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肩(gl)》 1你就装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个坑是今年新年的时候,和云姑娘约好一起开的,结果云姑娘都完结了,我还没填…… 于是,开始填坑了!江南好不好也在写的!s姑娘,我真的有在写! 唔唔,就这样的布衣生活,好像是第一次写。别的不敢说,更新速度应该不会那么慢了,嗯!万里无云,阳光满城,好个大晴天。 可是在这北方小城的冬天,就算是响晴白日一天,傍晚也不见得多暖和。蔡小纹正深刻反省自己为何在这小城穿衣吃饭过日子十几年了,还不能准确把握昼夜温差。裹在身上的棉袄有点小,把自己包得圆鼓隆冬的。深绿色的小棉袄,上面几朵大红花,很是喜庆。要不是蔡小纹脸上冻得咬牙切齿的表情,活月兑月兑像乡里喜回娘家的小媳妇。可惜连这小一号的花棉袄都不是她的,是她抢了小丫鬟汤圆的……今天清晨蔡小纹在院子里蹲马步时,阳光照得很暖和,一时得瑟又进房换了件薄衣。她就没想到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到黄昏回不得家。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又起了风,可是冷的够呛。蔡小纹本想咬着牙强作镇定。可是她把牙都咬痛了,还是不由得强扒了汤圆的棉袄,催她跑回家拿衣服。自己裹着这小花棉袄在寒风里跺脚,圆润脸颊上冻得红扑扑的,像两朵腮红,还是两朵急着出门没抹匀的腮红…… 蔡小纹借着抬手捂脸,从指缝里偷看对面不远的苏釉。人家正坐在藤椅里悠哉地喝茶。蔡小纹见她白色厚袍,长衣宽袖,领口还围了一圈厚实的白兔毛,不禁觉得更冷了,真想扑到那毛绒绒的领子上,好好蹭蹭自己冰凉的脸蛋…… 苏釉放下茶杯,听见肚子里咕噜一声轻响,赶紧四处张望,转移视线。她抬起头,又一次看到台上高悬的匾额:玉峰陶鉴。玉峰是城名。小城虽叫玉峰,可是不出产一块玉,也没有一座名峰。倒是有一样东西最好:陶器。玉峰是制陶名城,城里制陶私家名窑众多,这在全国都是独一无二的。陶器上只要打上玉峰的印记,就是品质的保障。而在高手云集的玉峰城里,又有两家的陶器更为优良。一是城北苏家,二是蔡家……也是城北。这两家就隔了两条街,压根就是街坊。巧的是两家既住得近,当家蔡小纹的父亲蔡师傅与苏釉的母亲苏夫人又是师出同门的师姐弟,却偏偏极少来往,让人不禁想象两家竞争之激烈。 苏釉模了模放在身旁桌案上的包袱,听见台下师兄孟子印正在跟人寒暄。 “孟少爷你在这呢!看见好几个品你都胜出了,恭喜啊。” “哪呢。哪次陶鉴我不是凑热闹啊?关键还是要看我两个师妹的!”陶鉴是玉峰城一年一度的陶器大比,在城里土地庙前搭高台设赛场。不仅城里的陶师参加,就是外地的制陶师傅,都有很多百里千里地赶来,一争高下。比试按陶器的档次价格分为九品。由三位德高望重的陶鉴大师来评定每品中最为精美实用的陶器,来作为这一年玉峰向官商提供的荐陶。这对于陶师来说,能在陶鉴中胜出,不仅是荣誉,还意味着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而输者,必须当场打碎自己参鉴的陶器,以示甘拜下风。苏家蔡家两家的名气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在这些年的陶鉴中血雨腥风比出来的。近年蔡师傅苏夫人年事渐高,两位少当家便要操持家业,出来打擂了。 苏釉看着满地的碎陶片,赞同孟子印的话:今年珍品不多,最后还是要看我和她的……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蔡小纹,见她裹着花棉袄正在转圈跳,实在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赶紧抬手掩口,放下手时抹掉满脸笑意,恢复平静如水的表情。 终于到了最后一品的比试。有能力参赛这一品的人并不多。当前四个陶师拿出陶器后。蔡小纹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袱,向三位大师介绍:“双彩……啊切!双彩小猪壶!”憨态可掬的小猪壶身,猪耳朵做壶嘴拉盖,有趣的是倾壶倒水时,水是从猪鼻子两个鼻孔流出…… “嗯……色泽醇厚,陶质非常非常细腻,滑而光泽!虽说这造型……过于新颖。但不失为一件良品,是目前以来最好的。” 那四个陶师听完,摇摇头,拿起自己的陶器就砸下高台。台上只剩下蔡小纹的小猪壶。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家少当家苏釉身上。 苏釉从藤椅上站起,拿过那个一直没打开的包袱。正好起风了,苏釉的长发被风吹起,随着袖摆衣带一齐飘舞。台下有人看得痴了,若她手上拿的不是包袱而是玉箫长笛什么的,倒颇有仙风。她今年不参加前八品的比试,只带一件陶器,专为第九品而来。她把包袱放在大师们面前,打开结扣,一件黑漆漆的陶器便展现出来。“仿古黑陶高足杯!” 大师们眼睛一亮,都弯腰细细鉴赏,边看边赞:“镂孔精致,单足而立,足底中空,杯身虽高仍四平八稳。几乎重现黑陶高足杯……又比古杯要黑亮。”他们伸手细模陶杯,突然皱眉,颇为惋惜道:“只是这陶质,还是略有粗感,不如小纹的小猪壶细腻。” 听大师们这么说,本冻得迷迷糊糊的蔡小纹精神随之一震,都觉得没那么冷了。她拍着发木的脸颊,兴奋的心情像陶器的螺纹,一环一环地叠了起来:从没赢过她,难道说……难道说……哎呀,简直忍不住想笑啊……忍住,一定要忍住! 正当蔡小纹双手捂嘴,强行忍住将要获胜的喜悦时。苏釉不慌不忙地从腰带里模出一把细巧的小铜锤。她俯身用铜锤,轻轻敲击陶杯的外层。黑色陶纹竟然裂开,成了十几片碎壳。 “呃?!”蔡小纹这回没忍住,直接喊出声来。 苏釉剥掉薄薄的碎陶壳,像剥壳取仁那样,又重新呈现出一个新的黑陶杯。色泽比前次更为黑亮!“刚刚的是保护陶杯的外壳,这才是仿古黑陶高足杯的正品。请大师再模。” 大师们啧啧赞叹,又一次细模,果断道:“细腻!细腻又醇厚!竟能烧出双层,以加重内层的光滑……精品!珍品!没说的,今年九品优胜是,苏釉的仿古黑陶高足杯!” 在人群的惊叹声中,苏釉向大师们鞠躬而谢,又转向已经沮丧到忘记跺脚转圈的蔡小纹,拱手微笑道:“小纹师妹,承让了。” 蔡小纹抿了抿嘴,拿起自己的小猪壶,最后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咬牙摔在脚边。“哎!我怎么又承让了!我都承让三年了!” 大师们看出蔡小纹的失望,有心想鼓励她几句:“小纹的小猪壶质地已经相当不错了。就是造型方面可以更斟酌一些。来年再比,可有信心?”他们本想着蔡小纹能握拳大喊一句“有!”,便能在皆大欢喜中结束这陶鉴大赛,去望湖楼赴那桌乡绅相请的大餐。谁知蔡小纹满眼忧伤地指着地上的碎陶片,小声道:“我对不起那小猪……” “噗……”苏釉赶紧转身,转笑为咳:“咳咳,咳咳咳……” 历时四个时辰的陶鉴终于结束,太阳也挣扎着抛出最后的金线。夕阳照在苏釉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最恰到好处的金釉。她捧着黑釉杯飘然而过,惹来无数少年侧目。她带着温柔的微笑,拐进岔道的小巷。当被风吹起的长发最后一丝发梢也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她立马抓住黑釉杯的高足,用力一转,用手肘夹好,提起长袍衣摆就一溜小跑。迎面而来一个姑娘,怀里抱着个东西,越跑越近,越跑越近…… “风铃!风铃!你怎么才回来……快饿趴我了!” 那位叫风铃的姑娘,双尾长发,面容清秀乖巧,跑到苏釉跟前,扶着巷墙不住地喘气:“我……我……跑好远才……买到。大伙都……都来看陶鉴,根本没……没人出摊!”她把怀里的油纸包塞给苏釉:“给……包……包……” “包子!”苏釉把黑釉杯塞到风铃怀里。扯开纸包,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一个热气腾腾的小圆包子转眼就没影了。苏釉拿起第二个包子,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咽了,长呼道:“呼……总算活过来了……我都快饿得想说我不比了!肚子一直在叫,真怕别人听见……”她拿起第三个包子。 风铃已经喘匀气了,笑道:“人家听见了也不会怀疑是你。谁能想到道貌岸然的苏小姐其实是个吃家子……喂……小姐你慢点,别噎着!怎样?第一?” “嗯!”苏釉继续狼吞虎咽,还要匀出时间说话,含含糊糊地笑道:“第一不第一没什么好说的。可乐的是蔡小纹……我跟你说啊,蔡小纹穿的小花棉袄……哎呀,想起来就想笑……她今天……” “师姐。”苏釉身后突然传来硬邦邦的一声。她一个激灵,把手里的包子丢进油纸里,揉成一团塞回风铃怀中。然后转身,对蔡小纹微笑。可是……嘴里的那半拉包子就这样硬生生地咽下,真的……噎住了! 蔡小纹身边跟着穿回自己小花棉袄的小丫鬟汤圆。蔡小纹也换上了自己的冬袍。人靠衣装,穿上合身的黄纹长袍,蔡小纹也是亭亭玉立。她见苏釉站在那光是笑,并不回自己一句,就是那笑容,都显得有几分诡异,便不禁多想了些:我又输了,她就瞧不起我吗……连话都不屑于和我说吗……连声师妹都不想叫了吗……看到我就想笑吗……是什么笑?鄙视的笑还是嘲讽的笑?还是鄙视加嘲讽的笑…… 苏釉何其无辜。在蔡小纹胡思乱想的这段漫长时间里,她只是在拼命咽包子…… “呼……”终于把包子咽下,苏釉暗舒一口气,对蔡小纹嫣然一笑:“小蚊子好!” “谁是小蚊子!”臆想被打断,蔡小纹又回到现实中,愤然向汤圆扭脸:“汤圆,走!”有张小圆脸的汤圆瞪着风铃,狠狠点了点头:“嗯!” “去买羊肉,今晚吃羊肉汤!” “嗯!”她对风铃做了个鬼脸,跟着蔡小纹走远了。 “羊肉汤……”苏釉盯着蔡小纹的背影,怅然道:“我想吃的。” “你什么不想吃?”风铃随口笑道,却不料惹来迁怒。 “你说你买包子,也不买个肉的。我现在才发现是腌菜的!” 风铃嘴角忍不住地抽动:“你都吃了三个了才发现是腌菜的?我还不是怕你饿,赶紧买了就跑回来,还顾得上看是菜是肉?!” “都怪你说我噎住,刚刚真噎住了!”这才是原因。 “我不理你!”风铃说完就抱紧油纸,又被苏釉一把抢过。 “哎……”苏釉咬了口只有腌菜没有肉的包子,叹道:“小蚊子做的羊肉汤,我想吃的……” 2想就想吧 ()天彻底黑了。蔡师傅提着打一天马吊赢来的半吊钱和一葫芦酒,心满意足地晃回家里。当他报着能吃一顿丰盛晚饭的期望坐在饭桌前时,差点连筷子都不想动。 蔡小纹已经把晚饭已经做好。韭菜包子,小葱拌豆腐。韭菜和小葱都是在家里种的。蔡家房院里就有一间烧陶的小坊,炉火时常不熄,温度很高。蔡小纹就在坊里隔了小房间出来,用花盆栽点韭菜,大葱,青菜之类的蔬菜,这样就不用光靠萝卜土豆酸白菜度过漫长的冬天。今天的晚饭就是割了茬韭菜又拔了几颗大葱做得,简单方便的很。至于羊肉汤嘛……说说而已。 蔡师傅拿起一个包子,苦闷地看着一清二白的小葱拌豆腐。他全名蔡章丘,是宜兴一位制陶泰斗的得意弟子,也是苏釉母亲的师弟。十多年前来到玉峰城,开铺,娶妻,以一人之力打响蔡家制陶名声……还有就是,生下女儿蔡小纹。现在妻子已西去多年,日常起居都靠女儿照顾。 “为何吃的这么清淡?肉呢?肉呢?肉呢?”蔡师傅扒开包子里翻外看,果然只有韭菜没有肉。 蔡小纹夹块豆腐,吃的无精打采:“此时此刻,你怎么就还能吃的下大鱼大肉呢?我很费解。” 蔡师傅认命般地咬了一口包子。好吧,味道还不错……“我为啥吃不下啊。是你输了又不是我输了。纹啊,你爹我今天赢钱了!” “是吗……真难得……比我赢陶鉴九品还难得……” “咋就比你赢九品难得呢?我每个月还是能赢个五六回,你可是一次九品都没有赢过哦。三次全部都输给了苏釉哦。”蔡师傅说到自己战绩,得意洋洋地夹了豆腐丢进嘴里大嚼。 “爹……您……能偶尔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您亲生的……” 蔡师傅憨笑两声,把葫芦递给汤圆:“汤圆也坐下吃饭吧,把酒给我倒出来。” 汤圆接过葫芦,把里面的酒倒进桌子上的一个双彩小猪壶里。蔡师傅乐呵呵地拿起小猪壶倒酒,倒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 “我说……你能把这个壶子换了吗?我老觉着这酒从猪鼻子里出来,跟鼻涕似的!” 蔡小纹趴倒在桌,埋头大喊:“我不!我喜欢这个小猪壶!”蔡小纹属猪,对猪总有种特殊感情。 “其实这个型你捏的还不错。”蔡师傅要尽做爹的义务来指点女儿,举起小猪壶细看:“你就是拿这个参鉴的吧?” “另外一个更好点的。”蔡小纹侧头枕在自己手臂上,有气无力地回话。她想起自己亲手把最喜欢的小猪壶摔得粉碎,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输给了苏釉的什么?” “仿古黑釉高足杯。” “哦,那个啊……大师们说什么?” “说小猪壶造型太新颖。关键是苏釉烧了个双层陶。当场把外壳敲开了。那种感觉……眼睛一亮您明白吗?”蔡小纹脸上挤满了不服不行和我就是不服的矛盾表情,小声说:“我都被唬住了……” “造型向来不是关键。”蔡师傅说到陶器便一脸严肃:“那是大师们给你留面子。你的小猪壶色泽,陶质,肯定都比不上苏釉的。” “哼!我……”蔡小纹大哼一声,挺直胸脯似乎要说出反驳父亲的话来,结果想了半天,好像的确如此。又漏气般趴回桌上,软软地道:“我知道……” “而且哦,我告诉你哦。苏釉的娘,那老婆子,最拿手的不是黑釉陶,而是紫砂。苏釉从小到大在紫砂上花的功夫最多的。所以她今天没拿紫砂陶去参鉴,已经是留有余地了。” “紫砂!我也喜欢紫砂!可是……可是,紫砂难道不比我的小猪壶更新颖吗?” 蔡师傅放下小猪壶,低头凑着酒杯抿了一口,眯缝着眼砸了砸嘴,这才回答道:“宜兴那边,紫砂已经卖得很好了。如果我没看错,陶器的未来将是紫砂的天下。以后,紫砂甚至能和瓷器一争高低。紫砂难道不比黑釉漂亮吗?小巧的紫砂壶难道不比高足杯实用吗?” 听父亲说自己最喜欢的紫砂前途一片大好,蔡小纹眼睛里总算有点光芒。她点点头,撅起嘴略有所思。 “纹啊,你和苏釉是同门师姐妹。虽然我和苏家老婆子吵了十几年,但是你和苏釉还是要互相扶持啊,不能相斗。她是你的师姐,你要多向她学习。” “啪。”桌上一声轻响,蔡小纹放下筷子,把手上小半个包子全丢进嘴里,鼓鼓囊囊地道:“我吃饱了。”说完便起身离桌,出房而去。 “哎……”蔡师傅摇头晃脑地长叹,又别扭地看了一眼小猪壶,倒满了酒杯,一饮而尽。“啊……年轻人不知世事凶险,总以为单靠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啊。” 院子里冬青树影随风摇曳,朗月繁星,延续着白天的清爽和干净。蔡小纹习武,吃过晚饭稍休息便要习练片刻。就是这月光太好了,惹得蔡小纹咂咂嘴,觉得口里味道浓重。她想起刚刚父亲说的话,心里很是沉闷:人家都鄙视我了,怎么会愿意和我互相扶持……她为什么要鄙视我呢?因为我又输给她了还是因为小猪壶……为什么没人喜欢小猪壶呢…… “小姐,给你扇子。”汤圆走过来把蔡小纹的武扇递给她。蔡小纹正咂嘴想到苏釉,便拉住汤圆问了个两者融合的问题:“汤圆汤圆,你说啊。” “嗯,我说。” “你说我刚吃过韭菜,要是那个坏柚子现在来跟我说话,能闻到我嘴里的韭菜味吗?” “坏柚子?谁啊?” “还能有谁啊!我的师姐苏釉啊。苏釉,苏柚子!”蔡小纹很小心眼,虽然苏釉听不见,也要报今天“小蚊子”的仇。 “哦哦!”汤圆恍然大悟,斩钉截铁地道:“那绝对能熏她一脸!” 蔡小纹默默红了脸,扭身跑去:“我去漱口。” “啊切!”苏釉用手背蹭蹭鼻尖,把左手里的绿豆糕塞进嘴巴,重新落下刚才被喷嚏打断的一笔:“谁在想我呢。” “还能有谁啊,你的师妹蔡小纹呗。”风铃就着烛台纳鞋底。烛火温黄,屋内两人,一人执笔画画,一人就灯缝鞋。把门窗关紧,夜风就在屋外呼呼刮过,屋里说不出的宁静温馨。 苏釉顿笔抬头,笑道:“她真的在想我吗?” “想呢。不过呢……大概是在骂你吧。” 苏釉捏袖甩笔,作势要甩风铃几点墨:“你以为我的小师妹和你一样坏吗?”她俯身继续未完的画:“你给我做鞋子?” “想的美呢。”风铃咬住线头,拉断。“今天看见汤圆的鞋子都快破了。天这么冷……做双新的送她。” 苏釉抬眼看着风铃,嘴角一仰,笑得颇有深意:“你像她姐姐一样,其实你们同岁啊。” 风铃回她一个同样的笑容:“我还比你小两岁,我不也像你的姐姐吗?” 苏釉没搭茬了,落笔画下最后一条线。“画……好了!”她起身把风铃拽到桌子这边,很开心地指着画道:“你看,原景重现!” 通红脸蛋的蔡小纹,圆鼓鼓的小花棉袄,撅着嘴抱了个憨态可掬的小猪陶壶…… 风铃嘴角又忍不住地抽动:“你一晚上就在忙乎这个?我活了这么十几年,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人……” 房门推开了,苏夫人裹着寒风闯进来,风风火火地对苏釉道:“你那个黑釉杯在哪?我和你云二婶她们打马吊,喝水杯子不够使,正好借你这个杯来用用。” 苏釉赶紧扯纸把画遮住,伸手指墙角桌案:“就在墙边放着……记得还我……” “还还,一定还……”苏夫人拿了杯子正要走,看见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羊肉煲,又站住问苏釉:“你咋又从外面买吃的?说了外面烧火做饭不会讲究,总不干净。回家吃多么好。” “我今天想吃羊肉。风铃又不会做牛羊肉。只能买了。”蔡小纹没买羊肉,苏釉倒吃上了。 风铃从线布筐里抬头一笑:“嘿嘿,不会做。” “为啥你不会做还笑得这么骄傲。”苏夫人没有再纠缠这煲羊肉,想起今天的大事来:“说来你这个黑釉杯还在,那么又是第一了?” “嗯。九品官商供陶还是我们家。” “这就好。要是让蔡家的小蚊子赢了。我还不被蔡老头笑死。” “娘,她叫蔡小纹。”苏釉极其认真地纠正苏夫人。 “是是……蔡小纹。苏釉啊,你和她虽然师父不同,她也是你同门师妹。我虽说看见蔡老头火就不打一处来,但如果你有机会能提携她,就要提携她。” “是的,娘。我会尽力。” 苏夫人说完便心急火燎地赶牌局去了。苏釉把蔡小纹花棉袄之画卷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啊……睡觉!” 风铃略有惊奇:“这么早睡觉?不是你的作风啊。” “明天去郊外采泥,做紫砂。早点睡。”苏釉把画卷旋在指间转着,笑道:“刚刚娘不是要我照顾蔡小纹吗?要是有好泥,就送她一些,省她一趟路。哎哟……疼!”卷轴转大发了,嘭地打在苏釉头上,摔开在地,露出画里那个通红的脸蛋…… 3躲不了吧 ()第二日清晨,阳光还似昨天那般好。蔡小纹起了个大早。她穿上一件蓝灰色的粗布长褂,扎紧腰带,踏上黑色布靴,对着铜镜把自己披肩的长发扎成一股马尾,用蓝色发带系上。这样一装扮,还真有点像行走江湖的剑客。可惜她使扇不用剑,就是武扇今天也不会带在身上。而且她脸颊粉女敕红润,没有一点风餐露宿的痕迹。所以她不是出去仗剑而行,只是去郊外山里采泥而已。 汤圆帮她把大背篓背在身后,丢进篓里一把竹刀一把小铁锹。蔡小纹抖抖肩膀,觉得分量不对。“鱼竿鱼篓没放进去?” 汤圆愣了一下,接着恍然而道:“哦哦!原来是钓鱼啊,我还以为是采泥。” “不不不!就是采泥啊!”蔡小纹赶紧抓紧背篓藤带免得汤圆又顺手卸下来。“采泥不一定就能采到的。我闷了就想钓钓鱼嘛。” 汤圆这回彻底明白了,跑去拿了渔具,一齐放进背篓里。蔡小纹抬手抹抹脸,抬脚就要往外走。汤圆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赶紧拦住她问:“小姐,你不带干粮吗?” 蔡小纹弯手倒指背篓,摇头晃脑地笑道:“临泽而渔,渔鱼则食鱼,何需它物哉?”她抖擞精神出了家门,暗自得意:哎呀,读书太多,随口就来啊。烦恼,真烦恼…… 这点烦恼被清新的晨风一吹,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蔡小纹几乎是颠着脚步赶路,肩上这点重量根本不在话下。城里除了早点铺,其他店铺还没开门,行人也不多。蔡小纹随意看着城里这点晨景,开心在心头蓬勃而发。昨天的郁闷,睡了一觉后就一干二净了。蔡小纹向来如此,忧愁忘得快,快乐得又如此容易。 她是习武之人,走路快,这点脚程不经走。一个时辰不到就走到了西山西峰脚。西山是城西一片小山脉,最高的峰就叫西峰,峰下有溪,溪边有石滩。溪水清澈,风景优美,是垂钓的好地方。不过这并不是蔡小纹来这里的重点,山里的紫砂泥才是她的目的。西山古时有被开山取石过,现在还有大片的碎石凹,偶然能采到很好的紫砂泥。不过紫砂陶刚刚萌芽,城里做紫砂的陶师实在很少,所以只能采到紫砂泥的西峰并不是陶师采泥的优选,来山脚的人很少。何况此时才是早晨,更不会有什么人……蔡小纹本这么想。可是溪边石滩上明明就有一个人啊!蹲在那,猫着腰,佝这背,不知在做什么…… 鬼鬼祟祟地,在这清晨的没有一个人的只有石头的小溪边,到底有何企图……蔡小纹如此想着,有了戒心,放轻脚步,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突然!她停下脚步,垂手站着,下巴拉得老长。 师姐……蔡小纹脸上表情已惨死在无奈里头,看到苏釉她昨日的郁闷就死而复生了:可不可不要这么巧啊……特意起个早来采泥都能碰到这颗坏柚子……打招呼吗?按理说该打啊,但是她又不理我怎么办?还鄙视地笑怎么办?啊……打招呼,还是不打,这是个难题…… 这时苏釉忽然站起身。蔡小纹惊得从纠结中跳出,赶紧转身绕着跑上石滩旁的山坡。这里是进山的山路。坡上种的都是冬青,就是现在这样的季节,依旧枝叶繁茂。蔡小纹抱住坡边一棵小树,扒开树叶,偷偷盯着石滩上的苏釉。只见苏釉又去溪边捡了块石头,放在已经有好几块石头搭成的石堆上。 石灶?她搭灶台做什么……蔡小纹不解,更加仔细地盯着她看。苏釉搭好石灶,拽过一旁的背篓,伸手进去模索,半天没拿手出来。蔡小纹好奇极了,目不转睛地注视苏釉:是什么?是什么……她也穿了粗衣,背了背篓,应该也是来采泥的。果然爹说的对,她最擅长的是紫砂陶么,这么大早就来采紫砂泥。但她做搭石灶意欲何为呢……难道已经采到了泥,要特别加工一下?有可能!那我要好好看看!不过,这算偷艺吧……蔡小纹犹豫了一下,转而又释然了:自古偷艺不为偷,何况是偷苏柚子的,哼! 就当蔡小纹满怀期待之时,苏釉终于揪出了背篓里的东西。蔡小纹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就目瞪口呆……“鸡……鸡?!……合着她就是要做饭啊!”她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其实她看到灶第一个反应就是做饭,但是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她怎么都没想到平时谈吐还算文气,举止还算优雅的师姐摆这阵势就是要做早饭,而且早饭还是一只收拾好的整鸡! 苏釉捧着鸡四处张望,见没有一个人,便满脸悠然自得地把鸡收翅折腿地拢成一团,又伸手从背篓里拿出一个荷叶包。她单手打开荷叶,是一块黄泥。 泥?看不清楚……是加工用的特殊泥吗……蔡小纹眼睛又亮了,然后再一次瞬间熄灭:都抹到鸡上了还能是什么泥……她这是要做叫花鸡啊…… 苏釉耐心地用黄泥把鸡裹好,成了一个均匀规圆的泥团。她把泥团压在灶顶,转身抱过已经捡好的树枝塞进灶里,从袖子里模出火折子吹燃了。她趴,想用火折子点燃树枝,但是怎么都点不起火。灶里飘出一股股的黑烟,呛得苏釉连连咳嗽。 蔡小纹远远看着苏釉的狼狈样,开心得拍手。“噗……这怎么烧得起来嘛!这个笨蛋!哈哈哈……哎!哎!”她忘了自己正抱着小树,身体是倚在树干上的。这下松手拍掌,整个人都斜到一边,顺着树干就要滚下坡去! 噼里啪啦的大响后,在树叶幽幽飘落中,蔡小纹两手死死抓住树杈,左右摇晃。“呼……好险!”她刚松口气,正要运力攀回树上。就听得远远飘来一声惊喊:“蔡小纹?!” “师……师姐!”蔡小纹顿时慌了,踢出的腿没有架上树杈,而是踢在树干上。她攀住的树杈本来就承不住她的重量,这下被她一踢,立马从中间断开。蔡小纹连人带叶掉下坡去。 “啊!” 苏釉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消失在眼前……“蔡……蔡小纹!蔡小纹!”就听见山谷里萦绕着:纹……纹……纹…… 这是回音,我懂的。可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这是蔡小纹落地前,最后一个念头。 4画个你吧 ()看见蔡小纹摔下山坡,苏釉一哆嗦,把手里火折子甩掉,撒腿就向蔡小纹摔进的那个落叶堆跑去。刚跑了没几步,就见蔡小纹从枯叶堆里撑起头,头顶一左一右正好挂住了两片巴掌大的枯叶,好像小猪耷拉的耳朵。她脸上苦兮兮的表情苏釉隔得那么远都看清了,活月兑月兑写出了“好痛”两字。那高坡约有八尺高,加上树高差不多有九尺,摔下来可想多疼,但她抿紧嘴唇就是一声不吭。苏釉见如此,不禁赞同起风铃对蔡小纹的评价来:明明只是会点花拳绣腿,却满腔习武之人的骄傲。 话虽如此。苏釉见蔡小纹还能抬头,还能做出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大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蔡小纹又啪嗒趴了回去,溅起一圈落叶。苏釉已经跑到她身旁,赶紧蹲下,伸手要拉她:“蔡小纹!你怎样啊?!” “别……别碰我!”蔡小纹赶紧阻止她,痛得咬牙道:“让我躺会。”她慢慢舒开四肢,顺着疼痛趴好。大竹篓已经在背上裂开好大的口。幸亏有这个竹篓,她摔下时及时调整落地部位,让竹篓先着地,减去好大撞力。就算如此,上的疼痛还是蔓延到全身,一时爬不起来。 苏釉抱着膝盖蹲在一旁守着,担忧地问道:“没事吧?哪里疼?” 蔡小纹强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一片枯叶正好倒进她嘴里:“呸……不疼……我是习武之人……呸呸……这点小伤根本不……呸呸呸……根本不……呸……”苏釉好心地把那片叶子捡开,让蔡小纹得以说完最后那个字:“疼。” “嗯……你挂在树上做啥呢?”苏釉今天是特意赶个早,想给自己也给蔡小纹采些好泥。正想趁周围没人给自己烤个鸡,就看见这么震惊的一幕。她现在看到蔡小纹的打扮,背上的竹篓,猜得到她也是来采泥。但是,挂在树上是为了什么呢? “我……”蔡小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师姐啊我偷看你做早饭然后看你点不着火就笑得摔了下来……“我来采泥!” “我知道你来采泥。可是你为什么会挂在树上?” 蔡小纹觉得自己很可怜,浑身痛得厉害,还要在疼痛中编自己最不擅长的瞎话。“我就是……进山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就挂那了。” 苏釉皱皱眉头,没听懂:“摔了一跤,就挂树上了?” “……”蔡小纹决定装死。 “可我看见你挂在树上后,还一脚把树杈踢断,然后就摔下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吓我!要不我能踢歪吗……蔡小纹怕苏釉深究,不敢兴师问罪,继续装死。 “我就在石滩上,你进山时没看见我吗?” “没,没呢……”蔡小纹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忍痛爬起:“啊!能站起来了!” 这招果然有效,苏釉立即忘记了刚刚问的一连串问题,惊喜道:“没事了吧?我来扶你吧?” “不用!”蔡小纹断然拒绝,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上石滩:“我习武之人……” 好歹走到苏釉做石灶的地方。蔡小纹慢慢靠着块大点的石头坐下,把背上的破竹篓解下来。竹篓裂了个大口,倒不是破得很厉害,还能修。苏釉跟着走来,跪坐在她身边,抬手向她脑袋伸去。 “师姐……呃,做啥?!” 苏釉摘下那两片“猪耳朵”,晃在蔡小纹眼前。 “哦……谢谢。”她敲敲腰,觉得疼痛轻了些,看来并没摔到筋骨。她指了指石灶上的泥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师姐,你这是干啥呢?” “呃……”这回轮到苏釉顿住了,不过还是比蔡小纹顺溜得多。她很认真地点头道:“做早饭。” 蔡小纹心想我所料不虚,继续装不知道:“做什么饭要用上泥巴?” “鸡。” 蔡小纹这回没料到苏釉会说真话,更加好奇了,月兑口问道:“你早饭吃烤鸡?一整只?” 一整只?你怎么知道是一整只……苏釉微微一笑,大体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挂在树上。“因为我只会烤鸡这一道菜啊……而且不是一餐吃的,是烤一只吃一天。”她说谎了,一只鸡就够一餐吃的。 “是这样啊。”蔡小纹恍然,听到苏釉说她只会烤鸡,顿时得意起来,以烹饪高手的眼神指着那片包泥巴的荷叶道:“你不该直接用泥巴包鸡的,要用荷叶先包住鸡,再裹泥巴。这样不会有泥巴的土味。” 你果然全都看见了……苏釉暗想,也不点破,笑道:“谢谢师妹,下次包荷叶。”她起身找回刚刚抛掉的火折子,想继续点火,被蔡小纹伸手挡开。 “这种树枝不是这么点的。”苏釉好好地叫了句师妹,蔡小纹听着很受用,于是热心地弯腰把石灶里的树枝都刨出来,一根根地撕开树皮。“早上树皮带露水很难点着,树皮下的树油就很好点了。你要这样……搭起来,然后先点燃一根,再这样伸进去……你看!”她一步步教苏釉点火,果然按她所说做火很快就烧旺了。 “厉害!这真的很有用!谢谢师妹!”苏釉很高兴,赶紧低头吹火。蔡小纹听她又谢自己,美得不知道咋好了,连一直纠结的自己是否被鄙视的问题都记不起。她身上已不大痛,于是晃着头左看右看,看见苏釉竹篓旁的薄木夹做的画板还有干墨,略有感触:采泥不易啊,都需要消遣。我钓鱼,她画画,真是各有所好。 顺着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干,蔡小纹拽过破竹篓,从腰里模出随身小刀,从衣摆上割下一长段布条,紧紧扎在竹篓破口处,让它不再漏开。 “好了。”她把竹篓背好,起身对苏釉道:“师姐慢吃,我先去采泥了。” 苏釉见她要走,慌忙抬头问道:“你身上还疼吗?要不我们一起走?” “不用。”蔡小纹再一次拒绝,回头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两排牙:“已经不疼了。我们采的大概不是一个石坑,还是各走各的吧。” “其实一起走……也……可……以……啊……”苏釉对着蔡小纹的背影挥手,见她再不回头,便怅然放下……“哎呀!烫!”正好拍在那团早饭上…… 时至正午,苏釉很好运地采到不错的紫砂泥块。装满了竹篓,她便不再逗留,背着沉重的竹篓按原路下山。她走到下山路里最后一个高坡上,卸下竹篓,稍作休息。她从腰带里捏出手帕,细细擦掉额头上的汗,拿起装水的竹筒拧盖正要喝,突然水沿就停在唇上。目光顺着蜿蜒的山路,落在山下的石滩上。 蔡小纹正躺在溪边大石上钓鱼。她以臂相枕,单腿屈起,衣摆一角掀起扎进腰带。钓竿捏在腰旁,轻飘飘地垂进溪里。这种十分随意的做派看得苏釉心里一动。她把手帕胡乱塞进腰里,低头寻了块平坦点的石头,翻出带着的那块干墨,和着竹筒里的水磨在石头上。然后搬过大竹篓权当坐椅,打开薄木夹取出纸笔,沾了墨飞快地勾画。 水墨之间,蔡小纹的细眉弯目,洒月兑的坐姿,还有正张嘴打的哈切都跃然纸上…… 之前蔡小纹进山去了一个小石坑,没有找到紫砂泥,身上又隐隐疼痛,索性不再寻泥,回到溪边钓鱼准备填饱肚子。大石头下已有了两条剖好洗净的鱼,蔡小纹收了鱼竿点燃一堆篝火,又削尖了两根树枝,穿上两条鱼。小的鲫鱼放在火旁,大的白月复黑鱼放在鲫鱼后面。刚弄好这些,她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不用回头,因为不会是别人。 “师姐就回来了?采到了?” 苏釉盯着火旁的两条鱼,舌忝舌忝嘴唇,放了竹篓坐下。鲫鱼的皮慢慢焦黄,发出些炙烤的香味。蔡小纹见她只顾盯着鱼看,试探地问道:“一起吃鱼吧?”刚问出又想起苏釉有一只烤鸡吃一天啊,多此一问。怎料到苏釉马上点头,挪到了鱼边。 呃?那只鸡呢?蔡小纹心里疑惑,也不好意思再问,便更加肯定地说了一遍:“你吃一条我吃一条。” “嗯!”苏釉伸手就要去拿那条鲫鱼,被蔡小纹抢先一步拿走。“嗯?” “鲫鱼刺多,你吃那条山鱼。”蔡小纹把鲫鱼插在身旁的石缝了,拿过那条大山鱼,解释道:“这鱼肉肥,要先远远地烤,烤得鱼油出来,裹在外皮,然后放在大火上猛烤。”她说着就把山鱼整条伸进火里,看起来就好像被火球包裹一样,再拿出来时,鱼已焦黄喷香。蔡小纹把鱼递给苏釉,笑道:“这鱼鲜的很,又没什么刺,你大胆吃。” 两条鱼很快下了肚。苏釉意犹未尽地用手帕抹净嘴,起身打开自己的竹篓,搬了一大块紫砂泥出来,放进蔡小纹的空竹篓里。 蔡小纹正挽了裤袖,从溪里泼水浇灭篝火。看见苏釉此举,不由呆在溪水里:“嗯?” “紫砂红泥。”苏釉拍掉手上的泥粒,笑道:“刚刚那条鱼的谢礼。” 蔡小纹傻笑两声,还要客气:“一条鱼还用谢吗……” “我想和你打个赌。过几日就是冬至。师兄照例会请我们两家去他家吃饭。我们就在这几日里做个紫砂壶出来。在冬至那天让你爹我娘来评评谁的好,事先不给他们看,那天饭桌上拿出来。谁做的好,谁就赢了赌注。如何?” 蔡小纹想了想,问道:“赌注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敢赌吗?” 蔡小纹想着要是不答应还让她以为自己怕她,赶忙拍胸脯道:“赌就赌!”她心里豁然开朗:看来师姐并没有鄙视我。还把我看做对手…… 苏釉又把刚放进竹篓的紫砂泥搬出,放回自己竹篓里,背上竹篓道:“回去吧。你不用再去采了。” 蔡小纹又不解了:“你不是送给我吗?怎么又放回去了……” “你摔着不疼啊?我就暂且帮你背一路吧。” 师姐……其实还挺好的……蔡小纹看着苏釉的背影,有点之前想法都被颠覆的感觉:是个温柔的人啊…… “小蚊子还不走?站在水里不冷啊?” “谁是小蚊子!”哼!果然还是那颗坏柚子!蔡小纹捡起鞋袜,拽过竹篓,追着苏釉跑去…… 9闲得慌吧 ()蔡小纹,自诩习武之人。平常都要早起练功。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昨天她演了一段峨眉扇,做了一桌酒菜,比了一场陶壶,还有,猜了一人心思。于是她深夜躺回自己的小床时,脑袋刚沾到枕头就不省人事。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恋恋不舍地爬起床。一个月偶尔晚起两三回,蔡小纹是很能原谅自己的。她眼看着屋外庭院金灿灿地耀眼,知道是难得的艳阳天,索性给自己放个假。不做陶,也不读书,只是闲逛。蔡小纹展望今天的轻松安排,心里快活得很。马上跳下床,洗漱穿衣,和汤圆告别。 汤圆听说她要去街市上晃悠,赶紧扯了块大手帕,从院子里晒的大簸箩里包了一手帕冬枣。她把鼓鼓囊囊的手帕扎好,系在蔡小纹腰间道:“山东的冬枣,昨天庙会买的。你带着吃解闷。贵着呢,吃不完别丢了。我在家洗衣裳,不管你中饭了。” “嗯嗯!我自己解决便是。”蔡小纹背着双手,像个小老太太般摇头晃脑地踱出家门。 太阳的确很好,照得身上暖洋洋的。蔡小纹把脚步放到最慢,眯眼抬头享受这好天气。天气好,又快到正午,街市上人很多。街道两旁的食铺开始忙碌起来。或是食案,或是笼屉,或是大锅,或是瓦罐,要么飞扬着面粉,要么翻腾着白烟。蔡小纹不觉已走到茶汤街,各种香气融汇在一起钻进她的鼻子。 “嗯嗯!俗话说,节食不来茶汤街。下句嘛……下句……”蔡小纹一边思考着她杜撰俗话的下一句,一边乐呵呵地左看右望。这条茶汤街历史悠久,是玉峰城著名的街道。从街头到街尾,都卖着各式各样的美食。有十九个褶的万楼梅花包子,肉馅松软,肥瘦相宜。金家爆酱驴肉烧饼,殷实的驴肉加上老店里自制的酱料,咬一口就满嘴溢香。五嫂馒头店,老面馒头香甜可口,还有嚼劲,做中午的饭食最好不过。云婶烹鱼铺,那小蒸鱼鲜甜交加,一根刺都找不到。还有那个瓦罐汤的小铺,掌柜两口子是从千里外的江西来的,据说从家乡带来五个一人高的大瓦罐,几十个小瓦罐。每天都卖几十种瓦罐汤,萝卜排骨汤,豌豆猪肉汤,鸽子香菇汤,鸭肉枸杞汤,还有最简单却最鲜美的肉饼汤……蔡小纹想得心旷神怡,从手帕里掏出个冬枣丢进嘴里助兴。 “嗯!确实好吃……又香又甜又脆!”蔡小纹吃得口滑,转眼十个冬枣就没了。舍不得一下全部吃完,她又扎紧了手帕,继续向前晃荡。 出了茶汤街,又过了几条街道。她远远看见自家陶店的招牌,走近一看,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今天从外地来了陶商,正在选购蔡家的陶器。蔡小纹不知道这点,站在店门口有点不知所措。她向来不管店铺上的买卖,今天是闲着无事,想来铺子里看看,关心一下最近大窑的陶品。可见现在铺子里的伙计都忙得脚不点地,她想着自己进去也是添乱,不如不要露面。于是她找了个附近的小吃摊,要了一碗鸡汤馄饨。 鸡汤是整夜熬的,胶着浓郁,飘着几点金黄的油。馄饨小馅薄皮,裹了猪肉虾米。汤头上一勺葱末,一勺香菜,被烫出极美的香气。蔡小纹自己下手倒了几滴醋,拌匀了,连汤带馄饨吃了一大口。 “唔……唔唔……哎呀,烫!”蔡小纹囫囵吞枣地咽下了滚烫的馄饨,味都没尝出来。第二口她就不敢心急了,舀了一个馄饨慢慢地吹。光吹着气也是无聊,她坐在凳子上转着张望,突然看到不远处卖羊肉锅的两家摊子正在吵架。 吃饭时有热闹可看,这对蔡小纹来说是理想境界。她伸长了脖子听去,不一会就弄明白他们吵架的来龙去脉。街这边的那家羊肉摊是老摊,街对面的那家是新来的。街这边的老摊指责街对面的新摊偷自己煮羊肉的秘方。街对面的新摊辩解说自古偷艺不算偷,一没挖墙脚二没撬箱子拿秘方,只不过捡到了一次没倒干净的汤渣,才猜出羊肉汤的熬法,怎能算偷。 街这边的老摊又说你偷艺就偷艺吧,也别就开在我对面啊。 街对面的新摊也很无奈,说这有这条街巡捕不管摆摊啊…… 蔡小纹笑笑,低头吃下馄饨,心想:有艺就要藏好咯。要不被人偷学了都没处说理去。大家都是手艺人,谁不知道谁啊……嗯?偷艺?说到偷艺,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石滩上自己就是想偷苏釉的艺来着,结果苏釉只是烤鸡……她放下勺子,微张嘴巴激烈地思考:苏釉,三年陶鉴九品优胜。城里那些已经封窑的老一辈陶师比如爹和师伯,这些人就不说了。要是算还在做陶的陶师,苏釉能排第一。就是做出生不久的紫砂,她也有很大的优势。昨天的比试,她的方壶不就泡茶更香吗?她肯定有秘诀秘方!要不,要不要不,我去偷看一下……稍微偷看一下……只看一下而已…… 所以说,闲得无聊出是非。要是蔡小纹每天都和苏釉一样忙,便不会如此胡思乱想……她给自己找足了偷艺不算偷的安慰,馄饨也不吃了,丢下勺子说干就干。 她先跑去了苏家陶铺,见苏釉不在店铺里,随便找了个伙计问问,原来是在家没来。蔡小纹暗喜,心想苏釉平日要管理店铺生意,难得不来,今天居然在家,肯定是在家做陶! 蔡小纹顿时觉得天助她也,不去苏家偷艺简直对不起老天对不起自己。她却不知,苏釉在家是因为昨夜等她太久,吹风受了凉,病了。 蔡小纹一溜烟跑回了家,揪起还在勤勤恳恳洗衣服的汤圆。耳对耳嘱咐了几句,然后她和汤圆一起来到了苏家门口。汤圆去敲门,她则远远躲起来,盯住苏家大门。汤圆进门,没过多久又和风铃一起出来,匆匆而去。临走时候,汤圆暗地向蔡小纹得意握拳。蔡小纹大喜,明白这表示风铃还没有做中饭。她贴墙而站,不停地搓手,兴奋至极,像是马上要做一件冒险而又略有小坏的大事。在这种莫名地兴奋中,有关于偷艺的自我道德谴责已抛到九霄云外,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潜进这苏家大门…… 极有耐心地等了小一个时辰,蔡小纹叫过不远支个炭炉烤鱼烤饼的小摊,给了他几十文大钱,让他到苏家门口烤去。蔡小纹则躲在苏家门口的小狮子后面,心里打着算盘:炭烧的气味是很香的,被风一吹,绝对能飘进苏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风铃既没有做饭也没有回来。师姐肯定饿了,闻到香味更难忍耐,就会出来买吃的。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师姐就会……怎么就出来了…… 只见苏釉裹着厚袍毛领推门而出,微佝偻着背拽了铜钱串,咳嗽了两声,直向烤鱼摊杀去。蔡小纹不敢耽搁,赶紧从石狮子后面挪出,贴着门边溜进苏家院子。她快速环视,一眼就看见院子中央摆了转盘陶泥清水和竹刀。这可不就是要做陶吗……大喜之下,她赶紧攀住院角的一棵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树干很粗,足可相坐。蔡小纹用腿盘紧树干,扒开树枝树叶,就能居高临下地看清转盘前苏釉的一举一动了。 没过多久苏釉回来了,手里捏着三串鱼一个烤饼。蔡小纹心说:哟,还吃的不少。记得 师姐饭量挺小的啊…… 其实这也不多。苏釉白天很忙,已习惯了早餐晚饭多吃。中午这餐吃的倒不多,只要别误了饭点,便是正常饭量。但现在已稍过饭点,苏釉饿了,不然也不会病中还吃烤鱼。 苏釉坐到转盘的小竹凳前,咬了一大口鱼,嚼了两下咽了,苦闷地道:“没油。”她把这种街边烤鱼和蔡小纹烤给她的大山鱼相比,自是相差甚多。还没来得及咬第二口,她扯出手绢擦了擦告急的鼻子,自嘲般笑笑,荒腔走板地随口唱了两句:“鼻涕止不住地流,鱼里没有一滴油……” 噗……蔡小纹这次吸取教训,双手捂死嘴巴,不让一丝笑声漏出。她突然想起那句“俗语”有了下句:节食不来茶汤街,想乐就去找师姐。 苏釉一边擦鼻子,一边风卷残云地吃完烤鱼烤饼,然后忧愁地看着转盘陶泥,虚弱无力地道:“染了风寒还要做陶器……人生真是惆怅……我是不是也该收个徒弟了……这样还能帮我打打下手……呃,干脆收小蚊子做干女儿吧!” ……树上的蔡小纹,在听苏釉自语说染了风寒时,心里还陡然涌出担心。但是在听到后半句时,她已然想跳下去和苏釉拼了…… 10糟糕了吧 ()再说苏釉缩在蔡小纹家门口被寒风吹了个透,当夜就发了风寒。今日她起床后,虽服了药略有好转,但还是鼻塞流涕,困乏不堪。店铺是不去了,依着她的意,能在家睡一天是最好的。可是周公子追购的那批陶器交货时间紧,又是官陶,陶铺师傅做不得,只能自己抱病动手。 好在今天天气好,要是坐在院子里做陶器晒着太阳倒挺暖和。苏釉实在不想坐进又冷又暗的工房里精雕细琢。她便取了最普通的陶泥,最简单的工具,搬了转盘放在院子里,准备做最朴实的那几个陶坯。她是不知道自家院子的树上趴了只小蚊子,否则就算唱也是风花雪月风情万种绝世风华端得妖狂……就算是自言自语也该是春花秋月春意盎然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会子苏釉填饱了肚子,再疲乏也要动手了。她取了泥放在转盘上,然后转动木棍,让转盘动起来。树上的蔡小纹眉目陡然而振,把树枝压得更下,好能看得清楚。仔细观察了陶泥的色泽,判断这只是普通的黄泥,看不出加了什么特殊的材质。她有些失望,转头把目光落在了苏釉的脸上。 苏釉之前一直病怏怏地耷拉着眼,虚弱无力地缩在冬衣里。但是自陶泥开始转动后,她便像服了灵丹妙药般。虽然说不上容光焕发,但也是神情严肃,眉宇间都透出认真郑重。陶泥随着转盘不快不慢地转动,苏釉双手沾了清水轻轻在中间一掐,就拢出陶壶的大概轮廓。轻巧地掏出内空后,她慢慢挪手向上,用手指捏出壶口的边缘…… 好快!蔡小纹紧盯苏釉,不由地惊叹:师姐已经熟练到这个地步了?! 她看得出苏釉所做的是简单的高足陶壶,不需要太多的技巧。但是苏釉手法熟练,下手又很准确,很少返工,看起来十分流畅快速。蔡小纹不得不佩服:苏柚子能排第一也是名副其实。塑形竟能如此快速。而且效果很好……再看她制陶时的表情,真是专注认真。这种全神贯注的态度,也是她的秘诀之一吗? 这时,苏釉盯着塑形一半的陶坯,突然微微一笑,拿起竹刀修边。蔡小纹又心有感触:她是真喜欢陶器啊……都能看着陶泥笑起来……这份发自内心的热爱也是秘诀之一吗? 就当蔡小纹暗自整理看到的“秘诀”时。苏釉才不知道有只蚊子在全方位地观察她。她正沉浸在自己不可言说的情怀中不能自拔。这种朴实简单的陶壶,苏釉做过太多,已经不用思考双手就能自动塑形。所以她此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浮想联翩上。她的心里,正下着大雪…… 雪夜,风不大,刚刚把雪花吹斜。我和蔡小纹不知刚做过了什么,反正是一起踏雪回家。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积满白雪的街道,和模糊的月光。她走在前面,留下一串脚印。我跟着她走在后面,在她的脚印旁留下另一串脚印。她穿的有点单薄,两只手互相塞进袖筒里,一边走一边抬肩缩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看我,脸上又是那种逞强的笑容。 “师姐,你冷吗?” 我点点头,快走几步,缩短和她的距离。她自己冻得脸蛋通红,还要担心我冷不冷。她把一直塞在袖筒里的右手抽出来,握紧了我的左手。 “好点吗?” 我点头。她的手很热,真的不那么冷了。 她带着一种办法奏效了的得意神情,拽起我的手,连同她的手一起塞进怀前的前襟里。 “这样,应该不会冷了。师姐……” “叫我苏釉。” 她又一脸疑惑:“可是,你是我的师姐啊。” “你就那么在意师姐妹的名号?那你做我的干女儿吧。” …… 噗……因为蔡小纹听到这句话后的表情已经超出了苏釉的想象能力。她只好从臆想中跳出,随手拿起竹刀给陶壶修边,忍不住微微一笑:谁要真收了小蚊子做干女儿,一定很幸福吧…… 就如此,苏釉的全神贯注,那抹笑容,都和陶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却让蔡小纹和她自己的自我理解紧密结合。若是蔡小纹知道自己感叹佩服的是这种心思,估计想和苏釉拼了再自尽的心情都有了……好在,她只会继续误会。 蔡小纹看着苏釉做好一个陶坯,放进方形木盒里,然后取了另一块黄泥,重复刚才的动作。趴在树上久了,蔡小纹有点乏,便伸了伸腿,想调整一下姿势。还没伸直,就被树枝挂住了脚踝,她低头看去,正好被头旁的树叶挠住了鼻子。 “啊……啊切!”糟糕! 虽然她及时地捂住了嘴巴,可是那个“切”还是不可阻拦地漏出了一点……她慌忙趴子,抱紧树干,把头藏在树叶后面抬都不敢抬。在心砰砰跳中过了好一会,她听见苏釉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才略微抬头,向树下看去。这一看,她的心险些跳出嗓子眼。 人呢?! 她也不顾动静大不大,猛然坐起身,扭着腰四周乱看,连苏釉的影子都没见着。蔡小纹呆坐在树干上,有些慌了:师姐发现我了吗……还是去上茅房了?要是发现我了咋办?我这是不是也算擅入民宅啊!按大宋律例……忘了……但好歹也是个罪啊!咋办,咋办……要不要趁她还没回来赶紧逃……蔡小纹突然害怕起自己这种行为的恶劣后果。就在她犹豫是现在逃还是等会逃时。苏釉藏在工房的转角处,把她摇头晃脑的模样看了个真切。 “好啊!蔡小蚊子,不学好啊,居然敢溜进来偷艺!咳咳……作为师姐,怎能不教训你一下!”就像蔡小纹所说,都是手艺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当蔡小纹刚想跳树逃跑时。苏釉回来了,手里抓了一个小罐子,坐回了转盘前。蔡小纹见她神色平静,都没抬头看一下,心里猛然一松:难道她没发现我?刚刚那个喷嚏,声音应该不是很大…… 苏釉又取过一块黄泥,伸手从罐子里掏出什么,往泥上抹,口里振振有词:“加上这个,可就好多了。找到这个真不容易,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了,尤其是那个小蚊子!” 秘方来了!蔡小纹大喜过望,又把刚刚的害怕丢到天边去了。她抱着树干爬了两步,尽力探头:趴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坏柚子果然是有秘方的!而且还是尤其不能让我知道的秘方! 她心急如火,想赶快看清楚苏釉向泥上涂了什么。可是无论她怎么探头伸脑,都正好被苏釉的背挡住。正当她想再冒险往前爬一点时,只听苏釉说道:“还剩这么多……就算倒了也不能让小蚊子看见。”说完她走到蔡小纹藏身的那棵树下,把罐中之物向上一洒。蔡小纹正探着头呢,迎面接了个正着…… “……呸……”蔡小纹好容易睁开眼睛,吐掉嘴里的粉末,伸手往脸上一抹,这回看清了:面粉?! 苏釉不动声色地走回去,又开始做起陶壶。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她没有离开院子,也没再拿出“秘诀”。太阳快落山了,蔡小纹满脸面粉渣,呆坐在树上,又冷又饿,早就兴致索然。她很想立即回家做碗热汤面暖暖身心,可是苏釉守在下面一刻不离。她有些后悔今天来偷艺的草率行为,虽然也有所收获,比如知道了要往泥里掺面粉…… 这时,风铃风尘仆仆地跑回院子,扶着腰气喘吁吁地对苏釉道:“小姐……我……我回来晚了……帮汤圆去买城南的……便宜……便宜猪肉了。你饿了吧?我这就做饭……” “等等!”苏釉开口拦住风铃,笑道:“我不饿。” “不饿?!我……我没听错吧?!” “是不饿,我笑饱了。”苏釉笑得眼睛都弯了,满脸不怀好意:“你去香火店买挂小爆竹回来。” “爆竹?做啥?” “我这不是病了吗,点挂爆竹去去邪,挡挡病。别问了,快去吧。” 一会儿的功夫,风铃提着挂小爆竹回来了,迷惑地问苏釉:“现在点?” 苏釉洗净双手,接过爆竹,走到蔡小纹所在的树下,把爆竹挂在树杆上伸出的枝杈上。“风铃去拿火折子来。”蔡小纹被爆竹吓哭过,从此最怕爆竹,苏釉太清楚这点了。 风铃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递给苏釉。苏釉捏起火折子,慢慢往引线上靠,绷紧脸忍住笑:还在硬撑吗?也撑不了了吧。三,二,一…… “住手!”果然……苏釉抬起头,对满脸惊恐的蔡小纹温柔微笑:“小蚊子,你怎么那么喜欢呆在树上啊。” 风铃诧异地抬头,看见一头白粉的蔡小纹吓了一跳:“咦!小纹小姐,你赶着过盂兰节啊?” 蔡小纹这才明白苏釉早就知道她藏在树上,那面粉这爆竹,都是她故意作弄自己的,于是反而硬气了。她斗气般大声喊道:“我在树上摘柚子呢!坏柚子!” “下来吧。趴了几个时辰不累吗?” 蔡小纹冷哼一声,挪动就要下树。她忘了腰里还系着一手帕冬枣呢,这下挪身蹭在树上,把手帕蹭松了。一颗大冬枣,从手帕的开口滚出,径直掉下。苏釉正仰着头,带着蜘蛛看见蚊子撞在自己网上般的微笑。咚地一声轻响,冬枣打在了苏釉笑意涟涟的脑门上…… 风铃看到这一幕,默默地转了身,不忍直视那只倒霉蚊子的下场…… 11呛着了吧 ()蔡小纹再回自己家时,已是夜幕深垂。汤圆盘腿坐在前厅的高凳上,头一垂一垂地打瞌睡。听见房门被踢开的大响,她揉揉眼睛,使劲看向裹风进来的蔡小纹,吓了一跳。 “小姐……你咋这个样子?盂兰节还没到啊?我一直在等你,老爷都睡了。他叫我去买夜壶我都没去。” 蔡小纹抓起放在桌案上的小猪壶,对着人家鼻子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呼……嗝!”蔡小纹打了个嗝,大声囔道:“你怎么和那个风铃说一样的话?!是我要赶着过盂兰节吗?!我的确是见到鬼了!不,苏柚子比鬼还坏!”蔡小纹气得想把手上的壶摔了,抬手后猛然想起这是自己最爱的小猪壶,又不舍得了,轻轻把壶放回桌案。壶是不摔了,嘴里还骂着苏釉。“大木盆,小木盆,苏柚子洗脚不关门!” “要是老爷睡了,你洗脚也不关门啊……” “你闭嘴!烧水去!我要洗澡!”蔡小纹满腔火气,满头面渣,满身陶泥,全是拜苏釉所赐。那个冬枣打在苏釉脑门后,她就被苏釉从树上拽下来,硬是做了十多个陶坯才获大赦出了苏家。别说那帕冬枣了,连手帕都被苏釉扣下了。 蔡小纹趴在树上两三个时辰,早就冷饿交加,还得在苏釉的监督下老老实实做陶坯。现在双手冰凉酸痛,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她又想起做陶坯时,苏釉拿着竹刀,抱着胳臂,在旁边一边转圈一边指手画脚,时不时还板着脸用竹刀打她手背来纠正手法。蔡小纹揉搓手背委屈得心都酸了:“我刚学做陶时,我爹都没有对我这么凶……师伯都没有这么凶……连师公都没有这么凶!她区区一个师姐,凭什么凶我!”她愤然转身,才发现汤圆早就溜去烧水了,根本没听她抱怨…… 屏风一扇,氤氲热气。 蔡小纹把双腿放平,靠住浴桶慢慢向下滑。热水漫过鼻子,眼睛刚好瞪在漂浮水面的干花上。她长叹一口气,咕噜咕噜咕噜…… 在热水里泡了一会,蔡小纹从里到外地温暖了。于是她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快乐起来……快乐了些便能冷静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她钻到水下,又冒出鼻子,让热水把头发浸湿,心想道:苏柚子很坏是没跑了,不过今天也是我不对在先……这么想想,她心里平衡多了。伸手拿过桶边皂角,抹在贫瘠的胸脯上:不过没想到坏柚子把陶泥过筛去杂做的那么仔细,那一遍一遍地……别说我了,就是全城的陶师也没几个有她做得这么细吧……蔡小纹不知道,这批陶器是官陶。官陶意味着,可能放在官陶阁几年也无人问津,也可能直接被达官贵人带回家中,甚至会到皇亲国戚的手里,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所以苏釉从取泥开始就十分谨慎。