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世界(下)》 一 第一章 误解 想尽办法, 让一切不会有疑惑, 让所有的不只是空白, 然而,命运的安排, 却让人防不胜防。 拎著一袋书、一袋水果,霍妍华悄然进入心脏科病房,在最里面靠窗边的床位停下。无视於其他三床病人和探病者的赞赏眼光,她兀自放下电脑及两袋东西,温柔地在熟睡的安靳暐唇上亲了亲。 安靳暐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清醒过来,可是舌尖却好似吃到什麽好料似的溜出来舔了一圈。 霍妍华好笑的拂开他垂落在额前的刘海,也忍不住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後才拎起装水果的袋子,再从柜子里取出盘子和水果刀,离开去处理水果了。 当她端著削好的水果回来时,医生已经开始巡房了,当然,安靳暐也醒了。大概是有人告诉过他她来了,所以,安靳暐尚未看见她,就漾开一脸开心的笑容,灿烂明亮得彷佛初起的旭阳,还像个乖小孩似的一一回答主治大夫的问题,等到一看见她,就拚命跟她眨眼,好像正在计画什麽恶作剧的顽童似的。 “安太太。”不到四十岁的主治大夫一见到她,便礼貌地颔首打招呼。 “雷吉大夫。”霍妍华放下水果盘,同样微笑著点点头。“我丈夫的情况如何?” 雷吉大夫的眼睑稍微垂了一下,旋即又抬起。 “他的情况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了。”雷吉大夫慢吞吞地说,他直视著霍妍华,眼神似乎在示意著什麽。 霍妍华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随即呈现出更愉悦的笑容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久,雷吉大夫离去。 霍妍华若无其事的把水果交给安靳暐,并说:“你先自己吃一下水果,我还替你买了一些杂志来,先看看喜不喜欢,我去买点饮料,马上回来。” 然後,她就噙著微笑离开病房,却在刚一踏出病房外,就立刻失去了笑容,雷吉大夫果然双手抱胸地倚在对面墙上等候她。 “安太太,我能跟你谈一下吗?” 心顿时不安的直往下沉,但是,霍妍华仍然挺起胸脯点点头,於是,雷吉大夫便领著她往太平梯走去。在空荡无人的楼梯间,两人对视片刻後,雷吉大夫才开口。 “安太太,恐怕我们无法为安先生动手术了。” 霍妍华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住雷吉大夫,不断的深呼吸企图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良久後…… “为什麽?” 雷吉大夫深深地注视她一眼,似乎很佩服这个才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子,居然能够如此勇敢、镇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现实。 “当初我们解释过,我们之所以把手术时间定那麽晚,主要是希望能先降低安先生的肺高压现象,同时增加右心室的输出量,以期减少手术中的危险性。而以我们所选用的血管扩张剂而言,他的反应的确不错,情况也确实改善了很多,所以,我才会允许他下床自由走动,但是……” 雷吉大夫似乎有些困惑地停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麽,就从那一天开始,他的情况却开始恶化了,虽然我们後来也尝试改用其他血管扩张剂,但他的恶化现象仍然持续不止。现在,他的右心室已经呈现轻度衰竭现象,左心室功能失常,最重要的是他的肺血管病变已经无法挽救了,因此,如果动手术的话,只会更增加右心室的工作负担,加重他右心室衰竭的情况,这样反而会减短他的存活期,所以,我们只能放弃手术了。” 二 霍妍华又凝视他片刻後,才非常缓慢的点了一下脑袋。 “我懂了,那现在我们应该怎麽办呢?” “他必须继续住院,直到情况回稳为止,届时才可以考虑回家休养。” 霍妍华无语的颔首。 “还有,安太太,”雷吉大夫更慎重地看著她。“我们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有机会移植心肺,因此,我们只能尽量让他能有更充裕的等待时间,所以,我们一定要更小心,不能让他的情况再恶化下去了。” 霍妍华咬住下唇,还是没出声,只是点头。 雷吉大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继而踌躇片刻後,终於下定决心的又开口了。 “安太太,这个……只是我的一点小意见而已……呃!我想你应该会感到奇怪,为什麽我是直接和你谈,而没有先和安先生提起吧?” 霍妍华愣了愣,似乎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雷吉大夫看到她的反应,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宇,他盯著霍妍华看了好一会儿。 “安太太,我一直认为你和安先生的感情很好,我想应该没错吧?” 霍妍华一听他这麽问,同样也皱起眉来盯著他。 “你为什麽这麽问我?” 雷吉大夫和她对视片刻才说:“这个……应该是男人的直觉吧!当安先生的情况开始恶化时,我就一直想找出问题所在,可竟完全找不出原因来,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件事……” 霍妍华眼神一凝。“什麽事?” “这个……该怎麽说呢?他……”雷吉大夫沉吟著,“他好像很开心、很愉快……” “他不应该开心、不应该愉快吗?”霍妍华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还没有和他提过手术的事吗?他以为快要动手术了,只要手术结束之後,他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所以,他觉得很高兴、很愉快,不是吗?” “不,”雷吉大夫摇摇头。“我说过,他的情况恶化了,他的身体一定会觉得更不舒服、更难受,就算我不告诉他,他的身体也会告诉他自己有什麽不对了。从几天前开始,他就咳血咳得很厉害,昨天他还昏倒在电梯里,所以,我就不准他再随便下床了。可是他却表现得比以前更开心,让我觉得很……夸张,好像……好像他是在高兴自己的身体恶化了,所以,我就在想,你们之间是不是……” 霍妍华心头一凛,突然想到……她骤然反身跑出楼梯间回到病房里,一眼就看到安靳暐正在看杂志,他一手抓著纸巾捂著嘴猛烈的咳个不停,却依然看杂志看得开心得不得了……但他显得太过开心了,就像雷吉大夫说的,好夸张。 她赶紧过去先拉上隔开病床的拉帘,再用力顺著他的胸口;一见是她,他就抓著她的手似乎想跟她说什麽,可是咳嗽一时又止不住。 “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她喃喃道。 好一会儿後,他才疲惫地往後靠,闭上眼喘息著。 她取走安靳暐手里的纸巾,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血痰,看著那丝丝的鲜血,她不由得心口窜起阵阵抽痛。咬著唇帮他拭去残留在唇边的血渍,她注意到他的脸色真的比以前难看多了,但是,她总是被他的开朗笑容误导了,以为他很好。 为什麽?他为什麽要这样? 难道他是要像梦中那样,一直到最後,他都让她误以为他很好,其实,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在意自己还能活多久,甚至於……甚至於放纵身体快快走向毁灭吗? 他为什麽要这样? 难道无论她怎麽做,都摆脱不了那场噩梦吗? 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难道就真的再也无法清醒过来了吗? 安靳暐徐徐的睁开眼,再次朝她扬起愉快开朗的笑容,“那杂志里的漫画真的好有趣,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喔!”他沙哑地说,然後又拿起杂志继续看。 霍妍华盯著他更加瘦削的侧面片刻,突然说:“雷吉大夫说你不能动手术了。” 安靳暐却头也不抬地兀自盯著漫画呵呵直笑,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两个字。 “是吗?” 霍妍华的心开始往下沉。 三 “他说你的情况开始在恶化了。” “是吗?” 是她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当他听到她说他的情况开始在恶化时,他的确笑得更开心了。 “为什麽?”霍妍华痛心地问:“你为什麽要这样?我做错什麽了吗?” 他终於慢慢地转过眼来,笑容消失了,换上一脸的困惑。 “我不懂,你为什麽这麽说呢?” 霍妍华以哀伤的眼神静静地凝视著他苍白瘦削的脸。“你为什麽这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到永远吗?” 安靳暐又笑了,笑得开朗又愉快。“当然想啊!可是我很好啊!你为什麽要担心呢?大夫不都说我的情况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吗?你不用想太多了,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很好,真的!没有问题的,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离开医院了,到时候,你就不必这麽辛苦的来来去去,我很心疼的,你不知道吗?” 他是没有注意听刚刚她说了些什麽吗?还是故意忽略过去的? 不!无论他在想什麽,她不会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去的,这件事一定要讲清楚才行。 “我刚……”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安靳暐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还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来,告诉我,你最近工作的情况如何?你总是用过午餐後就来,这样不太好吧?我想,以後你也不必天天来了,我刚刚说了,看你这麽辛苦,我会很心疼的,所以,以後你周末再来就可以了。唔……或许周日来一天就够了,星期六你在家里休息,或者和同事、朋友到外面走走,轻松一下,才不会乱想这些有的没有的,ok?” 有的没有的? 霍妍华瞪著他,一股没来由的怒气突然窜出火花来,眼底的哀伤瞬间化为愤怒。 “阿暐,我刚刚……” “我想,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安靳暐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打岔。“今天是星期五,我想,你应该有些比较特别的朋友吧?你早点回去和他联络一下,明天就可以请他带你到各处去看看了。你来到纽约後,还没有好好的逛过、看过吧?” 霍妍华忍耐著。“我刚刚说……” “我建议你可以请朋友先带你到下城区看看,”安靳暐笑咪咪的又插话进来。“我想,依你的个性,你对那边应该比较有兴趣才对。” “安靳暐,”霍妍华咬牙切齿地低吼。“你这个……” “去吧、去吧!我很好,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去让自己轻松一下吧!”安靳暐说著,还推推她,催促她离开。 赶她? 哼!她偏不走! “安靳暐,我告诉你,你……” 安靳暐突然扔开杂志,翻身躺下。 “对不起,我累了,能不能让我睡一下?” 瞪著他瘦削的背部,霍妍华的嘴巴数次张张阖阖,却说不出话来。当然,如果她可以发飙,她会立刻飙个十级风速给他看,但是不能,她不能对他发飙,所以,她只能对自己发飙--在心里。 良久……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俯下身去在他的耳旁低语。 “阿暐,我是你老婆,不是吗?你有责任为我努力的活下去,不是吗?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妈的事吗?”她轻吻了他一下。“我好爱你,阿暐,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或者你误会了什麽,但是,阿暐,我只要你知道一件事,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阿暐,告诉我吧!到底是怎麽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告诉我啊!阿暐,求你告诉我好吗?” 四 安勒暐似乎真就睡着了,他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更别提回答她了。但是,霍妍华知道他根本没有睡,他只是不想回答她而已,因为这个人若是真的睡著了,会有个很差劲的僻性--他的眼睛会微微张开一条缝,不晓得的人会以为他在装睡偷看,其实他睡得才好呢! 但是现在,他的眼睛是紧闭的,所以,他的耳朵肯定是对外开放的。 “好吧!阿暐,你睡吧!但是,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不觉得辛苦,因为我想来,我想陪著你……不!应该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刚开始我们在你家约会时一样,有时候也只是在一起看看漫画而已,但我觉得那就是最好的约会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很温馨、很满足,真的!” 她温柔地摩挲著他的脸颊。 “跟朋友出去玩也许会快乐一时,但是回家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我到底在干嘛?好像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嘛!所以阿暐,不要赶我走,让我和你在一起,好吗?我保证不会吵你,我只要看著你就很满足了!” 安靳暐还是不动。 霍妍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亲他额头一下,再帮他拉好被单,然後坐在一旁拿出克莱得交给她的一些特别文件仔细阅读。 悄悄的,背对著她的安靳暐睁开了眼睛,但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只用著身上的每一颗细胞极力去感受他身後妻子的气息。 悄悄的,他又阖上了眼。 悄悄的,他绽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由於要处理一项紧急事件,所以,这天上午,霍纪豪和克莱得在一起密集讨论对策,而且顺便也把霍妍华拉来见习,让她亲自了解一下商业危机该如何面对、如何应付。 但是,整个上午下来,霍纪豪和克莱得发现,在公事方面,无论关不关她的事、该不该她处理,一向认真专注的霍妍华竟然频频发呆、时时叹气,眉宇间净是无数解不开的愁结,眸底盛满了无奈与哀伤,就连霍纪豪和克莱得的小声评论她都没注意到。 “她是怎麽了?”这是霍爸爸的疑问。 “不知道,最近几天她都是这样。”这是副总裁的回答。 “你没有问一下吗?”至少他应该稍稍表示一下关心吧? “你以为她会告诉我吗?”她是你女儿耶!难道你不了解吗? “……大概不会。”大概是这样吧! “不是大概,是一定。她叫我少管闲事!”就是这样。 “咦?她也会对你发脾气?”这可不太好了。 “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他也觉得不太妙哩! “……她到底是怎麽了?” “我怎麽知道?” 就在这时,某人的手机突然叽哩叽哩的叫起来了,有点像小鸟的啾啾哭夭声。三个人同一个动作--掏出手机来看看,两个男人同一个动作--收回手机,而後看著霍妍华离开位子,走开老远去对著手机低语--真没礼貌,连说一声对不起也没有。 两个男人的耳朵都拉得长长的。 “……是有什麽紧急情况吗?”霍妍华紧张、恐惧地低声问。 “不是、不是,只是我刚从和他同病房的病人口中问到一点奇怪的事,想马上通知你,希望你能找到问题的症结,你知道,最近他恶化的速度相当快,我想,这可能跟他的心理因素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如果他真的有什麽心结的话,不赶快处理不行,否则……” 五 “什麽事?”霍妍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快告诉我!” “唔……听他邻床的那个病人说,他第一次被允许下床走动的那一天,他很早就说要到大门口去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後来,他是一个人先一步回病房,你随後才到。之後的每一天也都是相同的情况,他总是在你快要到的前一刻就离开病房,然後又先回房,你则晚一步才到……” 霍妍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难道…… “有一回,他对面床的病人实在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面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麽,结果发现,他都是躲在大门旁的窗户边看你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和司机聊几句之後,就走进医疗中心,然後,他就赶紧冲回病房,装作什麽也不知道的等你来……呃!就这样,你……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吗?” 霍妍华早就拿一双仇恨的眼珠子恨恨地瞪住克莱得了,後者被她瞪得一脸莫名其妙。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那麽你……能够解决吧?” “不能也要能!” “好,那就尽快,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不关心,而且老实说,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特别喜欢他。好,那就这样了。” 霍妍华收起手机後,沉吟片刻,而後大步来到克莱得面前,恶狠狠地对住他。 “克莱得,我明天下午要考驾照,我要你保证我一定能考上,你办得到吗?” 克莱得呆了呆。“啊?这个……你自己觉得怎麽样?” 霍妍华很有自信地挺挺胸脯。“当然没问题!” “那你还担心什麽?” “担心万一,因为我一定要考上,非得考上不可,如果万一考不上的话,我发誓一定要去抢一张来!” 克莱得和霍纪豪呆了呆,而後面面相觑。 听过抢驾照的吗? 没听过! 那就不知道可能会判几年罗? 霍妍华就像一截失控的火车头似的冲进病房内,病房里所有的人,包括病人和探访者都吓了好大一跳。其中受到最大惊吓的大概就数安靳暐了,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霍妍华的怒火。 只见他满脸惊慌地缩成一团,连让他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霍妍华就“涮!”一下拉上拉帘,隔开所有好奇的眼光,然後狠狠地揪住他的睡衣衣襟,把那张怒火熊熊的俏脸蛋对准了他。 “安靳暐,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颗驴蛋!我就是担心你会误会、就是怕你会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克莱得的存在,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不是什麽特、别、的、朋、友,我让他送我,是因为我想省点搭地铁的时间,好多点和你相处的时间,才不是想和他轻、松、一、下!” 她喘了一口气,接著又继续低吼。 “我爱你,安靳暐,我只爱你一个,其他什麽男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在乎你,你懂吗?如果你不要我让克莱得送,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啊!事实上,我也不想让他送啊!所以,我才会去学开车的,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学开车吗?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要考驾照了,我一定考得到的,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自己开车来回了。以後,除了公事之外,我绝对不会再跟克莱得有任何接触了,这样可以吗?可以吗?” 怒吼逐渐化为哀求,霍妍华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捧著他的脸。 “如果可以,就拜托你不要再自虐了好吗?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做你的寡妇,是为了和你长长久久的白头到老,你答应我妈了不是吗?如果还是不可以,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麽样?就算要我立刻带你回台湾,我也做得到,无论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得到,所以,拜托你、求求你,努力活下去吧!拚命活下去吧!我是这麽这麽的爱你啊!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是吗?是吗?” “我爱你,”安靳暐的神情从惊慌到平静,再到情深,最後,他终於出声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他把双掌覆在她的手上。“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这麽辛苦了,我真的好心疼,我应该照顾你、疼爱你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但是现在,却反过来要你为了我浪费生命,我……” 六 “浪费生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你为什麽说我在浪费生命?难道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吗?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安靳暐没有回答,他也抬起双手捧住霍妍华的脸,“我好爱你。”他低喃,然後贴上她宛如熟透樱桃般的甜蜜唇瓣,细细密密的吮吻著。 所以,才希望你拥有的是一辈子的幸福,而不是只有这短时间的幸福而已啊!他想。 她就知道一定会通过! 霍妍华兴高采烈的从地铁车站往医疗中心走去,一开始她就决定,如果她拿到驾照的话,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安靳暐。她没有再让克莱得接送她上下班,而且尽量远离他,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列入“瘟神”排行榜第一位了。 可是,当她还未走到安靳暐的病房时,远远的就看见他的病房门口似乎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那种情况她看太多次了!一颗心吊在喉咙口,她拉开脚步就跑了过去,刚从人群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医生和护士们围绕著安靳暐的床位,雷吉大夫正在为安靳暐作cpr(心肺复苏术)。 她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不!” 不一会儿,护士们拉来一堆急救仪器。 “p-wave?” “没有!” “qrs-orgnplex wave?” “没有!” “t-wave?” “没有!” “该死!是vf(心室纤维颤动)!准备电击!先给他注射1mg adreline和3mg atropine。” 护士们正确迅速的按照雷吉大夫的指示做准备。 “电击板准备好了!” “涂凝胶,20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200瓦特第二次准备!离床……” 七 第二章 不安 以为一切即将结束, 但是, 重新睁开眼, 才发现, 并未真的离你而去。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他又醒回来了! 他张了一下眼,随即又阖上。 苍白的加护病房、冷硬的仪器、气动式帮浦和规律的哔哔声。 他回来干什麽呢? 就算能再多活两年又如何?只不过是带给心爱的老婆更多的辛劳、担忧与痛苦罢了。 那他回来干什麽呢? 能爱过又被爱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还回来干什麽呢? 他是那麽那麽的爱她,所以才想要放她自由啊! 他又回来干什麽呢? 难道他在下意识里,其实是自私的不愿意放开她,只想一个人霸占住她、拥有她吗? 原来他是这麽恶劣的吗? “老公?” 他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张憔悴忧心的脸蛋,那张原本该是闪耀著青春光彩的脸蛋,此刻却被他摧残得如此苍老、疲惫。 上天为什麽要让他回来呢? “老公,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差点救不回你,你知道吗?我都不晓得该怎麽办了!老公,你要我怎麽样都可以,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在抢救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麽办?我一直一直这样问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托你,老公,不要再让我这麽烦恼了,可以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 “老公,你放心,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开车,不会再让克莱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为止,我都会每天中午就过来陪你,这样一来,其他的男人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唉!上天真不应该让他回来的! 十天後,安靳暐从加护病房搬回到原来的病房,霍妍华正一匙匙的把医院提供的低热量、低渣食物喂进安靳暐嘴里。 “真的有够难吃的,”安靳暐苦著脸抱怨。“我都快吐了!” “没办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只剩一点点而已,赶快把它吃完就没有了,来,快点!”霍妍华骗小孩似的柔声哄著,同时把汤匙靠在他的嘴边。“哪!乖,快点张嘴喔!” 想都别想! 安靳暐闭紧嘴巴转开脸。“我吃不下了!” 汤匙立刻跟了过去。“可是只剩一点点了嘛!” 嘴巴又转了一边。“我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嘛!” 汤匙不屈不挠的又追上来。“老公……” 嘴巴噘起来了。“难道你真的要我抓兔子给你看?” 霍妍华叹了口气收回汤匙。“那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人家吃三餐,最多再加消夜一餐,为什麽我要吃那麽多餐?” “这叫少量多餐,”霍妍华把吃剩的碗和汤匙放回餐盘里,换来另一杯药丸,“也不想想你一餐的量那麽少,连老鼠都喂不饱,而且,你还不把它吃完呢!”说著,她把开水和药丸递给他。“哪!吃药。” 看著杯里至少十几颗的药丸,安靳暐的脸更苦了。“天哪!我到底要吃多少药啊?搞不好我出院时,从头到脚都塞满了药丸,就好像塞满m&m巧克力的玩偶一样,你只要敲敲我的脑袋,我就会嘴巴一张,自动掉出巧克力……不!药丸来了。”他点点头。“嗯!全功能药丸供应机。” 霍妍华噗哧失笑。“少胡扯了,快把药吃了!” 安靳暐叹了好长一口气,这才一颗药、一口气地叹著把药吃光了。 霍妍华拿回杯子放到餐盘上,而後回身帮他拉好被单。 “你要睡一下吗?” 安靳暐随手拿了一本英文小说。“不要,我想睡时自己会睡。” 严重的心脏病人通常都只能采用半坐卧式,以利静脉回流和方便呼吸,也就是说,他醒著时是这个姿势,除非情况好转,否则,他睡著时也只能用这个姿势。 八 “那要不要听点音乐?”霍妍华又递过来随身听。 “不要。” “哦!那你要什麽再跟我讲好了。”话落,她就把随身听放回柜子里,然後在床边坐下,再拿起提包来,掏出一大叠文件仔细阅读。 好一会儿後,安靳暐才悄悄地把眼角馀光溜过去观视霍妍华片刻,而後又拉回视线放在小说上,同时漫不经心似的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哈!”霍妍华头也不抬地冷嗤一声。“还说呢!爸爸说那是新车,可是居然怎麽也发动不了,只好请车厂的人来看,结果看了半天,竟然把车子给拿回去了,说是车子出厂时就有问题,所以要换一部最新出厂的给我们,不过要稍微等一下。哼!真是有够肉脚的。” 安靳暐偷瞟了她一眼。“那你现在……” “老样子,搭地铁罗!”霍妍华满不在乎地说。 “搭地铁吗?”安靳阵喃喃道,随即转过脸来露出一脸开朗的笑容。“其实你还是可以请那位副总裁送你啊!我不在意,真的!” 见霍妍华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回应,安靳暐有点不安地稍微敛了敛笑容,随即又把笑容展露得更愉快、更开朗。 “老婆,我真的不在意,所以……” 霍妍华先刷地一下把利刃也似的视线盯住安靳暐,让他惊得猛一下噎回声音,然後才慢吞吞的把整个脸抬起来,冷冷地瞪著他大半天。 “把那副笑容给我收起来!” “嘎?”笑容僵住了,“为……为什麽?”安靳暐呐呐地道。 “因为好假!”说完,霍妍华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了。 安靳暐呆住了,有好一会儿,他都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终於,他咽了一下口水,又迟疑片刻後,才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老婆,你……你在生气吗?” “你说呢?”霍妍华依然头也不抬的反问。 安靳暐张了张嘴,旋即又阖上,想了想後,再咧出一脸笑容,一脸有点勉强的笑容。 “呃……老婆,你……在气什麽呢?” “我在气什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道,继而猛然抬起头来。“你智障啊你?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问我?” 安靳暐缩了缩脖子。“我哪有做什麽?我只不过是你让那位副总裁送你一下嘛!” 霍妍华脸一沉,“还敢说?” “是你自己说这样可以省点时间的嘛!”安靳暐委屈地咕哝。 霍妍华翻翻白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像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八十岁老处女女儿的父亲一样,恨不得赶紧把我推销出去,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了,对不对?” 安靳暐垂著眼半天不吭声,好半晌後,他才从眼缝下悄悄偷觎著霍妍华。 “我……我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 “你还说!”霍妍华蓦地怒吼著跳起来,就像喷火恐龙一样喷著熊熊的火焰,文件散了一地都没理会。“我管你能撑多久,你要是敢给我就这样随随便便死掉,我就跟著你去死,看你还能把我推销给谁!” 九 安靳暐一惊,“那怎麽行!”他脱口就反对。死又不好玩,她干嘛跟去凑一脚? 霍妍华哼了哼。“不行是吧?不行的话,你就给我乖乖的活著,不要给我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安靳暐不敢再说话了,霍妍华这才气呼呼地坐回去把文件全给找回来,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可是……如果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安靳暐!” “啊!我睡觉、我睡觉!” 安靳暐觉得很不安。 已经超过两个多钟头了,霍妍华却还没有到,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呢? 他真的很不安。 因为,霍妍华早上还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说,昨天新车到了,所以,今天她会自己开车来,然後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越来越不安了。 他想到大门口去等,可是雷吉大夫只准他在病房内走走,不准他出病房,所以,他只能在病房内数脚步。 他开始感到恐慌了。 他转身就想不顾一切的跑出病房,却在病房门口碰上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没有生气,也没有问他想干什麽,反而抓著他的腕脉量起脉搏来了,同时仔细的审视他的脸色。 “你觉得怎麽样?” “我?”安靳暐愣了愣。“很好啊!” “好,那就跟我来,”雷吉大夫推著他就走。“不过,你一定要镇定一点。” 安靳暐立刻发现他们是朝加护病房走去的,他有点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什……什麽事?” 雷吉大夫直走到加护病房门口,才停下来告诉他。 “你太太出车祸了,她……镇定,安先生,镇定一点!”他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安靳暐。“安先生?” “我……我没事。”安靳暐喘息地说。“她……我太太怎麽样了?” 雷吉大夫同情地看著他。“她伤得很重,而且,生存意志又不高,所以……你最好赶快去见她最後一面,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伤得很重? 生存意志不高? 晚了就来不及了? 安靳暐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快要发作了……不!他不能发作,他必须去见她最後一面……不!不对!他应该去叫她活下来,她不能死,她还那麽年轻,她怎能死?!她怎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错误的,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一见到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似的霍妍华,安靳暐的脚就软了,雷吉大夫及时扶住他,并把他放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想去摸她,却不知道能摸哪儿,她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绷带。 心痛得哽咽了。“小……小华……小华……” 她很快的就张开眼睛了,目光倒是很清澈,神情也很平静,甚至还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对不起,阿暐,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安靳暐心一酸,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不要!小华,你不能死,你必须活下去,你还这麽年轻,怎麽可以就这麽死了呢?不行!小华,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想活,你一定活得下去的!” 十 她脸上平静的微笑转为嘲讽。“你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为什麽还要活下去?”霍妍华反驳道。 安靳暐呆了呆。怎麽这麽说? “那……那不一样啊!只要你活下去,你还有美好的将来,你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像我,我什麽都不能做,只会拖累你、只能等死,我们……我们不一样啊!” “可要是你不在了,我还活著干什麽呢?” “你……你可以……”他挣扎著说:“你可以再找一个比我好的男人,就像那个副总裁,他是个有能力照顾你、疼爱你的男人,你们可以拥有很幸福的未来……” “就算我不爱他?” 安靳暐窒住了。“呃……呃……” “你以为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即使他有多出色、多能干、多爱我,我就可以很幸福了吗?” “你……你可以试著……爱他。” “试著爱他?”她嘲讽地哼了两声。“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那可以试的吗?” “但……但是……” 霍妍华轻叹。“我爱你,我只想和你生活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夫妻,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够出色、够能干,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照顾我,更不在乎你多增加我什麽麻烦,只要你一直一直爱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你不要,你只想要推开我,你存心要让我成为一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那我还活著干什麽呢?” 安靳暐无助地看著她。“我……我……” 霍妍华的眼神逐渐涣散了。“与其让我看著你死,不如……不如让你看著我死,让你了解一下,要我看著……看著你死是一件多残酷的事!” 安靳暐恐惧地俯身向前。“不……不要……” “反正……到了那里,我们就能再……再在一起了……”她慢慢地阖上眼。 安靳暐惊慌地跳起来。“不要!小华,不要死!”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无所谓……” 安靳暐抖著手抚著她的脸。“不,小华,不要走,你听我说……” “……我先走了,阿暐,你……你要快、快点……来……喔……” “不、不!小华!你……你不要这样,我……”安靳暐猛一咬牙。“我不死了,真的,我不死了,所以你也不能死,我会拚命活下去的,所以,你也要拚命活下去,听到没有,小华?我发誓,我……” 他蓦地痛苦地噎了一下,并紧抓住胸口,但他还是继续叫著。 “我一定会拚命活下去的,就算老天爷……老天爷不让我活了,我……我还是会拚命活下去的,听……听到了没有,小华?我……” 叫了一半,安靳暐痛苦的开始往下滑,守在加护病房外的雷吉大夫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连忙冲进来抱起他,再冲往另一间加护病房,而意识已渐渐模糊的他却仍在呢喃著。 “我会……会活下去的,所以……所以你也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听到……听到没有?我会拚命……拚活下去的,我……我发誓一定……一定会拚命……拚命活……活下去的,小华,我……” 脑袋一垂,他完全失去意识了。 十一 第三章 新生命 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能让我重生的理由, 一个让我可以, 一直一直爱你的理由。 “……心跳?” “没有!” “30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300瓦特第二次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36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正常了!” “呼吸?” “呼吸也有了!” “好,立刻送到加护病房去,给他接上脉动性体外异位心室!” 屏息地注视著他们为安靳暐紧急施救的霍妍华,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下唇都紧张的咬出血来了!直到他们把安靳暐推出病房要送到加护病房时,雷吉大夫跟在後面,在经过惶惶不知所措的她面前时,用力地在她的肩头上按了一下。 “暂时没事了,待会儿你可以到加护病房陪他。” 霍妍华茫然地跟著他们走。 暂时没事了? 暂时?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他又醒了过来! 他张了一下眼,随即又阖上。 苍白的加护病房、冷硬的仪器、气动式帮浦、规律的哔哔声和老婆憔悴焦虑的容颜。 他还回来干什麽呢? 老婆都……咦?老婆? 他猛一下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瞪视著在床边打盹的霍妍华,虽然穿著隔离衣,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绷带,连发带、丝带、腰带、胶带、海带也没有。 他不由得傻住了。 她不是……不是已经……已经……已经……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啊? 他困惑不解地呆望著霍妍华。 没错,她是很憔悴、很疲惫,还有点苍白,但绝对不像是要死的人,顶多像是需要回家去好好睡上三天三夜的样子而已,那…… 作梦吗? 不,他不觉得自己睡著了,倒比较像是自己已经……死了! 见鬼!到底是谁死了? 他? 还是她? 还是都死了? 还是统统都没死? 天哪!他都搞糊涂了! 正当一大圈问号在他头上转得他晕头转向时,霍妍华身子一歪,蓦地清醒了,她忙坐正身子,揉了揉眼睛,旋即习惯性地先往病床上看去,却发现安靳暐正张大眼睛看著上面,两颗眼珠子还转来转去的不晓得在看什麽,她立时惊喜得跳起来俯过身去。 十二 “老公?” 眼珠子定住了,而後慢慢移向她这边来,只见霍妍华又哭又笑地抓著他的手,激动的把眼泪、鼻涕统统擦在上面。 “哦,老公,你醒了,你终於醒了,他们说,只要你醒了就没事了!天哪!我等得都快疯了你知道吗?他们电击了你好几次,才把你的心跳找回来报到,可是你又一直昏迷不醒,两天了,你昏迷整整两天了!” 她抽噎了好大一声。 “老公,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差点救不回你,你知道吗?我都不晓得该怎麽办了!老公,你要我怎麽样都可以,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在抢救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麽办?我一直一直这样问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托你,老公,不要再让我这麽烦恼了,可以吗?” 她用力握紧他冰冷的手,温暖立刻传了过去,但安靳暐却越听越发毛,怎麽台词都一模一样?太诡异了吧?是梦境重复吗? “老公,你放心,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开车,不会再让克莱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为止,我都会每天中午就过来陪你,这样一来,其他男人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开车?! “不!”安靳暐立刻挣扎著吼出一声微弱的反对。“不……不要……开……车……” “呃?” “不要……开车,我……我会拚……拚命活……活下去,但……但是你……不准……开车。” 不准开车? 霍妍华错愕地愣住了。她实在不太能理解,他要不要活下去和她开不开车有什麽关系?不过……只要他肯活下去, 叫她倒立吃大便都可以,何况只是叫她不要开车呢?虽然有点可惜,但是…… “好,我不开车,但是,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喔!”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里写满了肯定的承诺。 那个梦或许那是上天给他的警告吧!他暗忖。 恰恰好也是十天後,安靳暐从加护病房回到原来的病房里了,霍妍华也一匙匙的把医院特别调制的食物喂进安靳暐的嘴里。 “哇嚷!真的是超级难吃耶!”安靳暐苦著脸抱怨。“我真的想吐了!”或者乾脆真的把它吐出来算了,这样也许他们就不敢再拿这种光看就很恶心的东东来给他吃了! “没办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只剩一点点而已,赶快把它吃完就没有了,来,快点!”霍妍华骗小孩似的柔声哄著,同时把汤匙靠在他的嘴边。“哪!乖,快点张嘴喔!” 安靳暐轻叹,在张嘴以前,他先警告似的说了一句,“要是我真的抓只兔子给你,你可不要骂我喔!然後才张大嘴准备承接那坨只有没有味觉的人才吃得下去的东东。 汤匙停了两秒,而後收回去了。 “算了,不过,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暐喃喃道:“乾脆一整天的份都让我一次吃完,然後吐个够本算了!对,这样一来,保证他们就真的不敢再拿这种连他们自己都不吃的东西来喂他了!” “这叫少量多餐,”霍妍华把吃剩的碗和汤匙放回餐盘里,换来另一杯药丸,“以後你大概也只能这样一点点的吃了。”话落,她把开水和药丸递给他。“哪!吃药。” 看著杯里至少十几颗的药丸,安靳暐不自觉的笑了,他乖乖地把药吃完了,然後眨著眼对霍妍华说:“你要不要敲敲我的脑袋?” “嘎?” “看看我会不会嘴巴一张,就自动掉出药丸来啊!”安靳暐顽皮地笑著。“这叫全功能药丸供应机,我想,我吃下去的药丸大概够供应全纽约市民一人一颗了,你要不要先来一颗?红的白的随你挑,来,敲敲我的脑袋试试看!”他还把脑袋俯低了一点。 霍妍华噗哧失笑。“少扯淡了!”她拿回杯子放到餐盘上,而後回身帮他拉好被单。 “你要睡一下吗?” 安靳暐拉住她的手。“不要,陪我聊聊。” 霍妍华笑了,她把椅子拉近床边坐下。“聊什麽?” 安靳暐想也不想的就问:“车子?” 十三 一提到车子,霍妍华立刻双眼一亮,又兴奋、又诧异地叫了起来。“喂、喂!真的让你给说著了耶!车子真的发动不了,请车厂的人来看,他们也真的把车子给拿回去了,说是车子出厂时就有问题,所以,要换一部最新出厂的给我们,不过要稍微等一下……喂!老公,你是怎麽知道的?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一听,安靳暐的心里又开始拚命长毛了,毛长得说不定都可以绑辫子了! 没想到这也吻合!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嗯……看样子,为了不让她跟著他死,甚至先他一步死,他非得拚命活下去不可了! 而且,如果情形都一样的话,那就……“车子送来时再退回去,叫他们换一部再送来。” 霍妍华更是奇怪了。“为什麽?” “因为那部还是有问题,而且问题很严重。”安靳暐很肯定地说。 “咦?” “如果他们不信,叫他们自己开出去多绕几圈再说。”语毕,又再追加了一句。“记得先问问他们有没有加保人寿保险。”瞧!他多有良心啊!还替他们为家人著想呢! 霍妍华呆了呆,喃喃道:“啊咧--有这麽严重吗?” 安靳暐很用力的点了一下脑袋。“是有这麽严重!” 霍妍华皱眉沉吟片刻。 “那乾脆退回去给我爸爸处理,叫他换个厂牌送来吧!” “也可以,不过,你好意思吗?” “为什麽不好意思?”霍妍华反问:“是他求我到他公司上班的耶!我当然有权利多要求一点福利罗!” 安靳暐翻翻白眼,随即转开了话题。“你能不能帮我找部手提电脑来?” “可以啊!我就有一台,公司提供的,是最新型的超袖珍机种喔!不过……”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因为太新了,我反而不太会用,所以根本不用,乾脆就拿来给你用吧!你要玩游戏吗?还是写稿?玩游戏可以,可是写稿会不会太早了?你才刚离开加护病房耶!” 安靳暐摇摇头。“不,我不玩游戏,也不写稿,我要和几个网友联络一下。我在医院里的开销太大了,如果我想要继续活……呃!反正不想办法赚点大钱不行了!” 那半句她故意当作没听到。“网友?赚大钱?”霍妍华不解地蹙了蹙眉。“哈米意思?” 安靳暐突然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十七岁那年,无意中闯入某个私人机密资料库,当时我好意留个讯息给主人,告诉他他的防护网有问题。” “然後?然后?”霍妍华不由自主地也压低了嗓门,兴致勃勃地追问。 “过一阵子,我再去的时候,那边也留了个讯息给我……” “耶?真的?什麽讯息?” “还有问题吗?” 霍妍华噗哧一笑。“真幽默。然後呢?” 安靳暐耸耸肩。“我就回覆他:废话!” 霍妍华失声大笑。 “这样好几次後,他认输了,我就主动帮他做了一个防护网。”安靳暐继续说:“後来,我们成了朋友,然後经过他,我又认识了他的朋友,又经过他的朋友,我又认识更多的朋友,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二十来个吧!” “那也没什麽呀!网路朋友大概都是这样交来的嘛!”霍妍华兴趣缺缺地说。 “没错,可是……”安靳暐笑笑。“他们的身分都很特殊,所以……” 好奇心又被挑了起来。“怎麽个特殊法?” 十四 安靳暐转眼瞄了一下其他床位上的人。“以後再告诉你。” 霍妍华点头会意。“那……你又打算如何赚大钱?” 安靳暐眨眨眼。“世界上赚钱最快的方法大概有三种。” “哪三种?” 他就等她问呢!“石油黄金钻石、毒品走私和期货股票。” “那你是要……”霍妍华也眨眨眼。“走私?” “去你的!”安靳暐敲了她的脑袋一记。“我要是真的走私,你大概非阉了我不可!” 霍妍华笑开了。“呵呵呵!你知道就好。那你到底是要干嘛呀?” “当然是期货。”安靳暐理所当然地说。“我打算把所有的钱拿出一半来买卖期货,不用多久,就可以有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百倍的回收了!” 霍妍华怀疑地瞥他两眼。“你行吗?”她记得商学院好像没教人玩这招吧? “我不行,可是我那些网友其中一个是这行的伎伎者……呃!或者该说是帝王吧!我只要把钱交给他帮我处理,嗯……我想,乾脆就交给他一直买卖下去好了,我需要用钱时再跟他拿一些就行了。” 霍妍华更怀疑了。“你就这麽相信人家?” 安靳暐耸耸肩。“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也不可能会去怀疑他的。” “是吗?”霍妍华皱起眉,随即耸耸肩。“好吧!既然你相信他,而我相信你,那就算我也相信他好了!” 安靳暐笑了。“谢谢你,老婆,我好爱你,真的!” “真爱我的话,就别再那样吓我了。天哪!从没想过我会真的看到你心跳打烊、呼吸也暂时歇业的样子,实在是超级恐怖的!”霍妍华拍著胸脯,馀悸犹存地说。要是真的宣布就此倒闭的话,就更吓人了! 安靳暐连忙摇头。“不会了,老婆,不会了!” 霍妍华俏皮地歪著脑袋斜睨他。“真的不会了?” “真的,老婆,真的!”安靳暐再次强调。 “还煮的呢!”她不屑地说:“不过……”她倏地冒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同时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本书来。“如果你发誓绝对不再做那种事的话,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书?”安靳暐好奇地打量她抱在胸前的书。“很特别吗?” “非常特别,你可以猜猜看,”霍妍华神秘地眨著眼。“提示是你平常绝对不会去看的书。” 拜托!光是一个书背的样子,再加上一个答案千百万种的提示,怎麽可能猜得到呢?聪明的安靳暐立刻举手投降。只有阿答马空固力的人才会去浪费时间猜那种谜语哩! “我发誓!” 霍妍华笑了,她把书放在他的大腿上。“哪!慢慢欣赏吧!”然後,她用力瞪大眼准备摄录他精采的表情。 就如她所料,一开始是困惑,跟著,他抬眸迷惑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垂眼去看著封面。不过三秒後,他陡然落了下巴,旋即抬起又惊又喜又怀疑的脸对准了她。 十五 “老、老婆……这、这个……你、你是说……我、我要……要那个……那个……”他结巴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了。 但是,霍妍华知道他在说什麽。“猜对了,”她拉来他的手放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你要做爸爸啦!”她笑咪咪地证实了他的疑问。 刹那间,安靳暐狂喜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死命的盯著她的肚子,嘴巴开开阖阖的,想说什麽又说不出话来,脑袋还无意识地摇晃著显示出他的不敢相信,平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指还微微地颤抖著。 倏地,他先抬眸给她感激涕零的一眼,旋即转头向其他三床的病友们大叫,“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突然,他顿住了,在病友们迷惑的视线中,这才想起这里是美国,他应该要说英文才对,忙又翻译道:“我要做爸爸了!我老婆怀孕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整座病房在顷刻间便响起了欢腾的喜悦声,病友们全都围过来,又拍肩、又戏谑的讲些调侃的恭贺话。 霍妍华静静地注视著在病友们的恭贺声中笑得合不拢嘴的安靳暐,心中惊奇不已,她从没见过他的脸上闪耀著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彷佛这个未出生的胎儿不仅是他生命的延续,同时也带给了他崭新的生机。 