收敛了一些之后,魏方才开口说道:“嫂子,一切都已经谈妥了。你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老魏,你要带我走吗?”章清儿惊喜的喊道。她几乎就要跳出这牢笼了。 魏方微笑着摇摇头:“吴当家的还想你在这里再小住几天,等我下次来,就可以接你回去了。” 章庆感受到她的失落,连忙补充道:“师傅要他们杀了那个叛徒来证明清白,到时候你就ziyou了。” “熊绮……”章清儿的眼中满是怒火,董鸿儿觉得这种眼神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镜子中曾经见到过的一样:“她一定会死的是吗?” 魏方点了点头:“背叛本门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 章清儿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老魏,我等着你回来……” 魏方非常肯定的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们正在说话,一个伙计拿了钥匙过来,说是吴素素命人送来,让章清儿到上面去,先梳洗一番,然后和她一起用饭。 “姐姐,你师傅还是牵挂着你的。”章庆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道。董鸿儿撇撇嘴,抬步就准备出去,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章清儿喊住了她:“董鸿儿……你怎样对我的,我也会怎样对你。” “哼……”她扭过头去:“那也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她快步的走上地面,却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街面上的一座茶楼,坐下,喝茶,吃着新鲜的水生菱角,耐心的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碟茴香豆,一盘女敕菱角被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农家打扮得小伙子挎着一篮子煮花生来到了她的桌前:“夫人要点儿吗?新鲜的煮花生?” “淡的还是咸的?” “有咸的有淡的,白的咸,深的淡味。您要哪一种?” “一样来五个大钱的。包好。”她从荷包里数出来十文钱码在桌子上,看着那小伙子娴熟的用油纸包好两包煮花生:“杭州来人了,章清儿被放出来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 “章清儿暂时走不了,要杭州杀了熊绮才能放她走。” “我都明白了。”卖花生的小伙子冲她点了一下头:“下个月还是这里。”说完,他便挎着竹篮走了,董鸿儿依靠着窗户,一粒一粒的吃着茴香豆,直到魏方从楼下匆匆走过。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小命回来。”她把碟儿一推,喊道:“老板,记账!” 魏二走得很急,当夜便赶回了杭州。 他没有回扇子门,而是去城郊的一处山窟之中找到他师傅,在听清楚他的来意之后,那面壁静静修炼的男人吐出了一口浊气:“虽我不愿如此……但事已至此。阿魏,你和叶子一起去吧。” “是。”魏方恭敬的道,他答应下来之后又问道:“若是遇上了那名蒙面的天下盟高手……” “你们打不过她……除非……”静静的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我会去料理她的,在她单独行动之前,你们不要冒失,机会只有一次。” “是,弟子谨记。”魏方抱拳答应道。 ; 第二十七章 复明(一) 自从那天把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叶子也赶跑之后,就再没人来打扰孟梅和熊绮她们了,向西北的方向又走了四天,熊绮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你家吗……你家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现在好像是越走越偏僻了呢?” 孟梅这几天越发喜欢这个姑娘了,顺手在她脸上顺带就模了一下:“对呀,我改主意了,你生的这样漂亮,又看不见。把你带到山里面卖给个傻子当媳妇多好。” 熊绮已经习惯了她不时的模来模去了:“这可不是盗贼的所为。” 孟梅咳嗽了两声:“不要这样认真嘛,配合点,装的像一点。” 熊绮举起红霞剑:“有这柄剑,有十个傻子也不够杀的。” 孟梅忽然停住了:“到了……就是这儿,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哪个老农家里要买个瞎眼的媳妇。” 熊绮虽然生气,可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她。 只听孟梅连跑带飞的,一边还喊着:“娘,娘,在吗?在吗?” 从一间茅草屋后面的菜地里转出来一位五十岁许用布包着头发的老妇人,她手杵着个锄头:“谁呀……死丫头啊,跑外面疯够了晓得回来了啊。” “回家来了。”孟梅见到老婆婆很亲热的停下来,先见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我给您拐了个小可爱回来。喂,快过来,叫婆婆。” 熊绮磨磨蹭蹭的:“真的把我卖了?” “对,一顿饭的价钱,已经谈妥了。”孟梅跳到熊绮身边按着她的头行了一礼:“好了,娘,这个小丫头以后就随便你玩了。” 老婆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抬起熊绮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叫什么?” 熊绮还没来得开口,孟梅已经抢先道:“姓熊,就叫熊妞吧。” “嗯,这个名字好。”老婆婆又道:“眼睛不太好啊。” “这个,枝节问题,枝节问题。”孟梅坏笑道:“现在她是你的丫头了,娘你准备怎么办?” “死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骗干娘给你干活。”老婆婆虽然是埋怨的语气可是听上去却很兴奋的样子。她一把抓住熊妞的右手手腕:“内息还弱,嗯……体虚少火,肝胆失调,年纪不大毛病挺多。” 熊绮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山野之中竟然有着这么一位高人,刚刚想出声询问,却又被那婆婆按住了眼眶边的两处穴位,一下子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顿时头疼yu裂。 “娘,不要一出手就玩坏了好不好?”孟梅看见她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老婆婆倒是很淡定:“先扶她坐下吧。梅丫头,你觉得呢?你把她送过来,肯定也是有什么想法吧。” “应该是中毒了。”孟梅在熊绮心口下三寸的地方按了一下:“此处气息沉滞,周行不畅,应该是病灶所在。” “不错。应当如何救治?” “尝试用了五味复明汤和九草天光香草汤都没有效果。” 熊绮听得有些糊涂了,这母女俩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艰深。熊绮对药学和毒物学都没有什么研究,从她们那叽里呱啦一串子的话语中只能听懂几个无异议的虚词。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道:“这两种方剂都是对症的,可不见效果可能是中毒ri久的缘故。她是什么时候失明的?” 孟梅拍了她肩膀一下,“喂,丫头,你是什么时候失明的?哦,对。你说过是三年多了——具体的情况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熊绮呆了一下才醒过神来。不等孟梅再问第二次,她便回答道:“有,有三年多了吧,初开始以为是生病,看了大夫也说是风邪入侵,伤了眼。用过许多药都不见好。后来……” 说到这儿她停住了。孟梅笑眯眯地道:“即便是再笨的丫头也该能分辨出风邪入眼和中毒的区别啊,虽然花了两年多才明白过来,真是有够慢的。” 熊绮叹了口气,忽然对孟梅没头没脑的道:“我真希望你是在骗我。” “我是个有尊严的盗贼,但不是骗子。”孟梅淡定的站在她的前方:“你的手都在发抖,在这样下去,你连剑都拿不了。”她伸出手去把红霞剑从她手中接过来:“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才会跟过来。” 熊绮心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太阳慢慢的爬上山坡,她忽然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整个人似乎都漂浮了起来…… 孟梅摇摇头,叹口气,把红霞剑收起来,将熊绮软绵绵的身子抱了起来。 “午时安神散。”毒手夫人梦萦笑眯眯的说道:“我家丫头用毒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孟梅正sè道:“这是药,不是毒。” “毒是用错地方的药,药是恰到好处的毒。”梦萦从女儿手中接过熊绮的身子:“我给她用用针灸,你去准备些饭菜。” “是的,娘。” 熊绮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够看见自己的模样一定会吓一跳:她的双眼周围都被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银针,甚至于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附近。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申吟道,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给你用了一点安神的药。”孟梅坐在她身边将两只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明明知道自己中毒了,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敢相信。是因为给你下毒的那人对你很重要吧……是贝贝吗?还是那个被他们抓走的那个小伙子?不管是谁,你都不好受是吧。但这世道就是这样。”说着,她模了模自己面罩下的脸颊,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熊绮沉默着没有说话,孟梅用食指点住她胸月复间正中的位置,稍稍一用力,熊绮立即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痛苦,她一下子全身都蜷缩了起来,孟梅赶紧收了手,说来也奇怪,她刚刚一撤去内力这种钻心的痛苦立即就消失了。 “我想过去死……但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熊绮淌着泪说道:“你为什么要揭穿这一切?” 孟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有原因的话,那就是好奇心吧,天底下所有的毒我都想找到解药,包括你身上的。” 梦萦走了过来,她对熊绮道:“丫头,可以告诉婆婆。你当初生的那场病,是怎么回事了吗?” 熊绮动了几下嘴唇,强迫着自己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时她是扇子门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不论武功还是机智都是众人里最出挑的。她死心塌地的爱着大师兄蔡婓,蔡婓也和她交换过定情信物,虽然门主没有亲口说过要让他们成为一对,但是夫人也时常拿他们俩开过玩笑。 直到那一次,在那个位于深山中的石窟之中,她与门主狠狠地吵了一架。 “你可讲点儿道理吧!