蔡小纹没有供过官陶,自然没有如此习惯,猜是苏釉为了精益求精才如此小心。她暗暗记下,决定从明日起自己制陶也要这么仔细。她握拳一挥,把热水砸得四溅:“总有一天,会和苏柚子一样好!不……要超过她!超过她才能让小猪壶笑到最后! 又是几天过去了。第一批官陶陶壶已经出窑,苏釉的风寒也痊愈了。中午之前,她带着两个陶壶样品去拜见官商周公子。周公子思念她几乎肝肠寸断,这会见到真人了,简直欣喜若狂。亲自奉茶,点香,摆果品,不在话下。他就算盯着苏釉看也看不够,但是自觉与礼不合,只能趁抬眼时把目光停在她脸上片刻。苏釉倒没有一丝杂念,也没觉得周公子目光闪烁。她拿出陶器直奔主题。这两个陶壶造型虽然质朴,但是两壶上皆画了半幅图,拼在一起有近百只各式各样的鸟,在夕阳下的湖边栩栩如生。 周公子好歹还是记得自己的正事,暂时专注于陶器。 “这是?” “鄱阳湖冬日候鸟图。”苏釉端起茶杯,略饮一口。她是颇喜欢喝茶的。周公子给她泡的又是从京城带来的极品茶叶,一掀盖茶香满室。 周公子仔细看过每一只鸟,颜色有别,姿态皆不同。“这是釉?”釉字刚出口,周公子有种叫苏釉单名的错觉,心里都扯着一跳。 苏釉才不觉得是在叫她,笑道:“不是釉,是画。是陶壶做好后直接在上面作画。” “你画的?!” “是啊。和老周员外就约定过,部分陶器要上画。我想候鸟图比较应冬天的景。周公子你看行吗?” 周公子只觉心又被这女子射了一箭,激动得语无伦次:“没想到你画画如此之好……我一直有惊喜啊……你……我非常向往会画画之人……因为我学不好……”他简直觉得眼前的姑娘不该是生于世间,应该是画中走下来的人物。 苏釉没想到周公子如此满意,捧茶笑道:“这没什么。这两个陶壶,不过是三四品的品质。待我做到九品陶,再尽力上画。” 周公子最沉迷苏釉认真说陶的样子,此时还能想起自己使命,实属不易:“父亲有叮嘱我。当朝公主喜陶器,尤其喜欢新颖别致些的造型。父亲说苏家陶器完美大气,若能加些新颖俏皮的陶型,便能投殿下所好。苏家陶器或许能入皇廷呢!”公主赵延聆精干聪慧,还未出阁,与皇上感情极深。在皇上勤俭作风影响下,她不喜金银珠宝,偏爱瓷器陶器。据周公子说宜兴供的几批陶器,公主都不能满意。现在官陶阁就寄希望于玉峰了。 新颖别致……这个词正拨在苏釉的心弦上。她喜出望外,放下茶杯起身向周公子拜谢。周公子连忙回礼,请她回座,再开口时语气突然扭捏起来。 “苏姑娘……我必须要走了,临城的瓷器必须得办,他们已经等不得了……” 苏釉点头,以为周公子是担心她这边的陶器:“公子放心,你办完瓷器的事再回玉峰拿货便可。我不会误了交陶的日子。” 周公子点头又摇头,吞吞吐吐地道:“我自是不担心……回来后也再玉峰留不了多久了……得回京了,要不然赶不上过年……苏姑娘你去过京城吗?” “京都开封?没有。” “新年之际,城里会放彻夜的烟花。大家吃完年夜饭,合家一起出来看烟花,喝酿酒老店分送的热腾腾的年酒,酱肘花和熏肉切成了片,配着年酒一起吃,都是不要钱的……” 咕嘟……苏釉暗暗咽下口水,装出一点不动心的样子笑道:“真好啊。公子办完公事就可回家过年,享天伦之乐。”她又端起茶盏,饮茶压下饿感。早饭吃的不多,又快到正午,她有些饿了。 “那我要再来玉峰,可就是明年了!” “是啊,明年我依旧恭候公子。”又饮一口,的确饿了,苏釉想快点办妥事情,好回家吃饭。 周公子不知苏釉心中所想啊,自己的心思尚且自顾不暇。他紧皱眉头,停顿许久,终于下决心般道:“你愿意同我一道去吗?!” “啊……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呛着了。 12拒绝了吧 ()“咕咚咕咚……” 苏釉饮尽一爵,两颊已红。颓然顿杯,烛火随之一颤,晃得她墙上的影子都模糊了。风铃起身,给她又斟满一爵。 苏釉仰头又饮尽此爵,风铃却不再倒了。 “倒酒啊。” 风铃夹了些腌鱼小菜到她面前的小碟里,柔声道:“先吃些菜吧,这样喝要醉的。” “娘不在家,醉也无妨。” 风铃笑道:“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苏釉自己伸手拿酒罐,被风铃挡下,便瞪向风铃:“为何要喜?我不愿意,何喜之有?”至周公子月兑口而出那句后,虽百般解释。苏釉却不似蔡小纹单纯,不会相信周公子所谓携友同游上京。再回想起周公子这日情态飘忽,眼神闪烁,究竟何意,不言而喻。然而周公子身为官商,是苏家陶业与官家的唯一纽带。他有求爱之意,苏釉虽断不会接受,但也不好贸然拒绝。苏釉心底忧愁更深几分,只好靠酒排遣。 “风铃……你可知,京都开封,是如何过新年吗?” “我不知。” “开封除夕,会整夜地放烟花。开封百姓吃着路边的年酒,酱肘花,熏肉,都是不用付……付……银子的……真好……”酒劲上来,苏釉支持不住,滑倒桌边,被风铃抱住。 “苏釉……”风铃环抱苏釉,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柔声笑道:“既然开封那么好,为何不愿和他去呢……我问你,若今日说这话的是蔡小纹呢?” 苏釉倚靠风铃,面带微笑,眼神却忧伤:“那我便从了她。” 酒后吐真言。苏釉知风铃聪慧,向来体察人心。自己对蔡小纹的心思,她多半是知晓的。现在心情愁苦,被酒一激就不想再瞒。况且风铃都如此直白地问了,再瞒便矫情了。 “那便从了她嘛!” “不行啊……”苏釉无力闭目,轻声道:“不行啊……我是她师姐啊!不能身为表率,助她精进也罢,岂能陷她于不伦不理!何况……何况我那么会吃,人家也不会要我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要你?” “我吃的多……她……她肯定会觉得她养不起我然后嫌弃我就不要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风铃知道苏釉这是随口胡诌了,明白她心里的忧愁要比这个深得多。弯腰把她抱起,扶上榻:“你醉了,歇息吧。” 苏釉平躺在榻,张开双臂任由风铃宽衣解带,喃喃而道:“没醉……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已想到拒绝周公子之法了……拒绝周……拒绝……”话还没说完,苏釉就歪项枕边,不省人事了。 “是是是,拒绝拒绝……可是你如何拒绝自己的心意呢?”风铃转身收拾桌案上的杯盘,叹道:“哎,求而不得,人生大苦。你还不如周公子呢。周公子好歹能凭心意追求。你呢,都不敢说出口吧……” 至此十数日,苏釉搬去郊外的小陶窑,日夜赶制周公子订的那批官陶。蔡小纹闭关在家,潜心练习紫砂陶。两人不得见面,虽都偶然胡思乱想,倒也彼此收心。转眼间官陶出窑,周公子归期已至。他人还没有进城,一封请帖便送到苏家。 “望湖楼,城里最好的酒楼啊。”风铃为苏釉梳髻插钗,搭话道:“但你这也太郑重了吧?”镜旁衣架上挂着苏釉最好的一件冬袍。锦布雪纹,以墨线缀袖,昆仑山白狐毛领。一衣百金,苏釉一年难得一穿。今日仅仅赴宴,却如此隆重装扮,难怪风铃发问。 苏釉起身穿衣,细心地系好腰带:“需得郑重,才能奏效。我不好直白拒绝周公子,唯有他自生退心。” “他现在为你着迷,如何自生退心?” 苏釉回身笑道:“静候佳音便好。”说完拂袖而去。风铃目送她出门,轻轻叹了口气。 望湖楼临湖而建,是玉峰城百年老店。有八百两银子的一桌酒宴,也有十八个大钱的一碗素面。酒菜美味,又对客人不论贫富一视同仁,从不店大欺客。所以宾客如云,极难订到一桌席位。周公子订到了,不仅订到了,还是最好的凭栏雅间。但他并没有订酒菜,只等苏釉来现点。此刻他早早进了雅间,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湖水出神。湖下偶有小船游过,都能扯出他嘴角微笑。 那日月兑口而出对苏釉的爱意,他虽觉自己莽撞,但无丝毫后悔。如今话说出口,便索性光明正大宴请苏釉。他暗自下决心,今日宴毕,趁着月郎星亮,就把心意向苏釉说明。若苏釉也为自己倾心,他便立即回开封向父母禀明,来年开春就可请媒妁来苏家下聘礼。不到初夏,便能娶苏釉过门。至于那位喝完茶水会打嗝的官家小姐,他已经想不起了…… 酒已温上,正得醇厚之时,酒保掀帘,苏釉抬袖而入。周公子赶紧起身,相请苏釉入席。苏釉道过万福,欠身略坐。周公子特作风范,甩袍而坐,看着苏釉禁不住地傻笑。楼外明月当空。楼内两人,一人俊眉朗目,海蓝公子袍,美玉缀腰。一人细身纤腰,长发如墨,风姿绰约。如此二人,实在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周公子就是这么想的。 酒保奉上了茶,让周公子点菜。周公子点了一个玫瑰芙蓉蛋,一个酸菜炝虎尾。便把菜谱转给苏釉。苏釉稍作推月兑,便害羞般掩嘴而笑,低头看菜谱。她这一笑,笑的周公子都要醉了。他有心事,并不在意吃饭。他想着自己点了两个清新菜品,配上清冽美酒最好不过,因为苏釉如此佳人必不会点什么大鱼大肉。 苏釉以指相点,一个个看过诱人的菜名。她挥手把酒保叫道自己身边,咂咂嘴,流利地报出一串菜名:“盐烤鸡腿,炭烧牛脊,梅花扣肉,尖椒三丝,爆椒鱼头煲……呃……还有……”她以指点下巴,决定好了最后一道大菜:“烤全羊!”说完抬头看向已经呆掉的周公子,优雅笑道:“周公子还要点些什么?” “不……不……你点,你点……” 苏釉还了酒保菜谱,自顾自地饮茶。不多会菜陆续上来。苏釉挽了袖子夹筷而上,还嫌不过瘾,索性弃了筷子,直接上手去抓猪蹄……偏还要满嘴油光地问道周公子:“周公子,你吃啊!” 周公子捏着筷子呆坐在坐椅上,几乎就没动。“我……我不饿!你……你吃,你吃……” 这是雅间,除了身边这个呆掉的公子再无旁人,于是苏釉这个吃啊……盐烤鸡腿,外焦里女敕,撕开一丝脆皮便油香四溢。炭烧牛脊,女敕红的牛肉劲道有嚼头。梅花扣肉,盐菜干香脆口,回味无穷,扣肉肥中带瘦,入口即化。尖椒三丝,红绿相间,爽口无比。爆椒鱼头煲,鱼肉胶女敕,鱼汤浓厚……那烤全羊,苏釉还没顾得上吃…… 苏釉右手执筷,左手挽袖。左抓右夹,畅快淋漓,仿佛在用生命进餐。而周公子一直眼神呆滞,从头自尾就没怎么伸筷子,像是受了巨大打击,魂魄都已出窍。连自己点的玫瑰芙蓉蛋,酸菜炝虎尾都是苏釉帮忙解决。到了席终之时,苏釉美美地饮茶,用手帕擦净嘴巴,竟又恢复到上菜前的风度。若不是一桌杯盘狼藉,周公子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他的魂魄出窍后就没有回来,最后还是在酒保的提醒下才记起付账。他丢了两锭大银给酒保,逃也似地和苏釉告别离了酒楼。之前想定诉说心意之事,自然记不得。一同去开封之话,也没有再提…… 苏釉出了酒楼的门,心满意足地沿湖踱步而回。她长大之后头一回在酒楼吃得这么痛快,偿了她多年心愿。她心里对周公子真是说不出的感激,抬头看看月亮,回味道:可惜那个烤全羊还剩了大半,实在是吃不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吃撑是什么感觉! 她想起席间周公子那种表情,明白他见她如此本性,不会对她再有爱恋之感。苏釉倍感轻松之际,又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然很有效啊……再对蔡小纹用一次吧。索性都了结了。若她嫌弃我,我也再不用胡思乱想!” 17心暖了吧 ()“不跑了……就是拿刀剁我我也跑不动了……”苏釉满头大汗,扶着树喘气。她平日忙于制陶和生意,就算有闲暇也是画画读书胡思乱想。长久没有锻炼身体,现在连跑过了小半个城,实在是迈不开腿了。 蔡小纹和小猴子听了,也停下脚步,扶腰休息。如此深夜,在城中飞奔。若是被巡城捕快发现,绝对会被当成贼人的。可是腰中无钱又有什么办法呢?蔡小纹想起自己曾读过一本小说。书中落魄的俊俏书生,在京城举目无亲,还丢了钱袋。在饿得快要发昏的时候,他厚着脸皮去个炒面摊白吃了一顿。结果摊主大娘不仅没有计较,还继续让他白吃白喝直到考试结束。后来书生终中进士。故事的最后,笔者总结了一句话,蔡小纹记忆犹新:小买卖者,摊头担子为全部身家,大多身怀自保之技。若吃白食而无虞者,要么文弱帅,要么跑得快。蔡小纹见胖大娘舞得一手好双刀,感叹“身怀自保之技”所言不虚,那么对下一句“无虞者,要么文弱帅,要么跑得快”就深信不疑。她自诩不是文弱帅,那只得跑得快了。巧得是,苏釉虽没读过这本书,却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三个人,白吃了三碗馄饨,跑了小半个城。现在气喘嘘嘘,汗流浃背,直感叹蹭吃者的不易。苏釉抱住树,都懒得看身后胖大娘有没有追来。反正她宁死也不跑了,还暗自后悔怎么刚刚没有这种觉悟,白白累成这样。小猴子则没有这么超月兑。她踮起脚仔细张望,确定身后无人,总算放心,对二人拱手道别,独自向另一个方向回家去。 蔡小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想到今晚做过的事情,不禁觉得好笑,月兑口傻笑两声。 苏釉以为她笑自己呢,困累之下没好气地问:“笑什么……不擅跑步不行吗?” “我笑我自己呢。”蔡小纹见苏釉气喘不息,实在是走不动的样子,便伸手过去,笑道:“我拉着你走?” “呃?”苏釉抱树望蔡小纹,呆呆地没伸手。蔡小纹额发都被汗浸湿,笑容中都带着疲倦。但是这柔弱一笑配上伸手的动作,在苏釉看来却是美不可言…… “我拉你走吧?” 苏釉木然伸臂,把手掌交给蔡小纹。蔡小纹握紧,用力把苏釉拉至身旁。“回家咯,师姐。” 回家咯,媳妇儿……苏釉擅自把最关键的词给换了,接着这个新句砸在心头,溅得心血涨红了脸。脸烫得不敢抬头,她便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一样被蔡小纹牵着向家走去。 蔡小纹可不知道苏釉此时的自我定位是什么。她还以为苏釉和自己一样,出了一身汗畅快的很,便乐呵呵地问道:“师姐,舒服吗?” 舒服吗……舒服吗……若把苏釉刚刚的胡思乱想比作“关关雉鸠,在河之洲。”蔡小纹的这句问话,则直接把苏釉从“诗经”推到“十八模”…… 半夜里啊,伸呀手啊,模呀伊呀姊哟嘿……苏釉狠命摇头,晃掉脑海里的锣鼓点子:诗经就很好诗经就很好! “师姐你没事吧?” “啊……我,我有点冷。”苏釉对蔡小纹的遐想简直可以编册出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她觉得似成相识。 “冷啊……”蔡小纹张手穿过苏釉的指间,与她五指相扣。“还冷吗?” 手被蔡小纹扣紧,苏釉有点晕眩。这幅场景竟然和她的遐想高度吻合,那么想想接下来的剧情让她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还冷……”如果真的原景重现,蔡小纹应该拉着她的手放进怀里…… 果然!蔡小纹抬左手去拉开前襟。苏釉嘴唇都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只见蔡小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猪面具,递给苏釉,关切地道:“你戴在脸上挡挡风吧。” 苏釉的嘴唇不抖了,呈要哭泣状僵在脸上,吐出两个字:“……我呸!” 终于是回到了家,蔡小纹烧好热水让苏釉先洗澡,然后自己再洗。等她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苏釉躺在炕上已然睡熟,湿润的长发就垂在炕边。 蔡小纹笑笑,帮她盖好歪了一半的棉被,伸手整理自己换下的衣服。收拾腰带时,她模到了一个突起之物。扯出一看,原来是先前帮苏釉扯下的玉坠。蔡小纹捏着玉坠凑灯一看,是只小玉狗,墨绿通透,活泼可爱。蔡小纹心想:师姐比我大一岁啊,属狗的。我帮她系上吧。 她弯下腰,轻轻撩开苏釉脖子边的长发,极缓地伸手,绕到脖后。玉坠是靠两个绳结相扣来连系。蔡小纹皱眉撅嘴,手都弄僵了也没对上绳结。左摇右晃之下,就不可避免地蹭了几下苏釉的脖子。苏釉是累极了,现在已深入梦乡不省人事,任由蔡小纹折腾。 “对啊,我为什么不绕到前面来系啊!”蔡小纹恍然大悟,于是之前努力全部白费。她把玉坠放到苏釉颈后,把绳结扯到喉咙处,这下总算扣上。扶正玉坠,轻轻贴在苏釉锁骨上,蔡小纹长舒口气,直起身揉动酸疼的手腕。揉着揉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指侧好像格外光滑,难道因为刚刚触碰了苏釉的皮肤而残留下什么?蔡小纹带着这样的疑问坐在了炕边,低头凝视苏釉。 烛火昏黄,晃动在苏釉的睡颜上,模糊如幻。肤白似雪,青丝如墨,即使是身在梦中,眉眼自有风度……蔡小纹看得出了神,不禁伸手用指背轻抚苏釉脸颊,笑叹道:“师姐,真好看。这才是玉峰第一俏嘛……” 感叹之后,蔡小纹自睡去不提。两人没睡多久,天便大亮。蔡小纹起床练功。苏釉扒拉完蔡小纹煮好的香菇鸡汤面,没时间和她蹉跎便急急赶去店铺。又是一天忙碌,直到黄昏时分,苏釉才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关店打烊。她没有回去蔡家,而是一乘马车去了城南。 “大娘,真对不起!”苏釉一躬到地,满脸惭愧。 正是饭点,胖大娘的摊上坐满了吃馄饨的人。胖大娘忙得脚不点地,一边送馄饨一边对苏釉道:“就你一人?另外两个呢?” “呃……她们不好意思见您,托我来向你致歉。” 胖大娘扯了一段葱到案板上,啪啦啦地剁成了末:“你们这模样,这穿着,不像吃白食的人。我知道你们是忘了带钱。和我说一声就得啊,何必要跑。特别是扎两个发团的那个姑娘,跑的时候大叫那声震得我耳朵现在嗡嗡响呢。” “真对不起您了!”苏釉拱手,又是一躬倒地。蔡小纹吼那一声确实响,她都被吓一跳。“两位妹妹肚饥,遂请她们来吃馄饨。出门匆忙,身无分文而不自知。又见您双刀绝技心有所慑。再加天色太晚,不敢过多解释,竟一跑了之。现在想起,惭愧之至!” 胖大娘忙得很,哪有时间听苏釉如此文绉地说话。她见苏釉眉目周正,知书达理,跑便跑了还特意回来道歉,料想是个实诚孩子,于是大笑:“哈哈。不妨不妨。就当大娘我请你们吃了。下次再来吃,有钱没钱都无妨,就是叫那姑娘可别吼了,耳朵疼!” “不敢不敢!我们欠您的馄饨钱是要还的。”苏釉从袖子里模出一两银子,要放进摊上钱罐,被胖大娘一肘挡回:“可别!你一定要给钱就给那三碗馄饨钱。就值三十文,多一文我不收!” 苏釉无法,只得收回银子,数了三十文铜钱放进钱罐。她正想再躬告辞,却被那锅鸡汤吸引住目光。 外面大瓷碗里的汤头添完了。胖大娘便揭了炉火上温着的那大瓦罐的罐盖,用一个铜网扣住罐口,倾罐把汤倒进瓷碗。罐里的鸡肉鸡骨通通被铜网挡住,倒出的只是浓汤。苏釉眼睛一亮,之前思虑的紫砂壶口之事顿时有了眉目:做个网,不就能挡住茶叶了吗?! 从城南再回蔡家,天已经彻底黑了。家门口的巷子窄,马车不好进去。苏釉便自己走进去,一面思考用什么做网才好。刚走出巷口,就见蔡小纹两手互揣袖口,从袖子里捏住灯笼,站在家门外伸长脖子张望。苏釉心里暖得一酸,立马就把紫砂的事忘了。 要说起这位苏家少当家。苏釉生性淡然,虽喜欢制陶,但无多少功利求胜之心。争九品优胜,保住官商供陶,忙于店铺生意,这些都是操持家业而已。就她自己而言,还真喜欢这样晚归有人提灯相等的小日子。身为玉峰现任第一,她无和宜兴名家一争高下的**,也不像有些陶师立志以陶胜瓷,她甚至没有师妹蔡小纹那种要把紫砂发扬光大的决心。她只是想高高兴兴做自己喜欢的陶器。在外辛苦无妨,只要回家能吃上热饭,喝口热汤,洗个热澡,还有个温暖的怀抱,便是足够幸福的日子。她就喜欢这样的小日子。所以现在看到家门口等她的蔡小纹,她高兴得挥起手来:“小蚊子,我回来了!” 18吃醉了吧 ()“谁是小蚊子啊?!”蔡小纹还是这么习惯性地犟了句嘴。刚月兑口而出就想起苏釉已经知道她自己给自己取外号叫小蚊子了,于是连忙转移话题:“真巧,刚出来看天有没有黑你就回来了。” 哪有人打着灯笼看天黑的……苏釉没有点破,伸手接过灯笼,让蔡小纹锁好院门。插上门闩扣好门锁,两人一齐转身回房。苏釉把提在左手的纸包塞给蔡小纹:“冬枣。”上次苏釉扣下蔡小纹的冬枣,一直想着要买了补给她。在城南集市上正好看见有卖,当即买了一包。 清醇的香味隔着纸包都能闻到,蔡小纹爱吃,很是高兴:“这个山东来的吧,可贵呢!” “嘿嘿,师姐我有钱。”这句话苏釉没说完。完整的应该是:师姐我有钱,师姐我养你。可是苏釉莫名地觉得,就算两个人能发展到谁养谁的地步,那也应该是蔡小纹养她……莫名而已,也许只是想听到“我养你”的承诺,谁掏银子无所谓。 两人进了房。蔡小纹熄了灯笼。苏釉月兑下披风,已经不用吩咐,熟捻地把披风大衣挂上衣架。蔡小纹收拾饭桌上烛台,苏釉弯腰拖开凳子。两人配合得自然而然无比默契,好像一起住了很多年,而不是一个夜晚。 “师姐啊,菜做好了,我去端。你坐吧。”就是因为饭菜刚做好,蔡小纹担心苏釉回来晚了吃不上刚出锅的大菜,才提着灯笼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我带了酒来,给你倒上吧?” 蔡小纹连忙摇手:“不不,我喝不得酒。嘿嘿,只好你自用了。倒在小猪壶里就行。” 苏釉是习惯喝点酒解乏的,只是之前不知蔡小纹不喝酒,便只从放杯具茶壶的矮案上取了一个酒杯。开了酒坛,她把酒倒进小猪壶里,顺便用手丈量小猪壶壶口的宽度,继续考虑怎么做壶网才好。 刚盖上壶盖,蔡小纹就左手一碗右手一盘地破门而入。 “还有还有。”她放下盘碗转身又去厨房。苏釉低头一看,一碗蒜酱,一大盘白花花的猪肉,都切成了薄片。 苏釉还没见过烧猪肉烧得这么白,感到很奇怪:这该怎么吃?她好奇地捏筷夹起一片,看到蒜酱,猜想应该是沾着吃。于是她试探性把肉片滚上蒜酱,丢进嘴里。 “难吃!不不……是好吃到难吃了!”的确是好吃的,好吃到苏釉语无伦次了。她完全没想到白肉片加蒜泥酱会这么浓香爽口。当蔡小纹双手端着个大盘子进来时,小半盘肉片已进苏釉之月复。 “小纹,这个菜叫什么?好吃!” “这个,烀肉啊。你没吃过?” “烀肉?没有……”苏釉出生江夏,算是南方人。虽然搬来北方城镇玉峰已经十年,还真没吃过这北方年度大菜—烀肉。 蔡小纹把手中的盘子顿在饭桌中央,一脸得意道:“今天吃个硬菜!” 苏釉伸头一看,惊得筷子上的肉片都没往嘴里送:“猪头?!” 金黄色的半个大猪头平躺在一圈白菜中,油光滑亮。蔡小纹上下搓手,带着邀功的表情道:“烀猪头!做这个可不容易,累死我了。” 苏釉嚼着肉片,义正言辞地谴责蔡小纹:“你不是最喜欢猪的吗?还吃它的头。虚伪!” “才不是虚伪呢!”蔡小纹理直气壮,坦然地很:“这是爱的结合!” 在美好食物面前,就算是“爱”和“结合”这种词也不能激起苏釉的遐想。烀肉和猪头都奇香无比,强烈刺激她的食欲。她吧唧一口肉,滋溜一口酒,吃的不亦乐乎。要说这烀肉烀猪头确实不同一般肉菜。烀肉还算简单,用刀切成大块,放进盛满水的锅里,和调料一起煮,然后闷在锅里烀。烀熟后,直接把肉块切成薄片,沾蒜泥吃,香掉舌头。烀猪头则麻烦些,除了煮,还要用火熏烤,烤成黑色后在放进温水里用刀刮,刮完猪头竟成金色。这时再放水煮,出锅后要比烀肉还多几分味道。苏釉第一次吃烀肉烀猪头,直感畅快淋漓。她不知道蔡小纹是把过年才会做的菜拿出来招待她。也不知道这两天她已把蔡家的存肉吃了一大半。 蔡小纹吃得没有苏釉那么专注,还能记起她们的本行。经过陶鉴偷艺,她已明白苏釉制陶的技艺的确在她之上,有心想和苏釉探讨:“师姐,你觉得怎样才能让陶器走得更远?” “呃……”苏釉正专心致志地啃一块金黄嚼香的猪皮,含糊答道:“我们用心做,做好陶。” “那是自然,”蔡小纹是抱着很严肃的态度,继续很认真地道:“我认为不仅陶师要做好陶,买卖的方式或许也能改进。现在陶器都是放在陶铺里等人上门,为何不能挑担那样走街窜巷地叫卖呢?” 听蔡小纹这么郑重地提问,苏釉终于停下筷子,略微想想就笑道:“不是所有买卖都适合走街窜巷的。比如卖菜,就适合叫卖,因为可以吆喝。我家店铺旁有菜集,常听他们喊。咳咳……”苏釉清清嗓子,学道:“卖菜咯!香菜、辣青椒、绿芹菜水灵哟。蒜儿、好韭菜、架冬瓜大个哦!大娘,来两把青菜吧,摔一下鲜得出水。” “哈哈哈……”蔡小纹乐的咯咯直笑:“你学的真像!” “你看卖菜的吆喝就好听。要是我们做陶的也吆喝,就不是这味了。你听啊:卖陶咯!黄陶,黑色釉,双彩小猪壶哟。茶壶,红酒罐,双层高足杯哦!大娘,来把小猪壶吧,摔一下吧嗒响!” “哈哈哈哈哈……”蔡小纹笑得枕着手臂爬不起来。 “还有,谁会挑着这么沉又易碎的陶器到处走啊?我们这行,就该把陶器放在铺里等客人上门。因为你今天吃猪头,听到卖青菜的来了,可能会再买把青菜炒着配菜。但你有合适盛水的器具,就不会再买个陶壶了。要说真正有什么办法,倒是有。” 蔡小纹听到这句,立马挺起腰,急切地道:“师姐你说你说!” “通过官商,让陶器珍品走进皇廷!如果皇家喜欢上陶器……比如皇上,带头用陶器,那么陶器必然能风靡天下。” “嗯!”蔡小纹很以为然,热切地望向苏釉:“靠你了!” 噗,那可不一定……苏釉握起小猪壶倒了一满杯,仰头饮尽,暗笑不已:也许你的小猪壶才能搏公主一笑…… 饭毕,蔡小纹撤下碗碟,照例泡茶给苏釉喝。点心,便是那包冬枣。苏釉端茶正要饮,突然内急。待她从茅房一身轻松地回来时,看见冬枣滚得满桌都是,蔡小纹趴在一旁动也不动。 “小纹小纹!”蔡小纹不动,苏釉吓得腿都软了,更加用力地推蔡小纹:“你怎么了?!小纹小……” 蔡小纹缓缓抬起头,两颊通红,笑得很迷蒙:“这个枣……是酒枣啊……” 19失落了吧 ()“小纹……你要怎样?!”苏釉一步步后退,终于退无可退,一坐在炕边,勉强用手臂撑住身子惊恐地瞪着慢慢逼近的蔡小纹。 蔡小纹低头弯腰,双手垂在膝旁随站立不稳的身体摇晃。她除了和刚刚一样的通红脸颊,迷蒙双眼,嘴角还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苏釉看她如此笑都慎得慌。蔡小纹才吃了几个酒枣就能醉成这熊样。要不是她亲眼看见都不会相信。苏釉想起用冷面巾敷脸能醒酒,赶忙起身想去照办。她刚站起身,膝盖还没伸直,就被蔡小纹振袖出臂抓住手腕,一把又给拽回炕上。 “啊!干什么?!”苏釉这一有点坐疼了,人半躺着歪在炕上,勉强用手肘撑住。她刚要坐起,就被蔡小纹极迅猛地倾身压制住。苏釉起不得躺不得,只能用左肘撑炕,右手护胸地与眼前的小红脸对峙。 而蔡小纹晃着头左右端详苏釉,好像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似的。她脸红得发烫,苏釉不用触碰都能感受到她身体异样的温度。蔡小纹贴的那么近,苏釉不自觉地扭开脸。谁知刚转开视线,就被蔡小纹用两指捏住下巴。 “师姐……你要去哪……”蔡小纹微眯双眼,依旧笑得那么叵测。 蔡小蚊子你这个家伙!苏釉毫无意外地僵住了,瞪大的双眼紧盯蔡小纹的眼睛,深怕她还有下招。“小纹……你……”一般来说,捏下巴,倾身,靠近,搂腰,吻上去……苏釉如是想到。可有了昨晚小猪面具的教训,她并不指望事情会按传说的走势发展下去。可是还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意识到自己居然有那么一丁点期待,苏釉的心都快羞化了,不由得咬紧了唇。 蔡小纹更深地倾身,贴在苏釉耳朵旁轻声笑道:“你哪也去不了……” 苏釉下巴还捏在人家手里呢,脑袋里晕成一钵浆糊,有些想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更糟糕的是,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升温。好在身体不再那么僵硬,她抬起护胸的右手,用力想推开蔡小纹,结果又被蔡小纹抓紧手腕。苏釉这下真慌了,月兑口喝道:“蔡小纹!不准依疯撒邪!” 一手捏下巴,一手锁手腕,蔡小纹笑意更深了,回身凝视苏釉,声音越发低幽:“师姐欺负我……” 呸!苏釉气得差点想骂娘:就这姿势,谁欺负谁啊?!“小纹,你醉了!”刚说完苏釉直想抽自己嘴巴:天地良心,就是几个酒枣啊!都不好意思说这个醉字!之前以“吻上去”结尾的几步走她已经顾不得想,只想着再怎样不能由蔡小纹这样胡来。她开始用力挣扎。可是蔡小纹习武之人,醉酒之后力气格外大,又怎是连跑步都喘的苏釉能挣扎得开的。 “小蚊子!你清醒一点……啊!”蔡小纹单膝跪上炕边,猛然加力彻底把苏釉扑倒,然后松开苏釉的下巴,握紧了她的双腕。蔡小纹低头,又摇头晃脑地端详苏釉,滚烫的双唇就隔苏釉脸颊一指节的距离上下游走。 苏釉快哭了……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开,要是豁出去主动亲上去吧……又实在做不到。绝望之下,苏釉紧紧闭眼,带着哭音道:“你要是敢在这种状态下亲到我,我就跟你拼了!” 此话一出,蔡小纹倒是定住脑袋,也不笑了,一脸严肃忧伤地对苏釉道:“听我唱歌。” 呃?!听到这句,苏釉瞪开眼睛,窘迫瞬间退去不少。她第一次看见蔡小纹脸上出现忧伤的神情,不由得对这个严肃忧伤小红脸喃喃道:“你还有这嗜好?你……你唱吧。” 苏釉不知道,蔡小纹其实和她一样喜欢看书。不同的是,她喜欢看诗词文章,蔡小纹喜欢看小说。除了禁_书和内容粗鄙庸俗的,各式各样的小说蔡小纹都有涉猎。看得多了,便自己也想编故事以抒胸臆。可惜耐心不够文字欠佳,所有那些在如厕时入睡前才会想象出的曲折婉转跌宕起伏十八个弯的故事都只存在于蔡小纹脑瓜里,平时都难得想起。但是现在不同啊……俗话说,“酒下出诗文”。自古以来美酒和文采就是分不开的。虽然蔡小纹只是吃了几个酒枣……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强烈,强烈到能把她胸中自创的长篇故事浓缩成词句…… “乌啼霜落满叶,远樵残笛,秋遍吴越水翩翩,江风呜咽离人怨……”蔡小纹保持着压住苏釉的姿势开始唱了。出乎苏釉的意料,蔡小纹唱歌还挺好听的。只是这歌词……“春去秋来不觉,转瞬又是一年,惊然回首依在那时花间。离乡去国经年,遥避人间哗喧。月下弦,叹无眠。难忘怀曾有你的一夜风雪……” “小纹……”苏釉实在忍不住了,柔弱地抗议道:“你能别突然这么文艺吗……我有点接受不了……” 蔡小纹理也不理,继续唱着:“挥残剑,踏遍水泊山郭才知江湖远。袖半面,朝堂翻云覆雨君临青天。默相对,无言斩断情念诺此生不见。家国事,天下事,如是执……” 苏釉终于听明白了这首歌是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国之君为了家国天下不得不和爱人分开的悲伤故事。她突然明白,蔡小纹的忧伤神情不是因为忧伤的心情,而是她代入了这个故事。她刚想到这里。蔡小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动情地唱道:“若前世写下姻缘结局注定是分别,那为何今生还要与你相见。抽刀断水水更流情又怎能不再连绵。永别离,归途落天涯哪边……” “小纹……”苏釉蓦然被蔡小纹眼中神情所醉,情不自禁地也想抬手抚她脸颊。结果刚抬起手腕,就被蔡小纹一把压回。蔡小纹完全没看见苏釉的情不自禁,自顾自地唱:“血如注,竟是灿烂笑意绽放秀眉间。转眸过,千言万语未道泪已断线。当日桃花缤纷全城今夜尽无声落谢。为何你,要掩满目关切。啊……啊……啊……” 苏釉已彻底明白蔡小纹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被迫仰面躺在炕上,她便讪讪把视线落在房顶,懒得再给任何反应。蔡小纹醉了,她却格外清醒。以这样意想不到的发展结尾,倒是还在掌控之中,事情并没有出圈。本该感到轻松,可她心里偏有难以言说的失落感排山倒海,只是强打精神听蔡小纹唱完。 “一人肩,责在八方难容下一己思念。倾天下,只为再次相拥那夜风雪。到结局,得你笑颜,才知心意已了全。情意事,红尘事,如是执。” 苏釉知这该是结尾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切道:“唱完了就洗洗睡吧……”她话音还未落,这边蔡小纹已开始唱第二首…… 20习惯了吧 ()第二日清晨,寒风大作,乌云阴沉沉地压在玉峰城头顶。风夹杂着雨珠啪啦啦地砸在窗阁上。蔡小纹被雨声扯醒,勉强睁开眼睛,撑起身子。 “哎呀,疼……”她抬手按住酸痛的额头,眉毛拧到一起:“我昨晚醉了?对了,师姐……啊!师姐!你吓死我了!咳咳……”蔡小纹刚放开了点嗓子,立即就咳起来。 苏釉……正躺在蔡小纹身旁的被子里,侧着身子,右腕撑头,极其淡定地死盯着她。这就是蔡小纹吓了一跳的缘由。 “咳咳!咳咳咳……我嗓子咋哑了?”蔡小纹连连清嗓子,非常疑惑。头疼只是宿醉的头疼,并没有伤寒的迹象,嗓子怎么就哑了。昨夜的种种,她已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唱歌也是能把嗓子唱哑的。 苏釉依旧淡定地盯着看。良久,她眨巴两下眼睛,冷冷吐出两个字:“活该。”这两个字,真是诚实地反应出她此时的心境……蔡小纹昨晚一口气唱了七首歌。除了第一首国君和爱人相爱相杀的故事,苏釉还听到了仗剑女侠独闯江湖、温润公子喜遇妖精、深夜传说百鬼夜行、模金校尉盗墓笔记、三国故事孙郎周郎,还有最后一首竟是婆媳争斗不亦乐乎……苏釉一天辛苦,怎经得住蔡小纹如此文艺风格却通俗内容的歌词?在听到第六首时她已困得眼皮上下打架。就在她要堕入睡梦之时,蔡小纹及时大喊:“我再唱一首!”这一喊,把迷迷糊糊的苏釉吓出一身冷汗,也把蔡小纹自己已经疲倦的嗓子彻底喊哑了……现在蔡小纹皱着眉头咳嗽,一脸痛苦。苏釉倒觉得哑了真是上天有眼,要是没哑她也要撸袖子去捅哑…… 蔡小纹不知道苏釉心里正如此凶狠,还不识相地犟嘴:“咋骂人呢?!咳咳……嗯?”她想起什么来,上下模索自己身上的贴身小衣,又一把掀开被子,果然脚是光的,外裤也月兑了。她回忆不起是否自己月兑了衣服再睡,难道是……“嗯?嗯嗯?!” “嗯什么嗯!我帮你月兑的!”苏釉还是那样横眉冷目。她不开心,因为各种矛盾的心情折磨了她一整晚。她有很多“欲所为”的冲动,但都被“不可为”的理智拉回,而且“不可为”占上风的时候,还不忘鄙视一下“欲所谓”。她隐约觉得自己想追寻到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心情。苏釉不禁迁怒这只呆头蚊子。怒她吃几个酒枣就醉得满脸通红,醉就醉吧还只知道唱歌完全不知道酒后乱性为何物,唱就唱吧还“月落乌啼吴越水翩”那么文绉到酸牙。当蔡小纹哑着嗓子坚持唱完了婆媳府斗,终于力竭倒进苏釉怀里昏睡时。苏釉真想先掐死自己,再拍死这只蚊子。 “你帮我月兑的!”蔡小纹想叫也叫不出来,只能用低沉的嗓音来表达自己的少女羞涩:“啊呀……哎呀哎呀……”她想到苏釉要月兑掉那一层层衣物,毛背心毛裤,秋衣秋裤……哎呀,还有袜子。那岂不是上上下下都模遍了……蔡小纹害羞起来,不由地捂住了贫瘠的胸脯。其实她想多了。苏釉当时都是想死的心情了,哪里还有闲心去胡思乱想。何况苏釉想要遐想的对象是两情相悦的蔡小纹。而不是烂醉高歌,眼里完全没有自己的师妹。 蔡小纹捂着胸口四处乱看,好驱散自己的害羞。转头就看见胡乱躺在床头桌案上的布巾。她略微猜了猜为何它会在这里,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师姐,这个布巾,是你在盆架那拿的?” “嗯……想让你睡好。给你洗了脸,还擦了脚。” “啊!”蔡小纹哑着嗓子都憋出一声惊喊,表情已经很扭曲。 苏釉大不以为然,面无表情道:“你怕什么。我是先洗脸再擦脚的。” 蔡小纹憋着嘴,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可是它本来是擦脚布啊!” “……”苏釉盯着蔡小纹,吧嗒吧嗒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默然坐起,张开双掌在蔡小纹贴身小衣上来回擦过…… 两人好歹起了床。苏釉快速洗漱穿衣,转眼就穿着妥当。“小纹,借我一把伞。” “门后就有。你不吃早饭吗?” “来不及了,我在路上买着吃吧。今天官商要回京,我得把官陶这事料理了。” 蔡小纹心想从陶师成就来说,她和苏釉真不在一个层次上,于是由衷地羡慕道:“能做官陶,真好呢。” 苏釉系好袍带,转身对蔡小纹笑道:“你也想做官陶?” “我嘛……”蔡小纹拖长了音,好像在叩问内心:“想……当然想!”能做官陶,意味着现任全城第一。所以向来都是九品优胜的陶师来承担。苏夫人和蔡师傅都做过官陶,现在轮到苏釉。蔡小纹则尚无资格。 “那么来年努力打败我,拿到九品优胜吧!”苏釉走到桌边,拿起小猪壶对蔡小纹道:“小猪壶,我喜欢。送给我行吗?” “啊……”毕竟是最喜欢的小猪壶,蔡小纹略有犹豫。不过她转念想到这是送给苏釉,便觉得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于是爽快点头。但她也不想吃亏,就从书桌抽屉里取出画好的夜壶壶型图,对苏釉道:“你也送我一个壶吧。这是壶形图。”不敢对苏釉说这是夜壶,怕她嫌弃。 “没问题。”苏釉接过图纸,看也没看就揣进怀里,急急地取伞出门。蔡小纹突然想起事来,追着苏釉背影喊道:“晚上你想吃什么?”嗓子哑了,哪里喊得出来,只得看着苏釉在雨帘中走远。蔡小纹倚着门框,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很惆怅:“哎……咋好像这么习惯了苏柚子呢……可是师伯要回来了。柚子明天就不会来了……” 再说那周公子,歇了这些时日,病已痊愈,便要启程返回京城。苏釉把他请到家中,一是把最后的九品陶器交付给他,二是为他践行。周公子在病中日子,独自一人卧床思考,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么浅显的一句话以前竟不懂。这样想来,那位被他嫌弃过的官家小姐也显出几分可爱来。虽然那顿饭的冲击太大,他对苏釉的爱恋顿消。但也因此明白了道理,他还是挺感激苏釉,于是欣然赴邀。 而苏釉也很感激周公子,因为他偿了她在酒楼痛快吃到撑的心愿。这顿一举多得的饭,让苏釉和周公子之间形成了奇特的友谊。于是两人举茶相敬时,都默默把对方定义成好人。 周公子放下茶盏,对苏釉笑道:“货全部点齐了。你的九品陶名不虚传,我看着都喜欢。”痴迷褪却,他的谈吐举止要自然得多。 苏釉回笑道:“周公子谬赞。惭愧得很,还是没能做出能让公主心仪的陶器。” “哪里哪里。家父说过,陶师风格形成难改。你不必强求。何况公主未必不喜欢你的陶器啊。”周公子嘴上安慰苏釉,心里却是有些失望。这次宜兴官陶未能让公主满意。如果玉峰官陶能抓住机会得到公主垂青,那就是胜过宜兴了。那么在官陶阁就能扭转宜兴陶略胜玉峰陶的局面,以后征购玉峰陶的货量也会增多。只可惜…… 这时,苏釉取过酒来给周公子践行。两个青铜酒樽,中间的酒壶,便是小猪壶。苏釉亲自为周公子斟酒,举樽相敬道:“愿周公子前路平安!” 周公子忙伸手去端酒樽,惊叹道:“青铜酒樽!这么郑重啊……苏姑娘如此厚待,我……”他没有说完,视线顺着青铜酒樽,落在了小猪壶的身上。于是他也没去端酒樽,而是拿起了小猪壶。“这个……真好啊!”周公子喜出望外,把小猪壶左右转着看:“这个真好!够新颖有趣!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这个不是我做的。”苏釉微笑:“是我的师妹蔡小纹做的。同门师妹。” 25大姨妈吧 ()汤圆从蒸笼里操起一个包子,干净利落地塞进风铃嘴里。 “唔唔……烫!”风铃咬了一口包子,被烫得落了嘴,包子就在她两手间跳动。汤圆没有同情她,搬了个小板凳放在她脚边,转身又去灶台。“我给你盛粥。” “这个包子挺好吃的……冬天能吃到韭菜不易啊。小纹真是能干。”私下聊天,两人说起那二位少当家都是直呼其名,尊称不必说。汤圆摆好矮桌,端一盘包子一碟豆腐一碟萝卜干,与风铃一人一碗红枣稀饭,便是中饭了。 风铃夹了一块豆腐沾上香油,自己不吃,先放在汤圆碗里,边问道:“这两天累吗?” 汤圆翻动自己那碗粥,把粥里的红枣都挑给风铃。风铃咬住嘴角,意欲撒娇:“我不想吃那么多枣嘛……” “你血贫,红枣补血。”汤圆盯住风铃,小圆脸上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可是我不爱吃……” “不爱吃也得吃。都吃了。” “是……”风铃乖乖地把红枣夹了,都送入口中,吐出七八个核来。 汤圆见她吃完,这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不累。不用咋做饭,你看吃的这么简单。你家小姐把我上次买的猪肉吃了个精光。我们家小蚊子正在考虑把每天两干一稀改成两稀一干。” 风铃瞪大眼睛,吃惊道:“虽然她会吃,但也不至于这么会吃啊!在家她也不吃那么多啊!” 汤圆微微一笑,神态竟完全不似平日里傻傻憨憨的模样。“那要看饭是谁做的,那要看是和谁一起吃。”原来苏釉所想所忧,不光风铃知道,连汤圆都明白。 听汤圆这么说,风铃有感苏釉愁苦,长叹一口气:“苏釉不说,小纹不懂。你说她们有希望吗?”风铃空长一副姐姐样,每每遇事不决时都要问汤圆。 汤圆起身端来粥锅,给风铃添粥,特意多加了几个红枣。风铃抱着碗要躲,被汤圆一瞪顿时又不敢动了。汤圆下手,一小勺两个枣,一勺又一勺,边舀粥边说道:“苏釉那么坚决地拒绝了那位官商公子。说明她想要啥她心里很清楚。除非小蚊子被哪位父爱泛滥的公子先下手娶回家里。否则苏釉必然会说的……只是不到时候罢了。” 父爱泛滥……风铃嘴角抽动,歪脑袋看着汤圆洞察人心的模样,不禁笑道:“啧啧,苏釉还说我像你姐姐呢……是不是只有我知道你本来面目啊。” 汤圆微笑,又塞了一个包子进风铃嘴里:“须知看清世事不易看清人更不易……不过我平常就是本来面目啊。要是事事都动脑子,那多累的慌。” “可惜啊,就算我两看清,也帮不上她们忙。” “嗯……这种事旁人帮忙,越帮越忙。只能让她们自己开窍。要么放弃,要么一条路走到黑。话说,你希望她两成吗……毕竟于理于情都不容啊。要是我家老爷你家夫人知道了,都得疯。” “……”风铃沉思一会,叹道:“我希望苏釉开心。” 汤圆点头,端碗吸溜稀粥:“呼……呼……别想了,脑袋累。” “对了,”风铃又拿起一个包子,突然想起蔡小纹有望入官陶之事,便对汤圆说了。“要是真能入官陶,小纹会很高兴吧。” “噗……”汤圆笑完,翘起舌头追寻嘴角的一个米粒,一边艰难地说道:“我猜啊,她会怪苏釉,把送给她的小猪壶送给了别人!” “哈哈……”风铃笑得拍手,直觉苏釉可怜:“那我家苏釉又要郁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是苏釉先来找小纹,还是小纹先去找苏釉。” “我赌是我家小蚊子先不能忍。要是我赢了,明年春天我回老家探亲,你陪我去。” “好啊。”风铃答应的很爽快。“那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请你陪我探亲。” “区别在哪?” “一个你花钱一个我花钱。” “唔……”风铃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把最后一口包子丢进嘴里,抹嘴站起:“我要走了。苏釉还饿着呢。”她走出门口,又扒住门框探头进来,笑嘻嘻地道:“小汤圆,我平常吃三个包子就饱了,今天吃了四个。是为什么啊?” 汤圆憨憨一笑,指着粥锅道:“锅里还有半锅红枣。” “……回见!”风铃一溜烟走了。汤圆收拾碗筷,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啊……那要看是和谁一起吃啊……噜噜噜噜噜。” 结果啊,还是汤圆赢了。蔡小纹第二天上午就抱着一肚子小心思去苏家找苏釉。她不承认她是想苏釉了,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因为那日是等着苏釉的,结果爹和师伯都提前回来了,所以苏釉没来,自己也等空了。因为这个原因,这几天才觉得没着没落的。如果再见一次苏釉,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心情……蔡小纹这么想着,还自觉需要一个见苏釉的理由。既然偷艺不行,那就正大光明地来请教师姐,这总行吧。 谁知就算有这么堂堂正正的理由蔡小纹也是来的不凑巧的。今天,苏釉不舒服。倒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身上来红了。她昨日做了一天的陶壶,总算是把那把壶成功塑形。但小工房寒冷,手又沾泥水过久着了凉,今日她突然来红,很是疼痛。不得已在家休息,连店铺都是风铃去帮忙打理。本打着睡一天的主意,谁知蔡小纹登门拜访,苏釉只得从床上爬起,强打精神应付着。 而蔡小纹这每月一次的事情从来不会痛,根本不能体会到苏釉的痛苦。她见到苏釉,觉得近日来的失落果然一扫而光,心情自然好得多,也忘了自己所谓请教的借口,只是想要和苏釉多说些话。苏釉听蔡小纹从陶器的传说讲到陶釉的历史,再从紫砂的发展,谈到今后的展望……疼得实在无力了,勉强用双臂撑桌让自己不趴下,虚弱地对蔡小纹道:“小纹帮我烧壶开水,泡杯红糖,红糖在厨房里。” “嗯嗯!”蔡小纹刚刚长篇大论,现在也觉得口干了,连忙答应。她起身找泡水的壶,看遍了苏釉的卧房都没有找到。“师姐,小猪壶呢?” 26睡着了吧 ()“呃……”苏釉脸色苍白,就快撑不住了,实在无力和蔡小纹纠缠:“你先烧水,泡红糖,我就告诉你。杯子,就用高足黑釉杯吧。” “嗯嗯!”蔡小纹拿起放在桌案的黑釉杯老老实实地去了厨房,打水,烧水,洗杯子,泡红糖水,端来房间。苏釉已然躺倒在床,缩进棉被,眨巴眼睛,用一种小鹿般可怜眼神看着蔡小纹。 “师姐,你咋躺下了?”苏釉家的炕做成了床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床。 苏釉费力地把枕头垫高,撑起身靠枕而坐:“你来红不会痛吗?” “不会啊。没痛过。”蔡小纹把黑釉杯递给苏釉:“红糖水,我加了冷水,只有一点点烫。” 苏釉接过黑釉杯,拍拍身旁的床榻。蔡小纹了然,一挪坐到了苏釉身边。“师姐,小猪壶呢?” 苏釉轻轻吹过红糖水面,翻眼看蔡小纹,反问道:“你猜?” “嗯……”蔡小纹很认真地思考,很认真地回答:“放在铺子里用了?” 苏釉赞道:“聪明!”端起红糖水就喝。她不脸红,反正没直接说谎。 蔡小纹对小猪壶的牵挂顿解,心情轻松,连肩膀都抖搂起来,管起苏釉的闲事来:“师姐,你的那个那个是用啥做的啊?” “那个那个?”苏釉觉得自己能听懂就见了鬼。 蔡小纹扭捏起来,眼睛转来转去,看东看西,就是不看苏釉。“就是……那个嘛……那个那个……来红的时候用的……” 苏釉突然明白了:“月事带?” “嗯嗯……”蔡小纹慌忙点头,羞得低头对起了手指。 “原来在带里放草木灰啊,这两年用宣纸了。” “用宣纸啊。”蔡小纹抬起头,脸还有余红:“宣纸多贵啊……” 苏釉仰头把红糖水喝尽,笑道:“等你做了官陶,就知道银子多好赚了。官商从来不还价的。所以说师姐我有钱。”还是那句话,师姐我有钱,师姐我养你。不,师姐靠你养。 蔡小纹精神陡然振奋,站起身握拳大声道:“明年陶鉴,我会尽力的!”在蔡小纹看来,做官陶的唯一途径就是九品优胜。但是九品优胜只有一人,苏釉却想两人一起,做这从来不还价的买卖。 月复中突来一阵拧痛,苏釉脸更白过刚才。她吃力地抬手轻拽蔡小纹的袖子,轻声道:“坐下坐下……” 蔡小纹依言坐下。苏釉滑下枕头,屈身贴近蔡小纹,抬头枕在她腿上:“我睡一会。” “师姐,就这么睡?” “嗯……”苏釉阖眼,晃头蹭了蹭蔡小纹大腿,找到个舒服姿势:“讲个故事来听听。” 蔡小纹习武,大腿处的肌肉很结实。而被苏釉枕住的地方,结实也压出柔软来。而且这种柔软从大腿开始向上蔓延,渐渐钻进心里。蔡小纹有种被依靠的感觉和被拥抱的错觉,顿时觉得温暖又得意,听到苏釉的请求,便立即从脑海中众多小说里捡出个喜欢的故事。“我来讲一个济和尚除妖记吧!” 这个故事不是小说,是评书。是蔡小纹从街头说书人那里听来的,一齐听来的还有说书人眉飞凤舞的表情。于是她也学着配合故事做表情。可是人家是专业的,她哪学的来,于是讲到□部分,眉眼都凶神恶煞了…… “……只见那妖精是一美人模样。唇红齿白,冷清清站在墓碑旁边。她见济和尚一身脏兮兮,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怒目而视,问道:和尚!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死吗?!你可知我不是凡人! 济和尚咧嘴一笑,向妖精伸开双臂:我知道,你是妖精。来,给哥哥抱抱! 妖精定睛打量济和尚。他身上的僧袍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泥水雨水全拧在一起,说多脏有多脏,脸上黑乎乎地闪过两排大黄牙……妖精咽了口唾沫,就觉得仿佛有些恶心似的,断然拒绝:我不! 济和尚颠起小步就向妖怪跑去,嘴里嘿嘿直笑:小美人,给哥哥抱抱…… 妖精撒腿就跑啊,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这时济和尚才停下脚步,摘掉僧帽,一拍脑门,对妖精正色喝道:大胆妖孽,你看这! ……蔡小纹正拍着自己脑门,两指向前,重现故事里济和尚的动作。可她低头一看,苏釉毫无反应,已然睡着。蔡小纹不说了,伸手把苏釉枕乱的额发理顺,僵着大腿不动,倾身把被子拉上,给苏釉裹好…… 傍晚时分,风铃回到家中。一推开卧房门,见蔡小纹倚着床架,仰头张嘴,苏釉枕着蔡小纹。两人皆呼呼大睡。风铃站在床边默默看了一会,转身出去,从自己的睡炕下面掏出一个灰陶罐。这是她的储钱罐。她把陶罐里面的银钱都倒出来,一文文地数,叹气道:“要开始存钱了……” 27有缘分吧 ()且说苏釉和蔡小纹睡得美美的直流哈喇子,这边侯种儿正蹭着街慢慢溜达。那日被李阿俏捏了个两眼泪汪汪回家后,侯夫人又告诉了她个惊喜。家书刚到,侯种儿在外经商的父兄要回来过年了。不过这是喜了侯夫人,惊了侯种儿。父兄回来,大半年没见,必定要考她功课。她仗着侯夫人宠溺,闲散好几月了,功课早就生疏。 想起父亲和大哥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严厉脸庞,侯种儿做梦都惊出一身冷汗。第二日她起得比鸡还早,挑灯温书,然后赶去书院上课。接连三日,都是如此。好在侯种儿聪慧,三日苦读已把落下的功课补回来大半。今天她又在书院看书看到傍晚。太阳落山,不点灯已看不清书上的字,侯种儿这才收拾书本,离开书院回家去。连日发奋,她已觉心中有底,自然轻松许多,又感到眼睛疲倦,便想看看街景放松放松。打发了来接自己的车夫先赶车回家,她沿着街道牙子,慢慢踱步,一边随意看着黄昏城景,一边想找点好吃的点心先垫垫肚子。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城南夜市,天也快全黑。侯种儿模着下巴砸吧嘴,一个个看过夜市里成排的小吃摊。这里的小吃摊,大多是家常饭食,食客也多是普通百姓,做工的,卖力气的……累了一天的力巴来吃饭,这饭量能小的了吗?要是哪家摊子上小盘小量的,三天的买卖都做不下去。侯种儿还是要回家吃饭的。今天离开家时侯夫人说了,晚饭吃羊肉火锅,专门从蒙古羊肉馆点的锅子,鲜女敕羔羊肉。既然有好饭,就不能吃这里的大盘大碗,她一心琢磨着去茶汤街吃细巧点心。 侯种儿东瞧西望地向前又走几步,抬头看见街边“桃花林大浴室”的大招牌。她猛然想起那位埋没在澡堂的捏脚佳人。这三天侯种儿埋头读书,是一点都没想起李阿俏,现在走到人家地盘前了,不由地牵挂起来。 “不知道她现在在不在澡堂里……哟?真是想啥子来啥子啊!”侯种儿定睛观瞧。澡堂门口不远的一个小饭摊上,李阿俏正猫腰坐在马扎上,低着头就着碗狼吞虎咽。见她吃的那么畅快,侯种儿有点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她一犹豫就没向前走,站在街边盯着李阿俏的侧脸,心想:黑灯瞎火地看,她更好看了! 她这一看,李阿俏就觉得有人眼馋自己吃饭似的。她扭头一望,吃惊道:“是你?!” “啊……”侯种儿的思绪还停留在偷窥那步,这下被人家看住,不知如何招呼好,本能地举起左手在耳边摇晃:“你好。” 李阿俏看她呆呆站在那,好像已经看自己吃饭很久了,不禁心里微酸:她果然比我还穷,都这个时辰了,还吃不上饭……李阿俏向侯种儿招手,热情地道:“快来,一起吃!” “啊,不了不了,我还要……”侯种儿本想说我还要回家吃饭呢,今天吃羊肉火锅。可还没说完,就被李阿俏打断:“再忙也要吃饭啊!你奔命不为自个吗?快来吃!”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侯种儿只好坐过去。走到破木矮桌前,她才看清这是个很小的饭摊,就两张破桌子,一个瘦板凳,还有就是李阿桃坐的小马扎。侯种儿不知怎么坐的好。李阿俏从底下抽出马扎,扯过板凳,拉着侯种儿一起坐下。 “饿了就要吃,你就是看遍一条街的吃食都看不饱的,只能眼馋。吃什么?吃我这个吗?腌菜泡饭,米饼子,咸菜随便添。” 这等“穷人乐”,侯种儿没吃过。李阿俏那份已吃的差不多了,她也看不出是个什么饭食,索性点点头,任由李阿俏安排。 转眼一个大碗两个盘就端上来,侯种儿先尝了尝泡饭,寡淡无味。又咬了口米饼,是粗面做的。再夹了口小咸菜,差点想放下筷子。可旁边的李阿俏又添了一碗泡饭,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也不好扫人家的兴,只得敷衍着挑碗里的腌菜吃。 李阿俏一口气吃下半碗饭,拿起米饼歇歇气,趁这空关心侯种儿:“你是在书铺当伙计吗?这么晚还在送书?”侯种儿穿的是书院统一学生袍,白色底,淡蓝绣边,布料并不精细,根本看不出有钱没钱。李阿俏把她看成是书铺的伙计,也很说的过去。 侯种儿吃了一惊,转念想到是自己的衣服和手上拿着的书本让她误会了。有心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就点点头,错打错着吧。 “哎……都不易。