突然,她忆起梦中的他在听到她要求把孩子拿掉时的心境,看著现在的他,就可以了解到,那时梦中的他到底有多伤心、失望了! 正在思忖间,霍妍华蓦地又听见安靳暐丢给她一个稚气的“命令”。 “老婆,先帮我生个女儿,儿子以後再说,知道吗?” 是喔!到7-11里去挑个母的就是了,对吧? 去!谁理你啊! 霍妍华又好气、又好笑的瞪著他直翻白眼。十五分钟後,安靳暐已经抱著那本《婴儿与母亲》猛k了。 “老婆,你去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前天,就在这家医疗中心的妇产科检查的。” “哦……老婆,你会害喜吗?” “我不知道害喜是什麽状况,不过,我都没有什麽不舒服就是了。” “哦……老婆,你心里会不安吗?” 霍妍华受不了的又翻了个大白眼。 “我唯一的不安就是你!” “哦!那就要赶紧设法消……咦?我?” 安靳暐愕然地抬起头来,让她看见他的一脸的呆样。 霍妍华差点失笑,却又强忍住,硬是回他一个凶狠的警告眼神。 “是啦!你,你不久前才发过誓的,忘了吗?你最好别再给我凸槌了,我警告你喔!别再给我来一个暂时停止呼吸,或者心跳一、两百什麽的,那样一点也不好玩,知道吗?” 十六 安靳暐委屈地苦著脸。“人家我也不是故意要那样玩的啊!那样粉辛苦的耶!” “反正就算真的不行了,你硬撑也得给我撑过去,明白吗?”听起来很夸张,可是霍妍华的神情却很严肃地表明了“一定得做到,做不到你就惨了!”的态度。 安靳暐也很严肃地凝视她片刻。 “明白了,就算真的撑不下去,我也会硬撑下去的!” 霍妍华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来。“好,你自己k书吧!我去帮你拿你要的电脑,大概两个多钟头後就会回来。” 安靳暐闻言,又回到他的《婴儿与母亲》上继续奋斗。 他又有了一个绝对不能死的理由了! 他的女儿! 开玩笑,他怎麽能死呢? “等等、等等!”总裁办公室前,霍纪豪追在霍妍华身後叫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再走人!” 霍妍华不耐烦地在电梯前停下转身。“干嘛啦!” “干嘛?”霍纪豪不可思议地重复道:“还问我干嘛?十天没来上班,一出现就抱著电脑跑得跟飞一样,你到底还想不想在这儿上班啊?” 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拜托!是你叫我来的耶!可不是我死赖在你这儿不走的,请你先搞清楚这一点好不好?” “就算是我叫你来的,可你也不能这麽随随便便吧?”霍纪豪恼怒地说:“难道这就是你为人处事的态度吗?” “抱歉得很,爸爸,”嘴里说抱歉,可霍妍华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抱歉的影子。“我并不想这样的,但是,在我的心目中,还有比你的公司更重要的事,对我来讲,那才是第一优先的事,如果那件事没有处理好,我是没有心情,也没有空来上班的!” 霍纪豪脸色一沉。“那麽,如果我叫你不用再来了呢?” “无所谓!”霍妍华冷哼一声。“告诉你,爸爸,我可不像你,为了事业娶了我妈,然後再把我们母女俩像两条狗一样丢弃得远远的自生自灭,等你需要看家狗的时候,又把我捡回来。爸爸,我才不会像你这麽无情,也不想学你那样做,所以,要我不用再来了?ok!没问题,我不会再来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没想到却又被霍纪豪一把拉住,她忿忿地又转回头来。 “我已经说了再也不会来,你到底还想怎麽样嘛你?” 可就在这麽一转头之间,霍纪豪原先的气势却早已消弭无踪,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吧!” 霍妍华双眉一挑。“回来?” “是的,一定要再回来啊!”霍纪豪全面投降了。 霍妍华注视著他片刻,而後哼了哼,甩开他的手後踏进电梯里消失了。 霍纪豪沮丧地直叹气,在一旁观战的总裁秘书脑袋垂得低低的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克莱得则慢吞吞地走过来抚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跟你真像啊!总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霍纪豪感到最难堪的大概就是这一点了,从他再次见到女儿後,无论他是和她说英文或国语,霍妍华都一直只跟他说英文,似乎故意在两人之间制造隔阂。虽然在美国定居了,但他在家里也还是讲国语的,那让他有种不可分的亲密感、让他感到松懈与安心。 十七 可是,霍妍华就是故意要在她和他之间隔起一道厚厚的藩篱,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亲近的表示,而且……他瞥一眼秘书,让别人有“听”好戏的机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对她真正生气。 “所以,我才会这麽喜欢她,这麽不想失去她呀!”霍纪豪低声地说:“她让我觉得骄傲,觉得她才是我生命的延续。其他那三个孩子,我从小疼爱到大,可仅仅这三个多个月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对这孩子的感情,早已经远远超过对那三个孩子的感情了,可是……”他摇摇头。“她却是那麽恨我!” “慢慢来吧!总裁,至少她肯来,不是吗?”克莱得安慰道。 “是她母亲叫她来的,否则,她根本不想来。”霍纪豪叹道。 “那麽就留住她,这样就有机会慢慢的培养你们之间的感情了。” “我知道,不过……”霍纪豪沉吟著。“她究竟在干什麽呢?” 克莱得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不许我过问她的私事。” 霍纪豪又叹气了。“我也是,她也早就警告过我了,所以,就算再好奇、再怀疑,我也是连问一下都不敢,以她的脾气来讲,恐怕我要是敢犯了她的忌讳的话,她真的会回台湾再也不见我了!” “是吗?那就……” 两人面面相觎。 既然都不想被霍妍华列为拒绝往来户,那就只好继续忍耐罗!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霍妍华进入病房,却见不到安靳暐的影子时,立刻吓得抓住邻床病人的手直问:“我丈夫呢?我丈夫呢?” “别紧张、别紧张,”邻床的病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他去做检查了,还要照x光,他才刚离开加护病房,不是吗?那些检查当然要做得仔细一点。” 霍妍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谢谢。”而後回身把电脑放到柜子上,再整理一下床铺,正打算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给他翻出来整理一下时,就听到安靳暐的笑声了。 “……我一定要她先帮我生个女儿!”正被雷吉大夫推进病房里来的安靳暐大声说道。“儿子以後再……咦?嗨!老婆,你回来啦!” 雷吉大夫把安靳暐推到病床边,然後用下巴指指病床。 “哪!上去吧!” “上去?”安靳暐蹙眉瞪著床铺,那神情就好像好动的小鬼头被爸妈催著去学校乖乖坐著上课一样的心不甘、情不愿。“雷吉大夫,我能不能……” 连话都不给他说完,雷吉大夫就断然道:“不能!” 安靳暐嘟了嘟嘴,随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而後让雷吉大夫和霍妍华扶著他离开轮椅爬上床躺好。可就这麽一点点距离、小小的动作,他就喘得好像气喘发作了似的,看得霍妍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雷吉大夫,他……” “没问题的,他才刚离开加护病房,所以会这个样子,只要好好治疗一阵子之後,就会好很多了。哦!对了……”雷吉大夫向霍妍华颔首笑笑。“恭喜你了!” 霍妍华很大方地回以一笑。“谢谢。” 眼睛朝又捧著《婴儿与母亲》细心钻研其中奥妙的安靳暐瞄去,“这对他而言是一剂效果非常惊人的特效药。”雷吉大夫赞叹道。“我应该把主治大夫的位置交给你才对!” 尖耳朵的兔子立刻插进来。“那是说,我可以出院了吗?” “不行!”两声怒吼立刻同时扫了过去,把兔子又给扫到《婴儿与母亲》後面去了。 “不行就不行,干嘛那麽凶嘛!我是病人耶!”可怜兮兮的兔子躲在《婴儿与母亲》後面委屈地咕哝。“我想,我还是回加护病房好了,那时候你们都对我好温柔喔!” 十八 霍妍华双眼一瞪,正想发飙,却噗哧一声笑出来,和早就笑呵呵的雷吉大夫对视一眼。 “所以,我说我喜欢他。”雷吉大夫笑道。 片刻後,雷吉大夫离去了,霍妍华还是忍不住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翻出来整理。 “老婆,预产期呢?”安靳暐在《婴儿与母亲》後面问。 “五月十六日。” “五月十六啊!那就是……”安靳障沉吟著。“刚好是你出发到美国前的那半个月里有的罗?” “是啊!”霍妍华边蹲在柜子前忙著整理,边漫不经心地回道:“在台湾时,最後一次大姨妈还有来报到呢!结果到美国後就都没有来过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环境改变的影响,然後,我又忙著飞来飞去、忙著安排你住院,所以都没有去给他想到那边去。如果不是你在加护病房时,让我有时间想了好多事,我可能不会去想到在梦里有……”她蓦地噤声。 “呃?”梦里? 霍妍华连忙转口。“没什麽,反正就是那时候我才想到怎麽大姨妈都没有来,又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胖了一点,所以就赶快去检查一下,结果真的有了咩!” “哦!那……”安靳暐悄悄地从书的上方觎著她。“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这才是重点。 霍妍华不屑地哼了哼。“我还担心工作会影响我怀孕、生孩子呢!你放心,我都跟我爸爸讲过了,在我心目中,有些事是比工作还重要的,如果他不能忍受这一点,我随时都可以走人!” “那他怎麽说?”安靳暐忐忑不安地问。叫她回家自己煮蕃薯稀饭配酱瓜吗? “他说啊……”霍妍华把最後一样东西放回柜子里,关上柜门,然後起身坐上床缘。“叫我私事办完後一定要回去。” 安靳暐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好像很怕你不回去呢!不过,他究竟是你爸爸,你还是不要太过分吧!” “我知道,可是……”霍妍华垂著脑袋,随手抓来他的手把玩。“在你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以前,我就是没有办法安心的工作,这样我去了公司也没用啊!”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现在没事了,真的,为了你,还有女儿,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他们用那个几十瓦特、几百瓦特的东东来电我,要是让他们电成白痴了怎麽办,对吧?” 霍妍华失笑。“你已经有点秀逗啦!” 安靳暐眨眨眼。“至少还能带女儿上幼稚园吧?” 霍妍华斜斜的瞥他两眼。“你就知道一定是女儿?” 安靳暐把修长的手张开放在她的小腹上,“我说她是她就是!”他非常权威性地宣布。 “是、是、是!”霍妍华受不了地说。“她要是出来时多夹带了一样私人武器的话,我也要叫她缩回去卸下武装之後才准出来,对吧?” 没想到安靳暐却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对!” “还对呢!”霍妍华猛翻白眼,“真是败给你了!”她摇摇头,同时拿开《婴儿与母亲》,换上电脑搁在他的大腿上。“哪!你要的电脑,先看看合不合用,不合用的话,我再去找别的。” “电脑当然是自己的最合用,其他的就……”安靳暐打开电脑,熟稔地开机启动。“只是会不会用的问题而已了……嗯!这台没问题。” “那就玩你的吧!我呢……”霍妍华起身。“要去餐厅吃点东西了,最近不知道为什麽,老是觉得肚子饿,明明已经吃了一大堆了说!”说著,她往门口走去,安靳暐的声音追在後面。 “啊!老婆,顺便帮我买点……” “想都别想!” “呜呜……小气!” 感恩节过後的星期一早上,霍妍华终於又准时到公司来上班了。 上回被骂得面上无光,这会儿又差点喜极而泣的霍纪豪赶紧表现一下父亲的关心。 “你的事都没问题了吧?要不要帮忙?” 十九 霍妍华放下背包,又瞥一眼闻讯赶来的克莱得。 “不用了,大概圣诞节过後,我就能正常上班了,不过……”她慢慢脱下大衣。“克莱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尽管吩咐!”克莱得毫不犹豫地说。 “帮我找个保母兼管家,”霍妍华回过身来对著克莱得。“一定要经验丰富,非常能干可靠的,曾经在病人家中工作过的最好。你什麽时候找到人,我就什麽时候开始正常上班。” “呃……那个……管家我是理解啦!可是……”克莱得困惑的和霍纪豪对视一眼。“保母?” 霍妍华笑了,“怎麽?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她拉了拉身上宽松的洋装,露出已经凸得很明显的小腹。“我怀孕啦!” 一看,两张下巴同时掉了下来。 “你怀……怀孕了?!”霍纪豪惊讶的尖吼出声。“你怎麽会怀孕了?” 霍妍华哼了哼。“这种事还用得著问吗?” “你……是谁?到底是谁?是……”霍纪豪气急败坏的怒吼突然煞住,而後狠狠地瞥向克莱得。“不是美国人吧?” 咦?我? 克莱得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了愣,正想大叫冤枉否认时,霍妍华已经主动替他洗清冤情了。 “当然是台湾人,开玩笑,怎麽可能是美国人嘛!” 霍纪豪皱起眉头,随即和克莱得互觎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对方心中出现的是和自己相同的结论。 原来她是为了躲避孩子的父亲,所以才愿意到美国来的! 霍纪豪沉吟片刻。“你……要生吗?” 霍妍华立刻挑衅地仰高了下巴。“怎麽?不行吗?” 一接收到她挑战的目光,霍纪豪不由得露出苦笑。如果他说一声不行,恐怕她不但更要生,而且,说不定一次就给他生个十个八个的! 算了,未婚生子的单亲妈妈在美国遍地皆是,只要将来能出人头地、高人一等,谁管你是谁生的,就算你是猩猩的儿子、猴子的女儿,人家照样向你高呼三声万岁,再恭恭敬敬的舔你的脚y子! “那就生吧!”霍纪豪很快的就冷静下来了,谁教他喜爱她这麽多,偏又欠她这麽多呢?“克莱得,仔细找,找好一点的,费用我来出。” “是。” “妍华,我帮你设了个办公室,就在隔壁,你去看看还缺什麽没有?”霍纪豪比比隔壁这麽说。 “咦?我也有办公室啊?”霍妍华似乎有点意外。“好啊,我去看看。”话落,她拎起大衣和背包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霍纪豪就盯住了克莱得。 “你介意吗?” 克莱得笑笑。“当然不介意,我不是那麽古板的人,可是……”他的双眼瞟向霍妍华出去的方向。“如果她是因为这件事而心中有芥蒂的话,我可能就要多花点时间了。” “你介意吗?”还是同一句话。 克莱得转回头来又笑了。“还是一样,不介意,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真正能让我动心的女人,我怎麽可能会为了这种小事介意呢?” 霍纪豪很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慢慢来吧!” “没问题,总裁,”克莱得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 二十 第四章 亲情 为了你, 做什么都愿意, 只要你幸福, 只要你快乐, 一切都值得。 霍妍华又开始半天班的生活了,而且,依然是搭地铁,无论安靳暐怎麽保证他不会在意那无三小路用!霍妍华就是坚持不搭克莱得的便车,最後是霍纪豪惦惦的派了一辆车和司机给她专用。 虽然大家都很奇怪为什麽她那麽急著考驾照,一旦考上了却又不用,不过,大家都已经很了解,她虽然不允许人家过问她的私事,也坚持有些私事比公事还重要,但那并非是她的任性所致,而是她作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存在。 相对的,霍纪豪也为了能早点绑住霍妍华,便推翻了原订的计画,直接把霍妍华拉到身边做总裁特助,那些到各部门实习的步骤全都省略了,这个做法立刻让霍家的其他成员开始紧张起来了。 原职情妇、现任霍太太的张媛,还有两个女儿霍瑞香和霍瑞婷,再加上两个未来女婿马丁和考特,五个人立刻召开紧急大会研讨因应措施。 “怎麽会这样?”张媛首先对两个未来女婿提出疑问。“你们不是说她上班态度吊儿郎当,不是上个半天班就走人,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的吗?总裁不是最讨厌对工作不认真的人吗?” 马丁和考特相觑一眼,日美混血的考特才耸耸肩道:“她是那样没错啊!爱来不来的,看起来根本就无心工作嘛!不过……” 张媛双眉一紧。“不过什麽?” 考特瞟一眼马丁,马丁便接下去说:“不过,克莱得好像很喜欢她,她和克莱得也似乎走得满近的,我看总裁的意思好像是……” 心中顿起不祥的预感,张媛更紧张了。“好像什麽?” 马丁撇撇嘴。“好像有意思把克莱得和狄妮凑在一起。” 狄妮是霍妍华的英文名字,霍瑞香则是瑞儿,霍瑞婷最简单,就是瑞婷。 “我就知道!”张媛一听,便拍腿大叫。“我早就知道他最欣赏的就是克莱得,克莱得如果是他儿子,他早就把棒子交给他了,可惜克莱得就是看不上你们两个,谁教你们这麽笨!”她瞪著两个女儿忿忿地道。不过,她倒是很聪明,懂得这时候要改用中文,免得让马丁和考特听了不爽。“我把所有诱惑男人的招数全都教给你们了,你们却连让他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姊妹俩互视一眼。“他喜欢的不是我们这两种型的嘛!”艳丽的姊姊霍瑞香咕哝道。 “谁管他喜欢的是哪一型啊!”张媛怒骂。“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男人的弱点就是女人,这麽简单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懂,难怪你们拐不到他!” “妈,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吧?”淑女型的妹妹霍瑞婷连忙插进来打圆场。“重要的是爸爸喜欢的是克莱得,而克莱得喜欢的是霍妍华,如果真让霍妍华拐到克莱得的话,恐怕以後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嗯……”这几句话的确转移了张媛的注意力。“可就算克莱得……”她顿了顿,忙又换回英文。“你们确定克莱得喜欢那个狄妮?” 马丁和考特毫不犹豫地同时猛点头。 “应该错不了,”考特说:“克莱得一向不爱亲近女人,可他却不辞劳苦的接送狄妮上下班,说他对她没有意思才怪呢!” “那狄妮对克莱得呢?” 考特愣了一下,随即转眼望马丁,马丁也皱著眉思索片刻後才说:“这个……应该也是有意思的吧!我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最重要的是……唔……不过,这也只是谣言而已……” 二十一 张媛不耐烦地敲敲桌面。“管他是不是谣言,先告诉我,让我来判断就行了!” 马丁耸耸肩。“好吧!听说狄妮已经有克莱得的孩子了。” 张媛立即惊喘一声。“真的?” 马丁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说过是谣言嘛!” 张媛傻了半晌,继而大皱其眉。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糟透了,他们……” “我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喔!”考特却又插了进来。 “咦?不是?”张媛呆了呆。“那你听到的是什麽?” “我听说那是狄妮台湾情人的孩子,她是为了躲孩子的父亲才跑到美国来的。” 三个女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麽差那麽多? 良久…… “我倒觉得说是狄妮台湾情人的孩子比较有可能。”霍瑞香臆测道。 “为什麽?” “很简单啊!如果是克莱得的孩子的话,他们早该结婚了吧?”霍瑞香理所当然地说。 “对喔!”张媛喃喃道:“那……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呢?” “唔……这个嘛……”霍瑞香沉吟道:“我在想啊!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一个怀著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吧?所以,至少在狄妮生产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结婚的。可若是克莱得趁著狄妮怀孕时大献殷勤,好让她感动一下,这样一来,说不定狄妮一生完孩子,就会把孩子送人,好方便自己嫁给克莱得了!” “那也就是说……” “我们要乘狄妮还未生产之前,设法把她赶走,而且,要尽量隔绝她和克莱得,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在一起。” 张媛一听,便猛的一点头,“没错!”她举双手双脚赞成。“那公司方面就交给马丁和考特了,至於如何赶她走嘛……这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可是,不能不小心让她流产了喔!那样等於是帮助他们尽快结婚嘛!”霍瑞婷提醒道。 “对、对,只要有个孩子卡在中间,他们想结婚,可就没那麽简单了。”张媛又像个布谷鸟似的脑袋点个不停。 “而且,又不能让爸爸发觉到。”霍瑞香也说。 “呃?嗯!对,没错,这一点也很重要。”的确、的确! “克莱得那边也要小心一点。”马丁也插进一句。 “嘎?”连克莱得也要? “否则,他会去告诉总裁啊!” 对喔!可是……这样绑手绑脚的还能干啥呀? 元旦前,最大的一场暴风雪袭击了美国东岸,纽约地区下雪量达到12英寸。整个纽约的交通几乎全部瘫痪,所有的航班也都停飞了,大街上一片冰天雪地,路边停靠著的汽车也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大雪包,恶劣的气候挡住了纽约市民外出的脚步。 於是,市政府出动了1500辆铲雪车,连日来忙著把纽约街道的冰雪清扫乾净。而在那些尚未清除积雪的地方,一些性急的纽约人早已按捺不住地穿上雪橇上街去了。 跟著,元旦过後又下了一场小雪,再度让纽约成为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世界。铲雪车又一次出动,雪仗再次开打,雪人一尊尊地伫立在公园里的路边上…… 位於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东26街与东28街之间有一排宁静雅致的高级住宅,装饰极具艺术风格的双层建筑,整齐清爽的花圃草坪,一看就知道是上流阶层所专享的社区。 二十二 这日午时过後不久, 2618号门前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轻轻按了一下门铃,未几,门打开了,年轻的东方女孩似乎有点惊讶地往上抬起头--因为对方比她高很多。 “请问是霍小姐吗?”中年妇人很有教养地问。 霍妍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地啊了一声。“克兰娜,对吧?” 中年妇人颔首。“是的。” 瞧她那和善的蓝眸、温柔的笑容、高大的身材,不但可以同时抱上两、三个婴儿,恐怕连瘦削的安靳暐也抱得起来吧! 打量几眼之後,霍妍华便很满意地往後退。“来,快请进,我一直在等你呢!” 进门後,霍妍华边把克兰娜脱下来的大衣挂上门旁的挂架上,边问:“你知道要做什麽工作吗?” “管家、保母。”克兰娜简洁地回答。 “对,不过……”她领著克兰娜走向起居室。“如果我要求你再加一份工作,不知道你应付得来吗?当然,我会另外多付你一份薪水,条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克兰娜正想回答,却愕然地发现起居室里居然有一个男人,一个坐在轮椅上打盹的年轻男人。只见霍妍华一瞧见年轻男人在打盹,便忙著过去把暖气开大一点,跟著小心翼翼地将他腿上的电脑拿开,再为年轻男人盖上毛毯。 霍小姐不是一个人独居吗? 霍妍华回身来把克兰娜拉出起居室带往厨房,泡了两杯咖啡後,两人坐下来互视片刻。 “那是我丈夫,他姓安。” “丈夫?”克兰娜惊讶地叫道:“他是你丈夫?可是……” 霍妍华笑笑。“我没有让人知道我已经结过婚了,当然,这是有我的原因,如果你能帮我保密的话,那是最好的了。” 克兰娜徐徐地收回惊讶的神情,深深的看她一眼後,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谢谢。”霍妍华欢愉的笑了。“哦!对了,你照顾过病人吗?” “有,癌症病人。” “太好了,”霍妍华笑得更愉快了。“有经验的人还是比较能让人安心的。” 克兰娜同情地望著她。“啊!安先生也是……” “不,他不是癌症,他是先天性心脏病。”霍妍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衰竭了,不到两个月前才从加护病房出来,我们的任务是设法改善他的病情,就算不行,至少也要让他保持现状,不能再恶化下去了,我们必须维持他的生命,直到他有机会移植心肺为止。” 她满脸希冀地越过桌面握住克兰娜的手。“你能帮我吗?” 毫不迟疑地,“我会尽全力帮你的,霍小姐,”克兰娜用力的回握霍妍华的手。“交给我吧!” 闻言,霍妍华真正开心地笑了。“谢谢你,真的,好感谢你!我会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 “我想……”克兰娜打岔道:“霍小姐一定有关於安先生的病这方面的书籍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研究一下,这样或许更能了解该如何帮助安先生吧?” “当然,有一大堆呢!都在书房里,你尽管去看没关系。”嗯!这个克兰娜真的很不错,她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克莱得才对。 “呃……”克兰娜犹豫了一下。“听说有些心脏病患者的脾气不太好……” “耶?不会、不会,他呀!我保证是你见过脾气最好、个性最开朗的人,嘿嘿!或许还有点幼稚……” “老婆!老婆,我好渴喔!”随著叫声,安靳暐“开”著电动轮椅冒出来了。“能不能给我……咦?啊!嗨,你好!” 苍白瘦削的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开朗笑容,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微笑起来。克兰娜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温和可爱的年轻人,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涌出一股怜惜之情,她立刻知道,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去照料这个跟她儿子差不多年岁的病患。 二十三 “老公,这位是新来的管家,她叫克兰娜。”霍妍华为他们介绍道。 “嗨!克兰娜。”安靳暐笑咪咪地点了点头。“我会尽量不给你增加太多麻烦的。” “没问题的,安先生。”克兰娜也温和的笑了。“我想,你再怎麽麻烦,也不会比七个小鬼头一块儿闹起来更麻烦吧?” “七个?”安靳暐惊叫。“小矮人吗?有没有白雪公主?” 闻言,克兰娜忍不住大笑起来,浑厚的爽朗笑声在厨房间回荡。“没错,真的是七个小矮人,两对三胞胎和一对双胞胎,九岁、七岁和四岁,其中一个正是甜美的白雪公主!” 霍妍华把一小杯滤过的果汁递给安靳暐。“太可怕了,换了是我同时照顾那样一排军队的话,不用多久,我就会把他们全给枪毙了!” 而安靳暐则瞪著手中的果汁直噘嘴。“这麽一点?老婆,太小气了吧?” “小气?”霍妍华哼了哼。“你不能喝太多水的,忘了吗?有给你喝你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敢给我嫌?” 安靳暐委屈地瞅著霍妍华,又看一眼小小杯的果汁,再偷眼瞄向克兰娜。“她欺负我!”他小小声的告状。“等一下我一定要偷喝!”他更小声地“宣布”。 霍妍华啼笑皆非的摇摇头,克兰娜赶忙转过头去窃笑不已。 这是安靳暐“懂礼貌”的地方,除非是他和霍妍华单独聊天对谈,否则,只要有其他人在场,他一律使用英文。 “你啊!赶快把它喝完,午睡时间到了。”霍妍华说著,走过去回转轮椅,将他往卧室的方向推去。“该去休息了。” “我才刚睡醒耶!”安靳暐抗议道。 “那不算睡,那叫打瞌睡。”霍妍华立刻驳回抗议。 “我有睡著!”安靳暐反驳。 “是打瞌睡,另一种说法是打盹,你是文学院的,应该有学过吧?”维持原判。 “短时间的睡眠。”安靳暐低喃。 “嘎?”她没听清楚。 “打盹的意思是指短时间的睡眠,所以,我有睡过了。”安靳暐还是这麽坚持。 “谁理你!”霍妍华嗤之以鼻。 轮椅停下来了,就在床边,霍妍华等安靳暐喝完果汁後,就扶著他上了床,替他盖好被子。 “快睡吧!” 安靳暐孩子气地翻过身去背对著她。“女暴君!” 霍妍华摇摇头,回身要离去,却听见安靳暐又低低的嘟嚷了一句,“一睡醒我就去偷喝!”终於再也忍不住笑出来了,她笑著边偕同站在门口看了老半天,也笑了老半天的克兰娜出去,边无奈地说:“他就是这样,说他开朗嘛!却又似乎有点太超过了,简直是幼稚!” “他是个好人,”克兰娜评论道。“我想,我会跟他相处得很好的。” “好人吗?”霍妍华突然又有些郁卒起来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的,我倒希望他坏一点,这样说不定就能活久一点。” 闻言,克兰娜不禁用她那结实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放心好了,我们两个会一起让他活下去的,对吧?” 霍妍华侧首凝视她片刻,而後笑了。 “是啊!我们两个会让他活下去的……呃!不,应该是三个……”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不亲自送女儿上一次幼稚园,我看他是怎麽也舍不得走的!” 克兰娜虽然住在雇主家里,但霍妍华和她约定好,只要霍妍华在家,又没有什麽紧急状况的话,克兰娜随时都可以出去走走,甚至回家度周末,而一切的趣事便都是在克兰娜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此刻,一月底的某个周六下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在这个上流社区里,却有个看起来实在不怎麽上流的家伙正鬼鬼祟祟地一家接一家摸过去。 “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东方少年,一身高级运动服饰,却东一块泥、西一块土的,好似刚玩过泥巴的小鬼头正想从後门偷摸回家,免得被老爸、老妈抓到,先碎碎念三个小时再罚禁足三天。 二十四 虽然已经是高中生的年纪,五官也长得满端正的,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顽劣的恶意、做坏事的紧张和变态般的兴奋,再加上幼稚得近乎白痴的双眼,傻呼呼的嘴还一边看著门牌号码一边继续念著,“……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2618号,不……咦?是!” 更显兴奋的少年赶紧按下门铃,然後紧张兮兮的等候著。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谁啊?”,跟著,门打开了。 少年傻呼呼、笑嘻嘻地咧开了嘴。 “是我。” 礼貌的应答之後,他立刻提起手上的桶子往门里的人身上泼过去,却没想到门内的人反应比他还快,在他刚提起桶子、摆好姿势时,就把门砰一声的关上了,於是,桶子里的东东全都被挡回少年身上了。 满头满脸又满身馊水菜叶狗屎蟑螂尸体的少年一脸反应不过来的莫名其妙样,他傻傻的呆立片刻,而後突然扔开桶子,边反身跑向街头的方向,边像小孩子似的大哭大喊著-- “那a按呢啦?那a按呢啦?那a搁是我啦……” 而大门旁的窗户内,在少年鬼哭神号地跑走的同时,也悄悄掀起一角窗帘冒出一双笑意盎然的明眸大眼。 “搁来搁!搁来搁!搁来搁?你*!” 少年的哭声越传越远,终至消失,这个上流社区又恢复往日的宁静,而门内的人却大笑著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真是有够肉脚的,这种三流招数也敢拿出来献丑! 打一开始就是这麽幼稚的游戏,白天、晚上的来了十几、二十次,好像也没进步多少,一直都是这种要白痴似的贱招,看样子是欠缺“良师”教导。好!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好好的“调教”他一番! 他要是敢再来,她就不会再只是防守而已,她一定要让他死得很难看!嘿嘿嘿!看他会不会有长进一点儿! “老婆,看你笑得那麽奸诈,又在想什麽点子整人了吗?” 安靳暐突然从她身後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吓得霍妍华抓著刀子猛一下转身,差点在安靳暐的身上划下一道绚丽的彩虹。 “你想死啊?人家拿著刀子的时候不要这样吓人嘛!” “我怎麽知道你这麽胆小!”安靳暐小心翼翼地把刀子推开,然後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满足地抚摸著。“人家想来跟女儿打一下招呼嘛!” 霍妍华放下刀子,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又不坐轮椅了。”她咕哝著推他在早餐台旁坐下。 “我觉得精神很好啊!也不累,为什麽要坐轮椅?”安靳暐辩驳道,同时将她拦腰抱住,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你不知道坐太久会得痔疮吗?” 霍妍华温柔地摩挲著他的脑袋。“好吧!反正你最近的精神确实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太大意了,知道吗?” “我知道。”安靳暐低喃。“老婆,你昨天去产检的结果如何?” 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好、好,是女儿,行了吧?” 安靳暐满足的笑了。“我就知道是女儿。” 霍妍华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又像想到什麽似的拍拍他的肩。“喂!向云有打电话来喔!她说,你的小说得到首奖了,问你能不能回去露个面,我告诉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长途旅行,所以,她问你第二本什麽时候给她?” “急什麽,不是说一年一本的吗?倒是……”安靳暐漫不经心地说:“我的绿卡真的办好了吗?没有的话,我三月的时候还是得回去。” “办好了,早就办好了,你这种移民没有配额限制,只要条件吻合就行了,更何况,我还是花大钱请那种大牌律师帮你办的,所以很快就下来了。”加上昂贵的电动轮椅,叶桂菁给她的钱也都差不多花光啦! 二十五 “哦!”安靳暐微笑地阖上眼。“老婆。” “嗯?” “我那个网友说帮我赚到钱了。” “这样吗?多少?” “两百多万。” “哇!真不是盖的,不少耶!” “美金。”他加注一句。 “……什麽?!” 霍妍华尖叫著把安靳暐的脑袋抓离开她的肚子,直勾勾的瞪著他问:“你刚刚说的是哪一国话?” 安靳暐眨著眼回答,“我说了他很行的嘛!” “可是也不是那麽行的吧?”霍妍华依然尖叫著。“哇咧!才三个月不到耶!” “他……”安靳暐耸耸肩。“就是很行嘛!” 霍妍华呆了半晌。“哪有这种事?” “他说他还会继续帮我买卖,可是建议我把赚来的钱交给另一位网友丹管理。” “为什麽?” 安靳暐又把耳朵贴回她的肚子上。“因为丹是一位很厉害的财务投资管理顾问,他对投资有独到的眼光,对财务管理方面也很专精,只要把财产交给他,他就会帮你做最好的规画调度、买卖投资,让你的财产在最稳定安全的情况下以最快速的方法增值。” “不会又是另一个帝王吧?”霍妍华喃喃道。 安靳暐轻轻一笑。“我和丹联络过了,他说没问题,然後建议我再去找另外一位网友。” 霍妍华蓦地挑起眉毛。“请问这位又是干什麽的?” “是医界的大龙头,在国际间相当有名声的医界大佬。” “咦?” “有他帮忙的话,也许我就有机会移植心肺了也说不定呢!” 她再次把他的脑袋抓离她的肚子,“啊咧!真的?”霍妍华对著他惊呼,同时又抱怨道:“那他为什麽不早点叫你去找那个人?” “以前他不知道我的心脏病这麽严重嘛!” “好,以後见了人就说你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说不定就会有人说他有备分的先让给你用呢!”霍妍华喃喃道。 但他假装没听到她说的话。“然後,那个医界大佬又叫我去找另外一位网友。” 霍妍华呆住了。“天哪!拖狗链?” “那是自苏俄投诚美国的心脏科权威,如果我还没来得及等到移植心肺的机会就出现生命危机时,他应该可以再帮我拖些日子,譬如一、两年。” “还有吗?”霍妍华低吟。“难道没有那种可以直接治好你的神仙?” 安靳暐忍不住失笑。“你还没睡醒吗?”他笑著把耳朵又贴回原处。“对了,你好像说过,你们公司要投资辉得蒙公司,而且是用一大笔资金,对吗?” “非常大一笔,我爸爸对这项投资有很大的期望呢!” “是吗?”安靳暐抬眼瞄了她一下。“能不能放弃?” 眉毛猛一下扬起半天高,霍妍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麽?” “不值得。”安靳暐淡淡地道。 二十六 霍妍华翻翻白眼,“先生,请用国语解释清楚好吗?”她不耐烦地说:“那家公司无论是现状或前景都非常看好,为什麽会不值得投资?” “那只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顶多一、两年後它就会完蛋了,到时,你们说不定连本钱都捞不回来;就算本钱回来了,浪费两年的时间和精力在一家明知道要game over的公司,那不是太愚蠢了吗?” 霍妍华顿时怀疑地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 安靳暐轻声一叹。“那是欧洲某个小国家的私人企业,对吧?” “没错。” “但你们不知道其实它是那个国家某位皇室成员的私人财产。” “咦?你怎麽知道?” “我的网友告诉我的。” “那……就算是好了,那又怎麽样?” 安靳暐再叹。“那个国家现在正在酝酿革命,打算推翻皇室,顶多一、两年後就要发动了,如此一来,无论革命成不成功,那家属於皇室成员所有的私人公司不是被暴动拖垮,就是被新政府接管!就算不垮,人家新政府承不承认你们的投资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吧?” 霍妍华蓦地张大了嘴。“耶?耶?这……这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为我的网友就是那个革命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安靳暐轻描淡写地说:“他也是国际间相当有名的议异份子。” “my god!”霍妍华不敢置信地惊叫一声,随即一把推开安靳暐的脑袋,抓起早餐台上的电话分机…… “喂!爸爸,是我……对,我要告诉你,辉得蒙公司的投资赶快停止……因为……呃!有人告诉我那家公司很快就会完蛋了……这……你不要问那麽多啦!反正赶快停止就对了啦……不行?管你行不行,反正一定要停止……好,那也行,重新评估调查之後再决定,可是这回的调查要由我来……ok,就这样!” 放下电话,霍妍华才发现安靳暐还抱著她不放,这会儿正仰著脸瞅著她,那副模样就好像考了第一名的乖宝宝正等著人家点到他的名字好领赏,她不由得失笑。 “好了、好了,你要什麽?说吧!” 安靳暐立刻咧开嘴。“我从来没有玩过雪,所以……” “雪?”霍妍华的尖叫声一下子拉到最高阶。“你想玩雪?你想给我玩雪?你不要命了你!你只要踏出大门一步,病马上就会发作你知不知道?” “你太夸张了啦!我只要穿……” “不行!” “可是老婆……” “不准!” “我多穿……” “不可以!” “不要这样嘛!” 霍妍华的眼珠子一转。“ok!你想玩雪是吧?” “是、是、是!”安靳暐猛点头。 “好,你去睡午觉,醒来之後包准你有一大堆雪可以玩。” “真的?” “没错,在浴室里!” “耶?” “我会把雪铲到浴缸里给你玩,这样可以了吧?” “嘎?” 那a按呢?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那个鬼鬼祟祟的白痴又出现在2618号前面,只见他蹑手蹑脚地溜到後院,嘿咻一声,把背在肩上的大袋子甩到前面来扔在地上,跟著就想把里头的东西全都翻出来倒在後门前…… 二十七 “小子,你又想干什麽了?” 一声惊喘,白痴反射性地想转身,没想到脚下一个踉跄,打了个大结,然後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後,他已经躺在地上凉快了。 霍妍华拖著竹扫把威风凛凛地来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著那少年一脸慌张畏缩的表情,紧张得连爬都不敢爬起来,只是来回瞪著她和她手中的那支竹扫把。强忍住心头的爆笑冲动,她又瞄了一眼从大袋子里流出来的血水。 “越玩越过火了喔!” 少年恐惧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回可不会那麽轻易的就放你过关了喔!”霍妍华好好的嘿嘿笑著。“首先……”她神情倏地一沉,脸上的线条十成十是那种正准备把误闯入糖果屋的小孩煮来吃的巫婆模样。“先把这里冲洗乾净,快!” 少年立刻吓得又爬又摔又跌的奔到水龙头那儿开水、拉来水管又刷又洗,哪管得著什麽天寒地冻、鼻红手裂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动作稍微慢了点儿,那支竹扫把就会长眼睛飞过来揍他个头破血流,然後把他给扔进大锅里去。 而霍妍华则拄著竹扫把在一旁虎视耽眺的监督著,心里是又好笑又好气。她知道张媛想赶她回台湾,可是……这把戏玩得未免太幼稚、太离谱了点儿吧? 居然一方面让霍瑞香和霍瑞婷在这个社区里到处散布对她不利的谣言,而且一件比一件难听、一件比一件夸张;另一方面又叫这个白痴弟弟上她这儿来捣蛋,有点像是台湾的黑道建设公司派小喽罗去捣乱,逼迫人家卖房子、土地一样。 他们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之夭夭了吗?对她来说,这此根本都只是小case而已,连搔痒都不够格嘛!而且,她们难道没有想到她可以搬家就好,不一定要逃回台湾吗?或者,他们想她搬到哪儿就闹到哪儿,直到她受不了的回台湾为止? 这种做法未免太驴了吧? 不过,经他们这麽一闹,倒是有可能藏不住安靳暐存在的秘密了。因为,为了反驳他们的谣言,克兰娜总是为她向邻居们解释说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说她也是有丈夫才会怀孕的,只是因为丈夫的身体不好,不想让人来骚扰,所以才没告诉人家她结过婚了。但如此一来,事情早晚会泄漏出去的,那就…… 算了,泄漏就泄漏吧!届时为了保护安靳暐,大不了如了张媛的意搬回台湾去,反正她原本就无意得到父亲的公司,纯粹只是希望他能牢牢记住自己有她这麽一个女儿罢了。 可这事跟安靳暐的健康一比,就比得没个影儿了,放弃也没什麽好遗憾的,最多希望能晚一点,在安靳暐的身体状况更稳定到能熬得住旅行的劳累时再曝光,这样比较妥当一点。 “喂!後院顺便帮我整理一下。” 瞧见弟弟霍瑞武冲洗得差不多了,霍妍华乘机把她原本要做的工作推给他。只见霍瑞武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就忙著开始整理後院的杂物、垃圾、草堆、污泥、雪水等等。 这个笨蛋,只会傻傻的被人教唆来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可因为脑袋不太灵光,所以总是被她反攻回去,每一回都是哭哭啼啼的逃走了。不过,这家伙的忘性真的相当大,总是没过多久就又嘻嘻哈哈的跑来了,想要同情他都不晓得该怎麽个同情法! 好吧!只要他不去骚扰到安靳暐,她就陪他玩到底吧!就算她这个做姊姊的“爱心”吧! “喂、喂!别想溜,还有前院。” 头壳儡儡,霍瑞武闷头就转身往前院走去。 “喂、喂、喂!垃圾,垃圾一起拖去,待会儿要走时顺便一起带走!” 霍瑞武还是半声不敢吭地转回来,回手拖著在短时间内“增值”为三大包的垃圾埋头往前走去。霍妍华则紧跟在後面,继续监视著他把前院整理乾净,拖著四大包垃圾可怜兮兮地离去,顺便追加一句恐吓“下次再来就叫你清马桶、油漆房子”,然後,她才返身回到屋里,而这时,安靳暐才刚醒来。 “咦?老婆,这麽早你上哪儿去了?”刚从浴室出来的安靳暐一见到她就这麽问。 霍妍华忙走过去帮他换掉睡衣,“气象报告说,中午还会有一场小雪,所以,我早点起来把院子里整理一下,免得雪融之後脏得一塌糊涂。”还替他多加了两件毛衣,又套上毛袜子。 “哦!”安靳暐跟在霍妍华後头往厨房走去。“老婆,我……难道我真的不能帮点什麽忙吗?” 霍妍华回头瞄他一下,也没说什麽就继续走向厨房。 厨房里,安靳暐坐在早餐台旁,等著霍妍华特别为他调制的低渣、低热量、低钠、低脂、低水分的食物。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霍妍华突然开口了。“你会那样想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夫妻都是那样相处的,但是……”她把早餐盘子放在他面前,外加一小杯果汁。“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一样的吧?” 二十八 她在他对面坐下。“我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你有心脏病,当初也是我开口说要结婚的,所以,我是在了解一切的状况下和你结为夫妻的,一开始,我对你的期待就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爱我,也让我爱你,再陪我到地老天荒,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 “吃!”霍妍华指著他的盘子命令道,等他拿起叉子後,她才又说:“在这个世界上,有病人的家庭也不只我们一家吧?有能力多做一点什麽就多做一点什麽,不要抱怨自己为什麽要这麽辛苦,反而应该要感激上天仍然给予他付出的机会;能力不及的就尽责让自己更坚强的活下去,同样的,不要抱怨为什麽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自由自在,反倒应该感谢自己仍然有机会享受到家人的关爱,大家彼此配合体谅照顾!所要求、渴望的只是希望能保持一家人的完整而已,这才是真正所谓的家人吧?” 霍妍华双手靠在早餐台上托著下巴注视他。 “如果是我病了,难道你不会为我这麽做吗?你可以,为什麽我就不可以?因为我是女孩子吗?如果你是这麽想的话,那就太令我伤心了!你知道我一向都不认为自己比男孩子差,我甚至有自信我比很多男人都还要行,如果你那样轻视我,我真的会很生气!” 安靳暐闻言,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轻视你,真的,我一向都知道你很精明能干的。” 霍妍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要知道,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懦弱有坚强,有健康有体虚,环境不同,上天赋予我们的条件也不同,所以,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当然就会不同了,对吧?因此,你只要过适合你的生活,尽你努力活下去的责任,这样就可以了。” 她又指指餐盘,提醒他别光顾著看她,要继续吃。 “不晓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的身体有毛病,我们之间又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安靳暐摇摇头。 “没有?”霍妍华用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笑了笑。“嘿嘿!我有。我就曾经想过,其实你是很聪明的,所以,如果我们一样聪明能干的话,对你来讲也许没什麽,可是我是个好强的人,我一定会想要胜过你,管你是不是我丈夫,而且还不允许你放水,想想看,这样的夫妻生活能维持多久的和平呢?” 安靳障的眉宇蹙了起来。 “老实说,我的个性很糟糕,我不允许自己输给自己的丈夫,可是又不愿意有一个输给自己的丈夫,搞不好我本来是只适合做一辈子单身贵族的,可现在我有你的陪伴了,我不会想要胜过你,也不会看不起你,就算胜过这样的你,也不算真的胜过你了,看不起这样的你也很没道理,因为,你天生就是这样,这也不是你愿意的,对吧?” 霍妍华笑笑,继续说:“所以说,你不需要因为你是这样需要人照顾,或者完全帮不上我而泄气,甚至产生惭愧那种无聊的感觉。你必须要反过来想,因为你是这样,所以我这辈子才不需要孤孤单单的过一生,所以我才能有养儿育女的乐趣。” “无论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但是对我而言,除了感情之外,我对你也有一份感激,感激你让我能享有正常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因为只有在这样的你面前,我才不会有争胜的心理,只有在这样的你面前,我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女人,你明白吗?” 安靳暐凝视她许久,而後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我只要负责爱你,还有尽力活下去就够了,对吗?” 霍妍华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拍拍他的脑袋。 “嘿嘿!果然聪明,孺子可教也!乖、乖,再教你一招,来,去把飞盘给我咬回来!” 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吧!霍瑞武好几天没敢出现,直到下个星期六,才又偷偷摸摸地现身,而且,特别选在霍妍华出门上超级市场购物不在家的时候。 他以为屋里没人在了。 於是,他踏著脚尖又摸到了屋後,傻呼呼地前後看看、左右瞧瞧,确定没人“偷看”之後,他才从外套里掏出一把扁钻,用马丁教他的方法硬是把後门锁撬开。不一会儿,他就溜进了厨房,紧张兮兮地环视一眼後,才把不断蠕动的背包拿下来,同时蹲下去,准备开放改革路线、解放鼠民,成就一代大业。 二十九 “请问你找谁?” 霍瑞武陡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再一次反射性地欲转身,却没想到转错边,一个不小心,竟一脑袋撞上厨房中央的大理石调理台,砰的一声,反弹倒向另一边。刚撞上的前几秒,他只觉得晕晕沉沉的,却还来得及转眼瞧了一下。 只见一个苍白瘦弱的大哥哥正俯下身来关心地望著他。 可仅只这麽一眼,剧痛便在刹那间爆满整个脑袋,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就阖上眼抱著脑袋哼哼唉唉了。他觉得脑袋痛得快爆了,或许他的脑袋已经爆了也说不定,也许下一秒他就要昏倒了,那样好像比较安全,然而…… “你这个小子居然敢给我溜进来!” 脑袋依旧痛得要命,但他仍然勉强睁开眼来看过去……果然没错,是巫婆姊姊,她正双手扭腰地怒瞪著他,那个有著一脸温和神情和一双关切眼神的大哥哥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你後悔莫及!”巫婆姊姊怒吼。 完了完了,这一次他肯定会被她吃掉了啦! 他想著,随即看见巫婆姊姊抓起厨房分机就打,而且打过去的对像是……警察伯伯?! “不要啊!二姊,我以後不敢了啦!”仍然捧著脑袋的他忍不住吓得哀声央求道,听起来像是就快要哭出来了。 但是,巫婆姊姊不理会他,迳自告诉电话那头的人说家里有人撬开门闯进来,请赶快派人过来处理。 他终于哭出来了。“不要啦!二姊,呜呜……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头好痛喔……呜呜……二姊……不要叫警察伯伯来抓我啦……呜呜……好痛喔……二姊……好痛啊……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呜呜……” 可是,他哭他的,巫婆姊姊不但看得很乐,还幸灾乐祸地冷笑道:“不敢了?哼哼!我听你在说,每一次都嘛哭哭啼啼的跑掉,可是没两天又跑来了,不敢?你现在说不敢,回家以後就会忘了!” “呜呜……这次真的不敢了啦……呜呜……好痛喔……” 霍妍华还是冷哼。“我又不是白痴,哪会信你青菜讲讲a!不敢?等你真的被关起来以後再来说这两个字吧!你知道擅闯民宅会被关多久吗?嘿嘿!告诉你,是关一辈子,你就等著在牢里过一辈子吧!” “二姊……呜呜……不要啦……呜呜……” 可是,霍妍华彷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对他的哀呜充耳不闻,不久,警车的呜呜声配合著他的呜呜声到来了。喀嚓一声,巫婆姊姊就这样冷眼地看著他被警察伯伯给带走了。 “呜呜呜……警察伯伯,我的头好痛喔……呜呜呜……” “你活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做这种事,痛死你活该!”警察伯伯同样幸灾乐祸地这麽说。 呜呜……又不是他自己要来的……呜呜……是妈妈,还有恰查某姊姊和鬼姊姊叫他来的咩……呜呜……人家他只是……只是觉得有一点好玩,所以,才想去跟巫婆姊姊玩一下下的咩……呜呜……好痛喔……呜呜……妈妈……救我啊! 可是,妈妈就跟往常一样,见了他劈头就骂-- “你这个笨蛋,没一件事做得好,现在居然还被抓到警察局里来了!”张媛怒气冲冲地吼道。“真不晓得我养你做什麽?好,关就关吧!看你被关个几天後会不会学聪明一点!” “可是妈妈……呜呜……我的头好痛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呜呜……不要走啊!妈妈,人家的头真的好痛啦!” 但是,妈妈头也不回地走了,於是,他就被扔进看守所里头去了。 不要啊!好冷喔……呜呜……好痛喔……呜呜……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呜呜呜……人家要尿尿啦…… 三十 “闭嘴,小子,老子要睡觉,你吵什麽吵!”