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星空》 小蝶(一) ()(一) 远方,一条条山脉跌宕起伏,波涛汹涌,山林间阵阵微风吹,吹得一脉脉树浪向更远处而去。那树浪一波未尽,一波又起,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翻卷着的碧蓝色波浪。这景象让人看了好不快活,好不自在,灵魂和身体似乎都在随着翻飞,在那层层绿波间。 而近处有一个村庄,房屋是天然、矮小的那种,村庄的房屋连成一片,围成一个不封口的大圈。一个个房屋顶上低低的烟囱吐着屡屡青烟,是儿时妈妈张罗着要开饭的温馨感觉,仔细端详,又恍若看到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回味陈年酵的往事。 村庄中,一些老树远远地遥望,望着是否村中远游的孩子也正在村口张望。老树也坚定的守候着,守候村子的一草一木,一瓦一土,也守候着村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是他哺育过的儿女。 这景象若是再有一条小溪环绕穿过,便是受了上苍极大的眷顾。村子无疑是幸运的,村头不远处,一弯小溪流水浅浅,那水太过顽皮,会跳跃着前进,跳到鹅卵石上,石头就变得柔软了,每一块石头就像被挠的孩子,咯咯直笑,跳到溪边小花小草上,花草就变得多情了,好似怀春的少女听了古老凄美的爱情故事,流下滴滴晶莹的泪。溪水又太过安静,她静静的把自己梳成两段,一段哼着欢快的歌向外蹦跳,另一段则是静静地流入村庄,用自己的身体滋润村中的石板,洗涤村子的污秽。 小溪的一旁有一片树林,每一棵树都苍翠欲滴,滴落一个动人的故事。 不远处更远一点的地方,便是一块草坪了,这样描述又不太恰当,因为这草坪中有无数高高的绿杆和小花偷偷蒙混,它们大概是眼馋了这草坪中小草的悠闲生活吧。 这仿佛是一个绮丽的梦,梦中蝴蝶,草地、远山、树林、小溪织出春天的瑰丽。鸟雀唧唧喳喳相互召唤。看着这看得见的,和别人看不见的,听着这听得见的,和别人听不见的,被引导进入一个遥远的记忆。 梦中,一个少年静静出现在草坪一块突兀而起的土丘上,少年脸朝向天空,仰望天边云朵聚在一起又悄悄散开,偷偷地接了个吻。仰望着碧蓝的天包容这人间的一切酸甜苦辣,少年唤作卓流星,流星俨然是筋骨强健的一位少年。流星就这样一动不动躺着,任凭清风吹拂,任凭清风在面颊,在手臂,在耳旁掠过,像是吹开了遥远的记忆,荡开层层涟漪。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心随着白云飘荡。 这时,几声清脆的“诶,诶……”声音惊醒了流星。流星缓缓坐直,双手支撑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片刻,他又微微摇摇头,自顾自的微微一笑。把身子缩小,从流星的目光滑过,就降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约模六、七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子,在脑后摇来晃去,她穿着一件粉红色衣服,只是粉红上洒满了小点,就像是在一片红色的天空中,洒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又像是七星瓢虫的美丽外壳。 不过这小女孩却不是七星瓢虫,她活泼的蹦跳,手向上伸,似乎是在抓什么东西,再近些,便看见小女孩在花丛中追赶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女孩前面尽情飞舞,那飞舞并不慌张,一点不怕人,也不是雄鹰般的霸道或者迁徙归雁的匆忙,而是显得甚为悠闲,它们飞得高高低低,缠绵悱恻,似乎故意在逗那女孩。这蝴蝶翩翩起舞,转来转去,有的也在花朵上听写一会儿,饱饱地吸一口香甜,再在空中醉醺醺懒懒扑翅,回味吐纳着芳香,然后和其他伙伴跳一台“蝴蝶醉花”的舞。而小女孩的出现使这舞更为美妙和富有生机。 流星看着这一切,目光柔和了一些,他觉得那小女孩甚是可爱。于是轻轻站了起来,拍拍身上尘土,他的脚向前迈了几步,这一刻,他却迟疑了,眉头微皱,表情也变得严肃,而这严肃的时间并不长,他轻轻摇摇头后,自嘲似的一笑,向小女孩的方向走去。 四月的阳光像慈母的目光,温暖没有燥意。流星见一只粉蝶在一朵野花上毫无防备停留,轻轻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压住蝴蝶翅膀,那蝴蝶就动弹不得了。 流星拿着蝴蝶,脚踩在松软的小草上,走到那女孩面前时,伸出逮着蝴蝶的那只手,“给”,流星轻轻地说。本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接住蝴蝶,哪知道她只是缓缓将脸转了过来,嘟着小嘴,眼神里跳跃的满是疑问。 “大哥哥,你也觉得这蝴蝶很好看吗?”小女孩疑惑地问。 “对啊!”流星也很疑惑,舒展的眉头又皱住了。 “那么,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捉住她呢?”女孩的表情很严肃,有责备的意味。 流星顿时哭笑不得,甚至觉得委屈。的确,他是见这小女孩在捉蝴蝶,却迟迟没有结果,这才捉了一只,想要送给她。哪知道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句。 “可是,是因为你在捉蝴蝶啊!”流星的语气变得冰冷,他松开手,那蝴蝶少了束缚,赶紧拍打双翅,惊慌失措的飞走了。流星双手插进口袋,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小女孩突然扑哧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听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小蝶没有捉蝴蝶,小蝶在和蝴蝶玩儿呢!” “玩儿?”流星有点惊讶。 “对啊,小蝶在和蝴蝶玩儿,玩儿得可开心了!”她的样子很认真,一双大眼睛闪烁着,说这话时,她也显得很开心。 流星越觉得这小女孩甚是可爱,“原来,你叫小蝶啊!”他目光又变得温和了许多,天空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空气中游离着些许淡淡的花香,使一切显得静谧极了。 那小女孩忽然小嘴又一嘟,小小的眉头轻轻挤了挤,说道:“我不叫小蝶,我叫胡蝶!” “蝴蝶?”流星自言自语,只道是这女孩太爱蝴蝶,在和自己开玩笑。 “小蝶,小蝶,我们该回去了。”这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这声音十分温柔。流星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男子站在路口,穿着绿色的毛绒衣服,身材挺拔,正挥舞着手臂。 “爸爸,小蝶来了!”这唤作小蝶的小女孩听到后,大声地回答。说罢,她又朝着蝴蝶群挥挥手,“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们。”然后便迈着小脚步,向他爸爸的方向跑去,那动作看起来有些虚弱,而她背后的辫子一甩一甩的,看起来又是活泼的。小蝶就这样进入了一片花丛之中,她好像又记起了什么,减缓脚步,身子侧着,看着不远处的流星,脸上洋溢纯真的微笑,迎春花一样纯粹。“大哥哥,再见!”她挥舞着手臂。流星也举起手臂,心中竟生出几多的不舍来,看着小蝶在花丛中跑,流星觉着她也是一只蝴蝶了。小蝶回到爸爸身旁,和爸爸讲了些什么,牵着爸爸的手,消失在道路上。 小蝶走后,流星突然回想起小蝶和蝴蝶玩耍的场面,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从裤兜中掏出手,学着小蝶的模样,在蝴蝶群中蹦蹦跳跳。此时蝴蝶却不那样乖巧了,流星这样打扰,他们匆匆飞向了另一处花丛。流星苦笑一声,神情落寞地回到草坪中的小土丘上。 他站在小土丘上,向村庄的方向张望,一缕炊烟在他视野中休闲地向上升,不急不躁,扭着身子,卖弄姣好的身姿,炊烟也似乎将天和村子紧密连了起来,使天地看起来苍茫、渺远。整个世界似乎已了无一人,只有溪水敲着的古老悠扬的节奏。流星见此,缓缓向村庄走去,他没有走小蝶走过的道路,而是径直来到树林旁,直接从树林中向另一头穿行。树林里是另一个童话世界,地面上五颜六色的花铺陈,紫色的、红色的、白色的交相辉映,阳光从树林的缝隙中射下来,斑斑驳驳,映出迷幻的光晕。穿过树林,便是一架木桥,木桥下溪水潺潺,流星熟悉地拣了路回村子。 这期间,是遇到一个人的,但流星和他并不相互打招呼,两人自个儿走自个儿的,从那人的眼神中,似乎可以读出一些厌恶。 小蝶之死 ()(五) 流星现在正读初三,再过三个月便是中考,流星虽然对学习没什么兴趣,读书也算不得刻苦,但成绩却还不错,老师对此也很吃惊。爸妈都希望流星能考上“云市第一中学”,那是全市最好的中学,流星对此却满不在乎,他对学习几乎没有兴趣,但为了不让爸妈烦心,他也不会故意逃避学习,做出逃课这类的事。流星来到学校,学校还是老样子,在流星的印象中,这学校冰冷的窗,生硬的墙,无聊的课一直就扔在这里。 这一周上课更加心不在焉,老师也不去管他,最后三个月了,谁还管这种学生。这周的时光在期待、不安中度过。 再次回到家中,他先便是跑去草坪,但小蝶并没有在那里,流星有些失落,他独自坐在那土丘之上,心中仍存有一丝期望,小蝶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天下着小雨,流星依旧来到草坪上,依旧不见小蝶。他站在雨中,仰面向上,绵绵的雨打在流星脸上,残留着丝丝冰凉。直到丝、衣服都被雨水濡湿,只是始终没有出现小蝶的踪影。 最后一天假期,天气很好,流星一早来到草坪上,俯身用手拂草叶,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蝴蝶也渐渐出来了,五颜六色,高高低低,只是为何同样的情景,却迟迟没有听到蝶群中那个银铃般的笑声? 流星焦灼地一会儿望着路口,一会儿眺望远方。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他彻底慌了,他踱着步走到哪里,这哪里的春天都是孤寂。 田野里村民吼牛的声音已经消逝,只远远地传来黄牛“哞,哞……”疲倦归家的声音。流星倔强的仍在这等着,即使他明知心中最后一根稻草也被扯断。直到四周全都沉寂,月亮已经悄悄在天边弯成饱满的弓,小蝶还是没有出现。 流星现在是害怕了,小蝶三天没到这里来,他不敢直视心中浮现的场景。突然,天际划过一道夺目的光亮,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一闪将逝,流星赶忙双手合十,闭着眼,真诚地许下个心愿。 这晚的梦中,小蝶从月亮前飞过,天空中没有任何羁缚的她飞得自由,飞得开心,她的身旁有一个女子,穿着青色的长衣服,衣抉飘飘,仙子一般,她牵着小蝶的手,流星几乎能看清那女子的相貌,清新纯美,温柔亲切。女子带着小蝶在月亮的光晕下翻飞徘徊,但一点也不显得着急。从来不知道,等一个人,还会有这般的悠闲、快活…… 第二天又得回到学校,流星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一切跑出了学校,穿过大街小巷,车流人海,狂奔着直向人民医院,像一头惊慌失措的野牛。 “阿姨,你知道有个叫胡蝶的小女孩住在哪个病房吗?”流星喘着粗气,迫近咨询台。 那穿白大褂的女人只是摇头,接连叹息,“你说小蝶啊,唉,唉……” 流星心急如焚,“阿姨,你知道吗?” 那女人又是叹气,“五楼最右边特殊监护病房,不过……”,“真是可怜啊,那么好的孩子。” 流星哪里有心思理会她的叹息,奔到电梯旁,人堆挤得电梯“嘟,嘟,嘟“报警,他拔腿顺着楼梯往上跑,心里越想越感到恐慌。 到了五楼,流星深吸一口气,把气息稍微理匀,轻轻向那病房走去。只是还没走近,就听见一片哭声,那哭声中有小孩子的,也有大人的,流星听到有人在凄苦地唤着小蝶的名字。 他心咯噔一下掉下去了,眼泪簌簌的从眼中涌出,行尸走肉似的向病房挪脚。透过门缝向里望,屋中挤满了人,他们都盯着那张病床不住地哭泣。而病床之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可爱稚女敕的脸庞苍白的让人心痛,颤抖的小嘴,眼中亦布满了泪,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她几乎蜷缩成一团,头上的蝴蝶夹纵使可爱,此刻看了,让人心碎。胡峰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嘴里不停呼唤。 流星心如刀绞,他抹了抹眼角,推开房门,屋内没有一个人回头。流星轻脚走到小蝶床前,眼眶早已红了,哪知,小蝶见了流星到来,强忍着痛,对流星笑着,她脸庞分明在抽搐,让人看着甚是疼惜,流星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也蹲下,对着小蝶,挤出笑容,模样甚为怪异。 “大哥哥,小蝶要去,要去找妈妈了,你……你以后会来看小蝶吗?”小蝶抽动着嘴唇,吃力地说。 “当然,大哥哥一定会来看你的,带一只蝴蝶风筝!”流星眼泪如断了线的风筝,恣意的窜。他兀自强笑着,轻轻说。 “大……大哥哥,你怎么,怎么哭了,是不是,是不是,大哥哥,以后不能……不能来看小蝶了?”小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之花渐渐夭折。看着实在揪心。 “不,大哥哥答应你,一定会来看你的。” “那……那咱们拉钩。”小蝶挣扎着,举起颤抖的右手,用光了今生所有的气力。 窗外的阳光安好,温暖而不毒辣,天空几处云朵下,空气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一阵花香飘来,除了哭声,什么也听不见。城市好像在这时变得安分了。 小蝶举到半空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随之,花瓣最后的凋零也枯萎,沉入泥中,静默下一个轮回。屋内的哭声乱作一团,流星一下伸出手,抓住小蝶,他认真地勾着小蝶的小指。 “拉钩,上吊。”流星不由自主的呜咽,“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笨猪。”他左手抹了抹眼泪,认真地将自己的大拇指和小蝶的大拇指相印。 只是,那时小蝶一双大眼睛早已合上了。 流星蹲在床头,不停地啜泣,胡峰双眼红肿,嘴唇一直在颤抖。 便是在此时,风从窗外吹送进来一阵花香,随后,只见许多蝴蝶在窗外徘徊着,她们飞得高高低低,在窗外越聚越多,霎时已是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斑点的……聚作一团。屋内的人皆是一边哭,一边目瞪口呆。随后,随着一只青色蝴蝶从窗外飞了进来,其余蝴蝶跟在它身后,它们井然有序,没有一只蝴蝶逃出队伍乱飞。青色蝴蝶落在小蝶的额头上,其余蝴蝶在小蝶的鼻子,嘴唇,脸上和被子上一一停留着。 只听得屋内有一个人默默地说:“它们来带小蝶回家了。” 那些蝴蝶停留片刻,仍然是青色蝴蝶飞在最前方,其余蝴蝶跟着飞出了窗外,流星注意到,跟在最后面的是一只小蝴蝶,它身体的颜色和流星第一次见小蝶,小蝶所穿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红色中点缀着白色的斑点。 门口进来一位男大夫,他带着听诊器,确认一番后,遗憾地摇摇头又出去了。 流星口中轻轻念着,站起身,默默走出了房门,胡峰在后面叫他,他一丝反应也没有,只是拳头紧握。 医院外的天空突然黯淡了,流星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恍恍惚惚地见着道路往学校里走,他双目火一般的红,露出狰狞的表情,“可恶!”心中一股积郁已久的怨气,在此时火山一样喷,他在河边拼了命的奔跑,雨和春雷也随着暴,凄凄沥沥,轰轰隆隆。 生命在这万紫千红和蝶群中消散,为了这春天,而祭奠。 流星从此变得更加冰冷和沉默了,整日一张严肃的脸,假期回到家时,也几乎不说一句话,叶霜枝本以为流星遇到小蝶会变得快乐些,却不想与她的期望相反。叶霜枝几次跟在流星的身后,然而,再也不见那小女孩的身影,草坪上的一切照旧,草、树、天空、和流星孑然的一身。 时间是铁石心肠的,顾不了这世间的事。就像太阳每天都如约而至,中考也在不安和期待中如约而来。流星也不知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他只是心如静水地在考场答题,对于“云市第一中学”,他几乎不抱有希望,或者说是没有兴趣。考完后,他回到家,像没有遇到小蝶的那些日子生活着,但心中模模糊糊多了一个念想,只是尚不明晰。 这一日,天空晴朗,叶霜枝背着背篓到山中砍柴,松枝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出醉人的清香味道,满满一背篓的时候,她已经汗流浃背。她想起好久没走另外一条道了,于是回程时,没有走来时的路。这山林里甚是安静,蝉鸣和鸟叫衬托得再没有别的杂音,叶霜枝觉着有些累了,天气又热了好多,她把背篓放在石头上休息。 这时,她眼角瞥到什么东西,她有点好奇,仔细瞧了瞧,是两块石板,记忆中好像这里没有这样的两块石头。她于是拔开树叶,向石块走去,走进些才现,那石头被打磨的十分精致,它平躺在地上,上面雕刻了许多蝴蝶,石板的上方贴着照片,叶霜枝看到左边的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笑着,笑得很甜,从照片上看,那女子很美。 石板中间刻了几行字:青蝶,我知道你喜欢环境清雅的地方,你生前很喜欢这里,所以,我把你带到这来了。峰,爱你。叶霜枝读着感到哀伤,她叹了口气。目光定格在右边石板的照片上,叶霜枝突然满目的惊讶,“是她,是她?” 那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带一个蝴蝶夹,也甜甜的笑,而那动人的睫毛,可爱的脸庞,闪烁灵气的大眼睛,却不是小蝶是谁?叶霜枝到退一步,突然明白了流星为什么变得更加沉默,“原来,原来……”,她有些头晕。 小蝶的石板上也写着字,只有一行:小蝶,爸爸会去找你们的。 两块石板中间放着一束束纸蝴蝶,红的、青的……各色颜色都有。从此处向四方看,静溪、草坪、村子、炊烟、村头、村头大树一览无余,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地方。 叶霜枝感到莫名的悲伤,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深深地鞠躬,一边祈祷着。 背上背篓,走在路上,背篓和岁月早已压弯了她的腰身,于是天地间出现着一幅寂静的画面,而画面中,叶霜枝的内心却是跌宕起伏。 小蝶(二) ()(二) 流星很快走到村庄中间那户人家,一位中年妇女笑吟吟地出来迎着,“星儿,你回来了。” “嗯,妈。” “走,妈妈今天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肉。” “嗯,谢谢妈。”两人这样一问一答,那妇女的言语温柔亲切,充满爱意。而流星却惜字如金。回答得简简单单,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而且语气很淡,白水一样波澜不惊,听到最喜欢的红烧肉时,竟然没有应该表现出来的欣喜。 那妇女的穿着和平常农村的妇女没什么两样,是典型的质朴农村妇女的装束,这妇女名为叶霜枝,是流星的母亲。 流星进了屋,只是静静地坐在饭桌旁,却也不吃,待叶霜枝也坐在饭桌上时,这才一口口吃起来。这屋内的摆设也极是质朴,没有一件稍微奢华的东西,也只是普通农村家庭所具有的陈设。 “星儿,刚刚是到哪儿去了?”叶霜枝说话一直含着笑。 “静溪那边的草坪上。”流星抬了一下头,说完又低头继续吃。 “哦。这周的作业多不多?” “没有了,在学校都做完了。” “哦。”叶霜枝独自点点头,“这周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流星的回答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叶霜枝显然有些失望,那流星也不提今日遇到小蝶之事。叶霜枝对此也习惯了,儿子向来这样。流星性格如此,叶霜枝常常为流星感到难过。 “妈,我吃饱了。”流星吃过一些后,又向往常一样到后院的湖旁去了。 那湖名为“雪湖”,据说是雪之神的一滴眼泪坠落于此,使得此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大坑,随后村边静溪的一部分水流入此坑,雪湖由此形成,只是这雪湖的水常年冰冷,即使在炎热的夏日,那湖水也是冰凉刺骨。冬天的时候,湖面上更是漂浮无数雪花,按理,雪花入水即化,而这湖面上的雪花却不消融,要等冬日的阳光出现,它才静静消失,村中的老人说,因为湖底沉着那雪之神的眼泪,所以湖水终年冰冷。也有人说,是几十年前那对被父母狠心拆散的有情人,终于双双跳入雪湖,相约在另一个没有束缚的世界再见,这是那对有情人对人世的无奈,对世间的寒心的结果。除此之外,这雪湖更有其独特之处,像他本身陷落的形状一样,内敛、静默、深沉。它的形状如一弯淡淡的弦月,若是有缘,在远处的山峰上,可以看到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的圆缺方向和雪湖的圆缺方向几乎一致,那景象便是月中有月。因此,这雪湖不知勾起过多少天马行空的遐思并不断在进行下去,它给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家的时候,流星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雪湖边的长椅上躺着,看天上星星,不知想什么,也许脑子一片空白。然后任凭湖边冰凉的风随意冰冷自己。流星这样躺着,直到漫天繁星,直到叶霜枝呼喊这才回家。 第二天早上起床,黎明还未破晓,流星习惯早起,他喜欢清晨雪湖边冰冷清新的空气,灵魂在那里苏醒,然后看这世间的是是非非。他早已形成这样的时钟,雪湖边静坐一会儿,叶霜枝早饭好了的时候回去,然后,若是家里有活儿,他也会一声不吭只管去做。若是没有,便又山林草坪的随处走,似乎漫无目的,实则心事重重。他早已习惯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静坐,一个人乱窜,一个人看天,即使会遇到村里人,他也从不会打招呼,因为村里人的眼神都是像在看一个怪物。 流星又独自来到昨天来过的草坪上,草丛中满是露水,粘在流星的腿上,不肯散去,弄湿了流星的裤脚。流星挽起裤管,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散出金色的光芒,草尖上的露珠映着太阳,一时里,整个草坪好似有千千万万个太阳,一片光亮,草坪由此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置身于这情景之中,流星复杂的心念渐渐消散,头脑逐渐变成空白,只有一片金色的光。 流星于这金色中行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同样是那个小辫子、同样是那件七星瓢虫似的衣服,同样是那可爱、友善的符号。流星轻轻走到那身影面前,轻轻拍拍她的肩。微笑着说道:“小蝶,这么早你又到这来了?” 小蝶起初一副疑惑的样子,转过头打量流星,随即鲜花似的小嘴便咧着笑开了,“大哥哥,是你啊,你也到这来啦!” “对啊,只要放假在家,我都会到这里来。”流星回答道。“对了,你刚刚在干什么?”他见小蝶弓着身子,用手在草上拂过,有些奇怪。 “我啊,我在采集露水,用露水洗脸啊!” “用露水洗脸?” “对啊,用露水洗脸,整天都会特别新鲜!”小蝶说。 “会吗?” “当然,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每天早晨的阳光总是如此新鲜吗?” 流星摇摇头。 “就是因为太阳每个早晨都在用露水洗脸!”小蝶很认真地对流星说。 流星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也有一种被小孩子说教后的复杂心情。“那,我也试试!”说着,流星学着小蝶的样子,用手沾些露水,然后抹在脸上。“真的有一种新鲜的感觉!”流星有些惊异的对小蝶说。小女孩灿烂的笑着,于是,四月清晨的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妹妹弯着腰用露水洗脸的画面。 太阳渐渐弹到高空,流星和小蝶已经坐在土丘上玩耍。 “小蝶,你经常到这里来吗?”流星问道。 “妈妈和小蝶玩捉迷藏后,小蝶就常来这里,因为爸爸说,妈妈原来很喜欢这里。”小蝶说这话的时候,流星注意到小蝶眼睛中含着一种小孩子身上难以见到的忧伤。 “捉迷藏?”流星感到疑惑。 “嗯,妈妈很喜欢和小蝶玩捉迷藏,以前,小蝶总能一下就找到妈妈,可这一次,妈妈说她会藏得很隐秘,她要赢我,所以她会藏得很久很久,小蝶要找很久才能找到妈妈,妈妈消失后,我找了三天,始终没找到,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我让爸爸帮我找。于是爸爸说,妈妈原来很喜欢这里,爸爸还说,只要小蝶开开心心的,妈妈一定会在小蝶的梦中出现。” 小蝶又突然很兴奋地对流星继续说到:“大哥哥,你知道吗?小蝶昨晚上真的看见妈妈了,妈妈在笑,笑得好美好美,我哭着要妈妈回来,我对妈妈喊,妈妈,小蝶要你。可妈妈只是笑,什么也不说,妈妈最后还是消失了。”小蝶有些沮丧。 而流星分明猜到了事情的可能性,他说不出话来,又是哀伤,又是被什么东西感动了,心里纠缠,理不开头绪,久久不能释怀,某种东西牵绊着他,而那种东西叫做“母爱”。他仰着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中想着这捉迷藏的故事。 听到流星舒气的声音,小蝶眉头皱了皱,“大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妈妈再也不会出现了?” 流星赶忙说道:“不是,当然不是,小蝶的妈妈一定会出现,因为小蝶很快乐啊!小蝶的爸爸不是说,只要小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妈妈就一定会出现吗?” 小蝶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站了起来,又蹦又跳,“对,小蝶很快乐,所以妈妈一定会出现!”说罢,张开双臂,向花丛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说:“大哥哥,小蝶很快乐,小蝶要让妈妈回来,所以,小蝶和蝴蝶去玩啦!”片刻,小蝶便和那花丛中五颜六色的蝴蝶融在一起,就像流星第一次见到小蝶的情形一样。 流星见到小蝶和蝴蝶一同玩耍,只觉得是一群蝴蝶在高高低低地翻飞。