吃完了这碗我也要去澡堂捏脚了。”李阿俏低头叹气,神色很有点疲倦。但她抬头看侯种儿时,又恢复了笑脸:“你一般在哪买吃食?这里的夜市吗?” “一般在家吃……”侯种儿家里两个本地大厨,一个川菜师傅,还有专做面食点心的。口味堪比城里最好酒楼望湖楼。 “嗯……在家吃是省钱……可是经常没空啊。你看你今天这么晚了还要送书。回家再吃就错过饭点了,对胃肠不好。上次按胃肠的穴道,你就疼。”李阿俏会错意了,真心担心起侯种儿:“要是来不及,就买点垫肚子,别心疼那几个钱。身体垮了,不就更赚不到钱了吗?” “嗯……嗯……”侯种儿不知为何有些脸红,慌忙低头扒米粒。她想到在家三餐都有人准时捧上。有大厨烹饪,有丫鬟伺候,有侯夫人唠叨,她还把肠胃弄这么不好。她简直觉得自己有罪。 “要买吃食,城南是全城最便宜的。夜市很多摊子都给的多,东西也算好。能吃的饱,饭食不苦,花钱也少,很划算。”李阿俏耐心又热情地为侯种儿介绍哪家摊子的饼大,哪个摊子的饭多,哪家做的油渣油厚汤肥,哪家炒菜瘦肉多肥肉少,哪家的炸酱特别香……“东头,东头第一摊的豆腐做的特别好!我最爱吃豆腐了。你也该多吃。豆腐似肉,越吃膘越厚!嘿嘿,这好像是说养猪哦……不过人也一样!吃豆腐对身体好!对了,还有南边那家……” 听着听着,侯种儿的心渐渐暖起来了。她虽出身富贵,但父兄严厉又离多聚少,从小身边就只有母亲陪伴。偶有相识的富家小姐,要么假纯洁要么装懵懂。听她们一面掩嘴尖笑说男人有什么东西女人没有我可不懂哟,一面又彼此交换如何结识官家公子的心得,侯种儿简直想吐。她宁愿花十枚大钱去街头听一段“老车夫,带带我”,也不愿和这些大小姐们聊天。于是乎,她终究有些孤独。除了侯夫人,她已经很久没被人真正关心过。而眼前这位咬着粗面饼子吸溜菜粥的姑娘,正源源不断地把暖流塞进她心里…… 直到回到家里,吃上羊肉火锅时,侯种儿还觉得心头暖洋洋的,嘴角一直笑意连连。侯夫人见她高兴,笑问道:“啥子乐事哦,说出来听听。” “没得事。”侯种儿夹了块小羊羔肉,蘸饱了芝麻酱,塞进嘴里。的确是比菜粥粗饼好吃,但是……“娘,你晓不晓得桃花林大浴室?” “桃花林……城南那家撒?” “对头。”侯种儿夹起块豆腐,想起了李阿俏。李阿俏最喜欢吃豆腐,她还记得。 侯夫人笑道:“你看看你,家里生意啷个多,你一点都晓不得。城南桃花林大浴室撒,那是我们家的产业啊。” “啊?!啊……疼疼疼……”豆腐月兑筷滑下,溅起几滴滚汤,烫红了侯种儿的手背。 “桃花林大浴室,是我们家的?!” 28跑堂了吧 ()在听侯夫人说桃花林大浴室是侯家产业后,侯种儿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上次和苏釉去泡澡的时候,她看见澡堂门口贴着招工的大字报。现在,她有个看似荒唐,实际就是很荒唐的想法:去桃花林应聘。 第二天,她照常对侯夫人说要去书院。车夫也的确把她送到了书院。只不过下车后,她没进书院,而是偷偷往城南桃花林大浴室溜去。在去澡堂的路上,她再次把昨晚就总结好的四大理由确认了一遍:一,父亲上次离开家时还斥责我一副纨绔模样,不懂赚钱艰难,去澡堂当小工可以磨练体验,争取让父亲另眼相看。二,功课已经温习得差不多了,父亲大哥还有小半月才回来,剩下的书找空闲翻翻就成。三,反正是自己家的澡堂,不可能会出乱子,就算被人认出,还能说成是少东深入澡堂,检查运作,这样也不会丢人。四,排在最后却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想见到……这条就跳过不提了吧。 揣着这四点理由,侯种儿换上事先准备好的粗布短卦,走进桃花林大浴室。面试她的是澡堂两位领班,苗秀丽和云旺旺。梳左髻的苗秀丽坐在高桌边一脸严肃地打量侯种儿。长发垂腰的云旺旺则对侯种儿没多大兴趣,一直埋头吃椰蓉月饼。 苗秀丽打量完了,开口问道:“叫什么?” 侯种儿挺立桌前,精神抖擞,看起来倍利索:“小猴子!” 苗秀丽想笑但忍住了,依旧一副严肃脸:“大名?” “家穷,父母不识字,这就是大名!” “好吧好吧……为啥想来跑堂?以前干过吗?” “没干过。因为看到招工告示上写了跑堂月钱三钱,比我现在赚的多。我需要钱,太穷了。来跑堂的原因就一个字,穷!”侯种儿像喊口号般喊出,把哇呜哇呜吃月饼的云旺旺吓一跳。 “好额去搞李阿跳……啊谢谢喵,”云旺旺接过苗秀丽递过来的水碗就着水咽下嗓子里的月饼,重新说了一遍:“好了好了,去找李阿俏,她会教你怎么跑堂。” 苗秀丽偷着扯扯云旺旺的衣摆,低声说:“要她吗?看她又干又瘦,能干活吗……” “要吧。快过年了,人手不够啊。好了,去前面找李阿俏去。你月前一月三钱银子,包中午一顿饭,过年月双份月钱。等会儿我会把凭证给你。” “要得要得!谢谢哈。” “谢啥啊,吃月饼吗?” 侯种儿满脸高兴提腿就往外走:“不了不了,我找阿俏去我找阿俏去。” 苗秀丽严肃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拿过云旺旺的月饼咬了一口:“还阿俏呢,叫得真亲切……” 澡堂里堂几个池子的水正热着。到处都是袅袅白气,侯种儿在云山雾绕里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正在躺椅旁点炉子的李阿俏。 “阿俏!” 李阿俏蹲着转身,眯眼一看,惊喜道:“又见着你了!” 侯种儿才看到李阿俏,就觉心中一股暖流莫名涌出,赶忙跑到她身旁,解释缘由:“我来澡堂当跑堂了,和你一样!” “是吗?!”李阿俏更加惊喜,站起来就拉侯种儿的手:“好啊!跟着姐姐混,致富发家月兑贫困!” “嗯!月兑贫困!领班叫我来请教你怎么跑堂。” “我先去给你拿块面巾……”李阿俏还没说完,里堂就有人喊她。“阿俏姐,把烧大池水燃着起!” 此时客人不少,周围很是嘈杂,李阿俏没听清楚。“啥?是熄了还是燃起?” “燃!燃燃燃!” “诶!早就燃着了!”声音拉得悠长,透亮有力。她转头对侯种儿笑道:“你看,跑堂就是啥都要干,不过都不难。就捏脚难。除了捏脚,我一个个教你。”她去挂布巾的木架子那扯了块大布巾,搭在侯种儿肩膀上。“来,我先教你吆喝。” 李阿俏带着侯种儿走到澡堂大门口。李阿俏一甩布巾,叉腰,丁字步,清嗓喊道:“里……面……请!里面宽……敞!” “好好!”侯种儿赞不绝口,就差鼓掌了:“你这嗓子,应该唱戏。” “哼,我是不稀得唱。我要是唱戏那准红啊。来,你来试试。” “哦……”赞归赞,轮到自己就不一定好意思开口了,侯种儿装清嗓子磨蹭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喊:“里,里面请。里,里面宽,宽……”声音如小蚊子,是真的小蚊子。 “这么小声谁听得到啊。”李阿俏严肃认真地指点侯种儿:“你要像我这么站。”她用力拍胯,做出示范:“叉腰。不是拍……叉腰!”脚挫地而站:“丁字步。不是八字腿……丁字步!你这是从外八改内八了……丁字步!” 侯种儿晃来晃去,总是做不好,在澡堂的热气腾腾中都冒了汗。李阿俏看侯种儿长了个伶俐样,没想到这么笨,一时没忍住气急:“你脑子跟别了筋似的,太笨了!” 被李阿俏劈头直骂,侯种儿本来白皙的脸蛋更白了。她低着头深刻地自我否定:“我太笨了……我不该活在世上……浪费粮食……” “不不不,”李阿俏又没想到她反省得如此彻底,赶紧安慰道:“我第一次学也可笨了。慢慢就会了。对了,你上次说你叫啥来着?” “小猴子……”侯种儿见李阿俏没记住自己叫什么,不由地有些失望。 “哦,那还是小猴子啊。丁字步等会学吧,我教你指示客人,这个容易。”李阿俏指向前厅角落里那一大排木柜格子,对侯种儿道:“客人来了,你要问她们是洗澡的还是找人的。如果是洗澡的,你就告诉她们介边月兑。” “介边月兑?” “嗯,介边月兑。”李阿俏又指着里堂水池的入口:“然后叫她们捏边进。” “捏边进?” “对对。如果是找人的,你就问要找谁,然后喊池子里谁谁谁有人……找哦!”又是一声长啸,整个澡堂都听得清爽。 “找谁呢,哈哈。”云旺旺从里间出来,笑容满面地打断李阿俏。 李阿俏见云旺旺来了,连忙站直笑脸相迎:“教小猴子吆喝呢。云领班有事?” “我把招工凭证给小猴子。阿俏,她就交给你了。算给你找个小徒弟。” “诶!诶!”李阿俏笑着目送云旺旺离开,想着自己终于也有徒弟,开心得很。她转身看侯种儿正呆头呆脑地看那张招工凭证,便伸手拿过,问道:“你识字吗?” 上次显摆被捏了个球痛,侯种儿这回决定谦虚一下:“算识几个吧……识得不多……” “干跑堂,识字也很重要!”李阿俏俨然一副前辈的模样,苦口婆心道:“有时还要帮客人跑跑腿,不识字怎么行。一定要识字。来,我来读这张纸给你听。咳咳……干兴三十五年……” 侯种儿接嘴纠正:“是乾兴。”乾兴,便是当朝皇帝年号,侯种儿是很确定这两个字的。 “什么?” “没,没什么……” 李阿俏不满地瞟了一眼侯种儿,继续读道:“干兴三十五年,腊月十九,招小……小……” 侯种儿实在忍不住了:“小猴子……” “对对,没看清,嘿嘿。招小猴子为桃花林大谷室……不对,大浴室,嗯,大浴室跑堂。月钱三钱银子,此夕卜包中饭一屯……牛……牛此为任,签子为证……” 特此为凭,签字为证……这次侯种儿学乖了,没有说出来。李阿俏把纸还给侯种儿,大松一口气地模样:“呼……明白了吧?你发啥呆啊,想啥呢?” “我在后悔……我啷个就没好好学识字呢。”侯种儿把凭证叠好,放进怀里,由衷地道:“没文化真可怕啊。” 33生气了吧 ()蔡小纹还在迷瞪中。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苏釉已经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扯住蔡小纹袖子问道:“要下跪吗?!” “不用不用。”胡师爷连连摆手,笑道:“这又不是圣旨。只是诏命知会。”等到他清清嗓子,展开卷轴读道:“乾兴三十五年,公主特诏,追加玉峰陶师蔡小纹为官陶陶师。至明年起,蔡小纹即供陶官陶阁。”胡师爷放下卷轴,喜气洋洋地对停下来围观的路人道:“我们这制陶名城,从此有两位官陶陶师了!可喜可贺啊!”路人皆欢喜鼓掌。其中最高兴的,还是苏釉。只有蔡小纹一人,如坠云雾,一点都没有欢喜之色。她接过卷轴仔细翻看,非常迷惑:“为啥啊……是不是给错人了?” 胡师爷还没听清,苏釉就从蔡小纹手里抢过卷轴,递还给胡师爷。然后她一躬到地,激动喊道:“谢公主恩典!”她稍稍直起身又对胡师爷鞠躬:“谢胡师爷!初二我带师妹给您拜年!” “哈哈哈……”胡师爷捏胡笑道:“那我可包好红包等着你们了。得了,我得回家了,除夕宴还没吃一口呢……” 胡师爷走远了,周围人群也皆散去。苏釉兴奋地一把抱住蔡小纹,欢天喜地地笑道:“小蚊子!官陶陶师了!” “师姐……”蔡小纹迷茫已深,眼神都惶恐了:“为何啊……公主咋会知道我……” 苏釉笑道:“笨蛋!因为小猪壶啊!我让官商周公子把小猪壶带去官陶阁,官陶阁又呈给了公主。公主肯定喜欢小猪壶,就点你为官陶陶师了!” “小猪壶……那是我给你的啊……” “是啊,就是那把小猪壶!蔡小蚊子,你遇到伯乐了!”公主果真能赏识蔡小纹,苏釉太高兴了。不仅蔡小纹的陶艺能得到发挥,而且她和蔡小纹作为同门,两人一起拿到官陶供陶资格,这是玉峰陶史上首次。光耀师门的事情。 蔡小纹脸上的迷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是和这欢乐气氛很不相符的平静。和苏釉的欢喜不同,她脸上完全没有笑模样,反而沉声开口:“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为啥要给官商?” “呃?”苏釉完全没料到蔡小纹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住了,笑容就僵在脸上。 “那是我送给你的,你为啥要给别人!”蔡小纹加重声音又说了一遍,平静被突然涌出的愤怒撕破。“我两次问你小猪壶,你都骗我!你为啥要骗我?!”想起苏釉两次“你猜”,蔡小纹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当着猴子耍。现在小猪壶已经远在开封,在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公主手里,自己还傻登登地以为它就在师姐身边。如此这般一想,她的愤怒就更添油点火了。 “我……我想给你个惊喜……你不是很想做官陶吗……”蔡小纹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苏釉措手不及。她原以为,蔡小纹会高兴。 “我是想做官陶。我想做的官陶是我凭努力胜过你,拿到九品优胜,堂堂正正成为官陶陶师!” 苏釉在惊愕中已看明白,蔡小纹生气了。她不明白的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惊愕揉杂不明白,搓成了一团憋屈。“帮你走捷径不好吗?!” “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愿意这样吗?”蔡小纹两眼晶亮,居然都有泪了:“你是我的师姐,玉峰第一!你是我的榜样,我一直以你为目标。我想努力超过你,就算超不过也没有关系。我们两,谁做官陶,我都高兴。可是你让公主莫名其妙把我加上去,名不正言不顺,我不高兴!”这是蔡小纹的心里话,她的目标就是苏釉。可是苏釉把她最心爱的小猪壶送给了别人,没有问过她意愿就为她铺好了一条通往官陶阁甚至是皇廷的路。此时此刻的蔡小纹,迷茫中是深深的委屈。 可苏釉觉得自己更委屈。她苦心谋想,为蔡小纹敲开官陶大门。蔡小纹不仅不高兴,反而对她发火。她又想弄死自己,再拍死这只蚊子了…… 为什么一定要超越我,然后一个人站到顶峰。为什么不能两个人并肩前进……苏釉不能理解蔡小纹的不高兴,只剩伤心了:“蔡小纹,你太不识好歹了……” “苏釉!”蔡小纹脸涨得通红,眼泪都涌了出来,委屈地大喊:“我再不要理你!”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苏釉姓名,可惜完全不是苏釉之前遐想的那样情意绵绵的气氛。 苏釉气极,跟蔡小纹比脸红似得:“不理就不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你理我我也不理你!” 喊完这绕口令般的话,苏釉气的想甩袖就走,离那只不识好歹的呆笨蚊子越远越好。就在这时,之前她没领到手的上天礼物降临了…… 只听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这次的爆竹就在街边,离两人只几步远。蔡小纹的尖叫被淹没在巨响里,苏釉没听见。但蔡小纹后腿一蹬扑进她怀里,她能看见。之前说我不理你的蔡小纹搂紧了苏釉的腰,把头深深埋进怀里。而刚喊过你理我我也不理你的苏釉,则转过身把自己挡在蔡小纹和爆竹之间,用两手捂住蔡小纹的耳朵…… 继续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当最后一声噼里再没有啪啦之后。苏釉松开捂蔡小纹耳朵的双手,低头环抱住蔡小纹,轻声道:“不是说不理我了吗?” 蔡小纹撅嘴垂泪,没有松开苏釉,反而搂得更紧了。她把眼泪蹭到苏釉八十八两银子的新衣上,凶神恶煞地道:“我躲爆竹,又没有理你……” 34颤抖了吧 ()不管谁理谁吧,两人好歹没有再吵。去澡堂找到先走的苏夫人蔡师傅孟子印和风铃汤圆。因为人多嘴杂,两人乖乖地泡完澡,并没有提公主特诏。直到回到孟府之后,苏釉才把这件事从头禀报。苏夫人和蔡师傅得知了这件只有笨蛋才会生气的大喜事后,都欢喜得不得了。蔡师傅高兴得立马就要冲到院子里放鞭炮庆祝。苏夫人笑他心急:“啧啧,你比孩子都藏不住事。还没到交岁呢!从来都是这种猴急的性子,是一辈子改不了了!” 蔡师傅太高兴以至于都没有讽刺回去,只是合不拢嘴地笑:“呵呵……我心急了,我心急了……” 苏釉瞥了一眼坐在在椅子上绞着衣摆的蔡小纹。后者脸上谈不上很高兴但也说得过去。苏釉松了一口气,想起了还要做之事。 “娘,师叔。我还有话要说。” 蔡师傅笑成了一朵仙人掌,听什么都高兴:“你说你说。” 苏釉让风铃拿过她带来的那个包袱,解开系扣。那把她为蔡小纹制作的绝对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夜壶,跃然众人眼前。蔡小纹看见这壶,显然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到苏釉身边。她还没说话,苏釉就先开口了。 “这是小纹画的壶形,我做出来的。做的时候颇感艰难,旦有不足,请娘和师叔指教。” 苏夫人从苏釉手上接过壶,捧起细看,奇怪道:“这个造型……怎么说呢……嗯……这壶是做什么用的?” 苏釉扭头看蔡小纹。蔡小纹看蔡师傅都低头把鼻子伸进壶口细看了,直觉说是夜壶会挨打,只好支支吾吾道:“就,就是个壶嘛……” “这种造型,一看就是小纹想的。”蔡师傅无奈又得意笑道:“苏釉啊,难为你做出来了。我一直以为,比起烧制,你在塑形上要稍稍弱些,现在看来,也是很强了。就是看起来不像是茶壶,也不像酒壶。这壶,形略扁中高,肚大,壶口极宽。把手细纽繁复,比较精致。” “这里很难做,我拉泥拉断了好几回。”苏釉再瞥了一眼蔡小纹,又想起那个疑问:不知道小蚊子自己能不能做出来? 不难做啊……蔡小纹在心里给出答案,可惜苏釉听不见。这时蔡师傅把壶转了个圈,蔡小纹无意扫了一眼,顿时瞪圆双眼,指着壶大声道:“这是谁啊?!” “你啊,自己都看不出?”蔡师傅端详夜壶上的女儿头像,笑道:“你看看你师姐,画的多么好!你现在是官陶陶师了,画画方面要努力。” “我画的壶形上没有画我的像啊!”蔡小纹瞪向苏釉,心里的牙咬的咯咯直响:坏柚子,你故意的吧! 而苏釉是无辜的,她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壶原来是夜壶的定位。于是她不怕半夜鬼敲门,笑得温柔地不能再温柔了:“我自己做主的。因为是送你的嘛……想给你一个惊喜……” 蔡小纹满心憋屈,又无话可说,偏偏得挤出一个笑容报以苏釉:“谢谢师姐……请以后不要再随便惊喜了……”苏釉对惊喜的判断显然和蔡小纹有分歧,蔡小纹快要承受不住。 苏夫人伸手一挥,对面前这两位玉峰官陶陶师大笑道:“哈哈,大过年的,我们就不说什么缺点了。今天只为高兴!风铃,拿这个壶去泡壶茶来。大家以茶相庆,庆祝小纹成为公主亲点的官陶陶师!” “啊!不行!不不……”蔡小纹听到这把夜壶要用于泡茶,月兑口就喊不行。风铃扭头看蔡小纹,十分不解。蔡小纹在众人瞩目下,不得不做自己最不擅长的事编瞎话,脸都涨红了:“这是师姐第一次送我礼物……我不舍得用,我想收藏起来……”还没说完蔡小纹就想打自己嘴巴了:一个夜壶,我收藏个什么劲啊! 一旁的苏釉倒是心花怒放,惊喜地盯着红苹果脸的蔡小纹:“小纹……要不我再给你做一个?这次画个你的全身像!” “……大过年的,你歇歇行吧……不要再给我惊喜了!” 正在这时,远处穿来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交岁之时到了。家家户户都在放爆竹。放完了爆竹,新的一年也就到了。 “交岁了!放爆竹去!”蔡师傅双手抱起桌上的那挂千想大爆竹,兴奋地招呼孟子印:“子印,跟我去放爆竹!” 孟子印木呆呆地正在走神。至从他听到蔡小纹也授予官陶资格后,他就一直神情恍惚。直到蔡师傅叫他这声,才把他的魂给叫回来。“啊?师父?哦……哦!放爆竹是吧!走!” 放爆竹,是今晚守岁的大事。苏夫人风铃汤圆都跟着去了院子。前厅里只剩怕爆竹响的蔡小纹。当然,还有苏釉。 旁人暂且走了,苏釉看向蔡小纹的眼神稍微放肆了一些。蔡小纹感受到那炙热的眼光,抬头一望,碰着视线又匆匆扭脸避开。她今天情绪很复杂,夜壶事小,官陶事大。被公主点位官陶陶师这件事,她还是有些迷茫,不由地躲避苏釉的眼神。 苏釉以为她是害怕爆竹,有心关心几句:“如果你不去看放爆竹,我就陪你在这。” “交岁爆竹,咋说都要看的,我站远点就是……”说着,蔡小纹向院里走去,走到前厅门口就停下来了,倚着门柱,远远地看蔡师傅用香点燃爆竹的引线头。苏釉也不进院,就站在蔡小纹身旁,又想抬手为蔡小纹捂耳朵,被她晃动脑袋拒绝了。 千响爆竹噼里啪啦地响彻院内。蔡小纹紧皱眉头,缩着脖子忍着。可这挂爆竹是孟子印花高价买的优质爆竹,十分响亮。大概响过六百下时,蔡小纹实在忍受不了,顺手拽起苏釉的手腕,扯着她就跑到后院。 后院果然小声得多。蔡小纹紧握苏釉的手不放。两人也不说话,默默地等剩下的四百下响完。当千响终于完毕,骤然的安静笼罩在两人周围,竟烘托出别样的意境。苏釉微微动弹掌心,那里正被蔡小纹捏着,柔软滚烫。从巨响到宁静的骤变,让苏釉的心神猛然集中,集中在眼前这一人身上,集中在那人红润的唇上……苏釉伸舌尖舌忝了舌忝唇,紧紧闭眼,希望驱散这荒唐的冲动。她刚闭上眼,蔡小纹又开口招惹了。 “师姐,你坐那去。” 苏釉睁开眼,看见蔡小纹指着她身后的木头长凳。她心魔正起,此时多问两句都觉得无力,便依言去长凳那坐下。转身时,蔡小纹已来到身前。 苏釉坐着,要看清蔡小纹只能抬头。她仰头看去,蔡小纹的脸庞正映着雪月,前所未有地郑重。寒冷的晚风把她的垂发微微吹起,轻飘在颊旁。就连那两个发团子,在这奇妙的气氛中,都好像成长了不少。蔡小纹举起双手,从苏釉冬袍的前襟起,滑到那柔软至极的雪兔毛领上,又穿过毛领,再向里伸去……最后落在了苏釉的脖根上。蔡小纹一直有条不紊地推着双手前进。而苏釉,就一个字:颤抖。 “师姐,你把我的小猪壶送人了。是不是该赔我点别的?” 35吻上了吧 ()蔡小纹的双手松松握在苏釉的脖根。苏釉一动都动不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她能感受到蔡小纹温暖的掌心正贴在她跳动的颈脉上。事到临头,她竟想起了自己的师姐身份。既然是师姐,就不能认怂。苏釉强迫自己不闭眼睛,盯着蔡小纹道:“你想要什么?”声音颤抖,根本就是怂了。 苏釉问完这一句,终究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因为她脑海里的想象让她没有办法睁着眼睛面对。你想要什么?这句问话简直就是为了回答没有说出来的这一句:想要什么都行。什么都行……哪怕是向后一推推倒在木椅上,哪怕是手分两边把领子撕开……不,不!这还是不行的,至少要到房里…… 她倒不记得新衣是八十八两银子做的。 蔡小纹若晓得苏釉现在所思所想,绝对会两手用力,掐死这个没羞没臊的。好在,她晓不得。所以她只是伸手绕到苏釉脖后,去解那只小玉狗的红绳扣。她的双手是蹭着脖子绕过去的,痒得苏釉缩紧脖子。 “夹着我的手了。”蔡小纹双手搂在苏釉脖后,被拉得倾身,贫瘠的小胸脯差点碰到苏釉的额头。苏釉再开口时已不能一气把话说完:“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蔡小纹理直气壮地道:“你把小猪壶送人了,赔这个小玉狗给我!” 不是推倒不是撕领子,只是想要那块玉佩……苏釉耸着肩膀,心里骂着蔡小纹:小财迷! 蔡小财迷现在只在意那只小玉狗,撅起嘴角很占理般对苏釉道:“手被夹住了。” 苏釉泄气地放下肩膀,任由蔡小纹折腾。四根小短手指在苏釉颈后捣鼓,许久都没能解开玉佩的绳扣。苏釉痒麻交加,难受地恨不得双手抓在蔡小纹的小胸脯上左一扭右一扭…… 好在这个因为太暴力而一点都不显得下流的念头刚刚闪现,蔡小纹就解开了绳扣。她把红绳绕在掌心一晃,将玉狗晃进手心里,拽紧。苏釉见她好歹弄完,还顾不得心疼那块佩戴多年的小玉狗,只因脖子解放正松口气。没料到蔡小纹那个笨蛋说好了是一物赔一物,可是当小玉狗拽在手里时,她又莫名地觉得是占了苏釉的便宜。于是她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小猪玉佩,弯腰挂向苏釉的脖子……于是,又来一遍。 嘭! 除夕烟花开始登上夜幕。在天空上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火花。苏釉仰头看烟花,右手很羞涩地捏着小猪玉,不用低头看都能感到那胖嘟嘟的手感。她正捏得开心,突然想起怕烟花爆竹的蔡小纹来,连忙扭头看去。岂料蔡小纹不吓不躲,正背着手悠闲地抬头看呢,刚挂上脖子上的小玉狗还挂歪了,翘手翘脚地偏在衣领上。 “你不是怕烟花爆竹吗?” “唔?焰火不在身边放就不怕。放的声音很大,在天上散那下不怕呢。我知道离得远,嘿嘿。”蔡小纹傻笑两声,在苏釉身旁坐下。 “你分的还真细致……”苏釉不动声色地挪动,贴紧蔡小纹而坐,以狠准快之势,伸右手抓蔡小纹左手,捏紧,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放在自己腿上。 蔡小纹一只手都沦陷了,还丝毫不在意,依旧傻呵呵地看烟火。也不管刚才被爆竹吓成什么样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地笑道:“真美啊……啊,下雪了……”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飘洒洒,好像一场恰到好处的白色烟火。蔡小纹摊开手掌,接一片雪花,看它精致的花瓣铺在手心里,对苏釉道:“师姐,下雪了。要进房吗?唔?师姐……” 那枚白色花瓣还没化,苏釉已经弯腰躺进蔡小纹怀里……她枕在蔡小纹的腿上,抱住蔡小纹的膝盖,轻声道:“小纹……我喜欢你。”还没说完,苏釉就紧紧咬唇,心里说不出是后悔还是期待,反正心跳得都疼了。她也不明白心里话为何会毫无预料地月兑口而出……都是这美丽烟花的错,都是这温柔大雪的错,都是月亮惹的祸,惹得苏釉在这刹那之间真的想和蔡小纹一起到白头。 蔡小纹微微张嘴,惊得不行。不过吃惊转瞬就变成惊喜。她从苏釉的怀里抽出自己的左手,然后两臂相弯抱住苏釉,咧嘴笑道:“我也喜欢师姐!师姐待我最好……”这也是蔡小纹的真心话。她其实早明白苏釉是真心为她好。把她的小猪壶推荐给公主,推她做官陶陶师,苏釉是有被换下的危险的。因为官陶陶师向来一城只有一位。这么简单的道理,蔡小纹明白的很。她后悔因为一己别扭而对苏釉发那么大的火。本来还担心苏釉会不会计较,会不会生气,没想到自己还被苏釉喜欢着,蔡小纹心花如同焰火飞到半空散成金雨唰唰而下。 开心便容易忘形,何况是在除夕之夜,何况天上有美丽的烟花,何况身旁就是温柔的大雪,何况还有惹祸的月亮……蔡小纹抬手撩开苏釉柔软的刘海,低头浅浅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师姐今天好美。”苏釉今天的确被新衣衬托得很美,但这句实话换成平时的蔡小纹是绝不会说的。可是……都是月亮惹的祸,带着蔡小纹也错起来,只想真心赞美喜欢又尊敬的师姐。 这才是上天送苏釉的真正礼物吗?可是,在蔡小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下,苏釉反而清醒了。清醒地明白蔡小纹的喜欢和她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苏釉心中猛然剧痛,痛得差点落下泪来。眼中水波被烟花的金色火光照映得伤如夕阳,可额头上的柔软触感而在,这个柔软触感引起的心悸还在…… “师姐,我们以后就换玉佩戴了。不准再把我的小猪玉送人了。别说公主了,就是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如来佛祖也不行!” 苏釉无声而笑,结果这一笑反而让泪滚下了脸颊。苏釉赶紧擦掉泪水,侧身单手搂紧了蔡小纹。她抬起另一只手捏住脖子上的小猪玉,拽入手心:“谁也不送了,我会戴一辈子。” 36流氓了吧 ()后院两人且抱着呢。汤圆站在连接后院前院的小路口旁,正倚着树嗑瓜子呢:“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呸。这里水路九连环……呸。这里的小伙排排站……呸。这里的姑娘吃果果……呸……呸呸……”一片瓜子皮沾在唇上,呸不下来。刚打扫完鞭炮焰火残骸的风铃飘然而至,扬手一挥,帮汤圆解决难题。 “小汤圆。噜噜……” 风铃还没噜完,汤圆就伸拳摊掌打断她:“吃瓜子。” “……不吃了。”五个噜只噜了两个,风铃好像喷嚏被扼杀在鼻子里般难受,老大不得劲地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汤圆咬开瓜子,朝后院扬扬下巴。风铃顺下巴透过不算太浓的雪幕望去,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远处长椅上蔡小纹的半个身子和苏釉侧卧的。风铃咧嘴一笑,笑得非常十分地欣慰,然后极轻声地问汤圆:“抱上了?” 汤圆重重点头,把手上的空瓜子壳拍掉。 “哈哈哈,我家苏釉挺厉害的嘛!所以你站这挡住一切能打扰她们的可能?” 汤圆又点头,抬手向风铃身后指去:“不过好像没有必要。” 风铃一回头,就看见蔡师傅抱着两小坛酒从厨房出来,兴高采烈地跑进院子。在院子中央支火堆的苏夫人还催:“快点快点,都要烤焦了。”她和蔡师傅正在重现当年在宜兴学艺时的传统,除夕夜师兄弟姐妹们在上坡上围火烤土豆,喝凉酒,胡扯海吹到天亮。真是年少无忧,幸福时光。 已年过半百的蔡师傅现在就笑得和个孩子一样,几步赶到苏夫人身旁坐下,一边开酒坛子一边叨叨:“我说哦,不要催哦,我女儿是官陶陶师哦!” “跟我拼女儿?我女儿四年前就是官陶陶师了呢!” “哈哈哈哈……来,师姐,给你酒。” 风铃回过头,对汤圆笑道:“两个老小孩总算不吵了。” 汤圆又摊开手掌,问道:“吃瓜子吗?” “不吃……孟少爷呢?” “回房了,好像睡了。”汤圆嚼着瓜子仁,微微皱了皱眉头。今天孟子印的黯然神色她是看见了的。也难怪,孟子印身为师兄,风头一直被两位师妹的成就所盖。如今连小师妹也是官陶陶师,身为师兄的他大概压力更大了吧。作为蔡师傅的大徒弟,不是孟子印不优秀,实在是同门的两位师妹制陶天赋太高,这便是命……汤圆晃晃脑袋,不愿再想,转念专注起自己的事来:“开春我们回老家。” 风铃听到这件事,可高兴了,当即表决心:“嗯!我在存钱了!”那次打赌,是她输了。她便自觉地开始存钱。 汤圆笑道:“到时候喝我娘煲的汤。吃瓜子吗?” “嗯……现在想吃了。” 汤圆摊开手掌正要递,忽然就惭愧起来,翻着手上的瓜子皮道:“没了……” 如此除夕佳夜,再说那侯种儿。虽然被李阿俏扔进了浴池,她还是在过年前跟澡堂请好假,回家乖乖迎接父兄。多亏了那几天临时抱佛脚,她算是顺利通过父亲的功课检查。过关了,便能过个好年。可是侯种儿这个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到底少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也许是你吃饱了吗的询问眼神,也许是每天中午多拨过来的半份肉末,也许只是那声“小猴子”……哎,太老火了。 侯种儿心有牵挂地捱过大年,在初三时终于忍耐不住,觉得必须要找人探讨一下。她和蔡小纹是最好,可她估模着蔡小纹那种纯洁少女是不会明白她这种成熟女人的心事。于是她向侯夫人问来了苏家的住址。她琢磨,作为一个会唱十八模的女人,苏釉应该能体会她的心情。 巧得是苏釉也正沉浸在各种无法言说的心思里不能自拔。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在院子石桌上摆了酒要了菜,开始探讨起成熟女人的人生大事。 侯种儿把自己的心情详细到罗嗦地表达出来。苏釉还要在那已经很完善的描述中追问一句:“是不是偶然遇到比较开心的事,就想要是那人在身旁有多好?” “对对!”侯种儿深以为然,直觉自己是找对人了:“我就有这种想法!” 苏釉点点头。她自己便是这样的。当她晚上泡好脚,钻进热乎乎的被窝时,经常想着要是蔡小纹就睡在身旁该多好。不过这话,她不能告诉侯种儿。 侯种儿不知苏釉心里所想,继续说道:“比如说,我想和她唱老车夫!那本来就是对唱的。” 苏釉原以为侯种儿和她是同道中人,没想到人家的**比自己纯洁那么多。不由地有点不甘心,又追问道:“只是想唱歌?不想牵牵手,搂搂腰,模模头发捏捏脸吗?” “哈哈哈哈……”侯种儿大笑道:“你十八模听多了?我想那个做啥子哟?” “……”苏釉郁闷了,本想终于来了同病相怜的人,结果还是只有自己苦恼于求不得中。她简直气闹侯种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就想跟人家唱老车夫你找我来说什么说!你找她去唱啊!” “不是不是……不光是这个……”侯种儿不打算告诉苏釉她隐瞒身份去桃花林打工的事情,便不好把话说太细。“是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很关心我……” “呃?”苏釉眼睛亮了,探身向侯种儿靠去,装得跟老前辈似:“快跟姐姐说具体点,姐姐帮你参考。” “那个……过年前本来我有一件事要做。做这件事对我很有好处。但我想歇歇,我就跟她说我不做了。结果她……” “怎样怎样?” “她就极力劝我做。说过完年休息也好啊,咬咬牙把这件事做完是很有好处的。但我还是坚持要歇歇。然后她就……” “然后就怎样?!”苏釉一副兴奋又好奇的嘴脸。她心想如果那人哭了,就是因为侯种儿不领情而委屈。如果是转身跑开,就是因为侯种儿不听劝而生气。甚至有可能打了侯种儿一巴掌,那大概就是那人脾气暴躁。总不外乎就是这几种情况。 “她就把我丢水池子里了。” “……”这种情况……苏釉无话可说,心里打哆嗦:丢进水池……太凶残了……还是我家小蚊子好!“来,来,小猴子,喝酒,喝酒。” 于是不再谈烦心事。在年关喝酒不用拘谨。苏釉和侯种儿都敞开了吃喝。渐渐地,两人皆脸颊通红。等到风铃给她们上最后一道菜时,两个人都是醉态毕现。 侯种儿坐在石凳子上前后晃脚。看着风铃走过来,她捏起筷子敲击酒杯,大笑着呼唤:“妹儿,过来给姐姐抱抱!” 苏釉满脸通红,傻乐着帮腔:“给姐姐抱抱!”笑完,她趴倒在石桌上,用滚烫的脸去贴冰凉的桌面,右手直接从领口伸进衣服里,捏住那个小猪玉佩,嘴里喃喃自语:“师姐我有钱……师姐我养你……给师姐抱抱……” 风铃二话没说,转身就要把鱼又端回厨房。扭脸时她狠狠地白了两人一人一眼:“臭流氓!” 砰砰砰…… 午饭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蔡小纹敲响了苏家的大门。她一边要从手里拿的纸袋里抓芝麻糖瓜子仁往嘴里塞,一边还要捏拳头敲门,真是忙死。特别是现在天寒地冻,芝麻糖的糖稀被冻成了块,很容易就黏在手上。消灭光纸袋里的零食,蔡小纹干脆把五个手指一一放进嘴里,刚把指上的糖粒舌忝干净,苏家大门咿呀而开,风铃从门里探出脑袋来。 “风铃!新年好!”过年嘛。交岁要拜年,初一要拜年,年关里面再见还要拜年。 “小纹小姐啊,新年好!来找我家小姐的?” 蔡小纹点点头,吸溜鼻子道:“嗯哪!今天初三该拜土地公去。我来找师姐一起去。那啥,真冷啊。” “你快进来。小姐今天会了朋友,喝多了,正睡着。”风铃把蔡小纹领进门,带着她穿过院子,直接往苏釉的卧房而去。一阵寒风刮来,蔡小纹两手互揣袖口,冷得直缩肩:“啊?那真不巧啊!师姐不能去了吗?” “怎么不巧,巧着呢。”风铃推开苏釉的卧房门,笑得诡异莫测:“你叫她起来嘛。我去给她烧洗脸的水去。”她把蔡小纹推进去,顺手就关上房门,掩笑而去。 莫名其妙地担当起叫苏釉起床重任的蔡小纹,站在房门前不知所措。她回头看看房门,关得好好的。她转回身,把双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抬指擦了擦鼻尖。房间里大概了点了暖炉,很是暖和,蔡小纹的鼻子从冰到暖有点痒。擦了两下,她想起风铃交代的任务来,便向床榻看去。透过薄薄的床帏,能看见榻上苏釉把棉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睡得正熟。 蔡小纹轻轻走到床边,把床帏用床绳系起。苏釉已经沉浸睡梦,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身旁,连眼皮都没动弹下。蔡小纹伸两指,按在苏釉手臂处,按着被子摇动:“师姐,师姐。起床了。” 苏釉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从侧卧翻成平躺,继续睡。她平躺着,手臂就不好被摇了。蔡小纹看她没有醒的意思,也不掀被子,也不挠脚心,反而是扯开自己冬袍的前襟,把右手放进怀里贴住热乎乎的里衣。 片刻后,蔡小纹把手拿出来,整好衣袍,然后倾身压到苏釉身上,伸右手去捏苏釉的脸颊:“师姐……师姐……起床,起床啦!”原来她刚刚是为了把手捂热,免得一手寒气冻着苏釉。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凉点还更有效。 苏釉还是不醒。蔡小纹不急不燥,一直在苏釉脸上捏来捏去,从鼻子捏到脸蛋,从脸蛋捏到耳朵。耳垂柔软至极,蔡小纹还特意揉揉掐掐,玩得开心极了。于是再深的睡意也敌不过蔡小纹这么锲而不舍的揉捏。苏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人影压在自己身上,长得像蔡小纹似的。苏釉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么说的自然也是梦话:“小蚊子……来给师姐抱抱……” 蔡小纹见苏釉终于醒了,心里高兴,干净利落地实现了苏釉此时梦想。她往上扑去一些,搂住了苏釉的脖子。 这个梦好真实啊……真实到有点喘不过气了……苏釉心里模糊感慨,突然就觉得真的喘不过气了。“咳咳!咳咳……啊!小纹?!松手……我喘不上气了……咳咳……” 蔡小纹松开手臂,依旧压在苏釉身上,笑嘻嘻地道:“我叫你好久了。快起来,我们去拜土地公。” “拜天地……什么拜天地?” 蔡小纹乐得伸手捏住苏釉的鼻子:“谁说拜天地啊。去土地庙拜土地公!今天初三了,你忘了?” 苏釉终于醒明白了,可是脑袋晕着呢,酒还没完全下去。她拍了拍额头,又晕又痛,真是成熟女人的代价啊。她被蔡小纹捏住鼻子,说话都是瓮声瓮气:“对对……今天初三,该去土地庙拜土地公了。你捏我鼻子干嘛……你还压着我干嘛……快起来……我起床。哎呀,喝多了。” “喝多了?呼呼……”蔡小纹没有起身,反而更贴近苏釉,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呼呼,呼呼呼……这是,酒气?” 危险!苏釉脑子里闪过警觉的念头,立马屈起腿,一脚把还在呼呼乱嗅的蔡小纹踢下床:“别闻了!你会唱歌的!” 41又吻了吧 ()晨风轻过,吹出一片干燥清爽的寒冷。有巧手的街坊,剪出漂亮的大红剪纸,放在装满水的小碟里,只需半日就能送给孩子们精致的窗花。水结成了冰,脸蛋通红,鼻子吸溜,都说明了一件事:冷。冷得像要下雪。文人常说,大雪降至,倾城风寒。老百姓们才不会用这么四个字四个字地形容天气。冷得骂娘的话就略过不提,一句“大冬天,落雪前。棉袄贵,单衣站。一摔成两半!”要比“倾城风寒”更能表达心情。 就在这大雪来临之际。苏釉就没有穿棉袄。她倒不是想把蛋摔两半,而是她汗流浃背,一点都看不出冷的迹象。冬袍早就月兑下给了汤圆,单衣长袍外面罩了粗皮围裙,苏釉两手抓紧木杵正挥汗如雨地捣泥粒。捣完一臼,还要筛泥。筛泥九遍,可不是轻松活。苏釉虽然穿了围裙戴了手套,没有弄脏身上,但是脸上可没有小猪面具的保护,不可避免地溅上了泥印子。再和汗水一抹,半个脸蛋都泥乎乎的。 苏釉知道自己脸上的泥水都风干结了壳,但是顾不得擦。她想起蔡小纹前些日子偷艺被抓,被罚给自己做了十几个陶壶泥坯。现世报来的快啊,上次占的便宜就还给蔡小纹了。筛泥捣泥这种活,放到苏家大窑里,不过是小工小徒弟干的,哪里用苏釉这个少当家染指。苏釉一边干泥活,一边哀叹:谁让这是官陶,从头到尾都必须自己做……可这也不是我的官陶啊!苏釉抬袖子抹了下额头的汗珠,又气又叹:这明明是那只笨蛋蚊子的官陶,我却得在这干苦力。还想收她做干女儿,结果自己给她做了小工……苏釉越想越气,就拿木杵下的金泥出气,把昂贵的金泥砸得砰砰响。 和泥塑形是蔡小纹的活。把泥粒和水搅成泥团,她十个指头缝里都是泥巴,脸上倒是白白净净。她已经把最复杂的两个陶壶塑好了,泥巴用完了,下一臼苏釉还没筛好。蔡小纹只能停下手来。她疲惫不堪地站起,敲了敲酸痛的后背,随意四下一看,目光就落在了苏釉身上。 她远远地盯着苏釉,心里很踏实。就算是全部陶器从头做过,就算是还有三天就到诏命期限,就算是已经一天两夜没睡……她还是觉得很踏实。蔡小纹蹲下在桶里粗粗洗掉手上的泥浆,心想:大概,就是因为看得见那颗柚子吧…… 这时苏釉筛好一簸箕泥粒,送到蔡小纹身旁,转身回去又开始捣下一臼泥粒。蔡小纹有了泥,却也不开始做,依旧扭着头看苏釉。她凝视苏釉泥脏的脸,心里好像有一朵小花,疲倦地吐苞,似乎扯着心尖开放。她不由地站起,目光贴在苏釉脸上不动,嘴里喃喃出声:“劳动的师姐最美丽……嘿嘿,嘿嘿嘿……” 后面这下嘿嘿她嘿大了声,苏釉听见了。苏釉转头一看,看见蔡小纹傻站在那傻笑不干活。这下就像把个火折子丢进苏釉浇满一地油的心里,嘭地就点燃了熊熊怒火。苏釉捏紧木杵,两排洁白的牙互相碾压,咯咯直响:姐姐我一年也就过年能有个清闲。能心无旁骛地逛街购物,能衣冠楚楚地看戏听书,能假装斯文地去书院装个文化,能扮个有钱人去酒庄品酒,能遮个脸去街角听十八模,能满脸高洁地去诗馆结交下俊小伙子俏姑娘……结果呢,我围着黑围裙在这里捣泥筛泥一脸的泥!都是你这个笨蛋经验不足还不听我的话!你居然还好意思偷懒不干活……我跟你拼了! 苏釉浑头都是火,丢下木杵就向蔡小纹冲去。蔡小纹本来还在哪嘿嘿嘿,定睛一看苏釉的气势竟如饿虎扑食,不禁心生怯意:“师……师姐!”转身就逃。苏釉气势如虹地在蔡小纹身后追,蔡小纹用尽全速撒开了向前跑。然而,两人都忽视了一点:苏釉跑步是要比蔡小纹慢的。而且,两人又忽视了一点:她们是绕着圈跑。 于是在跑了七八圈之后,蔡小纹突然发现,眼前就是苏釉的后背。前面无路,后转不行。情急下蔡小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扑。 “啊!”苏釉还在疑惑蔡小纹跑着跑着怎么不见了,背上就是一重推,头重脚轻地向前栽去。苏釉吓得紧闭双眼,好在栽在半空的时候又被抱住,被人搂紧腰就势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身上倒不痛。滚停之后,苏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蔡小纹俯视的面庞。 被推倒了!被推倒了!苏釉明白自己被蔡小纹扑倒,正被压着躺在地上,于是心中如此大叫,嘴上却一语不发,只是气喘。她背上硌着坚硬的地,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着蔡小纹。 “师姐……你摔疼了吗?”蔡小纹直起身,握住苏釉的肩膀左看右看,却不说让苏釉起来。”蔡小蚊子……你是笨蛋吗……你是和我有仇吗……你是上天派来玩我的吗……不是你扑倒我的吗?!”开始不痛,其实还是痛的。现在躺了一会,疼痛就开始从身体各处扩散开,但只是些微小许,苏釉还有力气喊。 蔡小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伸手揉揉苏釉跌乱了的头发,哄道:“喔,喔,模一模,痛痛飞走了!” 苏釉欲哭无泪,意欲反扑提拳头揍蔡小纹一顿。结果刚要挣扎地爬起,蔡小纹就捏了袖子,在苏釉脸上轻擦,像擦玻璃那样,把泥渍擦净一块。然后,她毫无预兆地低头,在刚刚擦出的那一小块干净脸蛋上吻了一下。 “……”苏釉倒吸凉气……每次蔡小纹突如其来这样那样,苏釉都要吸满口凉气。估计这样下去,光吸凉气就要吸出风寒。这一吻之下,苏釉满腔怒火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委屈。这样一而再地不抱着邪恶念头的亲吻让苏釉都快哭出来了。这一吻,只能激出她反亲的冲动,却不能赋予反亲的勇气。她虽不知道蔡小纹心中“劳动的妇女最美丽”的心思,但也能明白这个吻和上一个吻同样纯洁。 苏釉抿了嘴巴,想推开蔡小纹,可是力气太小推不动,于是更加委屈。委屈之下,怒火没了,无明业火又熊熊燃烧:我满脸泥还不是为了你,你居然还嫌脏要擦,擦你个头啊! 她刚要破口大骂。万没料到,就在此时,蔡小纹在同样的位置,又来了一下。 “女流氓……”苏釉终于哭出声,太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抽啊 最后几段你们看得到吗?最后是: 苏釉抿了嘴巴,想推开蔡小纹,可是力气太小推不动,于是更加委屈。委屈之下,怒火没了,无明业火又熊熊燃烧:我满脸泥还不是为了你,你居然还嫌脏要擦,擦你个头啊! 她刚要破口大骂。万没料到,就在此时,蔡小纹在同样的位置,又来了一下。 “女流氓……”苏釉终于哭出声,太委屈了。 完 42动心了吧 ()见苏釉流泪,蔡小纹慌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乐呵呵地打打闹闹居然会弄哭苏釉。心慌之下,她赶紧起身,挪开一点,跪坐在苏釉身旁。 苏釉扶着地坐起,印得两掌都是沙土。她也不拍掉,只是抽泣,抹泪,抽泣,抹泪……等到手背真的把脸抹成个小花脸,苏釉使劲一推蔡小纹得肩膀,狠狠用力道:“死开……”可话月兑口出来时,又是软绵到失去了本意。 蔡小纹冷不防被推,身子都歪了,连忙撑地坐起,心里更加慌乱。她没见过苏釉哭……在蔡小纹印象里,苏釉是一个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师姐。有能力有实力,才能胸有成竹。师姐两字,名副其实,只是脸上常常带着怪异的笑容,勾出讽刺嘲笑的意思。这就是蔡小纹在这段和苏釉熟识的日子之前的大体感觉。而这次,苏釉依旧胸有成竹地帮她挽救制陶上出现的重大失误。只是和预想的不同,胸有成竹之后没有出现怪异讽刺嘲笑的笑容,而是和着泥的泪水。蔡小纹面对如此严峻地突发情况,没有任何经验,只能凭本能来反应了。 她的本能,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苏釉再说。“师姐,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蔡小纹很自觉地把自己排除在把苏釉惹哭的因素之外。 苏釉很不想此时被蔡小纹抱个满怀。她挣扎,又没挣开。只好以一种极不威武的姿势在蔡小纹怀里擂鼓般敲着贫瘠的小胸脯哭喊:“谁欺负我!谁能欺负我!欺负我的人是笨蛋!” “笨蛋?”蔡小纹才不觉得自己是笨蛋,可是配合苏釉这个捶胸的动作,她又直觉可能说的是自己。情急下的急智让她难得聪明了一回。她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扶住了苏釉的后脑,往自己胸口上靠,笑得很没心没肺:“不要和笨蛋生气嘛。笨蛋会把你拖入和她一个水平的陷阱,然后气死你。” “……”苏釉咋一听,竟觉得很有道理。本来她的生气就所剩无几了,只是委屈。现在蔡小纹既然说得如此有道理,最后那点生气也挤到委屈那边,变成泪水把脸冲花。“蔡小蚊子你讨厌死了!” “谁是小蚊子啊……好好我是小蚊子。”蔡小纹顶嘴的话刚说,苏釉就哭出声来,吓得她慌忙哄道:“我讨厌……别哭了……别哭了……”这么哭泣脆弱的苏釉,让蔡小纹瞬间变换了角色而不自知,只知道她单手搂住苏釉,揉着长发上下顺毛。 “呜呜呜呜……” 蔡小纹实质上就是笨蛋,哪里学过人家哄人。最多在夏天的时候听过乘凉的街坊唱的调子哄孩子睡觉“崽哟,我个崽哟,我个崽哟要困觉哟。”还是外地口音。但事到如今,捡到篮里就是菜,蔡小纹想起这个就如法炮制唱道:“师姐哟,我个师姐哟,我个师姐不哭哟。” “呜呜呜……太难听了,再来一遍……呜……” 蔡小纹也觉得自己唱得太难听了,实在没有勇气再唱一遍。不好意思再唱,她又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一时无话。就在这无话中,蔡小纹低头看了看趴在胸前的苏釉,突然就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了。苏釉从没有过的虚弱,虚弱衬托了一直未被发现的柔美,柔美中又引着目光落在了泥脸上。蔡小纹心说:脸上又是泥又是泪,看起来还这么好看。师姐是咋做到的呢……她想着想着就不禁把苏釉越搂越紧。 小蚊子的怀抱,还挺软的……苏釉一边哭一边委屈。她不知道蔡小纹正心猿意马,只体会到了越抱越紧这个趋势。于是她顺势趴倒,抱紧蔡小纹得腰,心想着哭都哭了,索性哭个痛快又看蔡小纹会有何表示。苏釉火速在脑海里寻找委屈之事。十年前父亲去世,第一天去玉峰书院上课因为江夏口音被同学笑话,第一次烧制陶器被烫伤手掌,第一年参加陶鉴被摔了个粉碎,供官陶被老周前一任官商挑刺挖苦,在外面吃饭吃得个半饱就不能再吃了……苏釉嚎啕大哭,泪水把蔡小纹的腰带都趁湿了。 “师姐……不哭!不哭不哭……乖哦……柚子乖哦……不哭了……”蔡小纹一面哄一面觉得这样哄有问题。咋就越哄越哭呢? “柚子你个头啊!呼……呼……”苏釉大声抽搭,没羞没臊地大囔:“老子是强……咳咳……是你师姐!你说,我是不是你师姐!”《三更二模》里才用的词差点说漏了嘴。 “是是是……我没说你不是我师姐啊。” “那你说,今天是不是你错了。” “是……我好几天前就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蔡小纹很是惭愧,真心后悔。这次好在还能挽回,若是不能挽回,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 “你要听我的话!你要听我的话嘛……”苏釉埋脸在蔡小纹腰上,紧拽腰带两旁的衣袍来回蹭:“你说,你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听!”蔡小纹举右手在耳边,像立军令状似的:“我以后都听师姐教诲!嘿嘿……”她满脸赔笑道:“我们不是一起去宜兴嘛。一路上我就听你的!我钱都给你,吃饭住店就从你那花!” 苏釉恋恋不舍地离开蔡小纹得腰间,坐直身抽泣着揉眼睛:“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要吃亏……” 见苏釉终于不大哭了,蔡小纹长吁一口气。她掏出手帕,给苏釉擦脸,泪水是擦尽了,可是泥印子还在脸上,被蔡小纹一擦两边,活月兑月兑和小狗胡须似的。 “哈哈……”蔡小纹看苏釉滑稽到可爱的泥脸,忍不住笑,笑完便低头用额头碰在苏釉额头上,轻声唤道:“柚子……” 苏釉正专心抹脸呢,没听清蔡小纹说什么,带着哭音问道:“你说什么?” 蔡小纹含笑摇头。苏釉也不在意,最后擦了擦脸就站起来,抬袖子抹净眼泪道:“赶紧做吧,来不及了。” “嗯嗯!这就做!这就做!”蔡小纹从地上爬起,看着苏釉前去筛泥的背影,不自禁地又轻声说了一遍:“柚子……” 且说苏蔡两人又哭又抱地不干正事。桃花林大浴室里是一副热火朝天,积极向上的情景。年十五还未到年没过完,澡堂里每天都是客满为患。李阿俏捏脚捏得脚不离手,自然赏钱也是大丰荷包。腰里有钱,她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就能在下工后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子里躺在那张破木板床上,想起那个有文化的小猴子来。 我们可以在离澡堂近的地方合租一间屋子……李阿俏如此想着。她又默算了一遍大年里所有的进项,美滋滋地想:“合租,省钱,省事。离澡堂近,上工也方便。再努力干两月,还能买辆驴板车,这样我们也能坐车上工了!” 她越想越激动,从床上蹦起,披了衣对着月光就数钱,把床压得吱吱响:“三十,五十,八十……对了,万一小猴子不想和我合租呢?”她只苦恼了一瞬间,立马就释怀了,从银钱里拨出厚厚一堆铜板:“我给她扯块花布做新衣裳就是了!哎呀,我太聪明了!” 这边李阿俏想得很美。那边侯种儿在家里院湖边的回廊里凭栏而坐,也失着眠呢。她伸手翘脚地倚在美人靠上,手里随意把玩着她父亲这次回来送她的蓝田玉佩。玉佩时不时打在美人靠的木栏上,发出脆脆的轻响。 “哎……”侯种儿长长叹气,忧愁地望着月亮。那次在苏釉家喝酒后,苦恼并没有解决。李阿俏是什么心思,她还是不知道。父兄在家,元宵未过,她又没有借口出门。去不了桃花林,见不到李阿俏,只能对月兴叹。 “月啊……”侯种儿有心事有时间,诗兴大发:“我要做首诗。嗯……这个……那个……啥子……算咯,还是睡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好乖的存稿箱。豆姑娘还在游山玩水~我们鄙视她哼(ˉ(∞)ˉ)唧 43牵手了吧 ()话说蔡小纹进献给公主的官陶,在苏釉的倾力帮助下,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交了货后,蔡小纹足睡了两天,再睁眼时已是正月十五。玉峰的年十五,有街市有花灯,热闹得很。蔡小纹岂肯错过良宵,连忙起床,喊了几声蔡师傅汤圆好像都不在家。于是她自己就着月光打水洗脸,一边想出门之后要做的事情。第一件便是去找苏釉。 也不知道师姐在不在家……蔡小纹心有期待,便不禁多想。她双手捧面巾在脸上画着圈地洗,心中已开朗:不在家也是在街市的,我找她便是。她想着开心,手上的面巾越转越快。每遇快乐时分,便想起能让快乐翻倍的共度之人。蔡小纹看到苏釉就高兴,何况是和她一起看看花灯,吃吃汤圆,说说话,想想就美好……蔡小纹越想越急不可耐,把面巾往脸盆里一甩,也不把人家搓干晒起,蹬起脚就跑进里屋穿靴拿钱。她刚把靴子套好,大门有人叩门。蔡小纹的期待之前的等候随着大门的打开骤然缩短。来人正是苏釉。 话说十五的汤圆吃过,新年就真正结束。也就是说,过完年十五,苏釉就算是绞尽脑汁想赖在家混水模鱼也不得了。