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多了都是泪》 进击的英雄救美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一轮圆月高悬在空,犹如一颗镶嵌在墨色幕布上的明珠,任由皎洁的光芒在其边缘染上一圈淡淡的光晕。 月光轻柔地流泻在风平浪静的海面,泛起星星点点的碎光,像是在水面上播撒了无数颗不会沉落的钻石,美得不够真实。 而这些聚集在一起的炫目银光,此刻正投射于海边一座高耸的建筑物上,它们落于湖蓝色的外壁,映出晃动不定的光影。 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除却高墙之内那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以及古老的落地钟“滴答、滴答”响起的节奏。 分针微动,突地指向了凌晨十二点。 下一秒,光点斑驳的墙垣就“轰”的一声——破开了一个大洞。 一股巨大的气流自建筑内部横冲而出,击碎了坚硬胜铁的墙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只一瞬间,寂静的表象化为乌有,整座栖息在柔光之下的高楼也不由为之战栗。 碎石坠落,激起了层层海浪;烟尘弥漫,遮住了皎月光华。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就位于这样一处叫人模不清状况的地方,感受着脚下不住来袭的震动。 不管怎么想,都…… 太可怕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惊惧到大脑几近罢工的女人飞奔到一个角落里,蹲子、抱了脑袋,就开始进入自我催眠的模式。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没等她絮絮叨叨地念到第四遍,不远处又是“轰隆”一记巨响——直接绕过了她的双手,就着手耳之间的缝隙,钻进了她的听觉系统。 女人一时间惊得瞪大了眼,手头不由自主地跟着松了松。 这坑爹的不是在做梦啊啊啊!!! 不得不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女人一边发着小抖一边心想,如果再来一发的话,她大概就要疯了。 老天有眼,祝她心想事成。 她刚在心里给她的这个念头画上句号,房间的大门就在猝不及防间轰然倒塌。 “啊啊啊——” 神哪!让她疯了吧!!! 被折磨到快要神经衰弱的女人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直到自屋外投来的灯光照亮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片刻后又被另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所遮挡。 “叫够了没有?”一个冰冷到仿佛来自地狱的男声毫不留情地于上空响起,如同一张血盆大口般,一口吞噬了女人的惊叫声。 还没怎么发泄的女人听闻了这突如其来的人声,一下子就张着嘴愣在了那里。 然后,她噤了声。 站定在距离其两米开外的地方,来人以倨傲而冷漠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蹲在地上的女人。 他看着她迟疑地松开抱着脑袋的两只手,随后半信半疑地仰起头来,对上他轻蔑中带着嫌恶的视线。 他绝对不要承认,这个躲在墙角双手抱头还吓得直哆嗦的女人,是他的…… 男人的眉角似有似无地抽了抽,他忍住了一枪抡过去的冲动,继续俯视着女人那张怎么看怎么蠢的脸。 于是,他看见她慢慢地闭上了嘴,双目圆睁着站了起来。 “我不要跟你回去!!!”孰料尚未待他开口一言,眼前的女人就自说自话地吼了起来。 吼完了,她还逃命似的跑到另一个墙角里,拿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男人眼瞅着她的两只手掌死死地扒着墙壁,整个人更是巴不得嵌进去再也抠不下来的样子,冷峻的容颜丝毫不为所动。 “那你就死在这里吧。”他面无表情地说罢,转身起步离开。 女人怔住了。 等等…… 她呆呆地望着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背影,似乎猝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如果她现在选择留在这个鬼地方的话,那么按照那个男人的作风,一定不会顾及她的存在,只会照旧行事,把这里毁得连渣都不剩。 而她,毋庸置疑,将光荣地成为“渣”的一部分。 不……这不科学……这不科学啊可恶! 以寿终正寝作为人生最大目标的女人终于从大脑当机的状态中抽离出身,吞了口唾沫就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事先声明,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不会当你们的试验品的!”好不容易追出了房门并跟上了男人的步伐,她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义正词严地表明自个儿的立场。 可惜对方连甩都不甩她一眼,径自大步流星地沿着通道往前走。 她猜,如今她在他的眼里,肯定是个很没气节的人。 可是此情此景下,要气节顶个毛用?活命才是王道! 如此思忖着,女人不自觉地挺了挺小蛮腰,寸步不离地跟在男人的身后。 她很清楚,没有他的保驾护航,自己根本就出不去。 果不其然,走了没多远,他们的跟前就出现了敌军。 与其说是“敌军”,不如说是……“敌菌”。 女人眼见五光十色的细菌集合体蠕动成一条条水蛇的形态,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们直直地冲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抱住了脑袋,缩着脖子钻到男人的背后。 打死她也不要碰到这些恶心的不明生物。 好在根据她短短数日所累积的经验,这个意欲带走她的男人是个武力值无上限的家伙,所以…… 她侧首看着男人握着枪支的右手横扫而过,转瞬就叫从枪口(和谐)射出的子弹穿透了冲在最前端的四个“菌团”。 很快,中了特殊子弹的细菌体就好似被烈火烤焦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蔫了下去,最后化为一团团黑灰色的粉末,堆砌在金属制的地面上。 不一会儿,前赴后继的其余“菌团”也相继被男人干脆利索地解决了。 他也不回头问问女人有没有事,这就自顾自地举步朝前走。 皱起眉头瞅了瞅地上那一堆堆“尸体”,女人也只能忍着胃部的不适,小心地踮着脚尖,绕道而行。 她想,这一路上不晓得还要遇上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是…… 她当初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跟去跟一群假扮成人类的微生物打交道? 肯定是她太想逃出那群怪胎的手掌心了,才会昏了头地病急乱投医。 女人正暗自哀叹着自己这是着了什么魔,走在她前头的男人就冷不防停下了脚步。 “哎哟!”因为分神而来不及顿住步子的女人当即一头撞上了他的背脊,然后毫无悬念地收到了男人侧目投来的一枚眼刀。 瞪什么瞪?她又不是故意的! 捂着额头的女人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却在目光触及前方的十来只巨型菌菇的一刹那,悻悻地垂下了眼帘。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她还得靠他逃出生天——眼下还得罪不起这尊大佛。 察觉到男人迟迟没有动作,她还特意抬起脑袋看了看他的脸,同时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近在眼前的“敌菌”,好心提醒道:“那个……蘑菇……” 男人决定不要再跟这个蠢货说话——多看她一眼都不行。 于是,他冷着脸转过头去,面向了被女人称为“蘑菇”的巨大生物。 虽然同为低等生物,但不同于方才所遇的细菌——它们属于真菌类。 因此,他所需要用到的子弹也不一样。 男人举了举手中的黑色手枪,一双犀利的丹凤眼微不可察地眯了眯。 可以观察到,这些真菌变异体刚好是呈“z”字型分布。 很好。 他忽然伸直了右臂,对准左边光滑平整的墙面,不假思索地开了一枪。 眼见一道金黄色的火光直逼墙垣而去,女人瞬间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傻了吗?为什么要对着墙壁开枪? 未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事实就给了她恍然大悟进而悔过自新的机会。 只见那道疾速蹿离枪口的金光在触上墙垣的一霎那就反弹了出去,笔直地朝着一只足有两米高的菌菇射了过去。 弹指间,它就已经穿透了那只“蘑菇”的核心,继续向着下一只“蘑菇”袭去。 不到十秒钟的工夫,十来个“敌菌”的“心脏”就被一颗子弹连续击穿。 