虽然是门主,但也不能这样!” “啪”那个曾经待她如女儿一般的男人给了她异常迅疾的一个嘴巴:“滚!”他低声的咆哮在山洞中久久回荡。 泪水夺眶而出,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过他。没有多久,她就稀里糊涂的害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夫人都请了很多名医来看,大夫们都说是风邪入侵,伤了肝经,用了许多法子,虽然最后烧退了,却再也看不见了。 孟梅听完了她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将手按在熊绮右上月复上,轻轻地按了下去,熊绮果然哎哟叫了一声。 “肝经确实受损。”她又顺着肝胆经一路飞速点了过去,熊绮只觉得每一处被她点中的地方都似乎有一道暖流shè入,身子舒服的一颤,不由得满足的哼了两声。 孟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一手功夫乃是用自己的内力为针刺入对方的穴位,可以深入到通常金石难以抵达的深度,极为耗费自己的jing力。 婆婆又搭了搭熊绮的脉搏,对孟梅道:“结合她的自述来看,你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石都是对症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在于中毒ri久,毒xing已成跗骨之蛆,寻常方法恐怕难以生效。” “还请干娘指教。”孟梅低头请教道。 婆婆微笑一下:“不急不急,大病需要慢慢治疗,先让这丫头休养着,你好好自己想一想该用什么法子。梅丫头,方子都在你脑袋里装着,只是看你能不能记起来。” 说罢,婆婆唱着山歌就出去了,抹去了泪水的熊绮躺在床上一笑:“这婆婆真有趣。” 孟梅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知道,她当年的别号叫做毒心夫人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毒心夫人?” “三十年前吧。江湖上出了一个占据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大魔王,这个大魔王曾经不可一世的放言要向中原武林挑战,结果来应战的中原高手无不中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狼狈而去,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那个大魔王以戏耍他们为乐而不是真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大魔王就是婆婆?”熊绮不敢相信的追问道。 孟梅自己倒了杯茶喝:“我娘说她玩腻了就收手了,那些什么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寨主洞主也都是她用蛊毒控制住的,解散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毒也给解了。然后婆婆就换了名姓,萍踪无根的飘零了数年之后,最后隐居在这青山深处。” “那你……”熊绮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既然是魔女的女儿,为什么吕氏山庄会收你做徒弟呢?” “呵呵。”孟梅端着茶杯吹了吹:“江湖上说我师傅是正道领袖、江湖豪侠。但江湖上的事情,认真你就输了。魔女这两个字,我娘比我师傅还要差许多呢。” ; 第二十八章 复明(二) 接下来两天,熊绮就在床上躺着听她们讨论对自己该怎么弄,孟梅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熊绮的眼珠子挖掉换上一对新的。レ思路客レ还好她娘严肃的指出这丫头的病症不是眼珠受伤而是穴位被毒xing污染不能发挥功效,才让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小刀的孟梅悻悻作罢。 熊绮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后面她们在讨论什么都完全没有心思听进去,连晚上做梦都是一个蒙面的女子手上拿着一把尖刀要来挖自己的眼睛。那蒙面女子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忽然没提防着,被一个树根绊倒摔在地上,那女子就狞笑着扑了上来,她胡乱着伸手去抓,一下子就把那女子的面纱扯了下来…… 熊绮一下子惊醒了,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口干舌燥,便起身下床模索着找了个杯子到了点茶水来喝。 喝下去两杯之后她觉得心神稍微安定了一点,似乎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便扶着墙走出去。 茅屋前的空地上,孟梅正在舞剑,她手中拿着的就是那ri从舒扬手中抢来的红霞剑。 在稀疏的星光下,她翩翩起舞,熊绮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她的剑势步法,剑术不过手眼身法步五个字,只要用心,听剑与观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若不用心,即便是看一万次也得不到一点儿益处。 熊绮只觉得那红霞剑在孟梅手中与那ri在舒扬手中明显不同,虽然她能够察觉出她们用的都是同一套剑法,但是孟梅舞起来却是行云流水,身法如同是蝴蝶在花枝中传说一样,飘飘yu仙,动静之间转化得毫无沉滞之息,听到会心处,她不禁微笑起来。孟梅也扭头看到她在看着自己,却并不在意,只继续将这一路剑法舞完,收了功之后才还剑归鞘。 “真好,这一路剑法叫什么?” “这是我师傅创设的剑法,名叫月下佳人。”孟梅将红霞剑丢给她:“你还记得吗?” “我舞起来可不像。” “先舞着再说吧。”孟梅后退两步看着她拔出红霞剑,先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慢慢的在原地画了小半个圆,随即手腕一抖,脚下也跟着动了起来。 熊绮的剑法还是月兑胎于她从扇子门学来的剑术,与孟梅的大不相同。所以只舞了两节便收了手:“我只能到这里了。” “你的灵气很高,内力上还有些欠缺。等把你的眼睛治好了,我就带你去吕氏山庄见我师傅。她会给你说说这些剑法上面的事情。” 熊绮闻言身子一颤:“你,你的师傅……不就是……” “家师吕红玉,也就是吕氏山庄的主人。”孟梅微微笑道:“我先提醒一下,她可是个非常严肃的人,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害怕。” 熊绮倒吸了两口气:“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我和贝贝是师姐妹,虽然很多年没有见了。你和她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是你的剑法都是从她那儿学来的。如果你爱叫我一声师叔我也不拦着,但是你还是可以叫我孟梅。”孟梅抬头看了看天:“天快亮了,你继续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熊绮在原地呆了半天,才慢慢的回转屋子里,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孟梅把早饭端进来。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一定可以把你的毒解开。”孟梅刚一放下饭碗,忽然欢喜的叫了起来。熊绮闻言jing神大振:“什么法子?” 孟梅却又倒退了两步:“不可,不可……这个太危险了。” 总不能比挖我眼珠子更危险吧。 熊绮立即道:“没什么,什么样地危险我都愿意尝试一下。” 孟梅却摇了摇头:“不行,我得问问我娘先。”说罢,她就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娘,娘。” 不多时,孟梅就扶着梦萦来了。 梦萦模着熊绮的眼睛左看右看:“丫头,你有把握?” “没有把握,所以要请娘指导。”孟梅很谦逊的回答道,熊绮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一个张狂的人,但却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如果她真的这样说,只能说明孟梅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数。 梦萦弯起手指头在桌沿上敲了敲,似乎也在考虑这事情成功的可能:“这倒也是个法子,就是,若是不成功的话……” 熊绮却道:“若是不成功会怎样?” “轻则瘫痪,重则丢了xing命。”孟梅道:“你可要想好了。” 熊绮苦笑一下:“我或许,若是三年前就干脆被毒死了还没有今天的麻烦——请来吧,什么样的风险我都愿意一人承担了。” 孟梅却缩手了:“这个,这个我也从未cāo作过,娘,我只听您说过。” 梦萦叹了口气:“想不到我这老骨头,好容易安分了几年还要重出江湖,都是被你这死丫头一人带坏的!丫头,你去外面替我把守着,我这给熊丫头拔毒的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要顶着。” 孟梅吐了吐舌头:“是,娘。” 熊绮被洗了澡之后光溜溜的平摊放在床上,身上身下只垫着盖着一张宽大的白布,她心想,死人大概也就是这模样了吧。 忽然,似乎有一点冰凉滴到了她的月复部皮肤上,然后是一点皮肤被咬的痛楚,梦萦的声音传了过来:“别管它,丫头,待会儿有点疼,忍着。” “好的,婆婆。”熊绮咬了咬嘴唇,那被咬处的疼痛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往自己身子里钻进来,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又有几处同样的被咬,从大敦穴向上到中封穴、三yin交,由膝内侧曲泉穴向上,顺着肝经一直到顶上与督脉相会处,这一路上每一处穴位都有被虫咬蚁叮的痛楚,可是她牢牢地记着刚才梦萦的话,纹丝也不动。 “真是个乖丫头。”梦萦赞叹了一声,一手轻轻的放开她的眼睑,将手中夹着的一只长长的赤红sè长虫放在了她的眼球上,熊绮只觉得眼睛一阵剧痛,牙齿把下唇都给咬破了,鲜血沁出来,艳若桃花。 “还有一次,再忍忍。”梦萦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虫子放入了她的眼球,熊绮现在是尝到了百虫噬骨的痛楚,眼窝内,经脉中,无一处没有得到安宁的,她终于忍不住了,嘶叫了起来,虫子在她体内翻滚着,吞噬着,她痛苦不堪的扭动着,堪称完美的娇躯此刻被体内的剧痛拧成了麻花状,她嘶哑的喊叫声,即便是躲在外面的孟梅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最后一声长长的尖叫过去之后,熊绮踢了两下腿,终于身子一僵,昏死了过去。梦萦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还有一股气在,算是放下了心。 再看她身下的床板,已经被她用指甲抠挖出了十数条长长的沟痕,十指的指甲也大多折断,指尖上血痕斑斑。梦萦叹了口气,拿了一块白布将熊绮身上被毒虫叮咬过的痕迹一一擦拭过来,然后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然已经发了烧。她走了出去,孟梅赶紧上来迎接:“娘,里面如何?” “我已经将毒虫全都放了进去,能否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即除了她体内的毒,又保住小命,那就看她的造化了。这么些年没有再给活人下蛊,这手法分寸,到底是生疏了啊。”梦萦擦了擦头上的汗:“三分人为,七分看天吧。” 孟梅望了望屋子里面,也同样叹了口气:“娘,我扶您去休息吧。” 