其实十五还没过,苏家陶铺的生意就大好。金陵府的富商加急订了一批贵重的陶器,点名让苏釉手制。虽然铺上老掌柜知道少当家要过完年假才会开窑,还是带着订单敲响了苏釉的呼呼美梦。这位富商是老客户了,苏釉再想偷懒也不敢怠慢。可是制作这批陶器所需的金泥,她已经为蔡小纹那批官陶用光了。新的陶泥在年关里十分不好买。苏家没有泥,蔡家也没有泥,那么能想想办法的只有那个人了…… “师兄,你吃汤圆,酒糟的。”苏釉把大碗捧到孟子印身前桌面上,又挡开蔡小纹伸来的双手。“爪子!你乱拿什么,那是加了酒糟的,没及笄不准吃。何况你吃得么!” “我早就及笄了,都可以成亲了……”蔡小纹好小声抗议,但还是接过了苏釉推给她的另一碗。这碗虽然没加酒糟,却打了个水黄的鸡蛋,是要贵三文钱的。 “诶诶!谢谢苏釉师妹。”孟子印接过苏釉递来的汤匙,有点受宠若惊。虽说孟子印是这一辈的大师兄,但他算不上和两位师妹青梅竹马般一起长大。特别是和苏釉,除却同门之谊,私交其实很少。他不知该如何和苏釉打交道,苏釉一般也不来招惹他。所以今天苏釉拉着蔡小纹请他出来过节吃汤圆,实在不寻常。孟子印在心里琢磨,琢磨琢磨着,没琢磨出什么结果,心情倒慢慢舒展开来。今夜大雪初停,两街积雪能照亮人们通红的脸蛋子。花灯街离着小吃摊子还有些距离,也伴着流淌的月色,送了些五光十色过来。如此夜色,让孟子印不由得不舒坦。 “嗯嗯……好吃。师兄师姐,你们快吃啊……唔唔……这个馅,豆沙调得好极了!”蔡小纹坐在苏釉右边,一个接一个地把汤圆丢进嘴里,还忙里偷闲地催人快吃。 苏釉才没快吃,慢条斯理地舀了一个汤圆进嘴里嚼了咽下,对埋头吸溜酒糟的孟子印道:“师兄开铺了吗?” “嗯!”孟子印赶紧放下汤匙,用牙拨拉净唇上的酒糟,说道:“初八就开铺了。生意还挺忙的。你家也是初八开铺吧?” “是呢……”苏釉充耳不闻身旁蔡小纹吃得唔唔啊啊之声,只顾扭扭捏捏地挪向自己的目的。“师兄,其实今天是想请你帮个忙的……”苏釉双手放在腿上,揉搓着衣角,觉得很不好意思。她粗粗想来,好像这是第一次请孟子印帮忙,而且还不是小忙。她开口都开不顺溜。 听苏釉这么说,孟子印心里猛然失落。他原以为苏釉约他在这过节的夜晚的良辰的花灯下,是想拉扯些家常,增进同门师兄妹间的情谊。谁知这位玉峰四届九品优胜官陶陶师的师妹不过是有事相求才这么热情。孟子印很失落。失落归失落,他还是认真看向苏釉道:“啥事,你说。” “铺子上接了一笔订单。需要用到极品泥。但是铺上的泥用完了……师兄的铺上如果有金泥的话,能不能借我一些?” 蔡小纹这时刚吃光了汤圆要端碗喝汤。听完苏釉的话,她差点把嘴里的汤圆又吐回碗里。苏釉为什么没有金泥了,孟子印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苏釉不愿求人,哪怕是同门的师兄,这她也是清清楚楚。现在眼见苏釉因为她的缘故向孟子印开口相求,她觉得很对不起苏釉。此时当着孟子印的面,她不能说明歉意。不能说,她又一定要及时把情绪表达给苏釉,也不顾苏釉正专心求泥才不管她是歉是乐是吃是吐……好在,桌子底下的事,孟子印是看不见的。蔡小纹右手拿汤匙,左手悄无声息地滑下桌面,然后猛然左伸,准确地抓住苏釉的右手,握紧。 此时此刻,苏釉还在说话呢:“……等下批金泥到铺我立即还上!啊!”轻声惊叫,表情还来不及变化,右手已经被俘虏进掌心。当着师兄的面,在桌下面被师妹搞这样大胆的小动作,这是怎样一种一想就想歪的情况啊……苏釉果断地误会了蔡小纹的示意,狠狠把思绪扯到了糟糕的方向,于是羞到心惊肉跳,羞到脸颊猛红,羞到不敢往右边看。 “咋了,有何……不妥?”孟子印天生老实脸,现在看苏釉讲完那句话就啊地一声垂下头。他不解的表情更显憨直。苏釉求的金泥,他铺上不多,而且都有安排。但是苏釉这是第一次向他开口,他不想推辞。“你要多少?” “四……四方就行……”苏釉低垂脑袋,结结巴巴地回答。她的手背正被四个指尖极其温柔地对待着。只是她在痒痒地轻挠中根本联想不到丁点歉意,而是散发了各种遐想。 蔡小蚊子简直是女流氓……苏釉如此想着,觉得脸颊开始升温,心中着急:要是让师兄看见我红脸可怎么得了,要是让他看见我们在桌下牵手可怎么得了,要是他能看见我此时所想可怎么得了……她已然陷入胡思乱想。 “四方没有问题。我明日就让人送到你铺上。”四方金泥,几乎是孟子印铺子库存的全部。他就这么毫不啰嗦地给了苏釉。 “多谢师兄……”问题解决,苏釉没有一丝惊喜或感谢之色,还是垂着头,用左手别扭地捏起汤匙,微抖着舀起汤圆往嘴里塞。 就这样,孟子印心里有些许不痛快。四方金泥,不说在年关里陶泥短缺格外珍贵,就说是实打实换成银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因为借泥给苏釉,他自己的订单便要耽误。可是苏釉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答应了一句,连头都没抬,未免太过淡漠,特别是和之前的热情相比……孟子印不知道苏釉的心思已经被蔡小纹扯开才会这么魂不守舍。好在他身为师兄也没有计较在脸上。他吃完汤圆,知趣地起身,对苏釉笑道:“我现在就回去安排一下,明天早上让他们送到你铺上。苏釉师妹……汤圆,谢了。小纹,我走了。” “呃?师兄就走吗?师兄?师……”如梦初醒的苏釉追着孟子印的背影喊。可他转眼就消失在街市的人群之中。苏釉只好转回身,又捏起汤匙,默默地吃起了汤圆。 一个,两个,三个……终于把汤圆吃净,苏釉盯着酒糟汤里的汤匙,轻声道:“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她没有转头。蔡小纹没有放手。声音从右边传入苏釉耳中:“我每次和师兄一起玩,总觉得很开心。但是刚才,我好希望他走。” 这下苏釉转头了,直看着蔡小纹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我想和你去看花灯。”蔡小纹的笑容很奇怪,看似浅浅,却透出深层的意味:“只和你,不要师兄。” 这深层意味,苏釉怎么会感觉不出。感觉除了,便连眼神都颤抖了,颤出了眼角亮晶晶的波光,颤出了委屈的心声:“你不要这样真挚地看着我……不要说这样的话……”苏釉压回眼角的泪光,选择了趁早放手:“你放开我。”她庆幸自己能清醒判断。因为按照以往经验,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她让蔡小纹牵着手本无不可。但在这良宵佳节,月光之下,又该如何承受牵手之后那飞速而下的失望呢? 可是,苏釉连这点微薄的愿望都不能如愿。几天前才说过以后都听苏釉话的蔡小纹这就反悔了,摇头笑道:“就不放就不放。”不仅不放,她还得寸进尺地转动手心,伸展五指……十指相扣,这下就是甩也甩不开了。 蔡小蚊子简直是女流氓!苏釉又如此确定了一遍,义正言辞地心说:哼!不放就不放吧…… 作者有话要说:呼……旅游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啊! 这次见到了三姐!!各种激动带感动啊!然后聪明伶俐的我们在最后忘了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真是只有虐师姐才能表达我伤心的心情啊……三姐t.t你这个聪明蛋…… 那么做完这批陶以后,师姐和小蚊子就真的要去宜兴了。种种和阿俏也在蠢蠢欲动中~ 我怎么每次想着要写好多作者有话要说时,写起来都会忘记要写什么呢……那就这样吧…… 哦,对!谢谢柯又凝姑娘,leshanqiye姑娘投的地雷。还有个投手榴弹的姑娘,你的名字被**吃掉了t.t冒个泡让我看看嘛…… 44凑巧了吧 ()夜渐渐浓了。夜色像一个大墨盘,把花灯街的五彩缤纷用黑笔勾勒,直接了当地呈现在玉峰百姓的眼前。 苏釉在两旁花灯的流光溢彩下慢慢走着,像做错了事般地低着头。她的左手还被蔡小纹握住,五指交叉地扣住,很是牢靠。和苏釉一直低头形成鲜明对比,蔡小纹昂首挺胸,兴致高昂地赏赏各式花灯,寻寻人群热闹,捏捏苏釉手心……嘴上还不闲着,一刻不停地与苏釉扯话。 “师姐,你看,卖小花灯的。” “师姐!这么大一条腊猪腿!” “这个大铁炉里是啥……师姐,是烤地瓜啊!” 你才是烤地瓜呢……苏釉在心里月复诽,可没有说出来。现在的气氛很微妙,像是盛夏正午的池塘水,微丝不动地连一点涟漪都没有。苏釉担心随便说出的话会打破这如镜湖面,于是就半抬起头,把蔡小纹所指的小摊小景一一看过,嘴角扯出模范地微笑,心里却心猿意马非常糟糕: 夜浓了,花灯渐亮渐美,人慢慢多了起来。本来我们是并排走的,到了人潮汹涌之处,她终于先行一步。可手还没放开,她的手臂向后拉起我的手臂,像拽终身大事那般把我从人群中拽出。我的视线刚没了旁人,眼前就是偏僻又偷静的街角。空旷无人了,她的手不仅不卸力,反而更加发力,一把将我拽到身前。我站立不稳,走投无路地倒进了她的怀里。她趁势搂住我的肩,捏着我的下巴轻轻抬起,眼神深邃如湖:“师姐……” “叫我苏釉……” “知道为什么我想让师兄走吗?” “嗯,因为你想和我来看花灯。” 她低下头,渐贴渐近,在笑意涟涟中轻声道:“今夜,你就是最美的花灯……” 哎呀!蔡小蚊子这个女流氓!大庭广众下说什么呢……苏釉极其羞涩地抬左手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依然沉醉不愿醒。蔡小纹才不知道自己正在师姐心里主演那没有剧情只有糟糕的小剧场。她还乐呵呵地前后摇晃苏釉的手,随口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啦,啦啦,啦啦……嘿,巴扎嘿!” 这声充满青春的巴扎嘿,终于把苏釉给唤回了魂。魂才刚刚到家,脑海中的画面语句还来不及消散,截留下最后四个字:大庭广众…… 对啊,大庭广众的……这样牵着手……本来是放在袖子下的,还不怎么容易被人发现,可是蔡小蚊子偏要左摇右晃,藏都藏不了……苏釉羞得把抬起一半的脑袋又深深埋下,好像是不让别人看到脸就不算看到似的。从遐想回到现实中的苏釉,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个词的气息:有贼心,没贼胆。 正当苏釉在一旁道貌岸然呢,蔡小纹还在哼哼唧唧地摇晃苏釉的手。摇晃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擦到苏釉的掌心。苏釉体会到从掌心传来的微痒的酥麻感,什么也没说,忍了。又来一次,还是忍了。再来一次,再忍……可当蔡小纹明显是故意用掌月复摩擦她手心时,苏釉终于忍耐不住,轻声抗议道:“松手。” 蔡小纹捏着柔软的掌心,开心得很,才不想松手。她转头看苏釉,眯眼笑道:“我不。” 咳咳,装可爱可耻……苏釉被蔡小纹撅嘴眯眼的可爱模样砸得心尖一抖,脸上却是身为师姐的严肃:“这么多人,我们这样牵着手,成何体统。” “牵手咋了?” “你看周围的人,哪有两个及笄了的姑娘手牵手的。” 苏釉此言不虚。蔡小纹环视四周,人群中大姑娘小媳妇们最多有手挽手的,还真没有牵手的。蔡小纹面露为难之色,刚微皱眉头想了片刻,接着又释然了。“我牵我师姐的手,光明正大,管人家咋看呢。” “可是……可是……”关键时刻就怂,苏釉真是狗肉上不得砧。她的扭捏和犹豫让蔡小纹莫名地焦躁起来。不,与其说焦躁,不如说气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气愤。她索性豁出去了:“那不在大庭广众下就能牵了?” “私下里,倒是没什么……呃?!”苏釉话还没说完,就被蔡小纹拉着向街边挤去。真的如同苏釉脑海中画面那样,一前一后,手臂相拉。连那街角都是一模一样的。 “现在不是大庭广众了,可以牵了?”蔡小纹抬起和苏釉相牵的手,置于两人面前。 “小纹……啊!” 蔡小纹猛然用力把苏釉拉入怀里,放开她的手抱住她,然后趴在耳边说道:“也可以抱了?”蔡小纹抱紧苏釉,像用尽力气那样把她箍在怀里。唇就贴在苏釉耳朵边,但久久不语。 完了……苏釉脑袋里像被雷点打过一样,一片空白中只剩这两个字:完了。不是因为和蔡小纹越贴越近而完了,不是因为身侧传来星点好奇目光。而是她实在是找不到,这一抱纯洁的理由…… 苏釉找不到理由,竟不敢去猜蔡小纹的心思。她只是站在街边,双手捧着蔡小纹给她买的大肉包,独自懊悔着。刚才的拥抱,如梦如幻,她到现在都没怎么缓过劲来。可是就算是恍惚,也后悔自己没有抓住这个绝佳的机会,去问问蔡小纹的心思,去说说自己的渴望……可是就算是早知如此,苏釉也不一定说得出口。别说当时,就是现在,她的手还在颤抖着。 我真是怂啊,根本就不懂爱啊……苏釉准确地给自己下了定义,一边哆哆嗦嗦地掰开大肉包。结果手一下抖大了,肉馅顺着包子皮就滚落到地。苏釉眼睁睁地看着肉馅掉下,心疼又自责:你看吧!苏釉你不懂爱,包子馅都掉下来! 肉馅掉而不能复吃,苏釉只好啃着没有肉的包子皮。蔡小纹则悄然溜回人群中,面对苏釉,倒着向后缓慢而退。刚才的冲动之举,把她自己都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把师姐抱进怀里了。这样的冲动,让她迷惑。她想跳出这些让自己迷惑的情绪,站得远一点,好好看看师姐。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师姐怎么好看。心中朦胧的冲动不仅没有褪去,反而益发清晰…… 蔡小纹半步半步向后退,向后退,突然就撞上一个人。还没回头,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小蚊子!快来帮帮我!” “种种?!”蔡小纹顾不得冲动,连忙转身,果然是侯种儿焦急的脸。“这么久找不到你,你去哪了!” “哎呀,说来话长啊……你先来帮我度过这关。”侯种儿今天穿了淡紫绣白涛丝纹的厚云锦东袍,那块她之前把玩的蓝天玉佩已经缀在了腰间。极好的衣袍在花灯的照映下都有带水流光之感。 蔡小纹是最喜欢所谓江湖侠义感了,听说是找她帮忙,当即拍胸脯道:“当为朋友两肋插刀!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 “好了好了……小事而已。”侯种儿搭上蔡小纹的肩,弯下腰尽量不让人注意地指着不远处的三个人。“你看见那三个人吗?一个老爷一个夫人一个公子。那是我爹我娘我大哥。”侯老爷身材不高,五官英俊,唇上的一字胡修得一丝不乱,就算是在逛花灯这休闲之时,周身都是一股威严之像。挽着侯夫人走的,是侯家长子侯嘉。他继承了父亲英俊的面容,就是没有那一撇胡子。他正低头与侯夫人说笑,时不时转动脑袋,看起来像在找与他们走失的侯种儿。 “啊!那是你爹和你哥啊!第一次见啊……”蔡小纹没说完,就被侯种儿扶转了脑袋,看向另外方向的一条小路。“你看那个摊边看花灯的是谁?” “谁啊……哦!是那个谁!哎呀,到嘴边了说不出!” “玉峰第一俏。” “对对!玉峰第一俏!太巧了,我去打个招呼。” “你给我回来!”侯种儿一把将蔡小纹拽回来,咬牙切齿地道:“你看啊,我爹我娘我哥就要走过来了,我得马上回去和他们一起走。玉峰第一俏从小路上过来,肯定是要来这条大路看花灯。眼看就要碰上了!我要你帮的忙就是别让她看见我!” “为啥?你躲债啊?” “呸!我能欠她钱么……以后再解释!拜托拜托!”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回父母身边,心事重重地加入了笑谈之中。 蔡小纹接了这个艰巨的任务,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是既然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硬着头皮也要上了。于是她加紧快走了几步,来到李阿俏身前,笑着招呼道:“玉峰第一俏!” 李阿俏也穿着今年新做的大红花棉袄,正在摊上挑小花灯,想找个精致的买了送个侯种儿。这下她放下手里的小花灯,看着蔡小纹又惊又喜:“小蚊子!你也来看花灯啊!” “是啊!” “你一个人?那我们一起走吧?” “不不!”蔡小纹偷眼看去,侯种儿一行正想这边走来。侯种儿脸上的挤眉弄眼,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她挪了半步,挡住李阿俏前看的视线:“不要过去。” “为啥啊?”李阿俏没看见侯种儿,只是十分不解。 “因为……因为……”蔡小纹最不会说谎,接下这个差事,真是对自己莫大的挑战:“因为那边的花灯没啥可看的。” “那是主街,花灯才好看呢。走吧。”说着就要往前走。刚走半步,又被蔡小纹挡住。 “真的没有啥好看的!那边那边……”蔡小纹急的额头都出汗了。俗话说急中生智。蔡小纹在着急下不一定能生智,不过就算是生点别的也能拖延拖延。她想能取玉峰第一俏作为自称,想必是对自己的相貌自信自傲,不如投其所好。于是蔡小纹两眼忽闪,强作羡慕道:“再好看也没你好看。你就是今夜最美的花灯……”说完,就仿佛觉得有点恶心似的。她转身想拍胸缓缓,刚一扭脸就看见身后目瞪口呆的苏釉。 “师姐……啊!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啪嗒……这次掉的不只是肉馅。整只包子,从苏釉手上翻下,骨碌碌地滚到今夜最美的花灯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年底真是忙啊……我肿么有好久没更文的错觉? 不过没关系,每当有这种错觉的时候,去看看云姑娘的最后更新日期,我就释然了~ 天好冷人犯困,更文不容易啊……好困!去睡! 差不多下一章就要启程去宜兴了吧。前路漫漫,公主送你茶叶蛋~ 49邂逅了吧 ()第二天清晨,蔡小纹微睁睡眼,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探,探得身旁的被子空了。好在她及时想起头天晚上苏釉说过一大早就要去走访商户,于是在惊慌前就踏实下来。再听窗阁处还有叩雨声,就依苏釉睡前说地多睡一会,没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地偏要去清晨细雨中练扇。待她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 “啊……要起来了。柚子说过,误了退房的时辰,可又是算一天的钱。”蔡小纹掀掉被子,麻溜地起床穿衣洗漱。一切都搞妥之后,便去检查行李。苏釉的背箱不见了,最重的那包制陶工具也没了踪影,看来是她自己背走了。蔡小纹化整为零地把剩下几个包袱都丢进背篓,下楼找掌柜汇了房钱,离开了客栈。 离苏釉约定的未时还有些时候,蔡小纹不急着赶路,一心想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可能是没到饭点的缘故,在这个小城里逛来逛去,她竟没找到一个小吃摊。就当她饥肠辘辘时,又一条没走过的街口出现在眼前。蔡小纹快熄灭的希望重新燃起,三步并着两步拐进小街。结果吃的东西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热闹。 不远处大大地围了圈人,乒呤乓啷地不知发生了什么。蔡小纹生来最喜欢看热闹,就是饿着肚子也不能错过眼前的这一幕。她仗着背上有个大背篓的优势,左一扭右一扭便扭进了人群的最中心。挤进去了一看,她不禁吃了一惊。好好的一个摊子,被砸得七零八碎,一地的碎陶片,大竹筐被推倒在地,里面的黄泥滚得四分五裂。一个摊主模样的男人抱着最后几个黄陶瓶,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望着人群中央的那位小姑娘。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年纪,衣着华丽,一脸骄傲地坐在小猪凳上,身旁围了四个家丁模样的壮汉。 蔡小纹仔细听了周围好事人的讲解,自己还时不时地问几句,不多时就搞明白发生了何事。这个小姑娘是本县窦县令的二女儿,窦二小姐。仗着自己的爹是县令,平时在城里跋扈嚣张的很。今天不知哪来的兴致,看中了这个小摊的陶罐,要摊主给她做个肖像陶。结果做好了她嫌不像,竟把摊子给砸了。 蔡小纹盯住这个窦二小姐,皱紧了眉头。她知道这种肖像陶,不过就是小本生意。一般用最普通的黄泥塑个小瓶小罐,然后在陶上镂刻出脸谱,都不需要阴干,刻好了直接在火上烤好,就可以成型。这种小摊摊主大多没有什么精湛的技艺,刻出的脸谱比较抽象,只是取个神似罢了。因为这个就砸了人家摊子,这位窦二小姐真是不讲道理。蔡小纹想起自己的师妹小牛角,明明也就十二岁,懂事得那么温暖人心。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好姑娘少。 这时窦二姑娘说话了,仰着下巴对那摊主道:“给你一个机会,再给本小姐做一个罐,要是还不像,本小姐就让他们把你最后这几个破瓶子都砸了。” 还这么不依不饶么……蔡小纹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正听得火起,又见那摊主急得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心中一热,也没想许多就举手大喊道:“我来做可不可以?!” 这一声大喊,把周围围观群众吓了一跳。窦二姑娘也吃了一惊。她横行街道这么多年,第一次碰上打岔的。 “你?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蔡小纹走出人群,站到窦二小姐身前,无视那四个竭力摆出凶相的家丁,淡定自若地道:“外乡人路过此地……我是陶师,这个我会做。你不就想要个看着像你的吗,我做给你。” 窦二小姐犹豫了一下,翘着下巴道:“好,本小姐给你机会。要是你也做的不像,就来给我当丫鬟!” 熊孩子真讨厌……蔡小纹没说出心里话,点点头走到摊主面前,笑道:“师傅,借你陶泥火盆一用。” 摊主担心又感激地看着蔡小纹,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竹刀递过去:“姑娘,这个要吗?” “不用,我自己带了。”蔡小纹卸下背篓,探手从最底处掏出自己那包工具。解开包袱,包括竹刀在内,只有五把工具,和苏釉那能铺满一桌的胜景相差老远。蔡小纹从里面挑了一把小刻刀,又系好布扣放回原处。 “师傅,火熄了,你帮我烧着吧。” 摊主连声答应着,赶忙去烧火。蔡小纹则从地上随意捡了一块黄泥,挽了袖子倒上水,和起泥来。窦二小姐见蔡小纹有条不紊的模样,知道她的确会做陶,不由地咬紧了嘴唇。 那边摊主还在埋头烧火,才刚把木炭枯枝弄出一点火苗,就听人群里发出一片惊呼。他抬头看去,也吃了一惊。就他烧火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蔡小纹已经把罐子塑好,而且看起来规规整整很工秀。这个用行话来说就叫“一手功”。意思是陶型一手顺过就可成,不需要返工不需要修整。这是需要很深的功底才可能做到。摊主意识到自己遇到高手了,于是大喜过望,抓起蒲扇把火苗扇得呼呼响。 窦二小姐才不知道做陶人的行话,她正在按蔡小纹的指示摆造型。“往左偏一点……对,头向右歪点……好……笑一个……就是,挺好看的小姑娘老撅着嘴做啥。”窦二小姐忍不住笑了,马上又板回脸,撅嘴道:“快画,别废话。” “这个不是画,是刻。”蔡小纹纠正完窦二小姐的外行话,托起泥胚捏着刻刀,对着窦二小姐的模样在泥胚上镂刻。围观人群此时都围在蔡小纹身后,看她刷刷几刀就把窦二小姐的模样跃然陶上,又发出惊叹。 蔡小纹放下刻刀,把刻好的泥胚递给摊主,憨笑道:“师傅你来烧吧,算是我们两人做的。”摊主兴高采烈地把陶胚放在火上。耐心地翻了两个来回后,他扭头征询地望向蔡小纹,见她点头,便捏了火钳小心翼翼地把陶罐夹起,放在木盘上呈给窦二小姐看。 窦二小姐还没说话,她身旁的家丁就啧啧称赞:“真像!真像!和二小姐一样美。二小姐你看……”马屁还没拍完就被窦二小姐一眼瞪回来,他赶紧闭了嘴。 “这次,总算没有走样,本小姐赏。”家丁得令,模出一块银锭递给蔡小纹。蔡小纹看也没看,径自望向窦二小姐道:“我不要。只请二小姐别让这位师傅损失就好。养家糊口的,不易。” 窦二小姐以眼神示意,家丁便把银子丢给摊主。摊主扑到地上,抓紧银子,抬头万分感激地看向蔡小纹。蔡小纹也没看他,只顾收拾好自己的刻刀,把背篓背回背上,对窦二小姐拱手道:“告辞。”刚转身要走,就听见背后一喝:“站住!” 蔡小纹回首一望,见窦二小姐下了竹凳,向自己走近几步,脸上表情已和先前不同,没了几分跋扈,多了一些童贞。 “姐姐,我请你回家给我做陶罐好吗?我给你很多银子!” 蔡小纹一笑,扭头又走,边说道:“不好,我要去找我的师姐。” 被这么干脆地拒绝,窦二小姐咬紧下唇,脸色都随之一变,跋扈之色又回到眉宇间:“你们几个,抓住她!” 两个家丁立即扑上前,要抓住蔡小纹的胳膊。眼看他两手掌就要碰到蔡小纹手臂,蔡小纹猛然低头弯腰,曲了手肘大力击在两人肚月复上。 “啊!”两家丁捂着肚子疼得蹲下。蔡小纹还道歉呢:“对不起啊,我是习武之人。你从我背后扑过来,我就忍不住要防御。打疼了吧?” 窦二小姐气得直跺脚:“废物!你们两个,给我上!把她抓住!” 看着又扑过来的壮汉,蔡小纹气得大喊:“大庭广众之下,你还要掳人吗?!” 窦二小姐倒是笑了。笑容之下,就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可是说的话是那样不讲理:“我说了,会给你很多银子的。是你不识抬举。” “我师姐还在等我,谁要你的银子!你这是犯罪!” 窦二小姐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道:“我爹是县令。” 这熊孩子太讨厌了!我还是跑吧……蔡小纹明白多说无益,此地不宜久留。她扭身扒开人群,夺路而逃。这一溜烟地,直跑到了城门郊外。可她背着沉重的背篓,哪里跑得快。刚出了城门喘口气,那四个如影随行的家丁就追上来了,把蔡小纹围住。 糟糕糟糕……蔡小纹心说不好,不由有些惊慌。以一敌四,对方还是壮汉,她完全没有把握打赢。何况从醒来到现在都没吃口东西,又跑了这么一大段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有力气打架。她强压惊慌,放下背篓,抽出腰间铁扇,慢慢展开。 “你们可认得此铁扇!我可是峨眉派玄虎门掌门嫡传弟子!谁敢上来?!”蔡小纹不过是峨眉派玄虎门的俗家小弟子,哪里是掌门嫡传。说此大话只是寄希望用峨眉派的名气来吓退敌人。 岂料这四个家丁两两相觑,然后面有愧色地道:“峨眉派……是什么派?玄虎门?只知道我们城里有个猛虎门马吊馆。” “……”蔡小纹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心里却是快哭出来了:没文化真可怕! 四个家丁见她不说话了,彼此递了眼神,就要蹬腿发力扑上去。就在这时,只听哪里高处飘来清脆女声:“四个男人欺负一个姑娘,可耻!” 话音刚落,只听嗖嗖嗖嗖四声,四把飞刀夹风而到。四个家丁每人一把,都深深扎在脚边。他们跟着窦二小姐横行乡里,最多欺负欺负卖豆腐的说笑话的煮馄饨的烧陶罐的……各种街坊。刀都没有拿过,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四人登时吓得不敢移步,深怕多跨一步,下把飞刀就会扎在自己身上不知哪里。 那女声又来:“打吗?不打就滚!” 面对如此悬殊的差距还打啥,四个人连滚带爬地扭身就跑,一眨眼连人影都不见了。蔡小纹顾不得他们,仰头四处乱看,终于在不远的一颗大树上找到了拔刀相助的姑娘。只见她身形纤细,以紫绳束发,干净利落地扎成一束马尾。额发自然垂在颊边,随风而动。衣袍淡素,袖带飘飘,似书中傲笑江湖的侠女。望着这书一般的姑娘,如同自己的侠女梦突然成了真发生在眼前,蔡小纹看痴了,恍惚不知所以。 树上的姑娘眼看那四个男人落荒而逃,摇头轻叹一声:“哎,我就是一身的正气啊。”再低头看,见那位峨眉派玄虎门掌门嫡传弟子正张大嘴巴看着自己发呆,不禁笑道:“姑娘,你没事吧?” 蔡小纹猛然回过神,连忙答道:“没事没事!多谢侠女搭救!可否请教姓名?!” 树上姑娘整好腰间的飞刀皮囊,回道:“我不是什么侠女。你叫我……颜耳令吧。” “……于与玉?” “噗……”姑娘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是咋听的……我叫颜耳令!” 作者有话要说:颜姑娘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想一下,真是太笨了~ 这真是w笨蛋的邂逅啊~ 颜姑娘是谁你们肯定不知道~ 50想多了吧 ()颜耳令跃下大树,稳稳落地,直起膝盖就去搜寻刚才那四把飞刀。蔡小纹低头看见离自己不远就插了一把,赶紧跑去拔了,用衣袖擦净双手捧给颜耳令。 “女侠,你的飞刀。”伸手时她还不忘看一眼。飞刀锋刃成弯弧,铁质铜泽,花纹复古,远远比蔡小纹想象的重。这么重的飞刀,能掷出那么快的速度,蔡小纹明白颜耳令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颜耳令接过飞刀,仔细地插回刀囊,然后放下衣摆挡住皮囊,微笑道:“我真的不是女侠。我就是路过,看不惯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姑娘。”说到这,颜耳令回味了下之前自己的身姿,果然就是正气凛然! 这就是江湖儿女吗……蔡小纹凝视颜耳令,感慨万千,心旷神怡。难得出远门的她自以为已身处江湖中,那自然不能失了江湖礼数。她卸下背篓,深深一躬:“多谢颜姑娘搭救!” 颜耳令连忙搭手相扶,连声道:“不谢不谢!世间自有正气在,飞扬跋扈为谁雄!话说,他们为何要和你过不去?” 蔡小纹把背篓背好,简单讲了事情经过。颜耳令先天下之忧而忧似地长叹一声:“这官吏啊,这官吏的儿女们啊,该从哪收拾好呢……”她突然话锋一转,对蔡小纹道:“那这么说,那位县令之女不会放过你的,肯定还会派人来,此地不宜久留啊!” 蔡小纹连连点头道:“我们真是一拍即合啊!你刚刚对他们出手了,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还不知如何报答你呢。” “报答倒不需要……”一身正气的颜耳令忽然扭捏起来,瞥开眼神道:“我就是有点饿了……那个,钱袋丢了……” 听她这么说,蔡小纹才注意到她一脸菜色,绝不是有点饿的样子。“你多少顿没吃了?” “也没多少顿……”颜耳令又仰头看树,左右手食指相对,满不在乎似地道:“两天没吃……而已。” “……你咋不早说?!”蔡小纹只有两天没睡的经历,从没体验过两天没吃饭是何感受,直觉非常可怜,益发体会了江湖儿女的辛酸与豪情。于是她自己的热血也被点燃,用力一拍小胸脯道:“我请你吃饭!不过我们要先离开这里。我刚刚跑来看到城门口就有马车。我们雇一辆先去曹阳城!” 窦二小姐的人马还没追来,雇马车也很顺利。蔡小纹应许了很丰厚的车资,只要快跑。车夫看在银子的份上,奋力扬鞭,催得马儿撒开了四蹄飞奔。这时天又开始下小雨,敲得马车篷哔哩啵罗地轻响。 踏踏实实地坐在马车上,蔡小纹终于把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松开,有空和颜耳令寒暄:“颜姑娘从哪来?” “京城,开封府。”颜耳令就一个紫布小包袱背在身后。现在她把它扯在怀里抱着,脸上疲惫之色难掩。 “嗯嗯!难怪你说话是官话味了。”蔡小纹想着江湖儿女大概不用普通女子万福的礼节,于是拱手而礼:“我叫蔡小纹。幸会颜姑娘!” “幸会幸会!蔡小纹……这个名字听起来可耳熟了……” “嘿嘿,”蔡小纹挠发团傻笑:“是大众名吧……小是大小的小,纹是花纹的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小蚊子……”纹也是陶纹的纹。按师门规矩,弟子入门就要改名为与陶有关。孟子印的印,苏釉的釉,蔡小纹的纹,皆因为此。不仅他们,就是蔡师傅苏夫人的名字,都与陶有密切关系。此话再说。蔡小纹是认定了颜耳令是江湖中人,于是竭力想让自己也洒月兑潇洒一点,便主动把称呼弄得亲密些。小蚊子这个昵称她并不介意,除了被某人叫…… 颜耳令点头,回道:“小蚊子好。我的名字……呃……”说自己的名字她居然都会说断,看来真是累了:“颜是颜色的颜,耳是耳朵的耳,令是命令的命。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吧。” “小耳朵也行吗?”蔡小纹是觉得这个耳字做名字很有趣,和侯种儿的种一样有趣。 “噗……行啊。”颜耳令很畅快地答应了,笑道:“总比‘于与玉’好啊。” “哈哈!”和遇到的第一位侠女就这么投缘,蔡小纹很开心,大笑下得意忘形地伸手去拍颜耳令的肩膀。一直很洒月兑的颜耳令这时却脸色微变,一闪身躲过蔡小纹的触碰,缩到马车角落,面带歉意地道:“小蚊子,我这两天没钱住店,没睡好。我能不能先睡会?” “嗯嗯!你睡,到了我叫你!” 颜耳令紧抱包袱就这么坐着睡了。而答应要叫她的蔡小纹,饿乏之下也经不起颠簸,睡着得比人家还快。最后还是车夫免费提供叫醒服务。蔡小纹迷迷糊糊地掀开车帘,还没揉几下眼睛就惊喜地大叫:“师姐!” 曹阳城内一家气派得看起来就很贵的酒楼里…… 苏釉看着眼前这两个狼吞虎咽的家伙,默默地伸手去端茶盏,心里极想也狼吞虎咽去。只是要是一桌三个姑娘都狼吞虎咽地吃,必定惹人侧目,很不好看,何况是在这么高档的酒楼里……所以苏釉压下对她们的羡慕,很优雅地掩袖品了一口茶。品茶间,她暗自数了两人吃光的饭碗:小蚊子三碗,那个颜姑娘四碗。哼……要是我吃,能吃个三碗加四碗不在话下……呃?哪里不太对? 她放下茶盏,仔细看去,终于看出疑惑所在。同是狼吞虎咽,蔡小纹的头都快要埋进碗里了,哇呜哇呜得实在和风度两字无缘。而那位颜姑娘,虽然看得出已经饿得狠,但是吃得快而不急,低颈而不含胸,倾背而不弯腰,端碗执箸间竟把四碗饭吃得自有优雅。苏釉顿感惊喜,顾不上数碗,而是留心这位颜姑娘。若是能学的这种吃饭姿态,那么吃得多些也不会让人察觉不妥。可是看着看着,苏釉渐渐多想了。 当蔡小纹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苏釉为表感激,请颜耳令到大酒楼吃饭。她之前和蔡小纹想法一样,以为颜耳令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可是观察得越久,越觉得她不像江湖人士。吃饭风度就不说了,只说颜耳令作包袱的那块紫布。蔡小纹不识得,常逛名品丝绸店的苏釉却知道。那是蜀地的紫锦,买卖都不是按尺而是按寸来计算。行走江湖的女侠,会用这么贵重的布料作包袱吗? 有了疑惑,就会想得深远。苏釉本就对蔡小纹有师姐妹之外的非分之想,那么看蔡小纹身边的女子自会多一分心思。她看颜耳令五官极秀气好看,不是精雕细琢地那种精致,而是恰如其分地一气呵成。眉毛该弯则弯,鼻子该挺就挺……特别是嘴巴,笑时带乐,不笑时透净。再加上那份来自都城的大气风度,还有一看既知是因为良好家教而表现出的知礼通仪。简直就是个大美人。总而言之,颜耳令貌不输苏釉,而风采略胜。 这些并不糟糕,糟糕的是苏釉发现蔡小纹埋头吃饭间已经扭头看了颜姑娘好几次,看一次傻乐一次……苏釉狠狠咬住齿间的一片茶叶,忍不住地感到危机。不过她还没能总结出颜耳令的气质,而是直观地停留在身材上。颜耳令身形纤细,而且……苏釉果断抛弃了诗经楚辞里的高雅形容,从她最喜欢的段子里捡了个无比贴切的词:前突后翘! 半夜里呀,三呀更啊,模呀伊呀姊哟嘿。一模模到姊腰间,前突后翘好讨厌……苏釉沉重扶额,多虑到忧愁了:若是小蚊子也听过十八模,会不会对前突后翘产生好奇,由此孕育出去模一下的**。毕竟小蚊子自己没有……苏釉其实想多了,蔡小纹最喜欢听的段子是大闹天宫。 苏釉强压心事,等两人吃完喝茶才开口问道:“颜姑娘,你这是要去哪?”毕竟颜耳令救了蔡小纹,苏釉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 颜耳令放下茶盏,把口中茶水咽尽,带笑回道:“听小蚊子说你们要去澎城。正巧我的……呃……掌柜,在澎城等我。如果能捎我一路,就感激不尽了。”这个真的是凑巧了。颜耳令所说的掌柜,的确很有预见性地与她约好。如果走散,会在澎城等她。颜耳令不负所托地走散了,而且钱掉了。 “哪里的话。该感激的是我,谢你救了我这个笨蛋师妹……”苏釉白了一眼吃饱了正心满意足傻笑的蔡小纹,心里有点不舒服:小蚊子?叫的真亲切……苏釉对颜耳令的疑惑更多了几分:她有掌柜?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个给人做事的角色? 蔡小纹不知道她师姐心烦心喜,还大包大揽地说道:“当然一起去澎城啊!小耳朵你跟着我们走就行了!嘿嘿……” 小耳朵……昵称都有了吗……苏釉深吸一口气,心里的不舒服变大了点:先有小牛角,后有小耳朵,蔡小蚊子你行的…… “呵……呵呵……”苏釉笑靥如花,抢过蔡小纹的茶盏拍在桌子上:“那快走吧!早到早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哪位好心的姑娘来给我科普下那个小红花吧……如果是更新了就有红花,那我25,27,28号都更新了为什么没有红花? 本来想看看云姑娘的红花来参考下,结果居然没看到有那个栏……难道是好久没更的就连小红花栏都没有么~~(唯恐天下不乱脸 云原弥月姑娘,大晚上的来看文留评,还丢了地雷,太让人羞涩了~~ 51分岔了吧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车轱辘一转一晃悠,晃得苏釉都快晕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运气,不小的曹阳城,居然又只能雇到一辆无篷破车配搭一个老车夫。她简直怀疑是不是侯种儿给她下了什么咒,专遇老车夫。车破旧晃,何况她又坐在车轮上方,更加摇得厉害。她斜了一眼一上车就抢占了好位置的蔡小纹和颜耳令,心情也随着身体晃荡开来。这要是平常,体贴的蔡小纹见师姐这么浑身摇晃,一定会说“师姐,你坐我这吧。”可是现在,人家正和京城来的江湖儿女聊的正欢。 一,二……苏釉依旧保持着数包的习惯。可是蔡小纹帮她背了两个包袱,现在她身上就只有装了制陶工具的背箱和裹在腰上的腰包。才数到二就数不下去了,除了数包苏釉又没有别的事可做,直感旅途无聊。若是平常,她还能拿了纸墨来打发时光,画一画“我的师妹咋就这么可爱呢”专题画册,可是现在……她又向旁边斜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自我告诫:要冷静要冷静……视而不见视而不见视……我还是瞎掉的好…… 可是光眼睛瞎掉也无济于事,蔡小纹和颜耳令的欢声笑语一刻不停地传入苏釉的耳朵…… “哦!是吗!你真的是峨眉派的弟子啊,我还以为你是唬他们的呢!”颜耳令睡了一觉又吃饱了肚子,现在精神很好。疲倦之色一去,整个人更加神采奕奕。 “嘿嘿嘿……”蔡小纹解下腰间的铁扇,递给颜耳令:“不过我是玄虎门的俗家弟子,不是掌门嫡传。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峨眉铁扇。” 颜耳令接过铁扇,很潇洒地一展而开,凑近细看,边说道:“嗯……你知道这是什么扇吗?” “只知道是峨眉扇,而且是古扇。” 颜耳令把扇在手上旋了一遍,然后握住,以指相点道:“此扇,扇面以玄铁薄片而制,扇尖开刃,模之有渗人寒意。扇骨以精铁而制,镂以夔龙纹。扇面雕桃花,这是初唐的风格。铁质嘛,手感也有古早感,年代像是唐朝的。如果不错,应该是唐夔龙桃花玄铁扇。有实用价值和收藏价值,升值的空间还比较大。估计在开封的古玩市场上,能卖到五百两银子左右。” “哇……”听完颜耳令的款款而谈,蔡小纹崇拜得两眼都要放光:“是唐朝的!我师父说是唐传下来的。你懂古玩啊!好厉害!” “哪里哪里……”颜耳令低头摆手,把铁扇还给蔡小纹。她且谦虚着,一旁好容易习惯了摇晃的苏釉抱紧胳膊,模出一块面饼夹羊肉咬了一大口,嘴角撇出心声:哼,这么懂古玩怎么不去开当铺? 颜耳令才稍稍展示了一点知识,没见过世面的蔡小纹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越发喜欢这个武艺高超知识渊博的江湖儿女颜姑娘,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从开封府来,一定知道很多趣闻吧?” “你想听什么的?”吃饱了之后,颜耳令还是颇爱说话,和蔡小纹相谈甚欢。 “我好好奇啊,包拯包大人,是不是真有那么黑啊?我听说,他比炭还黑啊。” “噗……”听到蔡小纹点了包拯,颜耳令不由地掩嘴而笑,极轻声道:“包卿好名声……咳咳,包大人啊!我知道啊。我这么跟你说吧……” “嗯嗯!” “包大人有个侍卫,叫展昭你知道吗?” “嗯嗯!御猫展护卫!” 颜耳令兴致高涨,侃侃而谈:“我跟你说,展护卫长得可带劲捏!好多人说,说白玉堂长得更带劲。可是我觉得,还是展护卫……咳,说包大人。是这样,在开封呢,流传着一个笑话。包大人的主簿呢,是公孙策公孙先生。有一天,展护卫兴高采烈地来找公孙先生,说:‘公孙先生,我们大人的名声可好捏!’ 公孙先生就问:‘咋好捏?’ 展护卫说:‘老百姓都说,包大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官捏!’ 这时,只听见两人身后传来一声怒吼。“你们两这是弄啥呢!本大人有这么黑吗!”” “……哈哈哈哈哈!”蔡小纹笑得前仰后合,揉着眼泪道:“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包大人……真的……真的那么黑吗……哈哈哈哈……” “没有传说的那么黑,不过也够黑的了……” 苏釉抬袖掩嘴,狠狠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板回脸来,嚼着羊肉心说:哼,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书呢? 聊完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包大人,又聊长得可带劲的展护卫,再聊到大宋都城开封……蔡小纹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颜耳令似乎有说不完的趣事。而苏釉,拿起了第四块面饼。 “……过年,那是最热闹的了!你知道开封的除夕是怎么过的吗?对了,你们是哪里人啊。” 蔡小纹刚要回答:“我们是……”话没说完,被苏釉打断。 “我知道开封的除夕是怎样的……”苏釉淡定地转过身,带着从容的微笑。其实她好容易碰到了自己知道的话题,脑海里正火速回忆周公子说过的开封除夕:“除夕时,城里会放彻夜的烟花。大家吃完年夜饭,都会出来看烟花,喝酿酒老店分送的热腾腾的年酒。酱肘花和熏肉切成了片,配着年酒一起吃,都是不要钱的。” “是吗!这么好么?!”颜耳令居然是很惊奇的模样。 好容易找到机会卖弄的苏釉差点没出一口血,气急道:“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会放烟花的……”颜耳令忽然有些局促:“除夕,我没有去过街道里,不知道有不要钱的酒肉吃……原来有吗?真好呢。”她流露出羡慕又向往的神情。蔡小纹跟着点点头,伸手在苏釉的腰上拧了一把:“我师姐懂得也多,对吧小耳朵!” 哼,我懂得当然多。哎呀!疼……苏釉腰上,刚才蔡小纹拧过的地方正扩散出深深的钝痛。被拧就是这样的,初时不痛,片刻之后可疼了。蔡小纹又只顾得意,没注意下手轻重。可苏釉疼虽疼,刚刚蔡小纹那种炫耀的表情还是很让她满意的:哼,总算你还知道谁是自家人。否则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这样一路聊得开心,时间就不经过。天还没黑,马车就停在了澎城北门口。颜耳令站在车上踮足远眺,突然惊喜得挥手大喊:“安安!安……安掌柜!” 只见一高挑女子,着白色冬袍,快步走来。颜耳令跳下马车,喜滋滋地迎接那女子:“安掌柜!等我很久了吗?” 那女子立定,顺手整理了下已经一丝不苟的袖角袍带,然后点点头,略有迷惑地看向苏釉蔡小纹:“这两位是?” “这位是峨眉弟子蔡小纹,这位是她的师姐苏釉。我钱袋掉了……是她们请我吃饭,送我来的。这是我家掌柜的。” 蔡小纹乐呵呵地插话道:“你还救了我呢。” 那女子听说如此,连忙拱袖而礼,躬身道谢:“在下梁静安。谢谢两位出手相助,送耳令来澎城。”她和颜耳令年龄相仿,声音柔美,五官温润,举手间自有贤淑端庄之气。 苏釉回礼道:“我家师妹承蒙颜姑娘搭救,是我们要道谢才是。好在已找到梁掌柜,我们去城南还有点事,那么就此告辞。” 蔡小纹惊讶地回头:“嗯?” 梁静安微躬道:“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颜耳令惊讶地回头:“嗯?” 然后蔡小纹被苏釉拎上了马车。颜耳令见梁静安转身就走,只得跟在她身后,扭着脸向蔡小纹挥手:“小蚊子,再会了!” 马车已动,蔡小纹趴在车栏上,老大不舍地对颜耳令大喊:“小耳朵!保重!你们之后要去哪?” “宜兴!” “啥?” “宜兴!” “啥……” “宜兴!” “……” 马车已看不到踪影,蔡小纹最终都没听见宜兴二字。颜耳令只得转回身,好好走路。一旁梁静安淡淡开口:“小耳朵?” “嘿嘿。我不是叫颜耳令吗?安安,我们的客栈在哪?我困了……” “直走。钱袋掉了?” “嗯……两天我都没吃饭……”颜耳令神色骤变,竟有扭捏撒娇之态。 梁静安不为所动,淡笑道:“所以就伺机搭救小姑娘,以求饭食和马车?” “嘿嘿,还是安安知我心啊。” 梁静安收敛笑意,郑重道:“我求您一定跟紧我,不要再走散了。这次可是您硬要去宜兴看陶鉴,我才让您随我同行。我有公务在身,不能时刻……”身为伙计,居然有敬称。一介掌柜,居然有公务。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不再和安安走散了!” 见颜耳令一脸立军令状的模样,梁静安便微笑不再唠叨走散之事:“看您和那位蔡姑娘那么投缘,怎么不挽留下人家啊?” 颜耳令伸直手臂,尽情地伸了个懒腰:“哎呀,离开京城懒腰都伸得可舒坦捏……不能挽留啊,你没看见人家师姐一脸的‘你还不走?!’的模样么……就此一别,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啊……不过小蚊子真是可爱,像小猪一样可爱。就是师姐太不可爱了……嗯?人呢?”她回头一看,梁静安还站在老远的十字路口那。 “我不是说了客栈直走吗?您又左拐了……真的不会再走散吗?” 作者有话要说:数数师姐一路上哼了多少下…… 颜姑娘其实是个路痴…… 我有想把之前的脑补付诸实现。就是勾引,尾行,绑架,下药那段~~可我是纯洁的人啊! 收藏是888多么地吉利啊~ 52躲闪了吧 ()越往南走,天气渐渐不那么寒冷,雪要下了天幕去休息。雨珠儿要粉墨登场,在傍晚时分争先恐后地游戏人间。待到雨停时,入夜已深。 颜耳令裹了被子,两腿相盘坐在床上。她腿上平放了一个大棋盘。棋盘上一盅黑子,一盅白子,静静地等待着对弈之人。 对弈需两人,而另一人正在烛火下奋笔疾书,没有一点停手的样子。颜耳令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道:“妮儿,你搁那干啥类?” 梁静安头也不抬地继续写:“我莫也没干。” “胡说,你就是在干啥,还当我看不见类……”颜耳令不满地撇撇嘴,看梁静安又不理她了,只好继续追击:“妮儿,从这看,看你长哩可好看类。” 这下梁静安无法无动于衷了,她顿下笔,侧头看了眼颜耳令,嘴角是强憋不住地笑。她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软绵绵地笑道:“您别取笑我……”她把毛笔搁在砚台上,吹干卷轴上新鲜的墨泽,然后把卷轴卷好,塞进竹筒密封。 “妮儿,你包干了呗,过来玩呗。” 梁静安不慌不忙地把笔墨纸砚都收拾好,走到床边,侧身坐下,和颜耳令一起整理棋盘。“不要叫我妮儿了,您又不是我的长辈。” 颜耳令抱住白子笑道:“谁叫你不陪我下棋。公事是永远做不完的,你要学会休息。” “遵命……我这不是来了吗……”落子天元。 颜耳令跟着黑子落子,问道:“待你处理完接下来两城的公事,再去宜兴,赶得及陶鉴吗?” “您放心,一定赶得及。您这次出来就是为了陶鉴,我怎么会误了呢。”落子四方。 “我放心,安安最是周到。”落子上丘。 “只是……需要通知宜兴地方上官员吗?” “不用,谁也不用通知,我喜欢现在这样。” “可是,安全方面……” “有你这位高手保护我,还会有问题吗?安安,你看你不专心,要输了!”颜耳令啪地砸下一子,以食指相按,笑得可嚣张了:“子落乾坤位!上可通达无穷,下可俯视四荒!居高临下一扫万物,是以天下围!一身的正气!”她挪开食指,得意洋洋地抱住胳膊看向梁静安:“我赢了。” 五个白子,连成了一条线。的确赢了,她们下的是五子棋。 梁静安点头认输,收拾棋盘要再来。颜耳令歪着脑袋看她忙活,有感而发道:“安安,你长哩可好看类……” 下棋前那句可好看类像是玩笑,但现在这句听得出真诚极了。梁静安猛然抬头,迎上颜耳令笑意涟涟的温柔目光。她慌忙低头,起身离开:“我给您倒杯茶……” 颜耳令没在意梁静安的异样,继续说道:“记得三年前,你还是太学里那个不修边幅只知用功的小姑娘。要是你那时的同学看到现在的你,一定认不出了。” 梁静安端茶盘放在棋盘上,单膝跪在床边,用木勺向陶壶里舀茶叶。陶壶是小猪模样,正娇憨地长大嘴巴等待热水。颜耳令伸手抚模小猪脑袋,笑嘻嘻地哼哼:“哼哈,哼哈……” 梁静安把打好的开水倒入小猪壶中,盖上盖等待,然后垂着头默默不语。颜耳令还在哼哈哼哈地和小猪壶玩。忽然,梁静安仰起头,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眼圈都微微泛红:“因为那天你对我说,‘把头发扎起来吧,会沾着墨的。’我……我还记得你那时笑容……” “唔,你还记着呢。转眼就三年……”颜耳令还未说完,被她触动心弦的梁静安情绪激荡难以自抑,竟伸手去模颜耳令的手臂。她的手掌才刚刚碰上颜耳令的皮肤,颜耳令就脸色骤变,像躲毒蛇一样扭身就向后缩。结果用力过猛,她的后背重重撞在床架上。 听见“咚”的那声,梁静安猛然惊醒。她慌忙向后退一步,双膝跪下,一拜到地:“静安放肆了!我……我不是有意……我……” “好了……好了……”颜耳令没让梁静安继续说下去。她闭目捏了捏鼻梁稳住心神,然后微有颤抖地从小猪壶里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下,对梁静安道:“我没有怪你。你去休息吧,我要就寝了……” 梁静安用力咬唇,逼回混乱的心情。她默默起身,把颜耳令的飞刀囊放在床头伸手可及处,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关紧门。回到自己房间,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关在身后,梁静安背靠冰冷的墙壁,泪水砸湿了身前的木板地。透过泪水,她的目光落在客房为了附庸风雅摆放的书架上。那里的书册都是当今大家的文集,分门别类地摆好。书者的名号就刻在对应的木格上。梁静安一眼就看见“醉翁”的那格。她眉目一凌,跨过去振臂抓去。属着欧阳修名字的书册倾荡而出。与此同时,梁静安抽出腰中软剑。只见白光一闪,十几卷书册全被拦腰截断,碎碎洒洒地向下落。梁静安抬指一捏,是封面的一角。纸片上欧阳两字还清楚可见。梁静安闭目运力,纸片便在她指尖成了碎末…… 再说苏釉拎了蔡小纹上马车,一路扬鞭去了城南。不过并不像她所说的有事要办,而是吃饭住店不亦乐乎。苏釉斜躺在床上的时候,雨都还没停呢。她接过蔡小纹递过来的滚烫面巾,展开敷在脸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呀……舒服……” 蔡小纹洗漱得干干净净,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的高凳上,五官皱在一起,看似很不满。 “师姐,你明明没事为啥要说有事?本来还能和小耳朵多说几句的。今日一别,都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相见……师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苏釉动也没动,还蒙着面巾含糊道:“你也敷个热毛巾去。补水,对皮肤好。” 蔡小纹撅嘴,搂住膝盖跺脚:“师姐师姐,你为啥要说谎嘛?!” 苏釉这才坐起来,揭下面巾远距离抛向立在角落盆架上的脸盆,结果没抛准,有一半落在脸盆外面。她也不去管,对着蔡小纹拍了拍身旁的床铺。蔡小纹跳下高凳,保持撅嘴的表情靠着苏釉坐下。苏釉伸手理好蔡小纹没翻好的睡袍领子,然后轻拍她的脸颊,笑出声来。 “你笑啥?”蔡小纹眉毛倒立,一脸的不服气。 “笑我的师妹是个笨蛋。”苏釉捏住她的脸蛋,用力转了两下。如愿得到蔡小纹吃痛的神态。 “今天当着外人,我不好说你。你说说你,才离开我一天,就惹了一身祸,还带回来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来。” “小耳朵才不是莫名其妙的……姑娘呢!”蔡小纹的脸还被苏釉捏在手里,扯着说话不利索:“我也不是惹祸……我是路见不平……自然要相助!何况,我帮的人也算是我们同行呢!” 苏釉眼神忽动,松开蔡小纹的脸颊,轻叹一声:“你知道什么啊……同行才是冤家呢。” 蔡小纹揉着被捏疼的脸道:“冤家?同行咋会是冤家?” “你不明白,那是因为你还没接管你家陶铺的生意。”