他躺了下来,望着天,太阳光有点刺眼,他不得不眯着眼睛,再次看天空一尘不染,一丝丝白云自由自在飘荡时,流星不像往日那样平静,他内心起伏着,久久不能平静。 云市第一中学(一) ()(一) 假期不知不觉地在微风中划落,在阳光下溜走,在雪湖冰冷的水中掠过,只剩下日子,等着人们去经历。 此刻的天空阴郁沉闷,不再像村子里那样,澄澈,明净,它污浊的脸上,太阳也被云给笼住了脸,明艳的光只是零星地挤兑了出来。似乎是因为太阳受了委屈,周围的环境都变得烦燥,闷得人喘不过气。流星面对着眼前这大门,有些惶恐,周围来来往往地有着穿梭不止的人群,大人和孩子都有。竖起耳朵,聆听最远处的声音,除了喧闹声,便是车的引擎声和鸣笛声,或许,还有叫卖声,只是鸟鸣和潺潺流水音丝毫踪迹也无。 流星望着大门上方那几个“云市第一中学”的大字,内心感到嘲讽和不知所措,那几个字笔力遒劲,刚劲孔武,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威风凛然于世,然而也可说是凶神恶煞。 流星自己都不知道,他何以能被“云市第一中学”这整个云市最好的高中录取,他领到上面写着“录取通知书”的那张纸时,死寂的心也突然像蝌蚪一样跳动。老师也是以一种“你居然考上了?”的惊艳表情看着他。“录取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流星这样想,爸妈不一直期望这样的结果吗,正好遂了他们的心。 叶霜枝送流星完成报名手续后,独自回去了。流星进了校门,学校里人们各自在各自的格子堆里,干着自个儿的事。流星穿过层层人群,走在林荫道上,道上栽种着梧桐。走在这陌生的道上,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吹着陌生的风,“陌生”这个字眼对流星并不陌生,但这学校的大楼让他惶恐也就算了,为何天上的太阳也陌生得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名状的惶恐?它的灿烂和清澈哪里去了? 流星带着一种被嘲笑的心理走在道上。忽然觉得有什么人在喊他,但他心里一转,觉着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向前走着,走了几步,听得有些确切,是有人在身后喊着,“同学,同学。”只是这声音甜美细腻,不是男生的。 流星停下脚,转过头去,只见身后一女孩站着,那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衣服,只是粉红上洒满了小点,就像是在一片红色的天空中,洒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又像是七星瓢虫的美丽外壳。流星迟疑了片刻,心头震颤起来,那女孩有着一双大眼睛,眼眸干净而清澈,刚洗过的一样,明净得一尘不染。她青草一样清新的头梳理得十分乖巧。只是脸色有点苍白,身子也单薄,娇喘微微。 女孩手中提着一个大袋子,眼睛盯着流星,那眼神看着让人怜惜。 “同学,你是不是要回天马楼?”“天马楼”是男生宿舍的名字,学校的每一个建筑物都有名字,比如女生宿舍叫“歌月轩”。 流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女孩很开心地笑了,“同学,那你能帮我把这个提到天马楼旁边的教师公寓楼吗?它实在有些太重。”说罢,她伸出手,要把手中的东西交给流星,她以为流星必定乐意帮忙。 哪知那流星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起身便要走。 女孩呆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空气中的气氛明显有点尴尬,幸而人声大,都给遮住了。流星突然又转过身,接过女孩手中的袋子,然后迈开脚步在前面走着。那女孩显然没反应过来,仍然站在原处。待流星已走过五六棵梧桐树时,女孩才如梦初醒,小跑着追到流星身旁。 “噢,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侧头看着流星问。 “卓流星。”流星没什么语气。 “卓流星。”女孩轻声念叨了一下,微微沉思,只是因此她的脚步显然慢了,流星在这时又走到她前面了。 女孩快步赶上流星,又问道,“你在几班啊?” 流星停了下来,用近乎异样的眼光看了一下女孩,说道:“不知道。”便又向前走。他是的确不知道。 那女孩感到迷茫,这大概是自己遇见过的最奇怪的人了,又很难接近。于是在后面的路程中,她只是在后面跟着走着。 到了的时候,女孩接过袋子,“谢谢你,噢,我在一班,以后有什么帮忙的,可以找我。”说罢,她从袋中取出一个苹果来,要递给流星,流星注意到女孩的手指上被口袋勒的印痕还没消掉。 “不用了。”流星没接。女孩正要说,“对了,我的名字叫……”,流星已经走远了,她的话没说完,只得自己打住了。女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苹果放回袋中,转身向楼里去了,从她的动作看得出,那袋水果的确沉重。 开学的前几天枯燥得像一张密密麻麻演算的草纸,一潭死水。流星没有一个刚进新学校学生应有的悸动和兴奋。校园已被他走过几遍了,并不是为了熟悉校园环境,是在找寻点什么东西。 最终,他找到了,是一片空地。虽然比起家乡的那块草地,这里实在荒凉,但已经是很奢侈了,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流星依旧不太满意,并不是因为空地下面的空地上那几座孤坟,鬼大抵不是害人的东西,有人就说过“死人是很亲切的,没人比跟死人做伴更让人安心的。”况且,大约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鬼吧。谁又能说清他们自己不是鬼?这里的空地上看不到天上的星星,甚至月亮也少见,这是很难接受的,流星依旧晚上执着地翻过围墙到这里来,至少它的阴森使它有一种特别的清净。 云市第一中学有个惯例——每年对新生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军训,今年也不例外。 这一天是军训的第二天,太阳偏偏在这个时候逞能,道路上一个个新生就这样端端正正地站着,他们只能祈祷有一片乌云飘来挡住太阳,那该是如父亲一样高大的爱啊。也有人想自己最好一下中暑晕厥,再口吐白沫,那么今天上午的军训就算是逃过了,那该是幸福的啊。心情惨淡可见一斑。 新生们便这样如如不动,内心里忐忑不安。他们的前面,几个教官躲在树荫下,时不时过来检查一下他们是否有偷懒,手是否夹紧了,诸如此类的事。有时也露出坏笑,然后大喊:“眼镜,站好了!还在动!” 也许是觉得这生活太过单调,应该有点别的东西,一个教官突然看到队伍后面的那辆自行车。于是向着队伍问道,“后面那辆宝马,谁的?”队伍中没有什么反应。 另一位教官明白他的意思,把那话翻译了一遍:“后面那辆自行车,谁的?” 人群中有一人举起手来,教官挥手,“把钥匙给我。”眼神中没有一丝谦恭的意思,反倒是不屑和轻蔑不知怎么跑出来了。 “请问教官是要干什么?”那人大声回答道。 “我去飚一下车。” “对不起,教官,这辆自行车,除了我,谁也不能骑。”那人回答得干脆响亮。 教官似乎有些没听懂,“你说什么?” “对不起,教官,这辆自行车是表姐给我买的,除了我,谁也不能骑!”回答的依旧干脆响亮。这一回答引得周围同学纷纷投来目光,他们皆是目瞪口呆,心想,“谁这样大胆,敢和教官较劲?” 教官也是一下火冒三丈,疯狗一样咆哮:“你们一个个都拽是吧!今天上午不训了,全给我站军姿,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们!都给我站好了!”说着,气冲冲地跑到队伍中检查同学们有没有收月复,背是否挺直。 与此同时,其中一个教官缓缓走到刚刚那惹教官生气的学生面前,很平和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和他攀谈着,语气没有些许严厉和逼迫的意思。流星也在这个方队中,从教官和那同学的交谈中,他听到了那新生名叫“张扬。”流星突然有想和这个张扬结识的冲动。 虽然教官说着要让方队站一上午军姿,终究是不敢违反上级的命令的。于是,像往年一样,军训依旧在烈日中,在闷热中,在无聊中重复着每年都重复的路子,单调并乏味得如同废纸一样。偶尔的惩罚,诸如蛙跳,鸭子步,竟让同学们觉得有趣。 欧阳梦儿 ()军训检阅结束的下午,被同学们日思夜寐的雨在这个时候瞅准了时机,煞有介事的下了起来。流星被林渊早早地拉进了教室,班主任要安排相关事宜,然后便是三天假期。 教室的人还很少,林渊满脸微笑的同那几人打招呼去了。流星却不去,他站在教室的最后边,透过窗户,看窗外的雨尽管酣畅淋漓地落下,雨滴打在树叶上,落到窗沿上,迸溅到流星的衣上,流星浑然不知。楼下,花园里,土边的水泡儿泛来泛去地乱转。窗外的世界,树、天还有那些疲惫的身体和心灵都被濯得异常新鲜。流星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有这样的境界。他感觉自己飞出了窗外,凌虚而立,雨珠落在自己的丝和脸颊上。他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气,十分畅快 就在流星在这窗边浑然忘我时,教室里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林渊拍拍流星的肩膀,“卓流星,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流星回过神来,“没什么。” 而就在他转身抬头的同时,一道似曾相识的风景从后门缓缓进入流星眼帘,依旧是那件粉红色的衣服,漫天的星星点缀其间。流星的目光不似之前那般冰冷了。那一双干净清澈的大眼睛,一尘不染,分明是久居世外的女子。也更加衬托出她身子的娇弱和单薄来。 那身影见了流星,眉头微蹙,嘴角轻扬,也觉得流星眼熟,她右手持着一把粉红色雨伞,斜挎着一只大红色的书包。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卓流星,你也在我们班呀,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咯。” 流星僵硬的脸部微微颤动,羞涩而木然的点头一笑。 这一笑不要紧,也引得那女生扑嗤一下,躬身一笑。这笑容让流星心头猛地震颤,又消停下来,一股电流由心脏出,传遍了五脏六腑,酥酥的,麻麻的感觉散落到全身。流星忽然感觉不到了一切,世间万物都如此空灵,他站在一片安静的小湖之上,湖边树上几只小鸟安心的熟睡,尽管不远处有瀑布的声音,却只能使一切显得更安稳,就在流星的身旁,一叶小舟在湖心微微摇曳,而湖下,人和舟的倒影亦随着人、舟的荡漾而荡漾。 流星仍陷在这梦魇似的心酥一刻,对面身影“以后请多关照。”他一点也没听到。 女生正准备离去,又突然记起了什么,她回头对流星说:“对了,我叫欧阳梦儿。”流星仍没反应,林渊拍了拍流星,他这才回过神来,呓语似的吱了声:“她说什么?” “她说她叫欧阳梦儿。”流星傻乎乎的“哦。” 班主任老师也只是胡诌一番,慰问了大家军训辛苦,让大家假期注意安全。流星是计划回家的。 来到车站,还在下着雨,只是没有了之前的那般迅急。因为下雨,天色比平常这个时候暗得多。在站内却没有车辆。他猛然想起在车站门口遇到了一辆车,原来那是今日的最后一班。流星在原处稍微站定,突然拔腿向车站外跑去,那末班车已在流星三四米开外,流星拼了命的去追,不停地招手。而汽车的红色尾灯始终在前面恍惚,在雨中隐隐约约跳动。 流星已经气喘吁吁,他逐渐停了下来,弯着腰喘息。便就在流星几乎绝望的时刻,他听见了鸣笛声,是清清楚楚的鸣笛声,流星带着疑惑抬起了头,现离自己不远处,末班车停着,它从前面倒了回来,司机从车窗中探出头,抱以仁爱的微笑,流星莫名生出一种感动,他抹了一把湿透的脸。 随后,只听得一声引擎的嘶鸣,汽车钻进了漫天的雨雾中,车轮经过的地方,积水被激起,散落成颗颗水珠又“砰、砰”的落回地面。 到了家中,夜的残吻已经吞噬了天空。夜空中自然没有月亮,雨渐渐停了,雨后的大地飘着阵阵原野的芬芳。叶霜枝见了流星回来,高兴得双眼有些模糊,随后哼着曲子给流星做饭去了。流星一人坐在门前的青石板台阶上,一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流星甚至觉得心都变得宽广了。雨后的气息是大地沐浴后消退了疲惫的呼吸。村子的灯火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夜晚神秘而古老。 叶霜枝做了红烧肉,流星狼吞虎咽,这让叶霜枝看着既开心又心疼,儿子这次回来,晒黑了好多,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流星回自己的屋子后,先看到的便是那只蝴蝶风筝,它做工虽不精致,却无可替代。于是,关于小蝶的记忆一片片悉数飘来,像羽毛一样。流星无法平静,在回忆中缓缓睡去。 什么,反串女主角? ()于是这周周末的晚上,流星一行人被林渊和欧阳梦儿叫到了学校的一处林荫道旁,一行人显得心情极好,蹦蹦跳跳,互相嬉戏打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除了城市的各色灯光,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林荫道上的路灯还没有打开,只有不远处教学楼上大功率的灯投射过来稀稀疏疏的光晕。 在这样的小道上独自漫步,因为树的缘故,总会觉得天空中是有雷电相伴的,而道路的尽头或许是一个神话,或许是一墩枯木,闪电下,露出不完整的哀伤。而今夜这些热闹的人注定带来些不一样的噱头。 流星看着手中欧阳梦儿的手写稿,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这剧本,莫不是存心要刁难自己?一时里,心中好像有个人摔打厨房里锅、碗、瓢、盆,酸的、苦的、甜的、咸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什么,居然让我反串女主角?”流星茫然失措的去看林渊,而林渊眼睛一眨,一个鬼脸,流星霎时哭笑不得。 通读一遍稿子,流星更加苦涩了,此刻的他像一个被骗的孩子,这故事纯粹是为搞笑,其中多处明显恶搞经典,窘迫如阴云一样罩住流星,积成浓郁。流星这样一个严肃而又不善言辞的人,这能演吗?流星顿时想打退堂鼓,他好像哑巴吃了黄连,一脸无辜的去看欧阳梦儿,梦儿却也是拳头一捏,让他加油。这样一来,流星觉得无法在这个时候推月兑这个任务,否则未免不负责任。 索性,硬着头皮,不顾一切了,流星干出了从来没干过的事,不仅把声音压得很嗲,而且阴阳怪气的配合着别人的表演。“官人,人家不要戴鲜花,要带茱萸嘛!人家就喜欢茱萸!” 一旁的班长——林渊不时捂着嘴转过身去笑。而流星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表演逗乐了所有的人,他与其他演员也配合的极为默契。所有人都不停地称赞“演得太好了!” 林渊在中途买来了糖果,大家像小朋友过年一样热闹。 晚上回到宿舍,流星对林渊一阵抱怨,说他简直是骗了他,而林渊则不停笑着说:“你演得很好呀!”宿舍中仍然少一个人。 接后的几天,风的温度逐渐下降,让人不由得打一个寒颤。蟋蟀从草丛中跳出来,荡落了草尖的水滴,道一声“噢,秋天。” 一行人仍旧在晚自习的时候抽出点时间排练,排演的内容每次会稍稍改变,在一次又一次的欢笑和称赞中,流星似乎体会到了多年不曾拥有过的热闹感,让他感到快乐,甚至满足,他甚至期待排演的到来。流星自己也捉模不透,的确,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清,他捉模不透的,还有很多。 这一日的下午,班上的同学正在布置教室,晚上便会开展主题班会。流星这时感到紧张起来,手心一把湿漉漉的汗。他拿出那张已有些破损的手写稿,靠在窗边看着台词。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她轻轻叫了声“卓流星。”流星抬起头,欧阳梦儿笑盈盈的握着拳,“加油。”随之,又是一笑。流星也一笑,微微点点头。然后又低下头看台词,但此刻,他心里暖洋洋一片,紧张这种情绪,没空理它。 吃完晚饭回来的路上,流星正一边埋头走,一边心里再次默念那些台词,浑然忘记了四周的一切,好像此刻就是剧中的女主角。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抬起头来,左边一人眉头紧锁,“卓流星,在想什么呢?这么投入?叫你几声都没听到。” 流星细细一看,是军训期间认识的张扬,“没,没什么。好久不见你了。” “对了,你怎么也在学校吃饭?”流星想起张扬是走读生,有些纳闷,班里的走读生都在外面吃。 “学校方便嘛,出校多远呀。”张扬唯唯诺诺的。“哦,卓流星,麻烦你帮个忙,你帮我看看,你们那些宿舍,有没有空缺的。”张扬补充道。 “空缺的?”流星停下脚步,“你要住校了?” “嗯,住在外面不太方便。” “正好,我们宿舍就差一个人。”流星一边迈出脚步继续走,一边说到。 “真的!”张扬一脸惊喜之情。“那太好了,我就去你们宿舍吧。” “好啊!”流星也很高兴。 二人絮叨着朝教室走。路上的学生,形色都是匆匆,看得出来,高中的学习压力大了好多,时间在这里也加了,变得好快。 流星走到教室的时候,班会还没开始,天边绯红的晚霞让他想起回学校那天,他看到蝴蝶风筝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他忽然觉得今晚是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一刻。 教室安静下来后,流星被林渊叫到外面做准备。这次的班会主题大概就是“欢迎同学们来到,鼓励同学们好好学习。”流星并不关心这些,只希望节目能够顺利。上场前,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王想为了缓解他的紧张,形容出了一种英雄老去、壮士赴死似的悲情氛围。 表演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忘掉台词之类的尴尬事情,这是他们反复排练的结果。流星的反串更是笑得全班欲罢不能,泪花都出来了。也许很多同学是因为流星戏里戏外形象的反差带来了出乎意料的喜感。 看着班里同学们的笑脸,不知不觉中,流星自己觉得也很开心。但事后回想,对于恶搞,始终还是不敢苟同。 第三节晚修课下课的时候,前桌朴邈收拾书包正要走,流星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他抬起头,欧阳梦儿对着他笑着,双手鼓着掌,然后大拇指向上竖。流星从未受过人如此的看重,低下头,感动不已。朴邈看了看流星,又看梦儿,梦儿见流星低头,貌似不理自己,一时十分尴尬。其实她心里清楚,是流星不好意思。 流星拿出那张梦儿的手写稿,把它整整齐齐的折好,偷偷抿嘴笑,小心翼翼地放在身边。 这一切在某一天会消失? ()夜,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树不时簌簌作响,忽然有一种秋的味道。流星躺在床上,算作睡着了。但他似乎在梦中并不平静,他脸上的肌肉抽动,即使睡了,脸上还变化着各种表情。他时而额头紧皱,时而嘴角轻扬,时而又咬牙切齿,惊恐万状。 不知什么时候,流星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头不断晃动,嘴唇中想要说些什么。惶恐几乎到了极点,突然,他一下惊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而正在这时,窗户瞬间豁然开朗,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的地面上。流星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狠狠地摇晃脑袋,仍是惶恐未甫。 窗外,月光下有一个黑影凭空而立,他注视着流星的屋子,他看着好像有两个头,只是片刻,那黑影飘着消失在了天际。 屋内一地的月光,让流星感到惊讶,这月亮是何时升起来的?望着窗外明晃晃的一片,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心里产生了见了太过美好事物应有的紧张。流星掀开被子,披了件大衣,向屋外而去,他听见屋外风的响动。 缓缓推开门,流星一只脚刚迈到门外,风突然加大,呼呼的响声萦绕于大地。风吹得窗户吱吱的响,流星身上的大衣仿佛要与风一起跑。他一手拉着门,一手护着大衣,慢慢地把门拴上,生怕吵着了叶霜枝。 皓月如水,繁星如歌,月光轻柔地抚模整个大地,远处的山峰轮廓分明,甚至山上的树也能看清。一条条小道银装素裹,明晃晃的,恍若白昼。月亮好像变得比平时更大,它静静地流泻出光辉,月亮身边一条条明亮的云彩波光粼粼,天空明暗交错,波浪起伏地向四处延伸,云靠着月,无心而舒卷,云朵的边缘染上月光的清辉,,而有些阴暗的碎片,投下條忽的阴影,光影斑驳,风流云走,空气中几乎可以触模到月光的震颤。这雨后的月夜,竟有些凄美的韵味。 流星几乎不敢挪动脚步,走在那光亮的小路上,任凭月光恣意的改变自己影子的形状,他心中莫名的感到不忍心,总觉得有什么故事正在生。四周一片静谧,流星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循着声响的感觉而走。这时突然一只黑影从身前“蹭”地一下跑了过去,流星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出了身冷汗。随后便听见几声“喵”,“喵”的猫叫,再过片刻,几声狗叫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不知不觉中,流星走到了雪湖畔,此刻的雪湖更是如梦幻仙境一样,湖面上薄雾轻笼,月光倒映其中,水天相接,交融一体,分不清是天月坠湖,还是湖月升空。流星在长椅上躺了下来,右手垂入湖水中随意拨弄。 “刚刚那个梦,这一切在某一天会消失?”他皱着眉自言自语。 “咦?”这时他感觉到手中抓到了什么东西,他举到头顶观看,是那样熟悉的青色,流星猛然坐起身来。 “这个是?那只风筝的碎片?” 第二天,流星醒来时,太阳已经很温暖了,而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昨晚在湖边拾到的青色纸片,那是小蝶放走的风筝身上的碎片。见它安好地躺在阳光下,流星这才放心。流星打开窗户,一股清新之气迎面扑来,才只几天,他已经感到这清晨让人如释重负的气息真是久违久违了。外面的世界,蝉鸣一片热闹。 “妈,妈……”流星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喊。叶霜枝迟迟没有答应。 流星走进厨房,正欲再喊,看见了桌子上一张字条被一颗小石子压住,旁边一对碗上下相扣。 字条上面写着:“星儿,妈妈做好了饭,放桌上了,妈妈干活去了。”流星看完字条,把它折了起来,好好地放进自己口袋里。向村子左边的小道而去。 小道迂回曲尽的方向,便是村子世世代代生存的底蕴。弯曲尽止的地方,陡然出现一个大坡,视野一下变得开阔了,坡上陈列着一列梯田,一层层整齐而形状各异的农田就像一道道河流,它们合成一幕庞大的瀑布自坡顶向下悬挂。农田里正是绿意盎然,光影波动,不时有一顶草帽浮现在绿影中,然后就听见“咕咚”踏水的声音。在遥远的苍穹下,它们给人以大气磅礴的感动。 梯田的对面,另一个稍缓的坡深情凝望,这一急一缓的相依相偎,使他们像极了一对痴情的恋人。缓急之中,夹着一个小谷,谷中的细流和静溪同宗同脉。这“恋人坡”被四周山带环绕,一个直观美好的与世隔绝的神仙伴侣形象跃然在这画卷上。 流星望了望自家的农家,一片平静。于是踩着田沿,到对面缓坡上的土地去了。 叶霜枝正佝偻着身子拔地里的草。流星也没喊叶霜枝,只是一声不吭地拿起旁边的锄头,做起农活来。叶霜枝听着动静,回头一望,也不说话,只是欣慰地笑了笑,接着俯身拔草。此刻阳光还并不燥热,土地残留着昨日的雨水,润湿。 于是天地间,恋人坡上,出现了一幅质朴的画面,母子二人佝偻着身子做着农活,这图画给人带来的是简单而安心的觉悟。 乡下人 ()即使是城市,半夜依然会十分安静。最多会有一群买醉的人踏夜而归,但云市第一中学显然看不到这样的情景。阳台外的草坪上,半夜传来母猫凄厉的叫声,像是婴儿的尖声啼哭。 静静地聆听周围,仿佛有人呼天抢地。人们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很多人遭受着生不如死的厄运,声嘶力竭吠叫之后,歇斯底里,伏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申吟着…… 这时听得一阵急促的喘息之声,宿舍内,流星一脸冷汗惊坐而起,他定了定神,用力甩头,低声自语:“怎么回事?”然后穿上了衣裤,从床上爬下来。走到阳台上,狠狠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窗外被灯光染红的天,感到一场杀戮刚刚结束,残留了一片腥风血雨。“可恶!”他一拳锤在身后墙壁。随后一个箭步踏上阳台,纵身一跃,跳到楼下草坪上了。 秋风只是悲伤,才会如此冷漠,又不至于冰冻的地步。流星缓缓行走在无人的道路之上,灯光疲惫地照着学校的道路,或许它也是觉得冷了,才蜷缩着。但流星丝毫没有时间来理会这寒意,他正想着刚刚的梦。 小道上是一行轻微而清脆的脚步声,风萧瑟着整个自然正在熟睡的生命,流星的影子像曲子,灯下忽长忽短的变换。他这样走着,仿佛是走进一个没有出路的死胡同。不知不觉中,这夜变得漆黑,几座坟墓勾勒出骇人的轮廓,周围静得可怕,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如同是有鬼要从坟墓中跳出来一般。 “怎么回事?接连几天做这样的梦,这在预示着什么么……”流星对着惨淡的天空呆。 不知是什么时候,地平线随着公鸡的啼鸣而变亮,灯光退下了。林渊揉揉惺忪的睡眼,仍有些倦意,但只能把朦胧的灵魂置在一边。 “王想,卓流星,快起床了,要迟到啦!”林渊洗漱完毕后喊叫。 半响,王想才有气无力地爬起来,口中碎碎念,“什么时候能睡一场昏天暗地的觉,刚刚正梦见自己在树上飞,突然来了一只鹰,幸亏我跑得快。”“啊。”又是一个呵欠声。 林渊摇摇头,“这家伙,又在胡思乱想了。”见流星迟迟没有动静,“这家伙,平时不起得很早嘛。”走进流星床位时,被子和床依旧在那里,却哪里有流星的影子?“难道卓流星没叫我们,自己走了?” 当二人来到教室时,林渊现流星的座位是空的。早读课上了十分钟,林渊皱眉回头看流星的座位,仍是不见流星的踪影,心里有些急了。他忽然猛地想起了军训,想起流星去的那块空地。 林渊来到空地,流星果然是在这里。他也顺势躺在旁边。“怎么了,卓流星,生什么事了吗?” 流星扭头看了看林渊,叹了一口气。“没什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都上课了,你还没到,便来找你了,猜你是在这里。” 流星又是纳罕,心里又觉得美,林渊何以这么了解自己?“你先回去吧,我再呆一会儿。”