熊绮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黑暗一片:“没有起到效果吗?”她心里说道,试着抬抬手,还好手能动,抖抖腿,腿也能动。 看来我没死,也没瘫痪。这就不算是糟糕的。她心里面安慰着自己:就当是一场梦吧,醒了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她想坐起来,却被人按住了:“你要好好休息,别动。” 是孟梅的声音。 一个汤匙递到熊绮的嘴边:“你吃吧,清毒活血的。”熊绮张开嘴,一些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喉咙。 “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你就不肯吃了。”孟梅很老实的说道。熊绮想了一会儿:“你还是别说了吧。”又吃了几口这滑腻腻的东西,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吧。” “果然没有起作用吗?”熊绮叹了口气:“还是谢谢你,师叔。” 孟梅笑了:“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眼睛上蒙着布呢。” 熊绮一愣,这才注意到似乎……她脸一红,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孟梅道:“你别着急,刚刚复明的不能急着见光,等到晚上了可以把布拆掉,你慢慢适应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 到了晚上,孟梅果然把她罩在脸上的布带取了下来。时隔将近四年,熊绮第一次看见窗外的月光。 “今天是六月初六,上弦月。”孟梅笑着扶着她下了床:“下半夜可以看到银河。” 虽然是盛夏,但在这山中,晚风来袭,依然凉爽。熊绮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为自己恢复视力的女人的容貌;她有一双聪慧的眼睛,明亮动人。那被她戏称为“盗贼的尊严”的面纱笼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我能看看你的模样吗?”熊绮大胆的道:“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孟梅微笑着拒绝了她的请求:“这没有必要。你开心就好了。” 熊绮的身子渐渐的康复了起来,毒虫的毒xing似乎恰好都和那害得她致盲的毒xing抵消了。进食、餐饮都可以自己来,白天还可以帮着梦萦做点儿小活计,晚上就在月光下看孟梅舞剑。孟梅似乎格外喜欢《月下佳人》这套剑法,翻来覆去的总是这一路,熊绮跟着看了好几个晚上,竟然也有些初窥门径的感觉。 “喜欢这套剑法吗?将来让我师傅来指点你吧,我是个很糟糕的老师,就是不会教学生。”孟梅抱歉的对她说道:“但我的师傅是武林中最好的老师了,没有之一。” ; 第三十三章 复命(二) “喝吧。レ思路客レ”蔡婓给自己倒上了一盅,徐叶子也不用酒盅了,拿起酒壶就灌了下去。 “绮绮不爱喝酒,她每次来都是只吃菜,趁着我喝酒的功夫把牛肉都给偷吃了。”蔡婓一边抿着酒一边道:“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在这里,那时候我才十六岁,绮绮,嗯,十二。我们一起偷跑出来。大叔还不肯卖酒给我们……” 徐叶子把酒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够了,别再说了……大师兄,我真的做错了吗?” 蔡婓摇摇头:“你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她。你们几个师姐妹,她对谁都没有对你体贴。阿聿虽然和她最要好,但是她关心你是最多的。我呢,她喜欢我,她想嫁给我,甚至在我结婚以后都还对我旧情难忘,故剑情深。可是……你知道吗,她的眼睛,是我害瞎的。” 蔡婓一口将杯中的酒干了,又满上一杯:“师傅要我如此,我不得不如此。她是那么的相信我,我就这样看着她把我递过去的酒喝了,还问我这酒怎么那么甜,比别的酒都要好喝……她看着我,她的眼睛真美,里面的柔波让我几乎当场就回心转意了……” “可是你还是……” “师命难违。”蔡婓又干了一杯:“这件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所有的大夫都认为她是生病引起的失明,可是我却一直在自责。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她即便在失明之后也没有怀疑过我,对我还是那样的好,直到我娶亲,成婚,大红花轿的把章清儿抬进来。” 徐叶子又往嘴里倒了满满一大口酒:“你伤透了她的心。” “她的心从没变过。我的心却在变。”蔡婓一边吃酒一边道:“我想忘了她也许可以让自己不那么自责,我想过假如我移情别恋,能够爱上章清儿,对她的愧疚就没有那么深。我甚至想过,如果她能够和三师弟成了一对,我心中的这个疙瘩就能够解开……” “都不能。”徐叶子喷着酒气说道:“你忘不了她,你也爱不上那个女人,三师兄虽然喜欢她,可是她心里面始终都只有你一个。女儿家就是薄命啊,不管男儿如何负心,却始终不敢有丝毫的转移。男儿流连在数个女人之间是风流,可是女儿若是如此,便是水xing杨花。” 蔡婓也把杯中的残酒一口干了:“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你听……我对不起她。”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徐叶子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喝下去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泪还是杯中的酒。 “活着的时候不能说,不敢说,死了以后,我,我……”蔡婓捶着桌面:“我是个懦夫……一个胆小鬼。” 徐叶子忽然放肆的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吓得其他客人都跑了,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酒鬼都是最麻烦的。 “你是个胆小鬼,我是个叛徒。”徐叶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中带泪的说道:“我们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这江湖,原本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我杀了她,她也知道成全我。你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她说,这是她最后能够为我做的了。”徐叶子拭去脸上的泪痕:“她死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她们都不懂,阿聿不懂,朱丹、邹嬿他们都不懂。只有熊师姐懂的,她宁愿死在我的刀下,因为这能帮到我。” “她真的这么说。”蔡婓愣了一下,也傻笑了起来:“果然是这个傻丫头的作为,果然是这个傻丫头……她到死了,都还在为你这个小妹妹算计着。” “我不会让她的这片心白费的。”徐叶子认真的起誓:“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混出个人样子来,将来才算对得起她。” “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她白死的。熊师姐是被冤枉的,她是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李师兄的。虽然二师兄有很多地方让我无法反驳,但是我相信,熊师姐是冤枉的。” 蔡婓沉默了许久:“我也相信她是清白的……但是师傅需要一个叛徒。小李家里有人,不能当叛徒,所以只能她当叛徒。” “总有一天,我会为师姐洗刷冤屈的。”徐叶子将酒壶中的残酒一口干了,重重的摔在桌面上:“老板,再来一壶!” 酒不醉人人自醉,华灯初上的时候,徐叶子和蔡婓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东倒西歪的走在杭州城的水乡之中。 “哎……星星,好多星星。”徐叶子指着头顶:“她带我看过星星,给我讲过,这个是牛郎星,这个是织女星——你是牛郎,她是侄女。你在这头,她在那头。你们两个之间,少了一个鹊桥。” 蔡婓也是脚下漂浮,好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胡说,我和她,那是纯洁的,师兄妹,没有其他。” “又装了,不承认……最讨厌你们这些男子汉了,一点敢作敢当的气势都没有——我要是男子汉,我就对熊师姐说,放着我来,你就是我的妞,谁欺负你,小爷就给你揍谁。” “哈,口气不小。”蔡婓一把搀住快要倒到地上去的徐叶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啊。我,我阿蔡很后悔,很后悔。” “得了吧你,后悔,啊呸,都是假的。”徐叶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若是被人看见了定然会大惊小怪,这姑娘怎么这样粗野:“人都死了,人都死了……啊……死了……我的好姐姐啊!” 徐叶子哭的神鬼皆愁,两人这东游西荡的,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在一处院墙下,背靠着背,一边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稀里糊涂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蔡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徐叶子的一件外套,他赶紧爬了起来,左右打量一下,原来是一个荒废了的土地庙。 走出门去,只看见徐叶子在门口的水塘前取水洗脸。 “起来了啊。”徐叶子站了起来。蔡婓这才注意到她原本的双环丫鬟髻已经被梳起来改作了文士的打扮,看上去倒是有些英气。 “这样看上去好像长大了一样。”蔡婓随口说了一句,却不想徐叶子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做梦梦见了师姐,她说她是来和我告别的,以后她不能再给我遮风避雨了,要我自己学着长大。我想我以后就要做一个大人了,事情都要靠自己来。” 蔡婓认真的看着她,只见徐叶子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顽皮淘气,一股庄重自然而然的从她身上发散出来:“确实,你长大了。”蔡婓把衣服递给她:“谢谢你。” “师姐过去很会照料人,我只是学她而已。”徐叶子接过了衣服披在身上:“师兄,昨天你说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 蔡婓微微一笑:“看你这发型,倒是和这件衣服不配,路过有成衣店的时候我给你买一套新的,算是长大了的礼物吧。” 换上了男装之后的徐叶子倒也是个俊俏小哥,与阿蔡并肩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丝毫没有违拗的地方。 两人从后门悄悄地回了扇子门,徐叶子正想着趁太阳还不十分猛烈地时候再回去补一个回笼觉,却看见几个民夫搬着东西往伙房走。她本没有留神,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步:“嗨,你们这些家具东西是从哪里搬来的?” 民夫的头儿陪着笑脸说:“回叶姑娘的话,是柜上让我们去里间那个巷子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搬来的,说是用不着了,给伙房劈了做柴禾用。” 蔡婓也走了过来,他看见了那些家具不禁脸sè一变:“这太荒唐了!是哪个?柜上哪个说的!” 