粗鲁野蛮的声音传来。 霍瑞武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呜呜……可是人家的头好痛喔……呜呜……” “痛死活该,谁教你要做那种会被关进来的事!”这是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 霍瑞武不服气地噘高了嘴。“呜呜……是妈妈叫人家做的嘛!” “妈妈叫你做你就做,那妈妈叫你死你死不死?”原来的粗鲁声音这麽嘲讽道。 霍瑞武闻言,心中一惊的忙摇头,随即又捧住了脑袋。“呜呜……好痛……呜呜……不要啦!人家不要死啦……呜呜……头好痛喔……” “唉!你都会说不想死了,那你还妈妈说什麽你就做什麽?恶作剧真的有那麽好玩吗?”苍老的声音叹道。 霍瑞武委屈地瞄一下对面角落里的人。“呜呜……要不然都……呜呜……都没有人陪我玩嘛!” 粗鲁的声音轻蔑地哈了一声。“你几岁啊?只想著玩!” “呜呜……十、十八岁……呜呜……好痛喔……” “你怎麽了?被人家敲到头了吗?”苍老的声音关心的问……呃!只有一点点关心而已啦! 霍瑞武把脑袋抱得更紧。“呜呜……不是,是我自己撞到的,可是……呜呜……好痛喔……” “这不叫活该叫什麽?”苍老的声音喃喃道。“好了、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别再叫了,听了很烦耶!” 粗鲁声音直接很不客气地吼道:“你再叫我就再敲你一下!” 哭声立刻噎了回去,霍瑞武怯怯地往这边的角落里更缩了进来。 “看你以後还敢不敢喔!”苍老声音喃喃的咕哝。 不敢了!他真的不敢了啦! 呜呜……好痛喔……他好想乖乖的听话睡一觉,看会不会真的好一点,可是头那麽痛,他真的睡不著嘛!呜呜……好痛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真的好痛啊…… 三十一 第五章 变数 生命中的未知数, 让人心生惶恐, 让人心生畏惧, 但是,若没有尝试过, 又怎知结果是悲是喜。 “嘘……不痛了,忍耐一下,待会儿就不痛了喔……” 哇呜--好温和轻柔的声音喔!又有人被关进来了吗? 而且,随著那犹如催眠般的嗓音,一股冰凉的感觉立刻从被撞击的地方扩散入整个脑袋里,把原先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钝痛感压了下去。霍瑞武奇怪地睁开眼,霎时惊喜地发现,那个温和的大哥哥又出现在他眼前了,大哥哥不晓得拿了什麽东西压在他的头上,让他觉得好冰凉、好舒服喔! “乖,不哭了喔!待会儿给你吃好好吃的蛋糕要不要?” 大哥哥虽然看起来很苍白、很疲惫,但是,他的眼神真的好温柔喔!霍瑞武突然有种幸福得想哭的感觉,连妈妈都没有这麽温柔的看过他呢! “要、要!”忘了头痛,他忙著点头撒娇地说。 “要?要就再敲你一下!” 霍瑞武一惊,忙循声望去,这一看不得了,现在才发现,他竟莫名其妙的已经不在看守所里,而是在一间很温馨的卧房里,正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床上,大哥哥就坐在床边,而且……呜呜……巫婆姊姊不晓得又从哪里冒出来了啦! 呜呜,头又痛起来了啦! “二……二姊。” 巫婆姊姊没理睬他,兀自朝大哥哥挥挥手道:“你的脸色很难看,赶紧去睡一下吧!免得待会儿病又发了。” 哽?不……不要啊!大哥哥,不要丢下他一个人给巫婆姊姊呀! 可是大哥哥没有注意到他祈求的眼光,迳自把压在他头上的东西换了手让巫婆姊姊压住。 “好,我真的很累了。不过,你不要欺负他喔!他究竟是你弟弟嘛!”跟著,大哥哥转向他,抚慰性地摸摸他的脸颊。“你姊姊给你准备了蛋糕,还有可乐喔!待会儿不那麽痛时再起来吃,嗯?” 呜呜……大哥哥别走啊!他不要吃蛋糕了,别把他丢给巫婆姊姊嘛!巫婆姊姊会先把他当蛋糕吃掉的啦! 但是,大哥哥还是没注意到他要哭泣的脸,迳自留下他和巫婆姊姊离去了。霍瑞武怯怯地瞅著巫婆姊姊,不晓得现在是该放声大哭,还是该求饶,或是该叫救命,抑或是乾脆乖乖的被她吃掉算了? 可是,他真的不怎麽好吃耶! 但没想到,巫婆姊姊在面无表情地盯著他好半晌後,却突然放松了脸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真的是有够笨的。” 他知道啊!大家都这麽说嘛!可是,这又不能怪他呀! “没有人陪你玩,你就明说嘛!干嘛要听你妈妈的话来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呢?” 他都有说啊!可是每个人都嘛说他很烦,只会叫他滚开而已嘛! “你来整我没关系,可是刚刚那个哥哥受不了惊吓的,他有病的,你知道吗?” 嘎?大哥哥有病?呃……他不知道啊!妈妈也没说过还有一个好温柔的大哥哥住在这里啊!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算妈妈再怎麽骂他、打他,他也不会来吓大哥哥的啦! “那个哥哥的病很严重,不小心就会死翘翘,你只是想玩,不想做杀人凶手吧?” 会……会死翘翘? 不要!他不要大哥哥死翘翘啦!他喜欢大哥哥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神,只有大哥哥会那样看他,不!他不要大哥哥死掉! 三十二 “所以啊!以後你想玩就明说,那个哥哥身体虽然不好,但是,他知道很多游戏喔!只要你不让他太累,他都会陪你玩的喔!” 霍瑞武一听,立刻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而且还拚命点头,已经不觉得头很痛了! 巫婆姊姊似乎也很高兴,她把压在他头上的东西放下,还轻柔地问他:“还痛不痛?” “一点点。”霍瑞武好委屈地说。 “嗯!那就起来吃蛋糕吧!” 等他坐起来之後,巫婆姊姊便把一大盘好漂亮的蛋糕端给他。 “以後不要再来捣蛋了,你会吓到大哥哥的。” “不会了!我不会了!”霍瑞武塞了满嘴蛋糕,语音不清地说:“我喜欢大哥哥,我不要他死,我要他陪我玩!” “好,可是你不要跟人家说大哥哥住在这里喔!否则会有好多人都会来欺负他的。” “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要人家来欺负大哥哥,我会保护大哥哥的!”霍瑞武边吃蛋糕、边拍胸脯地忙得不亦乐乎。 “是喔!你会保护他?哼!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想保护别人?不过……算了,只要你不来吓到他就好了。”巫婆姊姊咕哝道。“好吧!你吃完再睡一下,等大哥哥醒了再陪你玩,ok?” 唔……这个巫婆姊姊好像也不是那麽巫婆嘛! 张媛母女和马丁、考特再次召开战术研讨大会。 原因:损兵折将一名,而且屡战屡败!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阿武越来越不听话了,每次叫他去捣蛋,老陈说他都在那边逗留到很晚,而且,回来时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老陈是负责接送霍瑞武的司机。“不准他去,他就天天给我吵闹,现在那边到底是什麽状况啊?” 霍瑞香和霍瑞婷互视一眼。 “我们也不清楚啊!”霍瑞香咕哝。“我们已经尽力去做了,可是听说她那个管家很厉害,也不晓得怎麽天花乱坠的说,总是能让她那些邻居们相信其实她是有丈夫,而不是未婚生子,这样我们也没辙呀!” “对啊!在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把她赶回台湾,爸爸已经把位置交给她坐啦!”霍瑞婷也嘟囔著。 “在公司里,她也已经介入所有的业务事项,”马丁叹道:“有时候还由她来做最後决策呢!” “还不都是因为有克莱得死心塌地的帮她的缘故!”考特不满地说。 张媛不敢相信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越看就越火大。 “干嘛?干嘛?难道你们这样就放弃了吗?” “要不我们还能怎麽办?” “怎麽办?呃……”张媛哑口无言。“呃……再……再想办法呀!” “什麽办法?”霍瑞婷无奈地瞅著张媛。“有那麽多顾忌,我们还能想什麽办法?” 张媛窒了窒,随即又强硬地扬起下巴。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就是了,那公司是我的,我是怎麽也不会把公司交给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的!” 话是说得很大声啦!可是就连说给自己听,自己都感到很疑问了。正如同女儿所说的,有那麽多顾忌,还有什麽办法可想呢? 而另一边的公司方面,即使霍纪豪和克莱得再怎麽不著痕迹,霍妍华也察觉到他们对她的“阴谋”了。 特别是霍纪豪,越到她怀孕末期,他的态度就越明显,简直可以说是到达嚣张的地步了。 也许是太过尊重他总裁的身分,所以,她太久没有对他凶的缘故吧! “你觉得克莱得怎麽样?” “很好啊……”霍纪豪喜色刚现,霍妍华又立即追加了一句。“是个很好的朋友。” 喜色僵住了。“呃……我是说你……呃!你不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吗?呃!就像你们年轻人所说的新好男人,他有资格那麽说吧?” 三十三 “当然有资格啊……”霍纪豪喜色又现,霍妍华依然立刻加上附注。“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喜色又僵住了,而且有点发臭。“那你喜欢什麽型?” 正在电脑前找寻资料的霍妍华这才回过眼来,瞄了一下端正地在总裁宝座上的霍纪豪,然後微微一笑。 “你不喜欢的那一型。”语毕,她又将视线转回电脑前。 呃?他不喜欢的那一型?哈米意思? 有点茫然地呆坐片刻後,霍纪豪振奋起精神再接再厉。 “可是……那个孩子,你……打算怎麽办?” “怎麽办?不是已经请保母了吗?”霍妍华头也不回地说。“干嘛还问我怎麽办?” “你真的要留下?”霍纪豪脱口道。 霍妍华又转过眼来,这回投来的是不悦的一眼。“废话,自己生的当然要自己负责,我不像你,才不会把自己的责任随手到处乱扔呢!”话落,她又忿忿然地转回眼去了。 该死,又不小心挖到她的伤口了! 霍纪豪尴尬地张了半天嘴才慢慢阖上,思索了一会儿後才又说:“那……好吧!但是,就算你不在乎,可是孩子早晚总会吵著要父亲的吧?” 霍妍华沉默半晌,而後慢慢地转过椅子来正面对上霍纪豪,她深深地凝视霍纪豪好一会儿。 “你很想把公司交给我,是吧?” 霍纪豪不想否认。“没错。” 很好,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她终於得到了! 这样就够了,一切就让它到此结束吧!再继续下去的话,她只是自找麻烦而已。於是,霍妍华追著又问:“但是,你认为如果我能和克莱得一起接下公司会更好,对吧?” 霍纪豪犹豫了一下。“也没错,他是一个很能干、很有经验的辅佐人选,可是,我并没有强迫你喔!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忽略的事。” 霍妍华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对,你只是提醒而已,而且会一直提醒我,直到我和克莱得结婚为止,对吧?” “呃……”霍纪豪窒了一下。“也……也不是……” 把双手交叠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霍妍华安详地望著霍纪豪。 “爸爸,我刚刚说了,我喜欢的那一型,恰好是你不喜欢的那一型,甚至可能是你很讨厌的那一型,这是真的。那麽,爸爸,请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要和那样的一个人结婚,你会怎麽样?” 会怎麽样? 基本上,他只中意克莱得,其他任何人全都不是他喜欢的型,所以,他一概会反对到底,这还用得著问吗?可是……他能这麽回答吗?但是……他也不能说随她吧?万一她真的就这样随便找个那样的人结婚,那不是更糟糕吗?那…… 他到底该怎麽回答才能两全其美呢? 霍妍华把霍纪豪的左右为难全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回答不出来,便很乾脆地替他服务了。 “你不会明白说不,可是,你一定会暗中想尽办法阻止破坏,对吧?而且,在我生产过後,你还会利用孩子逼著我赶快结婚,也就是快快和克莱得结婚,好让孩子有个父亲,对吧?” 三十四 霍纪豪很想否认,却说不出口,想承认也不行,只能就这样为难地愣在那边了。 霍妍华淡淡地一笑。“所以,爸爸,我决定了,等我生产完後,我就要辞职,我拒绝接掌公司,你可以交给克莱得,或是马丁、考特,就是不要交给我,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享有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的自由,ok?” 闻言,霍纪豪立刻脸色大变地跳起来惊叫。“你拒绝接掌公司?这怎麽可以?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更适合的人选了啊!” 霍妍华摇摇头。“爸爸,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我不喜欢人家干涉我的私事,特别是婚姻这种事,既然你无法不干涉,那我只好离你远远的了,何况……”她眼底的嘲讽之色再现。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继承你的公司的打算,我之所以会来美国、会来见你、会进入你的公司,目的只有一个,我要你认识我这个人,认识我这个女儿,清清楚楚地认识我这个被你丢弃在後面的女儿,让你後悔当初把我像只狗一样抛弃在台湾,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留在这儿也没什麽意义了!所以,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霍纪豪顿时呆住了。 怎麽会是这样?只是为了要教他後悔,她才花费这麽大的心思?她真的这麽恨他吗?难怪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但是……但是以她的个性而言,他的公司对她应该是个很大的诱惑啊!她竟然……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终究是你的父亲啊!”霍纪豪挣扎著提出抗议。 “父亲?”霍妍华轻蔑地哼了哼。“如果你不是找不到人继承公司的话,你会想到你是我的父亲吗?” 霍纪豪再次被说得哑口无言。 霍妍华不屑地撇了撇嘴,而後转回电脑前。“我的预产期就快到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会陆续把工作交代清楚,请放心好了!” 放心? 不,他是後悔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开始後悔了! 难道,他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 “真的决定要结束了?”当安靳暐听到霍妍华的决定後,他立刻这麽问。 “没错!”霍妍华也毫不迟疑地这麽回答。“我说过,我宁愿以自己的能力来创设公司,这样才有实际的成就感。” 依偎在起居室里看电视的小夫妻俩静默了好一会儿,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克兰娜在厨房工作时偶尔发出的声响。霍妍华专心的看电视,安靳暐却若有所思地盯著霍妍华的大肚子,修长的手还无意识地在上面缓缓地摩挲著。 “我在想……”安靳暐突然又说话了。“我有个网友专职收购公司,重新整顿之後再卖出去,你要不要先到他那儿做做看?或许你可以从中学习到很多事,譬如人家的公司为何会经营不善?譬如他又是如何把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整顿成一家众人抢购的企业?这样的话,将来你成立公司时,就可以避免重蹈人家的错误,直接把公司建设成一个稳健的企业了。” 他话还没说完,霍妍华便转首过来,双眼发亮地盯住他,而他一说完,她立刻兴奋地蹦蹦跳抢著说要了。 “我要、我要,太棒了!在稳定的公司里工作虽然能学到一些事,但总觉得不够深刻,可若是从事你网友那种工作的话,哇哩咧--那几乎什麽都可以学到了耶!” 安靳暐笑笑。“好,那我就先去跟他说一下,等你生产完之後,就可以到他那边工作了。过两年,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了,我可以出资让你建立公司。” 霍妍华斜睨著他。“又赚了?” 安靳暐耸耸肩。“没停过。” “真行耶!”霍妍华喃喃道:“我想,我不需要问赚多少了,上次才三个月就赚了两百万美金,现在……我都要开始怀疑,就算我开了公司,会不会赚得比你多呢!” 三十五 “那是我赚的吗?”安靳暐自嘲地一笑。“你才是真正凭藉实力得到报偿,而我却是投机的做法,根本不能算是我赚的吧?” “那你就错啦!”霍妍华很严肃地摇摇食指。“每个人赚钱的方法都不尽相同,用智慧、用劳力、用天赋才能,甚至是用运气都可以,而你却是用你的友善真诚赚到了真正的朋友。我相信你那些网友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肯为任何人出力的吧?可是,他们却都肯为你出力,这就是你赚到的。” 这回,换霍妍华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换了是我,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我太过现实、太会计较得失了,我总是会先考虑他们会不会对我好?能够给我什麽?或者会不会伤害我?所以,就算我先认识他们,他们也不会为我出半点力的。因此,不用怀疑,这就是你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人家是用脑袋、用劳力去换取报偿,而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你的心换来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拥有它们,而不需要有任何羞愧的心理,了解了吗?” 自嘲的笑容消失了,安靳暐凝眸她好片刻後,才又徐徐地展露出另一种意味的笑容。 “为什麽你总是能这麽轻易地就消除我的自卑感呢?”他喟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没想到原来只要我有一颗真诚的心,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霍妍华倏地咧嘴一笑。“譬如你老婆也是你用心拐来的,对吧?” 安靳暐大笑。“是、是!是用我的整颗心去拐来的!” 霍妍华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你用了整颗心,所以,我才逃不掉啊!” 缓缓的,大笑化为深情的微笑,“老婆!我爱你。”安靳暐低喃。“这句话也是我用整颗心倾诉的。” 霍妍华顽皮地眨眨眼。 “那我只好也用整颗心还你一句:老公,我也爱你罗!” 或许克莱得已经听霍纪豪说过霍妍华的决定了,所以这几天来,他都很沉默,总是默默的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跟随著霍妍华。而霍妍华也任由他看,她在等,等他来找她谈,届时,她就可以把一切谈清楚了。 她并没有等很久,就在她和霍纪豪谈过之後的四天,他们刚开完会,克莱得便拉住霍妍华低语。 “我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终于来了!“好啊!到我办公室里来吧!” 在霍妍华的办公室里,她和克莱得分坐在办公桌的两边,对视片刻後,克莱得才出声。 “听总裁说你要辞职了?” “没错。” “为什麽?”克莱得很直率地问:“是为了我吗?” 霍妍华微微一笑。“你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打一开始,我就没有在公司待很久的打算,我对自己创业比较有兴趣,接掌现成的公司对我来讲,太缺乏挑战性了。” 克莱得点点头。“而偏偏总裁又逼著你跟我结婚,所以,你就很乾脆的提出说要辞职?” “也没错。” “这样不太公平吧?”克莱得注视著她。“只因为你主观的认定我不是你喜欢的型,所以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不是我主观,”霍妍华缓缓地靠向椅背。“而是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克莱得单眉一挑。“孩子的父亲?” 霍妍华颔首。“是的,我很爱他,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了。” “可是……”克莱得顿了顿。“他是个多出色的男人,竟然能让你这样爱他?” “出色……”霍妍华歪了歪脑袋。“不,其实他跟你相比,实在是逊色很多,他不但没有一样比得上你,还是个非常孱弱的男人,但是……”她轻叹。“没办法,我就是爱他。” 三十六 “那你为什麽要离开他?” “我……”霍妍华才刚要否认,却一下梗住了话;她脸色怪异地瞪著克莱得。“克莱得,我想……以後有空再谈好吗?” 克莱得不解地皱起眉。“为什麽?”她的表情为什麽会那麽奇怪?好像刚吞下一只青蛙似的。 “因为……”霍妍华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当安靳暐接到霍妍华来电通知他,说她已经平安的产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儿时,他才刚送走克兰娜没多久,後者因为儿子出车祸,似乎情况满严重的,所以便急急忙忙的赶回邻州了。 “克兰娜呢?” “呃……她去超市了。”不想让刚生产完的老婆担心,他只好这麽说。 “哦!那等她有空的时候再让她送你过来看看孩子吧!” 等克兰娜有空? 哇咧!那要等到民国哪一年啊? 为什麽老婆生产他不能陪在一旁?为什麽宝贝女儿阿暐出生时不是他抱头一个?这是他的权利吧?可现在全被褫夺公权了,这有道理吗?他到底犯了什麽罪?跟他女儿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为什麽他就看不到?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於是,考虑、犹豫、迟疑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之後,他的耐性终於到达极限了,决定以行动向上天抗议,於是,抓了大门钥匙,他就准备自己上医院看女儿去也! 反正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让老婆大人知道就好了,他是这麽想的。 其实也没错啦!嘿嘿,做坏事只要不被警察捉到就好了咩!但问题是,他忘了带工具。 他忘了带药! 通常在医院里聚集最多“观众”的地方,一个是急诊室,一个就是婴儿室那块大玻璃前面了,而且,大家不但要“欣赏”,还要“比较”。 在急诊室里,大家比较谁的病比较严重、谁比较支离破碎、谁又该准备棺材了? 当然是他们! 而在婴儿室前面,大家比较谁的婴儿比较漂亮、谁的婴儿比较白胖古椎、谁的婴儿比较重? 当然是我们家的! 还好,至今尚没有人在这两个地方为这些事打起来过,否则真会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口头上的你来我往还是避免不了的。 “我们的比较白。” “废话,我们是黑人嘛!可是,我们的头发比较多。” “乱讲,这边的才比较多,而且又长,你们那边的好像黑人……呃!不过是短短的一圈发毛而已,没什麽了不起的!” “我们的比较胖。” “我们的有酒窝。” “我们的比较英俊。” “我们这边是美人。” “……” 三十七 诸如此类的唇枪舌剑每回总是要战上一、两场,让人有点搞不太清楚,到底是玻璃窗外的人在欣赏里面可爱的婴儿呢?还是玻璃窗内的婴儿在“实习”外面的战斗? 不过,有趣的是,会打这种无聊口水仗的多半是平常文质彬彬的男士,他们为了要捍卫自己的优良品种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反倒是女人们在这种时候极力发挥她们虚怀若谷的美好天性,证明女人终究是比男人更进化的人种。 “你看看,总裁,”克莱得突然推推霍纪豪,下巴则朝一旁那个苍白瘦弱的男人努了努。“他为什麽一直盯著狄妮的女儿傻笑?” 霍纪豪忙循著指示看去……东方人!“会不会是他认错婴儿了?” “可是……”克莱得犹豫的扫一眼婴儿室。“今天的婴儿好像只有一个东方人吧!” 霍纪豪微微地扬高了眉。“会不会是他走错了医院?” 真是好可笑的话! 两人相觑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太爽快。那人干嘛一直看著别人的孩子傻笑?难道是自己生不出来,想来偷一个不成? 半晌後,他们发现那人还是趴在玻璃上盯著“他们的”婴儿痴笑流口水,看了实在教人很不舒服,所以,他们决定眼不看为净,还是去看看小妈妈,这时候要说服她留在公司里应该比较容易吧? 可是,当他们要离去时,那个苍白的男人却突然把额头抵住了玻璃,一手攫住胸口喘了起来,周围的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时,他就顺著玻璃开始往下滑,而且似乎越来越喘不过气了。大部分的人都吓住了,镇定一点的人则连忙唤婴儿室里的护士出来。 护士跑出来一看,就蹲下来扶著他并心急的问:“先生、先生,你怎麽了?” “雷……雷吉……大夫……”男人在喘息中挣扎著说。 “雷吉大夫?心脏科的雷吉大夫?你有心脏病吗?”护士惊声问:“你的药呢?” “忘……忘了带……” “老天!”护士忙转头朝里面急喊,“快把心脏科的雷吉大夫找来,快!” 有这麽严重的病竟然会忘了带药,真是不要命了! 霍纪豪和克莱得暗忖著匆匆离开来到霍妍华的病房,一进门,他们就想告诉霍妍华婴儿有多漂亮,还有那个怪人的事,可是霍妍华正在打电话,他们只好迳自先低语起来了。 “……他居然敢骗我……没关系、没关系,你留在那儿好了,等你儿子好一点之後再回来就可以了……不,不用,这里交给我行了……三、四天?没问题、没问题,我可以处理的,放心好了……嗯!好,那就这样了。” 一关掉手机,霍妍华就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那个家伙”,同时又开始按下另一组号码,而一旁的二人组仍在喋喋不休地低声讨论著。 “……这家医院好像没听过被人偷抱婴儿的事吧?” “可是那个人一直盯著我的孙女看啊!你不觉得很诡异吗?”霍纪豪依然很不放心。 克莱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那个人看起来满清秀斯文的,不太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吧?” “他肯定是自己生不出来!”霍纪豪断然道:“不!我看是根本没人敢嫁给他,就算有,也没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交托给他的。” “嗯!这倒是,看他好像病得满严重的,不过……”克莱得喃喃道:“他好像也是这儿的病人呢!他刚刚说要找心脏科的雷吉大夫,可见……” “克莱得!”霍妍华蓦地大声插了进来,而且神情相当怪异,有点愤怒、有点焦急,但大部分是担心。“你说什麽?你刚刚说什麽?” “呃?哦!我们刚刚去看了你的女儿,发现有个男人也一直盯著她看,我觉得很有问题,可是……”霍纪豪赶紧申诉做报告。 霍妍华的脸色更愤怒、更担心了,“他是不是很高?”她抢著问。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嗯……”至少有190以上的克莱得略一回想。“以东方人来说,他算是相当高的了。” “看起来好像有病?” 三十八 “不是看起来有病,他根本就是有病!”霍纪豪愤慨的说。“他还发病了,是心脏病呢!居然还敢觊觎我的孙女儿,简直是……” “那个混蛋!” 霍妍华脱口便骂,霍纪豪顿时噎住话语,正在不解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麽时,却见霍妍华居然爬下床了。 “他居然敢自己一个人给我跑到医院来!” “妍华,你……你还不能下床吧?” “谁说的?越早下床就能越早恢复,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到底想干什麽呀?” 霍妍华冷哼。“抓人!”随手披上睡袍,她就冲出病房了,两个男人只好赶紧随後追了上去。可是到了婴儿室外,却早已不见她要寻找的目标,她不假思索地扯住旁边的一个女人问道:“请问你,刚刚那个发病的东方人呢?” “好像是被什麽雷吉大夫带走了!” “那个笨蛋,不会是连药都忘了带吧?”霍妍华不敢相信地低咒。“啊!谢谢。”随即转身又向电梯冲去。 “妍华,你现在又想到哪儿了?” “六楼!” 六楼? 她去六楼干什麽?六楼又是哪一科的? 一冲出电梯,霍妍华就随手抓了个护士问:“请问雷吉大夫在哪儿?” “第三诊疗室。” “谢谢!” 她又继续冲往第三诊疗室,刚进去,眼一瞥就瞧见了安靳暐,他正在跟雷吉大夫说什麽,看起来虽然很疲惫,却显得很兴奋,甚至还在得意的笑个不停,似乎正在炫耀什麽,她梗在咽喉处的那口气这才松了下来。可下一秒,更大的一把火就燃烧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她立时拉开嗓门大吼。 “安靳暐!” 正在做诊察的雷吉大夫吃了一惊,险些扯断好几条仪器的管线,护士锵锵两声摔破了药瓶、针筒,诊疗床上的人则吓得差点从窗户跳出去,嘴一歪,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妍华继续像个火箭炮一样的射进去,直到诊疗床前才停止。 “安靳暐,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居然骗我说克兰娜去超市,现在又自己跑来医院,说!你是怎麽来的?” “我……”安靳暐缩著脖子怯怯地嗫嚅道:“自己……走路来的。” “自己走路来的?”霍妍华差点跃到他身上去蹦蹦跳。“你不要命了你?隔了四条街耶!” “我……还算好嘛!只是……”安靳暐说的更小声了。“只是有点气喘发作而已……” “有点气喘发作而已?”霍妍华不可思议地瞪著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唬弄我啊?气喘发作是那样?” “我……”眼看老婆大人好像准备要吃人了,安靳暐连忙把求救的眼神拉向雷吉大夫。“我……” 雷吉大夫同情地轻轻点了一下脑袋,而後咳了咳。“呃……安太太,他刚刚才恢复过来,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吓他吧!” 霍妍华嘴一张,似乎就想为反对而反对,可下一秒,不小心地又给她瞧见了安靳暐可怜兮兮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他怎麽样了?” “我想……”雷吉大夫沉吟了一下。“帮他做一下电气生理学检查.” “不是气喘?”霍妍华询问时,眼睛还瞄著安靳暐。 “不是。”雷吉大夫很肯定地说。“呃……克兰娜不在吗?” “不在,她有急事回华盛顿州去了。” 三十九 “那就让他住院吧!我想替他详细检查一下传导系统,顺便做心电图、超音波、x光和血液方面的检查。” 霍妍华还没有反应,安靳暐已经怕怕地惊叫了起来。“耶?又要住院?不要!我才不要……”太过分了,叫他帮忙,他怎麽反而害人家住院呢? 雷吉大夫在他叫一半时,就已经俯下脑袋去在他耳旁叽哩咕噜了几句,随即,就像听到神奇的字眼一样,他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眉开眼笑得合不拢嘴,而且还拚命点头。 “好、好,我住院、我住院!” 霍妍华看看这个,又瞟一眼那个,她哼哼两声。 “是喔!你当然想住院,这样你就随时可以来看我、看你的宝贝女儿了,是吧?” 安靳暐还不怕死地猛点头。“对、对,很方便吧?” 霍妍华不由得直翻白眼。“真是被你打败了!哪有人因为这种无聊原因来住院的?” 安靳暐却又立刻肃起面容来。“才不是什麽无聊原因呢!我是来检查那个什麽……什麽……”询问的眼神偷偷地瞄向雷吉大夫。 “传导系统。”雷吉大夫忍不住提示了一下,果然换来霍妍华的一个瞪眼。 “对、对,我是来检查传导系统的。”安靳暐理直气又壮地说。 霍妍华啼笑皆非地看著他俩一搭一唱的,已经没力气和他们闲扯淡了。 “好,住院就住院,那,雷吉大夫,你继续帮他检查吧!我去帮他办住院手续。” 话落,她转身离去,从呆著脸发愣的霍纪豪和克莱得中间穿过去,他俩这才回过神来,忙又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去。 “妍华、妍华!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呀?”就是那个男人一直很恶心地对著他的孙女儿流口水耶! 直到踏进电梯里後,霍妍华才对著他俩微微一笑说:“我女儿的爸爸。” 两人同时一愣,随即又同时惊叫出来,“耶?耶?你……你女儿的爸爸?他……他怎麽追来了?” “错!”在踏出电梯时,霍妍华才又说:“不是他追来的,是我硬把他带来的。” 两人又愣住了,傻傻地跟著她回到病房拿证件,随即返身又走了出去。 “这……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霍妍华没有回答,无论他们怎麽追问,她就是不说话,他们只好跟她到了一楼柜台办住院手续,最後,他们终於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请问这位是您的?”护士小姐问。 “丈夫,他是我丈夫。”霍妍华很沉稳自在地回道。 丈夫?! 那两个背後灵霎时化成两尊背後雕像,连惊叫都省略了,等到霍妍华办好住院手续後,他们才有力气再发问。 “你……结婚了?”简直是废话嘛! 霍妍华又回到电梯里了。“我来美国前三个月结婚的。”那两尊背後雕像也僵硬地跟了上来,活像首次开幕启动的机器人似的。 “为什麽不告诉我?我是你爸爸,我有……” “有权利知道?”霍妍华冷笑一下。“不,你没有权利知道关於我的任何事,你早就自动放弃了,你忘了吗?所以,我也没有义务要把自己的事向你这个外人报告。”她残忍地说。 四十 霍纪豪瑟缩了一下。“可是……可是你也没有必要误导我们呀!” 霍妍华冷冷地瞟他一眼。“我必须保护他,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受不了刺激,半年前他还差点死了,记得吧?那时候我一直没有上班就是为了要到医院来照顾他。”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有机会因为自私的理由而去伤害他,我是无所谓,但是,他真的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稍微有点不对劲他就会承受不了。我这麽努力的让他活下去,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努力,明白吗?” 在霍妍华那凶狠绝然的态度下,霍纪豪不由得默然了。 是的,的确,若他早知道她已经结婚了的话,他一定会设法破坏他们的。并不是他有意破坏女儿的幸福,而是他天生的掠夺本能教他这麽做。这个女儿是唯一能承继公司的骨肉,所以,他不计代价也要将她留下来,而霍妍华和克莱得在他眼里是最相配的一对,所以,他也会不择手段的让他们在一起。 这是他的天性,他的掠夺天性、他的霸道个性和自私本性所使然,他自己很明白,却不觉得这麽做有什麽不对,他一向都是这麽做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样会有什麽错呢? 呃……除了这个女儿,这个唯一能让他感到骄傲的女儿,因为一时“失策”,他失去了她,这让他感到非常後悔,也很沮丧,因为努力到现在,她还是不肯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依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呢? 一路上默然无语,三个人又回到六楼,来到心脏科病房,安靳暐刚换好医院的病人服,正在和同房的病人打招呼,那自然不做作的亲切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跟他亲近起来。 “啊!老婆,快来、快来。”一见到霍妍华,安靳暐就忙招手叫她过去。“哪!这就是我老婆,她前天夜里才帮我生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公主喔!”他骄傲地说。“老婆,那是亨利和查德,还有一位去动手术了。” 霍妍华和他们打过招呼後,就催促安靳暐上床。“你睡一下吧!从家里走到这儿来,对你来讲实在太远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安靳暐听话上了床,可是没躺下,“可是……”他瞄著病房口的霍纪豪和克莱得。“就这样吗?” 不这样还要怎麽样?难不成要来场欢迎入院的派对吗? 霍妍华的眼神这麽回答,可是安靳暐有时候也是很固执的。 “再怎麽样,他总是你爸爸呀!” 霍妍华淡淡地瞟了霍纪豪一眼,又看回安靳暐执拗的神情,最後才无奈地吁了一口气,正面转向霍纪豪,後者连忙和克莱得上前来。 “我老公,安斩暐;我们公司总裁、副总裁。”霍妍华以最简单的方式为双方做了介绍。 三个男人同时愕然地瞪著她。 就这样? 霍妍华眼一翻。 不然要怎麽样? 三个男人无奈的互觎一眼,这才相互伸出手来交握。 “霍总裁、副总裁。”安靳暐依然是一脸温和亲切的笑容。 “安先生。”克莱得笑得就有点勉强了。 “……”霍纪豪沉默著!他该叫他什麽? 安先生? 天底下有岳父叫女婿叫某某先生的吗? 叫名字? 在女儿那种淡漠的眼光下,他叫得出来吗? 就叫女婿? 哈!又不是古代人。 “可以了吧?”霍妍华不耐烦地说,同时推安靳暐躺下。“该睡了,好好睡一下,晚点再给你去看女儿。”她轻柔地替他拉好被单,再温柔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乖,快点闭上眼睛。” 霍纪豪和克莱得都相当惊讶地看著眼前这个温柔的霍妍华,没有想到一向凶悍倔强的她,居然也有如此温柔女性的一面。 安靳暐闭上眼没多久就睡著了,霍妍华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一出病房後,她就冷冷地说:“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不准你们来找他!”斩钉截铁的语气,是对跟在她身後的那两个人说的。 一路又跟她回到她的病房後,那两人沉默了许久。 “就算你结婚了,也不需要辞职吧?”霍纪豪突然说。 “你说我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克莱得也说。“就让我做你的好朋友吧!” 霍妍华注视他们半晌。 四十一 “不,只要待在公司里,我就担心有人会去伤害阿暐,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吧?所以我不想再回公司了,因为我不想冒这个险。” 霍纪豪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随即又抿紧唇,片刻後…… “你再考虑一下吧!” 他可以保证没有人会去找安靳暐的麻烦,但是,他就是不想说出这个保证。霍妍华似乎很清楚其中的微妙之处,所以,她也很乾脆的拒绝了。 “不必考虑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所有的一切决定,都是以阿暐为思考中心,我会以保护阿暐为第一优先,因为,任何事都可以重新再来,只有最爱的人是唯一的一个,唯有生命是没有机会重来的,我不想让自己痛苦後悔一辈子,所以,这是我唯一的决定,而且不会再改变了!” 说著,她躺了下去。 “现在,我累了,想睡一下,麻烦你们请吧!” 霍纪豪又凝视她一会儿後,才悻悻然的转身离去。 他到底该怎麽办呢? 是要放弃她呢?或是…… 放弃自己主导一切的权力? “……有房室解离的症状,颈静脉出现炮弹波,血压变异大,而且,第一心音的强度变异大,追赶心搏、前胸电导没有rs复体、第二度房室阻断,显著的心轴右偏……” 雷吉大夫的滔滔不绝突然中断,他无言的望著面前两个张大嘴、差点连口水都滴下来的人,那两张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他不觉轻叹一口气。 “好吧!我换另一种方式解释好了,当心肌慢性病变中造成的纤维化足以形成解剖上的阻隔,并提供再兴奋所需的通路时,便促成了这种单行心室频脉。而这种单行vt不但每次发作时都要经过治疗才能停止,而且很容易导致休克,甚至摔死,所以……” 他又停住了,因为那两个人的口水真的快滴下来了。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算了!”他有点怨叹地说。居然一点都不捧场!“我建议使用辐射频率导管烧灼手术,一劳永逸地去除引起这个毛病的肇因,这种手术很简单,而且反应良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患者都能完全根除这个毛病而没有任何副作用,百分之三会有忧郁感的副作用,只有百分之一最後还是得长期服药,或者装上心律调整器。” ok,懂了! 吸回口水,两张嘴巴终於阖上了。 “那就是……”霍妍华瞥向安靳暐,後者点点头。“动手术罗?” 雷吉大夫颔首。“那是我认为最好的建议,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安排他的手术时间,可能在三、四天後吧!” 霍妍华才刚点了一下脑袋,应了一声“好”,正想再问些其他的问题时,安靳暐却已经兴奋地抢著问:“好了、好了,问题终於解决了,现在可以让我去看小公主了吧?” 问题解决了? 四支利剑立刻在安靳暐的身上到处戳戳戳,戳得他不得不收回兴奋表情,不情不愿地嘟嘎道:“好嘛、好嘛!我可以再忍一下下。” 四支利剑回鞘,继续他们的讨论,而安靳暐也继续像得了痔疮的病人似的坐不安稳,两只眼睛老是往诊疗室的外面瞟。直到他们终於讨论结束,安靳暐立刻跳起来抓著霍妍华就跑。 “快、快,太迟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你给我住脚!谁说你可以用跑的?” “可是要是太慢……” “太慢就太慢,不准跑就是不准跑!”霍妍华硬是扯住了他。“真搞不懂你耶!护士抱来喂奶时都让你抱过、亲过了,还用得著再这样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盯著她看吗?” 虽然心里很急,安靳暐却还是不得不跟著霍妍华太空漫步。“她好漂亮,我就是想多看她几眼嘛!”他作梦般地低喃道。 来到婴儿室外,果然好位置都被占去了,安靳暐一脸失望地停住脚步,霍妍华看了不觉摇摇头,拉著他硬是从一些男士中间挤了进去。果然,外国人女士优先的习惯还是很好利用的。 可是没想到,才刚挤到玻璃前,安靳暐便突然抚住胸口微蹙著眉闭上了眼,霍妍华一惊,连忙拦腰扶住了他。 “老公,怎麽了?” “好闷……”安靳暐睁开眼又马上闭上。“好晕,空气……”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喘不过气来了。“空……空气……”他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挣扎,霍妍华使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但是他仍然直往下掉。 “老公?老公?你怎麽了,老公?” 一个钟头後,安靳暐的病房内…… “我会安排他明天动手术。”雷吉大夫凝重地说。 他安慰地按了按霍妍华的肩头後就离去了,没料到,他才一踏出病房,安靳暐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被单要下床,霍妍华不敢置信地一把按住他。 四十二 “你想干什麽?” “去看小公主啊!” 她就知道! 霍妍华已经懒得跟他争辩了。“你躺著,我去拜托护士抱来给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安靳暐立刻眉开眼笑的乖乖躺了回去,还自己把被单拉好。 可霍妍华才刚一踏出病房,远远的就看见霍纪豪领著一群人出现在另一头。张媛和霍瑞婷、霍瑞香应该是想亲自来证实一下霍妍华的确是早就和别人结婚了吧?而霍瑞武…… “二姊、二姊!”霍瑞武一瞧见她,就兴匆匆地跑了过来。二姊夫呢?二姊夫呢?” “你二姊夫啊?”霍妍华搔搔他的头发。“阿武,你要看二姊夫可以,但是,他刚刚才恢复过来,你不能让他太累、太兴奋了喔!等他好一点以後再陪你玩,知道吗?” 见霍瑞武拚命点头保证他会乖乖的之後,她才朝病房努了努嘴,看著霍瑞武兴奋地叫著跑进去,随即转眼睨著霍纪豪,後者不安地捂唇咳了咳。 “呃!我……我到你的病房和婴儿室看过,却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想到你应该在这儿。” 霍妍华冷笑著接受了这个解释,又将视线移到张媛母女三人和克莱得、马丁、考特的脸上绕了一圈。 “你们不能太吵他,而且不能待太久。”语毕,她就转回病房去了。谁知道,一进去就发现,霍瑞武不是高兴地拉著安靳暐又跳又叫的,而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著安靳暐哭诉。 “……呜呜……人家好想你啊!二姊夫,可是妈妈都不让我去找你……呜呜……还骂我……骂我没用……恰查某姊姊也打我,还有……还有鬼姊姊一直掐我……呜呜……掐得人家好痛喔!二姊夫,她们都欺负我啦……呜呜……” “乖,别哭了,阿武,”安靳暐抚慰地抱住他轻拍。“二姊夫也很想你啊!你二姊还买了好多游戏机要给你玩,可是你都没来……”他轻叹。“可是妈妈的话还是要听喔!如果没人陪你玩,就玩二姊夫教你的拼字游戏啊!看看下一回能不能赢过二姊夫嘛!” “我有啊!二姊夫,可是……呜呜……人家一个人好寂寞喔!”霍瑞武哽咽地哭道。 “好了、好了,”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二姊会让爸爸把那些游戏机拿给你,这样可以了吧?” “可是……”霍瑞武可怜兮兮地瞟一眼安靳暐。“人家喜欢跟二姊夫在一起嘛!他最疼我了。” 霍妍华耸耸肩。“哦!那可就不是你二姊我和你二姊夫能决定的事罗!” 霍瑞武怯怯地瞥了一下满脸惊诧神情的张媛,却什麽都不敢再说,而且还尽量瑟缩在安靳暐的身边,好像躲在父母身後逃避恐怖事物的小孩子一样。 其实,不只张媛惊讶,其他的人也都很意外,他们怎麽都没想到,霍瑞武已经和安靳暐那麽熟稔了,而且,安靳暐似乎还很疼他,让他那麽信任依赖。当然,他们并不是讨厌霍瑞武,只是……有时候霍瑞武真的是很烦人,烦得人想海扁他一顿! “呃!你……还好吧?”霍纪豪不自在地打著招呼。 可安靳暐才一张嘴,霍妍华就抢著回答,“一点都不好,他过几天又要动手术了还不听话,老是去守在婴儿室前看女儿,好像怕她被偷了似的,叫他乖乖的多休息,他就给我耍赖,就像这个家伙一样幼稚任性……”她反手一指霍瑞武。“大概是被阿武传染了吧!” “你这样说阿武会伤心的啦!”安靳暐尴尬地垂下脑袋咕哝,苍白的双颊上染上淡淡的酡红。 但被他指名会伤心的家伙不但看不见丝毫伤心的痕迹,而且,还很好奇地歪著脑袋打量他。 “咦?二姊夫,是不是二姊又在骂你了?没关系、没关系,你跟我说过的你忘了吗?二姊骂人时,就当她是在唱歌给我们听,只是她唱得不太好听而已,但是,为了不让她太伤心,所以,我们还是要装作很好听的样子,这样唔……唔……唔……” 安靳暐涨红著脸用力捂住霍瑞武的嘴巴,边还尴尬地嘿嘿笑道:“他乱讲的,他乱讲的!” “是吗?”霍妍华冷眼斜睨著他。“原来你是这麽想的啊?难怪每次你都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病得连脑袋都开始出问题了,结果是当我在唱歌给你听啊?还唱得很难听,嗯?” 四十三 安靳暐立刻板起脸来严肃地表明自己的冤情,“哪有,老婆?绝对没有这回事!”随即又谄媚地笑道:“谁都嘛知道你唱歌很好听的,我怎麽敢说你唱得不好听呢?就是要说,也只能偷偷说给自己听而已,怎麽可能会说给阿武听,让他帮你免费宣传呢?” 霍妍华板著脸瞪他,她真的很想生气,真的,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了!因为她唱歌真的是很难听,听到的人都会立刻摆出呕吐或昏倒的样子,她自己也清楚得很,所以,她从来不唱给任何人听,除了在家里之外,因此,知道她唱歌很难听的人只有小学的同学和叶桂菁、安靳暐而已。 而听最多的人正是安靳暐,因为叶桂菁每次都会很老实地告诉她家里禁止杀猪,然後直接叫她闭嘴。但是,安靳暐却没有那麽大胆,而且,每次都还得苦著脸装出很享受、很陶醉的样子,那模样实在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我恨你!安靳暐,你……”一想到他听她唱歌时那副痛苦委屈的样子,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不可抑。“你居然敢给我……给我漏气!” 众人更是惊讶,虽然他们都见过她的笑容,却没见她如此放纵的大笑过,不是客气的笑,也不是一时欢喜的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而是真正开心的大笑。 安靳障更是无辜,“没有啊!我只是……”他突然煞住,而後蹙起眉,“糟糕!怎麽又来了?”他低低咕哝。 霍妍华刚愣了愣,随即瞧见安靳暐又突然喘不过气来了,他骤然一把攫住霍妍华的手臂。 “空……空气……” 一时之间,每个人都呆住了。 怎麽搞的?这样大没礼貌了吧?招呼还没打完,话也都还没说全,说发作就发作? 霍瑞武则是慌张地大叫,“二姊夫,你……怎麽了?” 在所有不知所措的目光凝视下,霍妍华毫不犹豫地猛力按下紧急按钮,同时推开霍瑞武,再拉来氧气罩,可是,她才刚替安靳暐戴上,安靳暐便蓦地不动了,甚至连……连呼吸也没了! “老公!老公!老公!”霍妍华惊恐地大叫。 就在这时,雷吉大夫赶到了,他立刻探手摸了一下安靳暐的颈动脉,随即脸色大变,“shit!又是vf!”继而转头对同时赶过来的护士大吼,“准备电击!”同时开始为安靳暐作cpr急救。 再一次,霍妍华捂著嘴,瞪大双眼看著安靳暐被一次又一次的电击,悄悄的,霍纪豪用力搂住了霍妍华,默默的,克莱得把大哭的霍瑞武带出病房。其他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心跳正常了!” “呼吸也有了!” “送入加护病房,先给他注射amiodarone 300mg,然後改为每分钟1mg,静脉滴注6小时,再减为每分钟0.5mg,静脉滴注18小时。”雷吉大夫在霍妍华的面前停了一下。“等他稳定下来後,我会立刻替他动手术。” 望著雷吉大夫快步跟去的背影,霍妍华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滞,嘴里则喃喃自语著,“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不再这麽吓我的,他答应过的,他骗人、他骗人……” 霍纪豪看了实在忍不住心酸。“小华……” “不要这麽叫我!”霍妍华突然怒吼。“只有可以这麽叫我,你不可以!” 她的神情是如此凶狠愤怒,霍纪豪著实被她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退开了。而後,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霍妍华已经匆匆地走出去了。 “喂奶时间到了,我要去喂奶了。”她又开始喃喃自语了,没理会霍瑞武的哭声叫唤,迳自走向电梯。“然後我要把他的小公主带去给他看看,虽然他答应我的事没做到,但是,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说要带去给他看,就一定会带去给他看……” 从那孤单落寞、寂寥无助的身影上,克莱得终於了解了一件事实--他完全没有一点机会!同样的,霍纪豪也明白了,无论他再怎麽不择手段,也无法分开那对小夫妻。 四十四 他真不明白,那种病恹恹的男人有什麽好呢? 至於张媛等人,则是终於能真正放心了,光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丈夫就够霍妍华忙的,看样子,她是真的无心在公司上了,那他们还有什麽好担心的呢? 星期日的夜晚,漆黑的大厦里,只有总裁办公室里依旧亮如白昼。 两个男人各自端著一杯酒,一个靠在玻璃帷幕上望著星空发呆,一个端坐在总裁宝座上长叹。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麽值得她那麽迷恋的呢?”霍纪豪不甘心地喃喃自问。 “不为什麽,只因为他是他。”克莱得低喃回应。 霍纪豪神情懊恼地瞥他一眼。“如果当初我把她带来美国的话,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吧?” 克莱得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可是你没有。”他轻语,似乎稍稍带了一点埋怨的味道。 霍纪豪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我没有。”他无力地说。“妍华曾经说过,什麽事都可以重来,就只有生命无法重来,可是……”他苦笑。“像这种事也是无法重来的吧?时间流逝了,伤痕刻印下了,这些应该都无法再重新来过了吧?我无法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也无法把创伤抹去,最後都只能剩下後悔了吧?” 克莱得也静默了片刻,而後徐徐地转过身来。 “越是挚爱的人给予的伤害,就越是深刻、越是无法磨灭。父母兄弟姊妹和心爱的恋人,这两种人应该是我们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了吧?所以,他们对我们的伤害也最令人痛恨,最教人无法忘怀,特别是她的个性那麽倔强……”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霍纪豪长叹。“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该做什麽,该如何走下一步的棋,可是自从她来到我身边之後,我就常常问自己:我究竟该怎麽办呢!” “补偿她!”克莱得毫不犹豫地说。“做得不够,总比什麽都不做好吧?” 霍纪豪又无语了,他缓缓地啜饮著酒,好半晌後才又说:“如果她不是那麽像我,甚至於比我还要强悍,那我可能就不至於这麽控制不住她,就……” “不会那麽喜爱她了!”克莱得接口道。 霍纪豪呆了呆,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的也是,那……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有,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麽?” “让你自己在将来更後悔!” 