唔……收回前言,他没傻,没傻…… 女人这才看明白了,是男人精确地计算了“敌菌”的相对位置,只靠一击并辅以他调整子弹性状及其行进轨道的念力,就成功打倒了几乎所有的“拦路虎”。 多亏了他头脑灵活的算计,“敌菌”只剩下一个了。 同样多亏了他自以为是的算计,痛失小伙伴的最后一名“敌菌”变成了一只愤怒的“蘑菇”。 悲愤不已的幸存者突然消失在了一男一女的视野之中,待到两人再次看清它的身形之际,已是遽然膨胀的“蘑菇先生”赫然现身于他们后方的景象。 先行反应过来的男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武器。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花容失色地瞪大了双眼。 “呀——” “砰——” 女人惊惧的叫嚷和子弹离膛的枪响不约而同地撕裂了走道上空的宁静。 下一瞬,距离危险较近的女人就感觉手臂似是沾上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接着才在确认自己没有丧命的情况下,心有余悸地放下了挡在脑袋前的胳臂。 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一坨破碎的菌类残渣。 女人连忙转了转胳膊,瞧见右臂上一团正在往下掉的固液混合物,她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龇起了牙。 呕——好想吐! 她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似乎是在用眼神向他征求什么意见。 奈何男人仅仅是还以匆匆一瞥,就收起了手中的枪支,无动于衷地转过身去。 她果然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去指望这男人能给她什么好的建议或是帮助! 女人再度低眉,瞅了瞅衣袖上那粘稠的不明物体,左顾右盼后,发现没有可供擦拭的物品,她只好小心谨慎地月兑去了外套,依依不舍地把它往地上一扔。 可惜了这件款式和颜色都颇得她心的新衣服啊! 她有点肉痛地想着,自然也就免不了对袖手旁观的某人狠狠地瞪上一眼。 不过,瞪归瞪,她的两条腿还是很没骨气地动了起来。 就这样,女人尾随男人走走停停,旁观他轻而易举地消灭了百余只奇形怪状的“敌菌”,最后终于在一个拐角处遇见了另一名男人。 “小年年~”对方显然是个来自春天的人——不同于顶着万年冰山脸的某人——他一看到他们俩就笑逐颜开,就着春情荡漾的调子,欢快地朝她扑了过来。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肉麻的称呼,但沐浴春风总比被寒冰冻死来得强。 于是,被称为“小年年”的女人同样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亲爱的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先生!”真亏她能够记得对方那长到爆表的名字。 “哇——小年年记得我的名字诶!”来人的一双桃花眼“噌”地一亮,明显对女人顺利喊出其名讳的言行感到相当之惊喜。 可就在“相见恨晚”的两人快要抱上的一刹那,高大冷酷的男人突然横插一杠,拿左臂拦住了飞奔而来的男子。 差点就“相拥而泣”的两人同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各自僵着手臂,扭头注目于坏人好事的家伙。 “长官,”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面沉如水的男人,来人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开启了双唇,“阻止别人拥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话音落下,被唤作“长官”的男人只是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十五分钟后,这里就会化为灰烬。”忽然,男人面无涟漪地开了口,“你想跟她抱着一起死的话,我不拦你。” 长官可真是……明明拦了他们,还口口声声说“不拦”。 男人眯起一双桃花眼,灿若春光地咧嘴一笑,随后看向微微变了脸色的女人。 “回、去、再、抱。”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着。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弯了弯唇角,一颗脆弱的小心肝却早已是抽个没停。 至此,三人皆是不再多言,这就一块儿沿着甬道一路下行。 跑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女人开始盘算如何摆月兑身前的两个男人。 这个时候,他们刚巧路过了最先爆炸并且炸出了个大窟窿的楼层。 透过这残垣断壁上的大洞,可以依稀望见下方那深不见底的海水。 冷若冰霜的男人出人意料地顿住了脚步。 后来出现的男人见状,自是感到十分好奇。 “怎么了,长官?”他往回退了几步,来到男子的身边,不解地询问。 对方并未作答——甚至都没有抽空看他一眼,直接就回身向女人走去。 小巧玲珑的女子自然也是二丈模不着头脑——她不明就里地瞅着男人快步来到她的面前,刚要下意识地向后退上两步,惊悚的一幕就发生了。 只见面无涟漪的男人径直伸出一条胳膊,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一下子圈住了她的腰身,横着把她拎了起来。 双脚突然离地的女人被男人莫名其妙地揽在腰侧,像根柱子似的被他横向提着,瞬间就风中凌乱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呀!?”她磕磕巴巴地惊呼出声,可男人却置若罔闻地带着她走向了窟窿口。 微微的海风带着湿气轻拂而来,令女人的脑中登时警铃大作。 “长官!”在另一个男人瞠目结舌的注目下和猝然还魂的阻止声中,长官大人像是丢垃圾似的,毫不迟疑地将臂弯里的女人往外一扔。 “啊啊啊——”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顷刻间划破夜空,为这已然不再宁静的子夜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伸手欲截却阻拦不及的男人赶紧闭上了那张大的嘴,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上司的身旁,目瞪口呆地俯瞰着那满目漆黑中的点点白光。 “长……长官……”他咽了口唾沫。 “什么?”长官大人依旧泰然自若地望着女人消失的方向。 “她……她不会游泳……” “……” 长官大人蓦然侧首,与神态诡异的部下四目相接。 与此同时,重物自高空坠入水中的声响已然出世。 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扔进海里,女人的情绪呈现如下走势:胆战心惊,仓皇失措,心有余悸,怒发冲冠,悲愤交加。 是的,她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突然被人往下一抛,意识到了下边是海,记起自己不谙水性,觉得这回铁定完蛋,想来想去心有不甘,集中意念拼尽全力——乞求老天开眼啊混蛋! 所幸苍天不负,她呛了几口水之后,居然稀里糊涂地浮了起来。 下意识地朝天伸长了脖子,女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勉强定了心神后,她抬起一手抹了抹满面的海水。 你妹的!这是要逼她爆粗口吗!!! 义愤填膺的女人没有察觉到,其实她已经在心底爆了粗口。 她只是仰头怒不可遏地遥望着那亮堂的大窟窿,依稀望见两个黑影似乎迅速地离开了。 他们这是急着来救她? 她决计不相信那两个家伙会有这么好心——特别是那个面瘫长官。 思量至此,女人不由联想到多日来的种种遭遇,忽然小嘴一瘪,眼眶一红,终究是按捺不住,漂在水里抽泣起来。 呜呜……呜哇……这坑爹的世道……她到底是撞了哪路邪神?!怎么偏就穿越到了一万年后的世界!? ( 回忆它是一种伤 关于发生在女人身上的悲剧,还得从一周前的那一天说起。♀ 此女名为“思华年”——对,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取自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著名诗篇《锦瑟》。 这是她那双英年早逝的伪文艺爹妈一块儿给她起的名儿。 多好的一个名字。 拥有如此诗情画意的芳名,纵使是一朝穿越时空,那也该像个仙女似的降临古代,不是吗? 偏偏上天素来不喜尽如人意——的确是给了她一个跨越时空的机会没错,却反其道而行之,一下把她扔到了遥远的未来。 思华年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半夜她正在做着凭借高分成功考研的春秋大梦,结果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就发现自个儿温暖舒适的小床变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透明巨蛋。 