早在苏釉少年时,她就曾听一说书人说过一句话:同行之间才是□_果的仇恨。当时年少的她,把这句话牢牢记下,并在日后的一次次经历中证实了这个真理。但她现在,不想把这个真理直接告诉双眸纯净得像小女乃羊的蔡小纹。“等你到了宜兴,接触了宜兴的陶师,或许就能明白了。” “师姐……”蔡小纹在床上爬了几步,双手攀上苏釉的后背,探个脑袋过来:“师姐师姐……我们就是同行,那我们咋不是冤家呢?”笨蛋往往绕着绕着就不记得自己最初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蔡小纹已忘了她要问的是师姐今天为什么要撒谎离开。 苏釉扭身抱住蔡小纹,然后顺着身体的捏势把她抱进怀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笑如流氓:“冤家还有个意思,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唔,笨蛋有小蚊子一个人就够了。颜姑娘并不是笨蛋哦~梁静安和欧阳离都不是省油的灯……欧阳离的老爹是欧阳修……名号“醉翁”。 咳咳,其实我很不喜欢天下大同,但是这篇文里要是加进bg感觉好违和…… 我看透了,无论我怎么更,小红花都不会对我笑一下……累觉不爱 妮儿,下一章有推倒你们信吗…… 57重逢了吧 ()头天晚上月朗星亮,第二天的晴天就是跑不了的了。在晴空万里下游江南名城无锡,是一件很配得起这天气的事。 放下繁重的行李,穿上轻软的新衣,苏釉和蔡小纹此行的心情已和刚到无锡时大不相同。蔡小纹心无忧烦,师姐又在身旁,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脚步轻快得像初春的燕子,在这香樟夹道的古街上轻盈跳过。苏釉则没有那么好的脚力,但在走走看看中,也渐渐被这古老又秀丽的无锡城所吸引。踏青江南,本身就是乐事一件,何况是和心爱的人一起。苏釉趁着行人不多,张开双臂,闭目深深吸吐。清新湿润的空气穿透心胸,痛快得微微生疼。快哉! 小蚊子自要放飞暂不需管,苏釉把注意力落在了这一整条街上热气腾腾的美食里。皮薄馅足的无锡小笼包咬开一口汤汁就溢满唇齿。起锅冒烟的三鲜馄饨烫痛喉咙都忍不住狼吞虎咽,金黄脆香的萝卜丝饼皮脆馅也脆。状如梅花柔软糯香的梅花糕豆沙回味无穷……这些丰富多彩又和北方小吃很大不同的精致美味,让苏釉的钱袋哗哗向外倒。饱了口福,也添了感慨:江南好,能不忆江南。 吃着这么富有江南气息的小吃,她想起了她同在江南的老家江夏。离开江夏多年,记忆已经模糊,唯独还记得老家有种面,色黄油润,又香又劲道。叫什么名字,倒是忘了。苏釉自嘲地摇摇头,心叹:还是玉峰更像家乡。现在就算身处江南,也像个异乡客。 边吃边走没多远,蔡小纹突然眼睛一亮,惊喜地指向不远处:“师姐,小猪!” 小猪?苏釉听见猪字,本能地看了蔡小纹一眼,愣了一下才明白蔡小纹没叫她自己。这才顺着她所指看去,原来是有人在卖小猪。七八只还没小臂长的小猪,洗的雪白干净,哼哼唧唧地拱成一团。好玩的是,每只小猪都被主人套上小小的红棉袄,很是喜庆。 “啊……小猪……”蔡小纹已成痴迷状,蹲在小猪前,伸手去模人家的脑袋。她最是喜欢小猪,尤其是这么可爱的小猪,真让她迈不动腿。 苏釉慈祥一笑,问她道:“喜欢吗?” 蔡小纹猛点头:“喜欢!” “那就买一只。”说完苏釉就要掏钱。蔡小纹连忙站起,抢着拿钱袋:“我来我来!”苏釉也不和她争,蹲下来帮她挑猪。蔡小纹把银子递给卖主,问苏釉道:“师姐,你要不要买一只?” 苏釉仰起头,笑眯眯道:“猪嘛,有一只就够了。”她说的是猪,看得却是蔡小纹,捏得是脖子上的小猪玉佩。哪里只是一只,简直是被猪环绕了…… 买好小猪,蔡小纹用根红绳子牵着,高高兴兴地和它说话:“小猪小猪……哼哼哼哼……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嘟豚!” 嘟臀?!苏釉差点没把嘴里的梅花糕喷出来,惊讶地扭头看蔡小纹,不相信似地确定:“嘟臀?” “咋样?是不是很可爱?”蔡小纹不知道自己师姐想歪到哪里了,还在那得意洋洋地招呼小猪。“嘟豚嘟豚……哼哼哼哼……” 苏釉咕嘟咽下嘴里食物,斩钉截铁地道:“就叫嘟嘟好了!”她想起十八模里那句“掐把嘟臀解心宽”,直感慨蔡小纹果真自带女流氓气质,明明没听过十八模,“嘟臀”还能随口而出…… “啊……好吧。”蔡小纹倒是乖,弯下腰模小猪鼻尖,咧嘴笑道:“嘟嘟,你叫嘟嘟了。嘟嘟快走……” 苏釉也觉那小猪雪白可爱,就从蔡小纹手里拿过红绳,想牵着走段路。谁知红绳刚到苏釉手里,嘟嘟就跟会看人一样,马上就不肯走了。任苏釉怎么拽拉,它就是不肯走一步,最后干脆四脚撒开趴在了地上。行人看嘟嘟如此憨态,都大笑而过。嘟嘟如此我行我素,臊得苏釉脸颊微红。她干脆丢开红绳,直接把嘟嘟抱起,箍在了手臂里,大踏步向前走去。可怜嘟嘟连惊带吓,在苏釉臂弯里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好生挣扎。苏釉不为所动,依旧箍紧它大步流星。蔡小纹难得比苏釉走得慢,一边追一边心疼:“师姐师姐,你别弄疼它……” 最终走到一家古色古香的饭馆前,苏釉把嘟嘟还给蔡小纹。吃了小笼包大馄炖萝卜饼梅花糕的她,反手一指饭馆,对蔡小纹道:“现在我们正式吃中饭。” 进了饭馆,里面装潢和外面一样古味,颇有唐朝遗风。苏釉在伙计口头报菜中点了两个凉菜四个热菜还要了一壶酒。蔡小纹并不饿,只顾抱着嘟嘟玩。苏釉便略微环视店内,见桌椅讲究,木料是老榆木,擦得干干净净。柜台旁几个大酒瓮好像已经酒香很多年。墙壁上的菜牌黑墨白板,写得有几分书法味道……整个店就像一杯老酒,还没吃就闻到了香气。苏釉两人从北到南,一路上听了不少世事。都说江南富庶,几个大城府,金陵府,扬州府,无锡府还有苏杭二城都几乎是路不拾遗。朝廷在城里设了拾遗处,丢了东西的百姓去那找便可。据说连京城都做不到这样。苏釉本是半信半疑,现在亲眼看到江南之繁华锦绣,不由得不信了。 片刻,酒菜上齐。盘盏菜品都甚是齐整。苏釉抽了双筷递给蔡小纹,便自斟自饮起来。蔡小纹小吃点心已经吃了个八分饱,现在吃不下许多。才挑了几筷子,她便放下碗盏,只为和苏釉说话。 “师姐,下午我们去哪?” 苏釉正饿着,边吃边喝边装矜持,还要抽空回答蔡小纹,好不忙碌:“去福圣禅院。来宜兴还有正事要做,又是远道而来,该去上柱香。”福圣禅院就是唐代南禅寺,当朝皇上赐名为“福圣禅院”,香火极旺。 “嗯嗯……这里离苏州,应该很近了吧。苏州城……姑苏城……” 苏釉看了蔡小纹一眼,会心而笑。她明白蔡小纹的心事。苏州城就是姑苏城,古吴国的都城。就是……传说中美人肩的故乡。身为陶师的师妹,一定对那里心心念念。因为她自己,也是很向往的。 果然,蔡小纹就是想去苏州:“师姐,我们去趟苏州吧。” “不行哦。差不多我们就要进窑制陶了。然后就是陶鉴。我要参赛的,怕是没时间……”苏釉看蔡小纹面露失望,笑道:“等参加完陶鉴,回去玉峰前,师姐陪你去。” “嗯嗯!”蔡小纹用力点头,抱住嘟嘟一个劲地揉。 “去这里去那里都是可以的。就是不要再招惹奇怪的姑娘。比如小耳朵什么的……” 话音刚落,苏釉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奇怪的姑娘,说的可是在下?” 苏釉心里大叫不好,转头看去。只见颜耳令优雅地捏着一个大猪蹄,正满嘴是油地扭身朝自己笑。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的梁静安,怀里抱了只小猪,穿着红色的棉袄…… 苏釉转回身,揭掉酒壶壶盖,直接对着瓶口仰头咕嘟咕嘟喝尽酒。然后丢下才吃一半的一桌菜,用力拍一块碎银子在桌上,大喊道:“伙计!结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最近忙,会有隔几天再更,请见谅。 我是不是写师姐小蚊子太多了?种种阿俏没有沉湖……颜姑娘和静安妹纸的戏份也开始了……你们想看副cp了吗? 有什么想法建议请不要大意地跟我说,我都会虚心接受,虽然不一定改~ 58错打了吧 ()倒霉是什么?倒霉是喝水都塞牙。倒霉是吃口面都呛进鼻子。倒霉是在街头听十八模眉飞色舞时一抬头和暗恋的同窗对视。倒霉是今天之内必须开到病假条交到书院可是在大雪纷飞中跑遍全城都找不到一个当诊的郎中。倒霉就是带着师妹想高高兴兴逛个无锡城顺便找个饭馆吃饭都能遇见前突后翘! 苏釉怀着这种心情,的确是想丢了银子就跑。但大家都是及笄的成熟女子了,岂能真的做得出?于是在热情洋溢的招呼之后,她们四个拼桌而坐,共饮一壶。苏釉对颜耳令大快朵颐的“招财猪手”没有多看一眼,埋头吃着自己点的四热二凉。梁静安则轻夹了一筷豆腐丝,放进嘴里嚼了九下,咽了,捏手帕轻擦嘴角,又夹一筷。 相比这两人的沉默,颜耳令和蔡小纹简直能算聊得热火朝天了。顺着二人手中红绳牵出的那两头小猪,也相亲相爱地拱在一起,哼哼唧唧。 颜耳令丢下手中大猪蹄,擦净手便讨嫌地去揪小猪的尾巴。“小蚊子,你看云云的尾巴可卷呢!” 蔡小纹也不吃菜,专心看小猪玩。“它叫云云?” “嗯。我本来给她取名叫轩辕炽云。我的安掌柜一定要改成云云……”颜耳令偷偷瞥了梁静安一眼,满脸的委屈。 蔡小纹可算找到知音了,得理似地撅嘴道:“我也是!我本来是叫小猪嘟豚的。可是师姐要叫它嘟嘟……” 两人各模自己小猪的脑袋,点头道:“一拍即合!” 嘟嘟和云云才不管两位主人的委屈,蹭在一起打起了盹。听这对话完全没有意义,苏釉终于开口,面带浅笑地对梁静安道:“实在是太巧了。又在无锡重逢。安掌柜这是来无锡做买卖?” 梁静安回笑道:“是。看来我等有同路之缘。” 同路之缘,不能满足颜耳令对蔡小纹高山流水之情。她对蔡小纹补充道:“小蚊子,宜兴有陶鉴,你们去看吗?你知道陶鉴是什么吗?” 蔡小纹岂能不知道什么是陶鉴,当即大叫道:“陶鉴!我们也去啊!”这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她抑制不住兴奋,又要伸手拍颜耳令肩膀。颜耳令再次躲过,起身绕到梁静安身旁,也很兴奋:“你们也去看陶鉴?!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见颜耳令误会了,蔡小纹要解释:“不不……我们其实是……”还没说完,就被苏釉打断。“有机会,一定和安掌柜颜姑娘同去。” 梁静安微笑道:“有机会,自当同去。”这两个有机会,扼杀掉了所有机会。 蔡小纹听不出两人话里的意思,还要问颜耳令:“小耳朵你们住在无锡吗?去宜兴住吧。到时候看陶鉴也方便。我和师姐住的那家客栈就很好……” 蔡小纹笨,颜耳令却明白现在的气氛。在苏釉梁静安两道冷峻的目光下,颜耳令咕嘟咽了下口水,很识相地推辞了蔡小纹的邀请:“我们已经在无锡住下了。方便安掌柜的买卖嘛……反正宜兴离这近得很。嘿,嘿嘿。” 于是这顿饭到了怎么都该散席的时候了。颜耳令承诺了蔡小纹,一定会去宜兴找她玩。蔡小纹才踏踏实实地被苏釉拎走。嘟嘟和云云依依不舍地分别,跟着各自的主人分道扬镳。回宜兴的一路上,蔡小纹沉浸在再遇颜耳令的兴奋中,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苏釉则在心里嘀咕:为什么做掌柜的会帮伙计抱着猪?用名贵紫锦的伙计,号称生意人却几乎面瘫的掌柜……这两人果然很奇怪,还是不要太接触的好。 苏釉如此想定,却没告诉蔡小纹。一路平安地回到宜兴,差不多就要准备进窑制紫砂之事。 第二日,泰斗带着蔡小纹去泥铺取泥。苏釉留在家里,收拾具体工具,生活用品。泰斗临走前特意叮嘱苏釉把院门锁好,因为正值开春时节,偶有流盗。 待二人走后,苏釉把院门插上又上锁,便回房收拾。收拾了一圈,她又绕到院子里想找根细绳把手里的小锄头缠紧一点。刚一开门,她就吓蹲了身,差点摔趴在地。才开一角的房门又被她压回关闭。 有流盗! 扒着门喘了几口气,苏釉壮着胆子把门又开一缝。果然见一个被了包袱的女子正在爬院墙。刚刚还只是坐在墙头,现在都快跳进院子了。 真是流盗,不是我眼花!怎么办……苏釉又怕又急,脑门上沁出一头汗: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小蚊子不在这里,我可怎么办……要是藏起来任由她偷东西,肯定会被小蚊子瞧不起的!我是师姐,不能认怂! 除却不懂爱,其他方面苏釉倒真不怎么怂。就算面对爬墙进屋的盗贼,她也决心一斗。反正原则就是不能让蔡小纹笑话。 话说那个女贼跳进了院子,也不躲闪也不鬼祟也不巡视也不翻找,竟是直接向屋内走来,推门时还自言自语道:“不在家啊,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藏在屋角正被门挡着的苏釉听到此话,真是气极:怎么,不自己动手,还想我来帮你装银子么?! 愤怒压怯壮胆。苏釉趁着这股劲,无声把房门推开。女贼的后背就完全暴露在她面前。她紧拽小锄头,高高举起,用木头把朝女贼后颈处狠狠一砸!“走你!” 女贼都准备自己动手了,哪里想到身后有人呢。哼都没哼就应声倒地晕了过去。苏釉见自己居然成功打倒了恶贼,得意到仰天长笑。好在得意并没忘形,她才笑两声,就醒悟还是正事要紧。于是赶忙找来绳子,把女贼的手绑紧。捡一块布团,把女贼的嘴堵上。仔细检查了绳索,确定就算是嘟嘟也挣不开后,苏釉一杯水浇醒了女贼。 大概那下挨得不轻,女贼缓缓睁眼,好一会才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慌忙扭身要站起,还没站直,就被苏釉一锄头棍子打在膝弯上。她顿时又扑跪在地。她猛然抬头,紧盯绕道自己身前的苏釉,眼神竟没有多少惊恐,只是愤怒。怒火熊熊,都透出杀气。 可惜苏釉没有习过武又不是江湖中人,看不出杀气不杀气。面对一个双手反绑不能叫喊还跪在自己身前的女贼,她只有一个念头:过过嘴瘾解解气。 “啧啧,你看看你,一个姑娘。竟要做贼。做贼就做贼吧。还学艺不精,连我这种没有武功的人都能把你打倒。你说你羞不羞?”苏釉搬过一把椅子,就坐在女贼面前,两腿相叠翘起脚继续说:“俗话说,盗亦有道。你们也该守你们的规矩啊。你要是黑灯瞎火进来随便模点,我也就不说你了。这大白天地你就大摇大摆地进人家屋子,这不是找打吗?你这也是遇见我,要是我师妹在这,看不把你打死!”把蔡小纹说得凶神恶煞,苏釉觉得很是过瘾。 女贼挣扎着哼了一声,依旧怒目而视。 “诶诶,你别动哦。”苏釉看她挣扎,有些紧张,用小锄头相指以示警告:“小心我打你哦……”她握紧小锄头,紧贴着女贼蹲下,伸左手捏住女贼的下巴,上下端详。女贼就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衣着虽朴素但打扮整齐,不像是走江湖的强人。苏釉放开她的下巴道:“你看看你,年纪比我还轻吧。长得也眉清目秀啊。落草为贼,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家道中落?天生贫苦?仇家报复?人生无常?哎……那便可叹了……”苏釉低头长叹,再抬头时脸上洋溢着非常招揍的笑容:“但是无论什么原因,为盗就是不对的!就是要受大宋律法制裁的!”她拽过女贼之前背在身上的包袱,挂在女贼脖子上:“这是你的包袱,我也不动你的。我看都没看,管它是金银珠宝还是珊瑚玛瑙,都是赃物!等会和你一起送官!” 苏釉大义凛然地说完这句话。门外传来蔡小纹的唤门声。苏釉把蔡小纹拽进屋来,指着女贼得意洋洋地讲解了事情的经过。虽说苏釉叙说故事的水平几乎可以忽略,但是蔡小纹这次还是听得眉跳神动。 “师姐!你干啥这么冲动,万一她伤了你怎么办?!”所以说苏釉不懂爱,笑话这种事,怎么可能…… “呃……没事哈,你看这不没事吗……嘿嘿……”苏釉的得意顿时不见了,莫名有些高兴还有些内疚,只能傻笑着轻描淡写。 “你不是习武之人,这样很危险……” “知道了!师妹说得对!”苏釉极不想在女贼面前被蔡小纹教训,晚上四下无人的时候想怎么倒是都可以……“我们把这个女贼送官吧。” “好。不过等师公来了再去吧。我走得快,他也快来了。” 说师公师公就到。此时泰斗正背着筐泥,乐乐呵呵地走近院子。蔡小纹虽说刚刚责怪苏釉冲动。在师公面前,她还是想帮苏釉邀功的:“师公,师姐抓了个女贼!” “女贼?哎呀,还真有流盗吗?”泰斗丢下泥框,小跑进房。“女贼在哪?女贼在……就是她啊?” 女贼看见泰斗,顿时激动起来,嗯嗯啊啊个不停。蔡小纹见她挣扎,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苏釉在一旁点头:“是啊。她翻墙进来想偷东西,被我打晕绑了。” 泰斗紧皱眉头,捋着胡须苦思:“怎么这么像她啊……你们把她嘴里的布拿掉,让我好好看看。” 见泰斗如此,苏釉心中隐约觉得不好。她迟疑地抽掉女贼嘴里的布。布团刚一抽出,女贼就不住地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怒视苏釉。 泰斗这下看清了,砸拳大叫:“哎呀!果然是你!老小,你怎么来了!” “咳咳……呸!呸呸!”女贼咳完就呸,呸完就沙哑着嗓子质问泰斗:“你这破抹布多久没洗了?!” “哎呀!你们……你们你们快把她解开!哎呀,她是你们的小师叔啊!有琴博山!” 苏釉目瞪口呆,蔡小纹口呆目瞪。苏釉呆滞地看向正朝自己冷笑的“女贼”…… “呃?!小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善解人意的存稿箱! 豆姑娘今天比师姐还倒霉,于是含泪滚去睡了。她说评论下次一起回复。还说什么主cp副cp她会按大纲写,还是想写什么写什么?我记不清了…… 偷偷翻过豆姑娘的大纲,表示之前她们都瞎吃个什么醋啊。正牌搅局的这不才登场吗~ 对了,豆姑娘说欧阳渣攻没有炮灰掉!有戏份的! 嘿嘿,就说这么多。我是善解人意的存稿箱。 59凄惨了吧 ()有琴博山。听到这个名字,苏釉就明白自己惨了。博山,和章丘龙泉一样,亦是产陶名地。按辈分是她母亲的师妹,不是师叔是什么。袭击师叔,捆绑师叔,往师叔嘴巴里塞几天没洗的抹布,捏着师叔的下巴邪笑……想到自己做过的这些,苏釉腿脚渐软。 其中随便一条,都是对师尊大不敬。别说筑莲工这种创立已近百年的名工门,就是成立才两三代的小工门都会有明令门规。手艺人自古看重规矩,尊师敬长。所以蔡小纹在情不自禁亲吻苏釉后会吓得跪地请罚。蔡小纹的行为,顶多算是冒犯师姐,就得以跪请罪。苏釉这种,已经够得上逐出师门了。 看着有琴博山越来越冰冷的笑意,苏釉噗通一重声跪在她面前,磕头到地,说话都带了哭音:“弟子有眼无珠,小师叔恕罪!” 她刚说完,蔡小纹跟凑热闹似的跪在苏釉身边,也磕头道:“请小师叔恕罪!师姐……她不是有意的!” 有琴博山揉着手腕站起,没理跪着的那俩,先对泰斗要行跪拜之礼:“弟子拜见师父。” “哎呀,免了免了。”泰斗扶住有琴博山,很高兴地上下打量她:“老小,两年不见,又长高了啊……你怎么来了?” 有琴博山扶泰斗去上座坐下,笑道:“就是两年没见师父,来看看你呗。顺便看看陶鉴。”她说话并不用敬语,笑起来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凤眼如翦,眼波流转,很有神采。笑容未收,她就按着被打的后颈怒指苏釉:“我推门看门锁了,想你是不在家,就和以前一样爬墙进来啊。结果刚一进门,就被揣了一砣子!” 这话蔡小纹听不懂,低声问苏釉:“她说啥?” “她说她一进门,就被打了一拳。其实我是用小锄头的棍……呃?”苏釉愣住,为自己能听懂而奇怪:“为什么我能听懂?啊!”略微想想,她就猛然醒悟,大叫道:“这是江夏话啊!” 泰斗颔首,捋着胡须道:“没错。你们小师叔是江夏人。和你是同乡。” “江夏人……有琴……”苏釉喃喃自语。有琴博山的复姓并不常见,再加上是江夏人,唤起了苏釉对故乡往事的回忆。“有琴……啊!有琴医家!” 有琴博山向下斜眼,用鼻音说道:“怎么,你都知道有琴氏医家?” “是!江夏有琴家名医满门谁人不知!我……禀,禀师叔。弟子的父亲当年病危,就是找城东分医馆坐馆有琴三夫人看治的。对亏三夫人医术,父亲才能再续命两年。” “哦。那是我三姑姑。”有琴博山冷淡淡地说了这句,再不接口。苏釉一腔激动闷在胸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正在尴尬处,好在泰斗接话:“哎呀,所以你们小师叔啊,也是医术高明的。制陶只是玩玩。她还会武,功夫很好啊。又做得一手好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哈哈哈哈!”泰斗给足了有琴博山面子,谁知人家并不领情。 “谁说我是玩玩啊!师父,我陶铺都开张了。我就是靠制陶吃饭了。有琴家的医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有琴博山说道这眼色微变,似乎想到心事又转瞬躲开。武功之事她接都没接口……丢不起那人。想到这有琴博山怒瞪苏釉,恨得牙根痒痒。 泰斗捋须相掩,凑近有琴博山轻声道:“打你的那位是你三师姐的女儿,差不多得了啊。” “三师姐的女儿?难怪了……”有琴博山和苏釉差不多年纪,是泰斗的关门弟子。她入门时苏夫人早已出师。她对苏夫人的了解只是有个耳闻。不过仅靠耳闻,她便能恍然大悟,真不知苏夫人当年给同门留下了什么样的传说…… 有琴博山走向蔡小纹,把她扶起,笑得春风拂面:“你是我哪位师侄?” 蔡小纹曲腿又跪下了,行礼道:“弟子蔡小纹,见过小师叔,师叔安康。” 有琴博山又把她扶起,笑意更浓:“快起快起。姓蔡……哦!四师兄的女儿!对吧?从玉峰来吧?” “是。” “头回见面,师叔也没什么送你的。我这就下厨去,给你和师父做一餐好饭,算是见面礼了。”她完全视苏釉为无物。 泰斗和蔡小纹刚想为苏釉说情,话还没出口,就被有琴博山一手一个,拽出房去。可怜苏釉不敢擅起,硬是在冷地上跪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分,才被有琴博山想起…… “给师父倒点酒啊,这么没眼力见。”有琴博山斜眉竖眼,就是不好好看苏釉。 “是是是是……”苏釉捧着酒壶从有琴博山身后走来为泰斗倒酒,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像个小丫鬟。 “也给我小纹师侄倒点。” 苏釉停下脚步,终于抬起头直视有琴博山:“师妹不能喝酒的。” “哼……那吃菜。”有琴博山为蔡小纹夹一块红烧肉,浓香四溢。“来,小纹师侄,这道红烧肉我还是比较拿手的。” 肉,深红油亮,香气扑鼻,的确是好吃。但蔡小纹没什么胃口。她偷眼看见站在有琴博山身后伺候饭局的苏釉看着满桌饭菜不断咽着口水,可是心疼极了。她想为苏釉求情,又想到苏釉所为确实过分,被小师叔罚一顿饭不吃,已经是最轻的了。要真请出门规,苏釉倒不至于真的被逐出师门,一顿竹板笞打是少不了的。所以小师叔是手下留情了。如此想定,蔡小纹也就没有开口,打算饭后回了客栈,再给苏釉做好吃的。反正小师叔是住在师公这,也不能追苏釉到客栈去。 谁知苏釉没这等口福。她在寒风冷地里跪了快两个时辰又饿了一顿,一天下来连吓带气,回到客栈就发现身上来红了,疼得是死去活来。蔡小纹顾不得做饭,打热水,洗面巾,垫被子,跑上跑下忙得脚不点地。最后终于一切都弄好,把苏釉抱在怀里时,还被疼到暴躁的苏釉狠狠掐住腰。 我的小蛮腰……蔡小纹看着咬牙切齿的苏釉,不敢动,一边心疼小蛮腰一边道:“师姐,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叫出来。” 苏釉额头上都是冷汗,偏偏一声不喊疼,牙上用劲手上加力:“小师叔……有……琴……博……山……” “嘶……”腰上两块肉被苏釉捏着,蔡小纹疼得抽气,强笑着安慰:“小师叔算是放过你了。你也打了她一顿,算是扯平啊。” “她那样的女人!”苏釉秀眉顿立,刚喊出声就被月复疼打蔫:“怎么能做出那么好的红烧肉……我光看着一块都没吃到……闻着好香啊……红烧肉啊……我最爱吃……”她放开蔡小纹的腰,以指按唇,回味刚刚席上吃都没吃到的红烧肉。 蔡小纹的小蛮腰得以解月兑,大松口气。没想到苏釉心心念念的竟是红烧肉,她噗嗤笑出,抚模苏釉额头道:“不就是红烧肉吗?我做给你吃!” 苏釉不顾疼痛,按住肚子撑起身湿润着眼睛看向蔡小纹:“要和她做的一样好。” “嗯,和她一样好。” “不要去问她怎么做。” “嗯,我会琢磨出来的。” “真的?” “真的。我不骗人。”蔡小纹是下决心了:我不骗人,更不骗你。 师姐何求啊……苏釉松力,重新滚进蔡小纹怀里。月复中绞痛又来,她却笑得舒心:你是师叔,我有师妹!你奈我何啊! 筋疲力尽的苏釉含笑睡去。本在屋角呼呼大睡的嘟嘟这时醒了,蹭到蔡小纹脚边哼哼唧唧。蔡小纹弯下腰,左手模苏釉额头,右手模嘟嘟额头,对嘟嘟说道:“嘟嘟,我给你找个新主人好不好?” 春日不经闹,转眼夜已深沉。繁华的无锡城,落下一天的帷幕,城里大多数窗户都不再透出蜡烛的亮光。全城宁静,是到和周公相会的时辰了。就是这个时辰,颜耳令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还闭目躺在客栈屋顶上。梁静安在浴室沐浴,并没陪在她身旁。她一个人,手边是装满茶的小猪壶,肚子上云云睡得正熟。如此,尽情地挥霍夜色。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屋顶旁大树里落下,悄无声息地跪在颜耳令身旁。 “您请吩咐。”黑影声音极低,除颜耳令外无人能听到。 颜耳令依旧抚模着云云,眼睛都没睁:“去查今天这两个人的身份。一个叫苏釉,另一个,蔡小纹。”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叔做得陶看得病打得拳烧得饭~知道她会看上谁么 又是小耳朵又是小师叔,催化剂够多了,表白什么的,快来了吧? 60银针了吧 ()蔡小纹就这样抱着苏釉睡了一晚。听着苏釉睡梦中无意识的□,她莫名地心绪跳动没了睡意,也不敢动,深怕把苏釉吵醒。好容易迷迷糊糊挨到清晨,蔡小纹已是腿麻腰酸。再看苏釉大概是疼痛稍减,眉头由紧变松睡得正熟。蔡小纹这才把苏釉慢慢从怀里放下,自己躺平了睡了会子。 再睁眼时,天完全亮了,阳光透过窗阁洒在床榻上,很是舒服。蔡小纹轻声起床,梳洗穿衣,然后下楼帮苏釉把早饭端来放在桌上,好让她醒来就有饭可吃。做好一切,她抱起还在睡懒觉的嘟嘟,掩门而去。 江南的天气都带诗情画意。明明是晴天,阳光里还夹着蒙蒙细雨,如翩翩银丝挂在蔡小纹的发梢衣角。蔡小纹丝毫不在意这点小雨,倒是关心起嘟嘟,把它放进怀中用衣襟挡住雨。于是路人便看见一姑娘大步流星向前,怀里探头探脑一只怯生生的小猪……蔡小纹才不管路人怎么看她怀里的嘟嘟。她很坦然地问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山色工。 雨停时,蔡小纹正好走到三色工的院墙外。敲门前她先四处打量了一下。看院墙尺寸猜得庭院不大,透过疏密相间的篱笆能看见院子里抽芽的几株果树,都细长不甚粗壮。作为一个工门的当家院落,从外面看是够简陋的。蔡小纹看得出简陋,却不会多想。把嘟嘟从怀里掏出抱在手上,叩响柴门。 “来了……”院里一声答应,片刻院门就被打开。开门之人甚至看都没看门外是谁就转身回去,嘴里嘀咕:“怎么就回来了?” 蔡小纹刚想打招呼,不料眼前就只剩个后脑勺了。“这个……你好!” 开门人这才转过身来,惊讶地打量蔡小纹:“你好!你是……筑莲工的……蔡……蔡……” “蔡小纹。”蔡小纹笑着曲手而礼:“见过山色工当家。” “我不是什么当家。叫我谭花就好。呵呵……”谭花憨笑两声,忙把蔡小纹让进来:“快进屋!” 蔡小纹随着谭花穿过院子。院子的确不大,连通了两间平房。房子是以竹木而建,宽窗窄门,竹色淡绿中还有斑驳之感,看来建房已久。蔡小纹环视周围,没看出任何气派。她终心生疑惑,一派工门,房院竟如此平常? 待进了正厅,蔡小纹反而不疑惑了。因为房内和外院一样,朴素简单,陈设的都是日用器物。虽是待客正厅,但蔡小纹没看到一件贵重装饰。想来自己师公家里还有半壁的名人字画,一墙古玩玉器。蔡小纹暗自猜想,大概山色工门风简朴,不喜奢华,也是有可能的。她坐在客座竹椅上矜持地打量,见房厅正中央挂着一块匾。匾上草书“山色工”三个字,字墨已有些暗淡,但看得出干干净净,绝无灰尘。 “请用茶。”水开了,谭花往一才陶壶里泡上清茶,把陶杯放在蔡小纹座前,倾壶倒满。 蔡小纹端起茶杯,抬袖而饮。饮尽茶水后,她无意间看了一眼手中陶杯,只觉陶色柔和彩秒,和平常所见颜色皆不尽相同,不由心赞道:师公说山色工擅于调色,果然如此!区区一个日用陶杯的颜色,就很妙啊…… 谭花把沾水的双手在素布裙上擦净,掏出护手的油膏抹在手上涂好。抬头见蔡小纹专注地转着陶杯看,也不与自己说话,便主动开口:“蔡姑娘,登门拜访,是有什么事吗?” “哦!”蔡小纹忙放下茶杯,抱起嘟嘟,笑得很腼腆:“我是来向山色工的凌小楼道谢的。她送了我一只野山鸡。嗯,这头小猪,叫嘟嘟,是我的回礼。” 听她这么说,谭花很是惊喜:“是吗?!小楼送了你东西。哈,这孩子,终于交了朋友吗?!她马上就回来,你在这稍坐,稍坐!”谭花抱过嘟嘟,再对蔡小纹就像对儿媳妇般热情:“中午在这吃饭。小猪煲,小楼炖得可好了!” 蔡小纹呆住。待谭花抱着嘟嘟说要去厨房时,她才醒悟过来,飞身扑去:“……嘟嘟不是用来吃的!” 且说那边正抢着嘟嘟,山脚客栈这边,蔡小纹关好的房门轻轻被打开了…… 来红时人感无力,苏釉没力气起床,索性放任自己昏睡。她睡到这时,正是迷迷糊糊要醒。听见房门咿呀一声,心里先喜悦起来。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蔡小纹,多么让人开心。就算不睁眼也能模到蔡小纹,太让人开心。 于是她就这么开心,不睁眼地挪手,捏住落在床边的那只手,掺了糖般甜蜜笑道:“小蚊子……” “谁是小蚊子?” 嗯? 苏釉猛然睁开了眼。这句回话是没错,可是声音怎么不对?她扭头看去,这一看差点半条命吓掉了。 “师……小师叔?!” 来人正是有琴博山。她换了一身长袍,白底蓝纹,有精致的黄花缀线。她撩袍而坐,两腿相叠,扶膝斜看苏釉,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苏釉这一惊吓,月复中立时剧痛。她咬牙忍痛撑坐起来,用力床榻后挪起,尽量离有琴博山远一点。 “小师叔,你有何……吩咐?” 有琴博山转过肩膀,直面苏釉,似乎特意柔声地说道:“昨天之事,还没完呢。” 还没完?跪都跪了饿也饿了,还要怎么样啊……“小师叔!我知错了啊!您也已经惩罚过了。您……还想怎么样?!” 有琴博山收回视线,慢悠悠地把右手袖子挽起,淡笑一声:“撕开衣。” “……撕什么?”其实苏釉听清楚了,只是不敢相信所听,所以认为自己定是听错。 有琴博山这下不和她废话,振袖出臂,以两指点在她左肩上。这一下看似很轻,苏釉却觉得一股大力砸在肩膀上。她坐立不住,仰身倒回床榻上。酸麻从被点之处立刻扩散开,不多时浑身都软绵下来。她本来虚弱无力,这下更是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有琴博山捏起了她的右手,搭在了脉处。 “哦……”有琴博山不顾苏釉惊骇的眼神,悠然自语道:“原来如此。” “小师叔,您究竟要对我怎样?!” 有琴博山还不理她,伸手抓住她睡袍的前襟,撕得大开。苏釉雪白的胸口,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初春寒冷的阳光中。 “喂!”苏釉大骇,惊惧中找到点力气,抬手拉住睡袍想捂住胸口:真是要耍流氓吗?!对师侄做这等事,她还有没有下限?!“小师叔!师公就在不远呢!你怎么能……啊!”苏釉抓袍的双手被有琴博山挡下,肩膀上又挨了一指。这下激痛如箭般,穿过肩膀,苏釉猝不及防,轻声痛呼。 有琴博山倾身,贴在苏釉耳朵边嚣张而笑:“不准用师父来吓唬我……否则,会比这还痛。”她起身从桌案上拿过带来的一个细包袱,慢慢展开。苏釉看清包袱中的物件,恐惧溢满双眸。 十几根粗细不一的银针,整整齐齐地排列,把床榻上的那束阳光,折出刺眼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云弥姑娘生日快乐~重口代表我的心~ 小师叔真是做得陶看得病打得拳烧得饭没得下限重得口! 65险境了吧 ()“师姐?!”蔡小纹慌不迭地蹲下,把仰面摔在地上的苏釉扶起。见自己又闯祸了,她很是懊恼。懊恼中还有自责,自责中最浓的还是担心。 “手没事吧?没摔着手吧?!”她抓住苏釉的双手,翻来覆去看。大鉴在即,若是因为她让苏釉伤了手,她大概只能把自己赔给苏釉才能平息内疚了。 和蔡小纹的慌里慌张相比,苏釉倒算镇定。她借了月光,仔细检查了双掌双臂,并没有摔伤蹭破。苏釉放下心来,这才揉着摔疼的臀部,一边站起一边笑道:“没事啊,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境况,苏釉是真的习惯了。只是这种习惯,衬托出多么悲哀的人生…… 蔡小纹眉毛倒成一个小八字,双手背在身后,瘪着嘴道:“都怪我武学不精,连你都抱不住……抱一会就觉得好重……” 苏釉嘴角轻扯,觉得心里有块柔软不能触碰的名为体重的地方快要被蔡小纹戳破了。当下舍弃疼痛的臀部,双手捏住蔡小纹的脸蛋不让她说下去:“没事……不用反省!” “嘿嘿。”见苏釉的确没有摔伤,蔡小纹又轻松快乐起来。她握住苏釉的双手,相合捏在掌心里,放在嘴边,呢呢喃喃地轻声道:“要是在陶鉴前把玉峰第一的手弄伤了,那我真是该死了……” 温热的气息若即若离地吹在苏釉的指尖,酥痒又暖软。细雨朦月下的蔡小纹静默而立,月兑掉了莽撞,秀气即刻染上眉间,渐渐溶入这幅夜色中。苏釉极想抽出手,悬停在蔡小蚊子的脸颊边,凶神恶煞:老娘要跟你成亲!不答应就一巴掌呼死你!如此这般……但她又还是一动不动地让蔡小纹贴着手捏住。她舍不得那近在咫尺的唇。 一次又一次地,蔡小纹仅仅是随手的抱,捏随口的三言两语,就像长眼睛的箭羽,准确地扎在苏釉心房里最容易被打动的靶心上。这些日子来,苏釉本都已满足于越来越自然亲密地拥抱。而现在,像是被蔡小纹提醒了一样,苏釉明白了其实自己是多么想更进一步。 她百思不得其解,情事上蔡小纹明明单纯如白纸,不听十八模不唱老车夫带带我,为何如此会撩拨人?若不是蔡小纹三番两次地在关键时刻亲近,只怕自己早已退却。她不得其解,是因为她不记得有个词叫做天赋。 就在苏釉又长篇累牍地胡思乱想的时候,蔡小纹倒是想起了两个人这样站在细雨里也不是个事。 “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这段路,走完这段路以后的长夜,都是两个人在一起。蔡小纹稍微想想就乐得咧开了嘴。 可这回就轮到苏釉面有愧色了。原来她要做的陶型太难,直到今晚都没有完成。但是和蔡小纹事先有约。于是苏釉丢下还没做好的陶坯,在小桥这专等蔡小纹。等到之后,她便要返回陶窑继续赶制,否则会误了出窑的时间。苏釉提起立在脚边的灯笼,恋恋不舍地回望蔡小纹,最终打了伞向山中而去。转身时,细雨飘在颊上,苏釉抬头望月,景致是好。她终于暂时抛开了低级趣味,哼出一诗:“三月雨不寒,提灯望山峦。离别愁亦难,毕竟是江南。” 苏釉哼着诗走了。可怜蔡小纹牵肠挂肚了一天一夜,在短暂的如愿以偿后又要一个人独守长夜。在翻来覆去又一晚后,清晨满肚子无明业火没出发的蔡小纹愣着头走出房门,想去练扇。长刚打开房门,就迎面撞上一个笑脸:“小蚊子!” 蔡小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捏拳摆开架势。立稳定睛看清,她放下双手惊讶道:“小耳朵,你咋来了?!你你……你咋知道我住在这里。” 颜耳令是正要敲门,就和蔡小纹打了照面。此时她先略整衣袍,向后退开半步,笑道:“我打听到的。我不是说要找你玩吗?”她已知蔡小纹来历,疑心顿去。此刻再见,她又觉亲切又感机缘巧合。 “哦……也是啊。”蔡小纹见到朋友,肚子里的火瞬间灭掉大半。她也极想出去玩,散去心里的似愁非愁的别扭情绪。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商量着去无锡城。 出了客栈,昨夜的薄云已散。今日不是大晴日,但是空气湿润新香得很令人舒服。颜耳令听说这附近有个油菜田,便想先去那看油菜花。话说分散注意力是疗心伤的好办法,更何况是还算不上伤的别扭。蔡小纹和颜耳令说说笑笑,逐渐就开心起来。开心了,就有闲心管其他人了。 “安掌柜呢?” 颜耳令饶有兴致地看石板路两旁的篱笆院落,答话道:“无锡城里的孤儿堂,昨晚院墙塌了。她去帮着修缮了。”看见蔡小纹面露惊色,颜耳令又笑道:“别看安安那样,她可是很喜欢小孩的。她走南闯北的时候。只要当地有孤儿堂,她都会去抽时间去帮忙,每年给他们捐银子。在很多大城的孤儿堂里,那些孩子都会安姐姐安姐姐地围着她笑哟。”颜耳令笑容里有淡淡的骄傲。梁静安的善举从来都是默而为之,除了颜耳令外几乎没人知晓。颜耳令为梁静安经常被人误会冷漠而不值,同时又有点一人独占的得意。情绪复杂,很难言喻。 经她这么一说,蔡小纹对梁静安的印象大幅度提升:“安掌柜真是好人! 66再现了吧 ()颜耳令睁开眼睛,看得西夏武士已经一步步逼近。而她竭力支撑,才能让自己不倒。身旁蔡小纹绝不是这些西夏武士的对手。胜负不言而喻,挣扎的意义都没有。对自己的大意,颜耳令悔之晚矣,只能想法逃得一个是一个。 “小蚊子,你听我说。你会轻功吗?”颜耳令身体内毒素开始嚣张,痒痛抽走了气力,实难再撑。 蔡小纹听得颜耳令声音不对,转头一看,被颜耳令突然苍白的脸色吓愣了:“会,会一点……”蔡小纹武功师承峨眉派玄虎门,主攻峨眉山,副修峨眉剑,轻功也是修习之一。可惜蔡小纹学武时间尚浅,师父水平也有限,于是样样都不精。但说到追个小偷逃个跑,还是勉强够用。 想到蔡小纹跟得上自己奔跑并没有落下,颜耳令稍稍安心。她的声音急速微弱下来,轻声又颤抖:“我中毒了,不行了……我等会儿会尽力向西跳,吸引他们注意。你趁机冲出去……向东逃。去找……去找梁静安。对她说三个字……一猿堂……” “中毒?!你啥意思?!我不能自己逃!”蔡小纹本来紧张得话都说得结巴。可被颜耳令这么安排,她的江湖侠情又被激发出来,决绝地拒绝了这个方案。“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你拼个什么劲啊……”颜耳令觉得意识开始稀薄,焦急如火:“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要去找梁静安,让她救我……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要逃大概也不会去追你。听我的,就这样……” “可是!” “听我的!”颜耳令没力气再和蔡小纹犟,挥飞刀割断两人相连的发带。她竭尽全力向西跳去,做出要冲出包围的姿态。同时扭身,把刀囊里的飞刀尽数向东打出。东面三个西夏武士移身而躲,露出个小缺口。 “快跑!” 蔡小纹得令,没功夫再犹豫。一咬牙,脚下发力,向东冲去。颜耳令喊出这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双腿抽去筋骨般,顿时软倒在地,陷入昏迷。蔡小纹没有回望。她全部的精神和力气都击中在前路上。可眼看就要冲离包围,她眼前突然闪过黑幕,接着胸口就是一股大力相推。转眼间竟又被推回包围的中心。 这股大力是压倒般地优势。蔡小纹站立不住,一摔倒在地。扇子还来不及举起相格,那片黑幕又旋风而至。蔡小纹知道自己和敌人武功差距巨大,心中一片冰凉,索性闭目等那刀锋临颈,一面还懊悔自己浪费了小耳朵舍生搏出的逃生机会。极短促地想过这些后,心胸忽然被苏釉塞满,蔡小纹顿觉心疼到窒息。心有牵挂却要死了,刀还未来已痛不可挡。 她闭着眼睛等了片刻,没等到刀锋,倒是听得周围连了串的厮杀声。睁眼一看,地上除了她自己和颜耳令,已经倒下四人。剩下的,正和一个黑色身影激斗。蔡小纹揉揉双眼,定睛观瞧。见那黑影攻杀躲闪移步疾速,快得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身形纤细清瘦,应该是个女子。黑衣女子使一把细刃长刀。刀法快极,就是这眨眼间又有一名西夏武士倒下。蔡小纹知道这是碰上高手相救,心中大喜。她刚想爬前几步去护住颜耳令,就听得两声惨啸。她不由扭头看去。 鲜血爆裂般从最后两名西夏武士脖颈出喷射而出。黑衣女子立身收刀,反手拽过披风遮面,挡住这血雾。她终于停下不动,蔡小纹在她侧身处趴着,这才瞧清。黑衣女子身穿黑色立领长袍,袍上有红色绣纹的太阳花纹,玉带掐腰,皂裤锦靴。通身衣料十分考究。黑布拢发,戴着个遮到鼻梁的弯弧半月面罩。看不到她的面容,若真是女子,也算身材高挑了。 两名西夏武士在血雾中倒下。黑衣女子没有多看尸体。她甩开披风,转身向昏迷在地的颜耳令走去。蔡小纹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心又被揪起,月兑口就喊:“这位女侠!你……” 黑衣女子听见蔡小纹叫喊,猛然扭头斜望。眼神凌厉,如有杀气随风,慑得蔡小纹难动手脚。黑衣女子移步太快,就这刹那已到颜耳令身旁。她背对着蔡小纹跪下,弯腰抱起了颜耳令。蔡小纹趴在不远处,无能无力地只能望到黑衣女子的背影。她背上披风绣的是一只红色怪鸟。仿古画法深红颜色再加上刚刚沾染了鲜血,此时此刻显得诡异非常。 黑衣女子抱住颜耳令,极轻声唤了几句。颜耳令依然昏迷,毫无反应。黑衣女子又搭上她手略把了脉,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在手里,好像想给她服下。可是颜耳令人事不省,又如何能咽下药丸。 蔡小纹在她们身后看着,看不见那粒药丸。她只看得见黑衣女子似乎抬手掀开了面罩,然后倾身低头,就像是吻了怀里的颜耳令一样。蔡小纹心想无论如何不能任由颜耳令被人摆布。她鼓起勇气站起身,向前走去。才走得三四步,黑衣女子忽然放下颜耳令,起身挪步,转眼就到蔡小纹身前。 “啊!”蔡小纹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口气还没咽下,长刀就架刀了脖子上。“女侠,你好坏都杀吗?!” 黑衣女子没理她,自顾问她:“你是她的什么人?”声音年轻又柔美,的确是女子。只是柔美得和这长刀实在不相配。听似声音是漫不经心,顺刀却传来腾腾杀意。 “你是说……小耳朵?我是她的朋友!啊!”刀锋下压,脖颈处立即泛开钝痛。 “真的只是朋友?不是别的什么?!”小耳朵? “真的啊!我为啥要骗你!”蔡小纹第一次被人用兵器制住血脉,竟发现是这么绝望压抑,只想飞也似地逃开。可是她一动也不敢动,深怕稍偏一丝锋利的刀锋就会划破颈脉。 就在这时,蔡小纹觉得脖子上忽然就轻了。转眼再看,黑衣女子已经收刀入鞘。杀意散于无形。她没再看蔡小纹,而是前去拾起颜耳令散落一地的飞刀和刀囊。她把飞刀一一□刀囊,却不递给蔡小纹,而是挂在了自己腰带上。 蔡小纹顾不得管飞刀。她连逢大变,死里逃生。脑袋里满是惊惧和疑问,伴着身边弥漫的血腥味让她很有想吐的冲动。见救了她和颜耳令的黑衣女子没有再动刀的意思,她强压呕吐感,小心翼翼地道:“女侠……谢谢你救了我们。”女侠,江湖。江湖险恶,蔡小纹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谁知又是猜错。 “我不是女侠。我是朝廷官员。”黑衣女子又走到颜耳令身旁,抱起她上前塞到蔡小纹怀里:“我已经给她服了解毒药,她一会就醒。你把她背回去吧。这些尸体,官府自会处理。你就当今天的事没发生一样。” “是……多谢大,大人救命之恩!” 黑衣女子搭手在颜耳令额头,轻柔拨弄她的额发,看都没看蔡小纹道:“走吧。”说完,她抽手便转身向更远的树林大步前行。披风随风而摆,那只怪鸟像飞起一样。 “大人!我该怎么报答您?!” 黑衣女子脚步不停,头也没回地道:“若要报答我。就别跟你的小耳朵说起有我这么个人。就说官府的人救了你们。我以朝廷的名义向你保证,不会再有坏人骚扰你们了。”说完,她加快脚步,轻跳如飞地钻进树林深处。 待她再停下脚步时,已到了林中一片荒地。眼前是十几个人,都带着武器风尘仆仆,像是刚了远路刚到这里。这十几个人也是普通百姓打扮,簇拥着领头一人。那人是个年轻姑娘,薄唇秀美,青衣夹袄,素布长裙。分明就是美丽温文的邻家姐姐。 黑衣女子截住他们的去路,斜身背靠树干倚树而立,静听身前一片拔刀声。领头那位姑娘见她打扮,皱眉咬唇,继而微笑道:“朱雀楼。” 听到这三个字,黑衣女子走上前,转身直面那位姑娘。她扬手展开披风,深红朱雀迎风而舞。 “朱雀楼的杀手,不是一般不穿官服吗?阁下穿得如此周整来截我们,很是胆大。”流利的中原话,略带少许口音,不细听根本听不出。 黑衣女子轻笑,笑意溢出面罩:“你们要去抓的人,已经抓不到了。我追踪你们久矣。现在我穿不穿朱雀楼官袍,根本无关紧要。因为,你们都要死。比如……”她运力移步,如一道黑风转眼就到那位姑娘身侧,长刀出鞘,压在雪白的颈项上。“你,西夏国舅之长女,一猿堂少主。” 那姑娘瞪大眼睛,惊怒地大喊:“这把刀!你,你是欧阳……” 话还未完,血已浸刃。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了出来了……从武功上来说是真·高手。和梁静安比,在伯仲之间。 ps.谢谢年年糕姑娘的地雷和小云童鞋的火箭炮~羞射极了…… 67陷阱了吧 ()今夜晴朗,万里无云。清亮的月光温柔又大方地洒向间,却照不到江湖儿女们的心事。 又到夜深静时,梁静安沐浴完毕,照例去客栈周围做睡前巡视。屋顶上颜耳令披衣席瓦而坐。今天她没有把小猪云云带身边,也不是那副轻松的作派,而是紧抱双腿,下巴枕着膝盖望月出神。 黑衣女子离开后,蔡小纹不敢耽搁,立即背了颜耳令回城。她不知道颜耳令住哪,又听说梁静安孤儿堂修墙,便雇了辆马车去往孤儿堂。车行一半,颜耳令就转醒过来。蔡小纹便对她说了被救之事,不过她如约隐去了黑衣女子,就说是官府搭救。颜耳令只是点头,没有对蔡小纹过多解释,也不去孤儿堂,而是让蔡小纹直接送她回了客栈。蔡小纹虽是爱看热闹之,但今天所经历太过凶险。她一点也不想多问多待,见颜耳令恢复如初便立马奔回宜兴。 颜耳令听蔡小纹转述今天搭救之保证今后再无骚扰,知道是御林使或是朱雀楼暗中保护她。她完全没对梁静安说招伏之事,只是略说了有西夏踪影。她不担心今后还会不会有危险,她意的是整件事的这个局。现看来一猿堂无锡暴露踪迹是故意为之,引诱她派暗卫去报告朝廷。孤儿堂围墙倒塌也是为了引开梁静安。有毒的生煎,抢钱的小偷,就更不必说。这一连串的伎俩,目标□果地就是她。可是她随梁静安来江南是秘密事。一猿堂是如何知道的? 身后有从高处落下,膝盖跪击瓦片的声音很轻。颜耳令没有转身,抬手揉目,疲倦地道:“回来了。知道今天的事了吗?” 跪那的黑影没有回答,一动不动。颜耳令顿觉不对,心被猛然一扯。今日才遭伏击,正是警惕之时。她没有犹豫,从小腿内侧抽出防身的匕首,转身挥袖刺去! 小刀才刺到半路。黑影运力踏瓦,倾身前扑,右臂绕过匕首刀锋,侧掌打颜耳令臂弯上。颜耳令只觉右臂痛酸,刀尖即被折向黑影的身侧。她急欲抽手再刺,可还没来得及动,就被黑影抓住左臂,大力扯入怀中。 “啊!”颜耳令低声惊叫。她被黑影紧紧搂怀里。贴着柔软的前胸,她的身体刹那间绷到僵痛。僵直身体里的心剧烈跳动,热血似乎都涌到嗓子了。她已知道来是谁。 “好久不见。”黑影脸颊紧贴颜耳令的发丝,轻声说道。声音温柔至极,像是不敢引起一丝惊扰。 可颜耳令还是大大被惊扰了。她竭力振臂挡开不速之客的怀抱,急急转身,平举匕首后退。披身上的大衣悉索滑下,挽住一泓月光隔两之间。退得步子太大,颜耳令险些掉下屋檐。她慌忙踩住瓦角边缘,紧抓匕首相对。握刀的力气用得太大,整条手臂颤抖不停。 黑影垂手而立,并不向前。她一身夜行衣,头发被黑巾悉数拢住,脸上被弯弧弦月面罩遮住一半,看不见模样。但是她的气息颜耳令太熟悉了,熟悉到一个拥抱就暴露了前世今生。 黑衣听见颜耳令逐渐沉重急促的呼吸,不敢迈步,就这么隔着匕首道:“不该遣走暗卫。梁静安还是太女敕了。” 颜耳令依然平举匕首,对准黑衣,艰难开口时声音已颤抖不似平常:“今天是?!不是滁州做刑狱公事吗?!终究还是进了朱雀楼……” “呵呵……”黑衣柔声笑道:“改任滁州都知道了?朱雀楼是兼职……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便要退出朱雀楼。” “告诉这些何用?!的事早就与无关!” 黑衣收敛笑意,上前半步,轻声道:“要用这小刀对着吗?的飞刀都是教的。” “走!说过们再不要相见!”颜耳令不另察觉地瞟了眼屋下。她已听见梁静安回来的脚步声。“走!不想见到!” 黑衣不再向前,她莫名地按了按左肋下方,然后顺衣滑到腰间,解下腰带上的刀囊,放身前屋瓦上。“的飞刀今天落下了,是来把它还给的。” 颜耳令没听见一样,振袖挥刀低声急吼:“走!再不走就算不杀,也有杀!走,再不要来见了。今生今世都不想看见!” 院中梁静安的脚步渐近,黑衣又笑,眼神轻蔑:“梁静安吗?让她来啊。”说完,她疾跑两步,跃进屋檐旁的大树树荫中,擦着树叶发出哗啦啦地大响。 梁静安正走到屋下,听见这不寻常的声响,毫不迟疑地运力高跃,抓住屋檐轻巧地翻上屋顶。屋顶上只剩颜耳令一孤零零地站着,低头垂手,透出满满的疲倦和落寞。 “怎么了?”梁静安右手握住腰间软剑,警惕地四下张望。毫无异样,只有晚风擦树叶的轻响。她今天一身白袍,黑夜里是那么显眼,又碰巧配得上这清澈月色。 “没事……”叮当,匕首从指间滑下,落被月光洗的铮亮的瓦上。 一地大衣,飞刀,匕首。这绝不会是没事。梁静安眉角轻挑,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颜耳令双臂相合,低头紧紧抱住自己,虚弱又焦躁:“说了没事!” 与颜耳令的相处,梁静安向来知进退,却这时不依不饶。因为见颜耳令如此,已能猜到九分。 “是她?”她字一落,杀气竟起! 颜耳令仓皇抬头,无助地四望。如此,梁静安已全部明白。她没再发一言,旋身飞跨,脚尖檐边一点,循声跃进那片树荫。 “安安!”回应颜耳令的,只有萧索的风声叶声,和一路远去的杀意…… 林中空地,大树围绕,被皎洁月光照得如同白昼。梁静安一路飞奔,追到这里终要停下。 空地中心站了一。没有朱雀披风,还是那身立领黑袍,玉带锦靴。长刀入地,插靴旁。面罩头巾已经不见。并不束发,青丝长下落及腰间,却颊边有两抹白发,随着夜风轻抚。眉细如勾,明眸长睫,鼻尖挺拔又巧致。唇却似这月光,没什么血色。她容颜秀致如江南温润的清泉,偏偏配上身旁寒光闪闪的长刀。 梁静安站离她十几步远处,白袍长袖的摆角被随夜深渐起的夜风吹得呼呼轻响。风卷起沉默的杀意,绕两身间。 “来杀。”梁静安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来意,凝视黑衣女子的背影,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欧阳离。” 欧阳离不露声色地按住左肋下,然后侧首,笑靥如花:“安安。”好似如多年没见的好姐妹打招呼。被如此亲昵地称呼,梁静安眼中怒火迭起,却没反驳,只是强压怒愤平静道:“出招吧。” “也是朝廷官员。杀,不怕皇上要命吗?” 梁静安嘴角上扬,一直紧绷的脸颊终于扯出冷讽的笑意:“荒林野路,谁能知道?” “那可不一定哦。”欧阳离转过身来,向远处努嘴以示:“喏,这里可不止们两个。” 梁静安心中猛惊,扭头四望。刀剑折出的寒光,黑暗树林中如兽眸般闪烁。 “是一猿堂的余孽。”欧阳离语气轻松地解释道:“杀了他们的少主。他们回去没法交代,便要来拼命了。一猿堂分三队。一队主情报,二队主下毒,三队主杀。那两队都被收拾了,剩下这队杀的武功最高。”说到这里,她歪头看向梁静安,戏谑地笑道:“安安,这峨眉派的高足,怕不怕?” 梁静安沉目抿唇,抬手按腰间。一声如落泉般清响,一柄软剑抽她手上。她触动剑柄上机簧,软剑立时硬成寒锋长剑。 “安安,不是叫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滨崎姑娘的火箭炮!我没遗忘你呢!嘿嘿…… 柚子小蚊子和人家相比多么地**丝啊!马上又要转回主cp路线。距第一大波真的不远了,距表那个白也不远了。 68使坏了吧 ()客房门咿呀而开,梁静安满身血污地迭撞进自己独住的房间。本以为是一片漆黑现烛火通明。梁静安靠门上,房门被她压合。她却不起身,依旧斜靠房门与两眼含泪的颜耳令对视。也就片刻,梁静安阖上眼睛,顺着门板滑倒地。 “安安!”颜耳令扑上前去。伸手触碰到梁静安时犹豫了刹那,接着就咬牙抱住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她一直梁静安房里等到现,久到有一种再也等不到的错觉。这种错觉让她几近窒息。 梁静安被颜耳令焦急的哭腔唤回了点精神。她半睁开眼,迷糊中都能感受到颜耳令僵硬的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虽然怀抱是朝思暮想的……但她还是挣扎着地挪手撑地,滚离了颜耳令的身体:“没事……您不用勉强自己。”她以肘相撑,靠门而坐,和颜耳令隔出一个手掌的距离。说话间,眼睛时睁时闭,虚弱到极点。 颜耳令通红眼睛,神情复杂地盯着梁静安。大概再次拥抱对她来说真的十分困难,她就跪坐原地,没有上前。“受伤了吗?!掀开衣服让看看!她……伤了吗?” “她伤不到!,只是月兑力了……” 颜耳令看到梁静安衣袍上的血污,眼神木然了。梁静安能战到月兑力,还有这么多血,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样的激斗。既然梁静安没事,那是不是有已经命丧黄泉呢?虽然这不太可能…… “她……”颜耳令没有说下去。 “这血也不是她的。”梁静安知道颜耳令想问什么。她闭了眼,喘口气淡淡说道:“是一猿堂。和她,把一猿堂的杀净了。”她吃力地抽出腰中软剑丢身旁。软剑像通红的绸带,已看不出本来银色。树林一战,敌尽是高手。