他仍是说到。 “我陪你。这儿空气好。”林渊动也不动,好像早猜到流星会这么说。 流星看看身旁的林渊,他倒没想到林渊会这么干脆。 教室里大家埋头苦干,笔记作业,都是认认真真的。但每个人的内心还是渴望玩,渴望自由。在各个老师中,流星喜欢语文老师,他的课讲得极好,是真正在教书,他全心全意地投入自己的感情,不是只教如何考试,他以一种真诚的形象教大家做人,引导大家思考,在精神上徜徉。老师的课文读得极好,与他矍铄的外表相搭,甚至让人难以理解。他时而高亢,时而低述,读到主人公悲苦的人生,他几乎哭泣,读到主人公坚定地追寻自己的理想时,他激情飞扬,孩子一样呐喊。语文老师上课,流星总是认真听着,在那些诗词句海中,总有星星点点美得让人疼痛,也找到了激起内心共鸣的东西,那是物我两忘的虚无缥缈。 今天是周六,上午的课完后,下午就开始放假了。流星也不等林渊和王想,独自一人向宿舍走去,阳光不再燥热了,流星徐徐而行,走着走着,又回过身来,俯身拾起一个袋子,那是零食的包装袋,流星把他丢进了垃圾桶,又俯身把周围的垃圾都捡了。他只是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些,看着垃圾桶堆得满满的,他连连叹息。“最重要的是人们不重视。” 正想着,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沿着声音来时的方向寻去,只见欧阳梦儿在不远处笑着,在阳光下,流星听到了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 “卓流星,在干什么呢?”欧阳梦儿朝流星走来。 “没,没干什么。”流星吞吞吐吐的。他后来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遮遮掩掩,做的又不是丢人的事。 说话间,梦儿已到了身旁,“对了,卓流星,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饭,带你去个好地方,乡下人!” “乡下人?” “嗯,那里有好多好好吃的甜饼!”梦儿转身催促流星走。 人总是在不期而遇中行走,下一秒会生着上一秒总也想不完全的事。或许,人跟着感觉走就是最好的道路,不必刻意去预知未来,把未来看得太通透,总也没什么意思,一板一眼都是按程式走。能有生命本来的悸动,总是好的。 而正是某种莫名的悸动,流星不由自主地与梦儿并肩而行,周围人声鼎沸。眼角瞥到梦儿的柔肩,流星又是紧张,又想着永远这么走下去也好。这步子一前一后构造的气氛慵懒恣意,像冰糖葫芦,甜美红润,流星脑中什么也不能想了,静静听着梦儿口吐莲花。 “对了,卓流星,林渊呢?” “林渊?我也不知道,应该回宿舍了吧,他说他要回家。” 梦儿小嘴一瘪,扭头看流星,流星看着脚下,不敢与梦儿视线相对。“你们是同一个宿舍的吧。” “嗯。”流星应了一声。“对了,欧阳梦儿,为什么会想起请我吃饭?”流星放慢脚步。 “本来想请你和林渊,说不着为什么,或者是因为这次班会,慰劳一下,或者是放假了,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嘛。” 两人说话间,已从嘈杂渐渐步入幽静,在街道的尽头有另一条街道相依。流星望着眼前这“乡下人”,只见它门框房梁,透着古朴清新,没有被城市里的东西玷污的痕迹,店中的小花小草让这家处于街道深处的小店愈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恍惚。 流星盘腿坐下,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油然而生。“这里的确很不一样。”流星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点头说到。 “怎么样,这里很幽静吧。”梦儿有些得意。 “噢,是梦儿啊,今天想吃什么?”这时,店内传出一个热情的声音,一位约模五十岁的男人从里面房间走出来。 “大叔,最近身体好吗?”梦儿笑容灿烂的问候。 流星回头看去,但见那人一身雪白的衣服,上面一些面粉落了脚,使得衣服看起来更加洁白了,那人笑容可掬,顾盼之际,极是慈祥。 “身子硬朗得很!带了同学过来了,今天想吃什么?大叔给你现做。” “麻烦大叔啦,那就要‘蟾宫飞雪’,‘海上明月’,‘月薄西山’,还有两碗‘佼人僚’吧。谢谢大叔咯!”梦儿思索片刻,展眉答道。 “满月还是缺月?”那大叔问。 “蟾宫飞雪就要缺月,另外两种都是满月吧。”她又向着流星,“卓流星,你喜不喜欢甜的?” 流星此刻却呆若木鸡,没有反应。 “卓流星!”梦儿纳闷,又叫了声。 但流星仍是没有反应过来,陷入沉思中。梦儿不知,刚才他与店中大叔习以为常的对话,在流星看来却像是谜语。什么“蟾宫飞雪”、“海上明月”、“佼人僚”只听得流星又糊涂又好奇。 梦儿拍了拍流星,“卓流星,你怎么了?” 流星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没……” “呵,你喜不喜欢甜一点的?”梦儿扑哧一笑。 “啊?哦。”流星慌里慌张的,微微点点头。 “那好,大叔,佼人僚里都多加点蜂蜜吧。” “好勒,那你和你同学先坐会儿啊,我去给你们做。”店中大叔说罢,转身进了厨房,接着便听到案桌碰撞出的快活的声音。 四周几乎听不到车的声音,店中挂着的两只红嘴相思鸟嬉戏鸣叫。流星这才坐正身子,向梦儿请教。 “欧阳梦儿,你刚刚说的什么蟾宫飞雪,海上明月,月薄西山,又什么佼人僚的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比较特别。” 梦儿扶正了身子,双手放到桌上,“蟾宫飞雪、海上明月还有月薄西山都是这儿的饼,而佼人僚是一种粥,怎么样,这名字听起来很特别吧,我第一次来,也觉得奇怪的很,听大叔说,这是这家店的主人取的。” “店主?”流星一怔。“难道这家店的店主不是刚刚那个大叔?” 梦儿笑吟吟的摇摇手,“不是,大叔是在这里打理这家店的,听大叔说,这家店的店主与大叔有恩,大叔在这里帮着看店,说是帮忙,其实完全是大叔在打理。” “哦。”流星若有所思。 二人这样坐着,不时谈谈店里的摆设和开学以来的各种感受,大叔端了两杯绿茶。与梦儿谈话,流星觉得十分亲切。不知过了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小雨,原本安静的小店更加没有了街道的喧嚣。这时梦儿和流星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叔,高叔……” 二人一起向门口望,这一望,两人均有欣喜之色,只见门口一人正在收伞,他拍拍衣裤,想要抖落上面因伞心有余而力不足沾上的雨水,看那装扮、相貌,却不是林渊是谁? 林渊把伞放在门口一竹制小架上,抬起头,目光恰与梦儿、流星相接,也是一脸欣喜的神色,“你们?吃东西?” 梦儿先点头,“正说请你吃东西呢!又没找着你,正好,吃什么,我请!” “你说准备请我吃饭?”林渊感到疑惑。 “对啊,想请你和卓流星,结果,只碰见卓流星,没见你,所以我和卓流星来了,这儿的饼很有特色,你随便点吧!” “这儿的饼当然有特色。”林渊听罢梦儿的话,得意的回应到。 “你也来吃过?” “何止吃过,有几种饼的名字还是我取的,而且,这儿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的布置,都有我的一份功劳!” “你的功劳?”梦儿大是不解,流星也一脸狐疑。 “呵呵,既然你们都来到了,我就不卖关子了,其实这家店的店主是我的干爹。” “干爹?”梦儿突然想起林渊进门时叫“高叔”,显然特别亲密。梦儿豁然开朗。 “小渊来了,肚子饿坏了吧,吃什么?高叔给你做。”那做饼的大叔端着一个竹篮走了过来,仍旧一脸和蔼的微笑。 “高叔,还是原来那样吧!”林渊接过高叔手中的竹篮。“卓流星,你们的饼。”对梦儿和流星说着。 高叔看梦儿和林渊谈得熟悉,疑惑一声:“你们,认识?” “高叔,我们是同班同学。”林渊笑笑,梦儿也跟着点头。 流星看竹篮里,只见其中横着、竖着躺着几个饼,显得十分安静的饼,正如夜晚月亮所营造出来的静谧氛围。 饼的形状模样与平常的大不相同,镰刀状的饼通体透明,饼上不知用了什么食材,印了一棵小树,饼上飘着点点雪花,那雪花时而落到树上,时而又依着性子,没约束乱飞乱舞,旋转着,飘零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说得就是此境了。 流星心想:这蟾宫飞雪果然不只是名字特别,只是如此如诗如画的饼,要咬它一口,又实在不忍。 又随即去看另一种饼,“这大概就是海上明月吧。”那饼一半用蓝色食材做成,也是透明,蓝色的轮廓起起伏伏,一浪推一浪,当真如海水一般,甚至能感觉到有湿润而咸微的风从身前游走。饼上,升起一轮金黄的圆月,那圆月挂在海上,而海水中又倒映着月的轮廓,上下皆月,这海上生明月之景直让人望眼欲穿。“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流星轻轻吟着。 在这圆月、缺月的光晕之下,三人又赞叹高叔技艺之高,又有感触这月光、月亮之意,三人进而不约而同在心里念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饼实在是不忍下口,哎。” “人们都在努力追求美的东西,可太美的东西也让人疼惜,然后心里割舍不下,总会隐隐作痛。”梦儿感叹道。拿起一块蟾宫飞雪递给流星。 流星轻咬一口,他的心神霎时又一分为二了,入口处,饼滑女敕细腻,流星感受到月光的纯净轻柔,他觉得自己是在松林间,松涛阵阵,月光本给人寒意,而这饼上的飞雪令这饼清凉甘冽,那是松林中刚刚冰消雪融流出春天的第一股细流。 “这咬了一口,就更舍不得再下口了。”流星也感叹道。 林渊微微一笑。三人这样吃着,不敢大声嚷嚷,只如坐在幽静的竹林里赏月一般,静谧恬适。 “咦?”正在林渊小口吃着粥时,一个谜一样的东西让流星疑惑了一声。“我现咱们吃的这些,蟾宫飞雪,海上明月,还有林渊的落月泉,怎么都与月亮有关?” 林渊低垂着头,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嗯,不知为何,干爹对月亮十分钟爱,你们看,店里挂的这些书画,都是与月亮有关的。” 梦儿看去,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又看另一幅,“照野弥弥浅浪,横空暖暖微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可惜一溪明月,莫教踏破琼瑶。解鞍倚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流星凑近一幅画仔细端详,画上一人带了酒壶,披星戴月,在溪边垂钓。“晚来风定钓丝闲,上下是新月。”右边笔走龙蛇地写了这一句,署名依稀是“书宇”。又看另几幅画,果然都是与月亮相关。 “不知这佼人僚作何解释。”流星好似自言自语。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梦儿口中轻吐这一句诗。“看来,你干爹是个感情很细腻的人。”梦儿坐了下来。 “干爹是个很好的人,我和他甚至比父子还亲密,只是有时候我感觉他像个迷,在他心中,似乎掩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心事。”林渊的心思已不在这里,他舀了一勺粥,细细品味。 梦儿和流星离开小店时,情不自禁的齐齐回头望了望这“乡下人”,流星是第一次来,离别时,忽然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情愫。 蛇的报复 ()为了不让晚上做那样的梦,流星信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白天总想些愉快美好的事。但即便如此,惨绝人寰的情景每天晚上无赖一样准时造访,就像一个天旋地转的漩涡,陷进去,怎么挣扎也爬不出来,眼看着臭虫、苍蝇、黄沙、毒药一个个围着自己一起下坠。 有时,梦中是铺天盖地动机的轰鸣,进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森林被砍光伐尽,只剩下干枯的树桩,树桩上鸟窝里的小鸟张着雏黄色的嘴无助惨叫。 然而又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烟囱,它们一起向空气中吐着浓烈的黑烟,它们所遍布的地方,空气中什么也看不到,鸟儿们路经此地,中了邪似的直愣愣往下掉。 流星有时候走在一个城市的大街上,这里挤得不成样子,人群中杀猪似的大吼大叫,汽车把马路堆得水泄不通,人们仿佛了疯,这里没有秩序,道德和制度都是扯淡,所有人盛装朝着一个方向,流星看到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世界濒临毁灭,趁着最后时刻享乐!最后的旅游地,“绝迹公园”欢迎您! …… 这一幅幅画面像纪录片似的呈现在流星梦里,画面的内容背景一概是惨淡的黄。 终于有些树木了。此刻流星走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脚下的泥土还是润湿,刚下过雨的样子,两旁的森林密密实实地保护着这不知名的山,它们早已在此存在了千年,心照不宣的与这山里的生灵们携手走过千秋万世,讲述一个又一个关于光阴的故事和斗转星移的传说。 此刻的森林一片寂静,连鸟叫的声音也没有,想问问道旁的几个红砂石“此处是何处?”“鸟儿们去哪啦?”“动物们呢?”,可惜他们并不讲话。 流星一脚一个泥泞,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信徒,看淡了世间流水般的繁华,冷落了熙熙攘攘的名利,只求一方心灵的净土,没有喧嚣,没有战乱,没有勾心斗角。“大概,鸟儿们也去拜佛了吧。”流星这样想到。 越向上登,这山林越显得神秘,流星对这神秘甚至憧憬,并不怀疑,心中更加敬畏和虔诚。山路曲折萦绕,刚刚拐了过去,下一刻又索性一个急转弯绕回刚刚的方向,流星望去,前不见终点,后面已起了雾,看天空的情形,又要下雨了。 他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一个拐弯处,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座瓦舍映入流星眼中,流星擦擦脸上的水,雨千丝万缕的开始下了,他向瓦舍飞奔而去。走近了这村子,情景却变得更加神秘,村子里没有人声,鸡鸣狗吠都没有,明显的能听到“飕飕”怪异的响声,像是什么在游走。 流星好奇心大起,心猛地跳动,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跨上瓦舍旁的高土阶,扶着墙,从墙头转角处看去,这一看,当真非同小可! 他猛地拽回身子,退到原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散出骇人的神色。他脑海中回荡着那惨烈的画面,俄顷,好似有千万个白森森的毒牙在他头上悬着,一时里,恐惧和恶心感以万顷均雷的气势拉他进入一个绝望的地狱。 只见村中上下涌动着千万条饿蛇,粗的有碗口粗,细的只如筷跟。上万条蛇颜色艳丽,乌的,绿的,花的相互缠绕,一个个口中舌头不停摇晃,蛇眼放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光,细雨中,数万分叉的红舌波荡成一片,空气中布满血腥味和恶臭之气,蛇头密密麻麻的攒动,当真又恶心又恐怖。 流星喘着粗气,探出眼睛再看,差点叫出声来。蛇下压着一头大黄牛,看那情形,早被咬死了,不计其数的蛇在黄牛身上游动,大蛇们张着大口,硬生生咬下去,把牛肉咬成小块,随后,小蛇张开嘴,一块块将牛肉吞入肚中,万条蛇弯弯曲曲触目惊心,不仅袭了黄牛,也袭了流星。 地上一滩滩血迹混着雨水把地面浸成一片惨象。雨无故变大了,吹着妖异的风,树枝也跟着惨叫。流星并不知道,隔着土墙内,瓦舍里村民们一个个紧闭门窗,只吓得手、腿不停抖,几个老婆婆躺在地上,抽搐着,眼看着便要一命呜呼。村民们一双眼睛呆滞,嘴巴张着没法再合上。 此时一间房屋中,一个小女孩从床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穿了鞋。小女孩和小蝶的年级相仿。那女孩走出自己的小屋,叫了声:“妈,又下雨了呢!我去给萌黄加点草。”随即,走到门口,要打开大门,而小女孩父母亲的屋子里,二人早已讷讷不能言语。 女孩已将门打开一半,听着娘亲的声音,“小蝶,不要,小蝶,不要。”声音断断续续的,低沉而异样。 “没事,这点雨没事的,萌黄要饿肚子的。”小女孩抿嘴一笑,身子已迈出一半,说完整个身子置于了门外。随后,只听得一声稚女敕而凄厉的惨叫,然后屋内一女子大声喊,“不,小蝶!”这声音尖锐刺耳,饱含无数哀痛,声音回荡在天际,久久不散,直惊得那蛇山也迟疑一刻。 “小蝶,小蝶!”这二字如一把尖刀,深深刺入流星内脏,恶狠狠的疼。流星大惊,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只见一群蛇狂暴的奔向那叫小蝶的小姑娘,片刻已爬满了小蝶全身,小蝶早已不知动弹,可怜她小小年纪,如此一个可爱、天真、善良、活泼的小女孩,最终竟被恶蛇千咬万啃,而要葬于蛇月复之中。 不远处,流星眼神凶恶,已经不是恐惧了,而是愤怒,恶狠狠的愤怒,他双目通红,脸上忽然爬满了花纹,额头一个枫叶形状的印记像火一样燃烧,流星向小蝶奔去,而他的背上,疾风骤雨一般长出一对枫叶状的翅膀,火一样的通红,这排山倒海的气势恰似岩浆从地下一迸而出,大雨后爆出巨大山洪。天空也起了异样,黑压压掉了下来,突然响起了霹雳,在半空中烙下明晃晃的裂缝,直通到地上,雨滴打在身上,阵阵疼痛,下一刻,便是半空滚雷不断,雨狂乱的往下砸。 流星狂奔而去,到了后来,在离地几尺的地方飞了起来,“啊!小蝶!”流星大声喊叫,叫声中那愤怒如滚汤下肚烫得火辣辣的,声音又饱含凄楚,让人难安。而村民的房屋中此刻叫声、哭喊声乱成了一团,有人是被吓得尖叫,有人在哭泣小蝶。刚刚寂静的村子,突然响起了惊人的惨叫,在雨的碰撞之声中传到五里开外。 而小蝶早已倒下了,这时,四周环境陡然一变。然后听到浓重的喘息声,窗外仍有灯光洒进来,流星从床上跳下,冲到水龙头处,狠狠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大声吼叫,转身对着墙壁一痛击打。这一下把宿舍张扬给吵醒了。 “冷星,你怎么了?”张扬压低了声音问道。 流星听到张扬呼唤,并不回答,只是乱打,他停下来,有气无力地蹲在墙角,沉吟道,“小蝶,小蝶。” 昏黄的灯光之下,半空中有一个黑影,“真是千钧一啊,差点出大事,不过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不远了。”黑影自言自语。 云中山(三) ()第二日早晨醒来,阳光已将小屋照得一片金黄,分外温暖。屋内一半是影,一半是光,这阴阳相济的情形十分和谐。流星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昨晚并没有做梦,睡了难得的一次好觉。流星将昨日寺内小僧拿来的衣物叠好,穿上了自己的衣服,还有些润湿。走出木屋,刚掩上木门,一阵清香味飘飘然入鼻孔,木屋旁的菊花仍是一片热烈,纯净得犹如刚刚真真诚诚地哭过,不过在今日阳光下与昨晚月光下,二者是不同的光景。 这时,一阵空灵宏亮的钟声恢宏地回荡在山中,流星处于这情景之中,望着远处干净的棱线,只感觉这入了肌肤的美让人心疼。很久没见到这样明朗的阳光,摆月兑了学校上空沉闷的天空,流星的整个身体也感觉变轻了。他到云中寺的各个佛殿参拜,佛殿外香塔的佛香味太过浓重,人也多,流星便离了佛殿,到四处的僻静场所走。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不知是游客还是香客,一边走一边照相。 人声渐渐止了的尽头,有水溅出的声音,只见一个古朴的小屋舍旁,有一个老僧正提着一桶水,在他旁边是一棵千年巨柏,流星走近了看,只见那巨柏粗壮惊人,巨柏褶皱粗糙的皮显示出了历经千年的沧桑,年岁比希望树还要久远些,但瞧得仔细些,却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流星走近老僧,见他轻柔的抚模着巨柏的一个大缺口,像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老僧并不理会流星,只管自顾自的给巨柏浇水。流星看看那大缺口,很明显是用斧子砍的,流星也不问,只是看着眼前这古柏出神,原来他枝繁叶茂的下面却有一个这样深的伤口!若不是这老僧,这个在星空下伫立了千年的生命,可能就在一个时辰之内陨灭,流星突然产生了对生命的极大敬畏和怜悯,他对着大柏树俯身拜了拜,然后轻轻抚模它雄壮的皮。他似乎感受到树中蕴藏着万千小精灵。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家伙从柏树的树干溜下,跳到了流星手臂上。流星又惊奇又紧张,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弹,那小家伙小巧玲珑的身子却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五彩斑斓的尾巴并没有影响它的灵活,它从流星手臂一直移动到右肩头,在那停了下来,举着两只小前爪作憨厚状,模样十分可爱。流星心里扑通直跳,感觉十分神奇,这小家伙一点不怕人! 这东西玩耍一阵子,又飞也似的上树了,流星张口惊叹,心仍在悸动,这感觉就像是童话,人和动物在这里十分和谐的一起生活,是这里的僧人真真诚诚的对待它们,它们心中把人当成好朋友,从没有想过人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这里生态的和谐与平衡让流星虚无缥缈起来。他这时又突然张口结舌地想起那晚梦中狂暴的蛇,那绝对是有人破坏了生态,生态失衡的结果! 流星四处闲逛着,看着那些和尚,从扫地僧,到养花僧人,再到后来练武的僧人,无一不是执着专一,心头没有其他杂乱,不似自己,心乱如麻,有万般线头无法理出,“想是能淡然,静观其变就好了。”流星这样想着。走了这良久,却未见到昨日给予自己衣物的小僧人,他回想昨日小僧人对自己所讲,心里嘀咕,“不知阿那大师现在何处?自己怎样才能见到他?他会点拨自己些什么?”想想又觉得心里毛躁,但转而又想:“刚刚还说要顺其自然,佛家讲求一个‘缘’字,何必想那么多?若是我与那阿那大师有缘,必定能相见!”他试着忘却心中所想,深呼吸一口,一脸轻松地去用午斋。 阳光最明艳的时刻刚刚已经过了,寺里空宏的钟声又响了一遍,不少香客开始下山。流星也觉无事可干,想着可以下山回学校了。毕竟只请了两天假。待又在佛殿中拜了几拜,流星选了一条僻静少人的路,出山门而去。在山门旁,但见一棵老树的叶子鲜红热烈,在阳光下,火一样燃烧,愈漂亮。便忍不住摘了一片,对着阳光看,它的经脉都是红的。 依旧是没有走石阶,也没有走来时的路,这路上只不时有一两个人,行色匆匆下山。流星如此这般一个人缓缓而行,也并不着急,身影是孤单了些。不多时,突然又感觉到了异常,那种感觉和心悸与上山来时一致。 “又是那个大峡谷吗?”流星猛然想起,顿时心性又起,难以自己,从旁边树林中穿过,又是越来越浓重的轰隆声和湿润的空气,声音在流星走到峡谷边上时达到了最大,依旧是那浩大壮阔的气势,水花溅在流星脸和丝上,十分爽快。流星苦于不能靠近飞瀑后那个烟气氤氲的山洞,呆立了片刻,只能摇摇头,准备离去。 正在这时,一个慈祥、清晰的声音传入了流星耳朵,“孩子,放下你心中所想,让自己月兑,你过来吧。”这声音并不如何大,但在这水流轰鸣中自有一种魔力,很分明地传入了流星耳朵。 流星有些迥异,“这个声音?” “孩子,你手中的红叶,放开它,只需要借助一点风的力量,它便可以飞扬。”那声音又说道。 流星更加纳闷,四处张望,除了树林、瀑布、空气,并没有人的踪影。 “你手中的红叶,没有任何复杂的念想,它然神游,甚至可以穿过瀑布。” 流星不知如何是好,摊开手,只见那红叶翩翩而起,乘着细细的山风,在峡谷上润湿的气流中旋转、飞舞,不知不觉中,又像是一只蝴蝶了,红叶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跳动着弯曲的线条,因为在微风作用下,却不会下坠,直到飞到那一抹瀑布边,竟然又旋转着穿了过去,后面的情景被瀑布挡住了,看不见。 流星讷讷不能言语,心里却喊着:“飞到瀑布里去了,飞到瀑布里去了。”这般歇斯底里了许久,才听到刚才声音又道:“孩子,放下心中所想,闭着眼睛,你也可以穿过瀑布。” 流星做出了一个指着自己的手势,神色有些惊慌,自言自语:“我也可以?”不知如何抉择。 “孩子,不要怕,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对此感到惊异。” 这声音自有一种勉力,流星感觉身体正处于一种飘忽不定的状态,他虽然不太懂这些话,但心里有了一番想要尝试的念头,脚甚至快过了思想,跃跃欲试。他闭着眼,让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鼓起勇气,大踏步走去,走了几步,右脚下明显没有了实地的感觉,他把左脚又搭了上去。 随即,像是被抛掉的石子,流星的身体急下坠着,只听得耳边“呼呼”响起奇异的风,流星顿时惊愕,那声音正在此刻又响起,“孩子,你的心还是在乱,不要想那些烦扰的事,不要想自己掉下去会如何。” 流星赶紧依言而行,放松了表情,脑海中突然出现梦儿和煦的笑。说也奇怪,流星的身子不再下坠,漂浮在空中,他只感觉有一股气流伴在自己身旁。 梦儿笑得很美,流星处在一片蓝色湖面上,四周有水流的声音,湖水和天相互映衬,蓝得可爱,流星俯身拾起湖面上漂着的一片青色羽毛,这时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倒映着一只鸟的倒影,他抬头仰望,只见一只青鸟鸣叫,向着那蔚蓝的蔚蓝的天空而飞。流星感觉心静得出奇,它那么舒缓地跳动着,犹如脚下的湖水,泛着涟漪,又不至于波涛汹涌,也不是死水一般不动。 “孩子,你过来了,阿弥佗佛。”那熟悉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 流星睁开眼,只见一个老僧盘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老僧目光深邃,而并不凶,身体微胖,长长的耳垂,似乎是佛殿中的佛像化成了人。老僧旁边站着一位小僧人,正是那日送衣服的小和尚。小和尚微微低头,“小施主。” 流星皱着眉头,“你是阿那大师?” “阿弥佗佛,老僧是阿那,也不是阿那。”那僧人慈眉善目,微微说道。这句话却是把卓流星弄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话? “孩子,近日在寺中可还安稳,睡得可香甜?”这问题倒是勾起了流星最大的疑惑。 “不瞒大师,近日在寺中所见所闻,皆有极大感触,昨日在寺中安睡,竟是出人意料的香甜。”流星双手合十,一脸恭敬。 “哦,莫非孩子你在寺外,不能安然入睡?” “在上课之时,夜晚入睡,总会做许多奇奇怪怪的噩梦,弟子常常在深夜里惊醒,再难以入睡。