她犯糊涂了:挺好的一个美梦啊,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童话故事呢? 一头雾水地爬起身来,思华年打量着金属质感极强的陌生房间,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晃。 她下意识地把脖子一扭,视线透过一尘不染的有机玻璃,触及了让她顿时瞠目结舌的景象。 她看到了十来个飞碟似的物体在窗外慢悠悠地飞来飞去,还看到了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鳞次栉比。 不是……这是……科幻片串场了? 她如此思忖着,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位于梦境之中,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于是,她一脸淡定地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怎么……这梦境的真实感会如此之强?而且,她好像还可以控制自己在梦中的意识? 思华年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然后迟疑着站起身来。 她在宽敞的房里来回走了两圈,越发觉着,这腿是自个儿的,这胳膊也是自个儿的。 低头注意到自己正双足赤(和谐)果,她又使劲踩了踩光滑的地面,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脚底的凉意。 这……梦里会有这样真切的感受吗? 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她当机立断伸出右掌,拿它在自个儿的眼皮底下翻来覆去地动了几下,然后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左手。 哎哟妈呀!好痛! 卯足了劲儿拍打自身的女青年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下一刻,她就不得不正视一个荒诞却残酷的事实。 她,该不会是…… 未等一个念头成形,她的身后就传来了机械门朝两边挪动的声响。♀ “你说你这自说自话的,都不跟长官知会一声,到时候他发起飙来,把基地拆了怎么办?”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似乎正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艾利斯不会无理取闹,更何况人还没有……”与之对话的同样是个男性,那人毫不迟疑地作出反驳,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因目睹房间里一个遽然出现的倩影而愣了神,“来呢……” 一句原本无比顺溜的话被第二个男人说得磕磕巴巴,而说话人又怔怔地注视着前方的某处——此情此景下,这第一个男人自然是心生疑惑,下意识地就顺着同伴的目光望了过去。 刹那间,他也惊呆了。 因此,思华年扭头目睹的,就是两个陌生男人两脸呆傻地注目于她的画面。 “呵呵……你们好……”可怜思华年尚闹不清状况,鬼使神差地,就干笑着打了招呼。 一切,正是起源于这句压根就不该存在的问候。 她看着左手边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蓦地掏出了插在口袋里的双手,飞也似的奔到了距她不远处的一台仪器旁,俩胳膊把着显示屏就一目十行地瞅了起来。 她还听见右手边那个身着银黑色制服的男人难以置信地喊了句“上帝啊”,紧接着就像围观珍奇物种一般,一边绕行一边上下端量着自己。 “思华年。”这个时候,白衣男人已经自顾自地盯着屏幕道出了她的名字,突然又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来自二十一世纪?” 四目相接,思华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仍是没能搞清楚眼下的情况。 直至她冷不防眸光一转,瞧见了墙壁上一串相当眼熟的数字。 2014,04,01,13:13:13。 这应该是年月日外加几时几分几秒……可是为什么……这“2014”的前头,会有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1”? 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要问——此乃思华年的中学老师反复言说的教诲。 是以,好学生思同学当即就抬起一条胳膊,指向那串让她不解的数字,皱起眉头瞅着那怎么看怎么诡异的“12014”,说:“这个……你们是不是多打了个‘1’?” 俩男人闻言,不约而同地转动脖颈,回首望向女人所指的方向。 “没有。”然后,白衣男人先行转回了脑袋,语气平静地作答。 “不是……那个……现在不是应该是……二、二零一四年吗?”思华年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儿打结了,她似是十分艰难地盯着那个在她看来不该存在的“1”,好不容易才转移了视线,重新凝眸于神色业已恢复如常的白衣男人。♀ “对你来说是,对我们来说,并非如此。”孰料对方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差点把她绕晕的话,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的跟前。 下一秒上演的那一幕,足以让女人心脏停跳。 只见男人徐徐弯下腰身,将右臂置于胸前,从容中带着优雅地,向她行了个礼。 “欢迎来到一百二十一世纪,尊敬的思华年女士。” 话音落下,一室死寂。 好半天,思华年才从被雷劈了的模式中切换回来,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 “呃不不不……大哥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思华年摇完了脑袋,继续卯足了力气开始摆手,“我知道今天是四月一号,但是你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跟我玩闹。”无意间玩起了押韵,女人自顾自地扫视了周围所有让她心悸的物件,目光最后又落回到男人已然抬起的脑袋上,“大哥你年纪不小了吧?孩子都有了吧?咱别这么幼稚成不成?何况咱俩又不熟。” 面对女人一连串如同机关枪似的质疑,白衣男人唯有沉默以对。 “哈哈哈……”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默默无语之际,一旁的另一个男人却冷不防捧月复大笑起来,“‘孩子都有了’……啊哈哈哈……孩子……哈哈……” 听他笑得如此欢畅,思华年和白衣男人皆是不由侧首望去——只不过,前者是满脸不解,后者则是满面无语。 “噗……咳……咳咳……”这个时候,快要笑岔气的男人貌似是察觉到了同伴的脸色,这就勉强忍住了笑意,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看向双眉紧锁的女子,“思女士,思夫人,”他的第二个称呼叫思华年顿觉莫名其妙,不由得就开始心里发毛,“你不是在做梦,也没人跟你开玩笑,这里的确是一万年以后没错,用你们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嗯,你穿越了。” 一语毕,又是满屋子的寂静。 “玩儿我呢是吧?”岂料片刻过后,思华年仍是不愿相信陌生男人的论调,“不要以为你们两个长得帅,就可以用花言巧语欺骗小姑娘的感情……”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两个男人,一个剑眉星目、高大俊朗,一个面如冠玉、貌赛潘安,绝对属于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爆表的类型——但是等一等,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我是说,两位大哥,人生苦短,莫要将生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游戏上面。”她义正词严地说着,终于叫其中一个男人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眉角。 “不是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吗?”然而,另一个男人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他的小伙伴,接着又将视线重新安放回思华年的脸上,他抓住其言语中似有疏漏之处,煞有其事地作出反驳,“老夫人,您这古语用得不对啊?” 老、夫、人? 