民夫自然晓得蔡婓乃是门中的大弟子,对他可是不敢有半点的不敬,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是柜上的宋书杰宋哥儿说的。” “这个臭卖绸缎的。”徐叶子忽然一下子骂了开来:“平时仗着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今天可要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一边骂骂咧咧着,她一边朝柜上跑去,蔡婓见她跑得快了,也懒得去追,另外这边一干民夫还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如何吩咐呢。 蔡婓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你们都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那屋子里的东西,除非是夫人亲口发落了,谁也不许动!” 民夫叫苦不迭,可是蔡婓一甩袖子就走了。他们也没法子,只得再把这一堆家具原路给搬回去。 徐叶子飞奔到前院,只见那宋书杰,油头粉面的正在和邹嬿说话,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宋书杰分管的账目有些不清不楚的,邹嬿把他叫来问话。徐叶子暗自深深地吸了口气,拨开人群走到柜前:“宋书杰。” “哎。”宋书杰转过头来看见是徐叶子,脸上堆满了虚情假意的微笑:“小叶子有什么话吩咐?” “小叶子也是你能叫的!”徐叶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记直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宋书杰虽然也是扇子门的记名弟子,但是他这样的纨绔弟子,挂名其中不过是为了弄一顶帽子唬人,手上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如何吃得住徐叶子这一拳。 “嗷呜……”宋书杰当即便腰完成了虾米,可他肩膀却被徐叶子紧紧按住,还不等他有所挣扎,徐叶子又追上前去右膝上抬狠狠地撞上了他的面门,这一击把宋书杰打得七窍流血,满口的牙都掉了七零八落。 这宋书杰现在是有口难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尊神,偏生还被她拽得牢牢地,分好也动弹不得。 徐叶子又一记肘击敲在宋书杰的颈椎上,将他彻底击倒瘫软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面上,血污满面,眼看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已经危在旦夕了。可是周围所有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还没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徐叶子就已经把宋书杰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邹嬿从柜上走了出来:“叶子,你疯了吗!竟敢当众行凶。” 徐叶子冷静的抬起眼看着这位大姐:“他罪有应得,竟然敢把熊师姐的遗物要拿去烧了。我今天教训他一顿也是让大家知道,熊师姐虽然不在了,但是我徐叶子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她话音未落,里里外外一片哗然,就连邹嬿都不忍直视。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说:“说得好听,好像人不是自己杀的一样。” 徐叶子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一堆的人头,找不到那说话的人,她捏紧了拳头:“熊师姐背叛师门,师傅说她有罪,罪当受死,我奉师命将她追杀,这是顾全师门的尊严。但熊师姐与我有情有义有恩,这是我俩的私交。我徐叶子虽然人小,但是公私分明。于公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完成师傅的追杀命令,于私谁要是以为以后熊师姐就是你们口中可以随便编排的人物,那么下场就像他一样!” 丢下这句话之后,徐叶子整了整衣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刚刚迈过门槛她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来对邹嬿道:“大师姐,我已经长大了,还有我不叫小叶子,姓徐,名叶子。” ; 第三十四章 复命(三) ()nbsp;扬长而去之后,徐叶子径自去找了贝夫人,贝夫人在她的小红楼前舞剑,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天徐叶子带回来的红霞剑。(凤舞文学网) 如果熊绮到现场的话,那么她就会惊异地发现,孟梅在月夜之下所舞的剑法和贝夫人现在正在舞着的这套剑法,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贝夫人的这套更为轻灵飘逸,显得较为新奇,少了那在孟梅手中时的端庄大气的感觉。 徐叶子站在门口,却只觉得贝夫人手中的这套剑法充满了哀伤愁怨,有些地方竟然沉滞,显得难以为继,因此而露出了破绽。 “可惜,可惜了。”贝夫人注意到在院门口的徐叶子,便收了剑势,抚模了一会儿这红霞剑之后将之收入剑鞘:“你来了。” “是的,夫人。”徐叶子走进院子:“夫人说可惜了?” “这套剑法,我本来想等绮儿长大之后传给她的。她是最适合这套剑法的。这套剑法由天真烂漫之人使出来才会最具效果。”贝夫人看着她:“叶子,你毁了我的希望。” 徐叶子很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夫人,不是我毁了您的希望。而是熊师姐从来都不是您的希望。她受苦也好,受难也罢,你们都只是唉声叹气,没有人真正伸手帮过她。我也没有,因为我帮不了她,谁也都帮不了她。您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把熊师姐作为您的希望吧。” “好大胆!”贝夫人用剑鞘指着徐叶子的心口:“你这些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徐叶子不但没有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在这门里,能够成为门主成就大业的才能成为希望;不能成就大业的都只能成为尘埃。熊师姐就是没有明白过来,或许她最后明白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 贝夫人恼怒的看着她:“你走吧,不要在我面前!” “是。弟子要出门办些事情,可能短时期内不会回来。弟子今天来就是……” “就是请假吧,我准了!”贝夫人看见她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一身的怒气无处散发,猛然一下拔出红霞剑,手臂随着长剑出鞘的剑势用力一挥,一道罡气跟着寒芒闪过,院子里的花树被这罡风所掠过的,都一瞬间矮了一截。 徐叶子走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些行装,正要出门的时候,蔡婓已经在她门口候着她。 “你要出去?” “嗯,有些事情要做。” “把这个带上。”蔡婓递给她一个装满了的酒葫芦。 徐叶子接了过来:“谢了。”说罢,她走下台阶,与蔡婓错身的时候,顿了一下:“大师兄,门主为了大业失去了的太多,我不喜欢。”说过了这话,她打开葫芦的塞子,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一边往外走,一边唱着家乡的小调:“鹭洲上头月儿弯弯呀,妹妹等哥在窗前。月儿爬上了柳枝头啊,妹妹等哥等的泪花流啊,泪花流,流成了两道沟呀……” 蔡婓听着她的歌,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了:“没有了她,就算是武林至尊,又有什么意思呢?” 从扇子门到吕氏山庄要走十天左右的路程,叶子走了六天,投宿在一座小城之中,忽然想起来今天乃是熊绮的三七之ri,不免有些感怀,便在午饭后去街上寻了一家白事铺子去买了些纸钱白吊,于客栈背面的巷子里寻了个背风处生火化了。恰一做完这事儿,天边便压过来了一排乌云,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吹过,几乎将瘦小的叶子整个人都吹了起来。一霎时天地间黑压压乌沉沉,街道上人人赶着回家,商户忙着收摊,顷刻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大街,一转眼便空荡荡的死气沉沉。 徐叶子见到这幅场景也难以赶路,便干脆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酒吃菜,窗户半开着闲看外面黑压压风雨满城,半响之后,乌黑的云气从东南面低低的压了过来,一道道的蓝白sè的闪电如长蛇在空中飞舞,闷雷声由远及近,最后就好像在头顶上炸开一样,叫人几乎肝胆俱裂。 瓢泼的雨柱在强劲的东南风的裹挟下如同倒出斗的黄豆一样霹雳啪啦打在屋檐窗台上,桌上豆大的油灯在这疾风劲雨之下只闪烁了两三下便灰飞烟灭了。徐叶子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大杯酒,对着窗外这天地间最为雄壮的力量举起酒杯,朗声道:“天地悠悠,万事如川。骤雨兴歇,人生如梦。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这狂风骤雨,来得快,退得也快。只半个多时辰,雨声便小了去,但街面上都已经泡了水,甚至有往来的行人撑起了舟,将小巷当做了河道。 趁着这股子新鲜劲儿吃了两天的河虾鱼鳖之后,徐叶子才动身绕到吕氏山庄去,她这一路悠游,在七月初一那天早上正好到了吕氏山庄山脚下的集镇。 吕氏山庄古而有之,却在前朝末年的动乱之中沦入他手,满门男丁无一例外的死于对头敌家之手。唯有吕红玉一人逃出生天,侥幸行走于江湖,加之一连串的因缘际会,终成一代武林宗师,得以夺回祖宅,重建山庄。 能做下这般传奇复仇故事的必然乃是传奇之人,吕红玉前半生江湖飘零,琴剑为生,中年之后因尹太真人和恒山派的无心师太先后隐退,乃成为了天下盟的执牛耳者。天下盟的天下第一大帮会的声望也便是在她执政的时候所积攒下来的。现在她虽然已经不问世事,但世事却不肯轻易的放过她,直到现在,吕氏山庄山脚下仍然有一块看似荒诞的石碑: 吕氏山庄外方圆三十丈不得摆摊,禁止斗殴。 这并不是开玩笑,而是明文写下来的告示,为了怕风吹雨打的毁损了去,还特地刻了一块石碑,建了一座亭子,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得见。 有了这一道告示,吕氏山庄外的三十丈内只有绿草茵茵,三十丈外却热闹的像是一个集市,有卖豆浆油条的,有提供餐饮住宿的,还有龙泉宝剑吕氏山庄特约授权专卖店,更有高声叫卖武林秘籍的书商。热热闹闹,每一天都好像是庙会一样。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现今的江湖中,虽然不乏武功高强能一掌打死十头牛的,也不乏以德服人站出来说两句话就能让百年世仇皆为秦晋之好的。但是同时武功高强又有威望,在江湖上教出了复数位的弟子各个都成为一时翘楚的,就只有吕氏山庄的吕红玉吕老夫人了。 在三十年前,这里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处所在。吕氏山庄在败落之后,被江湖上有名的yin贼萧月升占据了去称王称霸,不知道掳掠了多少江湖女侠在此供其yin乐。甚至有传言说,当时的江湖上若是有所谓的江湖绝sè排行榜,那么可以只管去萧月升的月sè山庄去找。就是这样一位前无古人也有可能后无来者的绝代yin贼,最终只成为了吕红玉在江湖上传奇的一段故事而已。 