尽管平素弟子努力想一些美好的事物,但依旧不能扭转梦中之物,弟子因此甚是苦恼,总感觉这些梦在暗示着什么。” “阿弥佗佛,孩子你刚刚经过深谷之时,我已察觉你心中慌乱,却能及时月兑险,想是已有小悟。”阿那转动手中佛珠。 流星又双手合十施礼,“弟子近日于寺中见了许多稀奇之事,令弟子若有所思。弟子那日晚在松林……”流星正欲讲述那日在松林见到两老僧的事,却被阿那打断。 “那既是你独特的体验,必是与你有缘,老和尚不必得知。” “是,敢问大师,弟子应当如何自处,以摆月兑这苦恼?” “哈,哈哈!”阿那爽朗的笑道。“大师为何笑?”流星一脸疑惑无处拂去。 “孩子,万物皆菩提,既有其因,必有其果。老僧既是阿那,又非阿那,你所梦到的一切既是梦,又不是梦。此间种种,必有其云阔天开的一天,世间之事没有一样是出于偶然,所有的雷同终有一日都会有一个解释,所以孩子,你大可放下心中包袱。” “可是大师,弟子总感觉焦虑。”流星摇头晃脑。 “孩子,你可觉得,至此,你的焦虑有无意义?” 流星摇摇头。 “阿弥佗佛,既然你的猜测不起任何作用,大可放下他它吧!梦神奇,所折射诸事如若真如你所想,是一种暗示,那么你会逐渐明白的。” “敢问大师,现在我可以为这梦境做些什么?”流星追问。 “哈,哈哈。”阿那又是轻轻笑道。“梦境是世间说不清、道不明之物,亦真亦幻,亦善亦噩,老僧自己并不知如何作善。但是孩子,你若可以,可把梦中之物当作现实,做些你觉得可行之事。只要使你不再焦虑,不再迷茫。” “弟子明白了。”流星双手合十,又施一礼。“弟子还有一问,大师让弟子做三件有缘之事,方可见我,可弟子如今并未做到。何以……” “阿弥佗佛,佛家讲求一个‘缘’字,孩子你所做可不止三件有缘之事了,你我若有缘,定会再见。孩子,放下你心中之负,一切因果,皆有轮回,只有不慌乱,你才能月兑,想必刚刚你已有切身体会。” 流星想起刚才过深谷之境,微微点点头,“弟子谨记,谢大师点化。”说罢,又深鞠一躬。 却在再次抬头时,阿那的踪影已杳然不见。“阿那大师,大师!”流星一脸疑惑,四处张望,四周除了石头,和背后悬吊着的飞瀑,哪里有阿那的踪影? 此时流星耳中再次响起“你我若有缘,定会再见”阿那那充满笑意的话语。“谢谢你,阿那大师。”流星长长舒了一口气,突然倍感轻松,身后的瀑布仍和石头相击,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流星依照刚刚过深谷时的经历,放下一切杂念,身子当真轻如红叶,乘着山风,从深谷上飞越而过。 张扬 ()流星伏在墙角,心绪随着思考越来越乱。他行尸走肉一般站起身来,一手撑了阳台,纵身从窗户跳将出去,这一下把张扬完全给惊醒了。 “卓流星,卓流星!”他惊慌的叫道。急忙掀开被子,深一脚浅一脚爬下床。便听到林渊在问:“张扬,卓流星怎么了?”“卓流星跳下去了!”张扬光着脚跑向阳台。 林渊只“啊”的一声,一跃而起,也跑向阳台,他俩脑袋伸出窗外,只见流星光着身子,只穿了短裤,鞋也没穿,路灯下,拖着流星长长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张扬叫着流星的名字,而流星并不理他,中了邪似的往前走。 “哎呀!”林渊快回到床边,王想也慢腾腾地起来了,只是完全没有睡醒,闭着眼站在那,张嘴呵欠连连的问林渊,“卓流星怎么了,我刚刚还梦见他来着……”有气没力的。 “梦见他怎样”还没说完,林渊打断他的话,“别说你那梦了,卓流星跳楼了,快来帮忙!” “跳楼了,哦。”“啊,跳楼了!几楼跳的。”王想顿时惊醒。“几楼?”林渊一怔,“阳台上跳的。”说罢,已经套好了外套,把自己床单一抽,拉了王想到阳台。 林渊绑床单的当儿,张扬也穿好了外套,三人抓住床单顺着滑下,流星已经走远了。正是凌晨五点初,空气十分生冷,三人跟随流星去的方向,渐渐的好似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是这里。”林渊自言自语。带着二人翻过围墙,来到那块空地之上。张扬、王想二人见空地中两座阴森森的孤坟都是骇然一惊,再往上看,果然见流星**着身子躺在那儿。 林渊先爬到那空地上,与流星并肩躺下,“卓流星,怎么了?” “没什么。”流星扭头看看旁边的林渊,说得淡淡的,是撇过一边不提的口吻。王想和张扬也已来到。 王想又开始打呵欠,一边打一边说:“卓流星,你没事就好,只是啊,只是半夜跳下楼来,来到这么阴森的地方,还要翻围墙,实在有些玄幻了,你是不是要体验一下别样的生活啊,不过这也太别样了。”说完又是一个呵欠。 流星沉着脸,有点埋怨和不耐烦的意味,“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突然见你疯了似的跳楼,能不来吗?”张扬轻轻用拳头击打流星,表示亲密。他也坐在流星身旁,把手中外套递过去,“冷星,把衣服穿上吧,别冻着了。”流星坐了起来,穿上衣服便又躺下。“无论如何,谢谢你们。” 微凉的北风吹动了衰败的荒原,四周空气夹杂着枯草的味道。四人静默下来。林渊掏出衣袋中的手表,5点45分。头顶的天空是红晕的,而远处的山脊一片漆黑,灌木丛里有虫仍在歌唱,看这情形,整晚没有停过吧。林渊、流星、张扬三人躺在浅浅的草上,湿气直拉拉的往身上窜。王想站着,眼睛努力挣扎,也马上要阖着了。他突然身子一凉,打了一个喷嚏。 “嘿,卓流星,咱们回去吧,今天的体验生活到此为止了吧,都冻死我了,我只穿了一件背心。”他像在央求。 “王想,你们先回去,明天还有课,我想再待会儿。” “啊?”王想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林渊想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笑着劝流星:“卓流星,都6点了,咱们回去,可别把宿舍的空想家冻坏了呀!”当然说的是王想。 流星依然坚持:“你们快回去吧,我待会儿回去。”林渊深知流星的倔强,一时里无可奈何。张扬在这时说话了,“林渊,王想,你俩先回去,我在这里陪冷星一会儿!”也确实只能如此,林渊嘱咐几句,和蜷着身子的王想一道离开了。 天空渐渐麻麻眨眨,老电影的画像一样。两座孤坟的轮廓也愈加清晰。草尖上生了露水,晶莹剔透,据说可以入药,要是真能解救所有病痛就好了。 “诶,冷星,能告诉我生了什么事了吗?”张扬先打破这沉默。 “没什么。” 张扬侧头瞥了一眼流星,“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吧。我给你讲讲我和我表姐,你要不要听?” 换流星扭头瞥张扬, “其实,我是一个孤儿,8岁的时候,我爸妈先后离世了。612烟雾事件你知道的吧。那次事件死了上千人,我爸妈也是其中不幸的两个。” “612烟雾事件?”流星疑惑。 “我以为你知道的。是因为工厂大量排放了含有毒有害物质的气体,那一年,气候反常。这些有害气体聚集在山谷中积存不散,严重污染了空气。人们在短时间内大量吸入这些有毒害的气体,引起各种症状,以致暴病成灾。专家是这么解释的。我也受了影响,留下了气管炎病根,现在稍微剧烈运动,喘得没法呼吸。后来我的姑父,就是表姐的爸爸,收留了我。姑父对我是很好的,可是姑姑——其实是姑父后来找的。我的亲姑姑,也就是表姐的妈妈也去世了,乳腺癌。” 张扬顿了顿,“死个人还真是容易啊。表姐这个后妈好凶,对我不好,对表姐也不好。总是打我们,让我们做很多事。姑父常年在外,一回到家,姑姑就在姑父面前哭哭啼啼,恶人先告状,说我和表姐不省心,尤其是我,总爱闯祸。害得我被姑父无缘无故批评,表姐也被批评,因为姑父说,她没把我带好。这样我慢慢长大了,姑姑责骂表姐时,我就会挡在表姐前面,不让她受委屈,表姐带我也总是很好的。可是姑姑后来越说越过分,竟然污蔑我和表姐,说我们小小年纪就学人做些苟且之事。我当时真是气得要爆炸啦,表姐这时却故意摆出笑脸说‘那好哇,我们就做些苟且之事给你看,你不是很有兴趣吗’,然后我们当着姑姑的面亲吻。姑姑当时真是又气又囧,表姐却很高兴的拍手称快。” 张扬讲到这里又打住了,“卓流星,有些东西我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表姐也没有,我至今仍在回味着那个吻,表姐唇的感觉和味道,我,我记得非常清楚。”张扬的声音变小了。“我,我不知道这到底对不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可我又想,我喜欢表姐,喜欢就是喜欢,我如何控制得了了。反正,到后来,我和表姐彼此都对对方好……” 张扬和流星并肩躺着,向旁边这个让自己觉得是朋友的人倾述着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几乎全部赤1uo1uo的陈述了出来。讲起自己和表姐的故事,他几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学校,甚至忘记了流星,好似天地间只有他和表姐二人,他也几乎忘记了伦理,为了表姐,他奋不顾身。讲到动情时,时而凄楚,比如他和表姐一起去打工,如何受挫。时而又意念坚定,语气坚决,把呵护表姐作为自己的生活目的和希望。甚至不再避讳的表露出自己要娶表姐,不在乎任何世俗的牵绊。 “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自己愿与表姐比足相行,陪她走到天涯海角。 流星也作为一个忠实的听者,静静听着,并不打断,听罢张扬如何为表姐主动承担一些脏活累活,表姐又如何为张扬陪她在桥下度过几宿,心中总有一块疙瘩,难以释怀。也明白了张扬为何如此在乎表姐买的那台自行车,丝毫不让教官碰一下。 时间是很睿智又冷漠的东西,听过千千万万个让人心疼的故事,竟能丝毫不为之动容,依旧不紧不慢,毫厘不差的行走着。大地已经分明了,校园里有了人的声音。 张扬微微呼了口气,望着明朗的天空,站起身来,“好了,冷星,咱们回去吧。” 流星也站起来,拍拍尘土,躬子,用手抚过草丛,抚过后的手中沾满了露水。 张扬一脸疑惑,“冷星,你在干什么?” “一个小女孩告诉我的,早晨起来用露水洗脸,人会特别新鲜,张扬你也来试试。” “会吗?”张扬将信将疑,学着流星,用露水洗起脸来。秋天的露珠抹在脸上,微凉。 枫的共鸣 ()已是接近黄昏的光景,下午的课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流星索性放慢了脚步,并不着急。阳光去后,有些凉了,本是“天凉好个秋”的时节。坐在公车上,看云中山顶一抹晚霞,像是进了一个天方夜谭的奇妙传说。 教室里,仍是大部分同学埋头苦干的场面,直到流星坐在座位上,也没有几个人回头瞧一瞧,或许,对于流星消失了两天,很多人不知道也不无可能。终究林渊回过头投以诚挚的微笑,王想的神情则有些疑虑。坐在座位上,流星现此时的自己确实轻松了许多,心也更加静了,询问了旁边杨景佑近日作业之后,他做一个鬼脸,也只能低头,融入这埋头苦干的氛围之中。 第三节晚自习下后,流星座前的朴邈照例回了家,欧阳梦儿就此坐了来,写了一张字条递给流星,看着座前的欧阳梦儿,流星觉得她特别亲切。 “卓流星,你这两天去了哪里?回家了吗?可是马上就是月假了啊?”纸条上面写到。那笔迹圆润,和欧阳梦儿传给流星的第一张字条笔迹一模一样。 “没回家,去了外面。”流星提笔写道,本想就此回传,又补充说,“去了云中山,云中寺。”字条传回去,流星就后悔写补充的话了,“欧阳梦儿会说些我真好玩之类的话吧。”流星心想。 字条传了回来,却是梦儿认真的语气,“哦,王老师说你去寻找一些东西,你找着了吗?” 流星心中一股莫名的感动,梦儿是个特别的女孩,别人兴许会说自己特矫情吧,梦儿却不会。他满足的一笑,认真写着:“找到了,谢谢你,欧阳梦儿。” “谢,谢我什么,不过,有什么心事欢迎吐苦水呀。”流星再次接到字条后,并没有回,把它折着收好,便做起了数学作业。 晚上回到宿舍,自然被张扬拍着肩问这两日的去向,流星只是轻描淡写。这一晚的睡眠格外的香甜,梦是有的,而且仍旧是那种一片狼藉,漫山遍野的垃圾,没有树木,没有清水,惨不忍睹的梦,但流星仿佛置身事外,脸上没有了惊慌异样的神情,更没有被惊醒,窗外的灯光和着流星安详的睡脸一同柔柔的倾泻。翌日早晨,流星伸伸懒腰,感觉精神百倍。 两天后,又是月假的日子。一个月后,再次感受家乡的气息,流星感觉还是那么新鲜,一点没有厌烦的意味。叶霜枝早早地备好了饭菜,看着大口大口吃饭的儿子,叶霜枝心里念叨,“比起上次回来,白了,但是瘦了。” 村子里的灯火已经很稀疏了,流星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他心里放不下雪湖。 行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看着明晃晃的路面,连田野中的菜苗在月光下都是一片清辉。“真是明亮的月亮啊,回来第一天就是如此光景,我其实很幸运。”流星心里想着。 雪湖的水在月光下明晃晃的一片,今夜的月光覆在大地上,把山和树叶都映得明朗朗的。流星躺在椅子上,头上正好有一棵树的树叶摇摇晃晃遮住视线,这样一来,皓月当空,时隐时现。身子下的长椅冰冰凉凉,流星却有些疑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片刻又舒展了眉头。“月晕而风,明天会有风呢。”流星自言自语。仰望月亮周围,果然有一圆形光环,如梦如幻,霎时,花非花,月非月,雾霭升腾似的飘飘忽忽,神秘而让人神往。 流星感觉一切更加虚无缥缈起来,这意境甚至凄美,他不忍动弹,怕打破这纯净的岑寂。便更加没有睡意,于是胡思乱想起来,却到最后又进入什么都不想的境地,因为思想上的凌乱与这止水般的安宁格格不入。 第二日还是起了个大早,流星和叶霜枝扛着锄头,背着背篓,朝恋人坡走去。比起上次回家,恋人坡已不是绿意盎然,许多农田堆起了一个个稻草人——稻谷收割的时节来了。叶霜枝站在自家农田田沿,看着饱满的稻穗弯着腰,好像柔美地在施礼,不住微笑。稻穗旁,一行三四条红色鲤鱼畅然游动,“星儿,中午妈给你做清蒸稻花鲤。”叶霜枝说得得意,那是她的私房菜之一。 再望望对面的土地,也是枯黄了,只有种着豌豆的土地绿油油的。流星表情忧虑,“妈,今年爸爸不在家,咱家的稻子……” 叶霜枝知道儿子想说什么,“星儿,放心,外公会来帮妈的。”她接着话茬儿。 “外公年纪也大了,要不,妈,我请假回来吧!” 叶霜枝倔强的摇摇头,“不用,星儿,你好好读书,这点稻子,不算啥,妈当年,这点事儿,随便下个决心,一个人就解决了。”叶霜枝是不留余地的语气。流星不愿再争,他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今日农活不多,母子二人并没有在地中呆很久。流星踩着水,在田中用笊篱捉了一条宽大的鱼。回到家,叶霜枝自顾去厨房,正转身,听得流星在说:“妈,我去村头看看。”而这时叶霜枝记起了一件事,“对了,星儿,把风筝取下来吧,一个月了。”流星一怔,轻轻“哦”了一声。 希望树仍是枝叶繁多,只是许多叶子已经枯黄,显得更加睿智。流星熟练地爬了上去,坐在它粗壮的树干上,只见不远处有几个村民正举着锄头,而远处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他侧身躺了下来,久违的熟悉感再次体会到,这微风的轻抚和希望树的高大能让任何人感到安心。视野中蝴蝶风筝高高飞起,流星眯着眼,从树叶中照下来的片片阳光洒在他身上,恰到好处的温暖,温而不沸。 直到他见到烟囱中升起缕缕青烟,他才坐起身来,去解风筝的线。流星打了个死扣,好不容易才解了开来。正在这时,突然无故吹起了一阵大风,满世界簌簌作响,流星抱住树干,大风吹得树叶漫天飞舞,看着树叶一片片掉下,他心头隐隐作痛,此刻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低头看看手心,却哪里还有风筝的线?猛一抬头,阳光有些刺眼,天空中风筝如活了一般,认定了方向,飞向天空的另一头。风继续吹,流星大惊,一跃而下,他一边眯着眼望着蝴蝶,一边惊慌失措地向蝴蝶风筝飞去的方向奔跑。 流星没有顾脚下的路,只管追着风筝,跑过之后,也并没有听到有人在喊:“那是庄稼地,这个怪物,又疯了?” 渐渐地,他脸上已布满了汗珠,他脚下深深浅浅像是踏进了泥潭里,摔了几跤。流星的表情变得异样,后来甚至有些狰狞,眼见着风筝渐渐落了下来,此时才现自己早已进入了森林,由于没有走正路,树木遮遮挡挡,流星不能疾驰。他快穿行,突然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个感觉……”流星嘟哝。环顾四周,所到达的这附近自己已经不再熟悉,越往前走,心跳的感觉越明显,流星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兴奋,这心跳像金色阳光下的一头小鹿,在森林旷野中活蹦乱跳。 流星四处张望,却始终不见风筝的踪影,他手撑在松树上,再往前走几步,他感觉心跳平息了些,“刚才那个地方?”流星转身往回去,心跳果然又剧烈了起来。便在这里,流星现不远处一块大石头旁有一点青色,他喜出望外,跑了过去,果然看见蝴蝶风筝静静地躺在大石头后面,只是风筝线只剩很短一截,风筝失而复得,流星松了一口气。 恍惚间,仿佛有红色的光晕隐隐约约在他眼里显影,流星探着头寻找,森林中真的是泛着红色的光。他一脸的疑惑,拿着风筝朝光的方向走,渐渐地,心脏的勉力扩散到了全身,他身体好像万千蝌蚪游动,那种兴奋感,如同曲子在调子高而急处恰逢劲风的和鸣,从而演绎得淋漓尽致! “好美!”流星刚走几步,不禁仰头赞叹。眼前蓦地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枫树,好似突然从天而降一样,火红的枫叶泛着红光,就像精灵,跳动着,欢呼雀跃的摇摆、颤抖,出呼啦啦欢快的声响。流星着了迷,缓缓前行,枫树的周围,一片纯净,除了红色的叶子,再没有其他杂草和枯叶,流星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去触模它的身躯,只怕自己玷污了它,对于它,任何的触模和感叹都是亵渎。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像受了召唤,双手放在树干上,流星感觉有一股暖流由手心传入全身,灵魂被召唤着飞走了,找到了归处。流星放下蝴蝶风筝,爬上枫树的树干,他隐隐约约感应到了自己的前世,一种如故乡似的安心感亲近得前所未有,让流星像个孩子,闭着眼靠在树干上,像回到了一个温暖又亲切的怀抱。 这时,他的全身忽然散出一道白色光芒,在枫树红色光晕下极其明显,但流星自身并不知晓。白光淡淡地,包裹住整个卓流星,随后渐渐消失了。 待流星睁开眼时,他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揉了揉眼睛,看看远方,又揉了揉眼睛,再看看远方,他“啊”的一声惊叹出来,远方的世界一片清晰,最远处树上叶子的纹路,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近日来,我以为自己近视了,看黑板都有些模糊,怎么现在?”流星皱了皱眉头。 “这究竟怎么回事?我甚至能看清楚视野最远处的东西。”流星不知是问谁。 “难道是因为枫树?”他心里想着。回头凝望枫树的躯干,眼神迷离。“真的是因为你?”他煞有介事地问着枫树,终究是没有得到枫树的回答,只听得枫叶呼啦呼啦不停摇动。 小巷中 ()学校旁边实则便有一个王德胜诊所,然而杨景佑却说:“卓流星,咱去远一点的医院。省得看了病回去还得考试,我可是不想考。”二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做个鬼脸,便一直沿着校门口的小巷走。 小巷在黑夜来时,白天卖小吃的三轮车摊都已经收了,但它并没有因此落寞。此时的夜色下,因为有路灯,巷子不黑,这边夜烧烤,夜啤酒正在搭着露天桌子,夜生活从此处宣告开始。又走进另一条小巷,不时有车抄近路,从流星身旁疾驰而过。巷子安静,没有叫卖声,道旁的棵棵梧桐树树叶泛黄。 医院在小巷的尽头处,位置似乎偏僻了些,但对于医院,安静是正好需要的,这里有一棵大榕树,须根四通八达,最后形成了一道天然拱门,好像从这里进去,就会到一个美妙的奇幻世界。大夫说杨景佑只是受了凉,问题不大,按时吃几副药就会好。 两人看完病,仍是不紧不慢,好似盼着到了学校的时候,晚自习正好下就好了。行至大榕树时,突见前方墙角有一冒菜馆,几乎算不得有店面,只是靠着墙壁,一张大塑料彩布作顶棚,旁边支起瓦斯火炉,这便成了。火炉上几只砂锅正冒热气,不少人坐在桌旁,也有人正选菜品。 杨景佑眼睛顽皮的一眨,“走,咱们去吃点东西。反正也不想早点回去,多耽误一会儿也是耽误,王老师最多说我们几句,难道还会对我们动手不成?我们可是去看病的。” 流星求之不得,二人比肩向小摊走去。阵阵香味来袭,只馋得杨景佑好似突然头也不痛,能绕操场跑十圈。小摊的菜品十分丰富,各色俱全,价格也合理。坐在桌边等待时,杨景佑环视四周,有人在安静地吸烟,眉头紧蹙,有人在轻声交谈,相互微笑。 老板是一个年轻小伙,表情专注,他身下的瓦斯火炉燃得不亦乐乎。另一旁,小伙的母亲正洗土豆,好似在给小孩子洗澡一般的认真。流星觉得这情景自有一番平淡的快乐,如果将来自己开一个小店,二十个人坐的那种,朋友来了就打烊,大家一起吃小菜点心,一起轻轻的唱歌,谈论当年的阙阙故事,并肩坐在枫树下,风在树梢,鸟儿在叫,不知不觉睡着了,这会是一件惬意满足的事呀。 恍惚中,听到杨景佑语气惊奇,悄悄叫着自己,杨景佑手指着一处,流星看去,见是一个女孩,生得花容月貌,皮肤白皙。她微微皱眉,似乎正在沉思,安静地坐在座上等着。“没想到还有邂逅,这个病可是看好了,一举三得,逃了考试,吃了冒菜,还看了美女。”杨景佑调侃道。流星也一笑,只是不语。 大约一歌的时间,冒菜盛上来,锅子里高汤仍在翻滚,光是看着,已然让人胃口大开,近了才真正领略到它的香味,汤汁中放了几味药材,味道更加诱人。杨景佑按捺不住,待汤汁平静些,便筷子、勺子齐上,只第一口便叫道,“嗯!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冒菜,没有之一!”吃到中途,见流星碗中红油漂浮,血旺饱满,土豆片金黄,看着比自己的白味冒菜更有味呀,索性又夹着流星碗里的吃。 此时昏黄的路灯下,没有许多喧嚣,小巷中行走三三两两散步的夫妻,没有车流和嘈杂的此刻,二人表情极是满足,幸福便是如此简单的体验吧。杨景佑不让流星掏钱,只是流星却看着杨景佑递与老板三人份的,正纳闷,他指着刚刚看到的女生对老板说:“把那个女生的也一并结了。” 两人走在道路上,杨景佑问流星:“你说老板会不会再向那女生收一次钱?” 流星郑重得回答:“不会。我看得出来,老板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她可能都没看见你,你怎么要帮她结账了?” “谁知道呢,心血来潮吧!” 二人恣意絮叨,杨景佑问流星有没有梦想,流星说没怎么想过,走一步算一步。不过他随即又说:“希望到处都会是蓝天绿水,然后自己想要一个人到处走走,能走到各个角落看看,直到不想走了为止。” 杨景佑一拍手掌:“你这点倒是和我不谋而合,我也很想去旅行,不过是带上我心爱的人,不是一个人。” 两人走得极为缓慢,也谈起身旁的同学和老师,杨景佑说王想单纯憨厚,有时却像个精神病人,林渊感觉很成熟,做事踏实。柳明太假,让人讨厌,明明考得那么好,还抱怨高中的处女考考差了。杨景佑还学着柳明的腔调。“而且这家伙总是说这个只知道学习,那个一天只知道学习,他自己还不一样。况且,学习怎么了,还丢人了?” 流星在一旁唯唯诺诺,为王想辩解说他只是喜欢胡思乱想而已,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至少比起以前他认识的。最后这句话却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王老师吧,对学生是极好的,像个亲人,但有时候她的言行真的让人不敢恭维,也是感觉假。不过比起二班的李老师就好多了,至少她不从后门偷偷观察,不在班里安排眼线。但她那一次因为我迟到——是按她手上的时间看,迟到了3o秒,但按我的表,明明还差一分钟的,让我罚站,我现在都不爽。” 杨景佑的头痛症仿佛没有吃药就病除了,愈谈愈有兴致,后来谈到了欧阳梦儿。杨景佑问卓流星,“你觉得欧阳梦儿人怎么样?” 流星回想起了帮梦儿提水果,到后来排戏,一同去乡下人吃饼,小心翼翼地点头道:“她人很好。” “不瞒你说,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哦。”杨景佑语气轻快,有优越感。 流星却是一奇,“你们初中是同学?” “不仅是同学,我们曾经关系很好,我们交往过一段时间。”杨景佑嘿嘿一笑。 杨景佑是轻巧地说着,流星隐隐感觉到心微微疼痛不适,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有一股悲伤不由自主升起,那日梦儿莞尔一笑,让他如乘扁舟,静立于湖,此时却置身茫茫荒漠,孑然一身。两种心境,都是同一人给的。 流星装作镇定,杨景佑并没有现他的异样。“那你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了?”他试探性的问,内心惶恐不安。无论杨景佑怎么回答,于他都是心里不受用的。 “初三的时候分了,被她妈妈知道,说的是怕影响学习。”杨景佑仍有惋惜。 “初二的时候,学校举行庆典演出,她当主持人,我印象十分深刻,她穿了条格子裙。演出结束,我陪她回到教室,当时的气氛很暧昧哦,我永远无法忘怀吧。还有一次,我们几人骑单车出去,她说她可以松开双手骑车,哪知才松开一只,就差点摔倒啦,”杨景佑扑哧一笑,补充说“她的确是很好的人。” 流星心神不宁,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不知不觉,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烫,杨景佑见到,调侃说刚刚的辣椒厉害,不过反应迟钝,现在才起了反应,并不知道流星正想着欧阳梦儿之事。 一篇周记引起的 ()夜晚的时候,雪还没有停,可以的话,流星希望能就这么下着。第三节是羊老师的自习课,他抱了一摞作文本,摘了眼睛,坐在讲台上批改作文。要到退休年龄的他精神矍铄,神情专注。 快下课时,他在黑板上写了五六个人的名字和他们周记的题目,流星看去,有朴邈的,题目就叫《语文周记》,有杨景佑的,题目是《杨柳下的约定》,大抵是关于爱情的。说是大家下来可以借着看看。 第四节上课时,羊老师拿着几本作文,戴上金属边框的眼镜,道:“大家做作业也做得累了,给大家读几篇周记。”然后摊开一个本子,“今天才在下雪,正巧我们有同学写了篇关于雪的文章,其中一部分描写打爆米花的情景,给大家读一下。” “要是不下雪,对于冬天实在是一种糟蹋。不仅是因为可以打雪仗,而且会碰上打爆米花来的日子。 从家里端上半搪瓷缸子的玉米,要上三五角钱奔着爆米花香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打爆米花的师傅是一位本地人,具体的名字,并不知晓,我们只是都称他‘尿子’,尿子大概三十多岁,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头顶一黑色毡帽,穿着一身有几处已露出棉絮的蓝色棉袄,脸上像是挂满了炉灰,黑的不成样子,唯独两只小眼炯炯有神,不经意的一瞥爆米花炉子上的气压表便知玉米粒是不是要出了。炉子旁边便是用来装出炉爆米花的长尼龙袋。尿子来的时候从不声张,随便找一处不碍事的地方就把炉子一放,不用吆喝便开炉了。