思华年咬牙切齿。 这种来自古代的且根本就不对盘的称呼……他们果然是在耍她吧? “……”未等女人觉察到这其中微妙的联系,白衣男人业已从难以名状的情绪中抽离,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思女士,请你仔细回忆一下,来到这间房间之前,你在做什么?” “……”思华年警惕地打量了他几眼,不悦地张开了嘴,“睡觉。” “然后当你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对么?”男人不慌不忙地接着问。 “是……”思华年渐渐意识到了什么很不对头的地方。 “那么,你现在是否可以确定,你没有在做梦呢?”男人略微挑了挑眉,“还是说,需要我们失礼地打你一巴掌,让你清醒一下?” 突如其来的“恐吓”,令其余两人皆是微微变色。 要家暴了……不对不对!是以下犯上! 如此思量的另一个男人“见势不妙”,赶紧冲到两人中间,一左一右伸开两条胳膊,意图打个圆场。 “其实我觉着吧,我打你一巴掌也行,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未等他开口一言,女人却先是拧了拧眉,严肃认真地提议。 男人劝阻的话语霎时哽在了喉咙里。 “噗——卡梅西,不如你就牺牲一下吧!”下一瞬,他就很没节操地侧过脑袋,注视着已然嘴角抽搐的同伴,进行了一次传说中的临阵倒戈。 穿白大褂的男人一声不吭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凝眸于同样盯着自个儿瞧的女人。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以为女人是在反唇相讥,故而态度诚恳地致以歉意。 “没有啊?”谁知对方竟是无辜地睁大了眼,还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我觉得你这个法子挺好用的呀?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脸,所以我不想把这第一次的机会送给你。” “……”那他长这么大,就被人抽过脸吗? 听罢女子正儿八经的说辞,白衣男人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吐槽欲。 “不……让我们忘记打一巴掌的事吧……”但最终,他也只能强压下这股**,选择结束这个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的话题。 “哦……好……”所幸思华年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但同时也使得屋子里第三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不……不能这么下去,他还没有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眼下所处的时代。 白衣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定睛凝视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女人。 “回到刚才的话题。”他平复了略有起伏的心绪,面色平静地说道,“你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么?” “……”思华年抿起嘴唇,一言不发。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吧?”将对方抿唇不语的动作尽收眼底,白衣男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毕竟,一个人在梦境之中,是不可能有如此真实而清晰的体验的——你甚至可以完全掌控你的思维和行为。”他开始循循善诱,发挥他与生俱来的说教本领,“再者,请你回头看一看窗外——哦,在我们进来之前,你应该就已经看到了吧?早在古老的二十一世纪,碟形的ufo不过是人类的幻想。可是现在,它却如假包换地展现在你的眼前,与你相距不足两百米。” 思华年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两个男人都以为她终于开始接受现实的时候,她才冷不丁开启了双唇,继而抬眼注目于神情肃穆的男人:“这是3d特效吧?” 白衣男人觉得,他好像招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女人。 3、d、特、效…… 这种年代久远已经弱爆的东西……不应当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中。 不行,他忍不住了。 赌上作为一名科学家的荣耀,他一定把那种老掉牙的玩意儿从她的脑中驱逐。 思及此,白衣男人张嘴将欲一言。 “诶诶诶——”幸好一旁那身穿制服的男人一眼就瞧出了他那蠢蠢欲动的科学激情,赶忙开口将他的话头扼杀在摇篮之中,“人家姑娘到底是从一万年前来的,在他们那个年代,3d特效已经是比较先进的技术了吧?” 言下之意,你别太较真了,更别一不当心就把人给吓跑了——虽然此情此景下,她也跑不到哪里去。 奈何白衣男人没回话,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的女人却发话了:“什么一万年前来的?我不是从一万年前来的!你们俩别闹了成不成?好好的不行吗?” 俩男人顿时心如刀绞。 怎么就说不通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女人只是在潜意识里还不愿承认罢了。 诚然,要她相信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扔到了一万年后的世界,不如让她坚持自己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什么人捉弄了——给下了药带到这个科幻片现场。 今时此日,她宁愿做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但是,男人们——尤其是穿白大褂的那一位——显然不能让她得偿所愿。 “我会让你相信,这不是梦境,更不是闹剧。” ( 直叫人痛到内伤 在接下来的三轮昼夜里,两个男人很努力地想要向突然出现在他们生命中的那个女人证明——他们所言非虚。♀ 于是,思华年被迫留在了她眼中的科幻片现场,隔着一层据说是“我看得见你但是你看不见我”的“透明”玻璃,看着一群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向左动了动眼珠子,一个二十出头的青涩小哥拿着文件走过去了;她又朝右挪了挪眼珠子,一个年近四十的美男大叔将刚刚掏出口袋的烟收回去了。 怪只怪那个老穿白大褂的男人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在这三天的“相处”中,思华年已经获悉了白衣男人的名字——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西方人名的节奏,太长,她不想记。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牢牢地记住他的这张脸以及他的地位。 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制服男昨个儿特地告诉过她,说这白衣男子乃是基地里的副总长——用她那个年代的话来讲,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来制服男说这句话的意图是想让思华年顺藤模瓜地问“那总长是谁”之类的问题,岂料女人只当他是在故弄玄虚,是以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不冷不热予以了纠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中国古代的说法,我们现在已经位于改革开放后的现代了……我说,你历史没学好吧?” 好吧,他承认自己跟“历史”这门学科那是极度的相性不合——不对,老夫人这种“咱俩出自一个年代”的意思是怎么回事?都第二天了,她怎么还这么固执己见? 思华年当然不会去顾及桃花眼男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她只知道,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个成天穿着白大褂到处晃悠的男人委实是个有身份的人。 所以此时此刻,美型大叔才会在险些被他抓个现行的情况下不住地赔笑。♀ 思华年的心情忽然无比沉重。 她望着位于玻璃另一边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冷不丁眸光一转,朝她这儿看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垂下了脑袋。 