霍纪豪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什麽会那麽喜欢你吗?” 克莱得询问地望著他。 “因为你总是敢当面挑出我的毛病。” 克莱得耸耸肩走向吧台。“这是我的责任。” 霍纪豪也起身跟了过去。“那麽,如果我把位置交给她来坐,你愿意继续尽你的责任直到永远吗?” 克莱得苦笑。“老实说是有点不太愿意,天天看著自己喜爱的女人却不能碰,那可是相当痛苦的,但是……”他随手抓了一瓶酒先为霍纪豪的酒杯倒满,然後才为自己斟满一杯。“我会!不过,以後的事我可就不敢保证了,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变数,所以,我不敢承诺永远。” “是吗?”霍纪豪轻叹。“我想!目前的你愿意也就够了。”说著,他举举酒杯。“为你的目前愿意,我们好好的喝两杯吧!” 克莱得微一挑眉。“不醉不归?” 霍纪豪立刻先乾下一杯,而後豪爽地说:“有何不可?” 於是,一个为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恋情,一个为无可挽回的错误,两个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了…… 四十五 第六章 挣扎 尝过苦痛之后, 方知甜美的可贵, 历经波折劫难, 才明白和平的真谛, 唯有爱, 能让人享受甜美与和平。 虽然从和克莱得同醉的那一天晚上开始,霍纪豪就认清了他不得不接受安靳暐终究是他女婿的事实,可他就是无法认同,他无法认同那个宛如废物般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得到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女儿,那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凭什麽? 根本没有道理嘛! 所以,自那一回之後,霍纪豪就再也不曾去探视过安靳暐了,甚至连问候一声也没有。跟著,霍妍华也把安靳暐的宝贝小公主带回家了,安靳暐就开始天天吵著要回家。 他好像忘了自己还住在加护病房里了! 半个月後,雷吉大夫终於肯放他回家了,他只问了安靳暐一句。 “你知道自己的状况吧?” 安靳暐乖乖的点了一下脑袋。 “好,那你可以回去了。” 他回去了,而且,很有自知之明的尽量减少活动量,因为现在的他,即使是平日生活的正常活动量都有可能会引发症状。所以,除了逗逗他的小公主、玩玩电脑、看看书、看看电视之外,他几乎什麽事都不做。 然而,虽然目前的治疗技术已经进步很多了,eisenmenger氏症侯群合并肺高压的心脏衰竭仍然是一种会逐渐恶化的病症,除了移植心肺之外,根本无法根治。所以,即使大家都没有明白的说出来,彼此心里却都有数,只要能保持在现在的nyha(纽约心脏协会功能性分类)ss 11,那麽,他们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若是恶化到ss 111的话,事情可就麻烦罗! “老婆。” “嗯?” “我累了,小公主给你,我要去睡一下。”要是以前,他早就迳自打起盹来了,可是现在不行,宝贝女儿在手上,他可不想把她摔成两半。 霍妍华立刻把孩子抱去给克兰娜,随即回来推著安靳暐进卧室,再扶他上床。不到一会儿,他似乎就快睡著了,却又突然语音不清地轻唤她。 “老婆。” “嗯?” “叫你爸爸不要……唔……不要再跟太阳科技公司……签约了。” “咦?为什麽?” “唔……fbi正在……”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正在搜集证据要……要抓他们,所以……” 一听,霍妍华便错愕地愣了好一会儿,继而惊呼,“啊咧,真的?又是你的网友告诉你的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fbi为什麽要抓他们?” “……” “耶!老公……老公?” 得不到他的回应,霍妍华忙仔细探向他的眼睛……果然,微微启了一条小缝隙。她无措地搔搔脑袋,随即耸耸肩替他拉好被单,再回到起居室里考虑片刻,然後抓起电话。 “喂!爸爸,是我……不是,我们都很好……没什麽,只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还要跟太阳科技公司签约……下个星期?不!爸爸,不要,千万不要跟他们签约……为什麽?呃……那个……唉!你不用问那麽多啦!爸爸,反正不要跟他们签就是了……” 她忽地脸色一沉,“好,随便你,不要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就好!”话落,她就喀一声挂掉电话。“反正吃亏的是你自己!”她咕哝,而後起身到婴儿室去了。 两个钟头後,门铃突然响起。 “咦?你们……你们来干什麽?”挡在门口的霍妍华诧异地脱口问。 霍纪豪和克莱得互觑一眼,霍纪豪猛使眼色,克莱得只好轻咳一声说话了。 “呃!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可以进去吗?” 如果是霍纪豪开口的话,搞不好她会立刻轰他们回去,可是克莱得对她一向友好,也没有得罪过她,所以,她没出声拒绝,只是退开两步大开方便之门。 片刻後,克兰娜端了一盘小点心和红茶到起居室里,霍妍华边倒茶边来回瞟著他们两人。 “好了,你们两位,既然都让你们进来,而且,还泡红茶、端点心的出来招呼你们了,可以说出你们的真正来意了吧?” 四十六 那两人又鬼鬼祟祟地互觑一眼,接著依然是克莱得代表发言。 “也没什麽,只是……咳咳!呃……安先生还好吧?” “还好,只要生活平静就没事。” “那……你好吧?” “也好,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霍妍华倏地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容。“再来呢?克兰娜吗?她也不错,她儿子恢复得很迅速,也没什麽後遗症。然後呢?小公主?她更棒了,不但身体完全没有异状,而且,比一般的婴儿还要健壮,跟我一样。接著呢?唔……好像没有了耶!” 克莱得有点尴尬地又猛咳了好几下,顺便偷觑霍纪豪,後者又使了几下眼神,他才恢复“健康”停止咳嗽。 “呃!那个……上回辉得蒙公司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是怎麽知道它有问题的?如果不是你那麽坚持,又特地从那方面去挖掘,根本没有人知道它会有那种潜伏性的恶因啊!” 霍妍华耸耸肩,她喝了口茶,慢吞吞地吃了一块小点心,最後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是我老公告诉我的。” 两个男人顿时错愕地愣住了。任何可能的答案他们都猜测过了,可就是没想到和安靳暐有关。 “他?怎麽会是他?”霍纪豪终於出声了,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霍妍华又拈了一块小点心起来,“他的朋友告诉他的。”然後咬下大半块。“吃啊!克兰娜做的小点心真的很不错哟!” “呃……哦!好。”克莱得忙拈起一块塞进嘴里,又问:“那这次太阳科技公司的事……” “也是他说的。” “也是他的朋友告诉他的?”克莱得追问。 霍妍华一脸事不关己的把剩下的小半块点心塞进嘴里。“谁知道,他还没说完就睡著了。” “那他现在……” “还在睡。” 两张急切的脸立刻失望地冷下来了,无意识地各自端茶、吃点心。好半晌後,霍纪豪才放下茶杯,神情认真地凝住霍妍华。 “妍华,你的辞职信我撕了,这段时间,就当作你的生产假,等孩子断奶後,就回来上班吧!” “不用,我……” “妍华,”霍纪豪连忙打断她的拒绝。“我保证没有人会来骚扰……呃!你的丈夫,这样可以了吧?” 霍妍华似乎颇意外地盯著他瞧了老半天。 “包括你?” “是的,”霍纪豪严肃地点点头。“包括我。” 霍妍华又愣了半晌,才陡然失笑。“真没想到!” 霍纪豪见她笑了,忙往前凑了些,把握机会又问:“如何?”十足表现出他的急切与渴望。 霍妍华沉默地注视他片刻。 “不,很抱歉,爸爸,我已经另外找到工作了,而且,我对那个工作比较有兴趣。” “另外找到工作了?”霍纪豪皱起眉头。“什麽工作?” 霍妍华也放下了茶杯。“伯莱企业财团,听过吗?” 听过吗? 天哪!居然问这种话?那可是本世纪最富传奇性的公司耶! 整家公司的员工不超过十个人,担负的却是几千人也不一定做得来的工作,年收入更比一般万人大财团还要庞大,它的魄力与霸气著实令人赞叹又钦佩不已。但最神秘的还是伯莱企业财团的总裁,据说,除了伯莱的员工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连公司位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四十七 像这样的一家公司,凭霍妍华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居然说她能到那儿去工作? “怎麽可能?”霍纪豪不信地说:“听说伯莱打一开始就只有那些员工而已,从来没有增加过,有多少人想进去都进不去,你……你怎麽可能进得去?” “我老公介绍的罗!”无视於那两人的震惊,霍妍华又追加後记。“伯莱的老板是他的朋友嘛!” 那两人的下巴顿时掉到胸前。“他……他的朋友?” “是啊!我老公还拜托他要多照顾我一点,他说没问题,还保证他会亲自指导我,把他会的一切统统教给我。”霍妍华轻描淡写的说,但那两人的双眼却是越觉不可思议地瞠大。“不过,伯莱的公司设在奥兰多,所以,我们要先在那儿买楝房子才行。” “奥兰多?”克莱得低喃。原来伯莱设在奥兰多啊! “应该找到了吧?”霍妍华也兀自喃喃自语著。 霍纪豪却又怀疑地睨著她。“你怎麽会有钱在奥兰多买房子?” “我没钱,”霍妍华闲散地甩著手。“可是我老公有钱啊!” 霍纪豪的双眸蓦地暴睁。“他不是父母都去世了吗?而且,他父亲的工厂是留给他表哥的,不是吗?就算他父母留了财产给他,也是给他做医药费的吧?” 扬动的手倏地停住,霍妍华冷眼斜睨著他。“原来你真的去调查过他了呀!可惜,哼哼!查得不够详细。”霍纪豪这才尴尬地转开眼,霍妍华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麽做,不过,他有些财产是你怎麽也查不到的,人家他的朋友帮他管理得很好,不但一年的收入就够他十年开销了,而且,保密到连国税局要查他的税都查不到喔!” 又是朋友,“他的朋友到底都是些什麽样的人啊?”克莱得好奇地问。 霍妍华笑笑。“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少、富裕贫穷、上流社会到乞丐流氓统统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对他都很真诚。一直以来,因为他的生活方式受到限制,因此,他只能从网路那种静态的交往中寻求有同样渴望的友谊,他一心只想和他们做个交心的知己,只问他们需不需要他的帮助,从来不提自己的困难。所以,当他有需要的时候,每个人都抢著替他出力,这都是他用自己真诚的心去换来的。”她望定霍纪豪。 “我老公还说,我历练够了,他会出资让我自己开公司,而且,有把握会做得比你还要好,公司规模也会拓展得比你的还要大。所以,爸爸,我不会回去的,我宁愿自己来,即使我老公看起来好像什麽也不行,但事实上,他不但给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持,也提供我最佳的实质後盾,一个仍在为生命挣扎的人,却是我最有力的靠山,爸爸,这你想不到吧?” 的确是想不到! 不但想不到,而且……难以置信! 不,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多走几步路就喘不过气来,跟著再多喘两口气,居然心脏就停工了,成天往医院跑,无聊就住两天加护病房,明明是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废物,怎麽可能会是那麽有力的人物呢? 怎麽可能呢? 就在他们怔愣之间,克兰娜突然冒出来了。 “狄妮,我听到安先生的咳嗽声,他好像醒了喔!” 连招呼一声也没有,霍妍华立刻跳起来跑出起居室。十几分钟後,她才推著安靳暐的轮椅回来。他看起来比他们上次看到他时更瘦、更孱弱了,但是,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上依然挂著温和开朗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两位好。” 三位男士要做点礼貌的招呼,唯一的小女人却在一旁嘟嚷了起来。 “无聊!也没有多久嘛!才一个半月而已啊!” 安靳暐当作没听到。“两位是来找小华聊聊的吧?那我去看小公主好了。” 说著,他自己推动轮椅准备离开,立刻,克莱得和霍纪豪各一声焦急的“啊!”冲口而出,同时,霍妍华也马上把他给转回来了。 “错,老公,他们是来找你的。” 安靳暐不觉愕然。“找我?” “对啦!他们有事要问你啦!”霍妍华不耐烦地说,同时在旁边坐下。“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就是了。” “这样啊……”安靳暐注视著他们。“有什麽事要问我呢?” 四十八 “那个……呃……”霍纪豪瞄了一下霍妍华。“为什麽叫我们不要和太阳科技公司签约?” “哦!这个啊!”安靳暐温和地笑笑。“因为fbi正在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打算在几个月内就要逮捕起诉他们公司的老板和几个大主管了。” 霍纪豪微抽了一口气。“犯罪证据?什麽罪?” “他们私底下制造高科技武器和北非的恐怖份子交易。”安靳暐毫不迟疑地说。 霍纪豪的呼吸顿时紧急煞车。“你……你怎麽知道?” “我的朋友是fbi某个部门的主管,是他告诉我的。”安靳暐淡淡地道。 怎麽又是朋友? 霍纪豪还在发愣,霍妍华却已兴奋地叫道:“哇!好酷喔!还有吗?还有吗?” “这个……”安靳暐迟疑地看看她,又欲言又止地瞟了一下霍纪豪。 霍妍华皱眉。“什麽呀!还有什麽不能说的吗?” 霍纪豪却似乎有点感觉到了。“有什麽问题尽管说吧!我都不会在意的。” 安靳暐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後,才慢吞吞地开口,“那个……崔威财团……” 崔威财团?考特他家的公司? 霍纪豪狐疑地望定安靳暐。“崔威财团怎麽了?” 安靳暐轻叹。“你们在洛杉矶的分公司已经有四分之一的员工是崔威财团派进去的人,或是已和他们有私底下交易的了!” 足足有五秒钟绝对的静默,而後,霍纪豪和克莱得同时跳了起来。 “你说什麽?” “那个……呃……”安靳暐垂下眼睑。“从小华进你们公司之後,我就希望能多少帮她一点忙,所以……所以……咳咳……呃!所以我一直在侵入你们公司的电脑,还有和你们公司有关系的所有企业电脑。当我发现你们洛杉矶的分公司人事异动有点奇怪时,我就请在洛杉矶的朋友帮我调查了一下,那……呃!就是结果。” 霍纪豪又呆了十秒,而後砰然落座。 “老天!你……你一直在侵入公司的电脑?而……而崔威财团一直在侵入洛杉矶分公司,这些……这些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克莱得似乎想说什麽,却又吞了回去。但霍妍华可就没那麽客气了,这正是好好讥嘲一下老爸的机会,她怎能轻易错过呢? “很简单,公司的防护网太烂了,不过,也没多少防护网挡得住阿暐就是了,另外呢……”她哼哼冷笑。“你太信任你老婆啦!对你来说,我妈是垃圾,她才是糟糠之妻,对吧?可惜啊!她对你可没有那麽信任喔!” 霍纪豪脸一沉。“什麽意思?” “不懂啊?我的英文没有那麽肉脚吧?或是要我用国语翻译一下?”霍妍华嘲讽道。“好吧!我简单一点解释好了,那个呢!你老婆太担心你会把公司交给我,而她的儿女们就会什麽都没有了!所以想尽办法要赶走我;但另一方面,她又太愚蠢了,所以,听信考特和马丁的话,说是她最好先下手为强作点防备,免得哪一天你真的把公司交给我的话,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霍纪豪垂首无语。 “我想,她一定是为考特和马丁私底下的行为护了不少航吧?而你念在她没名没分的跟了你那麽久的份上,而且又想把公司交给我,感觉对她很不起,所以,就尽量顺从她的意思了,对吧?我想……”霍妍华瞄了瞄克莱得。“克莱得多少也有察觉到了,而且,我想他也曾经给过你警告了,是你自己充耳不闻的,我没说错吧?” 见霍纪豪依然没出声,霍妍华安抚地握住安靳暐的手,温柔地凝住他。 “阿暐没有恶意,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对公司没兴趣,他纯粹只是想帮我,事实上,他也的确帮到公司了,不是吗?而且,自从我离职後,他就不再侵入公司的电脑了,现在他知道的也是以前就查到的。只是,既然他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不知道,一定要给你一点提醒,希望你能预作准备而已。当然,如果你喜欢自己死得莫名其妙,那我也没话讲,以後我会叫他什麽都不要说,让你自己去死算了,反正一切都跟我无关,ok?” 霍纪豪始终低垂著脑袋,只是微微把脸侧向克莱得那边。 “马丁那边也有问题吗?” “你叫我不要去干涉他们,甚至老是派我去出差,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去调查,但是,我感觉得出来的确也有问题。”克莱得低语。 四十九 又沉默了一会儿,霍纪豪抬头朝安靳暐看去,正想开口,霍妍华却抢先伸出手来阻止他的发言。 “不,不要再问他了,你问他,他就不得不告诉你,这对他来讲是个很大的心理负担,他承受不起。既然他已经让你明白你的公司有问题了,他最多就做到这样了,剩下的你就自己去处理吧!” 语毕,霍妍华就把他们当野猫一样赶走了。当她回到起居室时,却发现安靳暐自己拿著挂在轮椅後的呼吸器在使用,她忙蹲到他的面前,关心地望著他。 “怎麽了?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安靳暐摇摇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後,他才拿开呼吸器,无力地笑了一下。 “不晓得为什麽,最近总是会突然心跳得很快,觉得胸口好闷,半夜也老是突然清醒,觉得快要窒息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霍妍华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片刻。 “老公,以後我爸爸那边的问题你都不要管了,知道吗?还有,我想……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搬到奥兰多去吧!雷吉大夫最了解你的情况了,若是换了另一位大夫,我担心……” “没问题的,老婆,”安靳暐拍拍她的手。“雷吉大夫已经介绍一位奥兰多的大夫给我了,他说那位大夫是他的同期同学,也是很厉害的,你放心吧!伯莱的工作会很忙碌紧张,你不搬到那边去和他们配合是不行的。” “可是……” “真的不用担心啦!”不想让她多担心,安靳暐立刻打断她。“我们还是去看看我的小公主醒了没,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好想她喔!” 霍妍华到奥兰多去了,她先到那儿安排住屋、医院和工作的问题,而就在她刚离去的翌日,霍纪豪就找上门来了。事实上,霍妍华还未上奥兰多去的时候,霍纪豪或克莱得就来找过安靳暐很多次了,可是每次都被霍妍华直接赶走了。 默默的,安靳暐直接把一张磁片交给霍纪豪。 “我想,霍总裁应该是想要跟我拿这个吧?洛杉矶分公司里和崔威财团有私下交易的员工名单?” “没错!不过……” 安靳暐安详地微笑著。“都在里头了,和崔威财团,以及极端电子有私下交易的员工名单都在里头,不过,我最好先警告总裁一下,里面也有高级主管,甚至是总公司的人喔!” 霍纪豪看著手中的磁片。“马丁家族的极端电子……情况也那麽严重了吗?” “我想是的,甚至……”安靳暐歉然地道:“可能更严重。天高皇帝远,他们都懂得找离总公司远一点的分公司下手,如此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霍纪豪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抬起头来凝视住安靳暐。 “谢谢你。” “不客气,无论小华怎麽说,你总是我的岳父。”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吧!不到一个星期,霍纪豪又来了,甚至连克莱得也跟来了。而当克莱得开口时,安靳暐就明白霍纪豪为什麽要带克莱得来了。 “你能不能帮我们侵入崔威财团和极端电子找些资料?”寒暄几句後,克莱得就单刀直入地这麽问。 安靳暐笑笑,随即转动轮椅往书房去。“请跟我来。” 将近四个钟头後,他们满足的离去了,克兰娜则边把疲惫万分的安靳暐送入卧室、送上床,边唠唠叨叨的。 “安先生,这样不行喔!这对你的身体而言太吃力了,你不能再来一次了,否则我会跟狄妮说喔!” 可是没两天,他们又来了。 “再帮我们找点资料可以吗?我们想……呃!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那麽好耍的,所以……他们最近比较大宗的交易,能不能……” 五十 “安先生!”躲在门後,拉尖了耳朵偷听的克兰娜立刻跑出来大声抗议了。 “没关系的,克兰娜,那只是点小事,一下子就好了,我支持得住的。”安靳暐安抚道,随即转向霍纪豪,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两位先到书房等一下好吗?” 可是,这回他们是边找资料边研究又讨论,比单纯的找资料更费力,所以,两个钟头後,克莱得就在书房门口惊慌地大声叫救命了! “克兰娜!克兰娜!快来!安先生发作了!” 三秒钟後,克兰娜就像颗炮弹一样地冲进书房里来了,正好瞧见霍纪豪把药塞进安靳暐的嘴里,再把呼吸器罩上他的脸。而安靳暐则攫住胸口痛苦地喘息不已,他的呼吸声里隐含著一种诡异的气泡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也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地逸出来。 “安先生昨天晚上就不太对劲了,我想,我们最好立刻把他送到医院去。” 於是,霍纪豪抓著车钥匙就往外跑,克莱得抱著安靳暐,克兰娜则捧著呼吸辅助器紧随在後。 半个钟头後,医疗中心的急诊处,雷吉大夫在紧急诊察过後,脸色阴郁地告诉他们,“他的心脏扩大、肝肿大、颈静脉怒张,还有肋膜积水、肺充血、心律过速的现象,这些都是心脏衰竭急性发作肺水肿的症状,我要立刻安排他住进加护病房,你们快去替他办住院手续!” 当天晚上,霍妍华就赶回来了,她一见到霍纪豪和克莱得,就忍不住发出愤怒的低吼。 “你们想害死他吗?以後绝对不准你们再来找他了!” 而後,她套上隔离服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心痛地凝望著满身内管、胸管等各种管线,还有点滴、氧气管、轮回止血带的安靳暐,等候医护人员帮他做定时检查。 之後,当她来到他身边时,她才发现,虽然采用的是端坐的睡姿,安靳暐却仍然喘个不停,瘦弱的胸膛急剧的起伏著。 “老公……老公……”她轻声呼唤。 安靳暐徐徐地半撑开眸子,待看清楚是她後,他微微地扬了扬唇角,随即又阖上眼了。 霍妍华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老公,别忘了呀!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你都会撑下去的,即使真的撑不下去了,你也会硬撑下去的!老公,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的宝贝小公主,你一定要做到你允诺的事啊!别忘了你答应过小公主要带她上幼稚园的,你不能让她失望啊!” 几秒後,霍妍华感觉到安靳暐反握住她的手,而且用力的紧了紧。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缓缓地睁开眼,瞳眸里在辛苦中带著温暖的笑意。 “为……为了……你……你们……”他在无法间断的喘息中挣扎著说。 “嗯!”霍妍华微笑著将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爱你,老公。”随著低喃,泪水悄然落下。 大拇指轻轻地拭去那晶莹的水珠,“别……哭……”安靳暐吃力地扯出一抹艰辛的笑容。“那……不适……不适合……你……” 霍妍华嘴一噘。“我是替你的宝贝女儿哭的,不行吗?”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霍妍华觉得他的眼神有力多了,甚至连喘息也不那麽急促了,还有他的笑容,也好像更深了。 “我……不会……死的!” 霍妍华点点头。“我相信你!”她必须相信,也只能相信,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支撑下去。 加护病房外,霍纪豪和克莱得双双在玻璃窗外凝视许久後,两人互觎一眼,随即同时转身离去。 周六的清晨,绚烂的朝霞在一瞬间划破了黑暗,将七彩金粉洒落在沉寂的城市里,洒落在空无一人的大厦上——无半人,除了总裁办公室内。 两个男人,一老一壮,各自抱著一瓶酒靠在玻璃帷幕前,两双眼痴痴地凝望著地平线上刚浮起的生命光辉,如此有力又柔和的色彩,教人感动、赞叹,还有一点心酸。 “他还那麽年轻,才刚刚尝到升格为爸爸的滋味,”霍纪豪突然出声了。“他不会那麽早死的!”迟疑的语气,说他是在叙述事实,倒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己。 “他不会!”克莱得的口气似乎比他还要多几分信心,但也不是全然的肯定。“他是个好人,他们是那麽相爱,上帝不会那麽残忍的!” 沉默片刻後,霍纪豪又低声地说:“原先我还那麽固执的认为只有你和妍华才是最相配的一对,但是……那个孩子,那麽善良温和又开朗坚强的孩子,他们才是注定好的一对啊!” “他们是。”克莱得喃喃的赞同。 “可是……”霍纪豪懊恼地仰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他要是真的死了,恐怕妍华不但会恨我一辈子,甚至再也不会见我了!” “我也是!”克莱得喟叹道。 声音刚落,两人苦笑著相视一眼,而後,同时开始往自己的嘴里猛倒那种会麻痹人思想、情绪的饮料,希望一醉醒来後,一切都已事过境迁!安靳暐已经痊愈回到家里抱著他的小公主猛亲猛吻不肯放手!而霍妍华也依旧哭笑不得的笑骂不已。 而这一回,他们只会去探望他们、祝福他们…… 五十一 第七章 希望 只要有心, 只要有爱, 每一天都是光明璀璨, 都是充满色彩的, 让爱,为平凡的生命带来希望的光彩。 “哦……老天……” “上帝耶稣,我的头……” 两声呻吟同时由办公室的两头响起,从两个醉鬼的嘴巴里颤巍巍地吐出来,一个躺在总裁大宝座上,两脚高高的翘在桌上,一个平瘫在长沙发上,一手一脚落在地上,两个人身边的地上都同样散落著不少空酒瓶,也都同样捧著脑袋哀哀叫。 砰!砰!砰! 天哪!就是这个该死的打雷声敲醒他们的。 一颗熟悉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总裁,该醒了喔!请别忘了今天早上九点要开会,我已经把要用的资料放在你的桌上了,还有十五分钟,请稍微准备一下。”说完,秘书的小脑袋又缩回去不见了。 开会? 开什麽会? 见鬼,今天不是周日吗? 两人困惑地互视一眼。 “今天不是周日吗?” “是啊!” 两人愣了一会儿,随即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一醉就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不敢相信的傻了半天後,两人摇摇头,一个到附设套房的盥洗室,一个到外面的化妆室,各自盥洗去了。 五分钟後,霍纪豪回到办公室里,坐上他的大宝座,随手拿起秘书拿来的资料一看——蓦地,他讶异地睁大了眼,旋即抬起手腕来看了一下,继而更惊诧地愣住了。 同一时间,克莱得也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而且,嘴里还一连迭地惊叫著,“总裁、总裁,不太对劲耶!秘书说今天是……”他倏地停住,瞪著霍纪豪拿起来给他看的文件。 “这是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霍纪豪面无表情地说。 克莱得再次呆了呆,而後又忍不住惊叫,“这不是早已经……”他又顿住,然後慢慢地把不可思议的视线移到霍纪豪的脸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霍纪豪沉默了好一会儿。 “要开会的人都来了吗?” “来了,都来了!我原本还以为是秘书开我的玩笑,可是……就是因为他们都来了,我甚至一个个的去问过他们,所以……” 霍纪豪慢慢的抬起神情诡异的脸来。“你说今天应该是几月几号?” 克莱得立刻告诉他了,霍纪蒙颔首。 “我也是这麽认为,那……我们是因为瞒著妍华去请她的丈夫帮忙,导致他发病送进了加护病房,而让妍华恨我们恨得要死,所以在这儿藉酒消愁的,没错吧?” “是啊!”克莱得猛点头。“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没错吗?可是……”霍纪豪微微蹙眉,又瞄了一下文件。“好像是只有我们两个是这样……” 克莱得眨了眨眼。“你不会是要说,我们都是喝醉了酒,作了一场梦,而且是作一模一样的梦?”他似乎觉得很可笑。 霍纪豪往後靠向椅背。“否则,你要怎麽解释?整家公司的员工集体合作来玩我们?看看你手表上的日期吧!” 克莱得窒了窒。“我看过了,可是……怎麽可能呢?不要说是两人作同一场梦了,那根本……根本不像是在作梦啊!” 霍纪豪注视他许久,而後突然倾身向前。 五十二 “去查查太阳科技公司,还有洛杉矶分公司,以及波士顿分公司,如果都如梦中所示的话,那麽,我们应该感激上天给我们一个及时的警告!” 克莱得犹豫了一下。“可是总裁夫人……” “不必理会她,”霍纪豪断然地道:“她要是说话,就叫她来找我!” 克莱得点点头。“那麽,我们只要一个钟头後就可以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警告了。” “不可能查得这麽快吧?”霍纪豪怀疑地说。 “要查清楚当然没有那麽快,可是……”克莱得微微一笑。“只要我们调阅分公司人事异动表来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吧?” “你都记得?” “一清二楚!” “好,你不必参与这次会议了,立刻去调阅!” 半个多钟头後,克莱得直接闯进会议中,把四大张资料交给霍纪豪。“一模一样!”他说。 霍纪豪不假思索地立刻吩咐业务部,“取消与太阳科技公司的签约计画!”跟著又命令克莱得,“立刻开始!” 克莱得猛一点头,随即转身欲离去,可他才刚走出两步,便又被霍纪豪唤住了。 “下午抽个空去医院看看他们吧!” 令霍妍华十分意外的,从安靳暐进行辐射频率导管烧灼手术那天开始,霍纪豪就天天来加护病房探望安靳暐,而且她看得出来,霍纪豪是真的很关心安靳暐的状况。 甚至在霍妍华带著女儿回家,安靳暐也开始吵著要出院时,霍纪豪还和安靳暐交换条件,只要安靳暐乖乖的待在医院里,一旦安靳暐移入普通病房後,他就每天抽出一、两个小时来和安靳暐谈天聊地。 安靳暐一口就答应了。 能够和岳父相互了解,进一步成为他们父女之间联络感情的桥梁,这是安靳暐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不久,霍纪豪就开始叫他阿暐,而安靳暐也开始直呼他爸爸了,他们之间融洽得教霍妍华恨得咬牙切齿! “你干嘛去讨好他?” “我没有啊!”安靳暐无辜地眨著眼。“他是我的岳父,你总不能叫我对著他哭,或者赶他走吧?” 霍妍华冷哼一声。“为什麽不可以?” 安靳暐又眨了眨眼,随即转开话题。“我说老婆,奥兰多的房子找到了吗?” “没有,”霍妍华很乾脆地回答。“我叫丹不用找了。” 安靳暐呆了呆。“耶?为什麽?” “我觉得还是留在这儿继续让雷吉大夫做你的主治大夫比较好。” “可是……” “安啦、安啦!”霍妍华摆摆手。“我已经和伯莱总裁说好了,他说我可以待在这儿担任电脑作业方面的工作,那可是比出门作业还要复杂喔!只不过……” “只不过什麽?”安靳暐忙问。 “嘿嘿!只不过我的电脑超烂的,到时候可能要请你帮点忙了!” “没问题!”安靳暐立刻猛拍胸脯,拍得联哩啪啦响。“交给我了!” 半个月後,安靳暐终於可以出院了。临出院前,雷吉大夫瞧著他上下左右打量半晌,安靳暐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拚命检查自己。 除了又少了一点肉之外,好像也没缺什麽东西嘛! “干嘛?” “你……好像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五十三 安靳暐想了想。“大概是吧!我跟岳父的关系搞得出乎意外之外的好,这点很令我开心。” 雷吉大夫颔首。“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他没头没尾地说。 “嘎?我不懂,”安靳暐茫然不解。“因为这样?” 雷吉大夫笑了笑。“其实,我原来预计这次动完手术後,你的nyha可能会从ss l升到ss 11,没想到只不过在ss 11晃了晃後,依然回到ss l来,也就是说,你仍旧在活动量大於一般日常生活的正常活动量时才会发作。” 在nyha中,第一级到第三级之间互相为可逆转变的,但到第四级时,则为无法恢复而持续的功能异常了。 一听,安靳暐顿时眉开眼笑。“那就是说,我只要乖一点就不会有事罗?” “没错!不过,一个月之内你还是要小心一点,而且,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你必须天天来打针才行。”雷吉大夫提醒道。 “是!”安靳暐马上立正敬了一个军礼,随即又涎下脸来。“不过……那个……嘿嘿!我能不能……嘿嘿……你知道的……” 雷吉大夫愣了一下,旋即猛翻了一下白眼。“天哪!你才刚要出院就想到那个?” “哪是啊!”安靳暐立刻否认。“我想了快一年了耶!” 雷吉大夫直叹气,还猛摇头,安靳暐见状,不由得垮下脸来。 “不行?真的不行?我要是不能用,我老婆说不定会想要另外找一个能用的来代替我,那我怎麽办?傻在一旁等待维修好再上场吗?还是乾脆被当作瑕疵品扔掉算了?” 雷吉大夫失笑。“你这话要是让狄妮听到,一定会被她剥下一层皮来的!” 安靳暐没说话,只是不死心地瞅著他。 雷吉大夫忍不住又摇头。“你啊……三个月後若还能保持现在的状况,应该就可以了。” 安靳暐心中一喜,正想欢呼。 “不过……” 木头人安氏一号诞生。该死的不过! “……要在熟悉的环境及适当的室温中,而且,事先要有充足的睡眠或休息,最重要的是,在办事前要预先服用ntg预防发作。” 木头人眨了眨眼。“就这样?” 雷吉大夫双眉一扬。“怎麽?难道你还希望有人去观赏或拍摄作纪念不成?” “哪是啊!”木头人无辜地猛眨眼。“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你家做正确示范给我看的说。” 雷吉大夫一怔,旋即沉下脸。“你这个……” “哈哈!既然没有示范可以看,那我就走啦!” 安氏一号一溜烟的不见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的雷吉大夫,和躲在一旁窃笑不已的护士。 三年後—— 安靳暐喜孜孜地和霍妍华牵著宝贝小公主的手到幼稚园去,然後再一起到医疗中心去。 再次怀孕六个月的霍妍华要做例行产检,但是每次产检时,才刚到妇产科楼层,安靳暐就会被赶走,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罗唆的准爸爸,他第一次陪检就提出一大堆问题问到妇产科医生叫救命。 他担心孩子会不会跟他一样病恹恹的。 “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要他了吗?”霍妍华却满不在乎地这麽说。“像你又如何?有一天他也是会碰到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女孩子去爱他啊!你操什麽心?何况,医学越来越进步了,说不定在不久後的将来,就算他的情况比你严重,也能很快就完全治愈了,对吧?我怀第一胎时你都不担心,现在你是太无聊了是不是?” “我不是没有担心,只是刚开始时太兴奋了,所以没想到那麽多,结果担心得晚了一点而已嘛!”安靳暐咕哝。 霍妍华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事实证明,你是白担心了吧?” “可是……” 五十四 “stop!安靳暐,你给我到此为止喔!我警告你,才过两年平稳的日子,你就受不了了是不是?老是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我都快被你气到没力了!” 看老婆好像真的生气了,安靳暐赶紧鸣金退兵。 “好嘛!好嘛!” 可是第二回去产检的时候,他依然问得医生差点跑回学校去找资料。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霍妍华怒吼。 安靳暐立刻瞪大眼摆出一副“我是无辜的老百姓”模样。“我又做错什麽了吗,老婆?” “少给我装可爱!”霍妍华依然低吼。“给我滚出诊疗室,现在,立刻!” 於是,安靳暐就这样被踢出来了,而且,霍妍华再也不准他陪她到妇产科楼层了,所以,每到这种时候,安靳暐就只好晃到心脏科楼层和雷吉大夫哈拉两句,再到病房区去看看有没有“老朋友”可以让他炫耀一下宝贝女儿的照片。 “嗨,琳达!” 正在护理站内准备针药的褐发护士闻声回过头。 “咦?安先生,今天不是你定检……啊!你陪你太太来产检的?然後……”琳达戏谑地挤挤眼。“又被赶出来了?” 安靳暐不好意思地傻笑。“嘿嘿!那个……亨利出院了吗?” “亨利?”琳达脸色微微一黯.“他上个星期去世了。” “耶?去世了?怎麽会?”安靳暐惊呼。“我记得上个月见到他时,他还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这个月可以出院了说,怎麽……怎麽说走就走?” “他是出院了,可是……”琳达轻叹.“一出院,他太太就要求和他离婚,因为在他住院期间,她已经爱上别人了,所以,当晚亨利就病发又被送了进来,而且,他似乎失去了求生意志,不肯跟我们合作,结果……” “那a按呢?”安靳暐低喃。“他太太……他太太是不太常来看他,可是也不至於……就为了亨利的病吗?” 把所有的针药放上推车後,琳达就推著往病房方向去,经过安靳暐身边时,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太太那样痴心的,你要好好珍惜哪!” 安靳暐啊一声回过神,“等等!”忙叫著追上去。“那还有其他人……” “都出院疗养了。” “哦……”安靳暐有点失望地垂下脑袋,背著手跟在她身边。“那我陪你去送药好了。” 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琳达不觉失笑。“知道了、知道了,等我送完药後,你就把你家小公主的照片拿来给我欣赏一下吧!” “啊!真的?”安靳暐一听,顿时又神清气爽起来了。“嘿嘿!告诉你喔!这次是小公主和她舅舅玩泥巴的照片喔……” 就这样,安靳暐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小公主那个、小公主这个的,琳达始终笑咪咪地听他炫耀宝贝女儿的超级活泼、霹雳可爱、无敌甜蜜,一路笑到头等单人病房,她敲敲门打开…… “我不要!!!” 三个成形的字体骤然从病房内喷射出来,正打算进门的两个无辜者反射性地头一低,却还是被尾随在後面的三个惊叹号挂出去老远。 哈米代志?哈米代志? “我不要再住院了、我不要再吃药打针了、我不要再开刀了!为什麽人家都可以到处去玩,我就不可以?我不管,我也要出去玩,我不管,我不管啦!” 在任性的叫声中,琳达狼狈地扶好护士帽,再把茫然地跌坐地上的安靳暐搀起来。 “什麽事?发生什麽事了?”安靳暐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位莎莉大小姐听说是某位大富豪的独生孙女,任性骄纵得不得了,十六岁以前活泼得要命,可是自从因为风湿热导致心肌炎之後,她就不断的住院,而且活动被限制,虽然後来也经过开刀矫正了,但是,最近又有复发的迹象,所以被送进医院来检查,可是……”琳达摇头叹道。“都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这麽任性,真是被宠坏了!” 五十五 “哦……”安靳暐好奇地躲在琳达後面偷觑病房里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发飙。“哇咧!她还真不是普通的恰耶!” 老实说,莎莉长得真的很漂亮,可惜此刻的她脸上的线条实在有够丑陋的,让人著实不敢领教。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莎莉坐在床上怒吼。“如果不是你们小时候没把我照顾好,我怎麽会去感染上那个什麽鬼风湿热?害我现在动弹不得,连男朋友都保不住!而你们还骗我,骗我动过一次手术就好了,结果呢?现在又说我可能还要再动一次手术?我不要!我不要!” 那一对应该是她的父母的中年夫妻满脸的无可奈何。 “莎莉,对不起,当初也有提到过手术後还是有可能会复发,但是,因为你的年纪轻,心室又还没有任何功能上的问题,所以机率应该很小才对,却没想到……” “胡扯!”莎莉突然一把扫开琳达放到床边柜上的药杯。“你们都在胡扯!我才不要吃药、不要动手术,要是动完手术後又复发了呢?是不是还要再动一次手术?” 琳达似乎已经很习惯了,她默默的蹲下去捡拾,反倒是莎莉的父母颇为过意不去。 “对不起,护士小姐,莎莉实在太任性了,再怎麽样也不应该迁怒在你们身上啊!” 琳达想说不用,莎莉却又尖叫了起来。 “我在跟你们说话啊!你们为什麽不理我?她们只不过是拿人薪水来伺候我们的,你们管她做什麽?” 看她越来越生气了,贵妇人般的母亲也顾不得区区一个小护士了,“好、好!我们不理她、不理她,莉莎,你不要生气了,待会儿又发作了怎麽办?”她焦急地安抚女儿。 琳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随即转身出去,准备再去弄另外一份药了。 “我才不管,要是不能出去疯狂的玩,不能保住男朋友,我还活著干什麽?”莎莉任性地叫道:“我不管,我要出院,我不要动手术了,要不就让我换颗心,那样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了,对吧?” 莎莉的父母相觑一眼。 “这……莉莎,想要移植心脏并不是那麽容易的,有很多条件,而且还要排队等候,就算等到了,还要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而基本上,你的条件就不够了呀!” “爷爷有钱,叫爷爷去买一颗呀!”莎莉残忍地说:“要不把你们的给我一颗!” 哇哩咧!这是哈米款a诮查某啊! 安靳暐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位小姐,你这样说就太超过了喔!”他很严肃地说:“你不能因为你有钱,就罔顾别人的生命吧?因为你父母疼爱你,你就利用他们,这样很过分喔!” “你……”莎莉瞬时瞪过眼来。“你又是谁?凭什麽在这里说话?” “我看不过去啊!”安靳暐理所当然地说。“你都已经是大人了,居然还这麽任性,难道你从来不懂得体谅这两个字吗?” “体谅?”莎莉轻蔑地哼了一声。“为什麽我要体谅?你又凭什麽要我体谅别人,没有尝过我的痛苦的人,哪有资格这麽跟我说!你能了解被限制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的滋味吗?你能了解看著别人开心,自己却只能旁观的怨叹吗?你能了解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因为自己的状况而逃掉的感受吗?” “至少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吧?”安靳暐反驳道。“没有人能够说要什麽就有什麽的,生命中有得必有失,失去了某方面,也未必就代表什麽都没有了,只要我们能活著,就该感谢我们还有无穷的机会,只要我们怀抱著希望,快乐就在你手中。如果你的男朋友因为你的病而离开你,那麽,他就不值得你爱,你留恋他做什麽呢?这个世界上必定有一位真正值得你去爱,而且,不在乎你是什麽情况而爱你的人,你为什麽不去把他找出来呢?” “笑死人了!”莎莉撒出嘲讽的笑容。“你敢在这儿大放厥词的说这种风凉话、这种可笑的大道理,是因为你能够自由自在的到处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不像我,我还这麽年轻,就被这个病绑住,除了老家伙之外,谁愿意和像我这种不能一起玩闹的人在一起呀?你没在这儿待过,所以根本不知道,才不过上个星期而已,一个男人刚出院,就被老婆扔下离婚书,结果他立刻被送回来,不久就死了!这样你还敢跟我说那什麽必定有人会爱这样的我那种可笑的话吗?” 安靳暐深深地凝视她片刻。 “难道你的价值只在玩闹上吗?如果你自己都不能爱真正的自己,那样谁还敢爱你呢?无论你是有病,或者是残废,甚至是快死了,只要挖掘出美好的你,把它坦露在人们眼前,总有一天,会有个识货的人出现,他会欣赏真正的你,而不是你外在的条件,他会怜惜你、疼爱你,你们可以互相体谅配合,就算你们不同於一般的恋人,可是谁说所有的恋人都是要一样的呢?只要是真正的相爱,为什麽要跟别人比较,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莎莉冷眼睨著他半晌。 “好,算你会说话,那麽,现在我只要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得出来,就算你赢了,我会听你的话……”她冷笑。“体谅一点。” 五十六 安靳暐立刻绽出开心的笑容。“真的?好啊!你问、你问!” “好,你告诉我,”莉莎斜著眼瞥视他。“为什麽是我?为什麽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为什麽是我得到这种病?” 安靳暐笑得更灿烂了。“那很简单啊!因为上天要你去找到那个人,那个特别的人!如果你不是得到这个病,也许你就会随随便便的和一个不值得你爱,也不是真正爱你的男人定下来了,这样,你不就没机会去得到那个特别的人,那个会真正爱你、宠你、疼你一辈子的男人了,对不对?看,上天好眷顾你呢!” 莎莉顿时傻住了,就连她的父母也呆住了。 “所以说,当你怨叹上天对你不公平的时候,也许正是上天给你的特别眷顾,她另外给了你一条更美好的道路,你要把握、要珍惜喔!” 莎莉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就在这时—— “老公。” 咦?安靳暐忙循声望过去,只见雷吉大夫和霍妍华忤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他立刻过去拉来霍妍华,笑咪咪地为莎莉介绍。 “哪!你瞧,她就是属於我的那个特别的人,我最爱的老婆,她还替我生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还有这个……”他抚摸著霍妍华的肚子。“这个……呃……”他询问地看著霍妍华。 “男的。” “男的?”安靳暐不觉皱起眉头。“那不是很有可能会和我一样……” “老公!”霍妍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刚刚说了一大堆都是说假的吗?” 安靳暐呆了呆,旋即笑了。“对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是上天给他的特别眷顾,他只要去找到那个特别的人就行了,对吧?” “对、对,老公,你说的都对,现在,该回去了吧?”霍妍华说著,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你看起来像是满累的。” “还好啦!我怕你累了倒是真的。”话落,安靳暐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递给莎莉,“送你,这是我家的小公主,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送我一张你的小公主的照片。”转个身,他把另外一张塞给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我家小公主一直缠著我问,你欠她的芭比娃娃到底什麽时候才要给她呀?” “啊?”雷吉大夫尴尬地搔搔脑袋。“我……又忘了!” “你完了!”安靳暐低喃著让霍妍华往外拉。“下次你到我家时,她肯定会先赏你一坨泥浆,甚至猫屎,也许……” 他们离去了,琳达把另外拿来的药杯放下,也跟著出去了,只剩下雷吉大夫和莎莉三人静静的对视著,突然寂静下来的病房内有种不自然的气氛。而後,雷吉大夫慢吞吞地踱到床尾边,把双臂搭在床栏上靠著,他直眼注视著有点不太自在的莎莉。 “你说对了一件事,你跟他的确不一样。”雷吉大夫慢条斯理地说:“对於被限制活动的无奈,还有只能旁观他人享乐的痛苦,他比你了解得更深刻,因为,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是先天性心脏病。” 莎莉倏地震惊得瞪大了眼。 “到现在为止,他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生命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而且,你的病可以动手术来矫正,他却是无论动多少次手术也无法根治他的病。除非移植心肺,甚至於没有人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因为他的病即使再认真治疗,也还是会逐渐恶化下去,然而……” 他微微一笑。“他活得比谁都乐观开朗,或许他曾经困惑、曾经苦恼,甚至曾经绝望,但他终究不愿意放弃希望。直到他遇见他的老婆,他更相信上天并没有亏待他,因为他们是如此相爱,你再也见不到比他们更恩爱的小夫妻了。” 他垂下眼眸。“或许在许多人的眼里,他是个什麽事也不能做的废物,但是她老婆告诉他:‘你最大的责任就是活下去,尽你所能拚命的活下去,做我的心灵支柱,爱我,也让我爱你,其他的你全都不用管了!’我想,或许他曾经怨叹一出生就失去了很多,但在那一刻,他应该觉得获得的补偿已经比他失去的超过许多了。” “有好几回,他濒临死亡,在加护病房中挣扎,连我都担心他可能会熬不下去了,但是,因为他已经答应他老婆,即使撑不下去也要硬撑下去!所以,最後他还是熬过来了,然後快快乐乐的回到他老婆的身边,继续做他老婆的心灵支柱,继续和他心爱的小公主玩闹,而且继续……”他轻笑。“让他老婆怀孕。” “即使是现在,”他又凝住了莎莉。“我们仍然不知道他还可以活多久,我们只是尽力让他活下去,活到他有机会移植心肺的那一天到来,但是,他们一家人始终坚定地相信,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五十七 雷吉大夫眨了两下眼。 “我实在不懂,你的情况已经比他好太多了,还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莎莉沉默地回视他片刻,而後垂下眼。又过了许久後,她才徐徐地抬起隐隐闪著异采的绿眸。 “如果属於我的那个特别的人也跟他一样的话,那我就真的没什麽好抱怨的了!” 产房前,安靳暐来来回回差点踩破一地的磁砖,为防万一而陪在一旁的雷吉大夫摇头不已,他也懒得再说什麽了,反正他就是说上三天三夜,安靳暐也听不进去。 直到产房门一开,两人同时冲向前。 “怎麽样?我老婆怎麽样?我儿子有没有问题?” 产科大夫笑著拍拍紧张兮兮的安爸爸。 “放心,你太太很好,你儿子也很正常,恭喜你啦!” “老天……”安靳暐不可思议地低喃,“都没问题耶!” 雷吉大夫也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恭喜!” 安靳暐抬眸看他了一眼,旋即冒出一朵欣喜的笑容来,跟著,笑容越来越夸张,几乎要笑到脸外去了。 “我有儿子了,雷吉大夫,小公主有弟弟了,而且……”他兴奋地说。“他们都很正常!” “就说你是白担心的嘛!” “没关系、没关系,我……”他突然顿住,旋即掏出袖珍手机来。“哈罗……是,我是……呃?”他蓦然张大口。“你……你说的是真的……啊?现在?立刻……” 雷吉大夫有点担心地看著安靳暐,那张原本是兴奋至极的脸,此刻却说不出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所以,一等安靳暐关掉手机,他立刻关心地询问。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吗?” 安靳暐似乎已经完全傻住了,他迟钝地转动脑袋,好不容易才把那双盈满不敢相信的目光拉到他脸上。 “呃……呃……那个……” “那个?” “我的朋友,他……他说叫我……叫我……” “叫你做什麽?” “到……到柏林去,去……” “去干什麽?” “那里……那里……” “那里?” “那里有一副百分之两百适合我的健康心肺正等待我过去移植!” 是的,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有好结局的。 只要不放弃希望! 五十八 终曲 人生, 充满不确定性, 但只要怀抱著希望与爱, 幸福,便终究会到来, 只要不放弃希望! 火炎花呢喃著醒过来,与往常习惯一样,她先是瞪著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但是…… 她蓦然弹坐起来,同时困惑地转头张望、扫视四周。 耶?耶?耶?她……她怎麽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产房里等……搞屁啊!如果她是在产房里,又怎麽会知道产房外的事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用力按了一下肚子……没有孩子,也没有刚生产完的感觉…… 满心疑惑地下了床,她慢吞吞地来到书桌前,垂眸注视著桌上的日历笔座,那种过一天撕一张的日历…… 真是昏头了! 星期六上午八点多,国父纪念馆前的麦当劳里。 火炎花端著一杯可乐避在一边,悄悄打量著那个苍白瘦削的文学院榜首安靳暐。见他不安地翻搅著盘子里的煎饼,一会儿又放下叉子呆望著玻璃窗外,一忽儿又叹了口气摸著口袋,迟疑片刻後,他还是掏出一瓶药倒出两颗服下。 难不成他真的有心脏病? 见鬼!为什麽这种猜测会引起她阵阵揪心的痛楚呢? 她蹙起眉,随即放开,继而深吸了一口气後往那边走去,停在陷於沉思中的他身边,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来到。 “你还真早啊!”她打著招呼,并在他对面坐下。 他似乎吓了一跳,有点慌张地朝她看过来,差点打翻饮料。 “啊?我……我只是……” “你的脸色很糟糕,”火炎花兀自盯著他的脸,同时打断他的结已。“昨晚没睡吗?”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呃……我……” “太兴奋了?” 