炉子旁积着白雪,有时甚至天上还飘着。 每一炉尿子都是放半缸玉米,一小纸包糖精,轮到我的时候我总是让他多放一包糖精,他也乐意,但也是都会给我说一句‘小孩子吃多了糖精不好’,我那时怎会管这么多,就只知道糖精放多了爆米花便会更好吃。大概会过个七八分钟,尿子便会提起炉子喝一句‘好嘞’,我们便都会紧紧的用手捂住耳朵眼见他用脚猛踩一下炉子阀门,随即‘砰’的一声巨响,满满一炉的爆米花被炸进了尼龙袋,而随之而来的也炸碎了那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恍若搁世般时光从指缝间流过。但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怀念起那段身戴红领巾肩别三道杠的快乐时光,还有那让人倍感温暖的雪……” 羊老师读至此处,便不再读下去,只说这是林渊写的下雪时打爆米花的片段。这文字亦勾起了流星的回忆,回想起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去打爆米花,也是在师傅踩阀门的时候捂住耳朵,但还是被那一声巨响吓得一哆嗦。那时是要少放糖精的,因为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羊老师接后又读了两篇,其中一篇是其他班的,文采斐然。另一篇用犀利流畅的文字倾吐抱怨,说新闻联播每天都是三段式:“前十分钟国家领导人很忙;中间十分钟我国人民处于幸福安康之中;最后十分钟,世界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谈及教育,旁敲侧击批评任何关于教育的新改革,到了地方教育部就是无论如何考更好的分数,便是对上级指示最好的落实。文章最后引用了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笑。”这文章听得很多人都产生共鸣。 读最后一本作文前,羊老师说:“这篇周记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立意,反弹琵琶,是欧阳梦儿写的关于农村的一篇文章,文章从反面来写,不是一般常规的表现农村人纯朴这种,给大家读几段。” 开始听到是梦儿写的关于农村的文章时,流星兴趣盎然,双手扩起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但听得羊老师后来的几句简介,他已是眉头深锁,同时好奇心更甚了。 羊老师一字一句读得十分流畅,然而随着时间缓缓的流淌中,教室里酝酿着一种不祥和的气氛,这气息越来越浓重,像毒药酵,纠葛着人心,又凝住了。暴风雨前一样的闷,然而一旦爆,便会失去理智到几近疯狂。 终于在羊老师读到“农村人目光短浅”时,教室里“啪”一声有人狠狠地拍桌子,接着凳子哐当倒地,骇得全班同学身子一振。“哼!如果没有农村人,这世界的人类都得统统饿死,还能搞音乐?还能拍电影?的确,农村人很多与我陌路,但看扁农村人的人,真是不可理喻!羊老师,话不投机,我生病,这节课请个假。”是流星如同狂暴的野牛,横着眉,气急败坏的挥手。随后他便愤愤地夺门而出。 流星走后,教室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教室里又有一个人跑出去,羊老师这才缓过神,让林渊去看看,其他人依旧上自习。 流星走在篮球场旁,路面只他孤身一人,他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心中难受,自嘲似的一笑:“只有你绝不离弃,绝不背叛。”影子时而变得狭窄,时而又分成三五个,流星深深吸了一口气,快地跑,脚下黑影不停变幻,始终不与流星分开。雪已经停了,他是一头孤单的小鹿,赶一趟雪花掩月。 再至乡下人,巧遇林渊干爹 ()两人踽踽而行,平日里十几分钟的路程今日竟走了四十分钟。这么一来,回到教室时,物理测试已经结束了。晚上回到宿舍,流星意外地早早上了床,心中释怀不下杨景佑与欧阳梦儿之事。何哲放了一旋律萧瑟凄楚的歌,听得流星心中泛酸。他感觉这茫茫世界,郎朗乾坤,又只剩下他了。 想着想着,觉好似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嘲似的微微一笑,埋头闭眼睡去。睡至半夜,他又突然惊醒,心空荡荡地,跳了下来。又听见落雨的声音,路旁昏黄的路灯在这时真是寂寞,顶着凉风和冷雨,出些模糊一团的光。窗外世界明一片、暗一片,积水的区域射着光。條地想起梦儿那件七星瓢虫似的衣服,他便是从那件衣服莫名悸动的,每日见欧阳梦儿背一只红色书包纤纤而行,不知为何,向来淡漠的自己心理上居然小心翼翼。雨浸润的风冰凉,又清新,有冥思后的觉悟、豁朗,如果每一次冥思都能觉悟,人就不会有痛苦吧。禅师说:人生如处荆棘,心不动则身不妄动,便不会受伤。 第二日是被张扬叫醒的,张扬叫了王想两次,他只呓语一般道,“你们先走,我马上到,先走,先走。” 然而早读课过去了二十分钟还不见王想来,羊老师让林渊去看看。来到寝室,却看到王想仍平静酣睡,林渊哭笑不得。叫醒了王想,“又在做什么好梦?羊老师让我来叫你。” 王想才匆匆起身,随着林渊向教室跑,一边跑一边快活地嚷嚷:“这个世界太疯狂啦。”咯咯直笑,好似睡过了头迟到,并不担扰,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林渊也唯唯应道,“这个世界是挺疯狂。” “林渊,其实卓流星已经把我叫醒了,但我并不想起来。” “为什么?”二人放慢脚步。 “因为我做了一个极好的梦,我不想中断,或许一辈子都做不成这样的梦呢,所以又睡下去了,还真幸运,梦刚好就接上了。”林渊有些惊讶。“我知道要迟到,但实在不想放弃这段梦,最后总算是做完了,虽然梦的内容都已经忘却了大半。” 林渊看着眼前这个认真说话的人,不知该说他是执着还是痴傻。 “我跟你讲,这个梦一定是个好故事。” 林渊撇撇嘴角,想想自己应该是司空见惯了才对。“为了把梦做完而逃课,这的确是王想可以干出来的事。”不觉又为这份豁达感到敬佩。走进教室恰好撞见了羊老师,林渊只说是昨晚失眠,睡过了头,但王想被罚站一节课还是免不了的。 时间老人骑着单车开始兜这一年的最后一段。期中考于两周前考过了,林渊仍是高居第一,王想语文作文成绩低,扯了后腿。这一天的中午,学校放了假,流星做完清洁后,回到宿舍才得知林渊、王想在等他,林渊要请吃饭,而张扬却回家了。 三人同行向校外走去,路途中,但见路面不时有纸屑、塑料袋扔着,流星一路走一路捡。林、王二人于是也跟着捡,过路的学生看着他们,神情皆是木然。 正走到教学楼下,流星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红色,顺眼看去,果然是那只红色书包。林渊已经上前打招呼,“欧阳梦儿,这才回家啊,我们准备去吃饭,一起去吧。” 梦儿秀眉微蹙,微微点头,“也好,我爸妈不在家,那去你干爹的店吧,好久没见高叔了。”林渊笑笑,“我们正是要去那。” 流星一路同行,梦儿忽然问道:“卓流星,近些日子怎么见了有些沉闷?期中考也考得不好啊。”“期中考的成绩我都不知,无所谓,一次考试嘛。”流星觉自己的语气竟是谨慎。 走到校门口,又恰好遇见了尤芳,林渊又邀了尤芳同去,王想在一旁说:“欧阳梦儿一个女生会不好意思的,正好遇到了你。” 几人渐渐走至繁华地段,这时,一戴眼镜的年轻人凑了上来,手中抱着一叠传单,“同学,为了我们的大自然,为了我们自己,请看看吧!”他拿出几份传单递过来。又补充道,“希望你们能加入到我们的拯救行动中,我们人类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了大自然,伤害了亲爱的动物朋友,这其实是在慢性自杀,让我们一起保护环境,也是保护我们自己。”他连说谢谢,方又到别处分了。 流星看着手中的资料,一组组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描述,还有那惨绝人寰的图片,让流星猛然想起了自己梦中的种种,不禁咬牙切齿,紧攥着拳头。后面的路途,气氛变得僵硬了,尤芳叹道:“这个太吓人了。”王想用疑惑的语气问:“这是骗人的吧?”林渊眉头深锁。 到了乡下人,又见那古朴、清新、寂静的装饰营造出淡然、平和的氛围,众人心情放松了些,尤芳、王想感叹,“没想到这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店里有四人正静静地坐着,品尝面前的饼和汤水。 店中的小花已经谢了,几盆竹子还是苍翠欲滴,王想看这别有洞天,摇头晃脑,“真是一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流星好像现了什么,快步走到一个花盆边,轻轻抚模花盆中似乎是一株小草的植株的叶子,那叶子和茎枝上面密密的一层绒毛。 “记忆草,没想到能在这遇到。”流星自言自语。 “记忆草?什么记忆草?”梦儿从一旁探过头来。 “噢,村里的老人说是可以增强记忆力的一种草,比如把它的叶子夹在书中,就容易记得书中的东西,我们小时候背书用过。”流星转过头见梦儿正出神。 梦儿抚模记忆草叶子间,突然听到一声欣喜之声,“干爹!”林渊一脸的高兴,快步走到一中年人面前,许久未见,一时竟是讷讷不知言语。只见那人个子高大,额头脸庞颇有风霜之色,但仍掩不住他那流光溢彩的英气,眼神深邃如一汪大海,眉宇气质如冬梅盛开,只这一面,已让人仰慕不已。 他模模林渊的头,语气亲切,柔声说道:“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经过云市有事,所以就回来看看高叔,没想能碰到你见一面,真是太好了。”说罢,看看流星他们,“小渊,这是你同学吧,已经交了这么多朋友了啊,好好招待他们,干爹时间很紧,就不能陪你们了。”说着,又招呼高叔:“高叔,今日代我好好招待小渊他们。” 林渊的表情瞬间僵硬,“干爹,你马上又要走吗?” “嗯,小渊,我本来正要走,这不碰到你回来,小渊,好好生活,好好读书。”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会何时再见。”林渊叹息。 “放心吧!总会再见的。”干爹又模模林渊的头,向流星等人笑了笑,出门而去。流星看他高大的背影,只是感觉到不知为何有落寞的影子,就像穿着长长的风衣,消失在昏暗的弄堂之中。 欲扬先抑 ()林渊从男厕所出来,未见到流星的身影,欧阳梦儿眼圈红红的,急切地拉着林渊问:“那他去哪了?”林渊轻蔑地看看欧阳梦儿,梦儿一怔。 “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写这种文章,看不起农村人,难道你祖辈却没有农村人?实话说,我心里也很不爽。” 梦儿脸上忽然起了异样的表情,她捂住胸口,感觉心如刀绞的痛。林渊在一旁听见梦儿喘着粗气,疑惑地转过头,却见梦儿瑟瑟抖,痛苦的闭着眼,白的嘴唇紧咬,右手捂住胸口,左手颤颤巍巍的在身上翻着什么,那神情分明是遭到了极大的苦痛。 林渊方寸大乱,惊慌失色,“你怎么了?” 梦儿踉踉跄跄地向阳台处的栏杆走去,林渊赶紧上前扶着。靠着栏杆,见梦儿仍在找什么。林渊急迫地问:“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语气中掩盖不住的惊恐和慌张。 “口袋里的药,药。”梦儿声音断断续续。 林渊在梦儿右边衣服口袋模到一个药瓶,“是这个吗?”梦儿挣扎着点点头,“三、三片。”梦儿声音和神态真让人好不心酸与心疼。 他顾不得拿水,梦儿吞下药后,果然渐渐平息了,她缓缓坐了下来,脸上泌着细密的汗珠,仍在微微喘着气。林渊看看手中药瓶的说明,几乎不出声来,“你……” “我没事儿。”梦儿抢过话,然后将林渊手中药瓶拿了回来,照样放在口袋里。 “我去给你取杯水。”林渊站起身来,准备走向教室。 “不用麻烦了,林渊,你知道卓流星在哪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那里。”林渊回过身,微微点点头。 “那你带我去。”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教学楼,顺着流星刚刚走的路走,一路缄默。但林渊的内心在刚刚平息之后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怕梦儿的病再次作,也没敢跑动,走到半路的时候,走读生下课的铃响了,但这条路仍是鸦雀无声。 流星果然在往常的那块空地之上,林渊从围墙上跳下来,“卓流星在那边的空地上,你确定要过去?” 梦儿睁着大眼睛点点头,可是看着这堵并算太高的围墙,又感觉犯了难。林渊想起上次来时,旁边是有几块砖头的,“你先等等。”然而附近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没有其他杂物。 “你踩着我的肩膀吧。”林渊蹲子,梦儿感觉难为情,身子笨拙地一手扶墙,踩在林渊肩上,林渊缓缓直起身子,梦儿正好可以跨到围墙上。 “那边要低一点。你小心些,我就不过去了。”林渊往旁边的花坛走,坐在坛沿上,坛沿还有湿漉漉的水,他抓起一把坛中的雪心绪不宁地把玩。 梦儿缓缓滑,踩在空地的枯草上,见流星的身影坐了起来,看不清他的脸。她心中自责与愧疚蓦地又生,不仅愧对流星,更是愧疚自己。 “卓流星,今天的事,对不起。”梦儿踩着枯草,走近流星,脚下雪和草出吱吱的声响。 “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我只是自己心情不好。”流星冷冷的说,又躺了下来,阴暗中眉头却深锁。 雪后的夜晚真是安静极了,梦儿半蹲下来。“其实,我并不讨厌农村,而且很怀念在乡下生活的那几年。” 流星抬头见梦儿低着头,食指绕着地上一株小草。吹着嗖嗖的冷风,梦儿头被吹得飘扬。“那你的作文?” “那个作文,其实,其实我只是想试试反弹琵琶,因为作文书上说要创新,立意要与众不同才能月兑颖而出。” “也就是你内心并不是这样想的?”梦儿看着流星点点头。 流星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他自嘲而无奈的一笑,摇摇头,“就为了作文月兑颖而出,就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他在心里想,觉得难受。 “你为什么会情愿挨着冻,情愿翻围墙也要来给我说清楚?”流星突然问道,这个问题他十分在意。 “因为不想被你误解,我们是朋友,不想看着作文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害得你我成为陌生人。” 流星的心情变得复杂,半天不知说些什么,见梦儿仍是蹲着,轻声问:“累不累?要不要坐会儿?”流星月兑下外套,铺在旁边的地面上。 “你?” “反正已经脏了,没事,你坐吧。别把你的衣裤打湿了。”流星笑笑。 “可是,你不冷吗?” “我的身子,放心吧,没事。” 梦儿坐下,双手环抱膝盖,“云市好多年没下过雪了。” “我家里每年冬天都会下雪。” “卓流星喜欢冬天吗?” “嗯,冬天给我纯净和美的感受,世界在这时是单纯的。欧阳梦儿呢?你喜欢冬天吗?” “我更喜欢秋天,不太冷,又不太热;不太热烈,又不太萧瑟;不太鲜艳,又不单调。”梦儿静静地说。 “秋天的确是很好的季节。”流星记起了家乡的希望树。“你的老家是在乡下吗?” “嗯,外婆家在乡下,小时候跟外婆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被爸爸带到云市来了。”梦儿脑中外婆佝偻着身子的身影出现,那是心中永不消逝的温暖。 “欧阳梦儿外婆家一定很美吧?” “外婆家有河,有兔子,有蘑菇,只是现在很多都变了。”梦儿呼出好长一口气。“卓流星呢?卓流星的家那边是什么样子的?” 流星的思绪一下被带回了云村,思念的风吹遍家里的每一寸土地,家乡正是一片洁白吧。“我家前面有一条静溪,静溪一边有一片小树林,另一边有一块大的草坪,每次回家,我都会去草坪坐坐,那儿多半只有我一个人……” 流星说起雪湖,说起希望树,梦儿连连感叹。“卓流星,你经常都是一个人吗?” “曾遇到过一个小女孩,不过……”流星想起小蝶,感伤起来。但并未将小蝶的事儿说出口。 两人身子渐渐凉,天空中又下起小雪来,看这情形,大概会下得更大,明天的雪会积得更厚吧,夜空漫漫,泛着带有色彩的光。 离开的时候,流星想起下面空地上有两座坟,怕梦儿踏上了,招招手道,“欧阳梦儿,跟着我走,前面有两座坟,别踩到了。”哪知梦儿吓得大叫一声,忽地抓住流星右臂,望望四周,黑乎乎一片中仿佛看到了坟墓的轮廓,垒坟的石头明晃晃的,阴森骇人。 流星右臂被梦儿抱住,内心突突直跳,他本是怕梦儿踩到了坟。赶紧安慰道:“别怕,死人不会伤害人的,而且我在这呢。”直到走到了围墙旁,梦儿这才放手,忽然想起了林渊还在外面,“哎呀,林渊还在外面等我们!” 流星撑在围墙上,道路上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并不见林渊,“他应该先回去了。” 二人去了教室一趟,梦儿看见桌上自己的作文本下来了,也装进书包。两人一同往回走,到天马楼的时候,流星不好意思的对梦儿说:“欧阳梦儿,谢谢你。”梦儿一阵迥异,明明是自己写了让他生气的文字。 “谢我什么?”梦儿俏皮的刘海下,一双大眼睛跳动着。 “总之,谢谢你。”说罢快步往宿舍走,并不回头。 第二日早晨,流星到了座位上,却现欧阳梦儿的作文本放在自己的桌上,抬头去看梦儿,梦儿正趴在桌上酣然入睡,大概昨晚没有睡好。流星翻开作文本,一翻开便到了昨日羊老师所读的批评农村人的文章,那一页对折着,是梦儿故意而为之。流星读着,前面几段仍让他愤愤不已,可读到后面,他渐渐释然,欲扬先抑,梦儿修改了文章,用“欲扬先抑”的手法赞美农村人。 “谢谢你,欧阳梦儿。”心中更加觉得梦儿亲切。 干爹的委托 ()邻居家,众人仍在玩牌,气氛紧张,桌面上洋洋洒洒一堆钞票,林渊看着他们炸金花,直觉得自己心惊胆颤,他们不是太有钱的人,很多人的收入靠打工,何以在这牌场上,赌得昏天暗地?林渊觉得这场合厌恶,转身回外婆家去看电视,屋中妈妈、外婆、表姐还有院子里的其他人坐着,大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晚会,也絮叨着过去一年的事,不时谈论电视里节目和演员,气氛极为融洽。外婆见林渊过来,笑意盈盈的递给林渊一个板凳,又把果盘和点心端过来,外婆对林渊总是十分关爱,林渊也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念叨要好好孝敬外婆。 零点倒计时,众人正心中打拍子,期待新年的钟声敲响。忽听得门外有吵闹声,外婆开门去看,是隔壁邻居家的夫妻二人在争吵,那男人伸着脖子回应女人的骂声,一只脚跨上了摩托车,片刻便听得摩托车引擎启动,随即一声嘶鸣,男人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女人指着男人离去的方向,仍骂骂咧咧,向众人诉苦,说他不是人,一点责任心没有。 外婆赶紧去问另一妇女怎么回事,那人也是用鄙夷厌恶的的语气说:“那二娃子打牌就打牌嘛,输多了就输多了,他要在那里神,要了几杯酒喝过后,就更神了,嚷着要给倒酒的人钱,所以香英子跑来拉他回去,不准他打了,说输钱又输人,两个人就闹了起来。” 林渊妈妈和三姨均是摇头叹息,“过年就高高兴兴过年嘛,吵个什么架,这些男人也是,打牌打小一点就行了,打那么大干什么?又不是多有钱。” 不过这不和谐的气氛片刻就被震耳欲聋的烟花礼炮声盖过了,霎时里,天空五光十色,原本模糊的天一下子流光溢彩。此起披伏,远方近处,到处都是礼炮的声音,小孩子们捂着耳朵,趔趄着身子看天上。山里被渲染得五光十色,一年之中,这样的小村,大概也就今天会这么热闹明艳。 大年初三的这日,林渊如愿以偿给干爹拜年,见到了干爹,干爹家中还有父母和弟弟妹妹。干爹总是把家里的卫生搞得干干净净,只要是自己在家,决不让其他人插手搞卫生的事。林渊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和干爹随意聊着,干爹不会像其他人先问他这学期的考试成绩。 林渊的妈妈到厨房帮着做饭去了,爸爸没有一同前来。干爹在客厅里看重播的晚会,林渊在书房里挪动脚步看书架上的书,干爹的书架满满的,书大多是生态、化学之类,也有文学,画册。那些老式的读本被好好地放在玻璃柜里。流星皱着眉突然看到这玻璃柜里有一个似曾见过的名字,他拿出那本书,蜡黄色的纸张上,“消逝的星空”几个字是手写的,极为漂亮,这是一本小说,作者名为“书宇”,他想起乡下人里有一副画,上面题名便是书宇。 林渊对这个书宇一下好奇起来,他拿着书想去问问干爹这书宇何许人也。而就在他走到沙不远处,他看到干爹懒懒的躺在沙上,他从侧面也分明看到干爹头上的一鬓白,不禁心头一拧。岁月仓促,掷地有声,冷面肃然,干爹的肩膀明显衰老了,脸庞也变得黝黑。干爹一直奔波着,为了挽救大自然,为了挽救更多生灵,可现在,干爹看着更像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他那么疲惫,一直都那么疲惫,林渊突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个头快赶上干爹了,而什么都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对了,小渊,你爸爸怎么没来。”干爹意识到林渊在一旁,突然问到。 “爸爸昨晚喝醉了,今天早上还头痛,就没和我们一起来。”林渊提提情绪,回答说。“高叔和高阿姨今年没来吗?” “哦,你高叔他们回老家了,去年没回去,老家还有兄弟姐妹。” 林渊“哦”的点点头。 “对了,小渊。”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我打算四月份的时候在你们学校做一个环境保护方面的活动,学校那边我会给梁校长说,到时候会让你负责一下,你想些能贴切你们学生的活动,具体时间在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要能突出保护环境的主题,你和你的朋友商量一下,到时候按你们想的做就好,干爹相信你。” 林渊听到干爹的委托,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不仅为自己终于可以做些什么事了,也为四月份能够再见到干爹,他已经盘算好其中一个环节——无论如何要让干爹出面的环节。 “好,行。一定会办好的。”他乐意而成竹在胸地答应。 林渊的委托 ()雨千丝万缕飘落,最后的春寒料峭。空气清新,正是第二节课下的时间,因为下雨,课间操就此罢了,林渊正比划着手势思考问题,王老师从前门进来,拍拍他。第三节课的时候,林渊回了来,脸上遮挡不住的欣喜。正准备上课的李老师也是好奇:“什么事啊?乐得脸上都开了花。” 林渊迷茫地“没,没什么”答着,表情憨厚。接下来的上课,他静不下心来,想着刚刚校长办公室的事,时而在草稿纸上涂画,时而又抬头对着黑板呆。 午饭时分,流星正要走,林渊跑过来叫住他,被叫住的还有欧阳梦儿、王想、尤芳三人。林渊开宗明义。 “有件事要拜托你们一下,课间操的时候,校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听到校长,众人都细细听着会是什么事。 “其实是这样的,过年的时候,我干爹就跟我说了这件事,他想在我们学校办一次关于环境保护的主题活动,活动的内容让我策划,我干爹最近把这件事给校长说了,校长很支持,叫我过去,就是为了这件事,它让我尽快弄,在4月中旬运动会前把这个事做了。当然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点子,所以要请你们帮忙。”几人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间默想了。 “这次活动是针对全校的?不只是我们班?”尤芳眼睛睁得大大的,问到。 “不包括高三。他们昨天才举行了百日誓师大会,进入最后拼搏的阶段了。” 几人心中都悸动起来,跃跃欲试。流星在想着林渊的干爹究竟是什么人,会从事环保职业。王想也在想着,“居然可以说动校长,牺牲我们的学习时间,来做这次活动。” 高三教学楼下,百日倒计时牌上鲜红的字迹刺得人眼阵阵痛。“不知道高三的学长看到倒计时牌,是觉得离解月兑越来越近,还是离绝望越来越近。” 晚自习时,数学课代表从前门大踏步走上讲台,突然的高声讲话把埋头专注的同学吓了一跳,“李老师白天在课上说的,关于那个奥数培训班,如果想要参加的话,马上到阶梯教室考试。” 本来安静的教室片刻便有了声响,流星被王想和杨景佑拉着也去考试。苟国明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只是趁此偷偷放松。 卷面翻动,笔尖沙沙,搔踟蹰,声音细微处心境是十分复杂的。题目果然是难了太多,向来考试时间只觉不够,这次是意外的一次,因为毫无头绪可言,纵是再给三天,也不见得有起色,毕竟出平时所做的程度太多。 流星索性拿了笔离开教室,答卷上有一片空白。苟国明一边又伸懒腰一边问:“考得怎么样,题还好做吗?”流星正欲回答,杨景佑窜了出来,“太打击人了,从来没这么自卑过,哎,数学博大精深啊,我在它面前何止沧海之一粟!” 苟国明扮个鬼脸。王想和林渊,还有梦儿最后回来。 让流星难以相信的是,两天后结果出来,不算太坏,总分15o,流星得了6o,刚好可以进培训班,王想得了8o分。结果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说学校决定也开一个物理培训班,今晚就考试,也在阶梯教室。 考物理培训班的学生少了很多,大多数同学是觉得不必去浪费时间。这一节是英语晚自习,陈老师又了一份英语报纸,自己坐在讲台上看书。教室里十分安静,整栋教学楼都十分安静,能听到窗户外教学楼下走过的人的交谈声。 突然教室中传出一声“噗”的声音,清晰入耳,同学们坐在座位上都是错愕,像一只只受惊的小羊。然后脑袋齐刷刷地向王想看去,几十双眼睛盯得王想惊慌失措,然后是一脸的无辜,似乎任何的动作此刻都不自然,随即咯咯咯的笑声此起彼伏,苟国明更是捂着肚子强忍着。再看讲桌上英语老师,也是咧着嘴笑,似乎比王想还难为情。 王想见陈老师都如此这般笑了,更是尴尬得脸颊绯红。正在这时,下课铃响,教室一下炸开了锅,苟国明东倒西歪。王想见因为同学对自己的误解,沉闷的教室一下活泼起来,刚刚的无辜与羞涩突然都不见了,也跟着又好气又好笑地咧开嘴。 晚上回到宿舍,苟国明推开门,指着王想,又捂着肚子。“王想,你也太奔放了。那么庄重严肃的氛围,你突然一个屁,就什么也不像了!” 王想瘪瘪嘴,“我真的没有放屁,只是那时吹手臂玩,不知怎么用力大了点,然后,就出那种声音了。” 苟国明一挥手,“解释就是掩饰,掩饰等于事实。放了就放了,放屁乃人之常情嘛。想当年,我们初中班有一个同学也这样豪放过,而且他每次放屁前还吟诗一,是谓‘大家注意,我要放屁。屁声一响,大家鼓掌!’然后就震天雷一样蹦的一声。” 这一下,引得全宿舍的人都笑了,王想无奈地耷拉下脸皮,只当作此事是缓解班级紧张的气氛了,也算功德一件。 再现枫的神奇 ()随着爆竹声的渐渐隐去,今年的春节已经渐行渐远,太阳正温暖地照着大地,流星看着树枝的雪不断融化,滴着一滴滴饱满的水滴,如同流着晶莹的泪,心里跌宕起伏,“今年不会再下雪了吧。”流星心想。寒假作业写得累了,于是合了书本,四处去走。 