梁静安刺翻最后一时,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倘若敌再多一,她便是回不来了。而欧阳离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她顿时明白自己是被当剑使了。虽然她恨不得一剑把欧阳离刺个透心凉,无奈已无力再追。何况即使追上也绝对是送死。她只能暂时收起杀心,后会有期。 颜耳令这时彻底明白了欧阳离说的以后再不会有来骚扰是何含义。她也知道欧阳离说要退出朱雀楼是何含义。梁静安也许不知道一些事,她却清楚。歼灭一猿堂,退出朱雀楼,必要回朝向皇帝述职。欧阳离不会再留无锡了。她暗暗掐住左手虎口,集中精神把心思都放梁静安身上。不能抱不能扶,她总要找些别的事做。 “去打些热水!” 梁静安挪身,给颜耳令让路。才听得咚咚下楼声,梁静安一掌把门关紧,同时扑伏地。鲜血喷溅,染红身前地。梁静安喘息不止,费力地捏袖子蹭地擦净地上血迹。她中了一猿堂堂主一掌,这口血忍了很久了…… 任他刀光剑影,任他生死悬命。这些都与苏釉无关。苏釉担心的只是好不容易做好的陶坯能不能按时阴干。陶坯做好时,夜都深透了。苏釉归心似箭,宁愿打灯笼走山路都要回客栈来睡。可到了客房门口,又犹豫起会不会吵醒蔡小纹。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内深黑一片。看来蔡小纹是睡了。苏釉熄灭灯笼,缓慢地迈步进房,模到桌上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这一点之后,只听苏釉一声鬼叫…… “啊!啊啊!” 蔡小纹端坐床边,幽怨地抬起长发披肩的头:“师姐?” “啊啊……小蚊子!大晚上不睡觉扮鬼啊!”苏釉扶着桌子按住胸大口喘气,忿忿不平:吓死有什么好!吓死后半辈子做小寡妇吗! 她好容易喘匀了气。弯腰桌子上找另一个大灯台。既然蔡小纹醒着,她就想把屋子弄亮堂点。别吓吓死鬼。刚模到灯台,还没把火折子凑上灯芯。苏釉手突然一抖,火折子倒栽着摔桌面上,什么都点不燃了。 蔡小纹从腰后伸过手臂,搂苏釉腰间。 “师姐,想……”这是蔡小纹这两天的心声,经历了今天的生死相间后,实是再藏不住。 苏釉瞪大眼睛,又模不清事情的状况。那么多次事违愿后,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分了小心思去好奇这次又会以何种意外收尾。可惜了蔡小纹这么露骨直白的心里话,她却没抓住重点。 “师姐俺想,俺想想得睡不捉觉。”她居然笑嘻嘻地用不知哪的外地话开起了蔡小纹的玩笑!活该转身后被蔡小纹垂泪的模样再吓一次:“小纹,怎么了?!哭什么?!” “没……”被苏釉这一问,蔡小纹的泪像受了鼓励,滚豆豆般地滑下脸颊:“就是两天没看见,想了。”白天时,蔡小纹从无锡逃也似地回来,本来是恨不得去陶窑里找苏釉,倾诉自己的害怕。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就算不能像小耳朵安掌柜黑衣女子那样行走江湖独当一面,至少也要成长一点,不能老是让师姐为自己担心。所以她决定不把今天差点死掉的事告诉苏釉。下定决心后,她还是渴望见到苏釉,便解了发绳坐床边等。等到肚饿也不知道,等到天黑也不知道,所以才有把苏釉吓得半死的那一幕。 “哎哟哟,昨天不还见了吗?这都去哭……”苏釉无奈地微笑,温柔地给怀里这头小笨猪顺毛:“谁叫塑形那么快。是不知道师公给的图多难。那个壶嘴那个壶盖……哎呀,怎么又哭了。不哭不哭,小蚊子……的小蚊子……不哭……” “谁是小蚊子?”蔡小纹撅着嘴苏釉怀里抬头,眼泪还挂眼角。 “……”苏釉被蔡小纹这可口模样砸中心间柔软之处,忍不住地她额头上轻吻:“的小蚊子……” 这个所属声明,让蔡小纹莫名地心暖。她低头把泪擦苏釉袖子上,哽咽道:“好怕见不到。比怕死还怕见不到。”今天她闭目等死的时候,就是这等心思。 听到这不着四六的话,苏釉微皱眉头,推臂握住蔡小纹的肩膀,神情严肃起来:“小纹,到地发生了什么?告诉。” 蔡小纹用力摇头,把长发都摇遮了面:“今天……和小耳朵出去玩。她,她突然路上晕了过去。就怕要是这么晕过去不醒了,再也见不到怎么办……”蔡小纹决定不告诉苏釉原委。但她不会撒谎,于是只好不撒谎。 “噗……”苏釉放下心来,笑道:“瞎担心什么啊。她晕过去了可能是早饭没吃饱,也可能是月事到了,经血不调。都没有这些问题,不用担心的。这下不哭了吧?” 也有可能中毒,也有可能被杀……蔡小纹摇摇头,把心底的恐惧压下,把脑袋侧搁苏釉肩膀上:“师姐,想家了……现知道,江湖不是想的那样。也许家里那种平淡的日子才是最好的。”蔡小纹坐床边思考了一下午了,这便是她思考的结果。说白了她就不是江湖儿女,玩不来刀剑无眼爱恨情仇。她就是一个捏泥巴的陶师。 “……等这次陶鉴完了,就带回家。以后再不来参加家的陶鉴了。玉峰好好做们那一亩三分陶。”平静生活,苏釉所欲也。甜蜜小日子,苏釉所欲也。她是老老实实过生活的,从来就没想过扬名天下傲笑群雄之类的。现蔡小纹的生观就快要和她契合了,无形中给了她很大信心。现形势一片大好。慢慢来,一定能开花结果的。 “别胡思乱想了,歇息吧。” 蔡小纹放开苏釉,坐回床边。苏釉就着不亮的烛火宽衣解带,倒水洗脸。正当她揉了面巾把热水敷脸上时,听见蔡小纹抛来一句:“师姐,能不能问一个私的问题?” “嗯……” “还记得那天山洞里。问愿不愿意养。是啥意思啊?” 苏釉上下抹脸的手停住了。她的脸热烫得要溶进热面巾里。好脸被挡了个严实,她藏面巾后瓮瓮道:“字面意思……” “哦。”蔡小纹恍然点头,倾身去模藏床板夹缝里的钱袋,把银子铜钱倒成小堆,一文文数起来。 来了来了!今天的收尾来了……苏釉听见蔡小纹数钱的声音,如愿以偿了…… 夜最深之处,月亮都倦了,遮起一半脸来。风渐转寒,吹得枯叶簌落新叶沙沙。落叶深了,容易伴夜行的脚。欧阳离踉跄一下,双手握刀拄地,跪倒不起。这么凉的夜,她的额头上全是汗珠,落进眼睛里又滑下来。她哆嗦伸手解开左侧衣襟。肋下的血已经浸透包扎的厚布,红黑得湿腻。这是白天就受的刀伤。鬼头宽刀,入肋三寸。她为了引得一猿堂剩下的来找她拼命,故意受伤,然后漏了一没杀,好让他带去消息。说她杀了一猿堂少主,又重伤身,可倾巢杀之为他们少主报仇。为铲除一猿堂,欧阳离以自己为饵,岂料她的属下因其他阻碍,不能按时聚来。她消息已放,以带伤之身绝不可能拼过一猿堂众高手。万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找最近的高手相助,便是梁静安。 刀伤未治,又再度激斗厮杀,伤口彻底撕开了。欧阳离脸色惨白,一时无力重新包扎。她垂头贴着冰凉的刀柄,想起之前见到的颜耳令…… “嘿嘿……长大了……”欧阳离的容貌看起来年纪甚小,对颜耳令却是姐姐般的口气。“长大了……啊!噗!”一大口血呕出,疼痛撕心裂肺。她实难忍住,一声长啸:“啊!” 她是看着梁静安回去的。回去的那光亮之处,她回不去,只能踏着黑暗向前。跪不住了,便摔倒枯叶丛里,望着浓黑天幕喘息:“阿离……不痛……不会痛的……” 待过了两日,陶坯阴干基本完成。苏釉和蔡小纹明日就要回窑烧制紫砂壶,却这天接到了颜耳令的邀请。原来颜耳令因为对蔡小纹又愧疚又感激,想请蔡小纹和苏釉吃饭以表心意。可她又怕蔡小纹经历那天的事,不敢再跟她做朋友。自己去请要是被拒绝了好生尴尬,于是派了客栈里的伙计去带个口信。没想到蔡小纹和苏釉如时赴约,而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颜耳令大为高兴,心想自己的陶师果然是良,虽是布衣,心胸却是宽广。 一壶好茶,几盘小点。颜耳令和蔡小纹一如往常谈笑。梁静安内伤没有好全,精神不太好,基本没怎么说话。就连蔡小纹得知她是峨眉派弟子,高兴非常地要认辈分。她都只是敷衍嫡派和分派有根枝区别,没有认辈的必要。 蔡小纹被呛,还没有怎么意。一旁的苏釉可就不乐意了。再怎么说颜耳令晕倒也是蔡小纹送回来的。今天请吃饭本来也是说感谢蔡小纹。她梁静安摆这个臭脸是什么意思!苏釉举茶盏喝茶,以掩饰瞟梁静安的白眼。看到梁静安平静如水的脸,苏釉心哼道:这个面瘫优越什么。嫡派就好了不起啊?小蚊子不过是客套话,她还得了意了。以为师妹稀罕和认辈吗。说不定是怕认出来比家小蚊子小好几辈吧…… 白眼瞟多了,茶也就喝多了。喝多了,就要去料理个问题。苏釉离座而去。梁静安坐了一会也找个借口去自己房内服药。颜耳令趁此时机像蔡小纹问出今天相约的重点。 “小蚊子,其实有事相求。等会们吃的饭是从外面的馆子送。但是安安她最喜欢吃韭菜饺子。因为不喜欢韭菜的气味,她一路上都没吃过。今天想自己做盘饺子给她吃,听说会做饭,能不能教教?”颜耳令看得出梁静安经那一夜,元气大伤,有心想做点什么让她高兴。思来想去,她就看中了饺子。开春回暖,正是吃韭菜的时候。 “饺子啊,这容易。嗯……这样吧,是新手,就帮定好量。多少肉?两斤肉?那就一把韭菜可以随意。盐小勺五勺,酱油……们喝的这个茶杯半杯就好。面不好和,就用这店里现成的吧。先把肉和韭菜剁成末,然后……” “好!等会会说和出去走走。就一个出去转转,偷偷去厨房做饺子……” 两又一拍即合,不料被门外从茅房回来不进屋听墙角的苏釉听了个真切。 给面瘫做饺子……苏釉一眼还没眨完,有了坏主意。她没有进屋,下楼去了厨房。厨房收拾的很整齐,烹台上放了十几个小罐。苏釉眯缝着眼睛按着小罐上贴的小字如愿找到了盐和酱油。她打开这两个罐口,从盐罐了勺了七八勺细盐倒进酱油里,再从炉灶下折了根硬稻草伸进罐里搅拌。她一边搅一边想象等会梁静安吃饺子的表情,乐得都不行了:颜耳令不吃韭菜,肯定不会尝。哼……谁要看不起小蚊子。倒要看看龇牙咧嘴的模样。酱油君,酱油君,就全靠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提的主角配角的问题,我在认真考虑。不过我以前有个诨名叫“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姬”…… 答应过酱油君出镜的,出镜了!就不知酱油君还在不在…… 另外师姐你这叫作死,安安绝对会报复的! ps.谢谢speed姑娘的地雷和不断跳坑姑娘的手榴弹,让我好生羞涩~ 73压力了吧 ()江南的春雨,经常不期而至。今日就清晨开始起风,阴沉沉乌云一直悬在空中不散。可是雨珠就是羞涩地躲在云里不下来,只吹乱了各家院中刚刚抽芽的枝条。 天气阴晴与否,都与苏釉无关了。她还是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住举在眼前的右手。包扎伤口的白布,浸出个类似圆形的暗红痕迹。难熬的疼痛正不停歇地从那个圆中心处散开。疼到五指难以弯曲,疼到心中一片迷茫。她早就醒了,昨夜的迷糊混沌已经随着高烧一起退却。虽然迷糊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全部忘记,但今天是清醒的。清醒到不知该怎么面对不能动弹的右手。还没有力气下床,她也不想下床。右手不能用,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有琴博山探了脑袋进来,见苏釉醒了,便不再蹑手蹑脚地轻声:“醒了啊。” 苏釉回过神,扭头见是有琴博山,强挤出笑容道:“小师叔。”说完就挣扎着要用左手撑起身子。刚撑起一角,苏釉不小心蹭到右手伤处,疼得一声闷哼又倒回床榻。 有琴博山赶忙进屋来,把端在手里的药先放在桌上,然后扶住苏釉帮她坐起。她把高枕垫起,让苏釉能舒服地靠在软枕上。她先撩开苏釉的流海,模了模额头,放下心来:“烧全退了。” 苏釉感激地看着有琴博山:“真是有劳小师叔。弟子让您费心了。”她是诚心道谢。经过这一劫,她和有琴博山的隔阂倒是烟消云散。 “不说这样的话。手痛吗?” 苏釉抿唇摇了摇头。有琴博山会心一笑。她知道今天伤口必定剧痛,只是苏釉不想喊疼罢了。她也不点破,只说道:“来,把药喝了。”她起身把药碗端来。苏釉伸左手要接,被她探手挡回。“你直接喝,我端着。” 苏釉微一犹豫,便听话地低头喝药。有琴博山很擅长喂药,让苏釉喝得没一点别扭。苦药喝尽,有琴博山又倒了一杯温水给苏釉,最后还十分贴心地用自己的手帕擦净苏釉嘴边的药渍。这下太温柔了,苏釉有点吃不消。她想躲开有琴博山在自己脸上的触碰。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动,有琴博山的手帕就已经离开了嘴边。 做过“探手拭唇净”这个动作,有琴博山依旧举止自然,神色正常。而苏釉还没有遐想除蔡小纹之外的人的习惯。于是苏釉眨眨眼睛,专注于自己的问题:“小师叔,那个……小纹去哪了?” “衙门来人了,在问她昨晚的事。”有琴博山收好药碗茶杯,转身对苏釉笑道:“晚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呃?您不用麻烦……小纹会给我做……” 像是没听见苏釉的话,有琴博山模着下巴,独断道:“熬骨头汤好了,对你的伤有好处。你睡觉吧。晚点我来给你换药。”说完,有琴博山端着药碗转身就走。 她走得干净利落,而苏釉的话还没说完:“小师叔真的不用了,小纹会做给我吃……呃?走得真快……”苏釉迷惑地自言自语:“她不是讨厌我的吗……怎么变得这么热情了?天生喜欢照顾病人?”苏釉想不明白,便不再想。她费力地挪开枕头,躺回床榻。这一折腾,右手更加疼痛。 好疼啊……苏釉倒吸几口凉气,用左手握紧右手手腕抱紧在胸前,把小师叔丢到脑后,幽怨地思念起小师妹来:蔡小蚊子,也不来看看我……人家现在这么虚弱……也不来抱抱我…… 昨夜对蔡小纹的深情告白,她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而蔡小纹是无辜的。她不是不去抱苏釉,是真的在接受捕快的问询。昨夜那支冷箭射来后,客栈掌柜立即派人去衙门报案。可是直到现在快傍晚时分,宜兴县衙的捕快才姗姗来迟。他简单问了蔡小纹当时的情形,态度很是敷衍。蔡小纹不满这捕快如此漫不经心,情绪激动得差点和他争吵起来。可再不满也无济于事,捕快大概真觉得只是伤了手不是大事,马虎地做好笔录就走了。气得蔡小纹脸都白了。要不是扇子还没捡回来不在身上,她真想朝那捕快大摇大摆的背影甩去一铁扇。 捕快前脚刚走,宜兴陶会的老会长后脚就来了。他晌午的时候就得到苏釉受伤的消息。到这时才来探视,是因为有些事,要先想好了。 泰斗也被那捕快气着,正有脾气没出发。见老会长来了,泰斗面色阴沉地坐在首座,都不叫他坐。老会长被泰斗当着蔡小纹的面晾在那,兀自尴尬,便请泰斗带路,去探望苏釉的伤势。他们进屋时,有琴博山正好在给苏釉换药,那右手上血肉模糊的惨景让老会长看得很惊心。他以陶会会长之名,刚对苏釉安慰了几句,就被泰斗连拉带拽地赶出了屋子,然后一路拉进卧房关紧了门。 老会长甩开泰斗紧拽的手,大喘特喘道:“你想害死我这把老骨头我看出来了!我可比你长十岁啊!累着我了……”他不等泰斗吩咐,自己模了凳子坐下,颤巍巍地倒了一杯茶,慢慢喝尽。 “少说些没有用的!”泰斗没好气地坐到床上,阴鹜地盯着老会长:“你看见了。苏釉被伤成什么样了!” 老会长听明白了泰斗的意思。他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老弟,我们熟识也几十年了。你自己也是在这里扬的名。你看这些大大小小的工门,哪一个像是会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泰斗冷笑一声。面对老会长,他的态度和之前对有琴博山蔡小纹时截然不同。“苏釉,已经在玉峰做了四年官陶。蔡小纹又被公主钦点。如果这次,苏釉真的拿到陶鉴优胜。那么,官陶阁明年会不会只要玉峰供陶呢?这大概是宜兴上到县令下到陶商都不愿看到的吧。就是因为苏釉是玉峰的陶师,刚才问案的捕快才会那么冷漠。至于陶师,我不敢想……被外地陶师拿到陶鉴优胜,真是啐了口唾沫到这些名工门脸上。” 老会长听完,脸上灰白了些,正色道:“江南陶鉴之所以不叫宜兴陶鉴。就是因为宜兴陶会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出资邀请外地有名陶师参加江南陶鉴。宜兴的陶师,有与外地陶师争雄的胆量!”老会长顿了顿,忽然长叹:“哎……如果真做出了这种事。那陶鉴还有什么意义……” 泰斗闭目不语,眉头更锁紧几分。老会长见他不搭茬,继续说道:“先不说这个。我来还有一事。请你让蔡小纹代替苏釉,代表玉峰陶师参鉴。” 泰斗睁开眼睛,瞪着老会长道:“怎么,想让我筑莲工两位官陶弟子都折了?” “什么话!蔡小纹不是代表筑莲工,是代表玉峰!玉峰的官陶在宜兴受伤……不让另一位官陶顶上,怎么向玉峰陶会交代?你也不想两地陶业结下怨仇吧?” “你怎么保证,不会再有支暗箭射来?” 这句话戳中老会长软肋。他又是良久不语,最后开口,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褶:“这件事,我会全力帮查。若真是陶师所为,我也绝不会护短。苏釉受伤,我很痛心……该做的事,我都会尽力。至于让不让蔡小纹参鉴,都有老弟你决断。”他把一块扁平的物件放在桌上,起身离去。 待老会长走远,泰斗拿起他留下的物件,翻起看去。工整的长条红竹片。这是陶鉴上参鉴陶师挂作名牌的竹片。竹片已被擦净,但还能从极淡的三横两竖中看出被擦掉的“苏釉”两字。 再说蔡小纹见师公和老会长有事要谈,小师叔又在给苏釉换药,偏自己没有事做。她手足无措地在后堂前院晃了两晃,突然想起应该去给苏釉准备晚饭。终于想到能为苏釉做的实事,蔡小纹低落的心情高兴起来,立马钻去厨房。 可是一进厨房,她就看见炉灶上已经有一个汤罐,冒着袅袅热气。蔡小纹走上前去,迷惑地想掀开罐盖看看是在煮什么。 “这是枸杞排骨汤。” 有琴博山武功不低,走路悄而无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把蔡小纹吓到了。她赶紧转身,垂手对有琴博山示敬:“见过小师叔。这汤……您饿了?” 有琴博山上前,揭开罐盖,舀勺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我吃,是给苏釉熬的。她又失血又伤骨,吃这个补。”说完,她灭掉炉火,拿了挂在墙上的两块厚布,捏了汤罐的罐耳,端起就向苏釉房间走去。留下蔡小纹怅然若失地怔在还冒着热气的炉灶旁。 汤,小师叔都为柚子熬了……那我还能做啥……蔡小纹浑噩地走出院门,不自觉地走向昨晚追射箭凶手的那条路,心情低落到极点:我不必为柚子熬汤,我不能给她治伤,我保护不了她!我还能为她做啥?我算啥习武之人!我凭啥让她跟我过一辈子! 没有保护好苏釉的自责又涌在蔡小纹心头,心痛让她迎风飞奔起来。天阴得厉害。大风吹得两旁树木哗啦啦地响。憋了一天的雨,终于砸下来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蔡小纹脸上身上,她不管不顾,一直向前奔跑。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黑色方物。那是她的铁扇。蔡小纹停下脚步,捡起铁扇,紧握住贴在脸上。雨水冲刷掉扇子上的泥土。冰冷的扇锋硌着脸颊的刺痛催她下了决心。她没有多停,转身向无锡方向跑去。 夜幕降临,大雨刚刚停歇。颜耳令趁着雨气,头顶小猪云云在客栈前院里闲溜达。哼着小曲晃着头的她,看见浑身湿透的蔡小纹闯进院来,吓得差点把云云从头顶摔下。 “小蚊子……你……这是弄啥了捏?” 蔡小纹发团尽解,湿漉的长发贴在肩上脸上,遮住了表情,只剩执着:“安掌柜呢?” 颜耳令着实被她吓到了,怯怯地伸手一指:“她在浴室洗澡。你找她要弄啥呢?” 蔡小纹不说话,低着头就冲进店去。颜耳令叫她她不应,接着就听见浴室方向传来乒呤乓啷的大响。颜耳令一低头,让云云滑进怀里。她抱住云云,赶忙向浴室跑去。 门分两边推开,热气散去。颜耳令看见梁静安湿发披肩,赤身**地站在浴桶里,双手抱了个小木盆挡住前胸,满脸涨红。梁静安听见推门声猛然抬头,见是颜耳令进来,脸更加红了,几欲滴血,语无伦次地大喊:“出……出……您……您出去先!” 颜耳令未动。她也没多看梁静安。她的注意力,全在蔡小纹身上。因为蔡小纹正双膝着地跪在浴桶前,一字一字地咬牙道:“安掌柜,请收我为徒,教我峨眉宗派武功!” 夜渐深沉,泰斗对着那点微弱烛火,已一动不动地出神许久。这时,夜风骤起,烛火忽地随风一跳,终于唤回泰斗的神来。他深叹一口气,捏起搁在砚台上的笔,舌忝饱了墨。翻过左手里已经捂热的红竹片,他端端正正地在竹片上写下三个字:蔡小纹。 黑墨浓厚,完全盖住了原先名字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小蚊子需要成长,才能和师姐共撑起头上的一片天。 明天就是陶鉴了,可小蚊子现在还在无锡…… ps.谢谢speed姑娘的地雷 74又鉴了吧 ()泰斗发现蔡小纹不见的时候,有琴博山正在给苏釉换药。敷在伤口上的草药是有琴博山自配的。一天要换三次。药效还不明朗,反正苏釉就没觉得右手的剧痛有停歇过。泰斗亲眼见着有琴博山一圈圈地把包扎苏釉右手的白布解下,露出依然血红一片的伤口。褐绿上的草药敷上伤口时,他清晰地听见苏釉猛力咬牙声。穿手之痛,不必亲历,光是看着便能感同身受。他并不想打扰苏釉养伤,可是他已知道陶会希望蔡小纹参鉴的心思。他本来就不放心蔡小纹参鉴,这个关头上找不到她,他便自然而然地多想,然后忧心忡忡。 和泰斗的担忧不同,苏釉倒很是平静。她咬牙熬过服药包扎,长长舒气,对泰斗道:“小纹应该是去无锡了。那有她的朋友。师公不必担心。”她不知道泰斗已决定让蔡小纹参赛。若她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只怕她立马要挣扎着出门寻蔡小纹回来。既不知道,她便仅是猜想蔡小纹在宜兴没有别处可去,要是不见了只可能是去无锡找颜耳令,之前便是这样。所以她断定蔡小纹去了无锡,并不担心。担心是不担心,可是忍不住地难过。蔡小纹不在她身边,今天一直不在她身边。苏釉心里沉重,手上的痛便更加难熬。 苏釉躺下,用左手臂挡住眼睛,强自把委屈又想念的眼泪压下去:蔡小蚊子,难道非要我直说我要你陪陪我,过来抱抱我……这两天我见小师叔都比见你见得多…… “苏釉。” 苏釉拿下手臂,果不其然又看见这两天见了很多次的有琴博山。泰斗已经走了,就剩有琴博山笑涟涟地坐在床边。“刚敷了药会比较疼,一定睡不着。我来陪你说说话吧?” 窗阁微开,雨后夜风渡进屋内,轻拉起有琴博山颊边垂发。烛火随风晃动,伴着有琴博山的笑脸晃出几分暖意。苏釉眼中的酸楚被这暖意压退,刚要说话,突然月复中一声清晰地“咕噜”。 “小师叔,”苏釉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眼:“我饿了……” 有琴博山恍然站起道:“对了,你就喝了汤,晚饭还没吃。我去给你煮面吧。要小碗还是大碗?” “那个……有盆吗?” 同样的夜晚。有人张罗着找盆吃夜宵。就有人满面通红羞到结巴。话说梁静安长到这么大,那发育完美的身体就没给外人看过。谁知今晚她没招谁没惹谁,正高高兴兴站在浴桶里用小木盆淋着前胸后腰,突然就被蔡小纹闯进来,上下一打量就浴桶遮不住的上半身看了个透。蔡小纹看就看吧,还留了个门给颜耳令……梁静安想起颜耳令盯着蔡小纹时偷偷向自己瞄的那眼,脸上的红晕便怎么都褪不掉。她现在衣冠楚楚地坐在椅子上,和之前站在浴桶里的香艳是画风完全不同的两幅模样。但她一开口,还是遮不住绵延到现在的窘迫。 “你你……先说清楚。第一,你凭什么拜我为师……第二,我凭什么收你为徒?!” 坐在一旁凑热闹的颜耳令听着,觉得这两个要说清的问题好像是一回事。不过她没插嘴,举起怀里的小猪云云放在头顶。云云大概觉得这几个人实在无聊的很,四蹄一伸,便在颜耳令头顶上打起小憨来。 蔡小纹跪在梁静安的椅子前,之前被雨淋湿的头发衣服才半干,被夜风一吹很有些冷。蔡小纹忍住冷战,仰头皱眉对梁静安把苏釉受伤一事说了。梁静安听完,眼有惊色。颜耳令则从椅子上腾地立起,震得云云在她头顶肚皮一跳。 “那你师姐现在咋样了?!” 蔡小纹紧紧皱眉,一脸悲苦:“师姐不能参加陶鉴了。师公又不许我参加。我不知道咋样才能抓住凶手。但是我至少要能保护她不再受伤害!”她又仰头,对梁静安哀求:“安掌柜。我们是同门……我武功低微,你是宗派弟子,肯定武艺高强。求你受收我为徒吧!” 梁静安脸上的红霞终于差不多褪尽,现在又回复到平静如水的表情。她是峨眉派现任掌门的嫡系传人。她收徒弟是大事,不可以草率的。而蔡小纹只是峨眉分派的弟子,和她虽算同门,却有根枝差别。这个同门,其实同得不多。她想拒绝蔡小纹,可人家刚说完自己师姐的不幸,就这么拒绝好像不妥…… “你是玄虎门弟子,有玄虎门的师父。再投我名下,与峨眉门规不符啊。”梁静安说的也是实情。有师再投师,的确不合门规。 “我的师父五年前就去世了。我早就没有师父了。” 梁静安再次眼露惊色:“五年?你都没有再投师吗?!那你这五年在练什么?” “练师父生前教我的基本功。还有一些粗浅扇法。” 别人练基本功的时候,蔡小纹在练基本功。别人在练高阶武功时,蔡小纹还在练基本功……梁静安暗忖:她的基本功该有多扎实啊。只要不愚不笨,现在该是学什么都会很快的……只是这徒弟,收得吗? “你说你是要保护师姐才来拜我为师。你五年都没有拜师,现在你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后悔的。” 蔡小纹眼里亮晶晶的,急得在地上跪行半步,大声辩白:“不是的!我下定决心拜您为师!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请不要再说。我现在没有收徒弟的打算。”梁静安干脆地收回目光,从椅子上起身。颜耳令刚要开口替蔡小纹说情,被她竖掌阻止:“这是我师门中事,请您不要插手。” 如此说道,颜耳令还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蔡小纹先回去。梁静安径直回屋,不一会儿就听见蔡小纹沉重的脚步声走出了客栈。又过了一会儿,她偷偷把窗板掀开一角,果然看见蔡小纹在客栈外,在正对着这间房间窗户的暗处跪着。 梁静安放下窗板,坐回床边月兑靴解衣,一边心想:她还真是认真的?看她浑身湿透,像是从宜兴跑过来的。没想到她的流氓师姐居然被人暗算了……下手真是狠……流氓师姐……流氓…… 顺着流氓,她忽然联想到了颜耳令。顺着颜耳令,她又想起了刚刚自己赤身**的样子……梁静安脸颊顿时飞红,侧身倒在床上,双手遮面,脑海里尽是颜耳令那偷偷的一瞄。 “流氓!流氓流氓流氓……” 漫漫长夜,蔡小纹跪在夜风里,头发衣服被风吹干了,身上却越来越冷。蔡小纹终忍不住寒冷,瑟瑟发抖。一夜长跪,没换回来梁静安掀窗一望。待到天蒙蒙亮时,蔡小纹扶地站起,可还没站直,双腿就发软,再立不住。她赶紧后倾扶住一棵大树,对着双腿又揉又按。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能挪着腿迈步。她一夜没睡,冻饿交加,这下回宜兴,脚程就慢了许多。等她站到泰斗家门口时,天已经大亮。出乎她的意料,泰斗站在院门口,好像等她许久了。 “师公……我……”蔡小纹长发未束,就这么披散落肩,更显得疲倦憔悴。 泰斗一手背身后,一手捏胡。看见蔡小纹平安回来,他放下心来。没有多说没有多问,泰斗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那片红竹板就躺在手心上。竹板上三个大字:蔡小纹。 “这是陶鉴参鉴的名牌。陶鉴就要开始了。如果你不想去……就进去睡觉。”他终究不想蔡小纹冒险。 可蔡小纹就是想冒这个险。她听完泰斗的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出惊喜的光芒。她抓过红竹板,转身就跑:“谢师公成全!” 泰斗长叹,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的有琴博山道:“如果苏釉不去看陶鉴,就不要告诉她。” 江南陶鉴是在一个大校场举办。校场撤去兵器就是一大块空地。中央整齐地排列了几十方工案,每个工案上都放了相同的竹刀,清水罐和转盘。工案旁立着一根一人高的竹竿,那是给陶师挂名牌的。现在几十根竹竿几乎挂满了红竹板,像一挂挂小爆竹。中央工案的四周,远远地放了四面高低座位,这是让来观赛的百姓们可以坐着,不会干扰比赛。现在这四面座位也坐满了人。人头攒动,却没人喧哗,热闹又不嘈杂。此时,陶会和官府代表的致辞已经结束,参鉴的陶师也各自走近工案就位。大风骤起,校场大门的竹栅栏拉闭了,代表陶鉴开始的铜锣正要敲响…… 忽然有一人,一道风似地奔来,踩着竹栅栏高高跃进校场。来人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中央空地,找到一方没人的工案,把红竹板挂到竹竿上。长发随风飘舞,如墨线挥洒,把她衬托得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玉峰筑莲工,蔡小纹,参鉴!” 蔡小纹随手把长发挽到耳后,扭头四望,正和站在她右边的谭花对上视线。相视一笑后,蔡小纹略微侧项,顺着谭花的发丝看见远远坐在观赛席抱着小猪嘟嘟的凌小楼。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是好妹纸……虽然拒绝了小蚊子她也是好妹纸…… 这两天又把手弄伤了……自从把师姐受伤后,我的手也各种受伤流血,这是闹哪样…… 师姐不要急,下一章就让你抱个够。 75小胜了吧 ()听到蔡小纹自报名号。参鉴的大多数陶师都吃了一惊。他们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苏釉遭袭,大概不能参加陶鉴。但他们未必想到名不经传的蔡小纹会代替苏釉参鉴。蔡小纹虽然被公主钦点为官陶,但在宜兴的陶师眼里,她不过是用些奇形怪状的陶器恰巧讨了公主的喜好罢了,不可和她师姐苏釉相提并论。所以有人吃惊中多少还带着一分窃喜。看来苏釉果然参加不了,而蔡小纹不足为虑。 站在高台上的陶会会长看见蔡小纹到场,知是泰斗改变主意。他唤过一名侍者,贴耳交代了几句。侍者领命而去。不多一会,会长再看四周座位,已能发现几位警觉张望,目光炯炯的大汉。这便是会长向泰斗承诺的会尽力之事。若有人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干扰蔡小纹比赛,应该是做不到的。 那面扎了红绸的铜锣还没敲响,司仪先问蔡小纹:“这位姑娘,可是筑莲工弟子,蔡小纹?” 蔡小纹朗声回答:“我就是蔡小纹!” 司仪见蔡小纹光身而来,什么也没带,想是她不知道规矩该提醒一下:“蔡姑娘,今天比试塑形。可以自带工具。你若没带,现在能差人去取。”桌上的竹刀,不过是最最基本的工具。当今天下,绝大多数陶师所用工具都比较简单。但就算再简单,都会需要一两把较为精巧的工具辅助塑形。苏釉算是个例外,她有能铺满一桌的各类工具。除掉她这种例外,在场的陶师们都或多或少地自备了工具放在工案上。所以司仪才会这样提醒蔡小纹。 蔡小纹拿起案上竹刀,在手上翻了两翻,觉得握着还算顺手,便对司仪道:“不用。我用这把竹刀就够了。” 话音刚落,观赛百姓们发出低沉的惊声。陶师们都转头望向蔡小纹,大多神情不屑。谭花想对蔡小纹笑笑,可是她自己太紧张,挤出个笑容像哭似的。 司仪听蔡小纹这么说,也不苦劝,举起双臂喊道:“那么,本次江南陶鉴,启!” 噹! 清脆的铜锣声,悠悠转转,拉开了宜兴人视为大事的陶鉴序幕。 十几位侍者下到场地,给每位陶师分陶泥。一个侍者端了一个泥塔放在中央空地最前面的高案上。泥塔九层,行话称为“九宝塔”。陶师们需要用相同量的泥还原这个泥塔。每一层都必须雕刻得符合标准。塑雕得越精细巧致,层与层之间的间隔就越小,那么能够塑的层数就越多。此项要求在规定时辰内,陶师最少需要塑九层。若少于九层,即判为此项失败。若多于九层,且每层都符合标准,则塑得越多,得分越高。江南陶鉴规则是分项比试,当场制作,每项计分。依次为,塑形,烧制,上色,此次还加入了了紫砂,最后则是陶师自由制作一个陶器,作为比试的一个大项。所以每一项比试,都需要陶师力争上游,才更有可能地问鼎优胜。 倒水,和泥,分块,蔡小纹每一步都一丝不苟地完成。塑形,是她自信的一项。她庆幸塑形放在第一项比试。她没看出在场陶师们对她的轻视。她只想着要雕个一鸣惊人的泥塔。让自己成为冷箭凶手的眼中钉…… 她斜眼一看,右边的谭花已经雕出了塔的底座。速度真是快……蔡小纹心中一笑,用没占泥的手背揉揉疲惫的双眼,然后不慌不忙地把和好的泥放在转盘上,弯腰开始制作“九宝塔”的第一层…… 乒呤乓啷……桌案上的碗杯壶盏尽数被扫下,摔碎在地上狼藉一片。苏釉垂头伏进左臂,倒在桌上,呼呼喘气。一地碎片,说尽了她的心情。之前苏釉睡醒,难得不见有琴博山等在床头要帮她换药。她想着不能再卧床不动,便自食其力地起床。艰难地穿衣,小心地洗漱,都还勉强完成。直到她想倒杯水喝,只是用右手两指捏了下茶杯,麻痛就从手上伤口处上窜,瞬间整个右手臂都剧烈疼痛起来。疼得难熬,苏釉心中焦烦顿起。压抑不住的燥热,伴着大吼,带动了还能动的左手把桌上的无辜的摆设全部扫下,摔个粉碎。 “呼……呼……”苏釉大口喘息,坐回圆凳,捏住左袖把脸上的冷汗擦净。一边擦汗,她一边自言自语,竭力让自己冷静:“焦躁无用,焦躁无用……就算,就算右手再好不了,我也不能废掉……我还要养小蚊子呢……苏釉,苏釉,振作起来……”她强撑起身,慢慢向外挪步。 泰斗和有琴博山都不在家。苏釉猜想大概是去看陶鉴了,也不多想。倒是那只还没出现的蚊子,让她牵肠挂肚。 蔡小蚊子,还在无锡不回来吗……欺负我现在是独臂姑娘收拾不了你是吧……你等着,你给我等着……苏釉恶狠狠地要蔡小纹等着。她刚想摆出个凶恶的表情,右手就像是感应到一样,及时地一疼,直接疼歪了苏釉的眉眼。“这都第三天了,还这么疼。难道真的要废了……” 这么想着,待在家里也是烦闷。苏釉心情沉重地出了门,从小街挪到大街慢慢地走着。街上行人很少,连摊贩都不多。看来陶鉴对宜兴人的吸引力真不一般。苏釉伤痛在手,愤惧在心,是一点都不想去看陶鉴。她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心里开始认真思考如果自己真的不能再做陶了,该如何打算…… 如果不能做陶,家里的陶铺必定大不如前……苏釉盯着脚尖走路,右手垂在身侧,一点都不敢用力:虽说大窑师傅们做的陶器不会受影响。可是那些陶器毕竟普通。没有我的九品陶做加持,苏家陶铺终究会沦为平庸陶窑,被其他陶师吞掉。好在小蚊子现在已经是官陶,以后玉峰又只有一名官陶了…… 想到这里,苏釉心中酸楚,长长一叹。她是真心热爱制陶。右手如果废了,相当于她的人生跟着废了一半。另外一半,还需要她自己找到:要么做个陶商?依着家里的陶铺,就用大窑出些普通陶器,也做陶器生意?哎,我不爱经商啊。可为了生计,只能……肚子好饿…… 肚子饿,这个可以暂时压出苏釉一切烦恼。她抬起头四处张望,想找个饭摊填饱肚子再说。不远处的街角正好有个小吃摊,苏釉买了二十个羊肉馅包子,用干荷叶包了一大包。三个包子下肚,她心里有底般地喘了口气,放慢了拿包子的速度。紧挨着小吃摊是一个画摊。苏釉怀抱包子,扭头去看那画摊的招牌幡布旗。 “画画不是你想画,想画就能画……”苏釉不由地看一个字读一个字,读一个字嚼一口包子。 本是埋头作画的摊主听见苏釉在读自己的幡布旗,抬起头笑道:“姑娘画画吗?” 苏釉小吃一惊,忙咽下包子看去。见摊主是个年轻女子,身上红袍已经洗淡,但是干干净净。相貌则不似衣袍这么清贫寒酸。只是这么抬眸间,那女子眼波流转,流光带水,娇美动人。五官精致,颇有山水画中古典韵味。正好她是名画师,这长相和职业倒是相配的很。 苏釉心念一动,想起自己来:我也会画画啊!右手毕竟不是斩断劈开,应该不至于完全不能用。手掌虽不能灵活自如,拿笔还是可以的。画画,倒也是一条路…… 想到这里,她便坐到摊前那条板凳上,把手上包子放回荷叶里:“姑娘想画什么?” 红衣女子不由得轻笑:“你想画什么我就画什么啊。要不就画你的半身吧。” “好,好。”苏釉有心想和她多聊几句了解一下画界的行情,以备自己万不得已转行,便在她动笔后攀谈起来:“姑娘怎么称呼啊?” “我号‘小陈大人’。” “小陈大人?这倒不多见啊……” “嘿嘿,发小叫着玩的,叫着叫着街坊都这么叫了。其实哪里是什么大人啊,就是一穷卖画的。嘿嘿。” 苏釉听她说话还算直率,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你这一个画摊,能应付得了日常用度吗?” 小陈大人看眼苏釉,落下一笔:“够呛。我是跟发小一起住。她在书馆教书,能补贴着家用。还能凑活过。” 听她这么说,苏釉心中希望之火黯淡了些:“这样……”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在攒钱。等我凑够了路费买只好笔,就去京城画司考一个画师通牒。这样就能到画馆里教画了。画师的月俸相当不错了。干个几年,还能开家小画馆!”小陈大人眉梢都透着希望,话音里全是欢喜:“一切都在路上,不过是时间问题。嘿嘿。” 她的乐观,又点旺了苏釉差点熄掉的希望火苗。对她来说,考画师不成问题,甚至开画馆都不是问题。这笔银子她还是拿得出的。比较起来,瞬间她就比小陈大人在人生道路上要快个好几年。小陈大人都满怀希望,她又为什么要悲观呢。苏釉想通这点,终于露出笑容,坐得笔直,心说道:小蚊子做陶师,我做画师,也算是相配相对。我也能养得起她。人生真是没有死胡同啊……还能在小蚊子做的陶上作画,那还算我们两个合制的……哎呀,我怎么早没想到啊……有小蚊子在,我并不会和陶绝缘啊…… 苏釉正在那抱着包子,由苦到甜地胡思乱想。这边陶鉴的比赛已经到了如火如荼之时。大多数陶师都完成了九层塔的塑雕。但是大多数中的大多数,完成九层后也就停下了竹刀。九层,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而山色工的谭花,正在给第十二层塔雕顶。已经没泥了,这是她最高的塔顶。当划下最后一笔螺旋纹时,她暗自松了口气。当场制作变数很多,再强的陶师都是失误的可能。而她做到了十二层,完美地发挥,必定能得个很高的分数。 噹!又是一声锣响,这是提醒全场,比试时间就要到了。谭花放下竹刀,刚想抹掉脸上的汗珠。突然听见自己左边的蔡小纹向司仪发问。 “请问江南陶鉴里‘九宝塔’最高做到几层?” 全场皆愣。司仪不明白蔡小纹问这个何意,也就依实回答:“十五层。出自钟红工。” 蔡小纹点点头,弯腰把自己面前那个泥塔最尖端的一点泥再捏出个极小的殿檐。谭花在旁边看着,很奇怪蔡小纹是要意欲何为。她看不清蔡小纹那个塔到底做了几层,但是她能看见最上面刚做出来的檐角。比半个指甲盖都小的檐角还没有竹刀刃厚。想用竹刀雕出檐上的瓦痕根本不可能。 只见蔡小纹放下竹刀,伸手拔了头上一根头发。 “啊!”谭花极低声地惊呼。她忽然就明白了蔡小纹的意图。果然,蔡小纹俯□去,用头发丝勒住泥檐。柔软的黄泥在头发细丝下,被划出美妙的瓦痕。而被发丝压向旁边的余泥,在蔡小纹两指之间,捏成了个小如米粒的塔尖。蔡小纹的九宝塔,完成了。 噹!第三下锣声响起。时间到。 侍者们纷纷跑进场地,一一数清每个陶师所做九宝塔的层数。一时全场噤声,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报数声。 九层……九层……多是九层,偶有十层,已是很难得了。当数完谭花的九宝塔后,观赛百姓对那声“十二层!”报以热烈的喝彩。大家都以为此项的胜者要是山色工了。凌小楼抿住唇凝视谭花的侧脸,抱紧怀里的嘟嘟。 而他们忘记了还有一个人的层数没有报出。 蔡小纹工案前的侍者紧紧皱眉,弯着腰把眼前的泥塔又重新数了一遍。加上这一遍,他数了三遍了。绝对没错。于是他直起身大喊:“十……十六层!” 喝彩声骤停。司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多少层?” “十六层!” 大风又起,再次吹散了蔡小纹的长发。没束两个发团,她有些不习惯飘在颊边的长发。撑住工案,她抬手压住已酸涩至极的眼睛。四周鸦雀无声,她不需要去看他们是什么表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比试胜者是谁了。蔡小纹听见身侧右边,竹刀落地的声音…… “就要画完了,姑娘别心急。”小陈大人埋头给画上色,有好一会了。 “我不心急呢。”苏釉心情好转,的确不急。就是右手的疼痛有点难熬,该回去上药了。 就在这时,一位蓝衣姑娘走到小陈大人身后,拍了拍她的左边的肩,闪身藏到右边。小陈大人果然先向左望,不见人影,这才看向右边,笑得无奈又甜蜜。 “真是的,我在画画啊。” 蓝衣姑娘手上拿着几本书册,双掌合十笑道:“抱歉抱歉。” 小陈大人又埋下头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她忽然想起向苏釉介绍:“这就是我的发小。熊孩子们都叫她林先生。” 林姑娘向苏釉点头微笑,然后回答小陈大人的问题:“今天陶鉴,学生们都没心思念书。我索性让他们早点下学去看看陶鉴结果。” “画好……了!”小陈大人落笔,移动画纸给苏釉看:“姑娘你看看满意不?陶鉴每年都有,大家还是这么心心念念啊。” “这次不一样。我回来时听说,玉峰的那个师姐受伤了,她的师妹代替她参赛。这次陶鉴,很多变数啊。” 苏釉刚看完画,正想夸小陈大人画的好。可听到林姑娘的话,她已然忘记了想要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玉峰有人参鉴?!是不是叫蔡小纹?!” “对!就是叫蔡小纹。你知道她?” 蔡小蚊子!你这个笨蛋! 苏釉抽身就跑,撞翻了身后的板凳。小陈大人看她要跑,急了:“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苏釉从腰带里抓出一把铜钱碎银子反手丢在小陈大人的画案上,继续跑。她右手不能动,垂在身侧,跑不快。而且随着身体的晃动,伤口的刺痛越来越剧烈。疼痛,苏釉已经不在乎了。她的心快要烧着,烧得眼睛酸涩却干得流不出泪。胸口沉闷,像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你这个笨蛋!我已经被人暗算,你为什么还要再去赴险!你为什么要替我参加……小蚊子,你不要出事! 苏釉摇摇晃晃地竭力向前,好在路上行人很少,她没有撞到人流车马。当她跑到陶鉴的校场边时,观赛的百姓正在散去,乌压压的一片人。苏釉逆流而行,左手抓紧右手手腕,踮着脚尖焦急地寻找蔡小纹。哪里有蔡小纹的影子。苏釉被人群挤后退又冲上前,最终还是力气不支。周围人散尽的时候,她已经站在拐角的街上。 小蚊子……你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苏釉越想越严重,顾不得抹掉脸上的汗,正要跑进校场里面再找。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师姐?” 苏釉恍惚转身。蔡小纹就站在身后,手上拿着个咬了一半的包子。 “你咋来了?我快饿死了。刚去买了包子。啊,师姐你要吃吗,味道很……” 啪! 这一巴掌,打得包子翻落掉地,打得蔡小纹呆呆侧项,打得泪水不知怎么就模糊了视线。蔡小纹还没感觉到脸上将要散开的辣痛,自己就被苏釉单手死死搂住,肩膀上刹那就传来滚烫一道。 “不哭……柚子……你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是想圆小陈大人一个梦……不知道小陈大人的可以无视哈哈 师姐啊,画画的也不容易你就不要去抢人家饭碗了。乖乖做你的陶吧。 小蚊子,让你家师姐抱个够吧。她都要疯了。 76踏实了吧 ()“不哭不哭……”蔡小纹收下苏釉的拥抱,两步把她拉到街角墙影下,手忙脚乱地在她脸上抹泪:“咋就哭了呢……”她急切地想安抚苏釉泪水,到不记得刚刚被打一巴掌的是她自己。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苏釉抬起左手,用手掌擦掉脸上的眼泪,刚想抽手帕再擦。蔡小纹手快,抢先递自己手帕过去。苏釉也不客气,接过没有擦泪,而是蒙了鼻子擤鼻涕。 “呀……”才刚料理好脸上的涕泪,苏釉就觉得右掌猛烈剧痛,登时就有些站不住了。只一个前倾,她就正好倒进蔡小纹怀里。之前担忧攻心,她根本记不得手中伤痛。看见蔡小纹安然无恙地傻啃包子,心猛地松开,疼痛苏醒,如潮拍来。 蔡小纹拥住她,脸上的心疼全埋进苏釉的长发中:“师姐……手疼吗?” “小蚊子是笨蛋!”这是苏釉和蔡小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直抒胸臆。“好疼啊!我疼了三天了……”泪又涌出,染湿了蔡小纹的耳朵。有琴博山每次问疼不疼,她都是摇头。蔡小纹只一问,她便疼了三天。 蔡小纹无言,随即转身,让苏釉倒在她背上:“师姐,回家咯。” 远离陶鉴的山脚客栈边,过往客人甚少,宁静得能听见鸟虫的些微叫声。阳光凉柔,映出随春旺长的青草尖晶莹露珠。昨日一场大雨,这些杂草更加兴兴向荣。突然,草丛乱动,探出个秀气的脑袋来。 “呼……”有琴博山长呼一气,自言自语道:“水气真重,好难受。”她左右晃头,把沾在发辫上的水珠抖掉。发丝沾水,已有些凌乱。有琴博山知道自己狼狈模样,却还是满意一笑,从草从中举起了右手。她手中一张白纸。纸上赫然半圈墨渍。虽然是残像,却还能勉强看出一点本来面目。 那是个刚刚从泥地里拓下的鞋印。 下午的阳光明媚了些,照在身上已有暖意。阳光铺道,今日陶鉴已结束。行人多了起来,街边店铺酒肆也开始热闹。蔡小纹踏着阳光回家,偶尔侧项在肩膀上蹭掉额头沁出的虚汗,没有心思玩赏雨后街景。背上苏釉,要是在平常蔡小纹才不觉得重。可她一夜未睡,接着又是全神贯注两三个时辰的陶鉴,一日一宿只吃了半只包子还被苏釉打掉。到了此时,她真是有点撑不住了。好在家就在不远了。 “原来你是担心有人在陶鉴里害我啊。哈哈,师姐才是笨蛋。”蔡小纹听了苏釉说了一路来的担忧,哈哈发笑,难得反叫苏釉笨蛋。“他们才不会当大家面对我出手呢。” 苏釉趴在蔡小纹背上,疼得没有力气反驳。她侧脸贴在蔡小纹的脖根。感受到蔡小纹皮肤穿来的温暖,她心渐安宁。踏实了,担忧减了,苏釉也笑起自己的慌乱来。“嗯……是我太轻看大宋律例了……”她模上蔡小纹的脸颊,忐忑地蹭了蹭,觉得有丁点肿。“那个……疼吗?”蔡小纹没被别人伤着,倒被她打了一个嘴巴。苏釉现在回想起真觉得自己无情又无理取闹,真是活该心疼。 “不疼。嘿嘿。”苏釉那个巴掌打得的确毫无道理,好在蔡小纹傻乎乎地不计较,一门心思只关心苏釉的温饱。“师姐,你饿吗?” “我……”那些没吃完的羊肉包子都在转身奔跑时撒了一地,现在苏釉真有些饿。可是她多了个心眼。眼见就快到家了,路边又没了卖点心的小摊店铺,如果自己说饿了,蔡小纹肯定要回去下厨。苏釉心疼蔡小纹刚参加完陶鉴辛苦,便咽了口水撒谎道:“不饿,刚吃过。” 谁知蔡小纹太笨,没领到这份情,而是扭头撅嘴,很不满地对苏釉道:“师姐,你就吃小师叔做的饭,都不吃我了。”她是想说“不吃我的饭了”,结果一个嘴笨,说成了另外的意思。 苏釉岂能不想歪。可邪念刚动,右手就突然裂痛一下。疼痛如针,刺出她一身冷汗。她无暇顺着“不吃我”想下去,低下头用鼻尖蹭过蔡小纹的脖子,苦笑道:“小蚊子。如果我的右手真的不能和以前一样……” 苏釉的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告诉蔡小纹这件事,还是想得到一个回答。伤痛让苏釉突然就失了信心,忐忑到说不完这句话,只能把选择的权利推给蔡小纹。她作为师姐,决定两人前路在关键时刻,又一次地怂了。 而这个问题,偏对蔡小纹没有任何难度。正好走到岔道口,她停下脚步,把苏釉向背上又推了些,然后扭头回看,被阳光染金面容。 “嘿嘿,不怕,有我呢。” “……嗯。”苏釉心中暖意难言,又趴了脑袋贴住蔡小纹,笑得让她看不见:“我不怕了。” 蔡小纹坚定地继续向前走,念念不忘还是吃的问题:“小师叔做的饭好吃吗?” “呃?嗯……好吃的。” “哼……”蔡小纹很轻地哼唧一声,也撅嘴得让她看不见:“比我做的还好吃吗?” 哪来的醋味……苏釉暗笑。她虽看不见,却知道蔡小纹在别扭什么。右手不敢动,她用左手也足够搂紧蔡小纹,痛并幸福地笑道:“小蚊子最好吃。”异曲同工之妙。 蔡小纹不能体会此间妙处,只会撅嘴:“可你只吃小师叔的,不吃我的……”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你也没给我做啊。红烧肉到现在都没影。我到哪吃去?” “啊……也是啊!”蔡小纹恍然大悟,酸溜溜的醋味瞬间消散。她理亏似地傻笑以解尴尬:“嘿嘿,嘿嘿嘿。” “嘿你个头。你老是不见人影去哪了。” “昨晚我去了无锡。找小耳朵。不过事没办成。” “你找颜耳令有什么事?” “不是找她……我不告诉你。” “呀嗬,蔡小蚊子,翅膀长硬了?还敢有事瞒着我了?” “你想知道就先告诉我‘双奈刺王’是咋回事?” “……这是谁告诉你的?” “小耳朵。” “所以说不要去结交奇怪的姑娘!你去无锡就是为了这个?蔡小蚊子你学坏了!我不跟你好了!”苏釉故作生气地闹腾,其实正盯着蔡小纹没束起的长发笑得满脸温柔:今天你真好看…… 这就由不得你了……占心中最重的分量背在身上,蔡小纹还能昂首挺胸,踏上阳光洒满的前路:媳妇儿,回家咯。 到了家,疲乏的苏釉和更加疲乏的蔡小纹双双合衣摔床,倒头大睡。待苏釉再睁眼时,已是张灯时分。身旁空留一角薄被,不见蔡小纹的踪影。苏釉赶忙用左手撑榻,坐起身。 “醒了?” 桌旁还是有琴博山,正对着一本旧医书调药。桌上摆满了瓷瓶小碟,房间都弥漫着药味。 窗外浓墨浸天,看不见蔡小纹,苏釉有点心慌:“小师叔,小纹呢?” “她去无锡了。说了今晚不回来睡。”有琴博山把调好的药膏抹在医布上,对苏釉道:“要换药了。” 苏釉听说蔡小纹去了无锡,放心之余又怅然。她吸吸鼻子,抬手理顺睡乱的发丝,自我安慰道:也好,在无锡应该不会有危险……就这一刹那,苏釉抬头就看见有琴博山手拿药布,坐在床榻旁。 苏釉赶忙伸手,递向有琴博山。眼看着她把医布一圈圈解下,露出的伤口黑红模糊,新药敷上更是疼深几分。 “您告诉我实话吧。右手,是不是好不了了?”今天与小陈大人那一遇,又有蔡小纹的那句话,苏釉真的不怕了。索性问明白伤势,是好是坏都能早作打算。 “好不了?”有琴博山抬眼瞥了苏釉,把医布绕着圈包扎:“好不了的话,我这么累死累活的是图个什么啊?”用力扎进,格外用力。 “啊!疼……可是,可是这几天疼得厉害,一点都没好转啊。” 落了个绳结,有琴博山去铜盆里舀了清水洗净手,又坐回苏釉身旁,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医道就是一个字:痛。” 说到痛字,苏釉不由得回想起那日针灸之痛,不禁干咽口唾沫,身子都向后挪了点:“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痛能解决的,一定是好事了。你听过大夫治病不治命这句话吗?真到命里该亡的时候,就是痛死都没用了。你说你痛……你听过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这句话吗?” “哦!”苏釉恍然大悟:“那我痛就说明不通了。” “呃,这句话和你的伤没关系。” “……”苏釉如刺在喉,被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 “嘿嘿,我只是突然想起这句话……你痛是因为我在用药帮你通脉修骨。你的伤恢复得比我预想的好多了。一定松口气吧。” “真的吗?!”苏釉惊喜万分,仿佛右手失而复得,高兴得笑不自禁:“小师叔!我该怎么谢你啊……我……” “嗯……”有琴博山翘起一腿相叠,抱住膝盖微笑道:“一定有你谢我的时候。” “师叔但说,弟子绝对尽力啊!”虽然右手还是很疼,但苏釉了解了有琴博山的医道,真的是一口大气一松到底:“您真是好大夫。对病患真是热忱。” 这本是苏釉的奉承话,没想到刚说完有琴博山的笑脸就僵在脸上。片刻她才放下僵掉的嘴角,转头看向窗外,不太高兴似道:“我才不是大夫。我说了我没有医者之心的。” 苏釉不知道有琴博山的内情,还以为她在谦虚,摇头道:“不会啊,小师叔您对我这么用心。怎么会……” “那是因为我在忍!”有琴博山转头看回,认真看定苏釉:“我看见等着要我医治的病患我就烦躁。比如现在的你,我看着你就想野蛮。” 苏釉被她吓怔了,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哆嗦着道:“求……求放过……” “噗……”有琴博山笑不再掩,伸手揉乱苏釉的流海,起身道:“放心啦,一定把你的手治好。我做了饭,给你端来啊……知道,用盆。” 苏釉微笑着目送有琴博山出门,这才用指间把她揉乱的流海理顺,心说:这么好的师叔,小蚊子吃哪门子的醋啊…… 所以说,苏釉其实不懂爱,包子馅总是掉下来。 放下不懂爱的那一个两。且说那无锡。 颜耳令放下窗栏,对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的梁静安道:“你又要让她跪一晚上?”窗外蔡小纹跪在昨日同样的位置,披风挡月。她心直,不会转圜。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才跪一天而已。” 颜耳令坐回桌前圈椅里,抱起同趴在桌上的小猪云云,顶在头上。然后拿过另一只小猪,仰头印下其中香茗。“安安,你听我说嘛。你看我们远道而来,彼此不识,却能和她们萍水相逢。你今天也看见了,在陶鉴上她的表现。那不愧为我的亲用陶师啊。这等缘分,浪费可惜啊。”颜耳令与梁静安千里同行,就是为了陶鉴。今天陶鉴第一天,她怎会不去。只是默默地去又默默地回,没让蔡小纹看见。 梁静安搁下笔,把写好的信笺仔细叠好,一边对颜耳令道:“您更赏识她了?” “当然,我的眼光不会错的。”