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他脱口问。 她皱眉,无意识地端起可乐啜了一口。“你……有心脏病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他倏地张大嘴,错愕地瞪住她。 她暗叹。“还有气喘、肺高压,胃肠也不怎麽健全,对吗?” 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了。 真希望他不是这种反应,火炎花暗忖。这未免太诡异了吧?不会是她不小心被某个疯狂科学家相中,然後偷偷把她抓去当作白老鼠,做那什麽梦的实验之类的吧? 可一会儿後,他那瞪大的双眼突然又收了回去。“啊!我不知道你对约会的对象还会这样特意去调查。” 果然是文学院榜首,立刻很“理智”的为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做了最“合理”的解释……简直是鬼扯! 火炎花不禁翻了翻白眼,而後推开可乐,双手撑在桌上支著下颔,两粒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率直地盯在他的脸上。 “你睡觉时眼睛会眯开一条小缝、吃饭时喜欢先喝汤、睡前都会偷偷喝一杯最喜欢的芒果汁之後才肯上床,最爱玩的电脑游戏是侵入别人的秘密资料库、上网时的匿名是空固力、你有一大堆帝王级的网友,包括玩期货的、搞财务顾问的、大财团总裁、洛杉矶黑帮首领,甚至还有一位阿拉伯亲王,另外……” “等……等等……等等……”安靳暐双手乱摇,不小心翻倒了饮料也没理会。“你……你怎麽会知道?那些……那些事有的……有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啊!” 啊咧,真的又对了! 啧啧啧!这种状况还真不是普通的离谱呢! 她又盯了他一会儿後,才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作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所以才……” 喀啦! 盘子被骤然跳起来的安靳暐扫落到地上,他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顾居高临下地指著她惊叫,“你也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咦? 也? 难不成……不会吧? 火炎花震惊地仰头瞪回去,有好半天工夫,他们就这样一高一低的互瞪著眼,两张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突然…… “你真的是在美国出生的美国公民?” “伯莱总裁真的是你的网友?” “你父亲真的丢下你和你妈妈移民到美国了?” “从第一眼见到我的那天,你就开始在写日记了吗?” “你并不想要你爸爸的公司,只是想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你这麽一个女儿?” “你真的那麽喜欢我?” 又对视片刻後,逐渐的,两人眸中的惊诧不约而同地慢慢消化完毕了,心中也产生一种另类的默契。安靳暐悄然蹲下去捡起盘子,火炎花擦拭著桌上翻倒的饮料,而後,两人又互观片刻。 “你能不能把你所作的梦详细的告诉我?表想知道我们是否真的作了完全一模一样的梦,不过……”火炎花稍微想了一下。“我想,我们还是先到你家去吧!你先睡一下,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都没关系,我可没有兴趣叫救护车!” 於是,两人相偕走出麦当劳,走向停车场。 “喂,阿暐……呃!你表哥是叫你阿暐吧?” “呃?哦!是。” “我就想应该是叫阿暐没错。哦!对了,阿暐……” “嗯?” “要是我妈真的去找你的话,你可别笨笨的去听她乱说喔!” “哦!我知道了。” “还有,我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什麽克莱得啦!不过,管他是谁,反正你都别那麽无聊的去自寻烦恼。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进加护病房实在是不怎麽好玩的事,特别是还要先让人家电来电去的,早晚会被电成白痴的,明白吗?” “嗯!明白。” “啊!对了,最重要的是,你赶快去通知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网友帮帮忙,说不定就能早点移植心肺了!” “他们已经答应帮忙了。” “咦?你也不笨嘛!ok,那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了……” “什麽?” “我真的不可以开车吗?” 全书完 第一章 误解 想尽办法, 让一切不会有疑惑, 让所有的不只是空白, 然而,命运的安排, 却让人防不胜防。 拎著一袋书、一袋水果,霍妍华悄然进入心脏科病房,在最里面靠窗边的床位停下。无视於其他三床病人和探病者的赞赏眼光,她兀自放下电脑及两袋东西,温柔地在熟睡的安靳-唇上亲了亲。 安靳-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清醒过来,可是舌尖却好似吃到什麽好料似的溜出来舔了一圈。 霍妍华好笑的拂开他垂落在额前的刘海,也忍不住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後才拎起装水果的袋子,再从柜子里取出盘子和水果刀,离开去处理水果了。 当她端著削好的水果回来时,医生已经开始巡房了,当然,安靳-也醒了。大概是有人告诉过他她来了,所以,安靳-尚未看见她,就漾开一脸开心的笑容,灿烂明亮得彷佛初起的旭阳,还像个乖小孩似的一一回答主治大夫的问题,等到一看见她,就拚命跟她眨眼,好像正在计画什麽恶作剧的顽童似的。 「安太太。」不到四十岁的主治大夫一见到她,便礼貌地颔首打招呼。 「雷吉大夫。」霍妍华放下水果盘,同样微笑著点点头。「我丈夫的情况如何?」 雷吉大夫的眼睑稍微垂了一下,旋即又抬起。 「他的情况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了。」雷吉大夫慢吞吞地说,他直视著霍妍华,眼神似乎在示意著什麽。 霍妍华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随即呈现出更愉悦的笑容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久,雷吉大夫离去。 霍妍华若无其事的把水果交给安靳-,并说:「你先自己吃一下水果,我还替你买了一些杂志来,先看看喜不喜欢,我去买点饮料,马上回来。」 然後,她就噙著微笑离开病房,却在刚一踏出病房外,就立刻失去了笑容,雷吉大夫果然双手抱胸地倚在对面墙上等候她。 「安太太,我能跟你谈一下吗?」 心顿时不安的直往下沉,但是,霍妍华仍然挺起胸脯点点头,於是,雷吉大夫便领著她往太平梯走去。在空荡无人的楼梯间,两人对视片刻後,雷吉大夫才开口。 「安太太,恐怕我们无法为安先生动手术了。」 霍妍华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住雷吉大夫,不断的深呼吸企图压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良久後…… 「为什麽?」 雷吉大夫深深地注视她一眼,似乎很佩服这个才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子,居然能够如此勇敢、镇定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现实。 「当初我们解释过,我们之所以把手术时间定那麽晚,主要是希望能先降低安先生的肺高压现象,同时增加右心室的输出量,以期减少手术中的危险性。而以我们所选用的血管扩张剂而言,他的反应的确不错,情况也确实改善了很多,所以,我才会允许他下床自由走动,但是……」 雷吉大夫似乎有些困惑地停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麽,就从那一天开始,他的情况却开始恶化了,虽然我们後来也尝试改用其他血管扩张剂,但他的恶化现象仍然持续不止。现在,他的右心室已经呈现轻度衰竭现象,左心室功能失常,最重要的是他的肺血管病变已经无法挽救了,因此,如果动手术的话,只会更增加右心室的工作负担,加重他右心室衰竭的情况,这样反而会减短他的存活期,所以,我们只能放弃手术了。」 霍妍华又凝视他片刻後,才非常缓慢的点了一下脑袋。 「我懂了,那现在我们应该怎麽办呢?」 「他必须继续住院,直到情况回稳为止,届时才可以考虑回家休养。」 霍妍华无语的颔首。 「还有,安太太,」雷吉大夫更慎重地看著她。「我们不知道他什麽时候才有机会移植心肺,因此,我们只能尽量让他能有更充裕的等待时间,所以,我们一定要更小心,不能让他的情况再恶化下去了。」 霍妍华咬住下唇,还是没出声,只是点头。 雷吉大夫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继而踌躇片刻後,终於下定决心的又开口了。 「安太太,这个……只是我的一点小意见而已……呃!我想你应该会感到奇怪,为什麽我是直接和你谈,而没有先和安先生提起吧?」 霍妍华愣了愣,似乎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雷吉大夫看到她的反应,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宇,他盯著霍妍华看了好一会儿。 「安太太,我一直认为你和安先生的感情很好,我想应该没错吧?」 霍妍华一听他这麽问,同样也皱起眉来盯著他。 「你为什麽这麽问我?」 雷吉大夫和她对视片刻才说:「这个……应该是男人的直觉吧!当安先生的情况开始恶化时,我就一直想找出问题所在,可竟完全找不出原因来,但是,我却发现了一件事……」 霍妍华眼神一凝。「什麽事?」 「这个……该怎麽说呢?他……」雷吉大夫沉吟著,「他好像很开心、很愉快……」 「他不应该开心、不应该愉快吗?」霍妍华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还没有和他提过手术的事吗?他以为快要动手术了,只要手术结束之後,他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所以,他觉得很高兴、很愉快,不是吗?」 「不,」雷吉大夫摇摇头。「我说过,他的情况恶化了,他的身体一定会觉得更不舒服、更难受,就算我不告诉他,他的身体也会告诉他自己有什麽不对了。从几天前开始,他就咳血咳得很厉害,昨天他还昏倒在电梯里,所以,我就不准他再随便下床了。可是他却表现得比以前更开心,让我觉得很……夸张,好像……好像他是在高兴自己的身体恶化了,所以,我就在想,你们之间是不是……」 霍妍华心头一凛,突然想到……她骤然反身跑出楼梯间回到病房里,一眼就看到安靳-正在看杂志,他一手抓著纸巾捂著嘴猛烈的咳个不停,却依然看杂志看得开心得不得了……但他显得太过开心了,就像雷吉大夫说的,好夸张。 她赶紧过去先拉上隔开病床的拉帘,再用力顺著他的胸口;一见是她,他就抓著她的手似乎想跟她说什麽,可是咳嗽一时又止不住。 「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她喃喃道。 好一会儿後,他才疲惫地往後靠,闭上眼喘息著。 她取走安靳-手里的纸巾,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血痰,看著那丝丝的鲜血,她不由得心口窜起阵阵抽痛。咬著唇帮他拭去残留在唇边的血渍,她注意到他的脸色真的比以前难看多了,但是,她总是被他的开朗笑容误导了,以为他很好。 为什麽?他为什麽要这样? 难道他是要像梦中那样,一直到最後,他都让她误以为他很好,其实,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在意自己还能活多久,甚至於……甚至於放纵身体快快走向毁灭吗? 他为什麽要这样? 难道无论她怎麽做,都摆脱不了那场噩梦吗? 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难道就真的再也无法清醒过来了吗? 安靳-徐徐的睁开眼,再次朝她扬起愉快开朗的笑容,「那杂志里的漫画真的好有趣,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看看喔!」他沙哑地说,然後又拿起杂志继续看。 霍妍华盯著他更加瘦削的侧面片刻,突然说:「雷吉大夫说你不能动手术了。」 安靳-却头也不抬地兀自盯著漫画呵呵直笑,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两个字。 「是吗?」 霍妍华的心开始往下沉。 「他说你的情况开始在恶化了。」 「是吗?」 是她的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当他听到她说他的情况开始在恶化时,他的确笑得更开心了。 「为什麽?」霍妍华痛心地问:「你为什麽要这样?我做错什麽了吗?」 他终於慢慢地转过眼来,笑容消失了,换上一脸的困惑。 「我不懂,你为什麽这麽说呢?」 霍妍华以哀伤的眼神静静地凝视著他苍白瘦削的脸。「你为什麽这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到永远吗?」 安靳-又笑了,笑得开朗又愉快。「当然想啊!可是我很好啊!你为什麽要担心呢?大夫不都说我的情况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吗?你不用想太多了,也不用替我担心,我很好,真的!没有问题的,我相信我很快就可以离开医院了,到时候,你就不必这麽辛苦的来来去去,我很心疼的,你不知道吗?」 他是没有注意听刚刚她说了些什麽吗?还是故意忽略过去的? 不!无论他在想什麽,她不会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去的,这件事一定要讲清楚才行。 「我刚……」 「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安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还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来,告诉我,你最近工作的情况如何?你总是用过午餐後就来,这样不太好吧?我想,以後你也不必天天来了,我刚刚说了,看你这麽辛苦,我会很心疼的,所以,以後你周末再来就可以了。唔……或许周日来一天就够了,星期六你在家里休息,或者和同事、朋友到外面走走,轻松一下,才不会乱想这些有的没有的,ok?」 有的没有的? 霍妍华瞪著他,一股没来由的怒气突然窜出火花来,眼底的哀伤瞬间化为愤怒。 「阿-,我刚刚……」 「我想,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安靳-再一次若无其事地打岔。「今天是星期五,我想,你应该有些比较特别的朋友吧?你早点回去和他联络一下,明天就可以请他带你到各处去看看了。你来到纽约後,还没有好好的逛过、看过吧?」 霍妍华忍耐著。「我刚刚说……」 「我建议你可以请朋友先带你到下城区看看,」安靳-笑咪咪的又插话进来。「我想,依你的个性,你对那边应该比较有兴趣才对。」 「安靳-,」霍妍华咬牙切齿地低吼。「你这个……」 「去吧、去吧!我很好,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去让自己轻松一下吧!」安靳-说著,还推推她,催促她离开。 赶她? 哼!她偏不走! 「安靳-,我告诉你,你……」 安靳-突然扔开杂志,翻身躺下。 「对不起,我累了,能不能让我睡一下?」 瞪著他瘦削的背部,霍妍华的嘴巴数次张张阖阖,却说不出话来。当然,如果她可以发飙,她会立刻飙个十级风速给他看,但是不能,她不能对他发飙,所以,她只能对自己发飙——在心里。 良久……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俯下身去在他的耳旁低语。 「阿-,我是你老婆,不是吗?你有责任为我努力的活下去,不是吗?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妈的事吗?」她轻吻了他一下。「我好爱你,阿-,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或者你误会了什麽,但是,阿-,我只要你知道一件事,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能失去你,阿-,告诉我吧!到底是怎麽了?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告诉我啊!阿-,求你告诉我好吗?」 安勒-似乎真就睡着了,他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更别提回答她了。但是,霍妍华知道他根本没有睡,他只是不想回答她而已,因为这个人若是真的睡著了,会有个很差劲的僻性——他的眼睛会微微张开一条缝,不晓得的人会以为他在装睡偷看,其实他睡得才好呢! 但是现在,他的眼睛是紧闭的,所以,他的耳朵肯定是对外开放的。 「好吧!阿-,你睡吧!但是,我还是要让你知道,我不觉得辛苦,因为我想来,我想陪著你……不!应该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刚开始我们在你家约会时一样,有时候也只是在一起看看漫画而已,但我觉得那就是最好的约会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即使不说话,我也觉得很温馨、很满足,真的!」 她温柔地摩挲著他的脸颊。 「跟朋友出去玩也许会快乐一时,但是回家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我到底在干嘛?好像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嘛!所以阿-,不要赶我走,让我和你在一起,好吗?我保证不会吵你,我只要看著你就很满足了!」 安靳-还是不动。 霍妍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好亲他额头一下,再帮他拉好被单,然後坐在一旁拿出克莱得交给她的一些特别文件仔细阅读。 悄悄的,背对著她的安靳-睁开了眼睛,但他仍然一动也不动,只用著身上的每一颗细胞极力去感受他身後妻子的气息。 悄悄的,他又阖上了眼。 悄悄的,他绽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由於要处理一项紧急事件,所以,这天上午,霍纪豪和克莱得在一起密集讨论对策,而且顺便也把霍妍华拉来见习,让她亲自了解一下商业危机该如何面对、如何应付。 但是,整个上午下来,霍纪豪和克莱得发现,在公事方面,无论关不关她的事、该不该她处理,一向认真专注的霍妍华竟然频频发呆、时时叹气,眉宇间净是无数解不开的愁结,眸底盛满了无奈与哀伤,就连霍纪豪和克莱得的小声评论她都没注意到。 「她是怎麽了?」这是霍爸爸的疑问。 「不知道,最近几天她都是这样。」这是副总裁的回答。 「你没有问一下吗?」至少他应该稍稍表示一下关心吧? 「你以为她会告诉我吗?」她是你女儿耶!难道你不了解吗? 「……大概不会。」大概是这样吧! 「不是大概,是一定。她叫我少管闲事!」就是这样。 「咦?她也会对你发脾气?」这可不太好了。 「是最近几天才开始的。」他也觉得不太妙哩! 「……她到底是怎麽了?」 「我怎麽知道?」 就在这时,某人的手机突然叽哩叽哩的叫起来了,有点像小鸟的啾啾哭夭声。三个人同一个动作——掏出手机来看看,两个男人同一个动作——收回手机,而後看著霍妍华离开位子,走开老远去对著手机低语——真没礼貌,连说一声对不起也没有。 两个男人的耳朵都拉得长长的。 「……是有什麽紧急情况吗?」霍妍华紧张、恐惧地低声问。 「不是、不是,只是我刚从和他同病房的病人口中问到一点奇怪的事,想马上通知你,希望你能找到问题的症结,你知道,最近他恶化的速度相当快,我想,这可能跟他的心理因素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如果他真的有什麽心结的话,不赶快处理不行,否则……」 「什麽事?」霍妍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快告诉我!」 「唔……听他邻床的那个病人说,他第一次被允许下床走动的那一天,他很早就说要到大门口去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後来,他是一个人先一步回病房,你随後才到。之後的每一天也都是相同的情况,他总是在你快要到的前一刻就离开病房,然後又先回房,你则晚一步才到……」 霍妍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难道…… 「有一回,他对面床的病人实在很好奇,就跟在他後面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麽,结果发现,他都是躲在大门旁的窗户边看你从一辆轿车上下来,和司机聊几句之後,就走进医疗中心,然後,他就赶紧冲回病房,装作什麽也不知道的等你来……呃!就这样,你……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吗?」 霍妍华早就拿一双仇恨的眼珠子恨恨地瞪住克莱得了,後者被她瞪得一脸莫名其妙。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那麽你……能够解决吧?」 「不能也要能!」 「好,那就尽快,他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是我的病人,我不能不关心,而且老实说,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特别喜欢他。好,那就这样了。」 霍妍华收起手机後,沉吟片刻,而後大步来到克莱得面前,恶狠狠地对住他。 「克莱得,我明天下午要考驾照,我要你保证我一定能考上,你办得到吗?」 克莱得呆了呆。「啊?这个……你自己觉得怎麽样?」 霍妍华很有自信地挺挺胸脯。「当然没问题!」 「那你还担心什麽?」 「担心万一,因为我一定要考上,非得考上不可,如果万一考不上的话,我发誓一定要去抢一张来!」 克莱得和霍纪豪呆了呆,而後面面相觑。 听过抢驾照的吗? 没听过! 那就不知道可能会判几年罗? 霍妍华就像一截失控的火车头似的冲进病房内,病房里所有的人,包括病人和探访者都吓了好大一跳。其中受到最大惊吓的大概就数安靳-了,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霍妍华的怒火。 只见他满脸惊慌地缩成一团,连让他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霍妍华就「涮!」一下拉上拉帘,隔开所有好奇的眼光,然後狠狠地揪住他的睡衣衣襟,把那张怒火熊熊的俏脸蛋对准了他。 「安靳-,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颗驴蛋!我就是担心你会误会、就是怕你会去想一些有、的、没、有、的,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克莱得的存在,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裁,不是什麽特、别、的、朋、友,我让他送我,是因为我想省点搭地铁的时间,好多点和你相处的时间,才不是想和他轻、松、一、下!」 她喘了一口气,接著又继续低吼。 「我爱你,安靳-,我只爱你一个,其他什麽男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在乎你,你懂吗?如果你不要我让克莱得送,你就明白的告诉我啊!事实上,我也不想让他送啊!所以,我才会去学开车的,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学开车吗?反正我明天下午就要考驾照了,我一定考得到的,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自己开车来回了。以後,除了公事之外,我绝对不会再跟克莱得有任何接触了,这样可以吗?可以吗?」 怒吼逐渐化为哀求,霍妍华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捧著他的脸。 「如果可以,就拜托你不要再自虐了好吗?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做你的寡妇,是为了和你长长久久的白头到老,你答应我妈了不是吗?如果还是不可以,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麽样?就算要我立刻带你回台湾,我也做得到,无论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得到,所以,拜托你、求求你,努力活下去吧!拚命活下去吧!我是这麽这麽的爱你啊!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是吗?是吗?」 「我爱你,」安靳-的神情从惊慌到平静,再到情深,最後,他终於出声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他把双掌覆在她的手上。「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这麽辛苦了,我真的好心疼,我应该照顾你、疼爱你的,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做到,但是现在,却反过来要你为了我浪费生命,我……」 「浪费生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你为什麽说我在浪费生命?难道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吗?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安靳-没有回答,他也抬起双手捧住霍妍华的脸,「我好爱你。」他低喃,然後贴上她宛如熟透樱桃般的甜蜜唇瓣,细细密密的吮吻著。 所以,才希望你拥有的是一辈子的幸福,而不是只有这短时间的幸福而已啊!他想。 她就知道一定会通过! 霍妍华兴高采烈的从地铁车站往医疗中心走去,一开始她就决定,如果她拿到驾照的话,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安靳。她没有再让克莱得接送她上下班,而且尽量远离他,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列入「瘟神」排行榜第一位了。 可是,当她还未走到安靳-的病房时,远远的就看见他的病房门口似乎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那种情况她看太多次了!一颗心吊在喉咙口,她拉开脚步就跑了过去,刚从人群中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医生和护士们围绕著安靳-的床位,雷吉大夫正在为安靳-作cpr(心肺复苏术)。 她倒抽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不!」 不一会儿,护士们拉来一堆急救仪器。 「p-wave?」 「没有!」 「qrs-orgnplexwave?」 「没有!」 「t-wave?」 「没有!」 「该死!是vf(心室纤维颤动)!准备电击!先给他注射1mgadreline和3mgatropine。」 护士们正确迅速的按照雷吉大夫的指示做准备。 「电击板准备好了!」 「涂凝胶,20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200瓦特第二次准备!离床……」 第二章 不安 以为一切即将结束, 但是, 重新睁开眼, 才发现, 并未真的离你而去。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他又醒回来了! 他张了一下眼,随即又阖上。 苍白的加护病房、冷硬的仪器、气动式帮浦和规律的哔哔声。 他回来干什麽呢? 就算能再多活两年又如何?只不过是带给心爱的老婆更多的辛劳、担忧与痛苦罢了。 那他回来干什麽呢? 能爱过又被爱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还回来干什麽呢? 他是那麽那麽的爱她,所以才想要放她自由啊! 他又回来干什麽呢? 难道他在下意识里,其实是自私的不愿意放开她,只想一个人霸占住她、拥有她吗? 原来他是这麽恶劣的吗? 「老公?」 他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张憔悴忧心的脸蛋,那张原本该是闪耀著青春光彩的脸蛋,此刻却被他摧残得如此苍老、疲惫。 上天为什麽要让他回来呢? 「老公,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差点救不回你,你知道吗?我都不晓得该怎麽办了!老公,你要我怎麽样都可以,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在抢救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麽办?我一直一直这样问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托你,老公,不要再让我这麽烦恼了,可以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 「老公,你放心,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开车,不会再让克莱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为止,我都会每天中午就过来陪你,这样一来,其他的男人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唉!上天真不应该让他回来的! 十天後,安靳-从加护病房搬回到原来的病房,霍妍华正一匙匙的把医院提供的低热量、低渣食物喂进安靳-嘴里。 「真的有够难吃的,」安靳-苦著脸抱怨。「我都快吐了!」 「没办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只剩一点点而已,赶快把它吃完就没有了,来,快点!」霍妍华骗小孩似的柔声哄著,同时把汤匙靠在他的嘴边。「哪!乖,快点张嘴喔!」 想都别想! 安靳-闭紧嘴巴转开脸。「我吃不下了!」 汤匙立刻跟了过去。「可是只剩一点点了嘛!」 嘴巴又转了一边。「我也是真的吃不下了嘛!」 汤匙不屈不挠的又追上来。「老公……」 嘴巴噘起来了。「难道你真的要我抓兔子给你看?」 霍妍华叹了口气收回汤匙。「那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喃喃道:「人家吃三餐,最多再加消夜一餐,为什麽我要吃那麽多餐?」 「这叫少量多餐,」霍妍华把吃剩的碗和汤匙放回餐盘里,换来另一杯药丸,「也不想想你一餐的量那麽少,连老鼠都喂不饱,而且,你还不把它吃完呢!」说著,她把开水和药丸递给他。「哪!吃药。」 看著杯里至少十几颗的药丸,安靳-的脸更苦了。「天哪!我到底要吃多少药啊?搞不好我出院时,从头到脚都塞满了药丸,就好像塞满m&m巧克力的玩偶一样,你只要敲敲我的脑袋,我就会嘴巴一张,自动掉出巧克力……不!药丸来了。」他点点头。「嗯!全功能药丸供应机。」 霍妍华噗哧失笑。「少胡扯了,快把药吃了!」 安靳-叹了好长一口气,这才一颗药、一口气地叹著把药吃光了。 霍妍华拿回杯子放到餐盘上,而後回身帮他拉好被单。 「你要睡一下吗?」 安靳-随手拿了一本英文小说。「不要,我想睡时自己会睡。」 严重的心脏病人通常都只能采用半坐卧式,以利静脉回流和方便呼吸,也就是说,他醒著时是这个姿势,除非情况好转,否则,他睡著时也只能用这个姿势。 「那要不要听点音乐?」霍妍华又递过来随身听。 「不要。」 「哦!那你要什麽再跟我讲好了。」话落,她就把随身听放回柜子里,然後在床边坐下,再拿起提包来,掏出一大叠文件仔细阅读。 好一会儿後,安靳-才悄悄地把眼角馀光溜过去观视霍妍华片刻,而後又拉回视线放在小说上,同时漫不经心似的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吗?」 「哈!」霍妍华头也不抬地冷嗤一声。「还说呢!爸爸说那是新车,可是居然怎麽也发动不了,只好请车厂的人来看,结果看了半天,竟然把车子给拿回去了,说是车子出厂时就有问题,所以要换一部最新出厂的给我们,不过要稍微等一下。哼!真是有够肉脚的。」 安靳-偷瞟了她一眼。「那你现在……」 「老样子,搭地铁罗!」霍妍华满不在乎地说。 「搭地铁吗?」安靳阵喃喃道,随即转过脸来露出一脸开朗的笑容。「其实你还是可以请那位副总裁送你啊!我不在意,真的!」 见霍妍华好半晌都没有任何回应,安靳-有点不安地稍微敛了敛笑容,随即又把笑容展露得更愉快、更开朗。 「老婆,我真的不在意,所以……」 霍妍华先刷地一下把利刃也似的视线盯住安靳-,让他惊得猛一下噎回声音,然後才慢吞吞的把整个脸抬起来,冷冷地瞪著他大半天。 「把那副笑容给我收起来!」 「嘎?」笑容僵住了,「为……为什麽?」安靳-呐呐地道。 「因为好假!」说完,霍妍华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了。 安靳-呆住了,有好一会儿,他都不晓得该怎麽办才好。终於,他咽了一下口水,又迟疑片刻後,才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老婆,你……你在生气吗?」 「你说呢?」霍妍华依然头也不抬的反问。 安靳-张了张嘴,旋即又阖上,想了想後,再咧出一脸笑容,一脸有点勉强的笑容。 「呃……老婆,你……在气什麽呢?」 「我在气什麽?」霍妍华不敢相信地重复道,继而猛然抬起头来。「你智障啊你?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问我?」 安靳-缩了缩脖子。「我哪有做什麽?我只不过是你让那位副总裁送你一下嘛!」 霍妍华脸一沉,「还敢说?」 「是你自己说这样可以省点时间的嘛!」安靳-委屈地咕哝。 霍妍华翻翻白眼。「少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就像家里有个嫁不出去的八十岁老处女女儿的父亲一样,恨不得赶紧把我推销出去,这样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了,对不对?」 安靳-垂著眼半天不吭声,好半晌後,他才从眼缝下悄悄偷觎著霍妍华。 「我……我再撑也撑不了多久了,所以……所以……」 「你还说!」霍妍华蓦地怒吼著跳起来,就像喷火恐龙一样喷著熊熊的火焰,文件散了一地都没理会。「我管你能撑多久,你要是敢给我就这样随随便便死掉,我就跟著你去死,看你还能把我推销给谁!」 安靳-一惊,「那怎麽行!」他脱口就反对。死又不好玩,她干嘛跟去凑一脚? 霍妍华哼了哼。「不行是吧?不行的话,你就给我乖乖的活著,不要给我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安靳-不敢再说话了,霍妍华这才气呼呼地坐回去把文件全给找回来,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 「可是……如果让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安靳-!」 「啊!我睡觉、我睡觉!」 安靳-觉得很不安。 已经超过两个多钟头了,霍妍华却还没有到,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呢? 他真的很不安。 因为,霍妍华早上还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说,昨天新车到了,所以,今天她会自己开车来,然後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越来越不安了。 他想到大门口去等,可是雷吉大夫只准他在病房内走走,不准他出病房,所以,他只能在病房内数脚步。 他开始感到恐慌了。 他转身就想不顾一切的跑出病房,却在病房门口碰上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没有生气,也没有问他想干什麽,反而抓著他的腕脉量起脉搏来了,同时仔细的审视他的脸色。 「你觉得怎麽样?」 「我?」安靳-愣了愣。「很好啊!」 「好,那就跟我来,」雷吉大夫推著他就走。「不过,你一定要镇定一点。」 安靳-立刻发现他们是朝加护病房走去的,他有点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什……什麽事?」 雷吉大夫直走到加护病房门口,才停下来告诉他。 「你太太出车祸了,她……镇定,安先生,镇定一点!」他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安靳。「安先生?」 「我……我没事。」安靳-喘息地说。「她……我太太怎麽样了?」 雷吉大夫同情地看著他。「她伤得很重,而且,生存意志又不高,所以……你最好赶快去见她最後一面,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伤得很重? 生存意志不高? 晚了就来不及了? 安靳-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快要发作了……不!他不能发作,他必须去见她最後一面……不!不对!他应该去叫她活下来,她不能死,她还那麽年轻,她怎能死?!她怎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错误的,她不能死!她绝对不能死! 一见到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似的霍妍华,安靳-的脚就软了,雷吉大夫及时扶住他,并把他放在椅子上。他伸出手想去摸她,却不知道能摸哪儿,她几乎全身都缠满了绷带。 心痛得哽咽了。「小……小华……小华……」 她很快的就张开眼睛了,目光倒是很清澈,神情也很平静,甚至还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对不起,阿-,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 安靳-心一酸,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不要!小华,你不能死,你必须活下去,你还这麽年轻,怎麽可以就这麽死了呢?不行!小华,你一定要活下去,只要你想活,你一定活得下去的!」 她脸上平静的微笑转为嘲讽。「你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为什麽还要活下去?」霍妍华反驳道。 安靳-呆了呆。怎麽这麽说? 「那……那不一样啊!只要你活下去,你还有美好的将来,你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不像我,我什麽都不能做,只会拖累你、只能等死,我们……我们不一样啊!」 「可要是你不在了,我还活著干什麽呢?」 「你……你可以……」他挣扎著说:「你可以再找一个比我好的男人,就像那个副总裁,他是个有能力照顾你、疼爱你的男人,你们可以拥有很幸福的未来……」 「就算我不爱他?」 安靳-窒住了。「呃……呃……」 「你以为跟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即使他有多出色、多能干、多爱我,我就可以很幸福了吗?」 「你……你可以试著……爱他。」 「试著爱他?」她嘲讽地哼了两声。「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那可以试的吗?」 「但……但是……」 霍妍华轻叹。「我爱你,我只想和你生活一辈子,做一辈子的夫妻,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够出色、够能干,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照顾我,更不在乎你多增加我什麽麻烦,只要你一直一直爱我,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你不要,你只想要推开我,你存心要让我成为一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那我还活著干什麽呢?」 安靳-无助地看著她。「我……我……」 霍妍华的眼神逐渐涣散了。「与其让我看著你死,不如……不如让你看著我死,让你了解一下,要我看著……看著你死是一件多残酷的事!」 安靳-恐惧地俯身向前。「不……不要……」 「反正……到了那里,我们就能再……再在一起了……」她慢慢地阖上眼。 安靳-惊慌地跳起来。「不要!小华,不要死!」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无所谓……」 安靳-抖著手抚著她的脸。「不,小华,不要走,你听我说……」 「……我先走了,阿-,你……你要快、快点……来……喔……」 「不、不!小华!你……你不要这样,我……」安靳-猛一咬牙。「我不死了,真的,我不死了,所以你也不能死,我会拚命活下去的,所以,你也要拚命活下去,听到没有,小华?我发誓,我……」 他蓦地痛苦地噎了一下,并紧抓住胸口,但他还是继续叫著。 「我一定会拚命活下去的,就算老天爷……老天爷不让我活了,我……我还是会拚命活下去的,听……听到了没有,小华?我……」 叫了一半,安靳-痛苦的开始往下滑,守在加护病房外的雷吉大夫透过玻璃窗看见了,连忙冲进来抱起他,再冲往另一间加护病房,而意识已渐渐模糊的他却仍在呢喃著。 「我会……会活下去的,所以……所以你也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听到……听到没有?我会拚命……拚活下去的,我……我发誓一定……一定会拚命……拚命活……活下去的,小华,我……」 脑袋一垂,他完全失去意识了。 第三章 新生命 给我一个理由, 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能让我重生的理由, 一个让我可以, 一直一直爱你的理由。 「……心跳?」 「没有!」 「30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300瓦特第二次准备!离床……心跳?」 「…没有!」 「360瓦特准备!离床……心跳?」 「……正常了!」 「呼吸?」 「呼吸也有了!」 「好,立刻送到加护病房去,给他接上脉动性体外异位心室!」 屏息地注视著他们为安靳-紧急施救的霍妍华,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下唇都紧张的咬出血来了!直到他们把安靳-推出病房要送到加护病房时,雷吉大夫跟在後面,在经过惶惶不知所措的她面前时,用力地在她的肩头上按了一下。 「暂时没事了,待会儿你可以到加护病房陪他。」 霍妍华茫然地跟著他们走。 暂时没事了? 暂时?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但是,他又醒了过来! 他张了一下眼,随即又阖上。 苍白的加护病房、冷硬的仪器、气动式帮浦、规律的哔哔声和老婆憔悴焦虑的容颜。 他还回来干什麽呢? 老婆都……咦?老婆? 他猛一下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瞪视著在床边打盹的霍妍华,虽然穿著隔离衣,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绷带,连发带、丝带、腰带、胶带、海带也没有。 他不由得傻住了。 她不是……不是已经……已经……已经……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啊? 他困惑不解地呆望著霍妍华。 没错,她是很憔悴、很疲惫,还有点苍白,但绝对不像是要死的人,顶多像是需要回家去好好睡上三天三夜的样子而已,那…… 作梦吗? 不,他不觉得自己睡著了,倒比较像是自己已经……死了! 见鬼!到底是谁死了? 他? 还是她? 还是都死了? 还是统统都没死? 天哪!他都搞糊涂了! 正当一大圈问号在他头上转得他晕头转向时,霍妍华身子一歪,蓦地清醒了,她忙坐正身子,揉了揉眼睛,旋即习惯性地先往病床上看去,却发现安靳-正张大眼睛看著上面,两颗眼珠子还转来转去的不晓得在看什麽,她立时惊喜得跳起来俯过身去。 「老公?」 眼珠子定住了,而後慢慢移向她这边来,只见霍妍华又哭又笑地抓著他的手,激动的把眼泪、鼻涕统统擦在上面。 「哦,老公,你醒了,你终於醒了,他们说,只要你醒了就没事了!天哪!我等得都快疯了你知道吗?他们电击了你好几次,才把你的心跳找回来报到,可是你又一直昏迷不醒,两天了,你昏迷整整两天了!」 她抽噎了好大一声。 「老公,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差点救不回你,你知道吗?我都不晓得该怎麽办了!老公,你要我怎麽样都可以,但是拜托你,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他们在抢救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死了我该怎麽办?我一直一直这样问自己,可是都得不到答案。所以,拜托你,老公,不要再让我这麽烦恼了,可以吗?」 她用力握紧他冰冷的手,温暖立刻传了过去,但安靳-却越听越发毛,怎麽台词都一模一样?太诡异了吧?是梦境重复吗? 「老公,你放心,我已经考到驾照了,以後就可以自己开车,不会再让克莱得接送我上下班了。而且,直到你出院为止,我都会每天中午就过来陪你,这样一来,其他男人就没有机会接近我了,所以,老公,你不要不高兴了,好吗?」 开车?! 「不!」安靳-立刻挣扎著吼出一声微弱的反对。「不……不要……开……车……」 「呃?」 「不要……开车,我……我会拚……拚命活……活下去,但……但是你……不准……开车。」 不准开车? 霍妍华错愕地愣住了。她实在不太能理解,他要不要活下去和她开不开车有什麽关系?不过……只要他肯活下去, 叫她倒立吃大便都可以,何况只是叫她不要开车呢?虽然有点可惜,但是…… 「好,我不开车,但是,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喔!」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里写满了肯定的承诺。 那个梦或许那是上天给他的警告吧!他暗忖。 恰恰好也是十天後,安靳-从加护病房回到原来的病房里了,霍妍华也一匙匙的把医院特别调制的食物喂进安靳-的嘴里。 「哇嚷!真的是超级难吃耶!」安靳-苦著脸抱怨。「我真的想吐了!」或者乾脆真的把它吐出来算了,这样也许他们就不敢再拿这种光看就很恶心的东东来给他吃了! 「没办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只剩一点点而已,赶快把它吃完就没有了,来,快点!」霍妍华骗小孩似的柔声哄著,同时把汤匙靠在他的嘴边。「哪!乖,快点张嘴喔!」 安靳-轻叹,在张嘴以前,他先警告似的说了一句,「要是我真的抓只兔子给你,你可不要骂我喔!然後才张大嘴准备承接那坨只有没有味觉的人才吃得下去的东东。 汤匙停了两秒,而後收回去了。 「算了,不过,下一餐你要吃完喔!」 「下一餐?」安靳-喃喃道:「乾脆一整天的份都让我一次吃完,然後吐个够本算了!对,这样一来,保证他们就真的不敢再拿这种连他们自己都不吃的东西来喂他了!」 「这叫少量多餐,」霍妍华把吃剩的碗和汤匙放回餐盘里,换来另一杯药丸,「以後你大概也只能这样一点点的吃了。」话落,她把开水和药丸递给他。「哪!吃药。」 看著杯里至少十几颗的药丸,安靳-不自觉的笑了,他乖乖地把药吃完了,然後眨著眼对霍妍华说:「你要不要敲敲我的脑袋?」 「嘎?」 「看看我会不会嘴巴一张,就自动掉出药丸来啊!」安靳-顽皮地笑著。「这叫全功能药丸供应机,我想,我吃下去的药丸大概够供应全纽约市民一人一颗了,你要不要先来一颗?红的白的随你挑,来,敲敲我的脑袋试试看!」他还把脑袋俯低了一点。 霍妍华噗哧失笑。「少扯淡了!」她拿回杯子放到餐盘上,而後回身帮他拉好被单。 「你要睡一下吗?」 安靳-拉住她的手。「不要,陪我聊聊。」 霍妍华笑了,她把椅子拉近床边坐下。「聊什麽?」 安靳-想也不想的就问:「车子?」 一提到车子,霍妍华立刻双眼一亮,又兴奋、又诧异地叫了起来。「喂、喂!真的让你给说著了耶!车子真的发动不了,请车厂的人来看,他们也真的把车子给拿回去了,说是车子出厂时就有问题,所以,要换一部最新出厂的给我们,不过要稍微等一下……喂!老公,你是怎麽知道的?难道你能未卜先知不成?」 一听,安靳-的心里又开始拚命长毛了,毛长得说不定都可以绑辫子了! 没想到这也吻合!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嗯……看样子,为了不让她跟著他死,甚至先他一步死,他非得拚命活下去不可了! 而且,如果情形都一样的话,那就……「车子送来时再退回去,叫他们换一部再送来。」 霍妍华更是奇怪了。「为什麽?」 「因为那部还是有问题,而且问题很严重。」安靳-很肯定地说。 「咦?」 「如果他们不信,叫他们自己开出去多绕几圈再说。」语毕,又再追加了一句。「记得先问问他们有没有加保人寿保险。」瞧!他多有良心啊!还替他们为家人著想呢! 霍妍华呆了呆,喃喃道:「啊咧——有这麽严重吗?」 安靳-很用力的点了一下脑袋。「是有这麽严重!」 霍妍华皱眉沉吟片刻。 「那乾脆退回去给我爸爸处理,叫他换个厂牌送来吧!」 「也可以,不过,你好意思吗?」 「为什麽不好意思?」霍妍华反问:「是他求我到他公司上班的耶!我当然有权利多要求一点福利罗!」 安靳-翻翻白眼,随即转开了话题。「你能不能帮我找部手提电脑来?」 「可以啊!我就有一台,公司提供的,是最新型的超袖珍机种喔!不过……」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因为太新了,我反而不太会用,所以根本不用,乾脆就拿来给你用吧!你要玩游戏吗?还是写稿?玩游戏可以,可是写稿会不会太早了?你才刚离开加护病房耶!」 安靳-摇摇头。「不,我不玩游戏,也不写稿,我要和几个网友联络一下。我在医院里的开销太大了,如果我想要继续活……呃!反正不想办法赚点大钱不行了!」 那半句她故意当作没听到。「网友?赚大钱?」霍妍华不解地蹙了蹙眉。「哈米意思?」 安靳-突然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在十七岁那年,无意中闯入某个私人机密资料库,当时我好意留个讯息给主人,告诉他他的防护网有问题。」 「然後?然后?」霍妍华不由自主地也压低了嗓门,兴致勃勃地追问。 「过一阵子,我再去的时候,那边也留了个讯息给我……」 「耶?真的?什麽讯息?」 「还有问题吗?」 霍妍华噗哧一笑。「真幽默。然後呢?」 安靳-耸耸肩。「我就回覆他:废话!」 霍妍华失声大笑。 「这样好几次後,他认输了,我就主动帮他做了一个防护网。」安靳-继续说:「後来,我们成了朋友,然後经过他,我又认识了他的朋友,又经过他的朋友,我又认识更多的朋友,加起来大概有十几、二十来个吧!」 「那也没什麽呀!网路朋友大概都是这样交来的嘛!」霍妍华兴趣缺缺地说。 「没错,可是……」安靳-笑笑。「他们的身分都很特殊,所以……」 好奇心又被挑了起来。「怎麽个特殊法?」 安靳-转眼瞄了一下其他床位上的人。「以後再告诉你。」 霍妍华点头会意。「那……你又打算如何赚大钱?」 安靳-眨眨眼。「世界上赚钱最快的方法大概有三种。」 「哪三种?」 他就等她问呢!「石油黄金钻石、毒品走私和期货股票。」 「那你是要……」霍妍华也眨眨眼。「走私?」 「去你的!」安靳-敲了她的脑袋一记。「我要是真的走私,你大概非阉了我不可!」 霍妍华笑开了。「呵呵呵!你知道就好。那你到底是要干嘛呀?」 「当然是期货。」安靳-理所当然地说。「我打算把所有的钱拿出一半来买卖期货,不用多久,就可以有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百倍的回收了!」 霍妍华怀疑地瞥他两眼。「你行吗?」她记得商学院好像没教人玩这招吧? 「我不行,可是我那些网友其中一个是这行的伎伎者……呃!或者该说是帝王吧!我只要把钱交给他帮我处理,嗯……我想,乾脆就交给他一直买卖下去好了,我需要用钱时再跟他拿一些就行了。」 霍妍华更怀疑了。「你就这麽相信人家?」 安靳-耸耸肩。「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也不可能会去怀疑他的。」 「是吗?」霍妍华皱起眉,随即耸耸肩。「好吧!既然你相信他,而我相信你,那就算我也相信他好了!」 安靳-笑了。「谢谢你,老婆,我好爱你,真的!」 「真爱我的话,就别再那样吓我了。天哪!从没想过我会真的看到你心跳打烊、呼吸也暂时歇业的样子,实在是超级恐怖的!」霍妍华拍著胸脯,馀悸犹存地说。要是真的宣布就此倒闭的话,就更吓人了! 安靳-连忙摇头。「不会了,老婆,不会了!」 霍妍华俏皮地歪著脑袋斜睨他。「真的不会了?」 「真的,老婆,真的!」安靳-再次强调。 「还煮的呢!」她不屑地说:「不过……」她倏地冒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同时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本书来。「如果你发誓绝对不再做那种事的话,我就送你一样礼物。」 「书?」安靳-好奇地打量她抱在胸前的书。「很特别吗?」 「非常特别,你可以猜猜看,」霍妍华神秘地眨著眼。「提示是你平常绝对不会去看的书。」 拜托!光是一个书背的样子,再加上一个答案千百万种的提示,怎麽可能猜得到呢?聪明的安靳-立刻举手投降。只有阿答马空固力的人才会去浪费时间猜那种谜语哩! 「我发誓!」 霍妍华笑了,她把书放在他的大腿上。「哪!慢慢欣赏吧!」然後,她用力瞪大眼准备摄录他精采的表情。 就如她所料,一开始是困惑,跟著,他抬眸迷惑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垂眼去看著封面。不过三秒後,他陡然落了下巴,旋即抬起又惊又喜又怀疑的脸对准了她。 