铲除yin贼萧月升之后,吕红玉救出了那些被他掳掠来yin辱的女侠们,但这些女子大多自感再无颜面回头去见家人朋友,便都恢复了原貌的吕氏山庄留下来了此残生,共同拥戴已经厌倦江湖的吕红玉为主,才成就了今ri吕氏山庄的规模。 由于当时被吕红玉救出来的江湖女儿们来自各门各派,所以吕氏山庄很短的时间里便搜集了大江南北许多门派的不传绝学。而偏巧吕红玉本身又是一个不世出的武林奇才,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把这些高低不同良莠不齐的内功心法、外功招数糅合在一起,成为了自己武学体系中的一部分。仅此一点,她便有了在武林之中开宗立派,自成一家的底气。 吕红玉在当今武林之中声望极高,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后学末进想要来拜师学艺,当然也有无数的狂徒浪子妄想通过挑战这位老夫人来达到一战成名的目的。不过这两种人,绝大多数都靠近不了吕氏山庄的外墙。 这吕氏山庄的仰慕者多了,便不免有些斗殴拥挤踩踏的事情发生。在一两次这样的sāo乱发生之后,吕红玉出面将那些有心求学的青年组织起来,编成了甲乙丙三队。丙队负责维持外场的秩序,不管是有心求学的也好,还是想来一战成名的也罢,都要先把丙队打败才能有机会进到三十丈内,三十丈内有乙队组成的巡逻队,挑战过他们的实力之后,还要再打败再山庄大门口守卫的甲队才能跨进大门。 这一招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是时至今ri,还没有哪一个狂傲的挑战者能够通过甲队的试炼,但却每年都有甲队的优秀者得到了吕红玉的点拨——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吕红玉点拨过之后的便要离开甲队,空缺的名额由乙队补上,乙队空缺的名额再由丙队补上。而离开了甲队的便不能再试图重新到丙队里混ri子——如果被发现了,看门老大爷手中的杀威棒可不是吃素的。 在吕氏山庄内,即便是后院扫地的大爷,如果放在江湖上,那也可以是一位横着走的人物! ; 第三十五章 求学(一) ()nbsp;徐叶子来到吕氏山庄下的侠客镇的时候,就被这里浓厚的武学氛围所感染了,若不是怀里揣着的书信提醒她要赶紧去见老夫人把李潇救出来,她说不定就想在这儿好好的找那些胸口上大大的写着“丙”字标志的打上一架,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凤舞文学网) 第三十六章 求学(二) 第四十一章 梦断(二) ()nbsp;当徐叶子再一次被黄芷芸带到王少阳的房中的时候,已经没有第一天的紧张和不安了。(凤舞文学网) 她很快就在王少阳的帮助下进入到了那一团迷雾之中。熊绮很快就会出现,依然会对她说很多话。她也有很多话要对这位师姐说。 虽然勾魂双刃仍然是带着她在跑,但是她发觉了,只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点上,就能够稍稍微的控制住那不听话的双刃。 如果她能够把面前的那一团白雾想象成那个人的话,她发觉自己还能够多控制一段时间。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仇恨。”熊绮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回想起:“只有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你才能控制住它去向应该去的地方。” 她沉醉在武学的jing进之中,在仇恨和怒火的驱使下,她的攻击越发猛烈,她的刀法越来越jing准,效率越来越高。也似乎渐渐地品尝到了人刀合一的感觉。她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的进展,熊绮的身影正在一点点的淡去,她的话语也越来越少。但已经沉浸在武学的奥秘之中的徐叶子是没有空暇注意到这些的。 在她沉醉于这充满魔力的刀法之中的时候,黄芷芸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屋外,月牙儿低垂,她拿起一张琵琶坐在河边的长堤上拨弹了起来。 这愁似涌泉,这苦似无边。 一天乌云似散,心上迷雾团团 明ri月圆否,随它自缺自圆。 萧白迌站在她的身后:“这曲子太悲哀了,我不喜欢。” 黄芷芸手指一动,又是一段乐曲扬起: **断,成梦幻。嘈嘈琵琶,琵琶声乱……挣得紫诰游上苑,落得离别叹…… 萧白迌摇摇头:“越发哀绝,你还是在受着素玉剑的影响是吗?它还在吞噬你的心灵,除非你能够战胜它。” “噌”的一声,琵琶被她扔在地上,黄芷芸扑在他怀里流出了两行清泪:“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每天都能听到无数的哀鸣,每个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听到无尽的冤魂在喊冤的声音。我能听到战死在无定河边将士们的要回乡的喊声,我能听到苦守着深闺渐渐老去的怨妇绝望的chun怨,我能听到被溺死在河中的婴儿的叫喊,我能听到不甘心离开亲人的老人们的呼喊……我能听到生、离、死、别的哀哭,这样多的愁怨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我要发疯了。” “这些都是幻象,都是幻象。”萧白迌轻轻的抚模着女儿的发丝:“这都是素玉剑对你的影响。你说它不存在,这一切都不存在!” “不!”她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些人都死了,都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哀愁,我也有我的哀愁……父亲,难道您没有吗?” 萧白迌将她紧紧地搂住:“或许我有,但不是现在,四凤。”他注意到顺着长堤,吕红玉正在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孙夫人。 “你娘和姐姐来了,去和她们说说话吧。”萧白迌松开她:“我劝不了你,你也不会想听我的劝告。去吧……” 黄芷芸抹了抹眼泪,再一看,眼前刚才还搂着自己的父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吕红玉走到她的跟前,递过来一方手帕:“你哭了。” “是。”她拭去了泪水:“我还在被素玉剑影响着。她对我的心智的影响比我预想的还要大。” 孙夫人满脸都是担忧之sè:“师妹,如果吃不住的话,还是把它送回去吧,这可是一柄魔剑啊,贸贸然的将它拔起来不会有……” 黄芷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必须掌握素玉剑,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杀了他。” 吕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傻孩子……苦命的孩子……”她转过头去对自己的大徒弟道:“小君,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黄芷芸忍住了啜泣,将琵琶捡了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吕夫人走到她身边:“你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黄芷芸低垂着脑袋,跟在这位即是自己母亲也是自己授业师父的老夫人身后。孙夫人明智的没有跟过去,而是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飞鸟垂柳。 “这都是他安排的吧。”吕夫人带着黄芷芸走到一个没人处停下了脚步:“勾魂双刃是他从我那里偷出来的吧,历来勾魂使者最后都是被双刃上的魔xing所吞噬了理智,非死即疯。” “是的……父亲说,没有比心底的怒火更能吞噬人的了。一点点的**,就足以让心智不坚定者坠入无底的深渊,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才能释放出全部的愤怒。”黄芷芸不敢看她母亲的眼睛,她知道她一定很失望。她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想让她摆月兑父亲的yin影,做一个好人。但结果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跪倒在了父亲的面前,成为了他的爪牙。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吕红玉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并不容易:自己一生都已铲除邪魔外道为己任,但到头来自己的女儿却和自己背道而驰。 “在你小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正道和邪道的区别不在于他们要做什么,正道中人也会愤怒,也会有杀人的想法。但正道中人不会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杀人,这是目的,自始至终都要坚持到底。但邪道中人并不在乎为什么,他们只关心过程,就像你父亲一样,他一生都醉心于如何cāo控别人,诱导别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浑身不自在。四凤,你也在走上他的路子。很快你就会忘记为什么要拔出素玉剑。”吕红玉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你或许以为你自己的心智足够强大,可以抵抗素玉剑对你的**。但在我看来,你还需要继续磨练。” “母亲教训的是。”黄芷芸低声道:“我也很矛盾,我也很困惑。但父亲的话语……我无法抗拒他的意思。” “不要说你了,就连我也无法抗拒。”吕红玉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可以摆月兑他的影响,这世上也就不会有你的存在了。” 黄芷芸畏缩的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来源之后一度变得极为痛苦,但事情已经发生,她又能如何。 吕红玉看着她,从她的眼睛中似乎还能看到一些自己过去的风采:“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女儿。记住这一点,或许对你有所帮助。至于他,我会去和他谈一谈,希望能有所作用吧。” 萧白迌依然在藏书山洞中对着一盏油灯翻阅秘籍,吕红玉走到他身边,扬起了巴掌,可是迟疑了很久,手掌只是轻轻地落下来搭在了他的肩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目不斜视的翻看着书卷:“又要怪我太残忍了,是吗?类似的话六十年前就听够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她自觉自己已经老了,而他却依靠着那些邪恶的秘法,依然维持着活力。如果正面冲突的话,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他。 “那就是为女儿来的。”萧白迌转过身子来:“关于她我倒是很愿意和你谈一谈。尽管你可能不相信,但对于她的关心,我不比你少。如果有谁让她受到了伤害,即便是用尽全部的智慧和耐心,我也会完成复仇的计划。” 吕红玉很认真的看着他,但却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关切的神情。 “我是一个不善于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你早就知道。”萧白迌站起来:“你可以尽管的称呼我为无情无义的魔头、恶棍。