颜耳令得意地抱起小猪壶,想顶去头上。手举了一半,想起头上已经顶了云云,只好放下。世上之人,有些人是被别人赏识了而得意,而有些是因为赏识了别人而得意。颜耳令就是后者。因为如今大宋天下,够身份赏识她的人,还真不多。 “您知道,我收徒是要请示师父的。虽然她不会干涉我,但是礼数上我必须写信告知她……所以,”梁静安把叠好的信笺放进信封,拿笔再写,却在这时顿住:“提笔忘字。峨眉的峨怎么写?” “安安?!”颜耳令惊喜地站起。小猪云云已习惯了这样的惊乍,依旧睡得四平八稳。 “您想让我收她为徒,我就收她为徒。不过今天还不能说,我还要她跪再明天一晚。” 颜耳令颔首,捧小猪壶喝茶:“那都随你。安安最好了!明天早上我们送她回宜兴吧。还有她师姐的事,我不想让她们白吃这个亏。” 梁静安听到颜耳令夸她就无视了后半句的内容。她眼神猛地闪烁一下,接着良久无话。再开口时,她神色和之前不同,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您既然说我最好,那我也有一事求您。” “嗯?什么事?” 梁静安右手握笔不动,左手偷偷在桌下捏住衣角使劲揉搓,脸上还故作平静的样子:“这次回京,您能不能把我留在身边?” 颜耳令微有吃惊:“你现在已经外派为官了。能够提升不容易。在我身边,最多是内臣,与侍读同阶,这不是委屈了你吗?” “不,不委屈……求您答应。”梁静安越说头垂得越低,脸开始发烫,不敢看颜耳令一眼。 颜耳令见她如此,不再多说,微笑道:“那好啊。” 梁静安猛然抬头,脸颊通红,喜悦就在眼眶里打转。颜耳令突然心中一酸。在这心酸的冲动下,她没有多想,对梁静安伸出了右掌。 “来……再试一次。” 此举突如其来,梁静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接着就镇定下来,慢慢向颜耳令伸去右手。四目凝视,皆落在颜耳令的手掌上。颜耳令皱眉咬牙,竭力让手掌不动。两手渐近,益发近……可就在指尖要相碰的刹那,颜耳令眉间骤开,猛力抽掉右手,扭脸一旁,略有急促地气喘。 梁静安跪倒在她身前,攀住她座椅的扶手,柔声劝道:“您不用勉强。还需时日……” 颜耳令平稳住呼吸,扶额颔首,轻声道:“你起来吧。我没事。” 梁静安见她的确无恙,便起身坐回桌旁,拿起了毛笔,继续刚才没写完的信封,再次顿住。“我这是弄啥呢……峨眉的峨怎么写?我真的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文写的有些迷茫了……还曾想过是否把师姐的第二波砍掉……也曾想过是不是在原有大纲上加入狠虐因素…… 忽然就,有些倦怠,有些迷茫…… 可能只是暂时偶尔一不小心的情绪吧…… 81难料了吧 ()烛灯重燃。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这么明晃晃下,什么□都是枉然了。房门木口连合处好像以为惨无人道的暴力而有所松动,现在正随着夜风咿咿呀呀地飘动。 蔡小纹跪在地上,捏着衣角低着头。她想起有琴博山破门而入的时候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就脸红得抬不起头。居然想月兑师姐的睡袍……蔡小纹举手掩面,脸都把手掌炙烫。什么解了衣带啊,什么烈焰红唇啊,什么雪白颈项啊,什么柔软耳垂啊……蔡小纹猛力摇头,自责道:我的确流氓啊!柚子是被我吓到了吗,别嫌弃我啊……小师叔咋还不走…… 她把蒙住眼睛的手指叉开一一条缝,偷眼向那位烈焰红唇看去。红唇是看不到了,只有鬼哭狼嚎…… “疼……啊!小师叔!疼……疼!”苏釉之前还红扑扑的脸蛋此时惨白。她用左手死拽右手,可是抢不回右手,只能眼瞧着有琴博山拿着吓死人的长针在她手掌手背上看似解恨地瞎戳乱点。有琴博山翻眼瞪她,怒喝道:“忍着!” “是是是……疼!嘶……”苏釉苦不堪言,明明是月洒西楼满衣袖的夜晚,为什么要有个这么痛的结局?明明刚才眼前还是小蚊子温柔的笑脸,为什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小师叔的凶神恶煞?苏釉对道士说的两大劫不一定全部相信,但她现在坚信上天一定在玩她。每次都给她在前方画个大甜饼,骗她喜滋滋地向着饼跑,当好不容易快够得着饼时,就让她噼噗摔一大跤,还是脸先着地,然后就在天上猥琐地笑……苏釉越想越委屈,把头埋在左手臂里,只露出两个眼睛,泪汪汪地看向有琴博山。 有琴博山丝毫不为她小狗般眼神所动,又取一根针,甩手扎下…… “……啊!小师叔!疼疼疼……” 痛在苏釉身,疼在笨蛋心。蔡小纹光从指缝里就感同身受地龇了牙。苏釉有多痛可想而知。蔡小纹从有琴博山进门来就跪到现在,之前的捉虫原委已经听苏釉说明。她懊悔自己贸然对有琴博山出手,害得苏釉遭这份大罪。想到这里,她伏地长趴,对有琴博山赔罪道:“小师叔,今天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我,放过师姐吧。” 有琴博山听到蔡小纹还敢说话,怒不可遏:“放屁!你这个笨蛋懂什么!你一定以为我在报复?我在给你师姐治伤!哼,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 你太是了……苏釉月复诽,不敢说出来,强笑道:“小蚊子你这个笨蛋!小师叔心胸宽广,才不会和你一般见识。” “哼。”有琴博山懒得看蔡小纹,走了个鼻音。 苏釉痛得五官都扭到一块了,还要挤出笑容道:“小师叔虽然被我们气得狠了,还屈尊来给我换药治伤……我,我真是感动感谢感人肺腑……” “哼……”有琴博山想起踢开门时两人衣冠不整的模样,再想起自己那无辜的一棍一脚还落得孤苦伶仃只听得人家软言温香,愤恨又涌上心头,恨不得一派银针全扎进蔡小纹的:这两个狗女女! 话说这么说,有琴博山还是没给苏釉乱扎一气。把银针都拔下后,她重新给苏釉上了药,包扎好,硬邦邦地说道:“你弯指头试试看。” 苏釉满脸冷汗,听有琴博山如此说,汗都顾不得擦,赶紧把右臂平铺在桌,小心地弯动五指。蔡小纹不由得站起,曲腿趴在桌边,盯住苏釉的右手。只见五指曲起,虽然缓慢但的确是在向手心聚拢。 “小师叔!”苏釉惊喜万分地看向有琴博山,手掌已经争气地虚握成拳头。和最先动都动不了比,实在是大好了。 “哼。”有琴博山抱住胳膊仰起脸,冷言冷语地:“感觉怎样?” “痛还是痛,但是能动了。也没有那种麻痛焦躁感!” 有琴博山开始收拾药瓶银针,面无表情道:“快好了。哼,痊愈之后和你之前的爪子一样。” 听到有琴博山的定论,一旁围观的蔡小纹比苏釉还高兴,大喜喊道:“小师叔,你好厉害!” “谁让你起来的!滚那边跪到!” 蔡小纹不敢废话,麻溜地滚到桌旁跪下。 苏釉也是惊喜不已,但还有点不放心:“您不是说,还要好久吗?三年五年什么的……” “三年五年!?”有琴博山假装自己没有说过,一脸嫌恶:“我连三天五天都不想再见你们!谁要给你治那么久啊!” 有琴博山脸上的别扭骄傲,倒是让苏釉始料未及。不过思忖片刻后,苏釉已然明白,明白了便微笑。 “小师叔请留步!”苏釉拦下正要忿忿出门的有琴博山。她走到有琴博山身前,跪下,伸手去握有琴博山的手。触到柔软的手心,有琴博山的手猛然一颤,然后就僵硬不动,任由苏釉握住。 “小师叔,”苏釉满目真诚,笑得很恳切:“您虽然一直说您没有医者之心。但在我心里,小师叔医术高明,医德高洁,是个让人尊敬的好大夫。苏釉能获此新生,全靠您尽心医治。我感谢您。”她转头召唤蔡小纹:“小纹,你过来。”蔡小纹依言起身,跪在苏釉身旁。苏釉继续说道:“我和小纹的事,您虽然表面很愤怒。但您其实成全了我们……您真是文武双全,家务全能,心胸宽广……” “停停停,”有琴博山实在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你说违心的话,舌头不会打磕巴的吗?” “都是真心话!”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琴博山想想还是伤心,但事已至此,何必纠缠。“你们,别乱来。小心师父发现了,我才不会帮你们求情。”说完,她抽出被苏釉握住的手,又踢门而去。可怜的房门,被她踢了两回,伤筋动骨得吭哧作响。 听闻有琴博山的话里有话,苏釉脸颊猛然烫起:的确,不能乱来……她扶桌站起,低头对还跪着不动的蔡小纹道:“起来吧。” 蔡小纹仰头,眉头皱成一撮,很苦恼的模样:“小师叔让我一直跪着。我要是起来了,她又会生气了吧?” 苏釉挪到房门处,伸长脖子探头出去,左看,右看,舒了口气:“呼……她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起来吧。小师叔是好人,不会真和你置气。” 她勉强关紧咿呀作响的房门,转身坐回桌边,拿过茶壶倒杯茶给自己,鬼哭狼嚎了这么久,口渴如火了。 蔡小纹听苏釉的话站起,旋身卧倒在床榻上。房间重回她两人相处,她看着苏釉满心欢喜。拍拍肚子,她对苏釉招手:“媳妇儿,快到我怀里来。” “噗!”半杯清水悉数喷出,苏釉慌忙抬袖拭唇,娇羞成怒:“你你,你怎么又乱叫了……我们还没成亲呢!谁是你媳妇啊……要是被师公听见了,怎么得了!” “唔……”蔡小纹鼓起晒帮子,努力地思考。她已经承诺了要养苏釉一辈子,那便是做了师姐夫才能做得事。那自己便是师姐夫,师姐自然就是媳妇了,没想到还不能叫。“好吧,师姐你坐过来嘛。” 这回苏釉没再执拗。她吹熄烛灯,坐到蔡小纹身旁。蔡小纹立即歪身倒进她怀里,抱着她一齐卧倒床榻。 “师姐……手好了真好。”蔡小纹埋头蹭苏釉的前胸,心思倒不似之前迷离深邃,单纯亲近又占了上风。 而苏釉被有琴博山一吓一疼,也没了“乱来”的**。被蔡小纹抱在怀里,她只觉十分踏实,浑身松弛下来地疲倦。 “哼哼,你高兴什么?我要是手废了,你岂不是能争个玉峰第一?” 听苏釉这话,蔡小纹惊奇地瞪大眼睛:“你是笨蛋吗?!我要玉峰第一做啥?我只要你好好的。” “……”苏釉无端被扣了笨蛋的大帽子在头,对蔡小纹直心眼无语至极。 蔡小纹倒不以为意,又向苏釉怀里蹭近一点,含糊道:“困吗?我们睡吧……” “小蚊子……”苏釉顺过蔡小纹的长发,歪头贴紧她的额头,轻声道:“真的还要参加陶鉴吗?” “嗯……我要比到最后……” 苏釉点头,单手抱紧她,挪挪身在枕头上找到个舒服位置阖上眼睛:“那我陪你一起去……小蚊子,相濡以沫。” “嗯……沫以相濡……” 第二日上午,时至陶鉴开赛。蔡小纹和苏釉分行,先进了赛场。苏釉跟在有琴博山身旁,刚想找个两人座,对面的观座就有人站起挥手。 “苏釉!这里!” 有琴博山见那两人很是面生,问苏釉道:“她们是谁?” 苏釉眯眼看清召唤她之人,恍然道:“她们两是小纹在无锡的朋友。我也认识的。” “那你坐她们那去吧。”有琴博山向赛场里的蔡小纹抬抬下巴:“我要护着那个笨蛋。”至昨天开始,她对蔡小纹的称呼就换成了笨蛋。 苏釉道是而去。挤过满是人的观席,来到颜耳令和梁静安身旁。颜耳令这个位置特意找了相对空旷处,不会贴到前后左右的人。现在她左边坐着苏釉,右边是苏釉,刚要把云云顶在头上。后面的人就抗议道:“这位姑娘,不要顶猪好吗?挡住我了。” “啊,抱歉抱歉……”颜耳令只得把云云抱在怀里,对苏釉寒暄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苏釉点头道:“好多了,多谢挂念。小纹告诉你们了啊?” “嗯。没想到名响江南的江南陶鉴竟会发生这么歹毒的事。听说官府态度冷漠?” 知道的还真多……苏釉笑笑,没有多话。这时有一位年轻女子走上了陶会会长前辈所在的高台,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了正中央的软椅上。 颜耳令歪头,示意梁静安:“你看,那位县令女儿又来了。” 苏釉不知详情,好奇问道:“她是谁?不像是陶师啊?” “她好像是宜兴窦县令的女儿。” 旁边有人听见颜耳令所说,插话进来:“你们不是宜兴人吧。窦大小姐都不认识?她爹就是我们宜兴的县令。窦家几兄弟都在附近县郡做父母官,很有势力的。” 另外一个也插话道:“不止呢。听说窦大小姐的女乃女乃,就是窦家兄弟的娘。她是当今国舅的女乃娘。所以窦家在江南才这么风光。” 当今国舅?颜耳令梁静安皆愣。梁静安多问一句:“当今国舅是指哪位?” “当今国舅还能是谁?苗妃娘娘的弟弟,大公主殿下的舅舅啊。” “舅舅!”颜耳令月兑口叫道。众人皆吃惊看她。被梁静安按剑的动作提醒,颜耳令才意思到自己处在大家目光的焦点。她挤出笑容道:“看着我是弄啥呢,我舅舅是卖大米的。” “……说国舅呢,你胡叫什么舅舅!” “是是……快看陶鉴,看陶鉴。哎呀,就要开始了。大家快看……” 噹!铜锣声响,今日陶鉴开始。这一场,比调色上色。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比赛晚会什么的,请不要顶猪,会挡住后面的人的。 ps.谢谢speed姑娘的手榴弹,羞涩得要命~ 再ps.这两天很不科学啊……没榜单没更新,为什么收藏涨得这么不科学?不是jj抽了就是有大神给我推荐了。哈哈哈(做梦脸 82前夜了吧 ()铜锣已响。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司仪又站在高台边,抖擞精神高声道:诸位,连日赛三场,辛苦了。那么不啰嗦,直入正题。今日比调色上色,题目是……”他大力抽旁木牌上的红布,露出个鲜艳的“红”字:“今天调红色!需调三红:绛红,绯红,朱红。调好后分别着色于陶罐上。诸位留意,朱砂粉有限,请慎重调砚。” 蔡小纹低头看工案上,一大碗研磨好的朱砂粉,一小木桶清水,长柄木勺,调色箸,三只大小毛笔,一方大砚,一块墨锭,一盏笔洗还有一个烧制好的原胚褐土陶罐。工具都是熟识的,朱砂粉也是上等。她不急着做,四处张望一番。见有的陶师立马勺水调色,而有的陶师拿出了各色方盒小瓶。蔡小纹见此,猜得大概和第一场塑形一样,能够自带辅助颜料。不过她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可带。调色本不是她强项,中规中矩调出三红就行。她不再耽搁,添了朱砂粉进砚台,勺水调合。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宜兴为陶业名城,观赛的百姓中都有不少熟知陶器的人,还真能看个门道。不过也有外行,连三红的区别都一头雾水。比如来看热闹的颜耳令,梁静安,云云。 “苏釉,这三种红有什么不同?我画画不行,不太懂这个。” 看门道的苏釉正在全场搜寻,想找出技高之人,便头也不转地回答道:“绛红就是正红。绯红为艳红,色深艳丽。朱红没有绛红那么正,要轻巧活泼些。” “哦……”颜耳令恍然大悟地点头,看回赛场。梁静安轻声偷问:“您知道区别了吗?” “我是假装听懂。你不要拆穿我。” “是。”同不会画画的梁静安对比赛没什么兴趣,走神琢磨起要教蔡小纹的扇法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陶师开始在陶罐上涂抹,观赛的众人兴致也越来越高涨,声音渐高,议论的重点多数落在一个人身上。 山色工谭花。 山色工陶色一绝。柳湘彩陶,其色如妖。这是关于山色工,流传于世唯二的两句话。在大部分对手都开始往陶罐上上色时,谭花还不慌不忙地往砚台里加水,捏了墨锭慢慢研磨。丹水在砚里随波逐流,绕出一个漩涡,好似记忆的回溯…… “师父师父,她们都点了红点在眉毛这里!我也想要。” “好,师父给小谭花点红点咯。好……了!肯定比她们的都要红,哈哈哈哈……” 师父……柳湘的音容笑貌出现在脑海,谭花猛然按住心口,用力喘匀呼吸。拿笔沾了砚好的红墨,在指尖抹了一横试色。殷红欲滴。 “小谭花,过来。来,坐我腿上。今天教你分辨不同陶彩。” “师父,阿太小景她们都会捏玩意了。我想先学捏泥……” “身为山色工弟子,就要先学辨色。山色工陶色一绝,没听人说过吗?” “没有……很少听到人家说我们山色工。” “……那是我们低调,我们不骄傲!” “哦……” “记住,做人一定不能骄傲!” “是!师父!” “……师父一定会让你为山色工骄傲。” “嗯?到底是骄傲还是不骄傲?” “多嘴!快跟我学。” 谭花脸色转白,强忍胸中闷痛,着手把调好的三色倒进三方色格里。此刻身在江南陶鉴赛场,回忆难以停歇。想当年柳湘十年磨一剑,为的就是在陶鉴上一鸣惊人。可恨壮志未酬身先死。山色工错过了最好的崛起时机。陶色一绝比不上昙花一现…… “咳咳……”谭花压不住咳嗽,慌忙放下墨锭用手掩口。好在此时提醒比赛时间将到的锣声响起,压住了谭花急咳的喘息声。当锣声停息,她再抬头,看见了对面观台上一脸忧急的凌小楼。谭花扯动嘴角朝她笑了笑,咽下嗓中腥甜,重新拿起墨锭。 小楼……师父临终前不说遗恨,只说要我照顾好你。其实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终是比师父命好,虽然身体日渐沉重,还能站在这陶鉴之上。师父,你一生心愿,我要帮你完成……你就是我的骄傲…… 谭花一卷袍袖,擦掉脸上的虚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盒。打开方盒,是半盒黛色粉末。轻挑指尖,蘸粉末在手,细细分洒进三个色格。 锣声又起,比赛就快结束。谭花抓过毛笔,舌忝饱了红彩,甩笔涂抹在陶罐上。三色红彩,同出朱砂,虽有相同,但皆浓嫣似血,无声说尽多少辛酸苦痛。 两横三划,褐色的陶罐渐被三红覆盖。谭花脸色惨白,嘴唇颤动,手上的动作却快而不乱。胸中疼痛已久,喉中腥甜难压,可是这最后几笔,怎能不去画完! 噹!铜锣第三次敲响,比赛结束!谭花落下最后这笔,一口鲜血喷在案下,身体接着就向后栽去。 “谭花!”就站她身边的蔡小纹眼快,挪步过去双手搂住她,顺势蹲在地上。“你咋的了?!” 见谭花倒下,场内观座高台上都是一片骚动。有和谭花熟识的陶师,顾不上交自己的陶罐,都围到她的身旁。 “师姐!”一声尖叫,凌小楼一个跟头从观座翻进场内,双手抓开人围:“师姐!” 蔡小纹还抱着谭花,见凌小楼来了,赶紧说道:“谭花突然就吐血了,她……啊!”凌小楼根本没理她,直接从她怀里把谭花抢出,自己抱紧,焦急地唤道:“师姐,师姐!” “小楼……”谭花虚弱地睁开眼睛,微笑无力地浮现嘴角。她费力抬手,手里还攥着刚刚她用过的那盒粉末:“师父耗尽心血……创出的色粉……我,我终于替师父……替师父……” “你别说了!别说了……”凌小楼把谭花搂紧:“我扶你去休息……” “等等!我要听到结果……” 还能有什么悬念?山色工谭花所制三红,绛红色正,绯红艳丽,朱红轻亮,准确地贴切了要求。不仅如此,这三红涂在陶罐上,色泽与以往所见红色皆为不同,悠远绵长,虽阳光而色动,竟似活了一般!在场陶师皆心服口服,连同观赛的百姓,一齐向累到吐血倒地的谭花鼓掌致意。 台下掌声雷动,台上窦大小姐坐在陶会会长旁座。她居高临下,凝视谭花,温目浅笑,对会长道:“晚辈曾听闻,山色工柳湘陶色如妖。可惜未能参鉴。今天山色工弟子又抱病参鉴,一展柳湘彩陶风采。从此难再说陶色如妖了,应该是绝色似仙啊。我宜兴陶师,不易。那位玉峰陶师,倒不见什么过人之处。” 会长侧项致意,谦笑道:“大小姐过奖了。”说完,他向司仪递去眼色。司仪会意,走到高台变高声道:“诸位辛苦,可稍作休息。最后一场比试是在三日后。今年规则与往年稍有不同。诸位所将制作的陶器,必须为紫砂陶。” 全场皆愣。场内陶师们脸上写满了惊讶,立即就有人质疑:“必须为紫砂陶?!这是什么规定!”虽说今年陶鉴会加入紫砂一项,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把它作为最后的大分之比。 司仪面对台下汹涌的不满,有些局促,正要回话,就被会长伸手拉到身后。会长白发白须,独立台上,瘦骨烁金,开口底气压人震慑全场:“我的主意!这是早定好了,也是与在场的评委前辈大师商议过的。谁有意见,可以退出陶鉴!” 听到会长发话,出头的人语气立即软下去,只是还有不满,讪讪地道:“会长,紫砂生僻,从未做过大项来比。在场诸位,可能都有没做过紫砂的……” “那就算你们实力不济!好了,不要多说惹人笑了,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只好散去,或带着苦恼懊恼的表情,或庆幸地偷笑,各自想着心思向四面八方而去。谭花在凌小楼陪同下,被陶会的人扶去就医,自不在话下。蔡小纹揉揉疲倦的眼睛,晃脑袋四下张望寻找苏釉。 “小蚊子!” 蔡小纹听见呼唤,放下手定睛观瞧,大喜,暂时忘却了对谭花的担心:“小耳朵!你来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颜耳令身旁,见她身边还站着苏釉和梁静安。她先对苏釉嬉笑:“师姐,比完了。” 苏釉点头微笑,极有师姐范:“不错。中规中矩,没有乱来,做的不错。”虽是说得这么场面,她内心很心疼蔡小纹。亲眼所见陶鉴辛苦艰难,蔡小纹能顶住压力比到现在是出乎她意料的。她很想把这只蚊子拉到家里,凶狠地抱住,好好慰劳她一番。而且她今日见梁静安又是一副平静不动的脸,十分不快:真是多看梁面瘫几眼,自己脸都要僵抽筋了。 正当苏釉挖空心思想找个理由和颜耳令梁静安道别。蔡小纹忽然转过身,极其规矩地抱拳对梁静安躬身行礼:“见过师父。” 梁静安点头道:“不必多礼了。” 苏釉听见,扭头看看蔡小纹又看看梁静安,以为自己听错,又低下头去找理由。偏偏蔡小纹不知道她师姐心烦心喜,又说一句:“师父看到我比赛没?” “呃?!”苏釉这回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惊愕道下巴都要月兑掉,瞪向蔡小纹:“你刚刚……叫她……” “师姐我还没对你说呢。”蔡小纹腼腆地挠挠重新扎起的发团子,羞涩一笑:“我拜了安掌柜为师,学习峨眉武功。” 拜梁面瘫为师……蔡小蚊子你非得气死我不可!“你什么时候做出这等……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就是昨天。你受伤了嘛,我不想吵你。而且也想练好一点再说……对了,这串念珠就是师父给我的。”蔡小纹晃动绕在手腕上几圈的念珠:“还以为你看见了。” 昨天我们在做什么啊,我能注意到你手上多了串珠子才有鬼呢……苏釉苦闷得简直想蹲下掩面:梁面瘫是你师父,我是你师姐……岂不是无端我就比她小一辈……她偷瞄梁静安,似乎看见了一个瘫中写满得意的脸,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梁静安又对蔡小纹道:“我们把无锡的客房退了。今天就住到宜兴来。这样你不必两边跑了。晚上可以来山脚客栈找我。” “谢师父!” 这句话让蔡小纹大喜,却给了苏釉致命一刀…… 良辰美景,为什么总会出现无关人等……前突后翘颜耳令,冷口面瘫梁静安,还有一头呆头呆脑的小猪,呃!她还要把猪顶在头上……苏釉恍惚看着把云云抱到头顶的颜耳令,轻声自语: “真是师门不幸……” 蔡小纹没有听清,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师姐你说啥?” “啊,我说能拜安掌柜为师,真是我师妹大幸啊!” 梁静安微点头,淡然道:“哪里哪里。共勉共勉。” 苏釉一口银牙咬碎:得了便宜卖乖!我一个捏陶泥的和你共勉个什么劲!糊你一脸泥吗?! “嗯……共勉,共勉。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出现过的人物,cp,我都不会坑了她们的。都会给结局的,大家莫急哈。 ps.谢谢滨姑娘的手榴弹,还有青芒姑娘的地雷和手榴弹,如此厚爱真是十分羞涩…… 83即来了吧 ()月升日落,转眼天就蒙蒙黑。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蔡小纹在自己房里睡了一个下午,养足了精神。她起床洗漱,刚月兑了睡袍要穿衣,房门就被推开。 “啊!”蔡小纹惊叫一声,抱衣服挡住胸脯,定睛看清来人,这才松了口气:“师姐啊……吓死我了。我没穿衣服。” 苏釉稍微吃惊,不过立马就反应过来。狠狠地上下打量一眼后,她扭过头,故作矜持道:“要我出去吗?”说是出去,她并没有转身的意思,相反还向前走近半步。她左手托了个小盘,盘上一碗汤盏。 “不用,马上就好……”蔡小纹扯开袍褂,三下五除二地套好衣袍。衣袍是勉强穿好了,腰带还来不及系。她看见苏釉手上所托盘盏,赶紧接过,放在桌上。 “你不要做这些事,有啥要拿的你就叫我嘛。” 苏釉举起右手,在蔡小纹眼前握拳又松开,笑道:“你看,好多了。” 蔡小纹双手轻捏住苏釉的右手,抱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模在包扎的白布上:“还疼吗?” “不那么疼了。就是很痒。应该正在长新肉。这么大的伤口,肯定会留疤的。你会嫌弃我不?” 蔡小纹抿唇,把右手还给苏釉,然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凳上。“师姐……”蔡小纹柔声轻唤,弯腰伸手从苏釉臂下穿过,轻而易举地把她紧紧抱住。 此时拥抱已于之前不同,两人心思已明,拥抱不再是胡思乱想,而是有的放矢。苏釉又被飞来的箭雨射成靶子,只能对蔡小纹的怀抱投降,环手回抱。 “师姐,你不嫌弃我就好。”蔡小纹低头侧脸贴住苏釉的脑袋,双手在苏釉柔软的锦衣上磨娑。“我真的……好喜欢你……” 苏釉双眸瞬时瞪呆了,心尖像是被双手握住狠揉了一把,在痛极中挤出满溢的温暖。她仰起头,凝视蔡小纹的眼睛,痴痴地道:“叫我苏釉,然后再说一遍……” “苏……”果然全名还是叫的别扭,上次那句“苏釉,我养你”也是在危急关头才月兑口而出。但就算再别扭,此时夜幕清凉,烛光宁弋,低头能看见苏釉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睛,回头能看见床。这么顺水行舟的情况下,真是不行也得行。蔡小纹心一横,咬牙道:“苏釉……我喜欢你!”说得坚定又切齿。 “啊!蔡小蚊子你这个女流氓!”苏釉两眼带泪,幸福地扑进女流氓的怀里。在怀里蹭了蹭,她又仰起头,饱含期待地盯着蔡小纹。 水汪眼睛,隐约还映着烛光,闪烁又含情。蔡小纹不肯定自己读懂了苏釉的眼神,但她确定懂了自己的心思。闭目,低头,迎上那片柔软至极的期待…… 烛火静静燃着,偶尔滑下一滴蜡泪,吟出哔波的轻响。烛泪四五滴,风过二三回。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各自红着脸偷偷舌忝唇。蔡小纹弯腰弯得久了,有些酸。她刚想站直身子,才有个起身的趋势,又被苏釉一把搂紧。 “小纹!” “师姐……我在啊,咋了……”苏釉此刻的不安太强了,连蔡小纹这种笨蛋都能一目了然。 “我刚刚和师公小师叔商量过。陶鉴到现在,你算高分了。和景石工,山色工能争下陶鉴优胜。最后一项,竟是紫砂。紫砂少有人做。你我不担心,我担心她们不济。” 蔡小纹默然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也就是说……如果有啥发生,就在这三天了……” 苏釉眼神骤然一痛,急喊道:“你果然还在想这个!” “我参加陶鉴就是为了引凶手啊!我不稀罕他们的陶鉴优胜!”蔡小纹捧起苏釉的脸,神色难得地很悲伤:“我不能让你白吃这么大的苦……我心里好难受……”她腰弯得疼了,索性蹲在苏釉身旁,侧脸趴倒在苏釉腿上。 见蔡小纹如此,苏釉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她吃力地单手把蔡小纹拉进怀里,还想再劝:“伤了就伤了……我认了不行吗……”想起受伤以后吃过的苦,苏釉心中酸痛,不由得抱紧蔡小纹:“小蚊子,要是你出了事,我该怎么活?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蔡小纹直起身,揽住苏釉的手臂,安慰般笑道:“不会出事的。师父和小耳朵现在也搬到宜兴来了。她们武功很好!绝对不会让我出事的。而且还有小师叔。在家有小师叔,在外有师父,我也不到别的地方去,不会真让坏人伤到我。要是凶手不出现,我就放开了比完最后一场,做个新颖的紫砂壶给他们看看。真的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蔡小纹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现在是为了让苏釉安心,居然也能长话侃侃。真是爱情使人爆发。 “可是……” “师姐,”蔡小纹伸手给苏釉顺毛,无意间学有琴博山那样把她流海揉乱:“我是习武之人。有师父有师叔,怕个啥啊!让他们为所欲为,我咽不下这口气!” 听她说的也有理,苏釉总算安下点心。她想梁静安虽然为人讨厌,但据说是峨眉什么嫡派弟子,功夫照理不错,保护小蚊子应该还是绰绰有余。想到梁静安,苏釉又不能淡定了,果断转换了话题:“你为什么突然想着拜梁面……梁静安为师了?还能解除师徒关系嘛?”无论什么时候厌恶都不会忘却。苏釉,梁静安,宿敌也。 “为啥要解除?!”蔡小纹直腿站起,手还捧着苏釉的脸,笑嘻嘻:“我要学功夫保护媳妇儿。” “谁,谁是你媳妇……唔!”苏釉话还没说完,舌尖就陷进柔软清甜中,眼神逐渐沉醉,心思还宁吻不屈:蔡小蚊子这个流氓,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蔡小纹放开苏釉,又不舍地在她唇上回咬一下,这才起身说道:“师姐,我要去找师傅了。你早点歇息,不用担心我。” “啊……啊!”至从被蔡小纹的拥抱俘虏以后,苏釉就把自己的本来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终于想起。她把桌上那碗汤盏揭开盖,还有些温热:“你还没怎么吃东西。小师叔煲了汤,你喝了再走吧。” 蔡小纹乖乖点头,捧起汤盏一气喝尽。苏釉则从屋角衣架上扯下蔡小纹的腰带,走到她身后。 “嗯?师姐?”蔡小纹回头想看,被苏釉捏脸推回。 “别乱动,我给你系腰带。” “可你的右手不方便啊?” “现在能稍微动动啦,真是多事的小蚊子。” 整衣,穿带,苏釉做的很慢,很认真,很开心,好像是在做一件好玩得不能再好玩的事。蔡小纹举起双臂任由苏釉前后忙乎。她撅了嘴,自得满满地道:“都不用我自己动手了。有媳……咳……有师姐就是好!” 呸!这个小流氓。这次偏又不说媳妇了……苏釉暗啐一口,却啐红了自己的脸蛋。 这番夜色,靠山的山脚客栈更是清爽凉逸。此时窗阁大开,清风却不吹灭烛火,只在屋内轻柔环绕。 梁静安贴着烛灯,捏着毛笔,正对了张白纸在苦思冥想。 “红颜莫道离别伤,我自弯弓惊贪狼……呃,饮马黄河英豪聚?英豪……”头两句是前日随口吟出的,现在她想凑出一首诗。此等良夜,最有诗性。可是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颜耳令躺在床上,双手举起云云的蹄子,左晃右晃,抄袭梁静安的诗句,荒腔走板地哼道:“饮马,那个黄河哟……英豪骑着马哟,我骑着猪……” “英豪聚……英豪骑着猪……”啪!梁静安把毛笔拍下,扭头怨念地看向颜耳令。再好的诗性,也抵不过顶猪抠脚之人的趣味。 颜耳令见阴谋得逞,还讨嫌地嬉笑,坐起身拍着身旁的棋盘道:“妮儿,你掰写了呗,过来陪我玩呗。这没好的夜色,写诗可浪费嘞。” 哎……梁静安无奈摇头,起身坐去颜耳令床边,开始摆棋:“又是五子棋吗?您偶尔也下回围棋吧。您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现在不喜欢了呗。妮儿,”颜耳令拖长声音,专注地落棋子:“今天看那山色工的凌小楼,功夫也不错啊。” “还行,看她那个跟头还有跑步,灵巧有余,力量不足。不像是名门大派的功夫。” “你说,袭击苏釉的人,可能是她吗?” 梁静安思考片刻,摇头道:“不好说。我觉得……”就在这时,她突然顿下手中棋子,傾耳听去,接着松开棋子,对颜耳令笑道:“抱歉啦,我的小徒弟来了。不能陪您下棋了。”说完,她便起身整袍快步出了门。 颜耳令苦恼着眉头,耸耸肩膀又倒回床铺。她把云云抱到胸口,忿忿不平:“安安有了徒弟就不要我了!还是云云最好……哎呀,不要踩那里……” 今夜风虽清,但月不朗。虽不朗,也勉强能看见,不耽误练功。 啪!蔡小纹的扇子被梁静安一掌打月兑手。 “你怎么回事?!这套扇法被你练成什么样子了!”梁静安大怒,简直想抽蔡小纹一耳光:“峨眉正派功夫,竟被你练得满脸春_色!” 蔡小纹自知自己心念苏釉,练功时没有束情,被梁静安从扇法中看出,活该此骂。她赶紧肃正心思,低头捡起铁扇垂手赔罪:“师父息怒,我重练。” “我再三说过,扇法类舞,本来就偏妖娆,你还……”梁静安说到此,忽然顿住了。蔡小纹刚想说话,被她举手阻止。她倾项竖耳,好像在仔细分辨什么细微的声音。 片刻,她不易被察觉地浅笑,回眸问蔡小纹道:“小纹,你是不是紫砂壶做得特别好?” 作者有话要说:师姐啊现在谁都能揉乱你的流海了吗 我也想骑猪…… 大家520快乐,都加入了情侣去死去死团了吗 ps.谢谢青芒姑娘的地雷,真不好意思真羞涩…… 84抓到了吧 89土鳖了吧 90羞耻了吧 91启程了吧 ()长安乱,春风早绿江南岸。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油菜田在那日被两人惊扰后,依旧生机勃勃地越开越烂漫。到处都是盎然的春意。就连门匾上“筑莲工”三个字下都探出几只红杏。 可惜苏釉体会不到这等生机。自从知道发型的真相后,她就如大病初愈,精气神都丢了。整日只是蔫不拉几地跟在蔡小纹身后,逃避了无数劳动。面对无精打采的苏釉,蔡小纹怎么哄逗都没用。正当她着急忙慌之时,没想到是泰斗挺身而出,拯救了苏釉拯救了她。 因为对于苏釉这样热爱制陶的手艺人,有时候,陶艺就是一味良药。 对于泰斗来说,两位徒孙千里而来又要回去,还在这里经历了明枪暗箭伤身伤心。要是他再不表示表示就说不过去了。于是他重拾教案,在两位徒孙启程之前亲自给她们传授陶艺。 筑莲工为百年大工门,高手辈出。泰斗作为现任当家,实可谓制陶全才,几乎没有短板。就连刚有萌芽之势的紫砂,他都为其中佼佼者。苏夫人出色的紫砂制法,除了天赋,也离不开泰斗的教导。苏釉和蔡小纹太明白自己师公的实力了,于是搬马扎托腮帮,目不转睛地盯着泰斗调料和泥捏型。泰斗一个紫砂壶还没塑完,有琴博山也腆着脸挤进来,坐了第三个马扎。和绝大多陶师是一样,她对紫砂很生疏。可她还是比他们要有眼光,看得出紫砂将要兴起,所以乖乖地和师侄们坐在一起,听泰斗难得的授课。 课授完了。泰斗送给苏夫人蔡师傅的礼物也塞进了蔡小纹的背箱。苏釉该买的书都偷偷买好。真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这日,苏釉和蔡小纹早早起床,最后检查一遍行囊,向历代师祖牌位敬香告别,向师公告别,转身踏上回程。 房门推开,屋外阳光正好。满院朝阳中,有琴博山一袭清爽秀气的淡蓝长袍,芊芊而立。苏釉心突地一跳,顾不得多想,快步上前,弯腰向有琴博山行礼:“小师叔早。我和小纹要回去了。”说完她偷眼瞧向有琴博山,见有琴博山蓝袍上花绣锦簇,衬得人格外白皙漂亮。可是表情平淡,猜不出她心烦心喜,不禁心有隐忧。苏釉知道有琴博山本性自有可爱之处,但的确睚眦必报,而且行事难料。不知此时拦在这里,是否徒生波澜。 有琴博山也不搭话,只伸手拉过苏釉的右臂。这一举动,不仅苏釉哆嗦了一下,乖乖让她捏在手里。站在门旁的蔡小纹更是吃了一吓,赶紧跑上前,喊道:“小师叔……”话没喊完,被有琴博山威压一瞪,少有地吓怂了:“早……” 有琴博山才不理她,自顾自地捏开了苏釉右手上缠绕的医布。用力一抽,包扎便松开,显出那个伤口来。伤口微黑,结了扁圆的疤个了。 “不用再上药了。等它结完疤,自己月兑了就好了。一定不要去抠。痒也忍着!” “是是……”说到伤,苏釉心中不安又被感激压住。她自告奋勇地晃动五指给有琴博山看:“完全好了!多亏小师叔。否则右手必废。小师叔是神医!” “……哼!”有琴博山扭脸,却没有再说没有医者之心那套说辞。她知道今天这两师侄要走。她特意穿上自己最好最漂亮的长袍来和她们道别,想以衣袍之好衬托自己容貌之佳,再加上师叔的身份和月兑俗的气质,来盖住之前被绑被踢被拒绝的尴尬。现在尴尬谈不上,她却发现自己居然对这分别有几丝不舍,心有点上顶,顶得鼻子有点酸。这简直是要落泪的前奏啊! 有琴博山慌了,赶紧捏了袖子,狠狠擦了擦鼻尖。 苏釉还被感激的余韵环绕,见有琴博山欲言又止的这幅模样,便没事找事地多嘴:“小师叔有话要说吗?” 她说完,蔡小纹还厚颜无耻地往有琴博山复杂又酸涩的心思里真诚地插刀:“小师叔为我们做的一切真是谢谢了。之前是我误会。对您的冒犯请您原谅。您有吩咐就说,我们照办就是!” 我们我们,还合二为一了……有琴博山还没有放下袖子,这下正好把脸埋进这两人视线之外,委屈至极地用凶狠的表情说出肺腑之言:这两个狗女女! 再放下袖子,有琴博山脸上一丝委屈都没有,尽是骄傲:“没什么话!就是告诉你们。我今天也要回去了。回豫章,已经跟师父道别了。这就走。” 听闻此言,苏釉蔡小纹皆惊。有琴博山鼻子又一阵酸楚,不敢再多留,赶紧趁着自己衣袍容貌身份气质还在,转身就走。 “小师叔!”苏釉月兑口大喊,不由地踏前两步。有琴博山停下脚步,背对她们,神色忧伤得很。 “小师叔……有空来玉峰玩啊。住在我家!”此时此刻,苏釉真切地感到了对有琴博山的不舍,原来一直以来并不是感激这么简单。与其说是师叔,倒是朋友二字,更加贴切内心这份不舍。 这份不舍,有琴博山又没料到。但在这不舍下,鼻子不酸了,笑容倒止不住。她微笑着,也不回头,傲然道:“那吃喝玩乐都你花钱!” “那是当然!”苏釉猜得到有琴博山表情,舒心而笑:“要是我们先去豫章,就是你请了!” 蔡小纹听到这,扭头看着苏釉得意的笑容,为有琴博山担忧:就师姐那吃法……小师叔亏了。 好在有琴博山一时想不到蔡小纹那么深远。她脸上笑意犹在,大步向前,头也不回道:“哼……走了!”门外系了一匹健硕的枣红马。马鞍上挂了两个包袱。这便是有琴博山回家的所有相伴。她翻身上马,小腿轻轻一夹马肚子。红马踱蹄嘶鸣,踏尘而去。 苏釉追出院门,拢手对着有琴博山背影大喊:“小师叔!一路珍重!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大夫!” 尘土飞扬,卷着苏釉的话送进有琴博山的耳朵里。 “讨厌……”有琴博山瘪嘴,再忍不住两行眼泪:“说了我是个陶师啊!” 离别的话暂时放下。苏釉和蔡小纹也终于背上行李,离开筑莲工,离开这个满园春_色的院子。苏釉老胳膊老腿,但是肩上包袱轻。蔡小纹的背箱沉重,架不住是习武之人。所以两人脚步都轻快。开始起风了。身侧清风,头顶金色朝阳,脚下石板地,一路平坦。不多时就到了村口。 赵延聆和梁静安早早就雇了两辆马车,在村口等着。赵延聆还是穿着平常人家的布衣,紫绳束发,抱着云云容光焕发,眉梢都透着兴奋和快活。梁静安一身白色墨线缀纹长袍,文静地侍立赵延聆身旁。 苏釉和蔡小纹走近,正在犹豫该要不要如果要改怎么样向赵延聆行礼。赵延聆看出她们的为难,抢先阻止道:“不要行礼。这一路别拿我当公主。我把不相干的人都遣开了,这一路只有我们四人。” “嗯!”蔡小纹用力点头,伸手拍赵延聆的肩膀。赵延聆不躲不闪,还是笑嘻嘻的模样。蔡小纹又高兴又得意,把手腕上的金猪铃铛晃得叮铃响:“小耳朵,我们一起回家!” 赵延聆把云云顶到头上,拉住蔡小纹的手一齐傻笑。且不说这两个被猪环绕的人。一旁苏釉和梁静安皆有心事。虽然赵延聆明说不以公主相待。可是梁静安还没开口。苏釉自忖人为大人我为布衣,无奈地转向梁静安,极度不甘心地拖长声音道:“大……” “不用称我大人。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梁静安自看到苏釉起,脑海中就止不住浮现出那日街头的“崇山峻岭”。死死憋笑到现在,实属不易。她绝不能当苏釉的面笑出,而苏釉看着她因为憋笑而紧绷的脸更觉面瘫,忿忿想道:一如往常,这可是你说的! “大……好清晨,正好赶路!” 四个人把包袱背箱堆在两辆车上。赵延聆梁静安坐一辆,苏釉蔡小纹一辆,这自不用说。放好行李,正要启程。忽然从远处传来呼喊。 “等一下!” 一,二,三,四……苏釉用数包袱的方法数了下人数,一个都不少,还能有谁?她眯起眼睛好奇地看去,却还是等那人跑近了才看清。 竟是凌小楼。 凌小楼一路飞奔而来,现在停下,虽会轻功还是微有气喘。赵延聆看她怀里抱着头粉女敕的小猪,不禁眼睛一亮。而同样爱猪的蔡小纹更是看得清楚,因为那是她送出去的嘟嘟。 凌小楼也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蔡小纹身前。她脸上还有些青紫伤痕,臂上伤口也缠了医布,表情不甚自然。她略偏过头,躲开蔡小纹的目光,咬了咬嘴角,不由搂紧了怀里的嘟嘟,好像开口是很艰难的事:“师姐卧病在床,不能来送你们……让我来。”谭花强撑身体烧制完最后大比的紫砂壶就彻底病倒。现在严遵医嘱卧床休养,的确出不来门。这次陶鉴,她凭借各项比试的优异发挥和在调色项上的优势,以微弱差距胜过景石工,拿下陶鉴优胜。可是因为她身体虚弱,不能承办官陶。所以官陶就落在第二名的景石工了。虽如此,陶鉴优胜的名头毕竟还在。这几日去山色工探病的人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这些具体细节,蔡小纹不可能知道。她只知道谭花拿到了优胜,便向凌小楼道喜:“恭喜谭花陶鉴优胜。”说完这一句,她就无话了。她对凌小楼终究心有芥蒂。虽说伤苏釉的不是凌小楼,但是蔡小纹心伤未复,不想和凌小楼多说,又不会敷衍,所以就略显尴尬。 凌小楼垂下头,极轻声地吐字:“我……我……”她猛然伸直双臂,把怀里的嘟嘟举到蔡小纹怀前,垂着头大声道:“嘟嘟还给你!我对不起你这份礼!” 蔡小纹惊得大眼睛水汪汪打转,再低头看去,见嘟嘟用蹄子攀住凌小楼的手臂,哼哼唧唧地不肯倒进蔡小纹的怀里。凌小楼紧盯嘟嘟,心疼得都快坠泪。但她还是撑着手臂,不肯缩回。 我送她的嘟嘟,她应该照顾得很好……如此想到,蔡小纹突觉释然。她把嘟嘟推回凌小楼身边,笑道:“那我再送你一回。” 凌小楼抬头,呆呆望着蔡小纹,完全没想到听到的是这番话。而蔡小纹身后三人则会心微笑,特别是憋笑的那位赶紧趁此机会把笑容放出。苏釉没看到宿敌的笑颜。她现在眼里只有这只笨蛋蚊子。她坐上马车,把软垫挪到身旁拍了拍,召唤蔡小纹:“小蚊子,走了。” 于是,扬鞭催蹄。告别了凌小楼,告别了宜兴。又将要告别江南,告别与这江南的种种缘分。是回家的时辰了。 清风不减。这一段路暂时看不到绿水长流。只有风声叶声马蹄声。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赶路。各自有各自的话要说。赵延聆弯腰探头出车帘,凑到坐在车夫座赶车的梁静安肩膀旁,歪头问道:“妮儿,你还会赶车嘞?我咋不知道咧。” “会嘞,以前常为师父驾车。我来赶不好吗?” “好咧。没有别人,最好了……”赵延聆干脆钻出车帘,抱着膝盖坐在梁静安身后。然后静静地看了一会梁静安的侧脸,笑嘻嘻道:“妮儿,给这儿看,你长嘞可好看嘞!” 梁静安心猛地一揪,拽紧了缰绳。那夜,赵延聆的一句话让她哭尽了委屈。现在再听这句常开的玩笑话,恍如隔世,完全不似之前纠结心情。可是,该用什么心思去应对,她还不知道。面对一个坦诚喜欢自己的赵延聆,梁静安不知所措了。不知所措,便说些公事来掩饰:“这一段路还是有护卫的,在外围。我们看不见。过了金陵,就渐渐把明卫撤掉。” “妮儿,今天起得可早嘞,你不困吗?我困了。”赵延聆不搭茬护卫的事,似乎也没有注意到梁静安的小心思,自顾自地把云云抱到怀里捏蹄子玩。 梁静安连忙振作精神,说道:“去车里睡会?到了吃饭的地儿我叫你。”话刚说完,梁静安就抽吸口凉气,差点一激动把马鞭甩掉。柔软和温暖从背上蔓延开,瞬间传遍全身。云云被推到一边,还不自觉地用蹄子扒拉赵延聆的衣角。赵延聆不理它,用力把梁静安抱得更紧点,侧脸贴在她背上,呢喃道:“我就在这里睡。” 梁静安像是在怀抱下不会喘气,脸都憋红了:“这……她们会看见的……”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身抖手颤,虽有顾忌,但绝不希望赵延聆放开她。 好在赵延聆一动不动,反而抱得更紧:“有什么关系?她们……哼……她们指不定搁那弄啥呢。三年了,你总该让我找补点回来吧?” 那种幸福的疼痛又来,刺得梁静安想扯胸长啸,再来段峨眉扇舞。但她只是眼波晶莹轻声唤道:“延聆……” 赵延聆笑着在梁静安背上蹭了蹭脸:“这是你时隔三年,再一次叫我名字……安安,我有点觉得像在做梦。我居然抱着你……现在还在江南,转眼又要去到北方。” “天南地北,不好吗?你喜欢的,不就是看尽山河吗?” “好……我现在是觉得真好。”赵延聆阖上眼,双手在梁静安上握成圈。“山河虽美,终不如人美……江湖……江湖……”声音渐小,慢慢含糊。 梁静安抬手背擦拭眼睛。有这个怀抱,不知所措?应该再不会有了。她扬鞭,将拉车的两匹白马扯缰催蹄,对趴在自己背上的赵延聆回眸一笑:“策白马啸西风!咦……睡着了?” 那么下一句只能自己对上。梁静安丢下鞭子,尽量挺直脊背,伸臂拉过车座上自己的披风,反手盖在赵延聆身上。 “你我皆入江湖中。” 这辆马车且抱且睡且江湖。那辆马车则热闹得多。启程前苏釉去街市买了一大堆路上点心。现在她就坐在点心堆里,哀怨地盯着坐在对面傻笑的蔡小纹。 “小蚊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蔡小纹忙着给她剥橘子,随口搭话:“问啊。”素手破新橘。苏釉居然没有心情欣赏。 “是关于你那个宝贝师父的。” “嗯。” “为什么……”苏釉猛地用力掀开车帘,苦闷地吼道:“为什么她的女人贵为公主她去雇车也只能找到老车夫?!” “唔,因为小耳朵不想暴露身份。大概……只找得到大爷吧?”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苏釉捏紧拳头,更加苦闷地吼道:“她为什么要把她们车上的老车夫赶到我们车上来?!” 吼声随风飘逝,灌不进近在咫尺的老车夫耳里。这两位老哥两,聊得正欢呢…… “老哥,你住哪啊?!” “什么?哦!我啊,还小呢!六十五了!你呢?” “哦!住六里谷啊!问我住哪啊?我住城西石子铺啊!你儿子在做什么营生?” “属兔?我六十五呢!怎么会属兔,属鼠的!” “哦!给人打谷啊!我儿子……” …… 92回家了吧 ()回家人归心似箭,车马便如顺流而下的舟船,乘风北上。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一路上除了老车夫,倒没有其他不顺。四人同行,和两人来时心情大不相同。心情不同,行事就有些不同。比如在住宿上,不说赵延聆和梁静安依旧分房睡,就连苏釉和蔡小纹也一路没有同床。倒不是因为她两突生变故。只因白天赶路,晚上蔡小纹要抓紧时间跟着梁静安习武。既要习武,之前梁静安所呵斥的“面露春_色”便不敢再出现。于是蔡小纹每夜与苏釉分床而坐,倒真能抵挡*,闭目养息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而苏釉则没这么好的心性。漫漫长夜,她就搂着被子盘着腿,与蔡小纹遥相而望,说也不是动也不是,心里怎能不狠狠糟蹋梁静安。 但糟蹋归糟蹋,在分床这件事上苏釉并没真心怨恨梁静安。她本就不是急色之人,从多日和蔡小纹同被而眠也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可见一斑,最多心里想想,行为上还是发乎情止乎礼。何况现在两人关系已定,苏釉无比期待在不远将来的洞房花烛夜。既然有所期待,她便有意克制悸动。没有成亲就行房第之事,不是她所愿。正所谓情关越解门越锁。于是如此也好……对于梁静安,只是为糟蹋而糟蹋。 日升月沉,车行千里。穿城过村后,已经能看见玉峰陶窑的青烟。蔡小纹扒住马车的窗户,欢欣雀跃得难以坐住。她第一次出远门又回到家乡,仿佛完成了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极想到父亲面前自豪一番,所以怎能不高兴。 而苏釉坐在马车另一侧凝视她的背影,深有所思。终回家了,有些事便会迎面而来,蔡小纹可能想不到,她不能不想。在家,也许并不比外面平静。 “小纹。”苏釉唤得蔡小纹回头,拍了拍身旁软垫,把那只蚊子召唤入怀。 “快到家了。师姐,我们没去苏州就回来了呢。师公教我们做紫砂时,又说到美人肩。他应该很希望我们能做得出。” 苏釉环臂轻搂蔡小纹,低头用鼻尖摩擦她的发团:“嗯。下次我们去苏州。不过美人肩的图,只在传说。就算我们去了苏州,也不能找西施出来问问啊。”经此江湖沉浮,两人都没有心思再谈游历。之前说好的苏州之行,便暂且搁置。反正日子还长,苏州又在那不会走,总有一天会去的。她们都如此想着。 蔡小纹在苏釉怀里欢快地蹦跶,不可避免地蹭到柔软的胸脯:“不是为美人肩。就是去苏州玩。没有陶鉴,只是去玩,我和你。”与苏釉一齐经历了这么多事,蔡小纹放在心头的事已经不知不觉起了变化。最看重的陶,被爱浸染了颜色,渐化作柔泥一片。 是是,你说去就去。嫁猪随猪,嫁蚊子随蚊子……苏釉认命了,并没说出这句心里话,只是捏紧了脖子上的小猪玉坠,又抱紧了要嫁的这只笨蛋蚊子。 此时将要到中饭时辰,阳光大好。马车要赶着回程,不入玉峰城,便在城门口结算车资。梁静安抢先付了银子,然后和蔡小纹分摊了行李,跟着苏釉身后,信步进城。 南国看够,现在眼前又是北城风貌。赵延聆左右都不放过,摇头晃脑地看过街景。快到端午,就算是北方也不天寒。大好晴天,晒得人背上暖洋洋地舒服。她闻着路旁小吃摊蒸笼炒锅里飘来的香气,怀抱云云,耳边是蔡小纹自豪又叽喳的家乡介绍,身旁是背满行李的梁静安,心情好得脚步都轻盈许多。梁静安偷眼瞧出她高兴,不禁也面带微笑。 苏釉走在最前面领路,犹豫着是先把这难得一见的公主千岁带去客栈还是领回家让苏夫人赏玩一番顺便吃个饭。毕竟到了自家地面,赵公主和梁面瘫又要隐藏身份。该是她和蔡小纹称雄了……就在她越想越得意的时候,耳边突然平地一声惊雷! “你们两个哈板儿终于回来老嗦!” 这许久未听见的熟悉口音,把这在寻思的苏釉吓得笔直立正。赵延聆和怀里的云云则同时瞪圆眼睛,露出一样的惊诧表情。梁静安单手拉住肩上的包袱,右手探进腰中按住软剑。四个人一头猪中还是蔡小纹反应最快,嘴角一咧就连跳几步,高兴得手舞足蹈。 “小猴子!还有……玉峰第一俏?” 站在她们面前的两人穿着相同颜色,相似款式的衣服,咋一看跟一对双儿似的。在蔡小纹打招呼的这片刻,苏釉已经从惊吓中平复,可心里立马又惊叹起来:不过出了趟远门,这两人怎么就站到一起了?! 李阿俏双手相握,紧贴侯种儿而站,咧嘴笑道:“叫我阿俏就好。”说完,她羞涩地瞥了一眼侯种儿。 阿俏是没什么问题,可这羞涩是怎么回事啊……想起过年时侯种儿喝酒吐真情的那些话,苏釉心里已猜得几分,只是不敢相信,于是试探地问侯种儿道:“把你丢进澡池子里的……就是她?” “嗯……”侯种儿莫名地红了脸,牙咬下嘴唇,倾身附在苏釉耳边轻声几句,最后收于一个叵测又含羞的笑容:“你懂的。”李阿俏更添几分羞涩神色,垂下脑袋,扯了扯侯种儿的衣角。 随着侯种儿的几句话,苏釉脸上的惊诧是一分多过一分。听完之后,惊诧没了,脸颊居然也微红。她抿唇点了点头,再看李阿俏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 蔡小纹不满侯种儿和苏釉把自己排除在外,嘟囔道:“说啥呢?小猴子也跟我说说呗。” 侯种儿笑而不搭理她,说道:“总之是说来话长了。以后跟你们详说。话说……这两位是?” “啊!忘了介绍了!”蔡小纹立马把刚才的不满抛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地侧身介绍:“这位是……是……”刚开口她就犯了难,该咋地介绍公主才好呢? 知道蔡小纹犯难,赵延聆主动接过话茬,对侯李而人拱手而礼:“在下颜耳令,幸会。还未请教?” “对对,颜耳令,是我们在宜兴遇到的好朋友!这位,是我新拜的师父!”蔡小纹得意洋洋地把梁静安让出在侯种儿李阿俏的视线中。虽说师徒辈分如鸿沟深涧,但她和梁静安毕竟不同一般师徒,礼法上要随意很多。梁静安也乐得其所,安心地松开兵刃,主动致礼:“在下梁静安。幸会。” “幸会幸会。我叫侯种儿,她叫李阿俏。我们也是这两个哈板儿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师父,那大家都是朋友。哈哈哈……”侯种儿把自己说得欢喜大笑。她的话并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客套,是真心把赵延聆梁静安看成新朋友。因为她了解蔡小纹。这只蚊子虽然笨,但是天生吸引好姑娘,身边的朋友都是真诚可爱之人。那么既然蔡小纹鉴定过了,她就放心地照单全收。“你们这是去哪啊?” 苏釉回道:“我们这刚到呢。现在回家去。” “那晚上到桃花林来!我给你们洗尘。现在那我做主了!”玉峰有传统,出远门回家要好好沐浴,意在洗尘。侯种儿现在身为桃花林大浴室的老板,自然当仁不让。 “桃花林是你家的?!”不怪苏釉惊起来没完,实在是侯种儿在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带来太多的出乎意料。 “嗯……总之说来话长,以后我会和你们详说。晚上来吧?大家一起来。我会安排专门的小池子,没人打扰的。” “这……”苏釉和蔡小纹期待的目光交汇了片刻,决定下来:“好。不过我们大概晚些到。今天事多。先要回家,然后要送这两位去客栈,还要去陶会。早到不了。” “没事!我们热着水等你们。既然你们那么忙,不如我带二位姑娘去客栈啊。离桃花林不远就有一家,很好。我和掌柜的女儿也很熟。” 这倒是好,苏釉和蔡小纹今天的确是忙,交给侯种儿也是放心的。赵延聆和梁静安也乐意如此。于是六人分两拨而去,约好今晚在桃花林大浴室聚齐。 放下去客栈的四人不絮述。苏釉和蔡小纹没了旁务,便雇了辆轻便马车向家而去。回家的信早就托人送走,估计这会蔡师傅和苏夫人算好了日子都在家等着。