「老、老婆……这、这个……你、你是说……我、我要……要那个……那个……」他结巴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全了。 但是,霍妍华知道他在说什麽。「猜对了,」她拉来他的手放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你要做爸爸啦!」她笑咪咪地证实了他的疑问。 刹那间,安靳-狂喜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死命的盯著她的肚子,嘴巴开开阖阖的,想说什麽又说不出话来,脑袋还无意识地摇晃著显示出他的不敢相信,平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指还微微地颤抖著。 倏地,他先抬眸给她感激涕零的一眼,旋即转头向其他三床的病友们大叫,「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突然,他顿住了,在病友们迷惑的视线中,这才想起这里是美国,他应该要说英文才对,忙又翻译道:「我要做爸爸了!我老婆怀孕了,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整座病房在顷刻间便响起了欢腾的喜悦声,病友们全都围过来,又拍肩、又戏谑的讲些调侃的恭贺话。 霍妍华静静地注视著在病友们的恭贺声中笑得合不拢嘴的安靳-,心中惊奇不已,她从没见过他的脸上闪耀著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彷佛这个未出生的胎儿不仅是他生命的延续,同时也带给了他崭新的生机。 突然,她忆起梦中的他在听到她要求把孩子拿掉时的心境,看著现在的他,就可以了解到,那时梦中的他到底有多伤心、失望了! 正在思忖间,霍妍华蓦地又听见安靳-丢给她一个稚气的「命令」。 「老婆,先帮我生个女儿,儿子以後再说,知道吗?」 是喔!到7-11里去挑个母的就是了,对吧? 去!谁理你啊! 霍妍华又好气、又好笑的瞪著他直翻白眼。十五分钟後,安靳-已经抱著那本《婴儿与母亲》猛k了。 「老婆,你去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前天,就在这家医疗中心的妇产科检查的。」 「哦……老婆,你会害喜吗?」 「我不知道害喜是什麽状况,不过,我都没有什麽不舒服就是了。」 「哦……老婆,你心里会不安吗?」 霍妍华受不了的又翻了个大白眼。 「我唯一的不安就是你!」 「哦!那就要赶紧设法消……咦?我?」 安靳-愕然地抬起头来,让她看见他的一脸的呆样。 霍妍华差点失笑,却又强忍住,硬是回他一个凶狠的警告眼神。 「是啦!你,你不久前才发过誓的,忘了吗?你最好别再给我凸槌了,我警告你喔!别再给我来一个暂时停止呼吸,或者心跳一、两百什麽的,那样一点也不好玩,知道吗?」 安靳-委屈地苦著脸。「人家我也不是故意要那样玩的啊!那样粉辛苦的耶!」 「反正就算真的不行了,你硬撑也得给我撑过去,明白吗?」听起来很夸张,可是霍妍华的神情却很严肃地表明了「一定得做到,做不到你就惨了!」的态度。 安靳-也很严肃地凝视她片刻。 「明白了,就算真的撑不下去,我也会硬撑下去的!」 霍妍华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来。「好,你自己k书吧!我去帮你拿你要的电脑,大概两个多钟头後就会回来。」 安靳-闻言,又回到他的《婴儿与母亲》上继续奋斗。 他又有了一个绝对不能死的理由了! 他的女儿! 开玩笑,他怎麽能死呢? 「等等、等等!」总裁办公室前,霍纪豪追在霍妍华身後叫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再走人!」 霍妍华不耐烦地在电梯前停下转身。「干嘛啦!」 「干嘛?」霍纪豪不可思议地重复道:「还问我干嘛?十天没来上班,一出现就抱著电脑跑得跟飞一样,你到底还想不想在这儿上班啊?」 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拜托!是你叫我来的耶!可不是我死赖在你这儿不走的,请你先搞清楚这一点好不好?」 「就算是我叫你来的,可你也不能这麽随随便便吧?」霍纪豪恼怒地说:「难道这就是你为人处事的态度吗?」 「抱歉得很,爸爸,」嘴里说抱歉,可霍妍华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抱歉的影子。「我并不想这样的,但是,在我的心目中,还有比你的公司更重要的事,对我来讲,那才是第一优先的事,如果那件事没有处理好,我是没有心情,也没有空来上班的!」 霍纪豪脸色一沉。「那麽,如果我叫你不用再来了呢?」 「无所谓!」霍妍华冷哼一声。「告诉你,爸爸,我可不像你,为了事业娶了我妈,然後再把我们母女俩像两条狗一样丢弃得远远的自生自灭,等你需要看家狗的时候,又把我捡回来。爸爸,我才不会像你这麽无情,也不想学你那样做,所以,要我不用再来了?ok!没问题,我不会再来了。」 语毕,她转身就走,没想到却又被霍纪豪一把拉住,她忿忿地又转回头来。 「我已经说了再也不会来,你到底还想怎麽样嘛你?」 可就在这麽一转头之间,霍纪豪原先的气势却早已消弭无踪,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吧!」 霍妍华双眉一挑。「回来?」 「是的,一定要再回来啊!」霍纪豪全面投降了。 霍妍华注视著他片刻,而後哼了哼,甩开他的手後踏进电梯里消失了。 霍纪豪沮丧地直叹气,在一旁观战的总裁秘书脑袋垂得低低的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克莱得则慢吞吞地走过来抚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她跟你真像啊!总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霍纪豪感到最难堪的大概就是这一点了,从他再次见到女儿後,无论他是和她说英文或国语,霍妍华都一直只跟他说英文,似乎故意在两人之间制造隔阂。虽然在美国定居了,但他在家里也还是讲国语的,那让他有种不可分的亲密感、让他感到松懈与安心。 可是,霍妍华就是故意要在她和他之间隔起一道厚厚的藩篱,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亲近的表示,而且……他瞥一眼秘书,让别人有「听」好戏的机会。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法对她真正生气。 「所以,我才会这麽喜欢她,这麽不想失去她呀!」霍纪豪低声地说:「她让我觉得骄傲,觉得她才是我生命的延续。其他那三个孩子,我从小疼爱到大,可仅仅这三个多个月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对这孩子的感情,早已经远远超过对那三个孩子的感情了,可是……」他摇摇头。「她却是那麽恨我!」 「慢慢来吧!总裁,至少她肯来,不是吗?」克莱得安慰道。 「是她母亲叫她来的,否则,她根本不想来。」霍纪豪叹道。 「那麽就留住她,这样就有机会慢慢的培养你们之间的感情了。」 「我知道,不过……」霍纪豪沉吟著。「她究竟在干什麽呢?」 克莱得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她不许我过问她的私事。」 霍纪豪又叹气了。「我也是,她也早就警告过我了,所以,就算再好奇、再怀疑,我也是连问一下都不敢,以她的脾气来讲,恐怕我要是敢犯了她的忌讳的话,她真的会回台湾再也不见我了!」 「是吗?那就……」 两人面面相觎。 既然都不想被霍妍华列为拒绝往来户,那就只好继续忍耐罗!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霍妍华进入病房,却见不到安靳-的影子时,立刻吓得抓住邻床病人的手直问:「我丈夫呢?我丈夫呢?」 「别紧张、别紧张,」邻床的病人笑著拍拍她的手。「他去做检查了,还要照x光,他才刚离开加护病房,不是吗?那些检查当然要做得仔细一点。」 霍妍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谢谢。」而後回身把电脑放到柜子上,再整理一下床铺,正打算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给他翻出来整理一下时,就听到安靳-的笑声了。 「……我一定要她先帮我生个女儿!」正被雷吉大夫推进病房里来的安靳-大声说道。「儿子以後再……咦?嗨!老婆,你回来啦!」 雷吉大夫把安靳-推到病床边,然後用下巴指指病床。 「哪!上去吧!」 「上去?」安靳-蹙眉瞪著床铺,那神情就好像好动的小鬼头被爸妈催著去学校乖乖坐著上课一样的心不甘、情不愿。「雷吉大夫,我能不能……」 连话都不给他说完,雷吉大夫就断然道:「不能!」 安靳-嘟了嘟嘴,随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而後让雷吉大夫和霍妍华扶著他离开轮椅爬上床躺好。可就这麽一点点距离、小小的动作,他就喘得好像气喘发作了似的,看得霍妍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雷吉大夫,他……」 「没问题的,他才刚离开加护病房,所以会这个样子,只要好好治疗一阵子之後,就会好很多了。哦!对了……」雷吉大夫向霍妍华颔首笑笑。「恭喜你了!」 霍妍华很大方地回以一笑。「谢谢。」 眼睛朝又捧著《婴儿与母亲》细心钻研其中奥妙的安靳-瞄去,「这对他而言是一剂效果非常惊人的特效药。」雷吉大夫赞叹道。「我应该把主治大夫的位置交给你才对!」 尖耳朵的兔子立刻插进来。「那是说,我可以出院了吗?」 「不行!」两声怒吼立刻同时扫了过去,把兔子又给扫到《婴儿与母亲》後面去了。 「不行就不行,干嘛那麽凶嘛!我是病人耶!」可怜兮兮的兔子躲在《婴儿与母亲》後面委屈地咕哝。「我想,我还是回加护病房好了,那时候你们都对我好温柔喔!」 霍妍华双眼一瞪,正想发飙,却噗哧一声笑出来,和早就笑呵呵的雷吉大夫对视一眼。 「所以,我说我喜欢他。」雷吉大夫笑道。 片刻後,雷吉大夫离去了,霍妍华还是忍不住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翻出来整理。 「老婆,预产期呢?」安靳-在《婴儿与母亲》後面问。 「五月十六日。」 「五月十六啊!那就是……」安靳障沉吟著。「刚好是你出发到美国前的那半个月里有的罗?」 「是啊!」霍妍华边蹲在柜子前忙著整理,边漫不经心地回道:「在台湾时,最後一次大姨妈还有来报到呢!结果到美国後就都没有来过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环境改变的影响,然後,我又忙著飞来飞去、忙著安排你住院,所以都没有去给他想到那边去。如果不是你在加护病房时,让我有时间想了好多事,我可能不会去想到在梦里有……」她蓦地噤声。 「呃?」梦里? 霍妍华连忙转口。「没什麽,反正就是那时候我才想到怎麽大姨妈都没有来,又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胖了一点,所以就赶快去检查一下,结果真的有了咩!」 「哦!那……」安靳-悄悄地从书的上方觎著她。「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这才是重点。 霍妍华不屑地哼了哼。「我还担心工作会影响我怀孕、生孩子呢!你放心,我都跟我爸爸讲过了,在我心目中,有些事是比工作还重要的,如果他不能忍受这一点,我随时都可以走人!」 「那他怎麽说?」安靳-忐忑不安地问。叫她回家自己煮蕃薯稀饭配酱瓜吗? 「他说啊……」霍妍华把最後一样东西放回柜子里,关上柜门,然後起身坐上床缘。「叫我私事办完後一定要回去。」 安靳-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他好像很怕你不回去呢!不过,他究竟是你爸爸,你还是不要太过分吧!」 「我知道,可是……」霍妍华垂著脑袋,随手抓来他的手把玩。「在你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以前,我就是没有办法安心的工作,这样我去了公司也没用啊!」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现在没事了,真的,为了你,还有女儿,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他们用那个几十瓦特、几百瓦特的东东来电我,要是让他们电成白痴了怎麽办,对吧?」 霍妍华失笑。「你已经有点秀逗啦!」 安靳-眨眨眼。「至少还能带女儿上幼稚园吧?」 霍妍华斜斜的瞥他两眼。「你就知道一定是女儿?」 安靳-把修长的手张开放在她的小腹上,「我说她是她就是!」他非常权威性地宣布。 「是、是、是!」霍妍华受不了地说。「她要是出来时多夹带了一样私人武器的话,我也要叫她缩回去卸下武装之後才准出来,对吧?」 没想到安靳-却连连点头赞同。「对、对、对!」 「还对呢!」霍妍华猛翻白眼,「真是败给你了!」她摇摇头,同时拿开《婴儿与母亲》,换上电脑搁在他的大腿上。「哪!你要的电脑,先看看合不合用,不合用的话,我再去找别的。」 「电脑当然是自己的最合用,其他的就……」安靳-打开电脑,熟稔地开机启动。「只是会不会用的问题而已了……嗯!这台没问题。」 「那就玩你的吧!我呢……」霍妍华起身。「要去餐厅吃点东西了,最近不知道为什麽,老是觉得肚子饿,明明已经吃了一大堆了说!」说著,她往门口走去,安靳-的声音追在後面。 「啊!老婆,顺便帮我买点……」 「想都别想!」 「呜呜……小气!」 感恩节过後的星期一早上,霍妍华终於又准时到公司来上班了。 上回被骂得面上无光,这会儿又差点喜极而泣的霍纪豪赶紧表现一下父亲的关心。 「你的事都没问题了吧?要不要帮忙?」 霍妍华放下背包,又瞥一眼闻讯赶来的克莱得。 「不用了,大概圣诞节过後,我就能正常上班了,不过……」她慢慢脱下大衣。「克莱得,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尽管吩咐!」克莱得毫不犹豫地说。 「帮我找个保母兼管家,」霍妍华回过身来对著克莱得。「一定要经验丰富,非常能干可靠的,曾经在病人家中工作过的最好。你什麽时候找到人,我就什麽时候开始正常上班。」 「呃……那个……管家我是理解啦!可是……」克莱得困惑的和霍纪豪对视一眼。「保母?」 霍妍华笑了,「怎麽?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她拉了拉身上宽松的洋装,露出已经凸得很明显的小腹。「我怀孕啦!」 一看,两张下巴同时掉了下来。 「你怀……怀孕了?!」霍纪豪惊讶的尖吼出声。「你怎麽会怀孕了?」 霍妍华哼了哼。「这种事还用得著问吗?」 「你……是谁?到底是谁?是……」霍纪豪气急败坏的怒吼突然煞住,而後狠狠地瞥向克莱得。「不是美国人吧?」 咦?我? 克莱得指著自己的鼻子愣了愣,正想大叫冤枉否认时,霍妍华已经主动替他洗清冤情了。 「当然是台湾人,开玩笑,怎麽可能是美国人嘛!」 霍纪豪皱起眉头,随即和克莱得互觎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明白对方心中出现的是和自己相同的结论。 原来她是为了躲避孩子的父亲,所以才愿意到美国来的! 霍纪豪沉吟片刻。「你……要生吗?」 霍妍华立刻挑衅地仰高了下巴。「怎麽?不行吗?」 一接收到她挑战的目光,霍纪豪不由得露出苦笑。如果他说一声不行,恐怕她不但更要生,而且,说不定一次就给他生个十个八个的! 算了,未婚生子的单亲妈妈在美国遍地皆是,只要将来能出人头地、高人一等,谁管你是谁生的,就算你是猩猩的儿子、猴子的女儿,人家照样向你高呼三声万岁,再恭恭敬敬的舔你的脚y子! 「那就生吧!」霍纪豪很快的就冷静下来了,谁教他喜爱她这麽多,偏又欠她这麽多呢?「克莱得,仔细找,找好一点的,费用我来出。」 「是。」 「妍华,我帮你设了个办公室,就在隔壁,你去看看还缺什麽没有?」霍纪豪比比隔壁这麽说。 「咦?我也有办公室啊?」霍妍华似乎有点意外。「好啊,我去看看。」话落,她拎起大衣和背包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霍纪豪就盯住了克莱得。 「你介意吗?」 克莱得笑笑。「当然不介意,我不是那麽古板的人,可是……」他的双眼瞟向霍妍华出去的方向。「如果她是因为这件事而心中有芥蒂的话,我可能就要多花点时间了。」 「你介意吗?」还是同一句话。 克莱得转回头来又笑了。「还是一样,不介意,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真正能让我动心的女人,我怎麽可能会为了这种小事介意呢?」 霍纪豪很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慢慢来吧!」 「没问题,总裁,」克莱得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 第四章 亲情 为了你, 做什么都愿意, 只要你幸福, 只要你快乐, 一切都值得。 霍妍华又开始半天班的生活了,而且,依然是搭地铁,无论安靳-怎麽保证他不会在意那无三小路用!霍妍华就是坚持不搭克莱得的便车,最後是霍纪豪惦惦的派了一辆车和司机给她专用。 虽然大家都很奇怪为什麽她那麽急著考驾照,一旦考上了却又不用,不过,大家都已经很了解,她虽然不允许人家过问她的私事,也坚持有些私事比公事还重要,但那并非是她的任性所致,而是她作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存在。 相对的,霍纪豪也为了能早点绑住霍妍华,便推翻了原订的计画,直接把霍妍华拉到身边做总裁特助,那些到各部门实习的步骤全都省略了,这个做法立刻让霍家的其他成员开始紧张起来了。 原职情妇、现任霍太太的张媛,还有两个女儿霍瑞香和霍瑞婷,再加上两个未来女婿马丁和考特,五个人立刻召开紧急大会研讨因应措施。 「怎麽会这样?」张媛首先对两个未来女婿提出疑问。「你们不是说她上班态度吊儿郎当,不是上个半天班就走人,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的吗?总裁不是最讨厌对工作不认真的人吗?」 马丁和考特相觑一眼,日美混血的考特才耸耸肩道:「她是那样没错啊!爱来不来的,看起来根本就无心工作嘛!不过……」 张媛双眉一紧。「不过什麽?」 考特瞟一眼马丁,马丁便接下去说:「不过,克莱得好像很喜欢她,她和克莱得也似乎走得满近的,我看总裁的意思好像是……」 心中顿起不祥的预感,张媛更紧张了。「好像什麽?」 马丁撇撇嘴。「好像有意思把克莱得和狄妮凑在一起。」 狄妮是霍妍华的英文名字,霍瑞香则是瑞儿,霍瑞婷最简单,就是瑞婷。 「我就知道!」张媛一听,便拍腿大叫。「我早就知道他最欣赏的就是克莱得,克莱得如果是他儿子,他早就把棒子交给他了,可惜克莱得就是看不上你们两个,谁教你们这麽笨!」她瞪著两个女儿忿忿地道。不过,她倒是很聪明,懂得这时候要改用中文,免得让马丁和考特听了不爽。「我把所有诱惑男人的招数全都教给你们了,你们却连让他多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姊妹俩互视一眼。「他喜欢的不是我们这两种型的嘛!」艳丽的姊姊霍瑞香咕哝道。 「谁管他喜欢的是哪一型啊!」张媛怒骂。「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男人的弱点就是女人,这麽简单的道理你们若是不懂,难怪你们拐不到他!」 「妈,现在这个不是重点吧?」淑女型的妹妹霍瑞婷连忙插进来打圆场。「重要的是爸爸喜欢的是克莱得,而克莱得喜欢的是霍妍华,如果真让霍妍华拐到克莱得的话,恐怕以後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嗯……」这几句话的确转移了张媛的注意力。「可就算克莱得……」她顿了顿,忙又换回英文。「你们确定克莱得喜欢那个狄妮?」 马丁和考特毫不犹豫地同时猛点头。 「应该错不了,」考特说:「克莱得一向不爱亲近女人,可他却不辞劳苦的接送狄妮上下班,说他对她没有意思才怪呢!」 「那狄妮对克莱得呢?」 考特愣了一下,随即转眼望马丁,马丁也皱著眉思索片刻後才说:「这个……应该也是有意思的吧!我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最重要的是……唔……不过,这也只是谣言而已……」 张媛不耐烦地敲敲桌面。「管他是不是谣言,先告诉我,让我来判断就行了!」 马丁耸耸肩。「好吧!听说狄妮已经有克莱得的孩子了。」 张媛立即惊喘一声。「真的?」 马丁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说过是谣言嘛!」 张媛傻了半晌,继而大皱其眉。 「如果是真的话,那就糟透了,他们……」 「我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喔!」考特却又插了进来。 「咦?不是?」张媛呆了呆。「那你听到的是什麽?」 「我听说那是狄妮台湾情人的孩子,她是为了躲孩子的父亲才跑到美国来的。」 三个女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麽差那麽多? 良久…… 「我倒觉得说是狄妮台湾情人的孩子比较有可能。」霍瑞香臆测道。 「为什麽?」 「很简单啊!如果是克莱得的孩子的话,他们早该结婚了吧?」霍瑞香理所当然地说。 「对喔!」张媛喃喃道:「那……现在到底是什麽状况呢?」 「唔……这个嘛……」霍瑞香沉吟道:「我在想啊!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一个怀著别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吧?所以,至少在狄妮生产之前,他们是不可能结婚的。可若是克莱得趁著狄妮怀孕时大献殷勤,好让她感动一下,这样一来,说不定狄妮一生完孩子,就会把孩子送人,好方便自己嫁给克莱得了!」 「那也就是说……」 「我们要乘狄妮还未生产之前,设法把她赶走,而且,要尽量隔绝她和克莱得,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在一起。」 张媛一听,便猛的一点头,「没错!」她举双手双脚赞成。「那公司方面就交给马丁和考特了,至於如何赶她走嘛……这就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可是,不能不小心让她流产了喔!那样等於是帮助他们尽快结婚嘛!」霍瑞婷提醒道。 「对、对,只要有个孩子卡在中间,他们想结婚,可就没那麽简单了。」张媛又像个布谷鸟似的脑袋点个不停。 「而且,又不能让爸爸发觉到。」霍瑞香也说。 「呃?嗯!对,没错,这一点也很重要。」的确、的确! 「克莱得那边也要小心一点。」马丁也插进一句。 「嘎?」连克莱得也要? 「否则,他会去告诉总裁啊!」 对喔!可是……这样绑手绑脚的还能干啥呀? 元旦前,最大的一场暴风雪袭击了美国东岸,纽约地区下雪量达到12英寸。整个纽约的交通几乎全部瘫痪,所有的航班也都停飞了,大街上一片冰天雪地,路边停靠著的汽车也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大雪包,恶劣的气候挡住了纽约市民外出的脚步。 於是,市政府出动了1500辆铲雪车,连日来忙著把纽约街道的冰雪清扫乾净。而在那些尚未清除积雪的地方,一些性急的纽约人早已按捺不住地穿上雪橇上街去了。 跟著,元旦过後又下了一场小雪,再度让纽约成为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世界。铲雪车又一次出动,雪仗再次开打,雪人一尊尊地伫立在公园里的路边上…… 位於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东26街与东28街之间有一排宁静雅致的高级住宅,装饰极具艺术风格的双层建筑,整齐清爽的花圃草坪,一看就知道是上流阶层所专享的社区。 这日午时过後不久, 2618号门前来了一位中年妇人,她轻轻按了一下门铃,未几,门打开了,年轻的东方女孩似乎有点惊讶地往上抬起头——因为对方比她高很多。 「请问是霍小姐吗?」中年妇人很有教养地问。 霍妍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地啊了一声。「克兰娜,对吧?」 中年妇人颔首。「是的。」 瞧她那和善的蓝眸、温柔的笑容、高大的身材,不但可以同时抱上两、三个婴儿,恐怕连瘦削的安靳-也抱得起来吧! 打量几眼之後,霍妍华便很满意地往後退。「来,快请进,我一直在等你呢!」 进门後,霍妍华边把克兰娜脱下来的大衣挂上门旁的挂架上,边问:「你知道要做什麽工作吗?」 「管家、保母。」克兰娜简洁地回答。 「对,不过……」她领著克兰娜走向起居室。「如果我要求你再加一份工作,不知道你应付得来吗?当然,我会另外多付你一份薪水,条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克兰娜正想回答,却愕然地发现起居室里居然有一个男人,一个坐在轮椅上打盹的年轻男人。只见霍妍华一瞧见年轻男人在打盹,便忙著过去把暖气开大一点,跟著小心翼翼地将他腿上的电脑拿开,再为年轻男人盖上毛毯。 霍小姐不是一个人独居吗? 霍妍华回身来把克兰娜拉出起居室带往厨房,泡了两杯咖啡後,两人坐下来互视片刻。 「那是我丈夫,他姓安。」 「丈夫?」克兰娜惊讶地叫道:「他是你丈夫?可是……」 霍妍华笑笑。「我没有让人知道我已经结过婚了,当然,这是有我的原因,如果你能帮我保密的话,那是最好的了。」 克兰娜徐徐地收回惊讶的神情,深深的看她一眼後,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谢谢。」霍妍华欢愉的笑了。「哦!对了,你照顾过病人吗?」 「有,癌症病人。」 「太好了,」霍妍华笑得更愉快了。「有经验的人还是比较能让人安心的。」 克兰娜同情地望著她。「啊!安先生也是……」 「不,他不是癌症,他是先天性心脏病。」霍妍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半。「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衰竭了,不到两个月前才从加护病房出来,我们的任务是设法改善他的病情,就算不行,至少也要让他保持现状,不能再恶化下去了,我们必须维持他的生命,直到他有机会移植心肺为止。」 她满脸希冀地越过桌面握住克兰娜的手。「你能帮我吗?」 毫不迟疑地,「我会尽全力帮你的,霍小姐,」克兰娜用力的回握霍妍华的手。「交给我吧!」 闻言,霍妍华真正开心地笑了。「谢谢你,真的,好感谢你!我会把需要注意的事项告诉你……」 「我想……」克兰娜打岔道:「霍小姐一定有关於安先生的病这方面的书籍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研究一下,这样或许更能了解该如何帮助安先生吧?」 「当然,有一大堆呢!都在书房里,你尽管去看没关系。」嗯!这个克兰娜真的很不错,她实在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克莱得才对。 「呃……」克兰娜犹豫了一下。「听说有些心脏病患者的脾气不太好……」 「耶?不会、不会,他呀!我保证是你见过脾气最好、个性最开朗的人,嘿嘿!或许还有点幼稚……」 「老婆!老婆,我好渴喔!」随著叫声,安靳-「开」著电动轮椅冒出来了。「能不能给我……咦?啊!嗨,你好!」 苍白瘦削的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开朗笑容,让人一见,就不由自主地跟著微笑起来。克兰娜一眼就喜欢上这个温和可爱的年轻人,同时也情不自禁地涌出一股怜惜之情,她立刻知道,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去照料这个跟她儿子差不多年岁的病患。 「老公,这位是新来的管家,她叫克兰娜。」霍妍华为他们介绍道。 「嗨!克兰娜。」安靳-笑咪咪地点了点头。「我会尽量不给你增加太多麻烦的。」 「没问题的,安先生。」克兰娜也温和的笑了。「我想,你再怎麽麻烦,也不会比七个小鬼头一块儿闹起来更麻烦吧?」 「七个?」安靳-惊叫。「小矮人吗?有没有白雪公主?」 闻言,克兰娜忍不住大笑起来,浑厚的爽朗笑声在厨房间回荡。「没错,真的是七个小矮人,两对三胞胎和一对双胞胎,九岁、七岁和四岁,其中一个正是甜美的白雪公主!」 霍妍华把一小杯滤过的果汁递给安靳。「太可怕了,换了是我同时照顾那样一排军队的话,不用多久,我就会把他们全给枪毙了!」 而安靳-则瞪著手中的果汁直噘嘴。「这麽一点?老婆,太小气了吧?」 「小气?」霍妍华哼了哼。「你不能喝太多水的,忘了吗?有给你喝你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敢给我嫌?」 安靳-委屈地瞅著霍妍华,又看一眼小小杯的果汁,再偷眼瞄向克兰娜。「她欺负我!」他小小声的告状。「等一下我一定要偷喝!」他更小声地「宣布」。 霍妍华啼笑皆非的摇摇头,克兰娜赶忙转过头去窃笑不已。 这是安靳-「懂礼貌」的地方,除非是他和霍妍华单独聊天对谈,否则,只要有其他人在场,他一律使用英文。 「你啊!赶快把它喝完,午睡时间到了。」霍妍华说著,走过去回转轮椅,将他往卧室的方向推去。「该去休息了。」 「我才刚睡醒耶!」安靳-抗议道。 「那不算睡,那叫打瞌睡。」霍妍华立刻驳回抗议。 「我有睡著!」安靳-反驳。 「是打瞌睡,另一种说法是打盹,你是文学院的,应该有学过吧?」维持原判。 「短时间的睡眠。」安靳-低喃。 「嘎?」她没听清楚。 「打盹的意思是指短时间的睡眠,所以,我有睡过了。」安靳-还是这麽坚持。 「谁理你!」霍妍华嗤之以鼻。 轮椅停下来了,就在床边,霍妍华等安靳-喝完果汁後,就扶著他上了床,替他盖好被子。 「快睡吧!」 安靳-孩子气地翻过身去背对著她。「女暴君!」 霍妍华摇摇头,回身要离去,却听见安靳-又低低的嘟嚷了一句,「一睡醒我就去偷喝!」终於再也忍不住笑出来了,她笑著边偕同站在门口看了老半天,也笑了老半天的克兰娜出去,边无奈地说:「他就是这样,说他开朗嘛!却又似乎有点太超过了,简直是幼稚!」 「他是个好人,」克兰娜评论道。「我想,我会跟他相处得很好的。」 「好人吗?」霍妍华突然又有些郁卒起来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的,我倒希望他坏一点,这样说不定就能活久一点。」 闻言,克兰娜不禁用她那结实有力的臂膀揽住了她。「放心好了,我们两个会一起让他活下去的,对吧?」 霍妍华侧首凝视她片刻,而後笑了。 「是啊!我们两个会让他活下去的……呃!不,应该是三个……」她拍拍自己的肚子。「不亲自送女儿上一次幼稚园,我看他是怎麽也舍不得走的!」 克兰娜虽然住在雇主家里,但霍妍华和她约定好,只要霍妍华在家,又没有什麽紧急状况的话,克兰娜随时都可以出去走走,甚至回家度周末,而一切的趣事便都是在克兰娜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此刻,一月底的某个周六下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在这个上流社区里,却有个看起来实在不怎麽上流的家伙正鬼鬼祟祟地一家接一家摸过去。 「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东方少年,一身高级运动服饰,却东一块泥、西一块土的,好似刚玩过泥巴的小鬼头正想从後门偷摸回家,免得被老爸、老妈抓到,先碎碎念三个小时再罚禁足三天。 虽然已经是高中生的年纪,五官也长得满端正的,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顽劣的恶意、做坏事的紧张和变态般的兴奋,再加上幼稚得近乎白痴的双眼,傻呼呼的嘴还一边看著门牌号码一边继续念著,「……2618号,不是……2618号,不是……2618号,不……咦?是!」 更显兴奋的少年赶紧按下门铃,然後紧张兮兮的等候著。不一会儿,门内传来一声「谁啊?」,跟著,门打开了。 少年傻呼呼、笑嘻嘻地咧开了嘴。 「是我。」 礼貌的应答之後,他立刻提起手上的桶子往门里的人身上泼过去,却没想到门内的人反应比他还快,在他刚提起桶子、摆好姿势时,就把门砰一声的关上了,於是,桶子里的东东全都被挡回少年身上了。 满头满脸又满身馊水菜叶狗屎蟑螂尸体的少年一脸反应不过来的莫名其妙样,他傻傻的呆立片刻,而後突然扔开桶子,边反身跑向街头的方向,边像小孩子似的大哭大喊著—— 「那a按呢啦?那a按呢啦?那a搁是我啦……」 而大门旁的窗户内,在少年鬼哭神号地跑走的同时,也悄悄掀起一角窗帘冒出一双笑意盎然的明眸大眼。 「搁来搁!搁来搁!搁来搁?你*!」 少年的哭声越传越远,终至消失,这个上流社区又恢复往日的宁静,而门内的人却大笑著回到厨房继续忙碌。 真是有够肉脚的,这种三流招数也敢拿出来献丑! 打一开始就是这麽幼稚的游戏,白天、晚上的来了十几、二十次,好像也没进步多少,一直都是这种要白痴似的贱招,看样子是欠缺「良师」教导。好!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好好的「调教」他一番! 他要是敢再来,她就不会再只是防守而已,她一定要让他死得很难看!嘿嘿嘿!看他会不会有长进一点儿! 「老婆,看你笑得那麽奸诈,又在想什麽点子整人了吗?」 安靳-突然从她身後无声无息地冒出来,吓得霍妍华抓著刀子猛一下转身,差点在安靳-的身上划下一道绚丽的彩虹。 「你想死啊?人家拿著刀子的时候不要这样吓人嘛!」 「我怎麽知道你这麽胆小!」安靳-小心翼翼地把刀子推开,然後把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满足地抚摸著。「人家想来跟女儿打一下招呼嘛!」 霍妍华放下刀子,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又不坐轮椅了。」她咕哝著推他在早餐台旁坐下。 「我觉得精神很好啊!也不累,为什麽要坐轮椅?」安靳-辩驳道,同时将她拦腰抱住,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你不知道坐太久会得痔疮吗?」 霍妍华温柔地摩挲著他的脑袋。「好吧!反正你最近的精神确实是越来越好了,不过,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太大意了,知道吗?」 「我知道。」安靳-低喃。「老婆,你昨天去产检的结果如何?」 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好、好,是女儿,行了吧?」 安靳-满足的笑了。「我就知道是女儿。」 霍妍华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又像想到什麽似的拍拍他的肩。「喂!向云有打电话来喔!她说,你的小说得到首奖了,问你能不能回去露个面,我告诉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长途旅行,所以,她问你第二本什麽时候给她?」 「急什麽,不是说一年一本的吗?倒是……」安靳-漫不经心地说:「我的绿卡真的办好了吗?没有的话,我三月的时候还是得回去。」 「办好了,早就办好了,你这种移民没有配额限制,只要条件吻合就行了,更何况,我还是花大钱请那种大牌律师帮你办的,所以很快就下来了。」加上昂贵的电动轮椅,叶桂菁给她的钱也都差不多花光啦! 「哦!」安靳-微笑地阖上眼。「老婆。」 「嗯?」 「我那个网友说帮我赚到钱了。」 「这样吗?多少?」 「两百多万。」 「哇!真不是盖的,不少耶!」 「美金。」他加注一句。 「……什麽?!」 霍妍华尖叫著把安靳-的脑袋抓离开她的肚子,直勾勾的瞪著他问:「你刚刚说的是哪一国话?」 安靳-眨著眼回答,「我说了他很行的嘛!」 「可是也不是那麽行的吧?」霍妍华依然尖叫著。「哇咧!才三个月不到耶!」 「他……」安靳-耸耸肩。「就是很行嘛!」 霍妍华呆了半晌。「哪有这种事?」 「他说他还会继续帮我买卖,可是建议我把赚来的钱交给另一位网友丹管理。」 「为什麽?」 安靳-又把耳朵贴回她的肚子上。「因为丹是一位很厉害的财务投资管理顾问,他对投资有独到的眼光,对财务管理方面也很专精,只要把财产交给他,他就会帮你做最好的规画调度、买卖投资,让你的财产在最稳定安全的情况下以最快速的方法增值。」 「不会又是另一个帝王吧?」霍妍华喃喃道。 安靳-轻轻一笑。「我和丹联络过了,他说没问题,然後建议我再去找另外一位网友。」 霍妍华蓦地挑起眉毛。「请问这位又是干什麽的?」 「是医界的大龙头,在国际间相当有名声的医界大佬。」 「咦?」 「有他帮忙的话,也许我就有机会移植心肺了也说不定呢!」 她再次把他的脑袋抓离她的肚子,「啊咧!真的?」霍妍华对著他惊呼,同时又抱怨道:「那他为什麽不早点叫你去找那个人?」 「以前他不知道我的心脏病这麽严重嘛!」 「好,以後见了人就说你有很严重的心脏病,说不定就会有人说他有备分的先让给你用呢!」霍妍华喃喃道。 但他假装没听到她说的话。「然後,那个医界大佬又叫我去找另外一位网友。」 霍妍华呆住了。「天哪!拖狗链?」 「那是自苏俄投诚美国的心脏科权威,如果我还没来得及等到移植心肺的机会就出现生命危机时,他应该可以再帮我拖些日子,譬如一、两年。」 「还有吗?」霍妍华低吟。「难道没有那种可以直接治好你的神仙?」 安靳-忍不住失笑。「你还没睡醒吗?」他笑著把耳朵又贴回原处。「对了,你好像说过,你们公司要投资辉得蒙公司,而且是用一大笔资金,对吗?」 「非常大一笔,我爸爸对这项投资有很大的期望呢!」 「是吗?」安靳-抬眼瞄了她一下。「能不能放弃?」 眉毛猛一下扬起半天高,霍妍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麽?」 「不值得。」安靳-淡淡地道。 霍妍华翻翻白眼,「先生,请用国语解释清楚好吗?」她不耐烦地说:「那家公司无论是现状或前景都非常看好,为什麽会不值得投资?」 「那只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顶多一、两年後它就会完蛋了,到时,你们说不定连本钱都捞不回来;就算本钱回来了,浪费两年的时间和精力在一家明知道要game over的公司,那不是太愚蠢了吗?」 霍妍华顿时怀疑地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 安靳-轻声一叹。「那是欧洲某个小国家的私人企业,对吧?」 「没错。」 「但你们不知道其实它是那个国家某位皇室成员的私人财产。」 「咦?你怎麽知道?」 「我的网友告诉我的。」 「那……就算是好了,那又怎麽样?」 安靳-再叹。「那个国家现在正在酝酿革命,打算推翻皇室,顶多一、两年後就要发动了,如此一来,无论革命成不成功,那家属於皇室成员所有的私人公司不是被暴动拖垮,就是被新政府接管!就算不垮,人家新政府承不承认你们的投资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吧?」 霍妍华蓦地张大了嘴。「耶?耶?这……这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因为我的网友就是那个革命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安靳-轻描淡写地说:「他也是国际间相当有名的议异份子。」 「mygod!」霍妍华不敢置信地惊叫一声,随即一把推开安靳-的脑袋,抓起早餐台上的电话分机…… 「喂!爸爸,是我……对,我要告诉你,辉得蒙公司的投资赶快停止……因为……呃!有人告诉我那家公司很快就会完蛋了……这……你不要问那麽多啦!反正赶快停止就对了啦……不行?管你行不行,反正一定要停止……好,那也行,重新评估调查之後再决定,可是这回的调查要由我来……ok,就这样!」 放下电话,霍妍华才发现安靳-还抱著她不放,这会儿正仰著脸瞅著她,那副模样就好像考了第一名的乖宝宝正等著人家点到他的名字好领赏,她不由得失笑。 「好了、好了,你要什麽?说吧!」 安靳-立刻咧开嘴。「我从来没有玩过雪,所以……」 「雪?」霍妍华的尖叫声一下子拉到最高阶。「你想玩雪?你想给我玩雪?你不要命了你!你只要踏出大门一步,病马上就会发作你知不知道?」 「你太夸张了啦!我只要穿……」 「不行!」 「可是老婆……」 「不准!」 「我多穿……」 「不可以!」 「不要这样嘛!」 霍妍华的眼珠子一转。「ok!你想玩雪是吧?」 「是、是、是!」安靳-猛点头。 「好,你去睡午觉,醒来之後包准你有一大堆雪可以玩。」 「真的?」 「没错,在浴室里!」 「耶?」 「我会把雪铲到浴缸里给你玩,这样可以了吧?」 「嘎?」 那a按呢? 翌日清晨,天才刚蒙蒙亮,那个鬼鬼祟祟的白痴又出现在2618号前面,只见他蹑手蹑脚地溜到後院,嘿咻一声,把背在肩上的大袋子甩到前面来扔在地上,跟著就想把里头的东西全都翻出来倒在後门前…… 「小子,你又想干什麽了?」 一声惊喘,白痴反射性地想转身,没想到脚下一个踉跄,打了个大结,然後又是「啊」的一声尖叫後,他已经躺在地上凉快了。 霍妍华拖著竹扫把威风凛凛地来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著那少年一脸慌张畏缩的表情,紧张得连爬都不敢爬起来,只是来回瞪著她和她手中的那支竹扫把。强忍住心头的爆笑冲动,她又瞄了一眼从大袋子里流出来的血水。 「越玩越过火了喔!」 少年恐惧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回可不会那麽轻易的就放你过关了喔!」霍妍华好好的嘿嘿笑著。「首先……」她神情倏地一沉,脸上的线条十成十是那种正准备把误闯入糖果屋的小孩煮来吃的巫婆模样。「先把这里冲洗乾净,快!」 少年立刻吓得又爬又摔又跌的奔到水龙头那儿开水、拉来水管又刷又洗,哪管得著什麽天寒地冻、鼻红手裂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动作稍微慢了点儿,那支竹扫把就会长眼睛飞过来揍他个头破血流,然後把他给扔进大锅里去。 而霍妍华则拄著竹扫把在一旁虎视耽眺的监督著,心里是又好笑又好气。她知道张媛想赶她回台湾,可是……这把戏玩得未免太幼稚、太离谱了点儿吧? 居然一方面让霍瑞香和霍瑞婷在这个社区里到处散布对她不利的谣言,而且一件比一件难听、一件比一件夸张;另一方面又叫这个白痴弟弟上她这儿来捣蛋,有点像是台湾的黑道建设公司派小喽罗去捣乱,逼迫人家卖房子、土地一样。 他们以为这样做她就会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之夭夭了吗?对她来说,这此根本都只是小case而已,连搔痒都不够格嘛!而且,她们难道没有想到她可以搬家就好,不一定要逃回台湾吗?或者,他们想她搬到哪儿就闹到哪儿,直到她受不了的回台湾为止? 这种做法未免太驴了吧? 不过,经他们这麽一闹,倒是有可能藏不住安靳-存在的秘密了。因为,为了反驳他们的谣言,克兰娜总是为她向邻居们解释说她不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说她也是有丈夫才会怀孕的,只是因为丈夫的身体不好,不想让人来骚扰,所以才没告诉人家她结过婚了。但如此一来,事情早晚会泄漏出去的,那就…… 算了,泄漏就泄漏吧!届时为了保护安靳-,大不了如了张媛的意搬回台湾去,反正她原本就无意得到父亲的公司,纯粹只是希望他能牢牢记住自己有她这麽一个女儿罢了。 可这事跟安靳-的健康一比,就比得没个影儿了,放弃也没什麽好遗憾的,最多希望能晚一点,在安靳-的身体状况更稳定到能熬得住旅行的劳累时再曝光,这样比较妥当一点。 「喂!後院顺便帮我整理一下。」 瞧见弟弟霍瑞武冲洗得差不多了,霍妍华乘机把她原本要做的工作推给他。只见霍瑞武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就忙著开始整理後院的杂物、垃圾、草堆、污泥、雪水等等。 这个笨蛋,只会傻傻的被人教唆来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可因为脑袋不太灵光,所以总是被她反攻回去,每一回都是哭哭啼啼的逃走了。不过,这家伙的忘性真的相当大,总是没过多久就又嘻嘻哈哈的跑来了,想要同情他都不晓得该怎麽个同情法! 好吧!只要他不去骚扰到安靳-,她就陪他玩到底吧!就算她这个做姊姊的「爱心」吧! 「喂、喂!别想溜,还有前院。」 头壳儡儡,霍瑞武闷头就转身往前院走去。 「喂、喂、喂!垃圾,垃圾一起拖去,待会儿要走时顺便一起带走!」 霍瑞武还是半声不敢吭地转回来,回手拖著在短时间内「增值」为三大包的垃圾埋头往前走去。霍妍华则紧跟在後面,继续监视著他把前院整理乾净,拖著四大包垃圾可怜兮兮地离去,顺便追加一句恐吓「下次再来就叫你清马桶、油漆房子」,然後,她才返身回到屋里,而这时,安靳-才刚醒来。 「咦?老婆,这麽早你上哪儿去了?」刚从浴室出来的安靳-一见到她就这麽问。 霍妍华忙走过去帮他换掉睡衣,「气象报告说,中午还会有一场小雪,所以,我早点起来把院子里整理一下,免得雪融之後脏得一塌糊涂。」还替他多加了两件毛衣,又套上毛袜子。 「哦!」安靳-跟在霍妍华後头往厨房走去。「老婆,我……难道我真的不能帮点什麽忙吗?」 霍妍华回头瞄他一下,也没说什麽就继续走向厨房。 厨房里,安靳-坐在早餐台旁,等著霍妍华特别为他调制的低渣、低热量、低钠、低脂、低水分的食物。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霍妍华突然开口了。「你会那样想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世界上有一半以上的夫妻都是那样相处的,但是……」她把早餐盘子放在他面前,外加一小杯果汁。「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一样的吧?」 她在他对面坐下。「我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你有心脏病,当初也是我开口说要结婚的,所以,我是在了解一切的状况下和你结为夫妻的,一开始,我对你的期待就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爱我,也让我爱你,再陪我到地老天荒,这样就足够了。」 「可是……」 「吃!」霍妍华指著他的盘子命令道,等他拿起叉子後,她才又说:「在这个世界上,有病人的家庭也不只我们一家吧?有能力多做一点什麽就多做一点什麽,不要抱怨自己为什麽要这麽辛苦,反而应该要感激上天仍然给予他付出的机会;能力不及的就尽责让自己更坚强的活下去,同样的,不要抱怨为什麽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自由自在,反倒应该感谢自己仍然有机会享受到家人的关爱,大家彼此配合体谅照顾!所要求、渴望的只是希望能保持一家人的完整而已,这才是真正所谓的家人吧?」 霍妍华双手靠在早餐台上托著下巴注视他。 「如果是我病了,难道你不会为我这麽做吗?你可以,为什麽我就不可以?因为我是女孩子吗?如果你是这麽想的话,那就太令我伤心了!你知道我一向都不认为自己比男孩子差,我甚至有自信我比很多男人都还要行,如果你那样轻视我,我真的会很生气!」 安靳-闻言,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轻视你,真的,我一向都知道你很精明能干的。」 霍妍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要知道,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懦弱有坚强,有健康有体虚,环境不同,上天赋予我们的条件也不同,所以,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当然就会不同了,对吧?因此,你只要过适合你的生活,尽你努力活下去的责任,这样就可以了。」 她又指指餐盘,提醒他别光顾著看她,要继续吃。 「不晓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的身体有毛病,我们之间又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安靳-摇摇头。 「没有?」霍妍华用那种「我就知道」的表情笑了笑。「嘿嘿!我有。我就曾经想过,其实你是很聪明的,所以,如果我们一样聪明能干的话,对你来讲也许没什麽,可是我是个好强的人,我一定会想要胜过你,管你是不是我丈夫,而且还不允许你放水,想想看,这样的夫妻生活能维持多久的和平呢?」 安靳障的眉宇蹙了起来。 「老实说,我的个性很糟糕,我不允许自己输给自己的丈夫,可是又不愿意有一个输给自己的丈夫,搞不好我本来是只适合做一辈子单身贵族的,可现在我有你的陪伴了,我不会想要胜过你,也不会看不起你,就算胜过这样的你,也不算真的胜过你了,看不起这样的你也很没道理,因为,你天生就是这样,这也不是你愿意的,对吧?」 霍妍华笑笑,继续说:「所以说,你不需要因为你是这样需要人照顾,或者完全帮不上我而泄气,甚至产生惭愧那种无聊的感觉。你必须要反过来想,因为你是这样,所以我这辈子才不需要孤孤单单的过一生,所以我才能有养儿育女的乐趣。」 「无论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但是对我而言,除了感情之外,我对你也有一份感激,感激你让我能享有正常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因为只有在这样的你面前,我才不会有争胜的心理,只有在这样的你面前,我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女人,你明白吗?」 安靳-凝视她许久,而後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我只要负责爱你,还有尽力活下去就够了,对吗?」 霍妍华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地拍拍他的脑袋。 「嘿嘿!果然聪明,孺子可教也!乖、乖,再教你一招,来,去把飞盘给我咬回来!」 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吧!霍瑞武好几天没敢出现,直到下个星期六,才又偷偷摸摸地现身,而且,特别选在霍妍华出门上超级市场购物不在家的时候。 他以为屋里没人在了。 於是,他踏著脚尖又摸到了屋後,傻呼呼地前後看看、左右瞧瞧,确定没人「偷看」之後,他才从外套里掏出一把扁钻,用马丁教他的方法硬是把後门锁撬开。不一会儿,他就溜进了厨房,紧张兮兮地环视一眼後,才把不断蠕动的背包拿下来,同时蹲下去,准备开放改革路线、解放鼠民,成就一代大业。 「请问你找谁?」 霍瑞武陡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再一次反射性地欲转身,却没想到转错边,一个不小心,竟一脑袋撞上厨房中央的大理石调理台,砰的一声,反弹倒向另一边。刚撞上的前几秒,他只觉得晕晕沉沉的,却还来得及转眼瞧了一下。 只见一个苍白瘦弱的大哥哥正俯下身来关心地望著他。 可仅只这麽一眼,剧痛便在刹那间爆满整个脑袋,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就阖上眼抱著脑袋哼哼唉唉了。他觉得脑袋痛得快爆了,或许他的脑袋已经爆了也说不定,也许下一秒他就要昏倒了,那样好像比较安全,然而…… 「你这个小子居然敢给我溜进来!」 脑袋依旧痛得要命,但他仍然勉强睁开眼来看过去……果然没错,是巫婆姊姊,她正双手扭腰地怒瞪著他,那个有著一脸温和神情和一双关切眼神的大哥哥已经不见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你後悔莫及!」巫婆姊姊怒吼。 完了完了,这一次他肯定会被她吃掉了啦! 他想著,随即看见巫婆姊姊抓起厨房分机就打,而且打过去的对像是……警察伯伯?! 「不要啊!二姊,我以後不敢了啦!」仍然捧著脑袋的他忍不住吓得哀声央求道,听起来像是就快要哭出来了。 但是,巫婆姊姊不理会他,迳自告诉电话那头的人说家里有人撬开门闯进来,请赶快派人过来处理。 他终于哭出来了。「不要啦!二姊,呜呜……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头好痛喔……呜呜……二姊……不要叫警察伯伯来抓我啦……呜呜……好痛喔……二姊……好痛啊……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呜呜……」 可是,他哭他的,巫婆姊姊不但看得很乐,还幸灾乐祸地冷笑道:「不敢了?哼哼!我听你在说,每一次都嘛哭哭啼啼的跑掉,可是没两天又跑来了,不敢?你现在说不敢,回家以後就会忘了!」 「呜呜……这次真的不敢了啦……呜呜……好痛喔……」 霍妍华还是冷哼。「我又不是白痴,哪会信你青菜讲讲a!不敢?等你真的被关起来以後再来说这两个字吧!你知道擅闯民宅会被关多久吗?嘿嘿!告诉你,是关一辈子,你就等著在牢里过一辈子吧!」 「二姊……呜呜……不要啦……呜呜……」 可是,霍妍华彷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对他的哀呜充耳不闻,不久,警车的呜呜声配合著他的呜呜声到来了。喀嚓一声,巫婆姊姊就这样冷眼地看著他被警察伯伯给带走了。 「呜呜呜……警察伯伯,我的头好痛喔……呜呜呜……」 「你活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做这种事,痛死你活该!」警察伯伯同样幸灾乐祸地这麽说。 呜呜……又不是他自己要来的……呜呜……是妈妈,还有恰查某姊姊和鬼姊姊叫他来的咩……呜呜……人家他只是……只是觉得有一点好玩,所以,才想去跟巫婆姊姊玩一下下的咩……呜呜……好痛喔……呜呜……妈妈……救我啊! 可是,妈妈就跟往常一样,见了他劈头就骂—— 「你这个笨蛋,没一件事做得好,现在居然还被抓到警察局里来了!」张媛怒气冲冲地吼道。「真不晓得我养你做什麽?好,关就关吧!看你被关个几天後会不会学聪明一点!」 「可是妈妈……呜呜……我的头好痛喔……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呜呜……不要走啊!妈妈,人家的头真的好痛啦!」 但是,妈妈头也不回地走了,於是,他就被扔进看守所里头去了。 不要啊!好冷喔……呜呜……好痛喔……呜呜……人家以後不敢了啦……呜呜呜呜呜……人家要尿尿啦…… 「闭嘴,小子,老子要睡觉,你吵什麽吵!」粗鲁野蛮的声音传来。 霍瑞武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呜呜……可是人家的头好痛喔……呜呜……」 「痛死活该,谁教你要做那种会被关进来的事!」这是另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 霍瑞武不服气地噘高了嘴。「呜呜……是妈妈叫人家做的嘛!」 「妈妈叫你做你就做,那妈妈叫你死你死不死?」原来的粗鲁声音这麽嘲讽道。 霍瑞武闻言,心中一惊的忙摇头,随即又捧住了脑袋。「呜呜……好痛……呜呜……不要啦!人家不要死啦……呜呜……头好痛喔……」 「唉!