但你也要记得,鼓动女儿去拿起素玉剑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你也明白的知道这柄剑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仍然让她去做。红玉,你和当年的你一样,内心中都燃烧着毁灭的渴望,并且这种渴望压抑的越久,最后释放出来的就会越惊天动地。”他看着她:“我是个魔鬼,你是个魔女,我们的结合,将产生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恶之花。”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听我的话,回去睡一觉吧。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好。” 吕红玉木然的转过身去,一路向外走去,萧白迌重新坐下来继续翻看他的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孙夫人在洞口等着她:“师傅……”她知道里面隐居着的是什么样的魔鬼,如无必要,她绝不想去面对他。她也知道,即便是自己那内功jing纯的师傅,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没事。”吕红玉显得疲惫极了:“我已经竭力抵抗他的荡魂魔音,但仍然功亏一篑。或许当初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错误,小君啊,你要记得,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现在的我已经太衰弱了,根本杀不了他。只能等他自己死去,可是我还要等多久呢……也许我们都死了,他都还活得好好的。毕竟好人不长命,混蛋活千年啊。” 孙夫人相当明智的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她一个人唠叨着走下山去。直到她们遇上了一个看上去满月复心事的小道士。 “唐……明弈是吧?”吕夫人在这样的晚辈面前仍然那样威风凛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唐明弈汗流浃背:“你似乎有什么心事,为什么愁眉不展呢?说出来让我听听吧。” ; 第四十二章 梦断(三) ()nbsp;“我的师傅最近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凤舞文学网)”唐明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这位在武林中有着崇高声望的前辈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和困惑。 “我在之前的旅行中爱上了一名女子,她的美丽和坚强打动了我。让我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的和她在一起,但在我向她吐露心意之后不久她就被人杀害。这让我非常的痛苦。”唐明弈回想起自己前些ri子的晦暗生活,简直觉得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还过于轻松。 吕红玉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她死了,我也不想活。我绝食,我想着如果我死去了就会在地下见到她。千百年之后,或许会有戏文传唱我们的故事,就像是梁祝一样。但后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我梦见她没有死,她救活了我,还和我一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吕红玉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唐明弈有些羞涩的道:“在梦中,我和她一起风月无边,两情相愉。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我真的不想再醒过来。但这梦后来却变得怪异,我梦见她不但和我同赴阳台,她还和别人,许多个别人一起……” “你感到整个世界都崩坏了是吗?”吕红玉轻声细语的说道。她已经能够猜出来,这样的手笔一定是那位好先生的杰作。 唐明弈点点头:“我师傅告诉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是我内心的扭曲。他说,我内心一面渴望着她是一名圣洁的仙子,同时又期盼着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在我濒死的时刻,道德的约束已经崩溃,只剩下自我的本能控制着最后的意识,所以我会有这样怪异的梦境:在前一个梦中她是我忠贞不渝的爱妻,后一个梦中我亲眼看见她在无数个男人的额怀中周转。师傅对我说这并不可耻,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仍然感到很羞愧……” 吕红玉看着他,这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青年的眼睛,单纯,热切。对于人心的诡诈没有太多的提防。他师傅给他上的这一课,或许说的是真理,但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理解的。 “你师傅说的没有错。”吕红玉字斟句酌的说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yin暗,没有人心底纯粹是光明的。而且你想的……或许也未必是错。你对那个女孩一点都不了解,你只是一时的盲目爱上了她,因为她死去的及时所以你没有发现她的缺点。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当他在洞房揭开你娘的红盖头的时候,一定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但是当ri子过久了,天仙也会被厌倦。孩子,你应该感到庆幸,她留在你的记忆中的,永远都是那个美丽又坚强的形象。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她把手搭在唐明弈的肩上:“不要想太多了,这世上美人总会迟暮,英雄也总有不光彩的时刻。即便是你的师傅,我想他也有他不会告诉你的故事。” 唐明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吕红玉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说这些对于他仍然太过于艰深:“现在你已经康复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唐明弈犹豫了一下:“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那是关于我的姐姐。” “唐晓玲是吧”吕红玉记得那个从蜀中来的孩子:“小君在教她,有什么事情吗?” “她……”唐明弈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在说姐姐的坏话:“我觉得她可能在和一些不好的人交往……” 吕红玉眼皮子跳了一跳:难道又是那个混蛋?他祸害了自己的女儿还不够,又把魔爪伸向了别的女孩子吗?数十年的监禁并不能让他改变本xing,魔鬼,永远都是魔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唐明弈看到她脸sè似乎很难看:“我只是担心她……会……” “一个女孩子。遇上这种人,可真是不幸啊。”吕红玉叹了口气:“来这边,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吧,很多年了。那时候我比你姐姐现在的年纪还要小……” 数十年前,长安郊区的袁家别院里,深闺寂寞的袁小姐正百无聊赖的揪着一朵花枝,一片一片的扯下来:“他在乎我,他不在乎我。他在乎我,他不在乎我……”窗台前洒满了白sè的花瓣,好似下了一层雪一样。 梳着丫鬟髻的吕红玉捧着一个花盆跑上楼来:“小姐,小姐……萧公子又来了。已经进花园了。” “他又来做什么。”袁雪哀叹一声,丢下手中的花枝便往**上躺去:“与他说,我病了。叫他改ri再来吧。” “是,小姐。”吕红玉放下花盆便要下去,袁雪却又起了身:“真烦……他又会想出别的法子要上楼来。你不如说我不在家。” “那他要是问起你去哪儿了呢?”吕红玉眨着大大的眼睛道。 “就说我去城西找老尼姑听讲经去了。”袁雪随口道。吕红玉“哎”了一声便要下闺阁去,走到楼梯口却又回头来问:“小姐,瞒他的住吗?” 袁雪丢了个枕头过来:“先去瞒他一时算一时!” “是,小姐。”吕红玉窃笑着跑下楼去,刚入了花园,便见到那胖乎乎又面相和善的萧公子手中握着一卷书走了进来。她赶紧张开双臂拦住他,小胸脯挺得老高:“唉唉唉唉,这里是我们家小姐的闺阁后院,不能进来的。” “我正是来找你们家小姐的啊。”萧白迌笑得温和,又彬彬有礼:“红玉姑娘,在下……” “萧白迌,字月升。”吕红玉还是拦在他面前:“你的生辰八字我都背下来了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咯,我们家小姐不在,她出门了。” “小姐不在?”萧白迌微微一笑:“既然袁小姐不想见我,那么我改ri再来拜访吧。” 吕红玉愣了一下:“什么不想见,我说了,是我们家小姐不在家。” “对,她说她不在家。”萧白迌朝她拱拱手:“红玉姑娘,告辞了。” 吕红玉看着他离开,心里面满肚子疑惑,走上楼去,袁雪一下子从**帐里钻了出来:“讨厌鬼走了没有?” “走啦。”吕红玉闷闷地一坐在圆凳上:“小姐,你为什么不喜欢萧公子呢?他人好,脾气好,学问好,武功也不差,怎么看都很好啊。” “哟。”袁雪发觉了自己的丫鬟的不对头;“这是怎么了?嘴巴都翘到额头上了。” “我没有。”吕红玉扭了一子:“小姐。那萧公子一眼就看出您是在骗他,可还是回去了。这样的人儿可不多。” “好了,好了。又要冒充红娘。”袁雪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莫不是看上那个傻乎乎的家伙了?对他这么上心?你又才见过他几次?” 吕红玉脸蛋儿嗖的一下变红了,支支吾吾许久也没有说出来什么。那时的她年纪还小,正是怀chun的少女时节,对于袁小姐的最后一句问根本就没有听到了心里去,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却不免的梦见了那位和气公子。在她的梦中,那位公子对她道:“红玉姑娘,我来并非是为了袁小姐,而是为了你呀。” “是吗,为了我?”少女的心甜滋滋的,在一片烂漫的草地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化身为一只蝴蝶,ziyou自在舞。没有什么国仇家恨,没有什么世代冤孽,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只有她和那位和善、平易又体贴的萧公子。 如果以后她从未再见过那位萧公子,或许那将是一个完美的梦,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到老年,至于死去,都会挂念着那张胖乎乎又时刻挂着微笑的脸。但谁能想到,他们的再会,却又每次都那么难堪,每一次再见到他,她都情愿自己当场死去最好。 “我那时太年轻了,根本就不能懂的小姐对我的暗示。我了解萧白迌吗?不,那时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只是在花园里陪着袁小姐的时候与他见过几面,但就这样我就疯狂的迷恋上了他,觉得他一切都好,一切都完美。我对他的期望如此之高,以至于后来让自己受到了最深的伤害。”吕红玉看着这个和当年的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青年:“一口气说了他那么多坏话,想必你是更加担心你姐姐了吧。” 唐明弈艰难的点点头。 “他这个人呢,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优点。就是言必行,诺必践。虽然他的代价很高,但是只要你提出要求,付出代价。他一定会完成的。”吕红玉情感复杂的看着唐明弈:“我虽然不知道你姐姐要做什么,但是她的代价不会白白付出的。” 唐明弈低头不语,良久之后才忽然开口道:“吕夫人……这梦真的这么容易醒过来吗?会不会我直到现在还在梦中?” ; 第四十三章 梦断(四) ()nbsp;梦会醒吗?徐叶子觉得自己最近的ri子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凤舞文学网)已经被自己杀死了的熊绮仍然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幻境之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印象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模糊,现在她进入到幻境之中后已经看不到了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修炼。 总有一天,她是会离开的。徐叶子这样对自己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即便不是她杀了熊绮,也还会有别的人会来做这件事。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让她来亲手了解这一段姐妹之情。 在幻境之中,她感觉自己仿佛有用不尽的内力真气一样,而那些被她臆想出来的敌人,却并不会消耗她的体力或者内力。每当她手中的刀刃滑过那脖颈,没入那后背的时候,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那生命的jing气正在涌入自己的经络。这魔教的武功,在第一相遇的时候叫她感到害怕,第二次便有所好奇,现在的她已经食髓知味,每天不用黄芷芸再多催促,便主动地来到王少阳这里修炼。 “或许,现在是对你进行考验的时候到了。”黄芷芸递给徐叶子两片钝口还包了布的木片:“这六个人就是你的对手。他们是少阳道长的弟子。你要记住,一个好的刺客不仅要能够一击毙命。更要能够收放自如,不该杀的,一个都不能杀。” 徐叶子注意到她的手腕以下的部分似乎恢复了正常的形态,只是手掌和手指仍然保持着焦炭的颜sè。黄芷芸低垂下眼帘,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那就开始了吧。”黄芷芸后退几步,站回到王少阳的身边。徐叶子握着木刀站在场中,那六名真武弟子都举起了手中的剑,按照真武剑阵的步伐运足走了起来。 天下武功大抵上遵循着一个双拳难敌四手的规律,但并不是说打群架就一定能胜得过单打独斗,事实上要想配合得好比单人剑法更加困难。再加上武林中的豪侠们,多少都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并不怎么太愿意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风头。所以只有真武、丐帮、峨眉这样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门派才能将阵法这一需要团体配合与ri常磨练的合击之技演练并传承下去。 现在这六名真武剑客走的便是真武剑派以防守反击闻名武林的“**剑阵”,据说即便是六名武功不甚高强的人,只要配合的相得益彰,那么即便是数一数二的剑客,也会被困在其中。 徐叶子微微闭上双目,并不在意那些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的真武弟子们。观察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用眼睛看一个方法。熊绮没有眼睛,但是她同样是一个高明的剑客,她有着敏锐的听力,徐叶子也和她学过一些。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更能够真切的分辨出他们的范围:再好的眼睛也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但是耳朵却可以听到前后左右的所有的方向。 她忽然动了起来,手中的木刀如同水银一般在她手中流淌着,双臂轻舒,如同旋开的莲叶一样随风起舞。 黄芷芸站得挺远,能够清楚地看见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特训之后的徐叶子是如何一个个的将那些真武弟子逐个击倒。她的身形似乎是鬼魅一般的迅疾,在作出令对手眼花缭乱的花招之后,猛然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用短刃“割开”了他们的咽喉。 “假以时ri,她必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刺客。”王少阳如此评价道。黄芷芸却微微地摇头:“不必了,只需要教给她刺杀的艺术便可以,只有战斗的狂舞,还是让我小师妹让她来领略那血液飞溅的美丽吧。” 影舞秘术,魔教的暗杀者秘典,被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称为“刺杀”,便如徐叶子现在在场中施展开来的那样,jing妙,准确,一击必杀。除此之外,还有下部,被称为“格杀”。一个刺客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他也会有和手持各种兵刃的敌人战斗并将之消灭的需要,特别是面对着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的敌人,那时若要发生正面对抗的话,在影舞秘术中就有专门的内容讲述这正面对敌的诀窍。但是黄芷芸并不打算将之传授给徐叶子——这当然也是她父亲的意思。 就她所知,在魔教覆亡之后,学会了全本的影舞秘术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和她父亲关系并不简单的梦萦姑姑,另一个就是她的小师妹孟梅。至于她们为什么在功成之后没有拿走勾魂双刃,父亲只是说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具体的原因却并不愿告诉她。 王少阳看着自己的弟子们躺在地上哀声连连,只微微的摇头:“其实他们对她还是应该有优势的。**剑阵就是为了克制这些神出鬼没的刺客而设置的。但影舞秘术在江湖上绝迹太久,**剑阵的奥秘也快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遗忘了。”说着,他转向黄芷芸,并轻轻地托起她的右手,那已经焦炭化了的右手:“芷芸……这枯荣神功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了。稍有不慎你数十年的功力都会前功尽弃。到那时就是我也救不了你。虽然我们真武派的武功可以克制枯荣神功的威力,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记载了。如果一旦出了事,我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 黄芷芸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离:“我很好,谢谢。”说完这话,她冲着朝她走来的叶子点点头,便带着她离开了。 王少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落寞。 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浪荡不羁,直到遇到一个女人,他才洗心革面。可惜这个女人是个歌ji,并不能与她双宿双飞。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个女人还对他撒谎,试图利用他来危害本门的安全。这曾经一度让王少阳异常痛苦,并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女人是美好的,却又都是丑陋的。”他无意识地唠叨了一句,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不得不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她已经学会抽取敌人的jing元,现在她的内功增长的非常迅速。而且她正沉醉于这种修行之中,应该一时还意识不到这其中隐含的危险。” “这种**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无法拒绝的。只需要不断的交手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内力,多么美妙的修行方式啊。”萧白迌端起茶盏,黄芷芸轻声提醒他:“这样她……” “害怕她失去控制吗”萧白迌喝了一口:“从来没有哪一个勾魂使者能够平安的在**上老死。我既然这样做,就有把握能够兜得住。” “而且接下来你要她做的,是我期待已久的。”萧白迌悠悠的道,眼神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你娘知道了吗?她生气了吗?我有告诉你,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生气的模样吗?而你生气的样子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你们真像,真像……”他目光中闪烁着的光芒忽然一闪而逝。 黄芷芸定了定心神:“娘很生气,但没说什么。她说您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变。您的乐趣就在于cāo控别人,把别人当作棋子,自己扮演棋手。不是吗?我,也是您的棋子而已。” “最好的棋子。”萧白迌站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素玉剑:“作为棋手的欢乐,最大的乐趣不是cāo控棋子,而是和一个水准相当的棋手对弈。你娘就是我最好的对手。”他握着它走到门外去,屋外的阳光很明媚,枝头上的鸟儿还在唱歌。他的身心从未如此愉悦——作为一名棋手,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又有了对弈的棋盘,他虽然不能离开吕氏山庄,但是却依旧可以让天地为棋盘,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高手们为棋子——云华公主、尹太真人、袁雪、徐岚……他们都是风华绝代的绝世高手,但是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会动的棋子而已。现在他还要再下一盘大棋,这盘大棋完结之时,便是武林再度风云变幻之ri。 他不想作恶,却也无意做一个善人,他要的只是这种俯仰天地间,众生萍踪聚散由我的感觉。 “你们安逸的太久了,该从这场迷梦中醒过来了。”他轻声的念叨着,顺手折下了一枝开的正艳丽的花枝,看着这花枝在自己手中逐渐枯萎、凋零,最终化为一截枯枝,而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消退了一些。 “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素玉剑的故事吗?”萧白迌把剑抽出来半截:“这是一柄魔剑,一柄邪气十足的剑。当你真正运用她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她能够为周围所有的人带来哀伤,带来悲苦,带来……”他轻声说着:“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这些所有让人不舒服的情感,都会被她带来。