离家越近,两人归心就越发急切。不过就算如此急切,蔡小纹还是没忘记刚才侯种儿偷偷说的话,于是扒拉苏釉追问道:“师姐,刚刚小猴子和你说啥呢?” 苏釉微笑,伸手把车帘放下,拉蔡小纹入怀,反问道:“你难道没看出来?” 蔡小纹摇头。苏釉知她必看不懂,就直说道:“小猴子说,玉峰第一俏,是她媳妇了。” “媳妇?!”蔡小纹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月兑口喊出。在苏釉慌忙噤声的手势下她赶紧又压低声音:“她们两,和我们两一样?!” 苏釉点头,又马上摇头,然后扭脸一边:“什么一样啊。谁是你媳妇啊……”她想起那捏脚女汉子李阿俏刚才那副羞答答的小媳妇样,不禁感及自身,忍不住在蔡小纹脸上狠狠啃了一口。 “疼。”蔡小纹水汪了眼睛,可怜兮兮地撅了嘴。她现在倒是很少想起习武之人不喊疼的原则。 苏釉捏起袖子,一边擦蔡小纹脸蛋上的牙印,一边叮嘱道:“等会见了我娘你爹,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我们有什么不对。我们还是师姐妹,和原来一样,知道吗?媳妇什么的,绝对不能说,知道吗?” 蔡小纹乖乖点头:“知道。”她再笨,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不多时,马车就到了苏家。果不其然,苏夫人蔡师傅还有孟子印都等在厅堂。就连汤圆风铃都从老家回来,穿了新衣,添了首饰。苏釉和蔡小纹见过父母师兄,讲述宜兴之事,转赠泰斗之礼自不在话下。午饭之前,孟子印因为大窑有事,便先走一步。汤圆风铃在灶上准备午饭。蔡师傅拉住蔡小纹絮叨离别之情。苏夫人则不动声色地把苏釉拉到后堂。 苏釉见苏夫人拉自己到无人之处,突生忐忑。她在苏夫人面前,向来瞒不住事。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所有的对话,似乎并无破绽。她心里有了底,主动问道:“娘,怎么了?” 苏夫人神情严肃,很认真地道:“我问你,你师公只是给我和你师叔送了礼物,没有你师兄的?” “啊?”苏釉还担心是和蔡小纹的关系被苏夫人瞧出端倪,完全没想到是这回事:“没。师公都没提起过师兄……好像根本不记得师兄这个人。” “哎。苏釉,不是我说你。”苏夫人皱眉摇头,叹道:“你师公不记得他。你得记得啊。你们去宜兴,子印还送了路费的。你们大老远地回来,怎么也该给他带件东西。你们师公不记得他。你刚刚应该替你师公提上一句。这样就冷落他一个人,不好。” “啊……师兄先走了,是不是因为这个?” “倒不至于。他是大窑里有事。自从你们走后,他铺子的生意要忙上许多。子印憨厚,未必会很在意。我只是教你,该怎样去做。子印无父无母,陶艺上又被你这个师妹风头所盖。平日里交往不多就算了。像今天这样特殊日子,你更应该把他当大师兄看待。” “是……”苏釉低头,心有惭愧:“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在宜兴事乱,没能想周全。也确实是没把师兄放心上,以后我会注意的。” 听她这么说,苏夫人眉锁松开,拉起苏釉的右手细看:“会注意就好。釉子,让娘看看手。接到你师公信说你受伤了,我都差点去宜兴了。” “刚刚说了嘛,全好了。多亏了小师叔。有琴博山。”苏釉在亲娘面前,委屈又冒出点头来,顶得心酸疼。她抱住苏夫人,安慰道:“最多留个小疤,娘不用担心。”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不担心!”苏夫人紧搂了下苏釉,又笑道:“好了,先不说这些。吃完饭你就和小纹去陶会汇报,收拾收拾吧。” 苏釉应是,转身刚要走,冷不防背后还有一个问题袭来。 “对了。你的那块玉佩,怎么佩在小纹的腰上?” 97穿帮了吧 ()下午苏家陶铺依旧忙得如陀螺打转。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苏釉忙不停,蔡小跟班也就不能停。苏釉忙得没空专门教蔡小纹怎么做少东。蔡小纹便像个小丫鬟一样,不仅为苏釉少东搬陶传话,筛泥跑腿,端茶送水,还要给她师姐揉那老胳膊酸腿。这一趟活干下来简直比站一下午马步还累。等到快傍晚时,蔡小纹随苏釉去大窑检查成品。她庆幸她这回来大窑是检查陶品,而不是筛泥。要是再让她筛几十簸泥粒,她可有点招不住了。可是在她发现了她师姐的另一面后,她恨不得赶紧跑走,埋头筛泥已逃避现实…… “这批陶罐,都是谁做的……”苏釉盯着这批陶器上条条裂纹,极力压抑住愤怒,强作平静发问极品桃花运。 在场的四个陶师齐刷刷举手,低下头。他们都是新招的见习陶师。这些陶罐是二品陶。低品陶器,老师傅们是不会亲自监制的,都是新陶师或是见习陶师上手。他们因为经验不足,所做成品出现瑕疵,也不是偶然。 “我怎么提醒你们的?你们照做了吗?”苏釉手微微颤抖,脸上的怒火连蔡小纹都看得明白。蔡小纹惊奇又畏惧地退后半步,本能地隔远了点紧盯苏釉。 见习陶师们半晌无语。苏釉终于忍耐不住,低吼道:“照做了吗?!” “照……照做了……”四人中一个圆脸小姑娘小声回答。蔡小纹看她满脸通红,在苏釉行将爆发的重压下害怕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见她可怜那样,蔡小纹都想上前拉住自家师姐,可是斜眼看去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立马又怂下去了,只好暗自让那小姑娘自求多福。 “照做个屁!”苏釉果不其然地爆发了,把手里的陶器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照做了不可能会出现这种裂纹的!筛泥少筛了吧?捏型不愿揉那么多遍吧?烧制丢进炉子里就不管吧?你们这些懒鬼蠢货!真是给你们师父丢脸!”苏釉一甩袖子,把一排次品都推碎在地上:“这批是订货!你们做出次品就要延误交货日期,你们来和客户解释么?!我从来不责怪按流程做出现的失误。但是我不能容忍因为偷懒而出炉的垃圾!糟践陶泥的蠢货!”苏釉越说越气,恨不得再一袖子把这些懒鬼蠢货都归了包堆扫走。“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滚出去!” 圆脸小姑娘率先哭着跑出陶窑。一眨眼的功夫,窑里就剩怒气未消的苏釉,和吓成痴呆的蔡小纹。苏釉猛然转身,看见蔡小纹那呆样子,果然还是生气,振袖指门:“你也给我滚!”蔡小纹像得到大赦般,提了脚就向外面滚,可惜滚都滚不成功,又被苏釉叫住:“等等!你……你去请老师傅过来。” 经此风波后,不多时就夕阳西斜。街市上的店铺除了饭馆,大多都要打烊了。苏家陶铺也不例外。蔡小纹终于捱过了这难以言喻的一天,满身泥点,满心疮痍,只想赶紧滚回家,洗个热水澡,啃个馒头,然后把自己丢小床上睡它个昏天地暗。可是苏釉没有叫她滚,她不敢先滚。 和掌柜最后交代完明天一早要发的货,苏釉不用等守夜老头,准备和蔡小纹先走。不比蔡小纹少疲倦一点的她看见蔡小纹在店铺外面蔫了吧唧耷拉个脑袋,不停地偷眼望向自己,不禁心觉好笑。 “小蚊子,我们回家。” 蔡小纹肩膀一抖,抬头看苏釉,大眼睛里就委屈两个字:“你不是叫我滚吗……” “哎哟……还在生我气啊?”苏釉一把她拉近身边,用手掌擦净她脸上的一块泥点。“我那不是气急了吗……是我不好,我道歉。不要生气了。” “哼……好嘛,没有生气了。嘿嘿,那我先回家了师姐。”蔡小纹挂念着热水,馒头,小床。可苏釉挂念她:“回哪啊?这么脏兮兮的,到我家去洗澡。风铃会提前备好热水的。快走,乌云来了,看是要下雨。” 不由蔡小纹分说,就被苏釉拉上马车,一溜烟架回了家。苏夫人似乎不在家,大概又奋战马吊去了。苏釉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她打发风铃去蔡家取蔡小纹的换洗衣服,然后把蔡小纹推进澡房,自己转身出门不知去向。蔡小纹累得人都蔫了。看见木桶里热水腾腾,她心无旁骛地褪尽了衣物,把自己沉进铺了干花瓣的热水中。 蔡小纹坐进捅底,让热水浸过全部头发,然后又冒出鼻子,浮在水面呼吸:呼……累死了。早知道师姐辛苦,没想到这么辛苦……她放松全身,让嘴巴呼气,在水面上吐出一个个泡泡:和师姐比起来我还差得远。我要努力……要备一份和房子一样贵重的聘礼……西山的房子,和师姐一起住。嘿嘿,嘿嘿嘿…… 窗外此时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打得窗阁上温柔作响。蔡小纹听着雨声,闭上眼睛做起美梦来。思绪还没飞到西山,忽然就被人从背后搂住了肩膀浮华殇全文阅读。 “啊……”蔡小纹刚弹其手臂要回击,猛然想起搂住自己之人是谁,赶紧把拳头松开,张开手掌,抱住了来人的手臂:“师姐,不要不出声音从背后突然抱住我。我会忍不住反击的。我是习武之人。” “习你个头。你就算比你那个倒霉师父还厉害,你也是我的小蚊子。”苏釉月兑去了外袍,换上家居薄衫,不顾湿漉地抱着啥都没穿的蔡小纹。 “嘿嘿……”这话蔡小纹听得很受用,也顾不得为她师父打抱不平,在水里转过身。小胸脯贫瘠,便肆无忌惮地晃,嬉笑邀请苏釉:“师姐一起来泡澡吧?” 一起……泡澡…… 苏釉被蔡小纹这句话挠得心尖一痒。可是探眼一看,水面的花瓣中漂浮了几片泥点,水质在皂角的作用下已经浑浊。苏釉顿时嫌弃脸,拒绝了蔡小纹的盛情邀请:“转过去,快转过去。” 蔡小纹以为苏釉还要抱她,听话地转过身去。谁知苏釉的怀抱没有再来,而是头顶一凉,有指尖在头发里旋转轻揉。 “嗯?师姐?” “给你洗头啦。看你脏的。”苏釉袖子早就挽好,双手把蔡小纹的长发拢起,张开十指在头发里穿揉。“你闭眼休息下吧。” 蔡小纹依言闭眼,整个脑袋被苏釉轻轻重重地按过,舒服得想睡觉。不仅如此,还有股陌生的清香围绕,好闻得人都轻松几分:“好香啊。师姐点了香?” “香吧。这是猪苓。” “猪苓啊!”蔡小纹睁开眼睛,连忙伸手到头顶去模,只模得两手水。“猪苓呢?” “噗……”苏釉见她笨呼呼的模样,笑不自禁:“都成水了。先用开水煮沸,搁凉后,就用猪苓水来洗头。我搁了几种香料,所以香。” “哦……”蔡小纹恍然,接着就感叹苏釉的有钱:“猪苓,那么贵。我家都是用皂角的。” “我平时也用皂角啊。这不是你难得来洗个头吗……”苏釉把手下青丝全部打上猪苓水,依旧不轻不重地帮蔡小纹按摩脑袋:“小蚊子,舒服不?” “嗯……我都想睡了……师姐啊?”舒服了,便有闲心关心些其他事情。 “嗯?” “你不是说下午教我咋做好少东吗?”蔡小纹满心期待要学习,结果还是累个臭死,加一顿飞来横祸般的臭骂。这教她如何放得下。 “哈……我不是教了你吗?” “啥?!”蔡小纹回头惊问,被苏釉按住脸把脑袋推回去了。“你啥时候教了我?” “在大窑的时候啊。” “没有啊,你不是……” “我不是发了火骂了人吗?你要说这个吧。”苏釉收住了笑容,脸色略严肃起来,手上力度也稍微加重,似乎想增加要说的话在蔡小纹心里留下的分量:“你是不是奇怪,不就几个低品陶吗?我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蔡小纹不说话,表示默认。苏釉早料如此,便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少东,身为陶师的少东。你可以不跑订单。可以不必每天都去。可以不守着陶窑。但是有两件事必须要做。一,体谅伙计的辛劳。二,把关陶器的品质。陶器品质,是一个陶铺能够立住的根本。因为这是陶铺信誉最关键的因素。信誉,不仅对陶铺,对每个商号都是魂魄。他们今天出窑的那些次品,是订货,质量上不能过关,首先作为少东我必须要发现。然后要看得出原因。次品的原因,明显是他们偷懒所致废物三小姐:特工狂妃最新章节。他们偷懒,降低了品质,就要重做。既然重做,很可能会延误交货日期。为了不延误交货,我就要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来做。老师傅们都有自己的贵重陶器在烧制,还要分神来做这低品陶……可能由此,整个陶铺的出货计划都被打乱。你想想损失会有多大?那么导致这些损失的偷懒陶师,不骂行吗?不仅要骂,对于屡教不改的不合格的陶师,少东还要把他们扫地出门。在这点上,没什么心肠软硬,你知道吗?”这一点,也是苏釉最担心蔡小纹的地方。蔡小纹嫉恶如仇。对不算恶的人,她都会以极善相对,却漏掉了在恶与善之间,还有不善不恶的理所当然。 苏釉的这一大席话,蔡小纹都听进去了。蔡小纹也觉得颇有道理,诚恳地点点头,仰脸对苏釉道:“除了做陶。我很多不懂的。师姐教我。” 她水汪恳切的眼神,晃得苏釉心神都要乱了。乱了,便会情不自禁。苏釉从她长发里抽出双手,捧住蔡小纹的脸庞,弯腰吻在唇上:“小蚊子……你的事,我无不尽心。” 苏釉此吻此话,狠狠滴壮了蔡小纹一胆。唇上柔软,身畔清香,让她在恍惚中觉得无论做什么事,师姐都不会嫌恶她责怪她。于是她抬起右手,带花滴水地搂住苏釉的脖子,大刀阔斧地回吻。想怎么吻就怎么吻,苏釉果然没有挣月兑她气势汹汹的回击。分开之时,蔡小纹得胜般地轻咬苏釉唇角,喘息道:“师姐待我最好……” 这句话,苏釉没怎么听进去。蔡小纹这一吻,吻得苏釉是有点意乱情迷。之前梁静安和公主之事,搅乱了她心底一汪春水。现在爱人近在咫尺,又刚刚深情一吻。就是下决心恪守婚后再行房事的苏釉,都芳心颤动。最怕不过动心,尤其是一点一点地动心。所谓情关越解门越锁……偶尔也是会被偷心贼撬开的。 被撬开心锁的苏釉,凝视蔡小纹白女敕的后颈,心头迷蒙一片,然后随心而动地弯腰,右手把挡住脖颈的长发拨到一边,吻在湿润的颈后。 “啊!师姐……”蔡小纹颤动一下,稍微扭头,想看看苏釉,才刚动弹,就被苏釉的左手蒙住了眼睛。 “小蚊子……别动。”苏釉顺着脖子的轮廓向上吻去,途中遇到了挂了晶莹水珠的耳垂,便如饮佳酿般,歪头咬掉了水珠,唇齿便留在了耳垂上。 “啊……”蔡小纹重重呼气,再颤巍巍地吸回。她眼睛被蒙,看不见,只能听见窗外滴答滴滴的落雨声,只能感受到耳朵上柔软酥麻。这是新鲜的感觉,新鲜却强烈到烧心。 “师姐……”蔡小纹微抬头喃喃,喉间偶有滑动,落下不知是水还是汗的晶亮滴嗒。苏釉叫她不动,她便不动。只是呼吸逐渐沉重,力气逐渐抽离…… 苏釉加快了动作,一寸寸地亲吻过蔡小纹的耳朵,脖颈,再探身咬在锁骨,咬出红印,又轻轻舌忝去……苏釉根本不能对自己此刻的行为有任何清晰的思绪,现在能说出口的,都是直接从心底掏出来的:“小蚊子……你就是我的天下,你就是我的全部……有了你我什么都不怕。”苏釉说得自己眼圈都红了,心疼得颤抖。可是最爱之人就在自己怀里,极疼中幸福又破土而出。“小纹……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我只要你……”苏釉这幅人生画卷,被蔡小纹轻描淡写地,就勾勒出了今生的命脉。打翻了墨砚,泼出相濡以沫的梦。 有泪在苏釉蒙住蔡小纹眼睛的手心下滑出……蔡小纹抬起双手,捏住苏釉的左手,从眼睛上拉下,又抱在颊上,紧贴不放。“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陪你一辈子。师姐……这个世上,我最喜欢你……就是死了做鬼,我也最喜欢你。生生死死,都是最喜欢你!”世上之事,能两情相悦,真是太好了。生死可为之释然。当然,能好好活着就是再好不过了。 “胡说什么……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苏釉着急轻打了蔡小纹嘴巴三下,心中却是幸福到晕眩。她更倾过身去,想去吻蔡小纹的唇。就在此时,身后的门忽然咿呀而开…… “小纹在这洗澡呢……釉子啊,你昨天拿回来的二十两银子放哪了?我回来拿……”最后个钱字还没说完,苏夫人和苏夫人的丫鬟风铃都被眼前这幕惊呆了:“你们两,在干什么……” 98不易了吧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欢快地敲打在窗檐上。请使用访问本站。窗内却一片死寂,烘托出众人脑内轰轰作响。 在干什么? 这晴天霹雳地一声一问,苏釉后背的汗就下来了。本来正是动情处,还心尖咚咚跳地要去吻爱人的唇……苏釉就像青涩的小雏鸡才刚开始雀跃,就被苏夫人一句话射穿了扑腾的翅膀…… 雀跃就别提了。苏夫人的问题是把铡刀,悬在苏釉的头上。难得放肆怎么就被苏夫人看了个正着呢?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在干什么?怎么回答?苏釉抬头看了看头上的铡刀,想象实话实说的下场:娘,我歪着头是在亲师妹。 你为什么要亲师妹? 因为我爱师妹,我要嫁给她重生之将门庶女txt下载…… 铡刀落下!扑哧!叽瓜!咕噜咕噜,血就流了一地…… 这不是作死吗!苏釉还不想死,果断决定撒谎。她顺身体扭势贴在蔡小纹耳朵边,极轻声急切叮嘱:"你什么都别说!也别乱动!" 蔡小纹也是一幅行将就义的表情,瞪着刚刚哭红的眼睛,别说乱动,僵得连点头都做不到了。 "呼……呼……"苏釉揪起蔡小纹的右眼皮,装模做样地吹气,假模假势地苦恼:"这粒沙子这么难吹出来!吹得我眼睛都疼了……"她直起身子揉自己的眼睛,好像泪汪汪的模样是揉出来的,再转过身,坦然又吃惊道:"娘,你咋回来啦?牌局就结束了?回来拿钱?" 苏夫人没理会苏釉假惺惺的关心,坚持刚才的问题:"你和小纹,刚才……" "小纹眼睛进沙子了,我在帮她吹。小纹,我娘来了。"苏釉斜眼,瞪向蔡小纹:蔡小蚊子,快叫人啊! 蔡小纹僵坐在浴桶里,抬眼收到苏釉的眼神,居然明白了,心说:你不是让我啥都别说吗! 话虽如此,蔡小纹还是懂礼法晓常识的:"师伯好!" "小纹洗澡呢,眼睛还好吗?" 蔡小纹还没来得及投出求助的眼神,就被苏釉抢先插话:"好像吹出来了。今天师妹来铺里帮忙,弄得一身泥,我就让她洗个澡再回去。"苏釉不动声色地向风铃使眼色。风铃心领神会,跨步走到浴桶旁,一眼就看见蔡小纹锁骨上的吻痕。 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风铃顾不得批判这两,操起毛巾丢在红痕所在处,拼命地擦:"小纹小姐,我来给你搓澡。"苏釉瞬间明白,也来加入搓澡。 可怜被主仆二人共同伺候的蔡小纹皮都要被搓掉一块,还不好意思喊疼,只在心里流泪:疼…… 苏夫人慢慢踱步一圈,把关紧的窗户,架子上沾满泥点的衣服还有前胸被搓得通红的蔡小纹尽收眼底。她也不多说,对蔡小纹笑道:"小纹留下来吃饭。你是不是饿得慌?师伯给你溜肥肠。" 见苏夫人放弃牌局也要给蔡小纹溜肥肠,苏釉哪里敢留下她,慌忙找个借口让蔡小纹回自己家吃饭去。然后伙食标准就从溜肥肠降为下面汤了。面条就面条,苏釉不在乎伙食好坏。她不确定苏夫人有没有相信她略显蹩脚的借口。她希望赶紧结束晚饭好逃避苏夫人可能的质问。可惜她的饭量不是一时半会能糊弄过去的,所以苏夫人是有充足的时间。当苏釉埋头扒拉第四碗面条时,苏夫人终于开口。 "釉子……" 苏釉心里一沉,自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停下筷子,专心望向苏夫人。 苏夫人倒是没想到苏釉这么认真地要听自己说话,愣得舌头打了个磕巴:"你……你师兄后日生辰……" 师兄?!苏釉绝没想到苏夫人这个时候谈起得是孟子印。每次谈及师兄孟子印的时机都出乎她意料。"后日?我应该有空的……" "不是的。子印今天特意找我说了。他这几日监制一批陶,就不打算办生日宴了。不过你该送他个礼物。"苏夫人总觉得苏釉对孟子印心意略薄,故此特意提醒,希望能促进他们同门之谊。 苏釉也以为然,点头道:"好,送什么?" "随你,别太轻,不过也不必太重。别派人送,你自己去重生董鄂妃。" "是,记下了。"话题既开,苏夫人的表情也够和蔼。苏釉忍不住想达成预谋已旧的目标。虽说她隐隐觉得今天提有点危险,可是冲动起了,就向放进嘴里的第一口红烧肉,很难停得下筷子。 "娘,我离开宜兴前,师公给我们授了业,又说到美人肩。"虽然决心要提,但还是要迂回前进。 苏夫人端起碗,喝了两口面汤,笑道:"师父就是惦记这个。当年要我想。我没做出来,现在又指望你们了。" "……娘,我做紫砂也这么多年了,的确想试试。不光是为了师公的期望,美人肩也是我的目标!所以……我想在西山脚买块地建房建窑,潜心钻研下紫砂。你看行吗?" 苏夫人听闻,夹起面里牛腩,放进嘴里,咀嚼。 苏釉心虚又心急,还要装作坦然,只好胡乱挑起面条往嘴里塞,食之无味。 咀嚼……咀嚼……苏夫人坚持食之不语,而这块牛腩偏偏沾牙,就是嚼不烂,直到苏釉木然扒完了这第四碗面,苏夫人才咽下嘴里牛肉,回答苏釉许久以前的问题:"好啊。" "……您同意了?!"苏釉惊喜得简直不想吃第五碗面,然后表面还平静。 "你有上进心,很好。而且现在置房产也不亏。只要不超过一千两,你就自己拿注意吧。不过说好了啊,别让我去管建房。哎呀,我要走了,你四婶她们肯定缺角……那二十两呢?" 苏夫人答应得畅快了。苏釉高兴得中箭的翅膀又要扑腾。可是还没扇出风来,无情的现实又让她折翼…… "怎么只有这么点钱?!"苏釉挑灯夜战,翻飞着算盘把备用帐本都快算破页了。从帐本里掉出的银子,出乎意料地不够堆满她的小小愿望。 风铃用手撑脖子,歪头盯着苏釉:"难道会很多吗……你算算你年末到现在花多少了……去年大窑扩建,铺子翻新,你花钱又大手大脚不知检点……"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花钱凶了点,可是账目上能让我自由取用的银子,才五百多两!也太少了吧!"苏家陶铺的大窑在玉峰这个制陶名城里也属头几名的规模。铺子翻新后更是气派。这些值钱,却不能换钱,再加上正是要买泥雇人的时节,苏釉能支用的钱,确是不多。 风铃见她着急忙火的样,起身倒了杯茶给她败火:"赚着呗,不到半年就有了。" "还差三百两呢!"苏釉哀嚎地趴倒在桌,愁苦地道:"我今天还跟我家小蚊子说我有钱呢!还想多花点钱赶快建好呢……现在只能先买下地,能建多少建多少了,一边赚一边往里填吧……还得给师兄买礼物,天啊!好吧……说不定哪位达官贵人看中了官陶阁里我的陶器,来找我定做,然后赏我三百两!" 风铃嘴角抽动,半眯眼睛道:"纵观你的制陶生涯,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吗?" 苏釉仔细地回想,然后肯定地道:"没有。不过我还有办法。你有钱吗?" "有,十文。"风铃顺手从腰中钱袋模出十文:"你要干嘛?" 苏釉拿过那十文:"够了。我去买块板,给师兄唱段十八模就算他生日礼物了!" "你还我!"风铃伸手抓了个空。苏釉难得敏捷,已经跑到院子里了。"大晚上的,也买不到板啊!" "趁我娘不在,我去找我家小蚊子!看她喜欢什么房子格局啊!明天我就去买地!"手里只有十文的苏釉,欢快地跑远了。风铃扶桌坐下,捏起苏釉没喝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叹道:"你要疯啊……" 99突来了吧 ()西山郊外建房的地,苏釉说买就买。请使用访问本站。正好有块地建房建了一半,因为主人家急着用钱便想低价出售,说好连地带房只要六百两。主人是衙门胡师爷的朋友,有胡师爷做中间人,苏釉自然是放心。账上能供她提用的银子只有五百多两,她搜刮完自己房里多年来随手存下的零用积蓄还是不够,又一大清早排了当铺头一位,当掉了新做的那件八十八两的大衣,才凑足了六百两。付了银子,按了手印,拿了房契,苏釉顿觉天地明朗扬眉吐气:从今天开始,也是有房之人了!感谢衙门鼓励卖地给了我新生!从此月兑胎换骨重新做人! 从新做人如此大事,苏釉怎能不拉着将要入住新房的另一位第一时间来分享呢。日头才刚刚西斜,她就提早打烊,点一辆快车直奔蔡家。可蔡小纹不在家。她这才想起,蔡小纹散发明志要接手家里生意。赶快调转车头到了蔡家陶铺,一踏进店铺便见蔡小纹弓腰窝在柜台上,聚精会神地看掌柜排账。 话说蔡小纹今日一大清早就来到自己店铺,按照苏釉所说那样,跟着掌柜的学习。蔡师傅见女儿终于有决心要接手陶铺,大喜过望,叮嘱蔡小纹好生向老掌柜请教,自己提着酒壶,去寻那一桌牌局去。蔡小纹胸中有决心有动力,学得格外认真,也不似人情世故那般笨,很多事竟一点就通。这才时至傍晚,她就已进步颇多。被老掌柜狠狠地表扬了几句,蔡小纹心花小放,见到苏釉进来,便格外地精神抖擞。 苏釉手里有房,满脸也是得瑟之色。于是得瑟的苏釉拉着抖擞的蔡小纹,直奔了西山脚。这里不是苏釉烤鸡蔡小纹爬树的入山之口。山口的那条小溪到了这里,也汇进了水纹如镜的清澈大湖里。马车悠悠回城,留下二人,融进湖水泛起的波光里。 湖水映着三边山色。一阵风来,吹皱湖面,浸染了山间绿色。顺着水波上了岸,湖岸石滩,靠水边的,被湖水洗刷得圆润晶莹。稍远的,又被春夏之间的轻风吹拂得干净凉爽。随岁月的意,无章堆砌的石头们都这么惹人喜欢,更别提远离湖岸的那抹竹色。 通体竹子所建的房屋,还没完成,只有房顶和四周骨架。现在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亭子更为恰当。苏釉迎着风,凝视这像亭子的房子,幸福得眼睛都迷蒙了。 “小蚊子,这是我们的家了。” 蔡小纹早已左右转头把四周山湖看遍。这四面没墙的房子还通透,一眼望穿。苏釉那句话在把幸福的种子播进她心里,难以抑制地兴奋从心底窜出,扯得笑容止都止不住。蔡小纹撩袍,轻盈一跃,跳上竹木架起的高台。这便是屋托,现在是亭底。她甩开袍袖,气势十足地盘腿而坐,闭目吸吐四方来风。刚才那一跃,比起几个月前的蔡小纹真是月兑胎换骨。在梁静安的□下,蔡小纹的武功可用飞跃来形容。可惜苏釉不懂武,又满心被新房子填满,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蔡小纹的进步。 苏釉不能像蔡小纹那样一跃而上,就提起长袍,踏上咿呀作响的竹阶哑医。跪坐在蔡小纹身旁,她也闭目,深深吸气,又吐了个干净,把风的清甜干爽留在胸里。 “怎样啊小蚊子,不比江南差吧?” 蔡小纹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苏釉的侧脸,继而满满地微笑,揽手把苏釉倚在肩上。“这里能看到湖。” “嗯……”苏釉斜歪着脑袋,看屋外树叶随风擦过屋角竹尖:“还有山。” “还有你。” 苏釉心尖猛地一暖,登时觉得脸有些烫。蔡小纹总是这样,不经意的三言两语,能准确地扎进苏釉心头靶心。“蔡小蚊子,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花言巧语……” 蔡小纹扭过身,让苏釉陷进怀里,环手松松抱住,表情认真极了:“心里话啊。我以前总羡慕书里写的江湖。我现在觉得,这里就是我的江湖。有水,有山,有房,有媳妇。”她把苏釉扶起,彼此相视,语气恳切又郑重:“媳妇儿,你等等我。我养你。” “……”苏釉就吃这一套,差点就迎风流泪了,慌忙推开蔡小纹,扶地站起,偷偷抬手揉眼睛:“说了还没成亲呢,不准叫媳妇……叫你来是看房的。快看看,想怎么建?” 蔡小纹也不扶地,双腿半曲直接站起,真的看起房来:“这里很好。就是,会不会太偏了点。周围都没有人……” “周边的几块地其实都被买下了。只是还没开始建房,应该很快就会动工,然后就有邻居搬来。我们也没这么快住过来啊。房子还没建好,院子也没圈,地也没整……慢慢来。”苏釉才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了只能慢慢来,否则巴不得今天建好明天来住。邻居?又不能吃谁管他。 眼见太阳要落山,蔡小纹看苏釉还不想走,便回家取灯笼炊具,说是在湖边吃顿野餐。苏釉借着夕阳最后点光亮,把房柱房梁看了又看,模了又模,简直像对童年里最喜欢的玩具,爱不释手。这房子远远不止玩具,这是她以往人生的成就,未来日子的期盼。是一个最温暖最具魅惑的字:家。 家,和爱人一起的家。是苏釉最大的向往。她从没有光耀师门的大志,也没有技冠天下的野心。她只想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和一直喜欢的师妹一起做心爱的陶,这就是她的全部愿望。而如今,这个愿望就快要实现。所以当她在夜色中哼着十八模给自己壮胆时,看见提着灯笼的蔡小纹一溜小跑地从远处过来,眼睛又酸涩了。蔡小纹为了不让灯笼里的火熄灭,一手提,一手还要扶,跑得不快还像送吃食的饭铺伙计。 “半夜里呀,三呀更啊,睡呀睡不……小蚊子……我的小蚊……你就不能把灯笼熄掉再跑吗!” 晚餐是在湖边的石滩上吃的。蔡小纹从家里带来了平底铁锅,渔兜网和干蘑菇。舀一碗湖水把干蘑菇泡开,先放在一旁。她喜垂钓,擅捕鱼。才下水不一会儿,就用兜网捉到了两大一小三条鱼,还有十几只蹦跳的湖虾。 蔡小纹用石头做灶,点了苏釉捡来的枯叶枯枝把铁锅烧热。把三条鱼剥好洗净,直接放在铁锅上小火煎烹。当香味飘出,鱼肉白皙时,便可吃了。苏釉捧着最大的一条埋头大吃。蔡小纹把之前泡的蘑菇切成薄片,和洗净的虾仁一起,借着鱼油煎。虾仁蜷起变红,蘑菇也卷了变。苏釉夹起一片蘑菇放进嘴里一嚼,菌香混着鱼香,在舌尖四溢。苏釉囫囵嚼了两下咽了,还要再吃。却被蔡小纹抢先夹起她看中的虾仁。 “蔡小蚊子,抢我的虾!”她愤愤转头,却看到虾仁含在蔡小纹唇上…… 灯笼插在石缝里,烛火照山峦。湖水轻波动,好似打着哈切围观岸上这扰山水清梦的两人。蔡小纹没心思猜山水的心思,她的心思都去挑动苏釉的心思了。她双手撑腿,倾身向苏釉靠去,撅嘴道:“唔。” 苏釉怔住,其惊讶程度不亚于听到蔡小纹突然唱起了十八模,好一会才呆然开口:“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无限诱惑!” “呼行的……”蔡小纹唇上夹着虾呢,“书上的”三个字说得含含糊糊。她也不愿多说,又向苏釉靠去了点:“唔!” 苏釉离灯笼太近,被火光烧红了脸颊。她虽然想象过无数个关于蔡小纹的奇异场景。但说白了,都只是想想而已。如此情辟蹊径,她不曾想过,因为没想到蔡小纹会做出这等让人脸烫心跳的举动……她终于低下头,盯住蔡小纹唇上的虾,抬手挽住头发咬去。尽管苏釉很小心地尽量只去咬虾,但是露出蔡小纹唇外的虾肉太小。苏釉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蔡小纹的唇。柔软至极的触感,压过了虾肉的香味。苏釉叼着虾仁,赶紧直起身,低头只顾嚼。食之无味地咽下虾肉,她的脸颊又被蔡小纹手心抚住。穿发而过,温柔至极。 “唔……你的手粗了。” 蔡小纹没听出苏釉的没话找话,掩饰脸红和心跳。她实话实说道:“嗯,新买的护手油总是不好用。” “是吗……我也是……” “师姐……”蔡小纹眼波流动,轻唤一声顺手就把苏釉又揽进怀里,抱紧。苏釉偷模拉起蔡小纹的袖子,擦净嘴巴,然后才心安理得地躺在人家怀里。 “小蚊子,还记得我们在宜兴看月亮吗?”苏釉看着天上圆月,抬手起来,右手掌心疤痕清晰可见。她不由地想起自己再宜兴许的愿,心里坦然踏实。 “记得的。”蔡小纹捏住苏釉的手,握紧在手心,仰头望月:“月是故乡圆。” 苏釉从下凝视蔡小纹的脸庞,不扎发团了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英气。苏釉看不够,微笑道:“人好月才圆。”她把目光从蔡小纹脸上移到了月亮脸上,心道:皓月在上。我还是那个愿望,就不用再说一遍了吧…… 月光之下,湖心深处,一条大鱼翻尾而出,打碎了那一弯圆月。 月落日升,心事随着月光湖水藏回了心里。该做之事不能耽搁。蔡小纹依旧在铺子里学习。苏釉则揣上了个锦盒,来到了孟家陶铺。大师兄孟子印的铺子。 老伙计自然认识苏釉,忙请进内堂。苏釉一路瞧见铺子虽然也不清闲,但比起苏蔡两家的忙碌,还是要差了一些。进了内堂,孟子印正坐在矮桌旁休息,见苏釉来了,赶紧起身相迎,惊讶不已:“苏釉师妹怎么来了?快!倒茶!” “见过师兄。”苏釉行了万福,把手中锦盒递与孟子印:“师兄今日生辰,我也不知你缺什么。一点小意思,请师兄不嫌。” 孟子印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把琉璃小刀。刀把是三色琉璃所雕,刀刃雪亮。价值二十两不止。是正穷死的苏釉忍着肉疼才咬牙买下,力图挽回和师兄日益疏远的局面。 孟子印憨厚的脸上惊喜又不好意思。他合上锦盒,请苏釉就坐:“师妹太客气了。我都跟师伯说了,师妹肯定忙,就想不打扰你了。” “师兄说哪里话,哪里会打扰。倒是没给师兄办生日宴,过意不去啊。呃……听说师兄忙着监制?” “是啊。大窑在做贵器,我离不开。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批了。”孟子印笑笑,拿过伙计放在桌上的茶壶,给苏釉倒了一杯:“订这单的客人,又回你那去了。” “啊……”苏釉大为尴尬。口齿伶俐的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孟子印换过话题,自解这一围:“师妹在宜兴遭了难。手,还好吗?” “好,好了!”苏釉赶紧抬起手展开手掌给孟子印看:“留了个疤,没事了。” “呼……那就好。”孟子印放下心,笑道:“我们听到消息,担心得不知怎么好庶女悍妃,扑倒妖孽世子最新章节。我差点就要陪师伯去宜兴了,听说是还有公主……嗯?风铃?” 孟子印还没说完,苏釉也扭头回看。风铃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风铃你怎么来了?” 风铃走进几步,先向孟子印行礼:“见过孟少爷。小姐,你回家一趟吧,有事。” “什么事?” “这……”风铃看了看孟子印,没说话。 苏釉心急了,催促道:“当着师兄还有什么不能说,快说!” “京城官陶来人了,催你回去。我先去套车了。挡着道了。”说完,风铃转身出去。 官陶?!苏釉吃了一惊,今年的官陶已经贡上,按理不会有人再来。她想不明白,就要向孟子印告辞:“师兄,真对不住,你看……” “师妹快回,官陶要紧!” “诶!改日再来看师兄。”苏釉连忙向外走,才走得两步又被孟子印叫住。 “师妹等等……”他从工案的抽屉里拽出一小包袱,走到苏釉身前把包袱打开。是一个细口瓷瓶。白瓷瓶身,普普通通。 “这是?” “现在的护手油总是不好。我想着要给你和小纹师妹弄点好的。这瓶护手油是西域来的,说是很好。给你了。” “师兄,这怎么好!你还是留着自己……” “别多说了!你是师妹嘛。官陶又找你,怕是要做陶。你先拿着用。”孟子印不容置疑地把瓷瓶塞进苏釉手里。 “那……多谢师兄!” “快走吧。对了,先不要告诉小纹我给你了,因为我只有这一瓶……” “嗯!明白!” 苏釉把瓷瓶放进怀里,告辞出门。上了车,快马加鞭向前赶。 “不对啊,怎么是你来叫我?” 风铃拿手绢一点点地擦汗,喘气道:“因为是到家里找你,催得可急了。和以前的人,感觉不一样。” “哦?来家里了?一般是我去驿馆找他们,或者他们来铺子找我。怎么会直接去家里呢?”苏釉的迷惑更深几分,迷惑中还有莫名的忐忑。 转眼过了三日,苏釉没来找过蔡小纹。蔡小纹对店铺生意已经上道,专心学习,跟着老掌柜试手,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去找苏釉。还容易今天稍微空闲,她想着打烊以后去看眼苏釉,刚动了这个念头,就看见风铃钻进店来,满脸焦急。 “小纹小姐!”还有老远,风铃就大叫:“这两三天,你看见我家小姐了吗?” “啊?没,没啊……咋的啦!” “我家小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旅游回来了! 然后……来更了。尽量不这么慢了!嗯! 趴地……把胸递过来让我揉揉安慰我下 谢谢青芒姑娘剔红姑娘的地雷,还有三三姑娘的手榴弹,蹭泪 100点题了吧 ()“不见了?啥叫不见了?!”蔡小纹看见风铃脸上焦急欲哭的表情,手中的毛笔险些都抓不住。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风铃一路跑来,现在站住,按着胸脯喘气,艰难地述说:“三天前,京城官陶有人来找小姐,商谈很久。之后人走了,小姐说要去做陶,然后她一个人出门,再也不见了!” 蔡小纹丢开毛笔,操起风铃的手腕,声音的抖几乎压制不住:“说去哪了吗?!” “没有。她是带着工具背箱出去的,也说了是去做陶。夫人和我以为她去了小窑,所以没有在意。今天才发现,她不在大窑也不在小窑。陶铺伙计几乎把城里她常去的地方都翻遍了,没人!” “师姐……”蔡小纹听完,甩开风铃的手愣头愣脑地就往外冲,才冲到门口,又猛然停下脚步,慢慢走回来。边走,她边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以吸吐法强迫自己想清楚。 “她说是去做陶了?” “是!还带着工具走的。可是大窑小窑都……她最近是压力大,会不会……哎呀,急死个人了!” “师姐咋地啦压力这么大?” “啊!你不知道啊?!”风铃一副你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你这个笨蛋的惊讶表情:“她不是买了块地吗,她钱紧,把大衣当了,才凑齐了那笔钱。” “啥……她说她有钱的。她为啥不告诉我……啊!”蔡小纹猛拍一下额头,双唇微张,眼有恍然之色:“我大概知道师姐在哪……可是,她为啥要……” 风铃眼光一震,大喜喊道:“她在哪?!” “我……先去看看吧特工重生在校园txt下载。你回去告诉师伯,不用着急。要是没找到她,我就马上去回师伯。要是我一直没回来,就说明我找到她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嗯……明天早上,我一定带她回家。” 打发了风铃,蔡小纹也顾不得打烊,腾腾腾抬腿就跑。她现在施展轻功,比马车还快。本是想一溜烟跑到心中所想之处,可听到路边大肉包的叫卖声。她还是拽袍停下,抠搜地模出了钱袋,买了十个热腾腾的肉包,用油纸包裹了塞在怀里,然后继续腾腾腾…… 从城里到郊外的轻功脚程,正好能跑斜夕阳。蔡小纹跑到西山脚的竹屋亭时,已经是半湖瑟瑟半湖红了。湖边那一大片齐腰的狗尾草随风摇摆,荡出淡黄的波浪。蔡小纹心急抄近路,乘风破浪,踏着草星子飞奔而出。快跑到竹屋时,蔡小纹已看清心中担忧之人,心中石头落地,便放慢脚步,由跑渐走。待到了竹阶前,她反而轻手轻脚地走上台阶。才上了两阶,竹屋内一批狼藉就映入眼帘…… 画纸扔了一地,或撕或揉,被微风吹起角,似走非走。烛灯在四周宁静中默默燃烧,长红蜡烛已经燃去一大半,烛灯旁还有好几个蜡烛头,都是燃尽了。不知从哪拿来的一个梨木小桌,和周围竹子材质很不相称。桌上毛笔墨迹已干,茶盏也见了底,桌角的盛水的水壶大概被碰倒,壶盖滚到了老远。苏釉就在这遭贼般的现场里,席地而睡,用一条薄毯把自己裹紧。 蔡小纹跪坐在她身旁,先揪住怀中的包子,放在小桌上,然后俯身把她抱起。这时两个竹简卷轴从苏釉身上滑下,看起来又破又旧,很有些年头了。蔡小纹顾不得管这古董一样的物件,把它们扫到一旁,搂苏釉进怀,着急地摇晃:“师姐!师姐!” 苏釉迷蒙地睁开眼,在蔡小纹怀里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你怎么来了……” 蔡小纹一脑袋问题,反被苏釉抢了先,心觉不对,但也老实回答:“我来找你啊!你在这里不回家做啥?!” 苏釉眨眨眼,木然看着蔡小纹担忧的脸庞:“我……来做陶。” “做陶?”蔡小纹再一次四处张望,果然还是那些已经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转盘没有竹刀,甚至没有陶泥。这哪里是做陶呢?“怎么在这里做陶?这里没工具啊……” 苏釉离开蔡小纹的怀抱,撑地坐起,抬手揉着额头。蔡小纹疑惑望着她,这才注意到她长发凌乱,完全不似平常那么精致讲究。眼眶红肿,竟像是哭过的样子。整个人坐起都是微微蜷缩,散发出颓然的气息。 这不像师姐……蔡小纹心想,眉头皱紧。她心里焦急如火,但是不催苏釉,只是挪离苏釉更近点,默默等着苏釉说话。 苏釉揉了一会额头,等头疼稍缓,便回答蔡小纹的疑问:“我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因为,三天了,我连壶形都没有画出来。” 蔡小纹见了丢满一地的画纸,能看出上面都有黑墨涂抹,隐约看得出壶嘴壶把,终于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不是啥大事嘛……她如此想到,眉头松开了许多,双手握住苏釉的手臂,劝慰般笑道:“慢慢来嘛,你忘了师公跟我们说的了?做好壶但凭心境,急不得。越是大器,越是难。不过把师姐你难成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啊。” “大器……它不是不是大器……”苏釉苦笑,笑容落魄又绝望,眼中瞬时又晶亮闪烁。她模到之前掉落的两个竹简中的一个,在蔡小纹面前的竹木地板上滚开。“我拿到的,是这个……” 竹简滚开一半,墨迹斑驳,是两束篆书古字。此时夕阳已垂,暗红如血。蔡小纹看不清字迹所写,挪身拿来了烛台,凑着细看。 “嗯……夫……西……嗯……人……这个,”十几个字中蔡小纹就读得出三个。她尴尬地伸手到头,想去挠发团,扑了个空才想起发团没梳了,于是拿下手空落落地好不得劲:“那啥,我不认识古字。” 苏釉那苦涩的笑容还在唇边,轻手压住竹简还没展开的那一半,为不识字的蔡小纹读出竹简上的千年墨迹媚骨欢:嫡女毒后txt下载。 “器现于吴。王夫差,赐于越女西施。曰……”苏釉猛然抽开压住的那半卷竹简,紧盯蔡小纹一字一字地道:“美人肩。” 一把壶图,闯出混沌,带着历史的浓墨淡抹,跃然竹简之上。美人肩的传说,蔡小纹早就烂熟于胸,在听到前面器,夫差,西施的时候,心已经隐隐跳跃。如今这幅壶图突然闯入眼帘,蔡小纹只觉得血气上涌,就要喷薄而出。她下死力咬破嘴唇,压下胸中血液,一抹细红就顺着牙尖留下唇角。 “美人肩……我的天啊!”蔡小纹根本不知道嘴唇被自己咬破。她扑倒在地,手颤如火中取栗,极度急切又小心翼翼地抚模这突然成真的传说之壶。“你……你从哪里弄来的?!天啊天啊天啊!”漫漫历史长河中,关于紫砂的唯一一笔。真的是吴王夫差挑选出来,真的是被美人西施细手把玩,如今真的呈现在蔡小纹眼前,叫她该如何淡定面对? 和蔡小纹几欲吐血叫天喊地的激动相比,苏釉又是另一个极端。她木然呆望竹简上的美人肩,轻声道:“官陶来人找到我,给了我这个。说是新从古墓中得来,命我做。”她眼神枯槁,嘴唇龟裂,看来很久没喝过水了。 “那做啊!师姐,这是美人肩!这真的是美人肩吗!”蔡小纹欢喜得大喘气,把梁静安尽心所授吸吐之法忘得一干二净。她望眼苏釉,狂喜下没看出苏釉神色的异常,又埋头于图,一点一点地看过:“这卷云盖?不……不太像,倒是像巾帼。壶盖这么复杂……咦?为何壶嘴有点方平的样子?嗯……壶身纤,润……扭势竟有三……壶把!竟这么细!师姐,”蔡小纹昂起头,情不自禁地大喊:“竟这么细!” “是啊……谁能想到竟这么细。”苏釉又苦笑,笑容堪比小说中最悲情的女主角:“我一直以为传说美人肩取形少女肩膀,是指壶身。没想到,竟是壶把。竟这么细……塑时如何不断,烧时如何不断,用时如何不断……” “这壶看起来就是像少女一样……就是个少女啊!”蔡小纹看看图又看苏釉,眼中闪烁如燎原星火:“以你的水平,肯定不断的!肯定能做出的!不过,只有侧面图吗?正面和壶口细图呢?” “没有……我这三天一直在画,还没成……” “不怕!”蔡小纹砸拳在手,信心满满:“师姐你慢慢来,绝对做得出!看图也不是难上了天嘛!” “小蚊子……不能慢慢来了。”苏釉咬唇,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我做不出的……没给我那么多时间。这个月最后一天,他们就来收。到现在图还没有画好,我不可能完得成!” “月底?”蔡小纹掐指一算,时间还算充裕。她又看了看图,壶虽难,但是以苏釉之技艺应该按时完成是没问题的。她不明白为何苏釉如此悲观:“可是……做这一个壶,到月底,还是来得及吧?” “它不是一个……”苏釉猛然抽过一直没被注意的另一个竹简,甩手把它全部展开。“美人肩……是一对!” 两封竹简恰好拼在一起,壶身奇妙般相合。之前蔡小纹奇怪的壶口方平之处就是在此时合缝,浑然天成。这才是美人肩的真正面目。就如同两名纤柔婉约的少女,彼此拥抱…… “小蚊子,我有大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百章,小点个题~ 师姐你啥都不跟小蚊子说,小心小蚊子居你大波! 文到此处,相信大家也有所感觉。第二波不远了。小小剧透一下,还是会先成亲的~就是说还有甜蜜下的,嗯! ps.谢谢三三姑娘和speed姑娘的手榴弹羞涩跑远 睡醒来回评 第105章 生活了吧 ()初夏的黎明总是来得特别早。(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晨光唤醒晨鸟,唧唧喳喳在新婚的绿阁红窗下。 夏风干爽,穿过竹屋新木,糅杂进些许令人舒服的香味。风微醺撩人,凉拌了几抹阳光,拨醒了苏釉疲倦的眼睛。 好饿…… 这是苏釉在半梦半醒之间,最强烈的感受。可也就是一刹那,身体某处的酸涩就压过了饥饿在她体内翻腾。 “啊……” 床头柜上,红衣还在,囍蜡倒是燃尽,化作欢喜泪一滩。喜被太厚了,苏釉觉着热,挣扎地要拿手臂出来。 一扭二扭,成功了。雪白白一条手臂,然后……便没有然后。 “诶!” 苏釉猛然掀开被子,顿觉凉爽嗖嗖。果然是什么都没穿!苏釉再不嫌热,拽下被子裹紧自己,昨晚之事,像滚汤翻出的白烟,欢腾地涌在眼前。 什么都没穿的小蚊子,什么都没穿的自己…… “这个女流氓……”苏釉终于记起,自己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人生已经迈过了最重大的转折,全县的少女茶话会已经再不能参加。因为,自己已是人妇了…… 昨晚……自己被蔡小纹,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还有那样那样……各种样……想到这里,苏釉红透了脸,捂住了脸,好像自己本没有脸。她慌忙从床头拿过水杯,吞了一大口清茶。昨晚在珠光红影下发生的事情明明是清晰的,却莫名地有几分模糊,回想起细致不能。不过,她自己没穿衣服是真的,身体某处不适是真的,蔡小纹那格外好看的容颜也是真的…… 想到这个把自己从少女变成人妇的罪魁祸首,苏釉咬牙切齿,掀开旁边的被子就要扑将上去。可被子一开,空空焉……哪里有人。 苏釉简直想骂娘!她赶忙坐起来,把红彤彤的喜被掀了个遍,哪里有蔡小纹的影子。不仅影子没有,袜子,内衣,连平胸肚兜都不在,要还说有点痕迹,就是摆在床头的喜服和头冠了。 这真是黄粱一梦空自怜,醒来冷榻未留钱…… 委屈和肚子饿瞬间把苏釉压回床榻。她抓紧被子又把自己裹紧,眼里几乎沁出泪来,心里可就骂着蔡小纹:蔡小蚊子!今天这种日子都要早起练武么?!简直丧心病狂!你就这样对我的么……真是新妇空窗愁断肠,为谁辛劳为谁忙……臭流氓蔡小蚊子…… 就在苏釉哀怨地搬弄小心思。卧房门口的竹帘被人掀起,穿堂风顿时大了些,抹亮了苏釉眼角的泪花。蔡小纹掀帘而进,已经是换上家居的长袍,发团倒是不在系了,还是像前几日那样,梳了两条极细的发辫,披散了余发。她径直走到镜妆台旁在铜盆里洗净了双手,再扯了面巾匆匆擦干,然后几乎小跑着溜到床边,挨床坐下,笑靥如花。 “媳妇儿,醒了啊。” 苏釉正在委屈头上,哪甘心被蔡小纹调戏,月兑口就说:“你这个女流氓,谁是你媳妇啊!我……”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自己可不就是她媳妇吗,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可就是自己耍流氓了。于是后半句话夹着天大的委屈都化成一个字:“哼!” 蔡小纹有点惊慌,伸手去抹苏釉眼角的亮光:“媳妇啊,咋哭了呢?” 苏釉扭脸,紧贴床面,故意不看蔡小纹:“你还好意思问,你去哪了啊?” “我去早市买鱼了啊,炖鱼汤给你吃。” 鱼汤!苏釉赶紧压住嗓子眼的口水,继续紧贴床面,哀怨不减:“哼……留我一人在家,我刚刚没看见你,我都慌了。你……唔!” 话未完,因为已无出路,唇被堵了……蔡小纹把她脸颊捧起,深深吻去,一边伸手进被子里模索,贴在苏釉身上……苏釉再不挣扎,闭目回吻,任由蔡小纹把自己揉进怀里。片刻后两人分开,蔡小纹抱着苏釉一起躺下,卧在苏釉胸口上,掏心掏肺:“媳妇,一下没见你就想得不行了。你想我吗?” 蔡小纹心都掏出来了,苏釉只觉得胸口暖洋洋一阵肚饿。也就倒出心里话:“我的小蚊子……看不到你我就慌了。可想你了。” “嗯!可是……你为啥是这种眼神……” 苏釉是看不到自己木然如看淡人生般的表情,只顾为蔡小纹解惑:“我觉得我饿得魂魄已经出窍了……” 于是,为了抓魂魄回来。正午厅堂的竹案上,热腾腾的鱼汤架上小炉火翻滚着鲜香的清烟,一碟女敕笋炒腊肉,一碟雪虾拌豆腐,一碟豌豆肉丁。精致色鲜,还未吃便让人下手添饭。冬吃油荤,夏吃清鲜。蔡小纹新婚一大早就去码头买鱼,应时当令地做菜,都是想让苏釉好胃口。苏釉不负她望,盛了三海碗饭一字排开。蔡小纹捧着自己的小碗,可怜兮兮地望向这壮观的一幕,小心地打探:“师姐,你中午不是不多吃吗?” 话音未落,苏釉已埋头进碗,夹了一筷子雪虾腊肉,辛勤耕耘,还要费力调动唇齿的空位,搭理蔡小纹:“昨晚我就没吃。饿死我了,不补回来怎么可以……唔,真好吃……我先吃一碗垫个底再吃鱼汤哦……” 夏天吃太多不好……蔡小纹本想这么劝来着,但是看苏釉那跟饭菜有仇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吃了半碗饭,看苏釉第一个碗快见底了,便揭开汤钵的盖子,盛了一碗鱼汤出来。她眯了眼睛,把鱼肉里的大刺用挑出,再放把瓷勺,推到苏釉手边。 雪白鱼肉,苏釉知道没刺,捏起一大勺放心吃。“嗯嗯……好吃!”她索性连鱼带汤一起倒进碗里,拌了饭吃。边吃边对蔡小纹道:“吃完了我们把屋子收拾一下。等你爹我娘回来以后,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嗯。” “喜服喜被都要放好,锁进箱子里。” “嗯。” “菜和汤,真好吃。” “……嗯,嘿嘿。” “傻头傻脑的……” “嗯,媳妇啊,吃这块,这是鱼肚皮。” 于是,魂魄终于是回来了。苏釉白天劳碌惯了,歇也不歇就想去收拾被子衣服。蔡小纹则比她注重饭后休息,拉着她去庭院小竹林下休息。苏釉被她强按在躺椅上,还不踏实要起身:“那些东西都在屋里摊着,我不踏实。万一你爹我娘提早回来,可怎么得了!” 蔡小纹固执地按住她,不让她乱动,撅嘴道:“就歇一会儿,才刚吃完饭就跑动,对身体不好。” “你什么时候这么注意养身?我已经习惯了,我……”话还没完,蔡小纹就坐在小竹凳上弯腰倒在苏釉腰上了,柔软的长发洒了苏釉一手。苏釉便忘记了要说的话,曲手抱住她的小蚊子,阖了眼睛微笑道:“那就躺一会吧。” 夏风习习。竹叶随风而动透出遮阳的云影。远处有轻柔的水声和渔夫偶尔的吆喝。四周如此,还躺在自家的庭院里,搂着自家的爱人、这种舒服,沁到五脏六腑里去了。苏釉便舒服得睡了过去。再睁眼时,都是晚风吹斜柳,落日照西檐了。 苏釉辛苦惯了,真是不习惯大白天就这样偷懒过去。她赶紧叫醒睡得都流口水的蔡小纹,迅速分配好活计。蔡小纹洗碗做饭,她收拾屋子。说干就干,苏釉左跑右跑,东收西捡。可是东西好像没有越来越整齐,反而越来越乱,越来越多。正在心烦时,苏釉抱着满怀的被子转身,和满脸笑嘻嘻的蔡小纹碰到了一起。 “哎哟!” 苏釉一坐在地上,被子洒了一地。蔡小纹揉着脑袋哈哈大笑,弯腰去拉扯苏釉:“媳妇啊,摔疼了吧。” 苏釉正烦着呢,觉得蔡小纹笑容可是讨嫌,推开她的手,自己爬起来,翘了去抱被子:“快去洗碗做饭,来这做啥。” “早洗好了,菜也炖上了。咋样啊师姐,你不会收拾,我来帮你吧。” 哼,你才不会呢……你用不用这么贤惠啊,才这么一会你就只等开饭了……苏釉心里赌上气了,偏要自己做。蔡小纹也不抢活,就这么笑嘻嘻地颠着步跟在她身后。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你烦不烦啊!”苏釉终于被蔡小纹烦到爆发,从怀里被子上探出脑袋怒目而视:“怎么跟个小狗子似的!” “你才是小狗子你才是!”蔡小狗子只嘴硬,还是摇着尾巴啪嗒啪嗒地跟在苏釉身后。苏釉毫无办法,只能忍笑板着脸,默默地收衣叠被。正收拾着,突然从床缝里掉下一本书来。苏釉拾起来还未看清,身后蔡小纹的脸色唰地白了。 “诶?这不是那本养蚕吗?怎么在这……”苏釉随便翻开一页,接着……脸也白了。再翻几页,杀气腾腾从背后冲出。 “蔡……小蚊子!”苏釉大喝一声,叫住正想转身溜走的蔡小纹。蔡小纹一个激灵,动都不敢动。 “师……师姐……” “好哇你啊……”苏釉眯了眼睛卷了书,怒不可遏地指着蔡小纹鼻子骂:“我说你怎么这么懂啦。我还以为是情深所致……”说到这,苏釉只觉自己死蠢又不记得吃药,怎么就这么单纯天真被人骗。“原来你这个流氓早就在看这种没羞没臊的黄书!蔡小流氓蚊子,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说,你从哪弄来的!” “我……我……” “我什么我!再不说实话今晚你睡茅房吧!是不是你自己偷模买的?!” 如此恐吓,蔡小纹果断选择出卖梁静安,斩钉截铁地道:“不是,是师父送给我的!她要我好好学习……要我好好待你……师姐别生气……以后我不看了还不行么。” “果然是她……”苏釉紧紧抓住书册,塞进了怀里,咬牙切齿道:“梁面瘫!我愿你被公主蹂躏!” “啊切!”梁静安打了好大一个喷嚏,要不是扭头及时,险些喷了赵延聆一脸。 赵延聆停下手上动作,抱住梁静安,微有气喘道:“咋嘞,着凉嘞?” “没……你继续……” 赵延聆没继续,拨弄着梁静安颈上的吊坠,关切地问道:“要不要穿上衣服?” “没着凉嘛,你继续……” “那你打喷嚏是弄啥嘞?” “大概有人想我吧……你继续嘛!” “有人想不是应该打两个吗?” “……你……把衣服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