你都会说不想死了,那你还妈妈说什麽你就做什麽?恶作剧真的有那麽好玩吗?」苍老的声音叹道。 霍瑞武委屈地瞄一下对面角落里的人。「呜呜……要不然都……呜呜……都没有人陪我玩嘛!」 粗鲁的声音轻蔑地哈了一声。「你几岁啊?只想著玩!」 「呜呜……十、十八岁……呜呜……好痛喔……」 「你怎麽了?被人家敲到头了吗?」苍老的声音关心的问……呃!只有一点点关心而已啦! 霍瑞武把脑袋抱得更紧。「呜呜……不是,是我自己撞到的,可是……呜呜……好痛喔……」 「这不叫活该叫什麽?」苍老的声音喃喃道。「好了、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别再叫了,听了很烦耶!」 粗鲁声音直接很不客气地吼道:「你再叫我就再敲你一下!」 哭声立刻噎了回去,霍瑞武怯怯地往这边的角落里更缩了进来。 「看你以後还敢不敢喔!」苍老声音喃喃的咕哝。 不敢了!他真的不敢了啦! 呜呜……好痛喔……他好想乖乖的听话睡一觉,看会不会真的好一点,可是头那麽痛,他真的睡不著嘛!呜呜……好痛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真的好痛啊…… 第五章 变数 生命中的未知数, 让人心生惶恐, 让人心生畏惧, 但是,若没有尝试过, 又怎知结果是悲是喜。 「嘘……不痛了,忍耐一下,待会儿就不痛了喔……」 哇呜——好温和轻柔的声音喔!又有人被关进来了吗? 而且,随著那犹如催眠般的嗓音,一股冰凉的感觉立刻从被撞击的地方扩散入整个脑袋里,把原先那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钝痛感压了下去。霍瑞武奇怪地睁开眼,霎时惊喜地发现,那个温和的大哥哥又出现在他眼前了,大哥哥不晓得拿了什麽东西压在他的头上,让他觉得好冰凉、好舒服喔! 「乖,不哭了喔!待会儿给你吃好好吃的蛋糕要不要?」 大哥哥虽然看起来很苍白、很疲惫,但是,他的眼神真的好温柔喔!霍瑞武突然有种幸福得想哭的感觉,连妈妈都没有这麽温柔的看过他呢! 「要、要!」忘了头痛,他忙著点头撒娇地说。 「要?要就再敲你一下!」 霍瑞武一惊,忙循声望去,这一看不得了,现在才发现,他竟莫名其妙的已经不在看守所里,而是在一间很温馨的卧房里,正躺在一张很舒适的床上,大哥哥就坐在床边,而且……呜呜……巫婆姊姊不晓得又从哪里冒出来了啦! 呜呜,头又痛起来了啦! 「二……二姊。」 巫婆姊姊没理睬他,兀自朝大哥哥挥挥手道:「你的脸色很难看,赶紧去睡一下吧!免得待会儿病又发了。」 哽?不……不要啊!大哥哥,不要丢下他一个人给巫婆姊姊呀! 可是大哥哥没有注意到他祈求的眼光,迳自把压在他头上的东西换了手让巫婆姊姊压住。 「好,我真的很累了。不过,你不要欺负他喔!他究竟是你弟弟嘛!」跟著,大哥哥转向他,抚慰性地摸摸他的脸颊。「你姊姊给你准备了蛋糕,还有可乐喔!待会儿不那麽痛时再起来吃,嗯?」 呜呜……大哥哥别走啊!他不要吃蛋糕了,别把他丢给巫婆姊姊嘛!巫婆姊姊会先把他当蛋糕吃掉的啦! 但是,大哥哥还是没注意到他要哭泣的脸,迳自留下他和巫婆姊姊离去了。霍瑞武怯怯地瞅著巫婆姊姊,不晓得现在是该放声大哭,还是该求饶,或是该叫救命,抑或是乾脆乖乖的被她吃掉算了? 可是,他真的不怎麽好吃耶! 但没想到,巫婆姊姊在面无表情地盯著他好半晌後,却突然放松了脸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啊!真的是有够笨的。」 他知道啊!大家都这麽说嘛!可是,这又不能怪他呀! 「没有人陪你玩,你就明说嘛!干嘛要听你妈妈的话来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呢?」 他都有说啊!可是每个人都嘛说他很烦,只会叫他滚开而已嘛! 「你来整我没关系,可是刚刚那个哥哥受不了惊吓的,他有病的,你知道吗?」 嘎?大哥哥有病?呃……他不知道啊!妈妈也没说过还有一个好温柔的大哥哥住在这里啊!如果……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算妈妈再怎麽骂他、打他,他也不会来吓大哥哥的啦! 「那个哥哥的病很严重,不小心就会死翘翘,你只是想玩,不想做杀人凶手吧?」 会……会死翘翘? 不要!他不要大哥哥死翘翘啦!他喜欢大哥哥那双温柔关切的眼神,只有大哥哥会那样看他,不!他不要大哥哥死掉! 「所以啊!以後你想玩就明说,那个哥哥身体虽然不好,但是,他知道很多游戏喔!只要你不让他太累,他都会陪你玩的喔!」 霍瑞武一听,立刻咧开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而且还拚命点头,已经不觉得头很痛了! 巫婆姊姊似乎也很高兴,她把压在他头上的东西放下,还轻柔地问他:「还痛不痛?」 「一点点。」霍瑞武好委屈地说。 「嗯!那就起来吃蛋糕吧!」 等他坐起来之後,巫婆姊姊便把一大盘好漂亮的蛋糕端给他。 「以後不要再来捣蛋了,你会吓到大哥哥的。」 「不会了!我不会了!」霍瑞武塞了满嘴蛋糕,语音不清地说:「我喜欢大哥哥,我不要他死,我要他陪我玩!」 「好,可是你不要跟人家说大哥哥住在这里喔!否则会有好多人都会来欺负他的。」 「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要人家来欺负大哥哥,我会保护大哥哥的!」霍瑞武边吃蛋糕、边拍胸脯地忙得不亦乐乎。 「是喔!你会保护他?哼!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还想保护别人?不过……算了,只要你不来吓到他就好了。」巫婆姊姊咕哝道。「好吧!你吃完再睡一下,等大哥哥醒了再陪你玩,ok?」 唔……这个巫婆姊姊好像也不是那麽巫婆嘛! 张媛母女和马丁、考特再次召开战术研讨大会。 原因:损兵折将一名,而且屡战屡败!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阿武越来越不听话了,每次叫他去捣蛋,老陈说他都在那边逗留到很晚,而且,回来时都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老陈是负责接送霍瑞武的司机。「不准他去,他就天天给我吵闹,现在那边到底是什麽状况啊?」 霍瑞香和霍瑞婷互视一眼。 「我们也不清楚啊!」霍瑞香咕哝。「我们已经尽力去做了,可是听说她那个管家很厉害,也不晓得怎麽天花乱坠的说,总是能让她那些邻居们相信其实她是有丈夫,而不是未婚生子,这样我们也没辙呀!」 「对啊!在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有把她赶回台湾,爸爸已经把位置交给她坐啦!」霍瑞婷也嘟囔著。 「在公司里,她也已经介入所有的业务事项,」马丁叹道:「有时候还由她来做最後决策呢!」 「还不都是因为有克莱得死心塌地的帮她的缘故!」考特不满地说。 张媛不敢相信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越看就越火大。 「干嘛?干嘛?难道你们这样就放弃了吗?」 「要不我们还能怎麽办?」 「怎麽办?呃……」张媛哑口无言。「呃……再……再想办法呀!」 「什麽办法?」霍瑞婷无奈地瞅著张媛。「有那麽多顾忌,我们还能想什麽办法?」 张媛窒了窒,随即又强硬地扬起下巴。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继续想办法就是了,那公司是我的,我是怎麽也不会把公司交给那个女人生的孩子的!」 话是说得很大声啦!可是就连说给自己听,自己都感到很疑问了。正如同女儿所说的,有那麽多顾忌,还有什麽办法可想呢? 而另一边的公司方面,即使霍纪豪和克莱得再怎麽不著痕迹,霍妍华也察觉到他们对她的「阴谋」了。 特别是霍纪豪,越到她怀孕末期,他的态度就越明显,简直可以说是到达嚣张的地步了。 也许是太过尊重他总裁的身分,所以,她太久没有对他凶的缘故吧! 「你觉得克莱得怎麽样?」 「很好啊……」霍纪豪喜色刚现,霍妍华又立即追加了一句。「是个很好的朋友。」 喜色僵住了。「呃……我是说你……呃!你不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吗?呃!就像你们年轻人所说的新好男人,他有资格那麽说吧?」 「当然有资格啊……」霍纪豪喜色又现,霍妍华依然立刻加上附注。「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喜色又僵住了,而且有点发臭。「那你喜欢什麽型?」 正在电脑前找寻资料的霍妍华这才回过眼来,瞄了一下端正地在总裁宝座上的霍纪豪,然後微微一笑。 「你不喜欢的那一型。」语毕,她又将视线转回电脑前。 呃?他不喜欢的那一型?哈米意思? 有点茫然地呆坐片刻後,霍纪豪振奋起精神再接再厉。 「可是……那个孩子,你……打算怎麽办?」 「怎麽办?不是已经请保母了吗?」霍妍华头也不回地说。「干嘛还问我怎麽办?」 「你真的要留下?」霍纪豪脱口道。 霍妍华又转过眼来,这回投来的是不悦的一眼。「废话,自己生的当然要自己负责,我不像你,才不会把自己的责任随手到处乱扔呢!」话落,她又忿忿然地转回眼去了。 该死,又不小心挖到她的伤口了! 霍纪豪尴尬地张了半天嘴才慢慢阖上,思索了一会儿後才又说:「那……好吧!但是,就算你不在乎,可是孩子早晚总会吵著要父亲的吧?」 霍妍华沉默半晌,而後慢慢地转过椅子来正面对上霍纪豪,她深深地凝视霍纪豪好一会儿。 「你很想把公司交给我,是吧?」 霍纪豪不想否认。「没错。」 很好,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她终於得到了! 这样就够了,一切就让它到此结束吧!再继续下去的话,她只是自找麻烦而已。於是,霍妍华追著又问:「但是,你认为如果我能和克莱得一起接下公司会更好,对吧?」 霍纪豪犹豫了一下。「也没错,他是一个很能干、很有经验的辅佐人选,可是,我并没有强迫你喔!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忽略的事。」 霍妍华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对,你只是提醒而已,而且会一直提醒我,直到我和克莱得结婚为止,对吧?」 「呃……」霍纪豪窒了一下。「也……也不是……」 把双手交叠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霍妍华安详地望著霍纪豪。 「爸爸,我刚刚说了,我喜欢的那一型,恰好是你不喜欢的那一型,甚至可能是你很讨厌的那一型,这是真的。那麽,爸爸,请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真的要和那样的一个人结婚,你会怎麽样?」 会怎麽样? 基本上,他只中意克莱得,其他任何人全都不是他喜欢的型,所以,他一概会反对到底,这还用得著问吗?可是……他能这麽回答吗?但是……他也不能说随她吧?万一她真的就这样随便找个那样的人结婚,那不是更糟糕吗?那…… 他到底该怎麽回答才能两全其美呢? 霍妍华把霍纪豪的左右为难全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回答不出来,便很乾脆地替他服务了。 「你不会明白说不,可是,你一定会暗中想尽办法阻止破坏,对吧?而且,在我生产过後,你还会利用孩子逼著我赶快结婚,也就是快快和克莱得结婚,好让孩子有个父亲,对吧?」 霍纪豪很想否认,却说不出口,想承认也不行,只能就这样为难地愣在那边了。 霍妍华淡淡地一笑。「所以,爸爸,我决定了,等我生产完後,我就要辞职,我拒绝接掌公司,你可以交给克莱得,或是马丁、考特,就是不要交给我,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享有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的自由,ok?」 闻言,霍纪豪立刻脸色大变地跳起来惊叫。「你拒绝接掌公司?这怎麽可以?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更适合的人选了啊!」 霍妍华摇摇头。「爸爸,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不是吗?我不喜欢人家干涉我的私事,特别是婚姻这种事,既然你无法不干涉,那我只好离你远远的了,何况……」她眼底的嘲讽之色再现。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继承你的公司的打算,我之所以会来美国、会来见你、会进入你的公司,目的只有一个,我要你认识我这个人,认识我这个女儿,清清楚楚地认识我这个被你丢弃在後面的女儿,让你後悔当初把我像只狗一样抛弃在台湾,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留在这儿也没什麽意义了!所以,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霍纪豪顿时呆住了。 怎麽会是这样?只是为了要教他後悔,她才花费这麽大的心思?她真的这麽恨他吗?难怪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但是……但是以她的个性而言,他的公司对她应该是个很大的诱惑啊!她竟然……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终究是你的父亲啊!」霍纪豪挣扎著提出抗议。 「父亲?」霍妍华轻蔑地哼了哼。「如果你不是找不到人继承公司的话,你会想到你是我的父亲吗?」 霍纪豪再次被说得哑口无言。 霍妍华不屑地撇了撇嘴,而後转回电脑前。「我的预产期就快到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会陆续把工作交代清楚,请放心好了!」 放心? 不,他是後悔了! 从见到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开始後悔了! 难道,他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 「真的决定要结束了?」当安靳-听到霍妍华的决定後,他立刻这麽问。 「没错!」霍妍华也毫不迟疑地这麽回答。「我说过,我宁愿以自己的能力来创设公司,这样才有实际的成就感。」 依偎在起居室里看电视的小夫妻俩静默了好一会儿,除了电视的声音之外,就只有克兰娜在厨房工作时偶尔发出的声响。霍妍华专心的看电视,安靳-却若有所思地盯著霍妍华的大肚子,修长的手还无意识地在上面缓缓地摩挲著。 「我在想……」安靳-突然又说话了。「我有个网友专职收购公司,重新整顿之後再卖出去,你要不要先到他那儿做做看?或许你可以从中学习到很多事,譬如人家的公司为何会经营不善?譬如他又是如何把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整顿成一家众人抢购的企业?这样的话,将来你成立公司时,就可以避免重蹈人家的错误,直接把公司建设成一个稳健的企业了。」 他话还没说完,霍妍华便转首过来,双眼发亮地盯住他,而他一说完,她立刻兴奋地蹦蹦跳抢著说要了。 「我要、我要,太棒了!在稳定的公司里工作虽然能学到一些事,但总觉得不够深刻,可若是从事你网友那种工作的话,哇哩咧——那几乎什麽都可以学到了耶!」 安靳-笑笑。「好,那我就先去跟他说一下,等你生产完之後,就可以到他那边工作了。过两年,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了,我可以出资让你建立公司。」 霍妍华斜睨著他。「又赚了?」 安靳-耸耸肩。「没停过。」 「真行耶!」霍妍华喃喃道:「我想,我不需要问赚多少了,上次才三个月就赚了两百万美金,现在……我都要开始怀疑,就算我开了公司,会不会赚得比你多呢!」 「那是我赚的吗?」安靳-自嘲地一笑。「你才是真正凭藉实力得到报偿,而我却是投机的做法,根本不能算是我赚的吧?」 「那你就错啦!」霍妍华很严肃地摇摇食指。「每个人赚钱的方法都不尽相同,用智慧、用劳力、用天赋才能,甚至是用运气都可以,而你却是用你的友善真诚赚到了真正的朋友。我相信你那些网友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肯为任何人出力的吧?可是,他们却都肯为你出力,这就是你赚到的。」 这回,换霍妍华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换了是我,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我太过现实、太会计较得失了,我总是会先考虑他们会不会对我好?能够给我什麽?或者会不会伤害我?所以,就算我先认识他们,他们也不会为我出半点力的。因此,不用怀疑,这就是你跟别人不同的地方,人家是用脑袋、用劳力去换取报偿,而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你的心换来的,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拥有它们,而不需要有任何羞愧的心理,了解了吗?」 自嘲的笑容消失了,安靳-凝眸她好片刻後,才又徐徐地展露出另一种意味的笑容。 「为什麽你总是能这麽轻易地就消除我的自卑感呢?」他喟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没想到原来只要我有一颗真诚的心,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霍妍华倏地咧嘴一笑。「譬如你老婆也是你用心拐来的,对吧?」 安靳-大笑。「是、是!是用我的整颗心去拐来的!」 霍妍华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你用了整颗心,所以,我才逃不掉啊!」 缓缓的,大笑化为深情的微笑,「老婆!我爱你。」安靳-低喃。「这句话也是我用整颗心倾诉的。」 霍妍华顽皮地眨眨眼。 「那我只好也用整颗心还你一句:老公,我也爱你罗!」 或许克莱得已经听霍纪豪说过霍妍华的决定了,所以这几天来,他都很沉默,总是默默的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光跟随著霍妍华。而霍妍华也任由他看,她在等,等他来找她谈,届时,她就可以把一切谈清楚了。 她并没有等很久,就在她和霍纪豪谈过之後的四天,他们刚开完会,克莱得便拉住霍妍华低语。 「我想跟你谈一下可以吗?」 终于来了!「好啊!到我办公室里来吧!」 在霍妍华的办公室里,她和克莱得分坐在办公桌的两边,对视片刻後,克莱得才出声。 「听总裁说你要辞职了?」 「没错。」 「为什麽?」克莱得很直率地问:「是为了我吗?」 霍妍华微微一笑。「你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是,打一开始,我就没有在公司待很久的打算,我对自己创业比较有兴趣,接掌现成的公司对我来讲,太缺乏挑战性了。」 克莱得点点头。「而偏偏总裁又逼著你跟我结婚,所以,你就很乾脆的提出说要辞职?」 「也没错。」 「这样不太公平吧?」克莱得注视著她。「只因为你主观的认定我不是你喜欢的型,所以就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不是我主观,」霍妍华缓缓地靠向椅背。「而是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 克莱得单眉一挑。「孩子的父亲?」 霍妍华颔首。「是的,我很爱他,除了他,我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了。」 「可是……」克莱得顿了顿。「他是个多出色的男人,竟然能让你这样爱他?」 「出色……」霍妍华歪了歪脑袋。「不,其实他跟你相比,实在是逊色很多,他不但没有一样比得上你,还是个非常孱弱的男人,但是……」她轻叹。「没办法,我就是爱他。」 「那你为什麽要离开他?」 「我……」霍妍华才刚要否认,却一下梗住了话;她脸色怪异地瞪著克莱得。「克莱得,我想……以後有空再谈好吗?」 克莱得不解地皱起眉。「为什麽?」她的表情为什麽会那麽奇怪?好像刚吞下一只青蛙似的。 「因为……」霍妍华苦笑一下。「我好像要生了!」 当安靳-接到霍妍华来电通知他,说她已经平安的产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儿时,他才刚送走克兰娜没多久,後者因为儿子出车祸,似乎情况满严重的,所以便急急忙忙的赶回邻州了。 「克兰娜呢?」 「呃……她去超市了。」不想让刚生产完的老婆担心,他只好这麽说。 「哦!那等她有空的时候再让她送你过来看看孩子吧!」 等克兰娜有空? 哇咧!那要等到民国哪一年啊? 为什麽老婆生产他不能陪在一旁?为什麽宝贝女儿阿-出生时不是他抱头一个?这是他的权利吧?可现在全被褫夺公权了,这有道理吗?他到底犯了什麽罪?跟他女儿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宝贝女儿,为什麽他就看不到?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於是,考虑、犹豫、迟疑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之後,他的耐性终於到达极限了,决定以行动向上天抗议,於是,抓了大门钥匙,他就准备自己上医院看女儿去也! 反正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让老婆大人知道就好了,他是这麽想的。 其实也没错啦!嘿嘿,做坏事只要不被警察捉到就好了咩!但问题是,他忘了带工具。 他忘了带药! 通常在医院里聚集最多「观众」的地方,一个是急诊室,一个就是婴儿室那块大玻璃前面了,而且,大家不但要「欣赏」,还要「比较」。 在急诊室里,大家比较谁的病比较严重、谁比较支离破碎、谁又该准备棺材了? 当然是他们! 而在婴儿室前面,大家比较谁的婴儿比较漂亮、谁的婴儿比较白胖古椎、谁的婴儿比较重? 当然是我们家的! 还好,至今尚没有人在这两个地方为这些事打起来过,否则真会令人啼笑皆非!不过,口头上的你来我往还是避免不了的。 「我们的比较白。」 「废话,我们是黑人嘛!可是,我们的头发比较多。」 「乱讲,这边的才比较多,而且又长,你们那边的好像黑人……呃!不过是短短的一圈发毛而已,没什麽了不起的!」 「我们的比较胖。」 「我们的有酒窝。」 「我们的比较英俊。」 「我们这边是美人。」 「……」 诸如此类的唇枪舌剑每回总是要战上一、两场,让人有点搞不太清楚,到底是玻璃窗外的人在欣赏里面可爱的婴儿呢?还是玻璃窗内的婴儿在「实习」外面的战斗? 不过,有趣的是,会打这种无聊口水仗的多半是平常文质彬彬的男士,他们为了要捍卫自己的优良品种而忘了自己的身分,反倒是女人们在这种时候极力发挥她们虚怀若谷的美好天性,证明女人终究是比男人更进化的人种。 「你看看,总裁,」克莱得突然推推霍纪豪,下巴则朝一旁那个苍白瘦弱的男人努了努。「他为什麽一直盯著狄妮的女儿傻笑?」 霍纪豪忙循著指示看去……东方人!「会不会是他认错婴儿了?」 「可是……」克莱得犹豫的扫一眼婴儿室。「今天的婴儿好像只有一个东方人吧!」 霍纪豪微微地扬高了眉。「会不会是他走错了医院?」 真是好可笑的话! 两人相觑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太爽快。那人干嘛一直看著别人的孩子傻笑?难道是自己生不出来,想来偷一个不成? 半晌後,他们发现那人还是趴在玻璃上盯著「他们的」婴儿痴笑流口水,看了实在教人很不舒服,所以,他们决定眼不看为净,还是去看看小妈妈,这时候要说服她留在公司里应该比较容易吧? 可是,当他们要离去时,那个苍白的男人却突然把额头抵住了玻璃,一手攫住胸口喘了起来,周围的人正感到莫名其妙时,他就顺著玻璃开始往下滑,而且似乎越来越喘不过气了。大部分的人都吓住了,镇定一点的人则连忙唤婴儿室里的护士出来。 护士跑出来一看,就蹲下来扶著他并心急的问:「先生、先生,你怎麽了?」 「雷……雷吉……大夫……」男人在喘息中挣扎著说。 「雷吉大夫?心脏科的雷吉大夫?你有心脏病吗?」护士惊声问:「你的药呢?」 「忘……忘了带……」 「老天!」护士忙转头朝里面急喊,「快把心脏科的雷吉大夫找来,快!」 有这麽严重的病竟然会忘了带药,真是不要命了! 霍纪豪和克莱得暗忖著匆匆离开来到霍妍华的病房,一进门,他们就想告诉霍妍华婴儿有多漂亮,还有那个怪人的事,可是霍妍华正在打电话,他们只好迳自先低语起来了。 「……他居然敢骗我……没关系、没关系,你留在那儿好了,等你儿子好一点之後再回来就可以了……不,不用,这里交给我行了……三、四天?没问题、没问题,我可以处理的,放心好了……嗯!好,那就这样了。」 一关掉手机,霍妍华就咬牙切齿地咕哝了一句「那个家伙」,同时又开始按下另一组号码,而一旁的二人组仍在喋喋不休地低声讨论著。 「……这家医院好像没听过被人偷抱婴儿的事吧?」 「可是那个人一直盯著我的孙女看啊!你不觉得很诡异吗?」霍纪豪依然很不放心。 克莱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那个人看起来满清秀斯文的,不太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吧?」 「他肯定是自己生不出来!」霍纪豪断然道:「不!我看是根本没人敢嫁给他,就算有,也没有哪个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交托给他的。」 「嗯!这倒是,看他好像病得满严重的,不过……」克莱得喃喃道:「他好像也是这儿的病人呢!他刚刚说要找心脏科的雷吉大夫,可见……」 「克莱得!」霍妍华蓦地大声插了进来,而且神情相当怪异,有点愤怒、有点焦急,但大部分是担心。「你说什麽?你刚刚说什麽?」 「呃?哦!我们刚刚去看了你的女儿,发现有个男人也一直盯著她看,我觉得很有问题,可是……」霍纪豪赶紧申诉做报告。 霍妍华的脸色更愤怒、更担心了,「他是不是很高?」她抢著问。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嗯……」至少有190以上的克莱得略一回想。「以东方人来说,他算是相当高的了。」 「看起来好像有病?」 「不是看起来有病,他根本就是有病!」霍纪豪愤慨的说。「他还发病了,是心脏病呢!居然还敢觊觎我的孙女儿,简直是……」 「那个混蛋!」 霍妍华脱口便骂,霍纪豪顿时噎住话语,正在不解自己到底又说错了什麽时,却见霍妍华居然爬下床了。 「他居然敢自己一个人给我跑到医院来!」 「妍华,你……你还不能下床吧?」 「谁说的?越早下床就能越早恢复,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到底想干什麽呀?」 霍妍华冷哼。「抓人!」随手披上睡袍,她就冲出病房了,两个男人只好赶紧随後追了上去。可是到了婴儿室外,却早已不见她要寻找的目标,她不假思索地扯住旁边的一个女人问道:「请问你,刚刚那个发病的东方人呢?」 「好像是被什麽雷吉大夫带走了!」 「那个笨蛋,不会是连药都忘了带吧?」霍妍华不敢相信地低咒。「啊!谢谢。」随即转身又向电梯冲去。 「妍华,你现在又想到哪儿了?」 「六楼!」 六楼? 她去六楼干什麽?六楼又是哪一科的? 一冲出电梯,霍妍华就随手抓了个护士问:「请问雷吉大夫在哪儿?」 「第三诊疗室。」 「谢谢!」 她又继续冲往第三诊疗室,刚进去,眼一瞥就瞧见了安靳-,他正在跟雷吉大夫说什麽,看起来虽然很疲惫,却显得很兴奋,甚至还在得意的笑个不停,似乎正在炫耀什麽,她梗在咽喉处的那口气这才松了下来。可下一秒,更大的一把火就燃烧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她立时拉开嗓门大吼。 「安靳-!」 正在做诊察的雷吉大夫吃了一惊,险些扯断好几条仪器的管线,护士锵锵两声摔破了药瓶、针筒,诊疗床上的人则吓得差点从窗户跳出去,嘴一歪,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霍妍华继续像个火箭炮一样的射进去,直到诊疗床前才停止。 「安靳-,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居然骗我说克兰娜去超市,现在又自己跑来医院,说!你是怎麽来的?」 「我……」安靳-缩著脖子怯怯地嗫嚅道:「自己……走路来的。」 「自己走路来的?」霍妍华差点跃到他身上去蹦蹦跳。「你不要命了你?隔了四条街耶!」 「我……还算好嘛!只是……」安靳-说的更小声了。「只是有点气喘发作而已……」 「有点气喘发作而已?」霍妍华不可思议地瞪著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唬弄我啊?气喘发作是那样?」 「我……」眼看老婆大人好像准备要吃人了,安靳-连忙把求救的眼神拉向雷吉大夫。「我……」 雷吉大夫同情地轻轻点了一下脑袋,而後咳了咳。「呃……安太太,他刚刚才恢复过来,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吓他吧!」 霍妍华嘴一张,似乎就想为反对而反对,可下一秒,不小心地又给她瞧见了安靳-可怜兮兮的目光,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软了下来。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他怎麽样了?」 「我想……」雷吉大夫沉吟了一下。「帮他做一下电气生理学检查.」 「不是气喘?」霍妍华询问时,眼睛还瞄著安靳。 「不是。」雷吉大夫很肯定地说。「呃……克兰娜不在吗?」 「不在,她有急事回华盛顿州去了。」 「那就让他住院吧!我想替他详细检查一下传导系统,顺便做心电图、超音波、x光和血液方面的检查。」 霍妍华还没有反应,安靳-已经怕怕地惊叫了起来。「耶?又要住院?不要!我才不要……」太过分了,叫他帮忙,他怎麽反而害人家住院呢? 雷吉大夫在他叫一半时,就已经俯下脑袋去在他耳旁叽哩咕噜了几句,随即,就像听到神奇的字眼一样,他立刻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眉开眼笑得合不拢嘴,而且还拚命点头。 「好、好,我住院、我住院!」 霍妍华看看这个,又瞟一眼那个,她哼哼两声。 「是喔!你当然想住院,这样你就随时可以来看我、看你的宝贝女儿了,是吧?」 安靳-还不怕死地猛点头。「对、对,很方便吧?」 霍妍华不由得直翻白眼。「真是被你打败了!哪有人因为这种无聊原因来住院的?」 安靳-却又立刻肃起面容来。「才不是什麽无聊原因呢!我是来检查那个什麽……什麽……」询问的眼神偷偷地瞄向雷吉大夫。 「传导系统。」雷吉大夫忍不住提示了一下,果然换来霍妍华的一个瞪眼。 「对、对,我是来检查传导系统的。」安靳-理直气又壮地说。 霍妍华啼笑皆非地看著他俩一搭一唱的,已经没力气和他们闲扯淡了。 「好,住院就住院,那,雷吉大夫,你继续帮他检查吧!我去帮他办住院手续。」 话落,她转身离去,从呆著脸发愣的霍纪豪和克莱得中间穿过去,他俩这才回过神来,忙又跟在她屁股後面追去。 「妍华、妍华!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那个人到底是谁呀?」就是那个男人一直很恶心地对著他的孙女儿流口水耶! 直到踏进电梯里後,霍妍华才对著他俩微微一笑说:「我女儿的爸爸。」 两人同时一愣,随即又同时惊叫出来,「耶?耶?你……你女儿的爸爸?他……他怎麽追来了?」 「错!」在踏出电梯时,霍妍华才又说:「不是他追来的,是我硬把他带来的。」 两人又愣住了,傻傻地跟著她回到病房拿证件,随即返身又走了出去。 「这……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霍妍华没有回答,无论他们怎麽追问,她就是不说话,他们只好跟她到了一楼柜台办住院手续,最後,他们终於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请问这位是您的?」护士小姐问。 「丈夫,他是我丈夫。」霍妍华很沉稳自在地回道。 丈夫?! 那两个背後灵霎时化成两尊背後雕像,连惊叫都省略了,等到霍妍华办好住院手续後,他们才有力气再发问。 「你……结婚了?」简直是废话嘛! 霍妍华又回到电梯里了。「我来美国前三个月结婚的。」那两尊背後雕像也僵硬地跟了上来,活像首次开幕启动的机器人似的。 「为什麽不告诉我?我是你爸爸,我有……」 「有权利知道?」霍妍华冷笑一下。「不,你没有权利知道关於我的任何事,你早就自动放弃了,你忘了吗?所以,我也没有义务要把自己的事向你这个外人报告。」她残忍地说。 霍纪豪瑟缩了一下。「可是……可是你也没有必要误导我们呀!」 霍妍华冷冷地瞟他一眼。「我必须保护他,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受不了刺激,半年前他还差点死了,记得吧?那时候我一直没有上班就是为了要到医院来照顾他。」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我不愿意让你有机会因为自私的理由而去伤害他,我是无所谓,但是,他真的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稍微有点不对劲他就会承受不了。我这麽努力的让他活下去,就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努力,明白吗?」 在霍妍华那凶狠绝然的态度下,霍纪豪不由得默然了。 是的,的确,若他早知道她已经结婚了的话,他一定会设法破坏他们的。并不是他有意破坏女儿的幸福,而是他天生的掠夺本能教他这麽做。这个女儿是唯一能承继公司的骨肉,所以,他不计代价也要将她留下来,而霍妍华和克莱得在他眼里是最相配的一对,所以,他也会不择手段的让他们在一起。 这是他的天性,他的掠夺天性、他的霸道个性和自私本性所使然,他自己很明白,却不觉得这麽做有什麽不对,他一向都是这麽做的,而他也因此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样会有什麽错呢? 呃……除了这个女儿,这个唯一能让他感到骄傲的女儿,因为一时「失策」,他失去了她,这让他感到非常後悔,也很沮丧,因为努力到现在,她还是不肯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依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她呢? 一路上默然无语,三个人又回到六楼,来到心脏科病房,安靳-刚换好医院的病人服,正在和同房的病人打招呼,那自然不做作的亲切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跟他亲近起来。 「啊!老婆,快来、快来。」一见到霍妍华,安靳-就忙招手叫她过去。「哪!这就是我老婆,她前天夜里才帮我生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公主喔!」他骄傲地说。「老婆,那是亨利和查德,还有一位去动手术了。」 霍妍华和他们打过招呼後,就催促安靳-上床。「你睡一下吧!从家里走到这儿来,对你来讲实在太远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安靳-听话上了床,可是没躺下,「可是……」他瞄著病房口的霍纪豪和克莱得。「就这样吗?」 不这样还要怎麽样?难不成要来场欢迎入院的派对吗? 霍妍华的眼神这麽回答,可是安靳-有时候也是很固执的。 「再怎麽样,他总是你爸爸呀!」 霍妍华淡淡地瞟了霍纪豪一眼,又看回安靳-执拗的神情,最後才无奈地吁了一口气,正面转向霍纪豪,後者连忙和克莱得上前来。 「我老公,安斩-;我们公司总裁、副总裁。」霍妍华以最简单的方式为双方做了介绍。 三个男人同时愕然地瞪著她。 就这样? 霍妍华眼一翻。 不然要怎麽样? 三个男人无奈的互觎一眼,这才相互伸出手来交握。 「霍总裁、副总裁。」安靳-依然是一脸温和亲切的笑容。 「安先生。」克莱得笑得就有点勉强了。 「……」霍纪豪沉默著!他该叫他什麽? 安先生? 天底下有岳父叫女婿叫某某先生的吗? 叫名字? 在女儿那种淡漠的眼光下,他叫得出来吗? 就叫女婿? 哈!又不是古代人。 「可以了吧?」霍妍华不耐烦地说,同时推安靳-躺下。「该睡了,好好睡一下,晚点再给你去看女儿。」她轻柔地替他拉好被单,再温柔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乖,快点闭上眼睛。」 霍纪豪和克莱得都相当惊讶地看著眼前这个温柔的霍妍华,没有想到一向凶悍倔强的她,居然也有如此温柔女性的一面。 安靳-闭上眼没多久就睡著了,霍妍华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一出病房後,她就冷冷地说:「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不准你们来找他!」斩钉截铁的语气,是对跟在她身後的那两个人说的。 一路又跟她回到她的病房後,那两人沉默了许久。 「就算你结婚了,也不需要辞职吧?」霍纪豪突然说。 「你说我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克莱得也说。「就让我做你的好朋友吧!」 霍妍华注视他们半晌。 「不,只要待在公司里,我就担心有人会去伤害阿-,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吧?所以我不想再回公司了,因为我不想冒这个险。」 霍纪豪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随即又抿紧唇,片刻後…… 「你再考虑一下吧!」 他可以保证没有人会去找安靳-的麻烦,但是,他就是不想说出这个保证。霍妍华似乎很清楚其中的微妙之处,所以,她也很乾脆的拒绝了。 「不必考虑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所有的一切决定,都是以阿-为思考中心,我会以保护阿-为第一优先,因为,任何事都可以重新再来,只有最爱的人是唯一的一个,唯有生命是没有机会重来的,我不想让自己痛苦後悔一辈子,所以,这是我唯一的决定,而且不会再改变了!」 说著,她躺了下去。 「现在,我累了,想睡一下,麻烦你们请吧!」 霍纪豪又凝视她一会儿後,才悻悻然的转身离去。 他到底该怎麽办呢? 是要放弃她呢?或是…… 放弃自己主导一切的权力? 「……有房室解离的症状,颈静脉出现炮弹波,血压变异大,而且,第一心音的强度变异大,追赶心搏、前胸电导没有rs复体、第二度房室阻断,显著的心轴右偏……」 雷吉大夫的滔滔不绝突然中断,他无言的望著面前两个张大嘴、差点连口水都滴下来的人,那两张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他不觉轻叹一口气。 「好吧!我换另一种方式解释好了,当心肌慢性病变中造成的纤维化足以形成解剖上的阻隔,并提供再兴奋所需的通路时,便促成了这种单行心室频脉。而这种单行vt不但每次发作时都要经过治疗才能停止,而且很容易导致休克,甚至摔死,所以……」 他又停住了,因为那两个人的口水真的快滴下来了。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算了!」他有点怨叹地说。居然一点都不捧场!「我建议使用辐射频率导管烧灼手术,一劳永逸地去除引起这个毛病的肇因,这种手术很简单,而且反应良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患者都能完全根除这个毛病而没有任何副作用,百分之三会有忧郁感的副作用,只有百分之一最後还是得长期服药,或者装上心律调整器。」 ok,懂了! 吸回口水,两张嘴巴终於阖上了。 「那就是……」霍妍华瞥向安靳-,後者点点头。「动手术罗?」 雷吉大夫颔首。「那是我认为最好的建议,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安排他的手术时间,可能在三、四天後吧!」 霍妍华才刚点了一下脑袋,应了一声「好」,正想再问些其他的问题时,安靳-却已经兴奋地抢著问:「好了、好了,问题终於解决了,现在可以让我去看小公主了吧?」 问题解决了? 四支利剑立刻在安靳-的身上到处戳戳戳,戳得他不得不收回兴奋表情,不情不愿地嘟嘎道:「好嘛、好嘛!我可以再忍一下下。」 四支利剑回鞘,继续他们的讨论,而安靳-也继续像得了痔疮的病人似的坐不安稳,两只眼睛老是往诊疗室的外面瞟。直到他们终於讨论结束,安靳-立刻跳起来抓著霍妍华就跑。 「快、快,太迟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你给我住脚!谁说你可以用跑的?」 「可是要是太慢……」 「太慢就太慢,不准跑就是不准跑!」霍妍华硬是扯住了他。「真搞不懂你耶!护士抱来喂奶时都让你抱过、亲过了,还用得著再这样把握每一分、每一秒的盯著她看吗?」 虽然心里很急,安靳-却还是不得不跟著霍妍华太空漫步。「她好漂亮,我就是想多看她几眼嘛!」他作梦般地低喃道。 来到婴儿室外,果然好位置都被占去了,安靳-一脸失望地停住脚步,霍妍华看了不觉摇摇头,拉著他硬是从一些男士中间挤了进去。果然,外国人女士优先的习惯还是很好利用的。 可是没想到,才刚挤到玻璃前,安靳-便突然抚住胸口微蹙著眉闭上了眼,霍妍华一惊,连忙拦腰扶住了他。 「老公,怎麽了?」 「好闷……」安靳-睁开眼又马上闭上。「好晕,空气……」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喘不过气来了。「空……空气……」他无力地靠在她的身上挣扎,霍妍华使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但是他仍然直往下掉。 「老公?老公?你怎麽了,老公?」 一个钟头後,安靳-的病房内…… 「我会安排他明天动手术。」雷吉大夫凝重地说。 他安慰地按了按霍妍华的肩头後就离去了,没料到,他才一踏出病房,安靳-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被单要下床,霍妍华不敢置信地一把按住他。 「你想干什麽?」 「去看小公主啊!」 她就知道! 霍妍华已经懒得跟他争辩了。「你躺著,我去拜托护士抱来给你看,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安靳-立刻眉开眼笑的乖乖躺了回去,还自己把被单拉好。 可霍妍华才刚一踏出病房,远远的就看见霍纪豪领著一群人出现在另一头。张媛和霍瑞婷、霍瑞香应该是想亲自来证实一下霍妍华的确是早就和别人结婚了吧?而霍瑞武…… 「二姊、二姊!」霍瑞武一瞧见她,就兴匆匆地跑了过来。二姊夫呢?二姊夫呢?」 「你二姊夫啊?」霍妍华搔搔他的头发。「阿武,你要看二姊夫可以,但是,他刚刚才恢复过来,你不能让他太累、太兴奋了喔!等他好一点以後再陪你玩,知道吗?」 见霍瑞武拚命点头保证他会乖乖的之後,她才朝病房努了努嘴,看著霍瑞武兴奋地叫著跑进去,随即转眼睨著霍纪豪,後者不安地捂唇咳了咳。 「呃!我……我到你的病房和婴儿室看过,却都找不到你,所以,我就想到你应该在这儿。」 霍妍华冷笑著接受了这个解释,又将视线移到张媛母女三人和克莱得、马丁、考特的脸上绕了一圈。 「你们不能太吵他,而且不能待太久。」语毕,她就转回病房去了。谁知道,一进去就发现,霍瑞武不是高兴地拉著安靳-又跳又叫的,而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著安靳-哭诉。 「……呜呜……人家好想你啊!二姊夫,可是妈妈都不让我去找你……呜呜……还骂我……骂我没用……恰查某姊姊也打我,还有……还有鬼姊姊一直掐我……呜呜……掐得人家好痛喔!二姊夫,她们都欺负我啦……呜呜……」 「乖,别哭了,阿武,」安靳-抚慰地抱住他轻拍。「二姊夫也很想你啊!你二姊还买了好多游戏机要给你玩,可是你都没来……」他轻叹。「可是妈妈的话还是要听喔!如果没人陪你玩,就玩二姊夫教你的拼字游戏啊!看看下一回能不能赢过二姊夫嘛!」 「我有啊!二姊夫,可是……呜呜……人家一个人好寂寞喔!」霍瑞武哽咽地哭道。 「好了、好了,」霍妍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二姊会让爸爸把那些游戏机拿给你,这样可以了吧?」 「可是……」霍瑞武可怜兮兮地瞟一眼安靳。「人家喜欢跟二姊夫在一起嘛!他最疼我了。」 霍妍华耸耸肩。「哦!那可就不是你二姊我和你二姊夫能决定的事罗!」 霍瑞武怯怯地瞥了一下满脸惊诧神情的张媛,却什麽都不敢再说,而且还尽量瑟缩在安靳-的身边,好像躲在父母身後逃避恐怖事物的小孩子一样。 其实,不只张媛惊讶,其他的人也都很意外,他们怎麽都没想到,霍瑞武已经和安靳-那麽熟稔了,而且,安靳-似乎还很疼他,让他那麽信任依赖。当然,他们并不是讨厌霍瑞武,只是……有时候霍瑞武真的是很烦人,烦得人想海扁他一顿! 「呃!你……还好吧?」霍纪豪不自在地打著招呼。 可安靳-才一张嘴,霍妍华就抢著回答,「一点都不好,他过几天又要动手术了还不听话,老是去守在婴儿室前看女儿,好像怕她被偷了似的,叫他乖乖的多休息,他就给我耍赖,就像这个家伙一样幼稚任性……」她反手一指霍瑞武。「大概是被阿武传染了吧!」 「你这样说阿武会伤心的啦!」安靳-尴尬地垂下脑袋咕哝,苍白的双颊上染上淡淡的酡红。 但被他指名会伤心的家伙不但看不见丝毫伤心的痕迹,而且,还很好奇地歪著脑袋打量他。 「咦?二姊夫,是不是二姊又在骂你了?没关系、没关系,你跟我说过的你忘了吗?二姊骂人时,就当她是在唱歌给我们听,只是她唱得不太好听而已,但是,为了不让她太伤心,所以,我们还是要装作很好听的样子,这样唔……唔……唔……」 安靳-涨红著脸用力捂住霍瑞武的嘴巴,边还尴尬地嘿嘿笑道:「他乱讲的,他乱讲的!」 「是吗?」霍妍华冷眼斜睨著他。「原来你是这麽想的啊?难怪每次你都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病得连脑袋都开始出问题了,结果是当我在唱歌给你听啊?还唱得很难听,嗯?」 安靳-立刻板起脸来严肃地表明自己的冤情,「哪有,老婆?绝对没有这回事!」随即又谄媚地笑道:「谁都嘛知道你唱歌很好听的,我怎麽敢说你唱得不好听呢?就是要说,也只能偷偷说给自己听而已,怎麽可能会说给阿武听,让他帮你免费宣传呢?」 霍妍华板著脸瞪他,她真的很想生气,真的,可是……她实在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了!因为她唱歌真的是很难听,听到的人都会立刻摆出呕吐或昏倒的样子,她自己也清楚得很,所以,她从来不唱给任何人听,除了在家里之外,因此,知道她唱歌很难听的人只有小学的同学和叶桂菁、安靳-而已。 而听最多的人正是安靳-,因为叶桂菁每次都会很老实地告诉她家里禁止杀猪,然後直接叫她闭嘴。但是,安靳-却没有那麽大胆,而且,每次都还得苦著脸装出很享受、很陶醉的样子,那模样实在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我恨你!安靳-,你……」一想到他听她唱歌时那副痛苦委屈的样子,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不可抑。「你居然敢给我……给我漏气!」 众人更是惊讶,虽然他们都见过她的笑容,却没见她如此放纵的大笑过,不是客气的笑,也不是一时欢喜的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而是真正开心的大笑。 安靳障更是无辜,「没有啊!我只是……」他突然煞住,而後蹙起眉,「糟糕!怎麽又来了?」他低低咕哝。 霍妍华刚愣了愣,随即瞧见安靳-又突然喘不过气来了,他骤然一把攫住霍妍华的手臂。 「空……空气……」 一时之间,每个人都呆住了。 怎麽搞的?这样大没礼貌了吧?招呼还没打完,话也都还没说全,说发作就发作? 霍瑞武则是慌张地大叫,「二姊夫,你……怎麽了?」 在所有不知所措的目光凝视下,霍妍华毫不犹豫地猛力按下紧急按钮,同时推开霍瑞武,再拉来氧气罩,可是,她才刚替安靳-戴上,安靳-便蓦地不动了,甚至连……连呼吸也没了! 「老公!老公!老公!」霍妍华惊恐地大叫。 就在这时,雷吉大夫赶到了,他立刻探手摸了一下安靳-的颈动脉,随即脸色大变,「shit!又是vf!」继而转头对同时赶过来的护士大吼,「准备电击!」同时开始为安靳-作cpr急救。 再一次,霍妍华捂著嘴,瞪大双眼看著安靳-被一次又一次的电击,悄悄的,霍纪豪用力搂住了霍妍华,默默的,克莱得把大哭的霍瑞武带出病房。其他的人全都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心跳正常了!」 「呼吸也有了!」 「送入加护病房,先给他注射amiodarone 300mg,然後改为每分钟1mg,静脉滴注6小时,再减为每分钟0.5mg,静脉滴注18小时。」雷吉大夫在霍妍华的面前停了一下。「等他稳定下来後,我会立刻替他动手术。」 望著雷吉大夫快步跟去的背影,霍妍华的神情显得有些呆滞,嘴里则喃喃自语著,「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不再这麽吓我的,他答应过的,他骗人、他骗人……」 霍纪豪看了实在忍不住心酸。「小华……」 「不要这麽叫我!」霍妍华突然怒吼。「只有可以这麽叫我,你不可以!」 她的神情是如此凶狠愤怒,霍纪豪著实被她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退开了。而後,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霍妍华已经匆匆地走出去了。 「喂奶时间到了,我要去喂奶了。」她又开始喃喃自语了,没理会霍瑞武的哭声叫唤,迳自走向电梯。「然後我要把他的小公主带去给他看看,虽然他答应我的事没做到,但是,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说要带去给他看,就一定会带去给他看……」 从那孤单落寞、寂寥无助的身影上,克莱得终於了解了一件事实——他完全没有一点机会!同样的,霍纪豪也明白了,无论他再怎麽不择手段,也无法分开那对小夫妻。 他真不明白,那种病恹恹的男人有什麽好呢? 至於张媛等人,则是终於能真正放心了,光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丈夫就够霍妍华忙的,看样子,她是真的无心在公司上了,那他们还有什麽好担心的呢? 星期日的夜晚,漆黑的大厦里,只有总裁办公室里依旧亮如白昼。 两个男人各自端著一杯酒,一个靠在玻璃帷幕上望著星空发呆,一个端坐在总裁宝座上长叹。 「那个男人到底有什麽值得她那麽迷恋的呢?」霍纪豪不甘心地喃喃自问。 「不为什麽,只因为他是他。」克莱得低喃回应。 霍纪豪神情懊恼地瞥他一眼。「如果当初我把她带来美国的话,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吧?」 克莱得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可是你没有。」他轻语,似乎稍稍带了一点埋怨的味道。 霍纪豪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我没有。」他无力地说。「妍华曾经说过,什麽事都可以重来,就只有生命无法重来,可是……」他苦笑。「像这种事也是无法重来的吧?时间流逝了,伤痕刻印下了,这些应该都无法再重新来过了吧?我无法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也无法把创伤抹去,最後都只能剩下後悔了吧?」 克莱得也静默了片刻,而後徐徐地转过身来。 「越是挚爱的人给予的伤害,就越是深刻、越是无法磨灭。父母兄弟姊妹和心爱的恋人,这两种人应该是我们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了吧?所以,他们对我们的伤害也最令人痛恨,最教人无法忘怀,特别是她的个性那麽倔强……」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霍纪豪长叹。「我一向都知道自己该做什麽,该如何走下一步的棋,可是自从她来到我身边之後,我就常常问自己:我究竟该怎麽办呢!」 「补偿她!」克莱得毫不犹豫地说。「做得不够,总比什麽都不做好吧?」 霍纪豪又无语了,他缓缓地啜饮著酒,好半晌後才又说:「如果她不是那麽像我,甚至於比我还要强悍,那我可能就不至於这麽控制不住她,就……」 「不会那麽喜爱她了!」克莱得接口道。 霍纪豪呆了呆,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的也是,那……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有,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麽?」 「让你自己在将来更後悔!」 霍纪豪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什麽会那麽喜欢你吗?」 克莱得询问地望著他。 「因为你总是敢当面挑出我的毛病。」 克莱得耸耸肩走向吧台。「这是我的责任。」 霍纪豪也起身跟了过去。「那麽,如果我把位置交给她来坐,你愿意继续尽你的责任直到永远吗?」 克莱得苦笑。「老实说是有点不太愿意,天天看著自己喜爱的女人却不能碰,那可是相当痛苦的,但是……」他随手抓了一瓶酒先为霍纪豪的酒杯倒满,然後才为自己斟满一杯。「我会!不过,以後的事我可就不敢保证了,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充满了变数,所以,我不敢承诺永远。」 「是吗?」霍纪豪轻叹。「我想!目前的你愿意也就够了。」说著,他举举酒杯。「为你的目前愿意,我们好好的喝两杯吧!」 克莱得微一挑眉。「不醉不归?」 霍纪豪立刻先乾下一杯,而後豪爽地说:「有何不可?」 於是,一个为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恋情,一个为无可挽回的错误,两个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了…… 第六章 挣扎 尝过苦痛之后, 方知甜美的可贵, 历经波折劫难, 才明白和平的真谛, 唯有爱, 能让人享受甜美与和平。 虽然从和克莱得同醉的那一天晚上开始,霍纪豪就认清了他不得不接受安靳-终究是他女婿的事实,可他就是无法认同,他无法认同那个宛如废物般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得到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女儿,那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凭什麽? 根本没有道理嘛! 所以,自那一回之後,霍纪豪就再也不曾去探视过安靳-了,甚至连问候一声也没有。跟著,霍妍华也把安靳-的宝贝小公主带回家了,安靳-就开始天天吵著要回家。 他好像忘了自己还住在加护病房里了! 半个月後,雷吉大夫终於肯放他回家了,他只问了安靳-一句。 「你知道自己的状况吧?」 安靳-乖乖的点了一下脑袋。 「好,那你可以回去了。」 