尽管她知晓对方不可能透过那层特制的玻璃目睹她此刻的神情,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七十二个小时——她来到这个鬼地方都已将近七十二个小时了,就算她再如何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也无济于事了。 不……她不想接受……不想! 内心出现狂躁倾向的那一刻,玻璃房间的门冷不防打开了。 思华年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双手插着口袋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 “你的名字太长,我记不住。”她垂下眼帘,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换来了男人短暂的沉默。 “已经七十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了。”聂伦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直接忽略了女人那叫人模不着头脑的话头,“你还没有接受现实吗?” 话音落下不久,他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下一瞬,这模糊不清的抽泣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成了嚎啕大哭。 “哇啊——哇啊……你们这群坏蛋!干吗要把我弄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呜……我在二十一世纪活得好好的,你们干吗要把我弄过来?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吗?!哇啊……哇啊啊啊……” 聂伦霎时呆若木鸡。 她的转变,来得太突然了。 饶是自诩处变不惊的他,也不免怔在了当场。 所幸约莫十秒钟的工夫过后,他就遣散了脸上愣怔的表情。 “很抱歉……但是希望你能够理解。” 思华年抽抽噎噎地抬起了脑袋,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瞪视而去。♀ 片刻后,她抬手使劲抹了抹眼,面带泪痕地问道:“什么时候……嗝……放我回去?” “……”她的情绪转换也太快了,“抱歉,短时间内,我们不能让你回到二十一世纪。” “多短?” “……一年。” “一年叫短!?”思华年霍然起身,怒目圆睁。 她不是应该问为什么不让回去吗? “咕——”心下闹不明白的聂伦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屋子里就冷不丁响起了一个叫人无语的声音。 “咕噜噜……”那声音变了个调子再度响起,令发出此声的女人和被此声打断的男人不由面面相觑。 须臾,女人的一张老脸“噌”地红了。 “……”男人无力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你饿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这能怪她吗?!换做谁一下被扔到万年以后,都不可能有胃口的好吧!?何况他们提供给她的食物长得也太奇怪了点好吧?!一个个长得都跟基因突变似的! 三天以来只勉强吃了两顿“饭”的女人忍不住在内心嘶声大吼。 但是吼完之后,她还是敌不过食物的诱惑,很没气节地迈开步子,皱着脸跟上了聂伦。 尾随男子一路来到餐厅,思华年远远地就嗅到了诱人的香味。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平坦的小月复——这才惊觉自己的肠胃已是空空如也! 唔……绝食是最不理智的死法——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想去死。 如此思忖着,女人在目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越过带路人聂伦,毫不客气地坐到了餐桌前。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不论是原本等着听女子哭诉这货不能吃的副总长大人和深深地认为“做这么多东西给那个女人吃实在是太浪费”的厨师大叔,还是偶然路过的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路人丁等一干男兵——包括听闻风声并疾速赶来的桃花眼男先生——个个都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思华年将一盘又一盘食物优雅而迅速地渡入口中。 前两天因为某女拒食自己精心准备的三餐故而对她颇有成见的厨师叔叔霎时泪流满面。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娴熟、最惊人、最豪迈的进食方法! 这种势不可挡、天下无敌的吃法,居然出自于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 以“吃”和“被吃”为毕生追求的厨师叔叔无比激动。 妹子你结婚了吗?我有儿子,你要不要? 所幸在他忍不住要冲上去和女汉子同志紧紧握手的前一刻,他依稀听到了副总长和二队队长的对话。 “不枉费我特意到外头去替她找的食材……” 诚然,昨天和前天的时候,思华年愣是不愿用餐,说是那些奇形怪状的“食物”根本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他们故意整蛊她用的。 所以,亲和友善的二队队长——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先生——也就是那个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制服美男,本着与人为善的处事原则,他特地带着几个人到基地外,为女子寻来了一些外观比较符合其固有认知的稀有食物。 “嗯……”只是没有想到,她的胃口可以好到这种堪称恐怖的程度。 聂伦收起了目瞪口呆的神情,抿了抿唇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关照了罗桑一句话。 “去把艾利斯找来吧。” 隐约听到总长大人的名讳,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猛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就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这世上最能将人从神游模式瞬间切换到正常模式的男人,就是他们的最高长官——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了。 于是,当十分钟后,万众瞩目的总长大人霸气莅临进而有一干围观群众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的时候,前者看到的是一个忙着大快朵颐故而彻底无视了他的年轻女孩。 他在距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斜眼瞥见了手边一张桌子上的一副刀叉。 下一刻,餐厅里就猝不及防地响起了一声惨叫。 聂伦和罗桑都早该想到,他们的顶头上司绝对会用某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去测试女人的能耐。 可是,他们似乎没来得及想起,这个从一万年前被迫穿越而来的女孩,是个武力值接近于零的姑娘。 在他们那数值一再爆表的长官大人面前……完全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好吧!? 是以,当他们相继心头一紧继而同时注目于捂着额头还不忘进行咀嚼的女人时,他们忽然觉得……好凌乱。 “谁拿叉子扔我的头!?”几乎与此同时,思华年已经看见了一把银叉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转悠几圈并沉寂下来的画面,她很快就一边心疼那盘还没吃完就被糟蹋了的糯米团子,一边悲愤交集地抬起了头。 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不敢怒更不敢言的眼神注视着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 而那个看起来很拽很牛很臭屁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打量廉价白菜的眼神审视着忙不迭吞下口中糕团的她。 不得不承认,来人长着一双她最喜欢的丹凤眼,他高鼻细眉薄嘴唇,皮肤光泽有弹性,身材高大又匀称,制服笔挺无灰尘——标准的帅小伙一枚。 可惜了,是个面瘫。 是的,男人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目光业已越来越冷。 