四凤,这样的一柄好剑,在你的手中可不要被浪费了呀。” 将剑还给了尾随在他身后的女儿之后,萧白迌又折下一朵花儿插在了女儿的鬓边:“或许我是一个疯子,但我却是爱你的。三十多年了,你是我最美的一个梦,我只求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 第四十四章 囚徒 ()nbsp;一间朴素的屋子,虽然陆篁感觉和自己的格调很不相称,但是毕竟现在是暂居,他也可以不那么挑剔。(凤舞文学网) 对于他而言,生命中只有两件是必不可少的:佳人和朋友。 他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分布三教九流。他的佳人许多许多,现在他身边的榻上就躺着一位。 丹莉这种玲珑的江南女子一贯很对他的胃口,而江南女子大多娇柔,像她这样带着几分英气的并不多见。陆篁一边在白纸上渲染着她的风姿一边想着,这对自己的收藏可是一个新的补充。 她正在沉睡,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很满足。 陆篁偶尔抬头看一下她,但更多的时间对着纸上的佳丽含笑。 说不尽水晶帘下脂香粉媚,他与她有过一段迤逦的邂逅。在海神庙边,一名戴孝的弱女子被**地痞欺负,恰好路过的陆家三郎见义勇为,三拳两脚赢得美人心,最后收获了一段**佳话。这是一个多好的故事啊,就像是戏文一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不介意上当,也不害怕被骗,只要他能够控制得住局面,身边全都是各种明侦暗探又如何。 陆宇锋悄悄地推门进来:“三叔。” “宇锋回来了啊。”陆篁将手中的狼毫放了下来。“我们出去说话,让她睡觉。” “是。”陆宇锋对这位三叔一贯言听计从,不但因为他是家里的长辈,更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这位三叔堪称他的导师。 两人一齐走出到小楼外,姑苏素来以园林甲于天下,王家又是有名的富户,在这城郊依山傍水的胜地,有一座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园子并不稀罕。虽然在陆三郎陆篁看来这里的陈设铺垫还稍显素朴了些,但于外间看来,却已经是富丽堂皇。 “这次你去绍兴,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陆宇锋毕恭毕敬的回答道:“ri前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茅龙涛确实派了手下两员得力的弟子去将那熊绮半道截杀了。其中一人名魏方,去到绍兴向吴总镖头汇报此事。另一人名叫徐叶子,去了吕氏山庄。” “哦,吕氏山庄?”陆篁略一沉思:“茅龙涛一贯赏功罚过,看来徐叶子近来是得**了。梅子也是个没眼光的,我还道她这回挑中了一个多优秀的苗子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将这消息告诉舒扬了没有?” “尚未。” “得空了你去见她一下。自从梅子从她手中把红霞剑夺走送与了熊绮,她就一直不太开心。这消息或能让她振奋一下。如果她能从徐叶子手中把红霞剑夺回来。梅子对她的看法或能有所改观。” “三叔说的极是。” “在绍兴,三花镖局那边有什么看法没有?” “董鸿儿对她师傅说这或许是扇子门的苦肉之计。陈飞又将这枕头风吹给了吴总镖头。现在章清儿仍然在三花镖局留着,魏方也在那里。” “你辛苦了。”陆篁拍了拍他的肩膀:“董鸿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你与她纠缠的久了,需要小心些。” 他三叔或许说得有理,但陆宇锋未必能将这忠告听下去。那等**的少妇,一旦遇上他这样的俊俏公子,便立即化作了熊熊的火焰,其中的美好,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陆篁带着他,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地牢附近:“那个傻小子还在里面锁着,这些天……”他**的笑了笑:“宇锋,你对他印象如何?” “武功不错,天分……” 陆篁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他的人品,他在这里的表现你还记得吧。” 那是当然,陆宇锋可记得很清楚,虽然把李潇抓回来之后没有怎么动大刑,但也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两顿鞭子。不过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对那个小子对熊绮的一往情深。 “算是个情种吧。”陆宇锋道:“是个能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死的人。” “那是之前。”陆篁带着他继续向前走:“我请他好好的吃了一顿饱饭,然后送给了他两个美人,这小子就把持不住了。” 李潇的崩溃让陆宇锋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个家伙会更坚定一点。 “梦中美人何如榻上美人。”陆篁看了一眼侄子:“与其百鸟在林,何如一鸟在手。现在他已经想通了,吃也吃得下,喝也喝的好。天天美人笙歌,果然是年轻小伙子啊,想当年我也曾经这样,但现在要收敛一些了。宇锋,咱们的家传内功你练得到了什么火候?” 听到三叔说要考校自己的功夫,陆宇锋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那侄儿就献丑了。” “自家人,无所谓这些。”陆篁看着他稍稍后退了两三步,摆出一副扎稳马步的架势,稍稍点了点头,看着他气沉丹田,双手运功,忽然一声爆喝之后双手齐平向前推出,只见面前的一丛花树被这强劲的罡风吹得东倒西歪。陆宇锋收了功夫,对陆篁拱拱手:“三叔请指教。” “本家武功分yin阳两部,你从小因为身子骨的缘故,大哥只教了你阳篇,yin篇只对你讲了一些粗浅的入门。现在也是时候让你多学一点了。”陆篁将一只手掌平升外推,动作并不迅疾,却也不缓慢,陆宇锋只觉得似乎一阵清风拂过,好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当他顺着他三叔手掌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座奇怪嶙峋的山石已然分裂成了四五块。 “噫,稍稍大力了一些。你婶子看见了定然又要怪我。”陆篁摇摇头,似乎很遗憾:“带你去看看那个小子吧。前天收到吕氏山庄的飞鸽传书,要我们放了他。” 陆宇锋有些不太服气:“吕老夫人虽然是我们天下盟的前任盟主,可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她已经退隐这么多年了,何至于一封书信就要我们放人?” 陆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题不在于吕老夫人,而在于李潇——我们留着他已经没用了。何不放他回去呢。以茅龙涛的小肚鸡肠,他能对自己的这个三徒弟放心吗?茅龙涛杀了熊绮,李潇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吗?宇锋,你要记得,江湖上这么多门派,明争是一面,暗斗也是另一面。如果我们在三花镖局没有董鸿儿这个得力的眼线,事情是不会做的这么顺利的。过去我们在扇子门也有些眼线,但都不过是一些烧火的丫头,打杂的仆役。这次策反了李潇,倒是极为有用的。即便他不再被茅龙涛信任,也是极为有用的。” 陆宇锋有些恍然大悟,陆篁将他带到一座楼前:“他就在这里面,你进去和他打个招呼,也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也算是个教训吧。明天开始,我传授你本家心法。” “是。”陆宇锋兴冲冲地走进了楼去,陆篁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就这样走上江湖,我可真不放心。” 李潇来到天下盟“做客”已经有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前半截过的很糟糕,作为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被关在地牢里冷菜冷饭的,实在是相当的磨练人的身心。 但是他情愿被关在里面,因为现在虽然锦衣玉食,还有长腿美姬相伴,但他却是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好酒好菜灌下去,养成了他无穷的jing力,唯一的发泄之途就是那些任他为所yu为的美女。 如果每天都只是两个相同的美女,那么即便是天仙也会变成母猪。但是很明显,对方已经为他很周到的想到了,他的饮食在更换,侍寝的美女也在更换——而且每次换上来的都是鲜女敕的处子。 这样大的手笔,却并不拷问他什么内容,除了问了他的名姓、师承之外,对方并不关心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全然没有了抵抗的意志,无论对方问什么,他都会一五一十的招出来。 长夜漫漫,李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怕死的人,特别是在享受到了这风月无边,美酒佳肴的款待之后,更加的害怕失去生命。 “我是一个懦夫。”他在无人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他想过要做一个英雄,就像他刚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样。但对方很快地就找到了他的弱点,像他这样的官宦少爷,凭着一腔热血可以在拳头和皮鞭下坚持那么一段时间,但却在糖衣炮弹面前挺不过一个回合。他发誓要坚持到底的,但却半途而废了。 不但如此,他还做了叛徒——并不是他背叛了扇子门,因为天下盟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但是他却已经背叛了熊绮。自从他发现自己爱上熊绮之后就暗地里发过誓要洁身自好,非她不娶。但现在……他茫然地看着一左一右两名美女,心中充满了歉疚。 迷茫,混乱,李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而活,如何而活。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享受着对方送上来的一切,虽然知道是毒药,但却不得不咽下,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对方猫爪之下的老鼠,囚笼之中的末路之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潇醉眼惺忪的望了过去,只见是一名衣衫翩翩的富丽公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果然……”陆宇锋走近半醉半醒的李潇,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囚徒:“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傲慢的站了起来,左右两名不断劝酒的侍婢畏缩的退到一边去。陆宇锋用脚踢了踢他:“喂……还能听见吗?” “谁呀……”李潇茫然地挥手:“来陪我喝酒的吗?” 陆宇锋嫌恶的把他的手拨到一边去:“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说着他凑到李潇的耳边:“你的好师姐,熊绮。已经死了,是被你师傅下令杀死的,动手的人,一个叫魏方,一个叫徐叶子。哈哈。” 他满意的看着李潇忽然一下呆若木鸡的静止在榻上,不由得发出一串狂笑。他三叔说得对,杀死一个人,远远没有比把一个人折磨成疯子更有快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