他回去了,而且,很有自知之明的尽量减少活动量,因为现在的他,即使是平日生活的正常活动量都有可能会引发症状。所以,除了逗逗他的小公主、玩玩电脑、看看书、看看电视之外,他几乎什麽事都不做。 然而,虽然目前的治疗技术已经进步很多了,eisenmenger氏症侯群合并肺高压的心脏衰竭仍然是一种会逐渐恶化的病症,除了移植心肺之外,根本无法根治。所以,即使大家都没有明白的说出来,彼此心里却都有数,只要能保持在现在的nyha(纽约心脏协会功能性分类)ss11,那麽,他们还能维持一段时间。但若是恶化到ss111的话,事情可就麻烦罗! 「老婆。」 「嗯?」 「我累了,小公主给你,我要去睡一下。」要是以前,他早就迳自打起盹来了,可是现在不行,宝贝女儿在手上,他可不想把她摔成两半。 霍妍华立刻把孩子抱去给克兰娜,随即回来推著安靳-进卧室,再扶他上床。不到一会儿,他似乎就快睡著了,却又突然语音不清地轻唤她。 「老婆。」 「嗯?」 「叫你爸爸不要……唔……不要再跟太阳科技公司……签约了。」 「咦?为什麽?」 「唔……fbi正在……」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正在搜集证据要……要抓他们,所以……」 一听,霍妍华便错愕地愣了好一会儿,继而惊呼,「啊咧,真的?又是你的网友告诉你的吗?那他有没有告诉你fbi为什麽要抓他们?」 「……」 「耶!老公……老公?」 得不到他的回应,霍妍华忙仔细探向他的眼睛……果然,微微启了一条小缝隙。她无措地搔搔脑袋,随即耸耸肩替他拉好被单,再回到起居室里考虑片刻,然後抓起电话。 「喂!爸爸,是我……不是,我们都很好……没什麽,只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还要跟太阳科技公司签约……下个星期?不!爸爸,不要,千万不要跟他们签约……为什麽?呃……那个……唉!你不用问那麽多啦!爸爸,反正不要跟他们签就是了……」 她忽地脸色一沉,「好,随便你,不要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就好!」话落,她就喀一声挂掉电话。「反正吃亏的是你自己!」她咕哝,而後起身到婴儿室去了。 两个钟头後,门铃突然响起。 「咦?你们……你们来干什麽?」挡在门口的霍妍华诧异地脱口问。 霍纪豪和克莱得互觑一眼,霍纪豪猛使眼色,克莱得只好轻咳一声说话了。 「呃!我们……只是来看看你们,可以进去吗?」 如果是霍纪豪开口的话,搞不好她会立刻轰他们回去,可是克莱得对她一向友好,也没有得罪过她,所以,她没出声拒绝,只是退开两步大开方便之门。 片刻後,克兰娜端了一盘小点心和红茶到起居室里,霍妍华边倒茶边来回瞟著他们两人。 「好了,你们两位,既然都让你们进来,而且,还泡红茶、端点心的出来招呼你们了,可以说出你们的真正来意了吧?」 那两人又鬼鬼祟祟地互觑一眼,接著依然是克莱得代表发言。 「也没什麽,只是……咳咳!呃……安先生还好吧?」 「还好,只要生活平静就没事。」 「那……你好吧?」 「也好,只要他没事,我就没事。」霍妍华倏地浮现一抹讥诮的笑容。「再来呢?克兰娜吗?她也不错,她儿子恢复得很迅速,也没什麽後遗症。然後呢?小公主?她更棒了,不但身体完全没有异状,而且,比一般的婴儿还要健壮,跟我一样。接著呢?唔……好像没有了耶!」 克莱得有点尴尬地又猛咳了好几下,顺便偷觑霍纪豪,後者又使了几下眼神,他才恢复「健康」停止咳嗽。 「呃!那个……上回辉得蒙公司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是怎麽知道它有问题的?如果不是你那麽坚持,又特地从那方面去挖掘,根本没有人知道它会有那种潜伏性的恶因啊!」 霍妍华耸耸肩,她喝了口茶,慢吞吞地吃了一块小点心,最後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说:「是我老公告诉我的。」 两个男人顿时错愕地愣住了。任何可能的答案他们都猜测过了,可就是没想到和安靳-有关。 「他?怎麽会是他?」霍纪豪终於出声了,是不小心脱口而出的。 霍妍华又拈了一块小点心起来,「他的朋友告诉他的。」然後咬下大半块。「吃啊!克兰娜做的小点心真的很不错哟!」 「呃……哦!好。」克莱得忙拈起一块塞进嘴里,又问:「那这次太阳科技公司的事……」 「也是他说的。」 「也是他的朋友告诉他的?」克莱得追问。 霍妍华一脸事不关己的把剩下的小半块点心塞进嘴里。「谁知道,他还没说完就睡著了。」 「那他现在……」 「还在睡。」 两张急切的脸立刻失望地冷下来了,无意识地各自端茶、吃点心。好半晌後,霍纪豪才放下茶杯,神情认真地凝住霍妍华。 「妍华,你的辞职信我撕了,这段时间,就当作你的生产假,等孩子断奶後,就回来上班吧!」 「不用,我……」 「妍华,」霍纪豪连忙打断她的拒绝。「我保证没有人会来骚扰……呃!你的丈夫,这样可以了吧?」 霍妍华似乎颇意外地盯著他瞧了老半天。 「包括你?」 「是的,」霍纪豪严肃地点点头。「包括我。」 霍妍华又愣了半晌,才陡然失笑。「真没想到!」 霍纪豪见她笑了,忙往前凑了些,把握机会又问:「如何?」十足表现出他的急切与渴望。 霍妍华沉默地注视他片刻。 「不,很抱歉,爸爸,我已经另外找到工作了,而且,我对那个工作比较有兴趣。」 「另外找到工作了?」霍纪豪皱起眉头。「什麽工作?」 霍妍华也放下了茶杯。「伯莱企业财团,听过吗?」 听过吗? 天哪!居然问这种话?那可是本世纪最富传奇性的公司耶! 整家公司的员工不超过十个人,担负的却是几千人也不一定做得来的工作,年收入更比一般万人大财团还要庞大,它的魄力与霸气著实令人赞叹又钦佩不已。但最神秘的还是伯莱企业财团的总裁,据说,除了伯莱的员工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甚至连公司位在何处都无人知晓。 像这样的一家公司,凭霍妍华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居然说她能到那儿去工作? 「怎麽可能?」霍纪豪不信地说:「听说伯莱打一开始就只有那些员工而已,从来没有增加过,有多少人想进去都进不去,你……你怎麽可能进得去?」 「我老公介绍的罗!」无视於那两人的震惊,霍妍华又追加後记。「伯莱的老板是他的朋友嘛!」 那两人的下巴顿时掉到胸前。「他……他的朋友?」 「是啊!我老公还拜托他要多照顾我一点,他说没问题,还保证他会亲自指导我,把他会的一切统统教给我。」霍妍华轻描淡写的说,但那两人的双眼却是越觉不可思议地瞠大。「不过,伯莱的公司设在奥兰多,所以,我们要先在那儿买楝房子才行。」 「奥兰多?」克莱得低喃。原来伯莱设在奥兰多啊! 「应该找到了吧?」霍妍华也兀自喃喃自语著。 霍纪豪却又怀疑地睨著她。「你怎麽会有钱在奥兰多买房子?」 「我没钱,」霍妍华闲散地甩著手。「可是我老公有钱啊!」 霍纪豪的双眸蓦地暴睁。「他不是父母都去世了吗?而且,他父亲的工厂是留给他表哥的,不是吗?就算他父母留了财产给他,也是给他做医药费的吧?」 扬动的手倏地停住,霍妍华冷眼斜睨著他。「原来你真的去调查过他了呀!可惜,哼哼!查得不够详细。」霍纪豪这才尴尬地转开眼,霍妍华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麽做,不过,他有些财产是你怎麽也查不到的,人家他的朋友帮他管理得很好,不但一年的收入就够他十年开销了,而且,保密到连国税局要查他的税都查不到喔!」 又是朋友,「他的朋友到底都是些什麽样的人啊?」克莱得好奇地问。 霍妍华笑笑。「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少、富裕贫穷、上流社会到乞丐流氓统统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对他都很真诚。一直以来,因为他的生活方式受到限制,因此,他只能从网路那种静态的交往中寻求有同样渴望的友谊,他一心只想和他们做个交心的知己,只问他们需不需要他的帮助,从来不提自己的困难。所以,当他有需要的时候,每个人都抢著替他出力,这都是他用自己真诚的心去换来的。」她望定霍纪豪。 「我老公还说,我历练够了,他会出资让我自己开公司,而且,有把握会做得比你还要好,公司规模也会拓展得比你的还要大。所以,爸爸,我不会回去的,我宁愿自己来,即使我老公看起来好像什麽也不行,但事实上,他不但给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持,也提供我最佳的实质後盾,一个仍在为生命挣扎的人,却是我最有力的靠山,爸爸,这你想不到吧?」 的确是想不到! 不但想不到,而且……难以置信! 不,一时之间,他们根本无法接受! 那个病恹恹的年轻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多走几步路就喘不过气来,跟著再多喘两口气,居然心脏就停工了,成天往医院跑,无聊就住两天加护病房,明明是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废物,怎麽可能会是那麽有力的人物呢? 怎麽可能呢? 就在他们怔愣之间,克兰娜突然冒出来了。 「狄妮,我听到安先生的咳嗽声,他好像醒了喔!」 连招呼一声也没有,霍妍华立刻跳起来跑出起居室。十几分钟後,她才推著安靳-的轮椅回来。他看起来比他们上次看到他时更瘦、更孱弱了,但是,那张清秀俊逸的脸上依然挂著温和开朗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两位好。」 三位男士要做点礼貌的招呼,唯一的小女人却在一旁嘟嚷了起来。 「无聊!也没有多久嘛!才一个半月而已啊!」 安靳-当作没听到。「两位是来找小华聊聊的吧?那我去看小公主好了。」 说著,他自己推动轮椅准备离开,立刻,克莱得和霍纪豪各一声焦急的「啊!」冲口而出,同时,霍妍华也马上把他给转回来了。 「错,老公,他们是来找你的。」 安靳-不觉愕然。「找我?」 「对啦!他们有事要问你啦!」霍妍华不耐烦地说,同时在旁边坐下。「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就是了。」 「这样啊……」安靳-注视著他们。「有什麽事要问我呢?」 「那个……呃……」霍纪豪瞄了一下霍妍华。「为什麽叫我们不要和太阳科技公司签约?」 「哦!这个啊!」安靳-温和地笑笑。「因为fbi正在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打算在几个月内就要逮捕起诉他们公司的老板和几个大主管了。」 霍纪豪微抽了一口气。「犯罪证据?什麽罪?」 「他们私底下制造高科技武器和北非的恐怖份子交易。」安靳-毫不迟疑地说。 霍纪豪的呼吸顿时紧急煞车。「你……你怎麽知道?」 「我的朋友是fbi某个部门的主管,是他告诉我的。」安靳-淡淡地道。 怎麽又是朋友? 霍纪豪还在发愣,霍妍华却已兴奋地叫道:「哇!好酷喔!还有吗?还有吗?」 「这个……」安靳-迟疑地看看她,又欲言又止地瞟了一下霍纪豪。 霍妍华皱眉。「什麽呀!还有什麽不能说的吗?」 霍纪豪却似乎有点感觉到了。「有什麽问题尽管说吧!我都不会在意的。」 安靳-还是又犹豫了一会儿後,才慢吞吞地开口,「那个……崔威财团……」 崔威财团?考特他家的公司? 霍纪豪狐疑地望定安靳。「崔威财团怎麽了?」 安靳-轻叹。「你们在洛杉矶的分公司已经有四分之一的员工是崔威财团派进去的人,或是已和他们有私底下交易的了!」 足足有五秒钟绝对的静默,而後,霍纪豪和克莱得同时跳了起来。 「你说什麽?」 「那个……呃……」安靳-垂下眼睑。「从小华进你们公司之後,我就希望能多少帮她一点忙,所以……所以……咳咳……呃!所以我一直在侵入你们公司的电脑,还有和你们公司有关系的所有企业电脑。当我发现你们洛杉矶的分公司人事异动有点奇怪时,我就请在洛杉矶的朋友帮我调查了一下,那……呃!就是结果。」 霍纪豪又呆了十秒,而後砰然落座。 「老天!你……你一直在侵入公司的电脑?而……而崔威财团一直在侵入洛杉矶分公司,这些……这些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克莱得似乎想说什麽,却又吞了回去。但霍妍华可就没那麽客气了,这正是好好讥嘲一下老爸的机会,她怎能轻易错过呢? 「很简单,公司的防护网太烂了,不过,也没多少防护网挡得住阿-就是了,另外呢……」她哼哼冷笑。「你太信任你老婆啦!对你来说,我妈是垃圾,她才是糟糠之妻,对吧?可惜啊!她对你可没有那麽信任喔!」 霍纪豪脸一沉。「什麽意思?」 「不懂啊?我的英文没有那麽肉脚吧?或是要我用国语翻译一下?」霍妍华嘲讽道。「好吧!我简单一点解释好了,那个呢!你老婆太担心你会把公司交给我,而她的儿女们就会什麽都没有了!所以想尽办法要赶走我;但另一方面,她又太愚蠢了,所以,听信考特和马丁的话,说是她最好先下手为强作点防备,免得哪一天你真的把公司交给我的话,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霍纪豪垂首无语。 「我想,她一定是为考特和马丁私底下的行为护了不少航吧?而你念在她没名没分的跟了你那麽久的份上,而且又想把公司交给我,感觉对她很不起,所以,就尽量顺从她的意思了,对吧?我想……」霍妍华瞄了瞄克莱得。「克莱得多少也有察觉到了,而且,我想他也曾经给过你警告了,是你自己充耳不闻的,我没说错吧?」 见霍纪豪依然没出声,霍妍华安抚地握住安靳-的手,温柔地凝住他。 「阿-没有恶意,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对公司没兴趣,他纯粹只是想帮我,事实上,他也的确帮到公司了,不是吗?而且,自从我离职後,他就不再侵入公司的电脑了,现在他知道的也是以前就查到的。只是,既然他知道了,就不可能当作不知道,一定要给你一点提醒,希望你能预作准备而已。当然,如果你喜欢自己死得莫名其妙,那我也没话讲,以後我会叫他什麽都不要说,让你自己去死算了,反正一切都跟我无关,ok?」 霍纪豪始终低垂著脑袋,只是微微把脸侧向克莱得那边。 「马丁那边也有问题吗?」 「你叫我不要去干涉他们,甚至老是派我去出差,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去调查,但是,我感觉得出来的确也有问题。」克莱得低语。 又沉默了一会儿,霍纪豪抬头朝安靳-看去,正想开口,霍妍华却抢先伸出手来阻止他的发言。 「不,不要再问他了,你问他,他就不得不告诉你,这对他来讲是个很大的心理负担,他承受不起。既然他已经让你明白你的公司有问题了,他最多就做到这样了,剩下的你就自己去处理吧!」 语毕,霍妍华就把他们当野猫一样赶走了。当她回到起居室时,却发现安靳-自己拿著挂在轮椅後的呼吸器在使用,她忙蹲到他的面前,关心地望著他。 「怎麽了?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安靳-摇摇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後,他才拿开呼吸器,无力地笑了一下。 「不晓得为什麽,最近总是会突然心跳得很快,觉得胸口好闷,半夜也老是突然清醒,觉得快要窒息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霍妍华若有所思地注视他片刻。 「老公,以後我爸爸那边的问题你都不要管了,知道吗?还有,我想……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搬到奥兰多去吧!雷吉大夫最了解你的情况了,若是换了另一位大夫,我担心……」 「没问题的,老婆,」安靳-拍拍她的手。「雷吉大夫已经介绍一位奥兰多的大夫给我了,他说那位大夫是他的同期同学,也是很厉害的,你放心吧!伯莱的工作会很忙碌紧张,你不搬到那边去和他们配合是不行的。」 「可是……」 「真的不用担心啦!」不想让她多担心,安靳-立刻打断她。「我们还是去看看我的小公主醒了没,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好想她喔!」 霍妍华到奥兰多去了,她先到那儿安排住屋、医院和工作的问题,而就在她刚离去的翌日,霍纪豪就找上门来了。事实上,霍妍华还未上奥兰多去的时候,霍纪豪或克莱得就来找过安靳-很多次了,可是每次都被霍妍华直接赶走了。 默默的,安靳-直接把一张磁片交给霍纪豪。 「我想,霍总裁应该是想要跟我拿这个吧?洛杉矶分公司里和崔威财团有私下交易的员工名单?」 「没错!不过……」 安靳-安详地微笑著。「都在里头了,和崔威财团,以及极端电子有私下交易的员工名单都在里头,不过,我最好先警告总裁一下,里面也有高级主管,甚至是总公司的人喔!」 霍纪豪看著手中的磁片。「马丁家族的极端电子……情况也那麽严重了吗?」 「我想是的,甚至……」安靳-歉然地道:「可能更严重。天高皇帝远,他们都懂得找离总公司远一点的分公司下手,如此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霍纪豪沉默了一会儿,继而抬起头来凝视住安靳。 「谢谢你。」 「不客气,无论小华怎麽说,你总是我的岳父。」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吧!不到一个星期,霍纪豪又来了,甚至连克莱得也跟来了。而当克莱得开口时,安靳-就明白霍纪豪为什麽要带克莱得来了。 「你能不能帮我们侵入崔威财团和极端电子找些资料?」寒暄几句後,克莱得就单刀直入地这麽问。 安靳-笑笑,随即转动轮椅往书房去。「请跟我来。」 将近四个钟头後,他们满足的离去了,克兰娜则边把疲惫万分的安靳-送入卧室、送上床,边唠唠叨叨的。 「安先生,这样不行喔!这对你的身体而言太吃力了,你不能再来一次了,否则我会跟狄妮说喔!」 可是没两天,他们又来了。 「再帮我们找点资料可以吗?我们想……呃!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那麽好耍的,所以……他们最近比较大宗的交易,能不能……」 「安先生!」躲在门後,拉尖了耳朵偷听的克兰娜立刻跑出来大声抗议了。 「没关系的,克兰娜,那只是点小事,一下子就好了,我支持得住的。」安靳-安抚道,随即转向霍纪豪,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两位先到书房等一下好吗?」 可是,这回他们是边找资料边研究又讨论,比单纯的找资料更费力,所以,两个钟头後,克莱得就在书房门口惊慌地大声叫救命了! 「克兰娜!克兰娜!快来!安先生发作了!」 三秒钟後,克兰娜就像颗炮弹一样地冲进书房里来了,正好瞧见霍纪豪把药塞进安靳-的嘴里,再把呼吸器罩上他的脸。而安靳-则攫住胸口痛苦地喘息不已,他的呼吸声里隐含著一种诡异的气泡声,压抑不住的呻吟也从他的嘴里断断续续地逸出来。 「安先生昨天晚上就不太对劲了,我想,我们最好立刻把他送到医院去。」 於是,霍纪豪抓著车钥匙就往外跑,克莱得抱著安靳-,克兰娜则捧著呼吸辅助器紧随在後。 半个钟头後,医疗中心的急诊处,雷吉大夫在紧急诊察过後,脸色阴郁地告诉他们,「他的心脏扩大、肝肿大、颈静脉怒张,还有肋膜积水、肺充血、心律过速的现象,这些都是心脏衰竭急性发作肺水肿的症状,我要立刻安排他住进加护病房,你们快去替他办住院手续!」 当天晚上,霍妍华就赶回来了,她一见到霍纪豪和克莱得,就忍不住发出愤怒的低吼。 「你们想害死他吗?以後绝对不准你们再来找他了!」 而後,她套上隔离服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心痛地凝望著满身内管、胸管等各种管线,还有点滴、氧气管、轮回止血带的安靳-,等候医护人员帮他做定时检查。 之後,当她来到他身边时,她才发现,虽然采用的是端坐的睡姿,安靳-却仍然喘个不停,瘦弱的胸膛急剧的起伏著。 「老公……老公……」她轻声呼唤。 安靳-徐徐地半撑开眸子,待看清楚是她後,他微微地扬了扬唇角,随即又阖上眼了。 霍妍华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老公,别忘了呀!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你都会撑下去的,即使真的撑不下去了,你也会硬撑下去的!老公,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的宝贝小公主,你一定要做到你允诺的事啊!别忘了你答应过小公主要带她上幼稚园的,你不能让她失望啊!」 几秒後,霍妍华感觉到安靳-反握住她的手,而且用力的紧了紧。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缓缓地睁开眼,瞳眸里在辛苦中带著温暖的笑意。 「为……为了……你……你们……」他在无法间断的喘息中挣扎著说。 「嗯!」霍妍华微笑著将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爱你,老公。」随著低喃,泪水悄然落下。 大拇指轻轻地拭去那晶莹的水珠,「别……哭……」安靳-吃力地扯出一抹艰辛的笑容。「那……不适……不适合……你……」 霍妍华嘴一噘。「我是替你的宝贝女儿哭的,不行吗?」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霍妍华觉得他的眼神有力多了,甚至连喘息也不那麽急促了,还有他的笑容,也好像更深了。 「我……不会……死的!」 霍妍华点点头。「我相信你!」她必须相信,也只能相信,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支撑下去。 加护病房外,霍纪豪和克莱得双双在玻璃窗外凝视许久後,两人互觎一眼,随即同时转身离去。 周六的清晨,绚烂的朝霞在一瞬间划破了黑暗,将七彩金粉洒落在沉寂的城市里,洒落在空无一人的大厦上——无半人,除了总裁办公室内。 两个男人,一老一壮,各自抱著一瓶酒靠在玻璃帷幕前,两双眼痴痴地凝望著地平线上刚浮起的生命光辉,如此有力又柔和的色彩,教人感动、赞叹,还有一点心酸。 「他还那麽年轻,才刚刚尝到升格为爸爸的滋味,」霍纪豪突然出声了。「他不会那麽早死的!」迟疑的语气,说他是在叙述事实,倒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己。 「他不会!」克莱得的口气似乎比他还要多几分信心,但也不是全然的肯定。「他是个好人,他们是那麽相爱,上帝不会那麽残忍的!」 沉默片刻後,霍纪豪又低声地说:「原先我还那麽固执的认为只有你和妍华才是最相配的一对,但是……那个孩子,那麽善良温和又开朗坚强的孩子,他们才是注定好的一对啊!」 「他们是。」克莱得喃喃的赞同。 「可是……」霍纪豪懊恼地仰起酒瓶又灌了一大口。「他要是真的死了,恐怕妍华不但会恨我一辈子,甚至再也不会见我了!」 「我也是!」克莱得喟叹道。 声音刚落,两人苦笑著相视一眼,而後,同时开始往自己的嘴里猛倒那种会麻痹人思想、情绪的饮料,希望一醉醒来後,一切都已事过境迁!安靳-已经痊愈回到家里抱著他的小公主猛亲猛吻不肯放手!而霍妍华也依旧哭笑不得的笑骂不已。 而这一回,他们只会去探望他们、祝福他们…… 第七章 希望 只要有心, 只要有爱, 每一天都是光明璀璨, 都是充满色彩的, 让爱,为平凡的生命带来希望的光彩。 「哦……老天……」 「上帝耶稣,我的头……」 两声呻吟同时由办公室的两头响起,从两个醉鬼的嘴巴里颤巍巍地吐出来,一个躺在总裁大宝座上,两脚高高的翘在桌上,一个平瘫在长沙发上,一手一脚落在地上,两个人身边的地上都同样散落著不少空酒瓶,也都同样捧著脑袋哀哀叫。 砰!砰!砰! 天哪!就是这个该死的打雷声敲醒他们的。 一颗熟悉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总裁,该醒了喔!请别忘了今天早上九点要开会,我已经把要用的资料放在你的桌上了,还有十五分钟,请稍微准备一下。」说完,秘书的小脑袋又缩回去不见了。 开会? 开什麽会? 见鬼,今天不是周日吗? 两人困惑地互视一眼。 「今天不是周日吗?」 「是啊!」 两人愣了一会儿,随即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一醉就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不敢相信的傻了半天後,两人摇摇头,一个到附设套房的盥洗室,一个到外面的化妆室,各自盥洗去了。 五分钟後,霍纪豪回到办公室里,坐上他的大宝座,随手拿起秘书拿来的资料一看——蓦地,他讶异地睁大了眼,旋即抬起手腕来看了一下,继而更惊诧地愣住了。 同一时间,克莱得也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而且,嘴里还一连迭地惊叫著,「总裁、总裁,不太对劲耶!秘书说今天是……」他倏地停住,瞪著霍纪豪拿起来给他看的文件。 「这是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霍纪豪面无表情地说。 克莱得再次呆了呆,而後又忍不住惊叫,「这不是早已经……」他又顿住,然後慢慢地把不可思议的视线移到霍纪豪的脸上。「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霍纪豪沉默了好一会儿。 「要开会的人都来了吗?」 「来了,都来了!我原本还以为是秘书开我的玩笑,可是……就是因为他们都来了,我甚至一个个的去问过他们,所以……」 霍纪豪慢慢的抬起神情诡异的脸来。「你说今天应该是几月几号?」 克莱得立刻告诉他了,霍纪蒙颔首。 「我也是这麽认为,那……我们是因为瞒著妍华去请她的丈夫帮忙,导致他发病送进了加护病房,而让妍华恨我们恨得要死,所以在这儿藉酒消愁的,没错吧?」 「是啊!」克莱得猛点头。「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没错吗?可是……」霍纪豪微微蹙眉,又瞄了一下文件。「好像是只有我们两个是这样……」 克莱得眨了眨眼。「你不会是要说,我们都是喝醉了酒,作了一场梦,而且是作一模一样的梦?」他似乎觉得很可笑。 霍纪豪往後靠向椅背。「否则,你要怎麽解释?整家公司的员工集体合作来玩我们?看看你手表上的日期吧!」 克莱得窒了窒。「我看过了,可是……怎麽可能呢?不要说是两人作同一场梦了,那根本……根本不像是在作梦啊!」 霍纪豪注视他许久,而後突然倾身向前。 「去查查太阳科技公司,还有洛杉矶分公司,以及波士顿分公司,如果都如梦中所示的话,那麽,我们应该感激上天给我们一个及时的警告!」 克莱得犹豫了一下。「可是总裁夫人……」 「不必理会她,」霍纪豪断然地道:「她要是说话,就叫她来找我!」 克莱得点点头。「那麽,我们只要一个钟头後就可以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警告了。」 「不可能查得这麽快吧?」霍纪豪怀疑地说。 「要查清楚当然没有那麽快,可是……」克莱得微微一笑。「只要我们调阅分公司人事异动表来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吧?」 「你都记得?」 「一清二楚!」 「好,你不必参与这次会议了,立刻去调阅!」 半个多钟头後,克莱得直接闯进会议中,把四大张资料交给霍纪豪。「一模一样!」他说。 霍纪豪不假思索地立刻吩咐业务部,「取消与太阳科技公司的签约计画!」跟著又命令克莱得,「立刻开始!」 克莱得猛一点头,随即转身欲离去,可他才刚走出两步,便又被霍纪豪唤住了。 「下午抽个空去医院看看他们吧!」 令霍妍华十分意外的,从安靳-进行辐射频率导管烧灼手术那天开始,霍纪豪就天天来加护病房探望安靳-,而且她看得出来,霍纪豪是真的很关心安靳-的状况。 甚至在霍妍华带著女儿回家,安靳-也开始吵著要出院时,霍纪豪还和安靳-交换条件,只要安靳-乖乖的待在医院里,一旦安靳-移入普通病房後,他就每天抽出一、两个小时来和安靳-谈天聊地。 安靳-一口就答应了。 能够和岳父相互了解,进一步成为他们父女之间联络感情的桥梁,这是安靳-求之不得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不久,霍纪豪就开始叫他阿-,而安靳-也开始直呼他爸爸了,他们之间融洽得教霍妍华恨得咬牙切齿! 「你干嘛去讨好他?」 「我没有啊!」安靳-无辜地眨著眼。「他是我的岳父,你总不能叫我对著他哭,或者赶他走吧?」 霍妍华冷哼一声。「为什麽不可以?」 安靳-又眨了眨眼,随即转开话题。「我说老婆,奥兰多的房子找到了吗?」 「没有,」霍妍华很乾脆地回答。「我叫丹不用找了。」 安靳-呆了呆。「耶?为什麽?」 「我觉得还是留在这儿继续让雷吉大夫做你的主治大夫比较好。」 「可是……」 「安啦、安啦!」霍妍华摆摆手。「我已经和伯莱总裁说好了,他说我可以待在这儿担任电脑作业方面的工作,那可是比出门作业还要复杂喔!只不过……」 「只不过什麽?」安靳-忙问。 「嘿嘿!只不过我的电脑超烂的,到时候可能要请你帮点忙了!」 「没问题!」安靳-立刻猛拍胸脯,拍得联哩啪啦响。「交给我了!」 半个月後,安靳-终於可以出院了。临出院前,雷吉大夫瞧著他上下左右打量半晌,安靳-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拚命检查自己。 除了又少了一点肉之外,好像也没缺什麽东西嘛! 「干嘛?」 「你……好像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安靳-想了想。「大概是吧!我跟岳父的关系搞得出乎意外之外的好,这点很令我开心。」 雷吉大夫颔首。「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吧!」他没头没尾地说。 「嘎?我不懂,」安靳-茫然不解。「因为这样?」 雷吉大夫笑了笑。「其实,我原来预计这次动完手术後,你的nyha可能会从ssl升到ss11,没想到只不过在ss11晃了晃後,依然回到ssl来,也就是说,你仍旧在活动量大於一般日常生活的正常活动量时才会发作。」 在nyha中,第一级到第三级之间互相为可逆转变的,但到第四级时,则为无法恢复而持续的功能异常了。 一听,安靳-顿时眉开眼笑。「那就是说,我只要乖一点就不会有事罗?」 「没错!不过,一个月之内你还是要小心一点,而且,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你必须天天来打针才行。」雷吉大夫提醒道。 「是!」安靳-马上立正敬了一个军礼,随即又涎下脸来。「不过……那个……嘿嘿!我能不能……嘿嘿……你知道的……」 雷吉大夫愣了一下,旋即猛翻了一下白眼。「天哪!你才刚要出院就想到那个?」 「哪是啊!」安靳-立刻否认。「我想了快一年了耶!」 雷吉大夫直叹气,还猛摇头,安靳-见状,不由得垮下脸来。 「不行?真的不行?我要是不能用,我老婆说不定会想要另外找一个能用的来代替我,那我怎麽办?傻在一旁等待维修好再上场吗?还是乾脆被当作瑕疵品扔掉算了?」 雷吉大夫失笑。「你这话要是让狄妮听到,一定会被她剥下一层皮来的!」 安靳-没说话,只是不死心地瞅著他。 雷吉大夫忍不住又摇头。「你啊……三个月後若还能保持现在的状况,应该就可以了。」 安靳-心中一喜,正想欢呼。 「不过……」 木头人安氏一号诞生。该死的不过! 「……要在熟悉的环境及适当的室温中,而且,事先要有充足的睡眠或休息,最重要的是,在办事前要预先服用ntg预防发作。」 木头人眨了眨眼。「就这样?」 雷吉大夫双眉一扬。「怎麽?难道你还希望有人去观赏或拍摄作纪念不成?」 「哪是啊!」木头人无辜地猛眨眼。「我以为你要带我去你家做正确示范给我看的说。」 雷吉大夫一怔,旋即沉下脸。「你这个……」 「哈哈!既然没有示范可以看,那我就走啦!」 安氏一号一溜烟的不见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的雷吉大夫,和躲在一旁窃笑不已的护士。 三年後—— 安靳-喜孜孜地和霍妍华牵著宝贝小公主的手到幼稚园去,然後再一起到医疗中心去。 再次怀孕六个月的霍妍华要做例行产检,但是每次产检时,才刚到妇产科楼层,安靳-就会被赶走,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罗唆的准爸爸,他第一次陪检就提出一大堆问题问到妇产科医生叫救命。 他担心孩子会不会跟他一样病恹恹的。 「是又如何?难道你就不要他了吗?」霍妍华却满不在乎地这麽说。「像你又如何?有一天他也是会碰到一个跟我一样爱你的女孩子去爱他啊!你操什麽心?何况,医学越来越进步了,说不定在不久後的将来,就算他的情况比你严重,也能很快就完全治愈了,对吧?我怀第一胎时你都不担心,现在你是太无聊了是不是?」 「我不是没有担心,只是刚开始时太兴奋了,所以没想到那麽多,结果担心得晚了一点而已嘛!」安靳-咕哝。 霍妍华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事实证明,你是白担心了吧?」 「可是……」 「stop!安靳-,你给我到此为止喔!我警告你,才过两年平稳的日子,你就受不了了是不是?老是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我都快被你气到没力了!」 看老婆好像真的生气了,安靳-赶紧鸣金退兵。 「好嘛!好嘛!」 可是第二回去产检的时候,他依然问得医生差点跑回学校去找资料。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好不好?」霍妍华怒吼。 安靳-立刻瞪大眼摆出一副「我是无辜的老百姓」模样。「我又做错什麽了吗,老婆?」 「少给我装可爱!」霍妍华依然低吼。「给我滚出诊疗室,现在,立刻!」 於是,安靳-就这样被踢出来了,而且,霍妍华再也不准他陪她到妇产科楼层了,所以,每到这种时候,安靳-就只好晃到心脏科楼层和雷吉大夫哈拉两句,再到病房区去看看有没有「老朋友」可以让他炫耀一下宝贝女儿的照片。 「嗨,琳达!」 正在护理站内准备针药的褐发护士闻声回过头。 「咦?安先生,今天不是你定检……啊!你陪你太太来产检的?然後……」琳达戏谑地挤挤眼。「又被赶出来了?」 安靳-不好意思地傻笑。「嘿嘿!那个……亨利出院了吗?」 「亨利?」琳达脸色微微一黯.「他上个星期去世了。」 「耶?去世了?怎麽会?」安靳-惊呼。「我记得上个月见到他时,他还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这个月可以出院了说,怎麽……怎麽说走就走?」 「他是出院了,可是……」琳达轻叹.「一出院,他太太就要求和他离婚,因为在他住院期间,她已经爱上别人了,所以,当晚亨利就病发又被送了进来,而且,他似乎失去了求生意志,不肯跟我们合作,结果……」 「那a按呢?」安靳-低喃。「他太太……他太太是不太常来看他,可是也不至於……就为了亨利的病吗?」 把所有的针药放上推车後,琳达就推著往病房方向去,经过安靳-身边时,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太太那样痴心的,你要好好珍惜哪!」 安靳-啊一声回过神,「等等!」忙叫著追上去。「那还有其他人……」 「都出院疗养了。」 「哦……」安靳-有点失望地垂下脑袋,背著手跟在她身边。「那我陪你去送药好了。」 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琳达不觉失笑。「知道了、知道了,等我送完药後,你就把你家小公主的照片拿来给我欣赏一下吧!」 「啊!真的?」安靳-一听,顿时又神清气爽起来了。「嘿嘿!告诉你喔!这次是小公主和她舅舅玩泥巴的照片喔……」 就这样,安靳-叽哩呱啦的说个不停,而且,从头到尾都是小公主那个、小公主这个的,琳达始终笑咪咪地听他炫耀宝贝女儿的超级活泼、霹雳可爱、无敌甜蜜,一路笑到头等单人病房,她敲敲门打开…… 「我不要!!!」 三个成形的字体骤然从病房内喷射出来,正打算进门的两个无辜者反射性地头一低,却还是被尾随在後面的三个惊叹号挂出去老远。 哈米代志?哈米代志? 「我不要再住院了、我不要再吃药打针了、我不要再开刀了!为什麽人家都可以到处去玩,我就不可以?我不管,我也要出去玩,我不管,我不管啦!」 在任性的叫声中,琳达狼狈地扶好护士帽,再把茫然地跌坐地上的安靳-搀起来。 「什麽事?发生什麽事了?」安靳-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位莎莉大小姐听说是某位大富豪的独生孙女,任性骄纵得不得了,十六岁以前活泼得要命,可是自从因为风湿热导致心肌炎之後,她就不断的住院,而且活动被限制,虽然後来也经过开刀矫正了,但是,最近又有复发的迹象,所以被送进医院来检查,可是……」琳达摇头叹道。「都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这麽任性,真是被宠坏了!」 「哦……」安靳-好奇地躲在琳达後面偷觑病房里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发飙。「哇咧!她还真不是普通的恰耶!」 老实说,莎莉长得真的很漂亮,可惜此刻的她脸上的线条实在有够丑陋的,让人著实不敢领教。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莎莉坐在床上怒吼。「如果不是你们小时候没把我照顾好,我怎麽会去感染上那个什麽鬼风湿热?害我现在动弹不得,连男朋友都保不住!而你们还骗我,骗我动过一次手术就好了,结果呢?现在又说我可能还要再动一次手术?我不要!我不要!」 那一对应该是她的父母的中年夫妻满脸的无可奈何。 「莎莉,对不起,当初也有提到过手术後还是有可能会复发,但是,因为你的年纪轻,心室又还没有任何功能上的问题,所以机率应该很小才对,却没想到……」 「胡扯!」莎莉突然一把扫开琳达放到床边柜上的药杯。「你们都在胡扯!我才不要吃药、不要动手术,要是动完手术後又复发了呢?是不是还要再动一次手术?」 琳达似乎已经很习惯了,她默默的蹲下去捡拾,反倒是莎莉的父母颇为过意不去。 「对不起,护士小姐,莎莉实在太任性了,再怎麽样也不应该迁怒在你们身上啊!」 琳达想说不用,莎莉却又尖叫了起来。 「我在跟你们说话啊!你们为什麽不理我?她们只不过是拿人薪水来伺候我们的,你们管她做什麽?」 看她越来越生气了,贵妇人般的母亲也顾不得区区一个小护士了,「好、好!我们不理她、不理她,莉莎,你不要生气了,待会儿又发作了怎麽办?」她焦急地安抚女儿。 琳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随即转身出去,准备再去弄另外一份药了。 「我才不管,要是不能出去疯狂的玩,不能保住男朋友,我还活著干什麽?」莎莉任性地叫道:「我不管,我要出院,我不要动手术了,要不就让我换颗心,那样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了,对吧?」 莎莉的父母相觑一眼。 「这……莉莎,想要移植心脏并不是那麽容易的,有很多条件,而且还要排队等候,就算等到了,还要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而基本上,你的条件就不够了呀!」 「爷爷有钱,叫爷爷去买一颗呀!」莎莉残忍地说:「要不把你们的给我一颗!」 哇哩咧!这是哈米款a诮查某啊! 安靳-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位小姐,你这样说就太超过了喔!」他很严肃地说:「你不能因为你有钱,就罔顾别人的生命吧?因为你父母疼爱你,你就利用他们,这样很过分喔!」 「你……」莎莉瞬时瞪过眼来。「你又是谁?凭什麽在这里说话?」 「我看不过去啊!」安靳-理所当然地说。「你都已经是大人了,居然还这麽任性,难道你从来不懂得体谅这两个字吗?」 「体谅?」莎莉轻蔑地哼了一声。「为什麽我要体谅?你又凭什麽要我体谅别人,没有尝过我的痛苦的人,哪有资格这麽跟我说!你能了解被限制这个不行、那个不可以的滋味吗?你能了解看著别人开心,自己却只能旁观的怨叹吗?你能了解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因为自己的状况而逃掉的感受吗?」 「至少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吧?」安靳-反驳道。「没有人能够说要什麽就有什麽的,生命中有得必有失,失去了某方面,也未必就代表什麽都没有了,只要我们能活著,就该感谢我们还有无穷的机会,只要我们怀抱著希望,快乐就在你手中。如果你的男朋友因为你的病而离开你,那麽,他就不值得你爱,你留恋他做什麽呢?这个世界上必定有一位真正值得你去爱,而且,不在乎你是什麽情况而爱你的人,你为什麽不去把他找出来呢?」 「笑死人了!」莎莉撒出嘲讽的笑容。「你敢在这儿大放厥词的说这种风凉话、这种可笑的大道理,是因为你能够自由自在的到处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不像我,我还这麽年轻,就被这个病绑住,除了老家伙之外,谁愿意和像我这种不能一起玩闹的人在一起呀?你没在这儿待过,所以根本不知道,才不过上个星期而已,一个男人刚出院,就被老婆扔下离婚书,结果他立刻被送回来,不久就死了!这样你还敢跟我说那什麽必定有人会爱这样的我那种可笑的话吗?」 安靳-深深地凝视她片刻。 「难道你的价值只在玩闹上吗?如果你自己都不能爱真正的自己,那样谁还敢爱你呢?无论你是有病,或者是残废,甚至是快死了,只要挖掘出美好的你,把它坦露在人们眼前,总有一天,会有个识货的人出现,他会欣赏真正的你,而不是你外在的条件,他会怜惜你、疼爱你,你们可以互相体谅配合,就算你们不同於一般的恋人,可是谁说所有的恋人都是要一样的呢?只要是真正的相爱,为什麽要跟别人比较,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 莎莉冷眼睨著他半晌。 「好,算你会说话,那麽,现在我只要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得出来,就算你赢了,我会听你的话……」她冷笑。「体谅一点。」 安靳-立刻绽出开心的笑容。「真的?好啊!你问、你问!」 「好,你告诉我,」莉莎斜著眼瞥视他。「为什麽是我?为什麽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为什麽是我得到这种病?」 安靳-笑得更灿烂了。「那很简单啊!因为上天要你去找到那个人,那个特别的人!如果你不是得到这个病,也许你就会随随便便的和一个不值得你爱,也不是真正爱你的男人定下来了,这样,你不就没机会去得到那个特别的人,那个会真正爱你、宠你、疼你一辈子的男人了,对不对?看,上天好眷顾你呢!」 莎莉顿时傻住了,就连她的父母也呆住了。 「所以说,当你怨叹上天对你不公平的时候,也许正是上天给你的特别眷顾,她另外给了你一条更美好的道路,你要把握、要珍惜喔!」 莎莉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就在这时—— 「老公。」 咦?安靳-忙循声望过去,只见雷吉大夫和霍妍华忤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他立刻过去拉来霍妍华,笑咪咪地为莎莉介绍。 「哪!你瞧,她就是属於我的那个特别的人,我最爱的老婆,她还替我生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还有这个……」他抚摸著霍妍华的肚子。「这个……呃……」他询问地看著霍妍华。 「男的。」 「男的?」安靳-不觉皱起眉头。「那不是很有可能会和我一样……」 「老公!」霍妍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自己刚刚说了一大堆都是说假的吗?」 安靳-呆了呆,旋即笑了。「对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是上天给他的特别眷顾,他只要去找到那个特别的人就行了,对吧?」 「对、对,老公,你说的都对,现在,该回去了吧?」霍妍华说著,仔细端详他的脸色。「你看起来像是满累的。」 「还好啦!我怕你累了倒是真的。」话落,安靳-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递给莎莉,「送你,这是我家的小公主,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送我一张你的小公主的照片。」转个身,他把另外一张塞给雷吉大夫。 「雷吉大夫,我家小公主一直缠著我问,你欠她的芭比娃娃到底什麽时候才要给她呀?」 「啊?」雷吉大夫尴尬地搔搔脑袋。「我……又忘了!」 「你完了!」安靳-低喃著让霍妍华往外拉。「下次你到我家时,她肯定会先赏你一坨泥浆,甚至猫屎,也许……」 他们离去了,琳达把另外拿来的药杯放下,也跟著出去了,只剩下雷吉大夫和莎莉三人静静的对视著,突然寂静下来的病房内有种不自然的气氛。而後,雷吉大夫慢吞吞地踱到床尾边,把双臂搭在床栏上靠著,他直眼注视著有点不太自在的莎莉。 「你说对了一件事,你跟他的确不一样。」雷吉大夫慢条斯理地说:「对於被限制活动的无奈,还有只能旁观他人享乐的痛苦,他比你了解得更深刻,因为,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是先天性心脏病。」 莎莉倏地震惊得瞪大了眼。 「到现在为止,他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生命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而且,你的病可以动手术来矫正,他却是无论动多少次手术也无法根治他的病。除非移植心肺,甚至於没有人知道他还能活多久,因为他的病即使再认真治疗,也还是会逐渐恶化下去,然而……」 他微微一笑。「他活得比谁都乐观开朗,或许他曾经困惑、曾经苦恼,甚至曾经绝望,但他终究不愿意放弃希望。直到他遇见他的老婆,他更相信上天并没有亏待他,因为他们是如此相爱,你再也见不到比他们更恩爱的小夫妻了。」 他垂下眼眸。「或许在许多人的眼里,他是个什麽事也不能做的废物,但是她老婆告诉他:‘你最大的责任就是活下去,尽你所能拚命的活下去,做我的心灵支柱,爱我,也让我爱你,其他的你全都不用管了!’我想,或许他曾经怨叹一出生就失去了很多,但在那一刻,他应该觉得获得的补偿已经比他失去的超过许多了。」 「有好几回,他濒临死亡,在加护病房中挣扎,连我都担心他可能会熬不下去了,但是,因为他已经答应他老婆,即使撑不下去也要硬撑下去!所以,最後他还是熬过来了,然後快快乐乐的回到他老婆的身边,继续做他老婆的心灵支柱,继续和他心爱的小公主玩闹,而且继续……」他轻笑。「让他老婆怀孕。」 「即使是现在,」他又凝住了莎莉。「我们仍然不知道他还可以活多久,我们只是尽力让他活下去,活到他有机会移植心肺的那一天到来,但是,他们一家人始终坚定地相信,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会有光明的未来。」 雷吉大夫眨了两下眼。 「我实在不懂,你的情况已经比他好太多了,还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莎莉沉默地回视他片刻,而後垂下眼。又过了许久後,她才徐徐地抬起隐隐闪著异采的绿眸。 「如果属於我的那个特别的人也跟他一样的话,那我就真的没什麽好抱怨的了!」 产房前,安靳-来来回回差点踩破一地的磁砖,为防万一而陪在一旁的雷吉大夫摇头不已,他也懒得再说什麽了,反正他就是说上三天三夜,安靳-也听不进去。 直到产房门一开,两人同时冲向前。 「怎麽样?我老婆怎麽样?我儿子有没有问题?」 产科大夫笑著拍拍紧张兮兮的安爸爸。 「放心,你太太很好,你儿子也很正常,恭喜你啦!」 「老天……」安靳-不可思议地低喃,「都没问题耶!」 雷吉大夫也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恭喜!」 安靳-抬眸看他了一眼,旋即冒出一朵欣喜的笑容来,跟著,笑容越来越夸张,几乎要笑到脸外去了。 「我有儿子了,雷吉大夫,小公主有弟弟了,而且……」他兴奋地说。「他们都很正常!」 「就说你是白担心的嘛!」 「没关系、没关系,我……」他突然顿住,旋即掏出袖珍手机来。「哈罗……是,我是……呃?」他蓦然张大口。「你……你说的是真的……啊?现在?立刻……」 雷吉大夫有点担心地看著安靳-,那张原本是兴奋至极的脸,此刻却说不出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所以,一等安靳-关掉手机,他立刻关心地询问。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吗?」 安靳-似乎已经完全傻住了,他迟钝地转动脑袋,好不容易才把那双盈满不敢相信的目光拉到他脸上。 「呃……呃……那个……」 「那个?」 「我的朋友,他……他说叫我……叫我……」 「叫你做什麽?」 「到……到柏林去,去……」 「去干什麽?」 「那里……那里……」 「那里?」 「那里有一副百分之两百适合我的健康心肺正等待我过去移植!」 是的,只要不放弃希望,总会有好结局的。 只要不放弃希望! 尾声 人生, 充满不确定性, 但只要怀抱著希望与爱, 幸福,便终究会到来, 只要不放弃希望! 火炎花呢喃著醒过来,与往常习惯一样,她先是瞪著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但是…… 她蓦然弹坐起来,同时困惑地转头张望、扫视四周。 耶?耶?耶?她……她怎麽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产房里等……搞屁啊!如果她是在产房里,又怎麽会知道产房外的事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用力按了一下肚子……没有孩子,也没有刚生产完的感觉…… 满心疑惑地下了床,她慢吞吞地来到书桌前,垂眸注视著桌上的日历笔座,那种过一天撕一张的日历…… 真是昏头了! 星期六上午八点多,国父纪念馆前的麦当劳里。 火炎花端著一杯可乐避在一边,悄悄打量著那个苍白瘦削的文学院榜首安靳。见他不安地翻搅著盘子里的煎饼,一会儿又放下叉子呆望著玻璃窗外,一忽儿又叹了口气摸著口袋,迟疑片刻後,他还是掏出一瓶药倒出两颗服下。 难不成他真的有心脏病? 见鬼!为什麽这种猜测会引起她阵阵揪心的痛楚呢? 她蹙起眉,随即放开,继而深吸了一口气後往那边走去,停在陷於沉思中的他身边,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来到。 「你还真早啊!」她打著招呼,并在他对面坐下。 他似乎吓了一跳,有点慌张地朝她看过来,差点打翻饮料。 「啊?我……我只是……」 「你的脸色很糟糕,」火炎花兀自盯著他的脸,同时打断他的结已。「昨晚没睡吗?」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呃……我……」 「太兴奋了?」 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他脱口问。 她皱眉,无意识地端起可乐啜了一口。「你……有心脏病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他倏地张大嘴,错愕地瞪住她。 她暗叹。「还有气喘、肺高压,胃肠也不怎麽健全,对吗?」 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了。 真希望他不是这种反应,火炎花暗忖。这未免太诡异了吧?不会是她不小心被某个疯狂科学家相中,然後偷偷把她抓去当作白老鼠,做那什麽梦的实验之类的吧? 可一会儿後,他那瞪大的双眼突然又收了回去。「啊!我不知道你对约会的对象还会这样特意去调查。」 果然是文学院榜首,立刻很「理智」的为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做了最「合理」的解释……简直是鬼扯! 火炎花不禁翻了翻白眼,而後推开可乐,双手撑在桌上支著下颔,两粒明亮乌黑的大眼睛率直地盯在他的脸上。 「你睡觉时眼睛会眯开一条小缝、吃饭时喜欢先喝汤、睡前都会偷偷喝一杯最喜欢的芒果汁之後才肯上床,最爱玩的电脑游戏是侵入别人的秘密资料库、上网时的匿名是空固力、你有一大堆帝王级的网友,包括玩期货的、搞财务顾问的、大财团总裁、洛杉矶黑帮首领,甚至还有一位阿拉伯亲王,另外……」 「等……等等……等等……」安靳-双手乱摇,不小心翻倒了饮料也没理会。「你……你怎麽会知道?那些……那些事有的……有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啊!」 啊咧,真的又对了! 啧啧啧!这种状况还真不是普通的离谱呢! 她又盯了他一会儿後,才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作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所以才……」 喀啦! 盘子被骤然跳起来的安靳-扫落到地上,他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只顾居高临下地指著她惊叫,「你也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咦? 也? 难不成……不会吧? 火炎花震惊地仰头瞪回去,有好半天工夫,他们就这样一高一低的互瞪著眼,两张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突然…… 「你真的是在美国出生的美国公民?」 「伯莱总裁真的是你的网友?」 「你父亲真的丢下你和你妈妈移民到美国了?」 「从第一眼见到我的那天,你就开始在写日记了吗?」 「你并不想要你爸爸的公司,只是想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有你这麽一个女儿?」 「你真的那麽喜欢我?」 又对视片刻後,逐渐的,两人眸中的惊诧不约而同地慢慢消化完毕了,心中也产生一种另类的默契。安靳-悄然蹲下去捡起盘子,火炎花擦拭著桌上翻倒的饮料,而後,两人又互观片刻。 「你能不能把你所作的梦详细的告诉我?表想知道我们是否真的作了完全一模一样的梦,不过……」火炎花稍微想了一下。「我想,我们还是先到你家去吧!你先睡一下,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都没关系,我可没有兴趣叫救护车!」 於是,两人相偕走出麦当劳,走向停车场。 「喂,阿-……呃!你表哥是叫你阿-吧?」 「呃?哦!是。」 「我就想应该是叫阿-没错。哦!对了,阿-……」 「嗯?」 「要是我妈真的去找你的话,你可别笨笨的去听她乱说喔!」 「哦!我知道了。」 「还有,我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什麽克莱得啦!不过,管他是谁,反正你都别那麽无聊的去自寻烦恼。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进加护病房实在是不怎麽好玩的事,特别是还要先让人家电来电去的,早晚会被电成白痴的,明白吗?」 「嗯!明白。」 「啊!对了,最重要的是,你赶快去通知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网友帮帮忙,说不定就能早点移植心肺了!」 「他们已经答应帮忙了。」 「咦?你也不笨嘛!ok,那就只剩下最後一件了……」 「什麽?」 「我真的不可以开车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