泥土地面湿湿润润的,空气十分的清新,雪洗濯后,所有事物都变得纯净,阳光一点不灼人,流星听得孩子的嬉笑声,原来是一群小孩正在玩自己曾玩过的藏猫猫,片刻又安静了下来,一个小孩在喊:“藏好了,我来啦!” 流星笑笑,从旁边走了过去,已经走过了,无意间瞥到旁边四伯家的猪圈门上的砖块摇摇晃晃,他若有所思,随即惊慌失措的迅向猪圈跑去,刚跑到,便听到孩子哇哇的大哭,他不及细想,扑在那孩子身上,用自己身体罩住,砖块轰轰隆隆毫不客气的往下掉,流星感到自己脊背一阵阵疼,看看身子下的小孩,他头顶殷红的一片骇得流星一怔,四周围着其他孩子,都瞪着眼睛不说话。 流星赶忙抱着身下的雨辰向村里李医生家跑去,脚下泥土路泥泞,贱了流星满裤脚的泥土,幸运的是,李医生刚好外出回家,雨辰的伤口及时做了处理。不一会儿,雨辰女乃女乃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那雨辰见了女乃女乃,哭得更厉害了。 流星本以为又会接受到厌恶和误解的目光,出乎意料的是,雨辰女乃女乃见了流星,眼神中流露出闪躲和欲言又止的意味。待雨辰伤口缝合后,李医生说要看看流星背部的伤。人群中却已然没有了流星的踪影。 流星心里突然想去看看那棵枫树,于是寻了道路,好似和那天一样,有蝴蝶风筝指引方向。山林间的雪地间间断断分成块,大地的褐色肌肤。阳光洒在山林间,树枝的雪融化,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枯叶上。 渐渐地走近了,那种心脏兴奋跳到的感觉率先而来,共鸣再次产生。流星看着枫树,仍如第一次见它那般的悸动,但又多了一份疑虑:在枫树的枝桠上,枫树周围五米的范围内,竟然没有一点雪,枫树脚下开着紫色的小花,没有枯枝败叶,火红的光芒散,伴随着其他树上白雪圣洁的光芒,这情景让人无法自拔。 流星爬上枫树,枫叶簌簌作响,坐在树干上,他忽然感觉有一股暖流流入自己身体里,像温热的泉水,这暖流在体内游荡,最后在背部波动。流星背过手触模后背,惊奇的现刚刚被砖头砸的伤口不痛了!他手伸进衣服里再次确认,后背完好无损,一点伤痕没有。 “又是你帮我治好了我的伤?”流星盯着枫树的树干问。 又是只听得枫叶呼拉拉的响声。他躺在树干上,从树叶间看去,天空一片纯净的蓝,隐然间见一只青色的大鸟,在树叶的空隙一闪而过,流星赶忙坐起身来,只见那青鸟在蔚蓝的天空中越飞越高,留下一抹青色的痕迹。 回去走在田埂上的时候,看见田间有人在拔萝卜,心中蓦然也想吃,于是折身去了自家的地里拔了两棵。叶霜枝把外婆送的排骨剁碎和萝卜一起炖。她并不知道流星被砖头砸了。 假期剩下的日子,流星偶尔做做作业,偶尔和叶霜枝下地干活,这段时间的活不多,只是和叶霜枝一起挖了两天草。那是整整的两天,早上八点出,晚上六点才归。叶霜枝起早做了烧饼带到地中,还有一些过年剩下的水果、零食。那两天,流星丝毫没有感觉累,而是觉得十分充实和惬意,无比恬淡的两天,累了就坐在锄头把上休息。晚上回了家,叶霜枝会做很好吃的东西。 最后一天晚上,流星无端有些紧张,他梦到了班主任,梦到了欧阳梦儿,梦到了形形色色的同学。 第二日清晨,叶霜枝做了流星爱吃的豆花饭,送流星到希望树,一再的挥手,几乎是噙着泪,嘱咐着“好好上学。”流星想起那日辞别外婆,外婆几滴清泪夺眶而出,呜呜咽咽的也是嘱咐自己“星儿,好好上学,不要去跟坏人混。” 对于离家读书,他的心里是想去又不想去的反复矛盾心理。渐渐远去,流星心中升起无限落寞。 一个听众的演奏会 ()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外面的世界热闹起来,光秃的枝桠挂着鹅黄的芽,花团锦簇,红色、白色在一夜之间相互交织,几只小狗在草丛中打滚。每一年的春天都是这个样子,却总能给人以惊喜。 流星热爱冬天,但春天的到来也确实让他温暖。看着窗外不远处几只小鸟在树上蹦跳,想起了林渊拜托的事。“关于环保的活动。”流星暗自思忖。 梦儿舒展身子,感叹“天气真好。夏天永远不要来才好,黏黏的,让人难受。” “春天不是读书天啊。”王想拖长声音。 “王想,你应该在下课后去桃树下睡个午觉。”羊老师突然笑着走进教室,手中拿了一叠试卷。“今天两节课,我们对讲完的文章做一个小测验,两节课,作文也要写。” 话音刚落,教室里吵吵嚷嚷的抱怨开始了,“羊老师,不要这样嘛。”“羊老师,这么好的天气,考什么试嘛,多辜负这大好春光。”“羊老师,不考,我们不考嘛。”羊老师不理,依然着试卷。同学们均是没精打采的“哎,哎”连声叹息。 羊老师回到讲台,脸色沉郁,开口说道:“你们这个心态也太脆弱,不就是考个试吗?说到底,你们还是害怕成绩,我每次都跟你们说,不要把成绩看得那么重,你大可以是当作今天我没备好课,就拿考试凑合一下。我们现在的老师真的是有些悲哀,” 羊老师顿了顿,“冠以‘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头衔,现在却一直在教你们如何考试,你们还对一次考试结果不能释怀,不就是考差嘛,能怎么样?倒数第一总要有人来当吧?就是高考考差了又如何,人生就此终结了?教书育人应该是同等重要,我们现在主要是教书,忽略了育人,作为老师我也觉得悲哀。” 拿到试卷后,教室里片刻便安静了,羊老师从前门出去,也不监考。 却说全班各同学拿到试卷后,均是埋头,立即进入考试模式,不去理会旁边的风吹草动。流星也正答题,眉头深锁,这时,突然在试卷上停留了一只生灵。那生灵通体青色,纤纤的翅膀上下微微扑颤,在试卷上悠闲地踱着,如同草丛中踏步的孩子,头上两只触角调皮的晃动,这分明是一只青色精灵。 流星心中颤动,这精灵触动了他久已不去接触的另一扇门,刹那间,门后阳光、草坪、笑靥、裙摆闪闪烁烁。他痴呆地望着试卷上的精灵,恍惚得不能动弹,而心中歇斯底里,“小蝶,小蝶。”流星目光变得温柔,鼻子一酸,眼眶湿润,是见了久违的亲人那种感动。 他轻轻放下笔,不敢大动,怕惊走了试卷上的青色蝴蝶。青蝶在试卷上画着圈,流星静静看着,突然青蝶加快了扑翅的频率,然后身子轻巧灵动的翩跹而起,高高低低,划出一道青色的谱线。 流星大惊,心中失声叫到,“小蝶!”也不顾是在考试,起身便追。身下椅子“啪”一声倒地,骇得全班不由自主一震,接着齐刷刷回头看流星已出后门,也有同学不为所动,埋头苦干。 欧阳梦儿见流星如此惊慌的跑了出去,心中疑虑,想要跟着出去,又碍于考试。此刻考试刚过了二十分钟,梦儿已无法集中注意力,一道题读了三遍,仍不知所云。 羊老师恰巧这时出现在门口,看着同学们认真做题,先是摇头笑笑,然后大声说:“既然大家不想辜负这大好春光,我刚刚去和阅览室的老师申请了一下,我们这两节课就上阅读课好了,大家不用做试卷了,留作作业,去阅览室看书吧。”教室里一片欢呼,“如此天气,正适合看书嘛!” 梦儿正好趁此去寻流星,教学楼下并没有流星的身影,梦儿想起那晚流星去的空地,快步下了楼来。果然,不远处,流星正欲翻墙。 “卓流星!” 流星停下来,转过身见是梦儿,眉头更加深锁,“欧阳梦儿,”他轻轻念叨。梦儿已近身旁。 “卓流星,语文考试不用考了,羊老师安排去上阅读课。”梦儿不知如何开问,先把阅读课的事说了。 “哦,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梦儿转身走到花坛处坐下,“我见你考试突然慌慌张张的跑出了,想看看生了什么事。” 流星心中感激,有些不知所措了,迟疑片刻,也在花坛沿上坐了下来。二人沉默半响不语,梦儿还是问到:“刚刚看你好像是追一只蝴蝶跑出来的?” 流星侧过脑袋,看着梦儿点点头。 “听说你在军训的时候,也是为了一只蝴蝶,还吼了教官。”流星不语,“卓流星你似乎很喜欢蝴蝶,而且很爱大自然,林渊说你随身带着垃圾袋,捡学校草坪里的垃圾。”流星又侧过头,眼神中既有疑惑,也显得温和。 阅览室中林渊心中疑虑,流星突然从教室跑出,对于流星,他始终捉模不透,扫视了一圈看书的人,现欧阳梦儿也不在,“欧阳梦儿是去找卓流星了?还是在教室继续做试卷?”林渊思量,随即又想,“无论怎样都好,就是卓流星一个人呆着,让他一人呆一会儿。” 花坛沿上,梦儿手指绕着坛里小草轻轻拨弄。 “欧阳梦儿,能听我说个故事吗?”流星低声问。 “嗯,好啊。” 此时此刻,记忆的阀门打开,思绪如洪水般泛滥,但是静静流淌,如同静溪,今生今世,小蝶是他永恒的朋友。“在我上高中前,在我家乡的草坪上,我遇到过一个小女孩,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我大概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好朋友,”梦儿诧异的看看流星。 “当时她正追着蝴蝶,蹦蹦跳跳,我抓了一只给她,本以为她会很高兴,谁知道她问我也觉得蝴蝶好看吗?我说是,她说那么为什么要捉住它呢?”流星想及于此,嘴角不由得浮现出笑意。“她说她是在和蝴蝶玩,并没有捉蝴蝶。” “第二天我又遇到了她,她让我用露水洗脸,说人会特别新鲜。” 于是流星把和小蝶放风筝,和小蝶看星星等事一一讲给梦儿听。 “小蝶的妈妈说,最美的不是星星,是小蝶的心。”梦儿听得入神。 流星说到最后叹息一声。“那小蝶最后呢?现在在哪?” “可惜,她死了。” “死了?”梦儿惊异,月兑口而出。 “嗯,她遗传了她妈妈的心脏病,之后不久就死了,在我眼前死去的。” “心脏病?她也是心脏病?”梦儿几乎失声,又马上捂住了嘴。 “她的妈妈在小蝶去世前两周去世了,她是个作家,是去极严重污染区域收集素材引起了心脏病。老天总是折磨好人,她和她的妈妈都是那么好的人。”流星胸中悲痛。 “小蝶死的那天,有好多蝴蝶来给她送行,而最后,小蝶仿佛也变成一只青色蝴蝶跟着飞走了。”流星望着不远处虚空,好像看到了一行五颜六色的蝴蝶飞成一个长队。 “是啊,小蝶真可怜。我猜,小蝶的妈妈一定很美,很温柔,很善良。” 流星点了点头,“小蝶的爸爸胡峰,也这样讲。” “胡峰?”梦儿又是一惊。 流星困窘,“是啊,叫胡峰,怎么了?” “卓流星,我有一个很喜欢的钢琴家,他的家庭和你形容的很像,也叫胡峰。” “钢琴家?”流星回想起胡峰的模样,气质、谈吐皆是不俗,亦愈觉得像。 “嗯,他的妻子也是一个作家,胡峰第一次开演奏会的时候,那天下大雨,他在大街小巷票,最后只有他妻子一个听众。他倾尽所有的才华和情感为这一个听众演奏,那是一场高山流水似的演奏,是知音不得的尽情倾诉,胡峰将这份情怀交给了当晚唯一的听众——他后来的妻子。而他妻子被打动,也听懂了他灵魂里的执着,感受到他骨子里对音乐的痴迷和陶醉,台上台下均是泪水盈盈。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后来他也成为她妻子忠实的读者,他明白妻子文章里每一个字眼所蕴含的巨大能量。”流星也听得入迷,想象着一个雨夜,会场上下,合共两人,泪眼婆娑,那是一场音乐的盛宴,月光一般的皎洁,那是一场灵魂的交流。 “胡峰很爱他的妻子,我们初三那年,他开了最后一场演奏会,听众只有他妻子一人,是为他妻子一个人开的。听说那之后,他妻子就离世了。而他也从此如同蒸,没了消息。” “原来,他的女儿也有心脏病。”这一句话梦儿轻声嘀咕。 阳光恬淡,时光渐渐流走,难得一见的碧空如洗。第一波抢饭的人已经来到,是高三学生下了课,他们没有课间操,上午的课早二十分钟结束。 流星起了身,“谢谢你,欧阳梦儿,我直接去吃饭了,不回教室了。” 梦儿也起身,“我要回教室拿书包。” 二人作别,梦儿一路暗思,回想小蝶、心脏病还有小蝶的妈妈,她不经意环顾四周,“不知这种阳光,草色能否一直维持下去。” 环保活动(二) ()捡完垃圾的效果立竿见影,这里一片鲜活新绿模样。而工作结束已经快到读报时间,同学们已经做好吃食堂冷饭的心理准备,哪知道工作人员为高一年级特地加热了饭菜,还新炒了几道。 按照事先商定的,捡的垃圾分为两部分,带回可以回收的。到目前为止,活动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包括环保征文。同学们的积极程度甚至出了林渊的想象,出了唐老师和校长的想象。第二天最后一节是高二年级的活动课,照例唐老师带团支书领养树木草地,其余人到学校外面捡垃圾。高二的弦绷得紧,如此活动就更加有郊游的感受了。阡陌小道闲庭信步,蜜蜂从土墙里钻出来,嗡嗡闹着。事情就是以轻松的心情做出好的效果才好。 这一周,林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活动身上,上课时不由自主想起活动,想到周末骑车宣传,想到下一周。只希望时间快快的过,下一周赶紧御风而来。而晚自习很快完成作业,花大部分时间在征文上,他愈写愈有感触,对于流星也更加理解,愈觉得流星似一杯陈酒,越品越有滋味。 周日终于姗姗而来。周六的晚上,林渊失了眠,流星也失了眠,整宿翻来覆去,对于第二天既紧张又期待,那是一种少女怀春似的忐忑。第二天却完全不累,约定好八点半在学校大门集合,唐老师早到了,身旁几大袋竹筷和印的资料。 大家都是一身校服出行,张扬为流星借了自行车,66续续来的人让林渊既惊喜又犯难,集结的人数比设想的多了几倍,梦儿、尤芳、朴邈都来了,人一多,反而容易混乱。最终决定兵分两路,林渊带一队,唐老师带一队。 大军浩浩荡荡,几十辆自行车驶在马路上,所过之处必有市民回头,相互讨论着“这是云市第一中学的学生。”楼厦的窗口挂出一排排脑袋,俯身向下看,因为是周末,天气又极好,早晨阳光慵懒,大街上人来车往,一片热闹非凡之景。林渊们骑得缓慢,经过闹市,便向路人分宣传资料,分竹筷,呼吁“为了我们更好的生活,请爱护环境,关注环境保护,少用一次性筷子。” 多数市民极为热情,本来双手提满了东西,仍想着办法接过资料,笑着咨询。同学们也耐心地讲解资料上的东西,一再感谢并呼吁保护环境。也有个别路人甲,行色匆匆,爱理不理,眼皮耷拉,神色鄙夷。每一位宣传的同学心中都充满了实实在在的存在感,有人趁红灯之际,向停下来的车主宣传,有同学直接进了店内,每出一份资料,一双竹筷,其喜悦之心溢于眉梢。到了后面,更是不只宣传计划好的东西,也呼吁低碳绿色出行,多使用自行车,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呼吁节约,提倡购物自带布袋,提倡垃圾分类。 两只队伍在正午12点相遇于“云市剧场”,唐老师不多言,众人满载而归一一散去。活动的反响很强烈,接下来的一周,人们在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谈论诸事,必有这次环保活动。 林渊提出要请几人吃饭,自然是去乡下人。高叔热忱地欢迎他们,炒了些小菜,张扬、王想、尤芳一心要尝尝流星口中“蟾宫飞雪”,“海上明月”。高叔认真地给他们做,饼一到,三人均是瞠目结舌,和流星初见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饭后,尤芳忽然问道:“天气这么好,时机也凑巧,要不,我们下午骑车去郊外逛逛吧?”眼神渴望。 “你不累呀?” “王想,你也太娇弱了嘛。”尤芳又向着梦儿和林渊,像是求助。“以后天气就热了,也没有这么好的时间。” 林渊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王想只得跟着,张扬再三说要回家一趟,辞别了众人。 一路花红草绿,金黄油菜花的荫里,有蜜蜂在闹。阳光透明如新茶,可饮、可嗅、可尽。梦儿和尤芳唱了一路的歌,青涩的歌词,甜美的声音,依依不舍的留恋和难以割舍的情怀,带给人无与伦比的感动和心甘情愿的疼痛。 草地上也有让人痛心的景象,郊游的人胡乱扔了食品袋和瓜子壳。 本来一切皆顺,回来的路上,梦儿突然兴高采烈说要表演双手放车把,车子立刻变得歪歪扭扭,喝醉酒一般,坏的是,这时从旁边油菜花里冲出一条黑犬来,好似恶煞降临,嗷嗷直叫。梦儿车子“腾”地撞在了流星车上,流星一心要护梦儿,身子一跃,“啪”摔倒在地,手肘在车上划了一条血印。梦儿伏在流星脊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流星只笑笑,“没事,这点小伤。”梦儿仍是大急,催促着赶紧回去处理,万一感染了。而这时才注意到王想躲到了前方远处,他怕狗。 的确是累了,王老师没有叫醒趴在桌上熟睡的林渊和王想。回到学校后,梦儿拉着流星去医务室,流星不慌不忙,说宿舍里有自己从家里带的家传灵药,只要涂了,只明早,连疤痕都不会有。梦儿将信将疑,说明天要检查,低头沉吟:“都是因为我才受了伤。”其他人看不到,头遮挡下,她的脸绯红。 正如流星预料的那样,次日手肘伤口全无,仿佛什么也没有生过,流星心中反而失落,希望至少留一点疤痕。梦儿进了教室,便来检查,见流星手臂完好无损,止不住的高兴。 征文的稿子要在周四晚之前交给羊老师,他是学校的语文特级教师,这次评委,他是组长。流星近日的晚自习都在写文章,一写就陷进去了,不忍心跳出来,更没有法子静心做其他作业。累的时候,就双手托着下巴,扭扭变得僵直的脖子。 这样不知不觉中,目光又触到了梦儿,梦儿也是认真地低头写东西,流星看着,竟有痴的意味。梦儿在这时揉揉眼抬头,目光刚好也触碰到流星,两光相逢,本来都温和,却刺得流星慌慌张张赶紧低头,而梦儿见流星如此反应,也是脸颊烫,低头沉默。恰巧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场景,不约而同的心跳加,脑如浆糊。 地震 ()下雨的日子变得神秘,时而迟迟不来,时而雷厉风行。无论如何,日子照过。对于流星他们,世界之外,他们依旧,他们之外,世界也是依旧。祈祷翌日清风破晓,天下太平。 王想的闹钟勤勉地叫,瞬即被他条件反射地掐了,接着又睡。然而另外三人皆醒,流星站在窗边,忽然一抹绿窜入眼中,仿佛久被风沙迷眼的浪人见着一片绿洲,在这清晨带给流星无与伦比的震颤。本是前日一时心悸买的两株植物,已经不再干枯,它就在一个被削掉一截的塑料瓶里伸枝展叶,流星不知花的名字,只叫它“沙漠之王”。刚买的时候,植株可怜兮兮地蜷作一团,现今却如再造,热烈地生长着。 张扬扯着嗓子将王想叫醒,几人刚走出大门的时候,一大群鸟惊慌失措地从树中逃窜出来。张扬身子一震,笑笑说:“小心点,今天有事要生哦。” 第三节是体育课,来到操场,空无一人。食堂上方一轮朦胧的明日,像被抹过的印章。操场上一片灰绿颜色,这节体育课一点也不酣畅淋漓,总觉得心烦意乱,有什么东西闷着,使不出气力来。临下课时,天上出现了极其美丽的云彩,颜色鲜艳,如长蛇横卧,如肋骨镶嵌,如棉絮飘飞,又如极光般绚烂。谁也想不到这会预示着一个大灾祸。 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苟国明刚刚大喊一声:“地震,快跑!”教学楼一片骚乱,好像没有信号的电视,出惶恐不安的怪叫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单纯的念想:“冲下楼去!”恐惧、惊慌疯狂滋生,把整个校园、整个城市裹得严严实实。跑下去的同学看着教学楼左右摇晃,脚下也是起伏不断,一颗心跳得胸口痛。“我还这么小,不想就在鬼门关走一趟。” 一位同学躺在地上,身体抽搐,围在旁边的女生捂着嘴,眼中苦涩。四号教学楼中,有年轻的女教师吓得坐在办公桌旁,呆若木鸡,“老师,地震了,快跑!”女老师仍是呆滞,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这男生只能抓着老师的手,连拉带扯拖下楼来。然而教学楼下,平日里极为严厉的年级主任,毫不畏惧站在出口边,铁面冰霜的脸,岿然不动的身影,和嶙峋挺直的脊背,同学们仿佛听到:“大家不要怕,老师一直在呢!” 人们纷纷向操场转移,尤芳忽然一边大哭,一边指着教室大叫:“梦儿!梦儿!”流星吃了一惊,失声喝问:“梦儿怎么了?”尤芳被流星严厉的语气摄住,“她又回教室去拿书包了。”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流星如同疯魔,蹬地向教室跑去。楼梯上向下的人流压得流星不能向前,流星心急如焚,有同学大声喊他:“你又上去做什么?不要命啦?快往下跑!”甚至有同学扯住他的衣襟,要拉他下去,流星一把打开那人手,“不要管我!”心中喊道:“梦儿,你可不能有事啊。” 教学楼仍在晃,流星双眼通红,拼了命跑进教室,恍然间,听到砖头噼里啪啦落下,楼层墙角尘土飞扬,阳台上摆放的花草掉落下去,“啪”一声变成碎片。教室里凌乱不堪,书本散落得到处都是,墙上不停地往下掉东西。梦儿靠在墙角,身体抽搐,脸色惨白,双眼闭着,左手捂住胸口,右手颤颤巍巍地托起几粒药丸喂进嘴里,眼角渗出眼泪。 流星大声呼喊梦儿的名字,见到梦儿时,她屈膝蜷缩着,流星胸口好似千刀万剐,奔到梦儿跟前,柔声问:“梦儿,你没事吗?”梦儿迷糊间听到有人呼唤,缓缓睁眼,跟前一人面色苦涩,强装笑脸,眼睛像火一样红,“卓流星,我以为我会就这样一个人死去。”她抱住流星,哇哇地哭了起来。“这么危险,你怎么还要跑回来?”流星静静地不动,任凭梦儿伏在自己肩头呜咽,感觉到衣襟渐渐湿润。忽听到楼道里传来巨大的声响,“欧阳梦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流星扶起梦儿,拉她到教室外,见到的却是楼梯七七八八的掉下水泥石块,“可恶!”梦儿走路踉跄不稳,流星又拉她回到教室,他们是在五楼,楼下是一个草坪,流星迟疑片刻,“既然受了伤那么轻易就能好,那么……”“梦儿,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低头轻声说。随即抱起梦儿站在窗沿,自己背对地面,纵身从五楼窗户跳下。耳畔空气嘶鸣,二人身子急下滑,像一团火焰。但只落到二楼,流星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温驯了,他感到脊背长出了东西,有柔软的橙色光芒将自己围住……待他有知觉的时候,缓缓睁开眼,梦儿满面泪水推搡着自己,流星手指触到小草,阳光轻轻落进自己双眼。梦儿见流星醒来,哭得更厉害。“欧阳梦儿,我没事,刚刚我感觉自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天上无拘无束地飞着。”欧阳嘴角轻笑,一股热泪涌出,心里更苦了。 地震已经停了下来,学生都集中到了操场,大多人都是忧心忡忡,三班的一个学生躺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呜咽着,是被吓坏了。林渊班上也有这样一个同学,拿起老师刚刚的试卷,跑过来问:“林渊,黄赤交角是多少?”林渊只想作,强忍住了,心中担忧流星和梦儿的安危,“黄赤交角?你的心态好得让我顶礼膜拜。”那同学又跑去问另一个同学,那人惊羡地说:“你居然还把试卷给带出来了,我没来得及,只带了一支笔出来了。”旁边一人附和,“你们还想着带本书出来,我手里捏了支笔,跑到门口,又给扔回教室了。” 王老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尤芳一下哭了:“王老师,卓流星和欧阳梦儿还没出来。”“什么!”她一边往教室跑一边吩咐,“林渊,你让他们坐好,清点一下人数。”尤芳抹一把泪也跟着去了,林渊拔腿也跟上,回过头对副班长大呼:“彪哥,你清点一下人数!”班上的人有些本不以地震为然,忽听得流星和梦儿还未出来,均默不作声了,就地坐下。操场后面,耿青竹哭着不停按电话,杜晓过去安慰道:“没事的,先别着急。”耿青竹不理,手指几乎陷进手机。电话里不停传来:“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无用之语。耿青竹的家乡是地震的高区。 这时,主席台上传来了广播,“请各班班长组织本班同学就地坐好,清点人数,各位同学回到自己的班上,大家不要急,不要慌。”操场上各处议论纷纷。张扬跑到王想面前,心急如焚,“听说冷星还在教室没出来?”王想点点头,张扬拔腿就往教学楼跑。王想站起身也跟着去。“王想,你干什么?”副班长方大彪呵斥道。“不行,我要去看看!”广播台上学校安排了同学唱歌,以此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然而唱第二歌的时候,广播室停了电。四班的同学问班主任沈老师何时可以复课,沈老师一脸轻松,让大家不要担忧,“应该晚上就可以上课了。天灾嘛,不可避免。” 却说林渊、尤芳二人跟着王老师到了教学楼后,楼下三个体育老师对着楼上大喊:“楼上还有人吗?”王老师提步便要上楼去,被体育老师拦住了,“余震随时可能生,王老师你上去干什么?”王老师不理会,也不理会,推开体育老师又要上楼去,体育老师也是急了,一把抓住王老师,大呼:“现在情况已经够乱了,校门口几乎就要打架,外面的人想冲到学校来,不要添乱了,行吗?”王老师也是一脸阴沉,冲着体育老师大喊:“我两个学生还在里面,我必须上去!”体育老师扭头对林渊、尤芳说:“你们看住王老师!”说罢,坚决地转身要上楼去。 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王老师!”仿佛穿越了几个时空,尤芳和王老师泪水刷一下涌出来,王老师和梦儿紧紧相拥。林渊捶打一旁的人,脸上既有欣喜又有责备之意:“卓流星……”已不知说些什么。张扬和王想相继来到,“冷星……”,脸部肌肉皱缩。阳光并不毒辣,照在身上,仍有灼热感。地面又突然起伏,猛烈晃动起来。体育老师推搡众人,“快,你们快到操场上去!” 韩楼阳的演讲 ()如果一定要说心情的话,没有比林渊此刻更加悸动的了。期盼与憧憬,即使是被同学们看作天才的自己也无法抑制蠢蠢欲动的心。星期六终于到来,伴随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下午第二节课下,广播里突然传出了通知,“请高一高二的同学马上到操场集合!” 一阵骚动之后,教室空空如也,操场上站好整齐的方队。主席台上,校长腆着肚子,站得笔直,不怒自威。“各位一、二年级的同学,从上周开始,学校举办了以环境保护为主题的系列活动,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这活动的另一个环节。下面请同学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的挚友韩楼阳韩博士为大家做环境保护的演讲。”校长语不紧不慢,语气坚定,声音浑厚。 台下同学一边鼓掌一边心头嘀咕:“这韩楼阳博士是谁?”待得主席台后一人脚步沉稳走上台来,台下流星、梦儿、尤芳、王想心中皆是震动,“台上的人我认识啊。”这般歇斯底里,心中大声喊着。然后不约而同去看林渊,他却是神定气闲,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上台之人正是林渊干爹。 韩楼阳和校长握手,相视微笑。这才举了话筒,“同学们,今天我不想给大家讲太多学术性的东西,只是和大家分享一些我的经历和对环境保护的看法。”韩楼阳英气逼人,但面目和善,此话一出,已使同学们对他更增了一份亲近。 “我的家是在云市泪泉村,应该有很多人知道这个村子,我十六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车上和一位老人聊天,当他得知我是泪泉村人的时候,很高兴的问我泪泉村的水是不是特别干净清凉。当时的我十分高兴,热情而自豪地给他介绍着村里的水哪里最澄澈,那里最清凉,哪里最秀丽,哪里最安静,哪里最活泼,哪里又风景最好,如数家珍。我讲得十分过瘾,老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就在我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在车上又遇到了一位老人,当他得知我是泪泉村人的时候,也是得了意外惊喜一般,问我泪泉村的水是不是特别干净清凉。