最关键的是,她好像猝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莫名其妙拿叉子砸她脑袋的家伙,就是这个有病不治的男人。 有仇不报非女子。 尤其是在对方明明无礼相待却还理直气壮地转身欲走的情况下。 正直善良的思华年决定,务必要纠正这种是非颠倒的歪风邪气。 因此,她当即正义凛然地伸出右手,一把抓起方才那把砸了她脑壳的叉子,毫不迟疑将之高举过头,最后快准狠地往外一甩。 于是,那枚再次无辜遭遇牵连的小叉子,立马就朝着男子的背影直直地飞了过去。 ( 出逃妹子被带回 如果这个时候放慢镜头,众人就会看见一把银白色的小叉子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如果在叉子君开始作下行运动并逼近目标之后再一下子拉快镜头,大家就能目睹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长官大人的一幕。 其实,不做这些事情也没有关系。 因为,那把叉子已经不以任何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顺顺利利地给了某人的后脑勺一记热情的飞吻。 于是,在场的男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英明神武、傲视群雄、万年孤高的长官大人啊……他被一个看起来身娇腰柔易推倒的女人用叉子直接砸了头哇!!! 目瞪口呆的男人们怀着无限的同情与敬畏,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 果不其然,在遭到还击的一刹那顿住脚步的唐宁,正慢慢地回过头来。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小女人所投来的愠怒目光。 实际上,思华年不得不承认,在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她着实是被对方那寒如千年玄(和谐)冰的眼神给吓得缩了缩脖子的。 但是,考虑到自己无非是以牙还牙——并没有主动寻衅的过错,她很快就理直气壮地伸直了脖颈,不甘示弱地瞪起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突然觉得有一股势不可挡的气流直冲其咽喉。 “嗝——”下一秒,鸦雀无声的餐厅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嗝……”很快,思华年忍不住抽了抽上身,再一次当众打了个饱嗝。 唔……她好像一下子吃得太多了…… 思华年低眉瞅了瞅一桌子被她一扫而空的美食,态度诚恳地思及了上述事实。 孰料等她想起对面还有个等着她去瞪的家伙并且急急抬起头来的时候,原先站着这个家伙的地方却已经空无一人了。 回忆至此,依旧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的思华年忽觉顿悟! 那个可恶的家伙,趁她不备把她扔进海里,肯定是在为自己报那一叉之仇! 亏她当时还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这家伙倒也算自知理亏嘛……原来闹了半天,他这是在暗地里等着报仇雪恨的机会!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实在是太卑鄙了! 若是此时此刻她的手里有一条干净的小手绢,她一定会把它放进嘴里狠狠地咬上几口。 可惜别说是干净的小手帕了,她现在浑身上下压根就没一处是干的好吧? 思量至此,女人勉强从忿忿不平的情绪中抽离出身,擦了擦眼泪,仰头望天。 明月高悬,皎洁无瑕。 他们不会真的打算把她一个人丢在海里赏月吧? 就在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的时候,头顶上空忽然投射下一道柔和的光柱。 思华年下意识地用手遮了遮被闪到的眼,下一瞬,她就觉得那变得耀眼的光芒覆盖了她视野中的全部。 她不由自主地闭紧了双眼,意识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 待到再度清醒地睁开双眼之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置身飞船之上。 “阿嚏——”然后,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正好教养地用手捂住口鼻之际,一条毛毯突然被什么人递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抬起眼帘注目而去,映入视野的是一个穿着银黑色制服的陌生男人。 但不管她是否认得这个男人,既然对方好意替她递来了毛毯,她身为一个正直善良有礼貌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自然都是要大方得体地道谢的。 因此,思华年不假思索地说了声“谢谢”,当即接过了男人手中的毯子,裹住了自个儿的身子。 “请跟我来。”男人微垂着脑袋,彬彬有礼地说罢,就先行转身迈开了步子。 “哦……”思华年下意识地应声,可刚跨出一步就又缩了回去,“去哪儿?” “……”走在前面的男人驻足回首,但随即就把头给转了回去,像是在避开与女人的对视,“我带您去换身衣服……” 思华年不由低下头去,将合拢在胸前的双手往两边一挪——没了深色毛毯的遮挡,她很快就目睹了那因被海水浸湿故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内衣。 囧了个囧…… 老脸一红的女人慌忙拢紧了身上的毯子,顺便尴尬地扫视了四周。 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对着各自的操作界面。 好吧,没人鸟她,正合她意。 思华年这才大步流星地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一路上,她通过询问,得知了这艘飞船的确是那帮家伙的所有物——早在看见了男人身上那眼熟的制服之时,她就猜到了这一点。♀ 得,绕来绕去,她又被带回来了。 虽然是那个看上去还稍微正常点儿的罗桑先生派男人来接她的……但是她果然还是不想跟他们走啊不想! 她总觉得,这帮家伙把她弄到传说中的一百二十一世纪来,十有八(和谐)九是吃饱了撑的或者心理严重扭曲,想拿她这个“古代人”当小白鼠,来做各种变态的实验! 可是话又说回来,眼下她既已接受了自己身处万年以后的现实,又亲自体验到了这个未来世界的危险——她不跟着他们,还能去哪儿? 女人一边沮丧一边换衣,禁不住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 等她心情低落地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却意外目睹那个让她单独在房间里更衣的男人默默取走了湿衣服的一幕。 喂……等等!他一个大男人,拿她一个女人的衣服做什么?那里面……那里面还有内衣裤啊喂!!! 惊惧不已的思华年急忙跟上去意欲阻止,却在跟出门外的一刹那瞧见了一团轰然而起的火光。 她顿时怔在了那里。 “你……你烧我的衣服做什么?”好不吉利啊喂! “……”本来正专心对着火中残衣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来,“这是长官吩咐的。” “长官?”思华年一听到这个称呼就觉着不爽,因此本能到皱起了眉头,“那个有病不治的面瘫男人?” “……”对方所说的应该是布洛诺斯总长,绝对不可能是他们那个成天眉目含春的二队队长,“是爱尔萨队长。” 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 她对那个桃花眼男的印象还好点——可是,他为啥要叫人烧掉她的衣服? “为什么他要烧我的衣服?”这么想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女人毫不迟疑地问出了口。 “因为您的衣服上可能沾有残留的孢子粘液。”男人倒不隐瞒,旋即注视着她疑惑不解的脸,开口据实以告,“谨慎起见,需要作焚毁处理。” 孢子?什么孢子? 一头雾水的女人歪着头盯着男人瞅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那只愤怒的蘑菇君在临终前爆裂而出的粘稠液体。 该不会就是指那个吧? 她摆正了脑袋,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请您先去休息。”男人见她似乎自己领会了什么,也不再多说,而是眼球微动,看了看她湿漉漉的黑发,“并请擦干头发。” “哦……”思华年乖乖地应了一声,抬手模了模自个儿那尚在滴水的一头长发,转身就打着喷嚏往回走。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男人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句话尚未关照。 还是……算了吧……毕竟是句可有可无的话。