这一次,可能许多同学已经猜到,没错,我已不能像四年前年前那样自豪而流畅的为他讲述。支支吾吾,唯唯诺诺,心中忐忑不已,老人见状,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看来你对自己的家乡还不够有自豪感和赞同感,四年前,我问过你们泪泉村的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孩子,同样的问题,他可是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着村子的各个地方,让我仿佛身临其境呢!’ 这件事对我的震动极大,也是因为它,我才会坚定地走上环境保护这条路。为什么我会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因为那个时候,村里的水已经受到了极大的污染,早已不是当年澄澈的泪泉了。一是村子的垃圾变得复杂多样,数量增多,却没有得到好的处理,二是慕名前来的游客对水造成了很大的污染,三是农药、化肥的大量使用。泪泉当年被称为‘神水’,传说是神流下的眼泪。泉水对于治疗皮肤病有相当好的效果,但也正因为这样,它遭受污染的可能性更大,每一个隐世的瑰宝,当它被人们掘时,也意味着成为一处文化灵魂的葬礼。” 韩楼阳在上面讲着,感情真挚,像是在与好友谈心倾吐,举止神态透着遗憾惋惜和无奈。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感觉。 “相信很多同学从你们爷爷辈人口中听过以前咱云市白江的水,那时候,可以直接取河水淘米做饭,但是现在,包括我在内,可能连白江中钓起来的鱼都难以下咽。我记得我小时候,下河捉鱼、洗澡是极欢乐的事,雨天里等彩虹的出现,看到邻居家的一株花,莫名的悸动,缠着邻居给一个子株,那时的感觉真是美好,但是现在想想,我有多少年没有听过夏日农田里的蛙声了。” 当讲起小时候在草丛中模爬滚打,在山头吹风看云,在夜间乘凉数星时,他抿嘴含笑,曾经的惬意,至今仍清晰的感觉到。当讲到看到工厂肆无忌惮地向白江中排放污水,他胸中愤怒与悲伤人人感同身受。 “这是我的切身体会,小区域的感受,放眼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尴尬危险的局面,河水脏了,物种少了,很多美丽的生物我们是无法看到了,空气糟糕了,土壤污染了,癌症村出现了,垃圾变多变杂,一不小心,四周就充斥弥漫着恶心、浓烈的臭味。对于我们每一个人,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河流是上帝赐给城市的礼物,然而很多时候,这礼物是被糟蹋了。城市里生活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程度的慢性疾病,这与污染是息息相关的,我相信,现在人的体质不如以前,食品、用水和我们所呼吸的空气占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们的污染直接导致人抵抗力下降。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实习,一位老师曾给我提到过一个很刺眼的词:原则。我对自己的要求便是不去破坏别人的原则,事实上,现在的很多污染事故正是因为轻易破坏原则而频。更为可怕的是,好多人对于别人遭受苦难无动于衷。 有一位作家曾写过这样一段深刻的话: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能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6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 韩楼阳讲到此,台下掌声山洪一般,许多同学心有共鸣,血性澎湃。他压手示意大家停下。 “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是决计无法看到水被治理干净,空气都变得清新的那一天了,这是一种悲哀,真正的悲哀。 我也深知这条道路的艰难性,二十年前,我和我的朋友在格木齐工作考察,试图建立一门新的学科——《高原生物学》,格木齐地处高原,气候恶劣、条件艰苦,但也正因如此,亟需对当地的动植物研究保护,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韩楼阳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正当同学们在下面小声议论时,他声音又突然高亢,“但只要我们都做出些努力,还大自然一个清白是绝对可以做到的!一个人的筋疲力尽比不上十个人的举手之劳,我已经老了,老人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给下一代传承一些东西。 环境保护有五种状态和境界,在现在的背景下,这五种状态均是存在的,而且也都需要。第一状态也是第一境界是从法律、规定上要求环保,这多少带着些人性本恶的意味;第二种是从科学技术上着手,对污染进行预防、治理,但其实利用科学进行污染的脚步比治理快得多;第三种是思想的觉悟,独善其身、兼济天下,在要求自己不污染的情况下,劝导他人保护环境。第四种便是不畏艰险,有强烈的使命感,与邪恶作斗争,见到有破坏环境的事情生,怒冲冠,坚决制止和打击。第五种是向社会注入爱,爱人、爱生命、爱天地万物,以致达到‘忘天下和天下忘’的境界,即是说,到那时,大家觉得保护环境更像一种本能,像吃饭一样是自然的事,正如大家不会因为某人吃了午饭而赞不绝口,做了保护环境的事也不会大肆宣扬、歌功颂德。其时,或许环境保护这个字眼都变得没有意义。 你可以从节约做起,可以从少用塑料袋做起,可以劝导你周围的人保护环境,也可以多学习环境保护的科学知识。总之,这五种境界需要你们自己去悟,看看能做些什么。”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剥夺子孙后代幸福生活的权利,对于动物、植物,我们更像入侵的外来物,如果有一天自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我们就都是罪人了。我也曾一度认为自己所做的微不足道,但正因为太多人有这样的认为而没有做,才使得环境越来越糟。还有,至少我做了,心里会好受一些。”韩楼阳在演讲的末尾这样说。 他将话筒转交给校长,校长说:“韩楼阳博士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从上周开始,我会如此大力支持这次活动的开展,还邀请忙得月兑不开身的韩老师无论如何为大家做演讲,因为我不希望我们的学生对这个世界,对自然没有怜悯之心,我也是学环境出身,我始终认为,一个只有亲近自然的人才会具有良好的心态和品行。我希望我们的同学可以向韩老师期盼的那样,继承他的意志,为环境保护做自己可以做的事。” 随后将话筒递给身旁的主持人,主持人接过话筒后朗声说到:“下面请校长和韩老师为这次环境保护征文中获奖的同学颁奖!”总共有上千人投稿,一等奖是羊老师亲自选出来的,“唐音听,王天胜,林渊,欧阳梦儿……”12个获了一等奖的同学。“卓流星,王想,吕天朋,刘丽瑶……”5o个获了二等奖的同学,还有73个获了三等奖的同学,剩余的每人也都有一份纪念品。 韩楼阳为林渊颁奖时,仍是模模林渊的头,和蔼地一笑,“小渊。”校长也是对林渊露出满意的笑容。韩楼阳气息蓬勃如冬雪之松,微笑浅浅似欲放之花,眼神深邃而又温柔似水,眉宇间沉淀着岁月的深沉,让人不禁神往。流星看着韩楼阳,只觉得有一种可望不可即的距离,但心中对他无法言说的亲近。 大会散过,正好周末放假,韩楼阳依依辞别了校长和林渊,门口有一辆车等候多时。车轮转动,溅起一片水花,片刻便又凋零,散落了一地。人生匆忙,譬如雨水;人生苦短,比如朝露。 地震二 ()夜幕降临,事实证明沈老师所说晚上便可上课完全错误。学校从食堂里拿出库存的面包,每人只分得半片,同学们平日里嘻嘻哈哈,这时人人谦让,其实大家并不是人们所说“垮掉的一代。”今晚注定要在操场过夜,有老师坚决要冒险去宿舍为学生拿出棉被,被德育处主任厉声制止了。对于同学们,除了恐惧,很多其实有新鲜之感,第一次这么多人直接倒在操场上入睡,无论如何也给本来重复的校园学习生活添了些别的不一样的东西。“希望今晚不要下雨。”大家只是这样祈祷。同学们三两人躺在一起,借着彼此的体温,希望可以入睡。 流星躺在操场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恍惚间出现了白天从五楼下落的场景,自己背部隐隐有刺痛灼热之感,赫然间一对枫叶翅膀生出,流星觉得身体变得轻盈,却好似全身充满力量,一个意念,身体便急上升,在空中翻腾、起伏,极为欢快,极为畅然,正这般享受着,身体突然一震,随后无法控制地急剧下降,流星惊醒,身体如弹射般坐起来,四周皆是人声,“好大的余震,刚刚那声震响,好吓人!地面千万不要裂开了啊,不然跑都没地跑。” 流星双手垫着头躺下,天空一片漆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以往还有城市艳丽的灯光,今晚也一并没有了。迷迷糊糊间又合了双眼,渐渐地,世界变得安静。白日气温很好,晚间却冰冰凉凉,女生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相互依偎。不多久,流星再次醒了,这次是被冻醒的,流星无心再睡。学校不知如何弄亮了一盏灯,悬在主席台,隐隐约约可以照亮操场的一半区域。班上的七八个人正围着老师,听老师讲他们的故事。 流星双手插进裤兜,夜里的空气生冷,踱步在操场跑道上,像流浪。也有别的人走着,有的是一男一女,有的是几个女生或几个男生,操场上处处躺着人,很多都并未睡着,灯光灰蒙蒙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有一个轮廓。操场上正有一台收音机放着广播,是有关地震的最新报道,同学老师围成一圈,静静地,不讲话。收音机旁立着几根蜡烛,火焰摇曳,烛光外一层赤红的光芒。林渊和王想也在人群里,流星伫立在后面,听到广播说,已生余震1o3次,震中答广村灾情严重……,流星想到了叶霜枝,不知家乡的情况如何,爸妈也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心中隐隐作痛,不忍再听。又踱步走回来,老师们仍在讲他们的故事。 羊老师说,他们那时,没有过多的电子娱乐,夏天便是在河里只穿内裤,旧时的内裤像短裤,宽松,小伙伴有穿红色内裤的,要被其他人笑好半天,一把把他推进水塘里。大一点了,三五好友就一起吃点麻辣烫,喝点甩当当,打会儿小麻将,偶尔锁在一个黑屋子里,几个男生看点儿童不宜录像。羊老师讲这些丝毫没有难为情,平淡的似乎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是岁月沉淀的结果。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明明他讲了很好笑的事,他自己却皮笑肉不笑,本就瘦削的他,那模样真是又滑稽又令人心疼。 王老师说,二班的李老师其实比较坎坷,小时候特别喜欢裙子,但家里穷,买不起。她说她那时的梦想就是等长大挣了钱,一定要天天穿裙子。正如你们见到的,无论春夏秋冬,现在她每天都穿裙子。李老师之前流过两次产,医生说很难再生育了,幸亏老天眷顾她,怀了第三胎,顺利生了下来,就是你们经常看到的跟她在一起的女孩儿。王老师又不好意思地补充说,因为她每天穿裙子,我都不好意思穿裙子了。 时光由此踽踽至天明。灾情的严重性在第二日已被大多数人知晓,学校放了走读生回去。虽然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只吃过半片面包,很多人其实没有感觉到饿,是没有心思理会自己的饿。水还是够的,但林渊想起昨日买水的所遇,不胜感伤。老板居然在这时将物价提高了两三倍,无论前来买水的同学如何劝说,他都纹丝不动,泰然自若。一位激愤的同学气急败坏,高呼:“各位同学,老板厚颜无耻,灾难财,咱们也别顾那么多了,直接抢了他的东西!”接着便有人附和,眼看便要动手,林渊张开双臂挡住,“同学们,老板这样做是不对,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抢,这样,我们去找马主任。”马主任来时,横着脸,眼睛放出惊人的威力,摄得店主畏畏缩缩,眼神飘忽。最后的结果是店家按原价卖东西后匆匆关了门。 天色有了变化,昨日漂亮的天空不见,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操场各处搭起简易帐篷,同学们一脸倦容,在自己班的帐篷下一动不动。空气里充斥着复杂的气息,如同风雨中挺立了千年的断壁残垣。 午后1点47分,忽然听得有人欢呼,“太好了,有饭吃啦!”前方梦儿走来,身旁跟着一位中年男子,两人各端一只锅。这一下,饿意好似冲破了封印,开始暴走,汹涌澎湃。揭开锅子,热乎乎,香喷喷,班上同学皆是眉飞色舞,但大家都不多盛,有一口足矣。 “欧阳梦儿,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谢谢,谢谢!”这大概印证了世间最美味的东西是“饿”。 梦儿亲自盛一碗给流星,流星抿嘴一笑,心中一股暖流流过。那中年人走过来,“你就是卓流星吧!我听梦儿说过你,你很勇敢,也谢谢你。”流星有点不好意思,低了头。最难为情的是梦儿,脸颊绯红,手不停扯身旁父亲的袖角。 傍晚时分,在老师的强烈恳求下,校长同意派部分一二楼的同学回宿舍拿一些衣服和被褥,李阿姨扯着嗓子不停催促大家。林渊把拿的衣服分给大家,这时一个体育老师走到跟前,提了一袋饼,“林渊,这是一个自称高叔的人给你的。” 林渊惊愕,“对,高叔!高叔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你别担心,因为学校现在还不让外人随便进入,他让我给你说,他和你高姨要回老家,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林渊接过饼,失了魂似的点点头。脑中浮现出韩楼阳,自己父母亲人的脸庞。与众人分了饼,吕天朋却迟迟不吃,好久才对身旁流星、林渊说:“你们去上厕所没有?这绝对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难忘的光景,原来我们人一天会排泄这么多废物,太吓人了,我现在脑中残留的全是那恶心的气味。”“最让我难以想象的是,以后清理厕所的人会忍受多大的痛苦,我们果然还是太幸福。”吕天朋摇头晃脑。 晚上羊老师提了几瓶酒,拿出些酒杯,“大家会喝不会喝都来喝点,暖暖身子,上面怪下来了,我负责,是我允许你们喝的。”神情举止这时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流星几人也爽快,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为了避免陷入断水绝粮的困境,学校终于同意每个班派几名同学出去寻找食物,每个班了3oo元钱。林渊、流星、吕天朋、杨景佑、王想五人穿街走巷,各处找寻。过圆缘餐馆时,见门前排着一长队,一个大锅里,胡乱煮了些粉条。吕天朋问排队的同学多少钱一碗。 “五块。” “五块?就这东西,还只有那么一小碗。他抢啊。”吕天朋惊异,大声叫了出来。老板也是一怔,抬头微微打量,继续。 “哎,没办法,其他饭店都关门了。以后决计不在这吃饭,平时态度都恶劣得恶心,地震还灾难财。” 四周下起了小雨,天地、远近、高低,各处灰茫茫一片,林渊又想起买水的遭遇,心境开始荒凉,他记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短篇,构造的那个人人狡诈,连鬼也避而远之的世。渐渐地,觉得恐惧,起初以为都是胡话,不过是遭了苦难,陷入了人性悲观的弱点罢了。 雨丝落在脸上,冰冷,逐渐变得细密,沙沙、戚戚,四人找了一处避雨,旁边是一堵坍塌的墙,砖块上残留着水泥块。走了这么久,只买到几盒饼干,各处店铺均关门,没关门的也只是摆摆手,不卖,说是留着自己家防灾。林渊拆了盒饼干,递给其他人,饼干一点也不酥脆,甜味淡了好多。 “这可怎么办,至少买些方便面,连方便面都没买到。”吕天朋自言自语,三下两口吃了几片。 林渊低头,将手中包装袋生产日期看了一阵,扯着嘴角,一脸苦楚。“咱们从白江一桥绕回去吧。”林渊说。 延友镇 ()叶霜枝告诉流星,延友受灾严重,小学塌了,死了很多人。麦子收割完后,流星无法释怀,决定亲自去看看。 断壁残垣,残砖烂瓦,废墟,红的花圈,黑白的照片,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一切是那么触目惊心,看得人心绞痛,失去孩子的父母死死抱住女儿的照片,癫痫一般颤动不已,眼泪已经哭干了,可一旦有人问起,关于孩子所有的记忆一下子泛滥开来,滚烫的热泪又大股大股涌出来。 有个男子一边放录音器里女儿的歌唱声,一边啜泣。“我有一个快乐的家,爸爸高大,妈妈温柔,我是他们最疼爱的小花。”录音器里女孩声音稚女敕可爱,饱含幸福与满足,而如今,阴阳两相隔,这声音只能永远停在那块金属中。另外一男子,看着女儿的照片,拳头紧握,哽咽不成声,但声音坚定:“佳佳,爸爸一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流星不忍再看,面无表情的去附近的田野走走,也是想看看人们房屋受损的情况。已经到了插秧的时候,大部分的田仍是空的。远远看去,正见树林中,一男一女伏在一土堆旁,土堆前摆放一排蜡烛,一幅照片斜倚在一旁树干。流星忽然想起小蝶来,心中又酸又涩。 不知是过了多久,公路上传来嘈杂一片的吵闹声,吼声,哭叫声,劝慰声,还有官腔。愤怒、无力、乞求在这人声中全数尽有,流星跑过来,只见一大群人拉着条横幅向市区的方向行进,旁边有一位着迷彩的少年,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这是怎么了?”流星问他。“延友小学学生的家长,要到市里申冤的。”少年无奈而辛酸的回答。 流星跟随人群一起走,不一会儿,从前方跑来一队警察,一人跪在人群前,可怜兮兮地说:“我给你们跪下了,你们回去,我给你们查。”当即有人愤怒地回应:“我们不让你查,女圭女圭被埋的时候,你只喊我们自救,现在我们要去找市政委,不要你查!”更有激动的群众破口大骂:“查你妈那个巴子!女圭女圭走了,你给我们查。你跪有什么用?我们要去市里,你怕查到你了,给我们跪,我们不相信你!” 前方来的警察手腕相扣,组成一道人墙,人群哭叫着贴了上去,只一下便把警察冲散了,“你们不应该来镇压我们,你们应该去救灾!”人们高举已亡儿女的照片,声嘶力竭地喊:“还我女圭女圭公道,警察打人了!” 最后的结果是来了一位更高一级的领导,带来一辆大巴车和几个专家连劝慰带拉扯将人群推上车内。下车后,领导极有威严的将手背于身后,对群众说着任何场合都适用的腔调:“大家不要激动,失去孩子,我们和大家一样心痛。我们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上级是非常关心大家的,这不派了几位专家来看一下情况。” 人们拉着专家走到废墟,“你们到这边来看看,像这个它达到要求没有呢?你们看,这个砖完全就像水洗过一样,没有一点水泥。”专家拿起块砖头上下左右翻看,“这个确实有偷工减料,这个保护层,明显偏薄,水泥标号不够。”一妇女指着残存的一栋楼,用喑哑的声音哭喊:“为什么老师的宿舍楼没有垮,教室垮成这样?”妇女愤懑不已,又显得苍白无奈,“早知这样,就不该送孩子来读书,宁愿当一辈子流氓。”当人们七七八八指出是“文盲”,她依旧不改口,“宁愿当一辈子流氓,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夕阳西下时分,余晖洒在这片废墟,柔软得像是要融化所有悲伤。一中年男子和一小女孩在废墟一头伫立,小姑娘深深地弯腰鞠躬,在这片广袤的苍穹下,他们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是否天边有神从高处看到这一切,流一滴不会轻易流出的泪。小姑娘对父亲说:“如果我们那时在上课,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因为当时是体育课,但是老师把我们留在教室上数学。” 流星回去的途中,始终想着那迷彩少年的话,他耳中嗡嗡的全是孩子的苦嚎,消失殆尽渐变岑寂时,另一哭喊又开始,血和泪混在一块,可即使使了所有的气力,手指磨破失去知觉,又如何能搬起僵硬堆砌的混泥土块,救救下面奄奄一息的孩子呢?神最终没有现身,情况反而更糟糕,那晚下了大雨,砖块上的血渍被冲得干干净,那是无情而让人憎恨的一场雨。 迷彩少年也是学生,地震那天滑滑板行了近百公里到达此处,不知从哪弄来一套衣服,帮着人们救灾。流星进家门时,一只黑猫无力鸣叫,小黑猫孱弱不稳,摇摇晃晃,流星将小猫捧在手中,小猫叫得更凄楚了,像人一般,慌张、恐惧、乞求、渴望。正在这时,一只大黑猫跳将出来,向流星恶狠狠的叫,它拱着身子,尾巴直立,露出两颗阴森森的长牙,流星脊背凉,从未见过猫会如此凶狠,而手中,小猫不停挣扎。摊开手掌,小猫踉跄地走到母亲身边,叫声欣喜而嗔怪。 复课 ()两个月后,学校终于开学,同学们从未有这般真诚的欣喜,是真的欢喜开学,也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至少我这般幸运地活着,学校也开学,我可以继续活着了。” 回学校的路上,流星遇见了一个人,他比之之前沧桑了不少,两边脸颊凹陷,如同干瘪的柿子,唯一不变的是眉宇间清冷的贵气,眼睛中透出一种空灵,空得让人仿佛要陷进去,与世无争,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已与他撇得干干净净。 “小兄弟,一年不见,可好?”他露出久违的笑容。 流星点点头:“还好,你呢?胡叔。”虽是在问,心中已有判定。胡峰笑容那么生涩,像是刚刚找回来的。 “无所谓好与不好。小蝶去后,我为父母活着,现在我亦可以追随他们而去。”流星心中万根稻草拧结。“胡叔,你要坚强,你是那么多人的偶像。” 胡峰呼出一口气,“坚强都是骗人的把戏。” 此时,一辆黑色汽车驶在二人身边,车窗摇了下来,“峰哥。”车内司机叫道。“小兄弟,保重,地震小心。”胡峰说罢,已踏入车中,车窗缓缓升起,而胡峰的脸也渐渐消失,车轮驶过去,轮下一汪水荡个不停。 胡峰的汽车已经消逝,流星却身子僵硬,不能动弹,他在回想胡峰刚刚那几句话,总觉有什么事要生,要理出一个头绪来,又不禁瑟瑟抖,不敢再想。 教室里同学们相互道着安好的祝贺,每个人的脸上均神采奕奕。而在外貌上,很多人有了改变,欧阳梦儿剪了短,更加精灵活泼,杜晓晒黑了,杨景佑现在理了平头。变化最大的是苟国明,他头长了,脸上总有阴云,神情绷紧,梨花一夜化为泥,仅仅两个月,昔日乐观阳光的追风少年,恍若变成了横眉冷目、满面肃然的冷漠男人,看惯了世间的一切流水繁华,生死离别。对于此,林渊几人都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变得这么沧桑?”苟国明挑嘴一笑,嘴角粗壮的根须惹眼。 直到王老师来到,教室才安静下来,与王老师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身材微胖的男生,问候过大家后,便向班上介绍起身旁的人来,“这位同学是来我们班借读的,大家欢迎一下,我们这位神观君同学。”掌声四起,同学们心里也犯着嘀咕,“好奇怪的名字。”只见神观君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不慌不忙说着:“我的名字可能有点奇怪,但正因如此,才好记。”后面王老师把林渊介绍给神观君,让他有需要找林渊。 就这样,地震后的复课开始。同往常一样,刚开学,同学们的学习热情十分高昂,即使正是暑气正盛的时节。而每位老师初次上课前,必是要讲些关于地震时的东西,或是经历,或是感受。同学们乐此不疲地听着,鲜有心不在焉的人。 到了晚上,流星、林渊、王想才得知张扬并没有回来。问四班的同学,他们也不知是何缘故。但进了宿舍,另一件事让流星惊喜万分,几乎是已经忘记它了,而现在它那么触目惊心地出现在流星眼里。 “真的开花了,卓流星,没想到你这沙漠之王还真开花了!”王想叫了出来。 只见阳台上一簇鲜艳夺目的红花正开得惊心动魄,只盛了水的容器已完全不能容下它,它霸道地夺着人的眼球,性格高傲。 “快,卓流星,另外换个大点的容器!”流星索性拿脸盆接了盆水,小心翼翼将花移过去,花被拿出来,它那盘绕冗长的根须便猛然曝露在众人的视线下,真是无法想像之前那株娇小惹人怜的植物如何只靠水长得这般茁壮,三人对着这花均是呆。 晚上躺在床上,地震时那狼藉的场面又出现在王想脑中,“若说生命脆弱,这沙漠之王何以这般顽强?”王想想象着沙漠之王是如何在这两个月成长的,这时,走廊上传来一声大吼:“几点了?还在说话?”李阿姨的声音依旧有力,以前听她吼,总觉得这女人实在讨厌。而现在为什么有踏实和安全感呢? 地震中的王想 ()云市白江的堤岸上,蓝色帐篷绕着堤岸的轮廓延伸、蜿蜒,其中的一个帐篷里,王想目光呆滞,又似无心的盯着电视,电视的画面是一群人十分乐观地在桥头打牌,掷牌的动作激昂有力,而后哈哈大笑,王想也在瘪着嘴笑,笑得十分别扭。主持人解说道:“可以看到,对于地震,灾区人民表现得十分乐观,很多地方人们玩起了牌,并不紧张,彰显了人们战胜灾难的信心!” 王想不屑一顾,心中升起极其的厌恶。“真淡漠。”王想月兑口而出,忽然脑子一个念头闪过,急匆匆翻书包,拿了笔和稿纸,开始演算起来。“如果按一半来算,3年6亿,一年就得两亿,每天就得547945个,这样算下来,平均每秒就得6、7个人啊。” 王想算完,放下手中的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嘲似的冷笑:“我果然还是不行。”他关掉电视,坐在椅子上呆,半响,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陀螺来,躬身埋头,一扭,陀螺便飞也似的旋转,王想恍若听到了陀螺与空气摩擦而出的嘶鸣,他又将另一个陀螺旋转起来。此时此刻,王想已进入了另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地震什么都全然忘却,陀螺已不是陀螺,两个战神的旷世之战,只因思想观念上的不同,太阳神齿痕均匀圆润,死亡神齿痕只有四个,每个锋利尖锐。 “必定是杀,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人太多,废人太多,只有人少了,这世界才有救。”死亡神语气坚定,不容辩驳。 “人是需要温暖和感化,杀戮只会带来恐慌和黑暗。”太阳神针锋相对。 “一代人的恐慌换来后面无数代人的安闲,又有何妨?”死亡神绝不退让。 两战神相距不过厘米,眼看便要交上,王想惴惴不安,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只听得尖锐刺耳的碰撞,高旋转的两陀螺度均逐渐减了下来,这时突然进来一人,带进刺眼的阳光,帐篷帘放下,光又灭了。“想小子,都多大了,这么幼稚,还在玩陀螺?” 王想侧头看了一眼来人,又转回来,战斗已经结束,太阳神倒下不动后,死亡神也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倒下,王想一笑。“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在脑中回荡。他在心里喊:“难道我连幻想的权利也无?” 傍晚,王想只身来到学校,学校操场已被帐篷覆盖,帐篷里也有学校外的人在此避灾,恰巧林渊,尤芳,梦儿等人也在。可以看见人们脸上均有倦容。夜幕降临,操场上那盏大灯开着,但帐篷里仍是黑漆漆的,四人在帐篷里相视而坐,只隐隐约约看得见人的轮廓,欧阳梦儿心中郁结,对着黑暗唾沫横飞,一吐心中不快和郁闷,隐然间有无奈和悲伤之意,林渊想起梦儿那晚心脏疼痛的样子,心里纠缠,只是静听他们说,自己并不讲话。 王想仍不能释怀电视上所述灾区人民乐观之语,他看不出那些人脸上有任何不安的神情,人性天生虚伪、自私。这么多近距离的死亡,仍能漠然麻木,狂欢着先前的狂欢。可能无所谓对错,但王想就是接受不了。“为什么这么努力的活着,最终还是这么脆弱地死去?要死,也是死那些坏人啊!”王想说着说着,开始抽泣。 林渊拍打王想的肩膀以示安慰。 “人为什么要长大?要是我永远长不大,永远不懂这些……”王想哭得厉害起来。“我有时一想到万一将来我们这些好朋友之间变得唯利是图,为了利益相互欺骗,勾心斗角,我真的很怕。”“但是,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我誓不会做利用你们对不起你们的事!”他一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 林渊听着心中激动,也是坚定地说:“我也是绝对不会!” 这一日的晚上,王想神情恍惚现前面有一人,窈窕的身姿,温柔的转身,鲜艳的衣服,正是周馨颜的轮廓,王想心变得忐忑起来,他挪动脚步,想要上前搭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缩小与周馨颜的距离,他拔腿跑,脚下恍若是跨了十年,足迹从市区到了小溪,再到崇山峻岭,茂林竹海,而后在沙漠中留下长长的一串,最后是海滩上深深浅浅。王想停下来,也不喘息,回头看这万水千山的脚印,心中喟然:“我以千山万水的足迹,寻找你铁石心肠的记忆。” 第二日醒来,帐篷中温度挺高,昨晚还是阴冷,掀开帐篷门,阳光明亮得刺痛了眼睛。太阳已是升得老高了。 胡峰之死 ()却说复课后的第五天早晨,流星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现梦儿已经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一份报纸瑟瑟抖。流星疑惑,凑近去看,报纸上赫大的标题就如突然窜出的毒蛇,流星双眼睁得大大的,然后又双眼紧闭,上下齿紧咬,梦儿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红着眼回过头,见流星表情痛苦,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 上午的课决计无法静下心好好听了,流星满脑子都是小蝶、胡峰。“昨夜月光皎洁,他能在这样一个夜晚跃崖去寻小蝶母子,对他来说,应该是十分幸福的吧!”这样想着,流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自己会显得那般痛苦,“胡峰他们明明是团聚了啊。在那边,再不会莫名其妙得病,然后无能为力分开。” 流星幻想小蝶一家三口相会的情景,似乎又看到了小蝶纯真的笑。此时,从前方传来一纸条,流星展开,是梦儿的笔迹。“卓流星,胡峰他为什么会自杀?”流星正欲提笔,下课铃急促地响起来,他觉得还是当面给梦儿说。 “其实,我几天前见过胡峰,就是开学的那天。” “什么?你见过他?” 二人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 “现在回想他的话,他当时已有自尽之心了。”流星已没有了之前那般痛苦,平静了很多。 “他说了什么?”梦儿急切地想要知道。 流星侧头看了看梦儿的脸庞,现在才现,地震两个月,梦儿消瘦了。 “他说,小蝶死后,他为父母活着,现在他可以寻她们而去了。他还说坚强是骗人的把戏。”流星顿了顿,“大概胡峰的父母近日离开了吧。” “卓流星,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让他遭受这么多的厄难。妻子无辜得病,小蝶也被遗传,为什么好人总是受苦?”梦儿几乎哽咽。“为什么他们一家会那么不幸?” “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是回到了他们一家人属于的那个世界了。”流星语气平淡。 “他妻子走后,他确实应该会觉得孤单啊,也只有他妻子才能配得上他。”梦儿言语间,止不住的哀伤。 “卓流星,你知道吗?胡峰第一次演奏会的时候,观众只有他妻子一个人。”“那是一个大雨如注的日子,他绝望而痴狂地在大街上售票,可是人们匆匆来往,谁也没有接受,人们几乎不听完他讲话,他的妻子——当时于他而言是陌生人,已经撑伞观察他很久了,他不忍心拒绝这个头凌乱却彬彬有礼的人,最后,那天晚上,只有她一个听众,胡峰倾尽他所有的才华和情感,只为她一个人演奏,低沉、高昂、忧伤,他将自己化为了曲,用完整的生命诠释自己最初的世界。”梦儿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经历。 这事梦儿其实已经说过,流星再次听到,鼻子还是酸楚。“不过,现在他们一家人都到那边去了,再不会有什么东西来破坏他们了。” 梦儿摘了眼镜,另一只手揉着眼睛,用力点点头。看着梦儿难过的样子,流星说不出的心痛。他脑中突然闪现一道光,恍然大悟般问梦儿:“欧阳梦儿,你想不想治好近视?”梦儿侧头看着流星认真的表情,“想啊,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那下次到我家去,我有办法恢复你的视力!” “真的?” “我怎会骗你,我家中……”流星欲言又止,“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 梦儿瞪着大大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点头。 偏执 ()“梅子青绿杏子肥,鸡鸣狗叫相对答。日长篱落两相静,黄蝶高低阡陌飞。”农家清晨与世隔绝的安静让时间也静止。田野间隐隐约约有农人犁地吼牛的歌儿。神观君呵欠不断地择菜,与这清晨的闲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神观君的父母在厨房里忙着,他们早晨六点就起了床,中午要迎接十几个重要的客人——对于神观君的母亲而言,是一些有钱的人。 神观君心中十分不悦,不单是母亲一大早将他叫醒,母亲对这些人如此殷勤,让神观君反感。那些人是开车来这边游玩的,“弄好一点,里面还有几个老总。” 中午十二点,四辆轿车驶到家门,车子在阳光下闪闪光,露出高傲的姿态,同时在这古朴的山村中,也异如怪物。母亲忙和一早上,先前脸上并无表情,此时一下子就显出了微笑,前去迎接车中的人。 “这是我儿子,小君。”她拉着神观君向一中年人介绍。 “小君?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他的时候,才这么点高。”神观君也只得扯着嘴笑,心里想的却是:“终于活着丢人现眼了。” “来,小君,你去后备箱里把酒和饮料搬出来。”中年人给了他一把钥匙。搬着一箱饮料,神观君感觉脸烫,他产生一种奇异的幻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如同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偷,似乎每一个看他的人眼神中都充满嘲笑的意思。他心里难受,尽量直起腰,至少做个敢作敢当的小偷。神观君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如果强到让爸妈每天不必东奔西走,如果可以强到让爸妈不再离开,丢下自己一人上学,如果可以强到不用去巴结任何人…… 吃饭的时候,那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娇滴滴的,挑珍珠一般蹑手蹑脚,一双筷子在反复挑选后才勉强夹起盘中一根青菜。中年人向神观君全家敬酒,神观君仰脖一饮而尽杯中之物,同桌打扮时尚的女子称赞:“耿直。”神观君也不说话,只是快夹菜吃饭,终于胸中气郁结,憋得难受,他又斟满一杯酒。 “王叔,我敬你一杯,有些话我不说心里憋得慌。”母亲神情一下紧张起来。王叔也斟满一杯,笑道:“好啊!” “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好,我妈早上六点就起床准备这顿饭,真的,以往没有任何人让我妈如此上心,的确,你比我们家有钱,我承认我妈肯定有巴结的意思在里面。我一向反感财大气粗的人,但你们今天还比较客气。”神观君晃晃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一仰脖,整杯酒吞了下去,“王叔,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说罢,起身离席。 气氛顿时尴尬,妈妈赶紧追上神观君,拉住他,看到神观君双眼通红,眼眶湿润,妈妈瞬间心头一拧,紧接着落下泪来。 母子二人走到一僻静的地方,“小君,你不要这样,妈妈承认的确有巴结的意思,可你王叔他也是我和你爸的朋友啊!” “王叔是挺好,可你看那边桌上的人,我们辛苦一早上,他们就夹了一点菜,在那吃饼干,还有那几个女人看村子中人那不屑一顾的姿态,瞧不起穷人?没有穷人种地,他们早就饿死了!”神观君十分激愤,恨不能冲出去将他们统统赶走。 王叔一行人在吃过午饭后便都走了,神观君没有去道别。晚间卧在床上,天边的明月让黑夜明晃晃的亮,他枕边放着一台收音机,正在播一档心里节目,节目的背景一直重复播放《城里的月光》,神观君拉开窗帘,月光洒满整个屋子。 此种情形在另一个屋子也上演着,王想耳朵里塞上耳机,口中跟着轻哼这《城里的月光》,这歌,何哲在宿舍反复唱过。小喇叭中主持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对听众问题的解答让王想陷入了对周馨颜深深的想象之中,他拿出手机,屏幕上逐字词的出现一列句子。 “唐哥,悄悄听你的节目好久了,今天冒个泡。只想说,多年以后,她若未嫁,我仍喜欢她,希望她会试着喜欢我。”主持人很快读到这条留言,只是习惯性地一笑,重复了一句“多年以后。”不再说话。 神观君听到这里,只是想着自己多年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是必须要变强的,可以满足父母的愿望,父母不用操劳。 周馨颜照例以冷漠的记忆在王想梦中出现,王想看着镜子里的她,硕大的镜子里,她始终没有回头,没有看镜子外的王想。王想开始攀登他身后盘旋到天边的梯子,漫无目的地向上爬去,那镜子随着王想的爬升也不断升高,镜子中始终投下周馨颜清晰的背影。 深夜2点时刻,王想突然惊醒,坐在床上,耳机里还在响。窗外十彩流丽的霓虹灯,兀自照耀一切半梦半醒的人们,这些睡着的人,梦里是哭着还是在笑呢? 扭开台灯,床头礼品盒包好的杯子让他又莫名紧张起来,那是今天一早在市里跑了十几家店买到的,杯子最终仍然不是一模一样,付钱时,老板问需要包装吗,他神情恍惚,“啊?哦,要,要包。”真是复杂的情绪,却偏偏让人沉溺其中。 离去前 ()神观君第二天回到云市第一中学,看着学校的一草一木,心里竟有些不舍和难过。他拣了些僻静的地方走,在一处无人的草地上,见一人躬着身子,在捡什么,再细看,那人左手拎两袋垃圾,而这身形,在哪见过啊!神观君试探性的靠近那人,却不是流星是谁? “卓流星?” 流星回头,也有些意外。 “你在捡垃圾?” “反正没什么事可做。” 神观君看着眼前这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看出了你很特别。” 流星自嘲的一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这事本来就不应该是特别的。” 神观君点点头,“也对。”不多说话,和流星一起捡。这块草地上,垃圾多是些零食袋,还有些废报纸,皱铺在地上。 “你家是哪的,卓流星?”两人很快完成这块草地的清捡工作,就地坐在浅草上。 “天落镇云村。” “云村,一定是一个很漂亮的村子。”神观君似有所思,半眯着眼。“卓流星,将来有什么打算?” “你说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如果非要说的话,是想到处走走看看,希望天下可以安宁,和平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自然环境也处处安宁。”言及于此,不由得又想起曾经的梦境。“你呢?” “不知道,不过昨天的事,我一定要变强,让爸妈不再操劳。” “昨天的事?”流星听出端倪。 “没,没什么。”“现在环境问题确实比较严重了吧?” “单从云市就可以感受到啊,一年没有几个蓝天,在大街逛一天,衣领就变脏,鼻屎也是黑黢黢的。”神观君扑哧一笑。流星接着说:“其实我有时在想,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问题多,社会复杂。说个神经过敏的话,我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个杀手。可是,”流星抬头望着前方的虚空呼出一口气,“看到地震时的惨象,又果然还是心疼啊。” “卓流星,你确是个很特别的人。其实我心中十分感谢地震的,无论如何,那是家人聚得最齐的一次,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地震时,我甚至想,就这么一起死了也好。” 流星扭头看着身旁这个脸面圆润的人,突然觉得有无法言说的亲近,他脑中浮现出一个沉默少言的小男孩独自痴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的画面,“你的父母也经常不在家吗?” “啊,从小经常一人,爸爸每周会回来一次,妈大概一年见一次吧。”神观君的语气像无可奈何的孩子。“卓流星,你相信吗?我以前是很瘦的,地震两个月,我胖了二十斤。”神观君突然笑笑,说起这个。 流星也笑笑,“特别的应该是你,地震时担惊受怕的,瘦都止不住,你却胖了二十斤。而且会感谢地震的,大概只有你了吧。” 二人相视一笑,“人的思想毕竟不同嘛。” “确实不同,要是人不都是先想着赚钱,工厂能更多的顾及环境,人们都参与到保护环境,大概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只是现在,我所看到的,听到的,情况并不好。其实我幻想过自己是神,不用想太多是是非非,明显是毒瘤的,毁了便是。“ 神观君以玩笑的口吻说:“你想私设公堂啊,你想的也太简单,太自私,太不负责了吧。我以为胡思乱想的只有王想。” “王想是神,那是怎么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流星也开玩笑。“对于我们来说,关于环境保护,最主要的是大家意识要对,一个人即使累到筋疲力尽,也可能比不过十个人的举手之劳。”流星又变得严肃。“但是,我连身边的人都影响不了,所以只能自己做些,让心里好受一点。” 神观君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是能有这个人,无论他用什么方法,使得人人不铺张浪费,人人都爱护环境,人人在牟取利益的时候,不仅仅只为钱考虑,我觉得他就是真正的英雄。” “卓流星,你是个怪人。”神观君眼睛看着流星。“你也是。”流星目光和神观君相接后,二人哈哈大笑。 离地震那天已整整三个月,秀枝园中,大家围着新植的小树,一张写了一句话的纸板,每个人都签了名,挂在小树上,祈祷、承诺:一定要好好活着。每一片草地上,同学们都低头静默不动。三个月前的那天,十七岁的伤,像一群无头的蜂,心凌乱,世界凌乱,也更让彼此懂得了珍惜。明知不能天长地久,终究各自天涯,所以更加珍惜尚在的时光。眼前的班级让神观君感动,自己两日后将要离开,在这里的二十几日,让他看懂了这个班的心。 结束时,周馨颜来找梦儿,恰好王想也在同路。“这个就是王想,摔了你的杯子,赔给你还用礼品盒包装的男生。”梦儿说完又忍俊不禁,礼品盒的事让周围同学笑了好一阵。不是嘲笑,只是觉得有意思。王想的脸刷一下红了,这样近距离的与周馨颜站在一起,他的心狂乱不止,上窜下跳消停不得。 “其实不用赔的,又不是不能用,只是破了一个角而已。”周馨颜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显得落落大方,倒是王想,羞涩得不敢抬头。 这以后,两人见了都会相视一笑,打个招呼。仅仅这样,王想也觉得十分满足,能让他整日高兴,总有气力使不完。 神观君离走 ()羊老师在讲台上讲故事:“小和尚为了修房顶需要梯子,为了造梯子而去伐木,为了伐木而去锻造斧子,恰巧铁铺没有了铁,于是小和尚为了获得铁而上山采矿……,这样辗转,最后他竟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地。回想一下,你们最初的梦想是否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向父母许下的梦想现在是否还在?恐怕随着似水流年早就忘记了。你们谁来说一下呢?”羊老师见流星低头,样子专注,“卓流星,你来说说呢?” 流星实则有另外的想法,羊老师叫他,也只好说出来:“其实我是在想其他的。” “其他的?”羊老师不苟言笑的脸上现出一点好奇。“想什么,和大家分享一下。” “我是在想现在费了这么多神治理污染,用各种技术,各种其他物质,各种设备,如果从源头改变,岂不省了大功夫?” “卓流星危机意识比较强,上次的征文中也表现了他的不安,想要保护环境。其实也是不能两全,现在国家主要是要展,壮大国力,如果要阻碍展,未免有些自私了。” 听到自私二字,流星顿时想要反抗,他压着心头的不愉悦,“我只是想到处都纯净美丽,如果说我自私,牺牲其他东西为代价,那你难道就不是自私的?牺牲环境。”卓流星变得激动。 “所以说这问题比较复杂,牵涉到社会,经济,政治甚至宗教各个方面。” “羊老师,再这样下去,人类必定自取灭亡。那将是一件滑稽的事,人像是玩偶,恶魔抛下来用以取乐,他无所事事看人如何自作聪明,如何自我毁灭。” 这一天的晚上,流星宿舍又迎来久违的热闹,有焦言哲本来就不会太安静。“卓流星,其实现在的环境问题,我更多的是认为体制上有问题,我看过一本书,上面描述的很清楚,有法不依,因为违反法律的成本比治理污染的成本低得多。而且现在官匪勾结,本身就有政府参与,他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脸吧,所以必须藏着。我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是有两个污水处理厂本身就成为了污染源,这不是很可笑么?” 流星点点头,本身向来是不喜欢焦言哲的,但这番话他十分赞同,地震时,延友的亲身经历便展示了这个事实,或许上面是预算了很多来建学校,但最终结果如何?拨下的款项石沉大海,下落不明,不知掉进了哪个东西的无底洞里,以致学校成为了悬在孩子头顶的利剑。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人人都是自私的,所谓的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还不是为了快乐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也是自私,绝对没人痛苦自己,还要帮助别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此而已。”何哲好久没来宿舍了,今日一来便说着这样绝望的话。而这话却让王想大为感慨,心有戚戚。“正像那个扶了老婆婆起来,结果被反咬一口的人,他那时应该是绝望的吧!” 这样的气氛在锅中的粥煮熟后被打破,所有人都拿了碗和杯子又吸又吮地享受这平淡的味道,这世间的是是非非,谁又能说清。杨景佑拿着晾衣杆,戴顶红帽子,激情地唱起了最新的单曲。 一群人在河边桥上低低地申吟,偶尔有几个有体力的,驼背足狂奔,或者像受惊的狗一样叫唤,桥下的河流有无数人在蠕动,岸上人们脸皮月兑落,脸好像腐烂霉的山药,稍一用力,便能抠下一块。人们争先恐后的往河里跳,也有健全的人,也都是从桥上一边“啊”,“啊”的怪叫,一边扑通扑通跳下河去。这一怪梦果然让流星第二天颓唐并胆战心惊,同他一样趴在桌上的还有杜晓,杜晓是安静沉稳的熟睡,这样一来,神观君桌子空荡荡没有人,连本书也没有,流星并未觉。神观君连再见也没有说,走的就像他来时那般静悄悄。 流星现已是午间,尤芳从杜晓身边轻轻走过,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王老师说,神观君回自己学校去了。”这才让流星如梦初醒。“可恶的神观君,说好走时一起吃饭的,还真以为会让他请客?竟然悄悄跑了。”一旁王想愤愤地说。 到了下午数学课,流星翻开书才现一张纸条,是神观君的笔迹,“我算过了,我们将来还会再见的。不要忘了神观君这个名字。你的书桌里面我留了一点吃的给你们。”一大张纸,就写了这么几句话。流星伸手掏书桌,果然在最里面掏到一个盒子,盒子上写着不认识的字,歪歪斜斜,打开盒子,一股特殊的香气传出,里面是从未见过的坚果。 而这节数学课,让流星也忍不住笑了,李老师上课自是唾沫横飞,第一排的同学几乎已经习惯,他十分陶醉忘我地沉浸在自己构造的美妙数学世界中,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突然一敲黑板:“请同学们一定要注意,这个地方要做下笔记啊。”“哎哟,看到这个形式,同学们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嘛,对,柯西不等式。”有几个同学十分配合的微笑点头,可是当身旁同学问他老师所讲时,他便惊慌失措了,于是幸福便是当自己没听课时,却现听课的同学一问三不知。 **是在下课铃响,李老师照例可爱地大呼:“哎哟,同学们又下课了,拖会儿堂哈。”习惯性的去扯铃,这下可出了乱子,铃本是关着的,经他一扯,教室瞬间回荡着响亮的下课铃声,更为哭笑不得的是,李老师出力过猛,铃绳也给扯断了,这一下全班人仰马翻,流星簇着脸,也抑制不住笑意。“一直在给神观君说李老师有趣,可惜今日他没有看到。” 地震后的复课仍是以考试作为句号。教室中桌腿磨地板的声音不绝,流星搬讲桌时,看到了杨萍写的话安好的贴在那儿,如果仔细分辨,能看到最下面有人用铅笔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痴了,班上原来这么多痴人。” 梦儿在复习的间隙突然对王想说:“周馨颜说你很可爱。”听到周馨颜的名字时,王想已经心跳加,不由自主凑近,全神贯注听梦儿说话。“但是太害羞了,大男生,不要那么矜持嘛。” “真的?” “不信你问尤芳。”尤芳点点头。“她说感觉你不自信,有点胆小,大方一点嘛。”王想自知周馨颜说的没错,陪妈妈在服装店买衣服时,即使经过塑料模特的旁边,自己也会紧张不已,忐忑不安。 而周馨颜的评价第二日便起了效应。食堂的功能没有完全恢复,二楼未开放,这样一来,队伍更长了。排队的同学本就烦躁,偏偏前面有人嬉皮笑脸接二连三地插队,那几人说着粗鲁的话,高声谈论刚刚如何作弊,脸上均是得意之色,他们肆无忌惮骂着监考老师和身旁不情愿传答案的同学。 队伍后面的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但没有人愿意生事,均是隐忍。王想拳头紧握,蠢蠢欲动,身体颤抖,脚步挪动又停下来,心猛烈的在狭小的空间跳动,挣扎,若是平日便也忍了,可一想到周馨颜,胸中固有的胆怯与陡然澎湃的热血激烈碰撞,他头脑一热,站了出来。“同学,大家都在等着吃饭,你们一来就一群人插队,不太好吧。” 那几人停止聒噪,一副满不在乎的痞态,“哎哟,你不服气,我就插队了。”他双手插在裤兜,得意的好像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 “你不觉得你们很让人厌恶吗?”王想全然不怕了,说的铿锵有力。 “怎么,你不服气?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可以插队?”一群人又是得意的哄笑。 “你们应该老老实实到后面依次排队。”王想低低地说,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 “我们今天还就插队了,你想打我呀?” 王想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那些人,脑中又浮现了周馨颜的面容。突然,他像一只愤怒的野牛,猛地冲撞过去。那人全然没有想到他真会攻过来,躲闪不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那人站起来,口中嘀嘀咕咕,啐了一口,也猛然冲了过来,眼看便要打到王想。好似从天而降一片护林,将风沙结结实实挡住,那人一惊,又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王想也是一怔,站在身旁的正是流星。另外四人见状,都上了一步,眼看便要扭打。 “你们想干什么?”王想身前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而这沧桑饱满的声音正是苟国明。对方一人忽然从腰间取下一条金闪闪的索链,不由分说,扬起索链便抽打过来,流星毫不闪躲,挺身迎上去,待能看分明时,索链已被流星抓在手中,他运力只一扯,链子便从那人手中挣月兑,到了流星手里。“你这易拉罐做的链子还是留着当裤腰带吧。”流星冷冷的道。这时,从人群中走过来一人,远远地道:“你们要干什么?”那几人回头变得激动而谦卑,“文哥!”文哥起初也是不屑一顾的眼神,视野中瞧见苟国明时,月兑口而呼:“明哥!”苟国明微微一笑,“浩文。”“怎么回事?”此时,又有老师的声音传过来,“还不散开。”文哥对那五人说。 “没事,马老师,我们在讨论考试的一道题呢。”林渊说,他恰巧认识这老师。“哦,考了就过去了,不要讨论,会影响后面考试的。”马老师笑笑,和蔼地说。 王想这夜失了眠,可第二天考试一点不觉得困,一想到昨日自己出了头,不像以前那般胆小怕事,再想到流星,苟国明,林渊一行人都帮自己,他胸中涌出热血,“其实我是拥有很多的呢,有这样出面帮助我的朋友,现在我又变得勇敢,我也是一个幸福的人!”便是怀着这样兴奋的心情进的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