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正是这句在他看来可说可不说的话,却成就了思华年十分钟后截然不同的反应。 当她见到了不在预料之内的那张(欠扁的)脸,心下委实是吃了一惊的。 随后,自认为自己八成已经罹患感冒的女人,不受控制地在某人面前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等到她捂着鼻子拧紧眉毛抬头去望之时,目睹的是男人略带嫌恶的眼神。 “你瞪什么瞪!?还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扔海里给害的!?” 何况她已经捂住口鼻了啊!他一个暴力值无上限的大男人,计较个毛哇! 被反瞪一眼的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自然不可能感觉到丝毫羞愧,他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就全然不顾部下罗桑特地带他前来与思华年相见的用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你……你你……”对方做错了事还甩人冷脸的模样当真叫女人看不下去了,她一手指着男人淡然走远的身影,一时间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看看他!这什么人哪!?”下一刻,她就猛地回过神来,蓦然侧首看向一旁里外不是人的二队队长——罗桑,毫不避讳地数落起其顶头上司的不是。 “呃哈哈……”面对女子义愤填膺的指责,罗桑也只好先咧嘴赔笑两下,“小年年啊……其实你是误会长官了。” “误会?!什么误会?!能怎么误会?!”可惜思华年一听对方是在替那家伙辩解,立马就双目圆睁着炸毛了。 “他把你扔下海吧,主要是因为你的胳膊沾上了变异真菌体的孢子粘液。”罗桑好整以暇地解释着,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那玩意儿吧,虽说不至于到处乱飞继而侵染到这飞船上的人,但是对你本人多少是有害的,所以他才想着,把你扔海里洗洗……” “诶等等!”没等罗桑解释完毕,思华年已然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掌,示意他姑且暂停,“我……我不是已经把沾上那个什么粘液的外衣给月兑掉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眼见女人在对孢子粘液的认知上存在误区,罗桑即刻耐心地展开了解说,“在当下变异的菌物界里,有些真菌的孢子是靠空气传播的,它们的散布能力强,但侵染后的致病性通常不高;相比之下,那些被禁锢在粘液里的孢子尽管只能通过接触传播,但致人染病的能力却很强,侵染的速度也很快。一旦被感染了,本人会惹上大麻烦不说,还会通过接触传染给别人。” 所以那个时候,长官才会阻止他们拥抱——或许,这才是长官真正的用意吧。 “可是!不是他把我扛起来扔进海里的吗?”尽管男人当时的姿势委实不能算得上是“扛”,但思华年实在不想用“抱”这个字眼,“他自己就不怕跟我接触了,会被传染上吗?” “哈哈,在长官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那个‘怕’字啊!”罗桑哑然失笑,而后如实相告,“更何况,他本身的耐受值很高,有这个资本不去担心会被传染。” “耐受值?” “哦,这个说来话长,回去让卡梅西跟你解释。” 实际上,思华年也不过是顺口一问——眼下她更忧心的,乃是另一个叫她不寒而栗的问题。 “那……那我现在……会不会已经被……被感染了?”是以,她情不自禁地缩起脖子抱了抱双臂,却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臂曾经沾染那可怕的孢子粘液而猛地松开了手。 “放心放心……”见女子已然收敛了情绪进而变得理性起来,罗桑毫不犹豫地展露笑颜,用他素来欢乐的调子出言宽慰,“在你上飞船之前,我就叫人测过你身上的孢子残留量了,合格ok没问题!”语毕,他还特地翘起了大拇指。 “哦……”提起的一颗心徐徐落回原处,思华年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长官也是为了你好,虽然他这做法……是粗暴了点儿……” “就是就是!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游泳!” 罗桑的说法马上引来了女子的共鸣——可惜她刚如捣蒜一般拼命点过头后,就猝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长官好像……不知道你不会游泳的事儿吧?”他也只是在之前和她聊天的过程中无意间获悉的…… “唔……”思华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唉……其实,你们应该多给彼此一些了解对方的机会嘛!”趁此良机,罗桑决定好好缓和一下女人和他那傲气长官之间的关系。 “我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个放弃治疗的家伙?”思华年不服气地嘟囔起来,“不光是面瘫,而且还很暴力……”她皱起鼻子撅起嘴,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一句,而后冷不防义正词严地注目于只好干笑以对的罗桑,“他这个样子,就不怕将来找不到老婆吗!?”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笑得极其勉强的罗桑,就在听闻这句反问的一瞬间,蓦地两眼放光。 “说对了小年年!!!”他突然激动得握紧了她的双手,一双桃花眼登时炯炯有神地盯紧了她的眉眼,“这正是你存在于此的意义啊!!!” ( 时空理论憋死他 简洁明了的一句话,让方才缓过劲来的聂伦再一次微露诧异。♀ “带路。”可思华年说完上一句话就没再看他,而是若无其事地甩了唐宁另一句话。 所幸过了这两三秒的工夫,聂伦就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了。 毕竟,在这约莫十天的接触中,他对女孩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出其不意的作风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但前来报告敌情的小伙子就傻眼了。 关于这个年轻女孩的“光辉事迹”,他其实是略有耳闻的——据说是曾经用一把叉子砸中了长官后脑勺的女人。 可是……可是,她也太那什么了点儿吧?居然……居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架势,跟他们那强到无人能及、冷若千年寒冰的长官说话? 她,究竟是何方圣神? 在位于远处的小伙子以及站在近处的副长官大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看的时候,除他俩之外仅剩的那名男性也终于将目光投到了她的脸上。 “我不会负责你的安全。”唐宁面沉如水地对思华年说。 真是喜大普奔哪!他总算是拿正眼瞧她了耶! 女孩忍不住月复诽之际,聂伦则是心头一紧,因为他不晓得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然而,或许正是由于无法预测,他才会更加屏息凝神地期待着她的回应。 “行啊,你不用管我的死活。”年仅二十二岁的女孩果然没让他失望,她没有翻脸跳脚,更没有哭诉委屈,而是气定神闲地冲着男人挑了挑眉,用一种不以为意的语气开了口,“反正你是我孙子,到时候我挂了,你也就活不成了,说不定弹指间就灰飞烟灭。”说着,她还特地抬起一条手臂,在唐宁的眼皮底下快速一挥,好似已有一团肉渣散落在空气之中,“你也别想着去展开什么行动、落实什么计划了,直接跟着你祖宗我一命归西吧。♀”她顿了顿,一脸俏皮地朝唐宁眨了眨眼,“这种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的时空理论,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诚然,这是一种很好理解的思路:既然他是她的子孙后代,那么一旦她一命呼呜了,他出生的可能性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自诩以科学为生命的聂伦反倒没能想到并用它来说服唐宁。 是以,听罢女孩言之凿凿的一番话,他当真是愣住了的。 不过,让他更加始料未及的,还在后头。 未等被思华年针对上的唐宁出言反驳,前者就已继续老神在在地说道:“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就算你觉得,没有我,你也能通过其他人的繁衍诞生在这个世上,到时候你也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 她认为,像唐宁这样自以为是、不可一世的家伙,肯定没法接受自己突然变了个人。 因此,她得以好整以暇地举例道:“一个基因的改变就可以造就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也许换了个老祖宗之后,你会变成一个身娇体弱又脑残的家伙,别说是领导一个偌大的基地了,搞不好随便来个混混,一根小指头就能灭了你。” 将右手小指伸到两人之间的思华年欣喜地发现,在她口若悬河的整个过程中,对方自始至终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尽管,他一直都沉着脸。 “怎么样?要是这些你都无所谓的话,那你就不要管我是死是活好了。”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语,思华年满不在乎地朝天翻了翻白眼,抑扬顿挫收拢了尾音。 一语毕,一室寂。 前来报信的小伙子觉得,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好像很厉害啊。 对,她的确是个了得不的角儿——以至于几乎从来不知“妥协”为何物的长官大人竟然一言不发地聆听完全程,然后转向他身后的副总长,对其吐出了十二个字。♀ “命二队整装,十五分钟后出发。”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绕过女人,在部下的跟随中,直接离开了。 “诶喂……喂……” 这下,原本还怡然自得的思华年不禁变了变脸色。 她以目光追逐着唐宁的背影,下意识地喊了两声,却没见对方有丝毫打算理会她的倾向。 “这……”不得已,她只好扭头看向站在原地未动的聂伦,“他这算答应了?” “算是吧……”不过,他应该还做不到亲自去保护她。 所以,唐宁才会让与女孩相对稔熟的罗桑随行。 为的,就是彻底把小丫头扔给罗桑。 话虽如此,好歹他也不再拒绝她的跟随。 只是……这大概是缘于他没那个闲工夫去同他们争论吧…… 一来一去的想法在脑中千回百转,聂伦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抬起右臂,露出腕上一个形似手表的东西,接着令左手在该物体上方停顿了片刻。 “爱尔萨,有新目标,一刻钟后出发。” 思华年好奇地看着他说完话后就放下来胳膊,当即问道:“这是通讯设备吗?” “对,你可以叫它‘通信仪’。”聂伦简洁明了地作答,旋即迈开步子向着她走去,“跟我来,我带你去做些准备。” “要做什么准备?”目视男子自她身边走过,思华年一边问着一边跟上。 “上次的目标是在a区,所以对你的身体没有造成太大的负担。”聂伦不假思索地解释着,未尝放慢前行的速度,“但这次的目标位于在a、b区交界处,那里的空气、土壤和水源都不如这里的干净,我怕你会受不了。” “啊?这么严重?!”这种突然感到后悔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你是敏感体,不像艾利斯他们,即便在b区呆上一阵,也不会受到不可治愈的伤害。”带着思华年走出了房间大门,聂伦嘴上仍是不厌其烦地为她讲解着。 “哦……”耐受体就是好啊就是好……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聂伦好言宽慰着,没有注意到女孩脸上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们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吗?”思华年冷不防问。 “十五分钟足够了,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男人自信满满地说着,还不自觉地侧首看了女孩一眼。 没错,科学奇才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亲力亲为,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可是,为什么身旁的姑娘却是一脸愁眉紧锁的样子? “怎么了?”无意间瞥见了女孩苦恼无奈的脸色,聂伦一时间有些模不着头脑,“有问题?” “我想吃饭哪……”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女孩居然爆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他甚至没法确定,对方是在就着之前发生过的那一幕说笑调侃,还是当真…… “我真饿了。”直至思华年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一脸认真地对上他半信半疑的眸光。 不……这……这不是真的…… 奈何女人无比真切的眼神告诉他,这是真的。 十五分钟,他可以让她全副武装,却无法替她变出一桌美味佳肴。 回想起那一日她大快朵颐继而震惊了一群男人的情景,聂伦无意识间就认定了,必须得是满汉全席才能满足女孩惊人的胃口。 “唔……算了,回来再吃吧。”就在聂伦愣在那里的时候,喊着肚子饿的女孩却好脾气地瘪了瘪嘴,决定舍小家为大家,“对了,要多久才能回来?” “顺利的话……大概要五六个小时吧……”聂伦没敢把数字往大里报。 “这么久!?”可思华年还是禁不住月兑口而出。 那都快赶上吃晚饭了好吗!? 不对!她早该想到的——他们是去打怪,又不是去兜风!而且还是在什么a、b区交界处,听起来就好远! 这么想来,五六个小时还便宜她了。 啊啊啊——便宜个毛啊!她要吃饭啊吃饭! 以吃喝睡为人生第二大目标的女孩直想用爪子挠一挠墙。 好在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说,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都还没吃午饭吧?” “没有。”聂伦摇了摇头,据实以告。 “那……那不得饿晕了?!”女孩惊讶得睁大了眼。 是的,在她看来,她一个跟着去凑热闹的女孩子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别提那些将要冲锋陷阵的汉子们了。 谁知面对她的惊愕,聂伦却冷不丁收敛了适才的少许愣怔之色,变得神情肃穆起来。 “这是常有的事。”他定定地注视着女孩的脸庞,眸中流露出不可忽略的坚毅之色,“作为帝国的军人,每一人都是抱着随时献出生命的觉悟前进的,更何况只是耽误一顿饭的时间。” 话音落下,思华年不由陷入了沉默。 或许,她还没能真正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 在她的内心,还仅仅是把自己定位在一位贵客的位置上,令她得以享受着所有人的优待与保护,故而从未切实体会到存活于万年之后的不易。 低眉抿了抿唇,她的心中忽而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她只知道,那种踩在他人血肉之躯上眺望远方的感觉,并不好受。 下一瞬,她蓦地抬起了头,双目炯炯地望着前方,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我们快走吧。” ( 负责其个人问题 十五分钟后,一艘飞船自梅洛狄基地悄然出发。 思华年就坐在这艘隐秘出动的飞船上,时而低头,时而抬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前胸后背。 聂伦告诉她,他已经替她做好了防护措施——可是,她怎么一点变化甚至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本以为,所谓的“防护措施”,是把她从头到脚裹得跟粽子似的,以隔离外界对她的伤害。 看样子,一百二十一世纪的科学技术真的是很发达呀!连防护服都可以做到无体积、无质量! 不过,她相信聂伦不会坑她。 如此思量着,思华年摆正了脑袋,放下了双臂,坐直了身子。 她瞅了瞅站在远处指挥着什么的唐宁。 工作起来倒是有模有样——但是,在那短暂的对话之后,他就没再拿正眼瞧过她啊瞧过她…… 思华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哀叹着自个儿的子孙后代怎么会这么不知礼数。 这个时候,姑且忙活完了的罗桑走到了她的身边,噙着笑意问她:“第一次出征,感觉如何?” “有点紧张。”思华年如实作答,一双眼仍是流连于那边身形修长的男人,“每一次行动,他都是亲自出马的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罗桑欣喜万分——他只道是女孩开始看见唐宁的优点了。 是的,身为基地的最高长官,唐宁从来不会单让部下们冲锋陷阵,而自己却躲在后头指手画脚。 对此,弟兄们都是钦佩不已的。 或许,这也是几乎整个梅洛狄基地都对其忠心不二的原因之一。 于是,他眉开眼笑地冲她直点头,嘴上忙不迭道:“对啊!除非两个行动刚巧撞到了一块儿,长官只能去一处,否则的话,他每一次行动都是亲身莅临并且参战的。” “哦……”思华年若有所思地跟着点头,“我想也是。” “诶?”罗桑闻言不免一愣: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想嘛,他的内心那么狂躁,要是不找个口子宣泄一下,”女孩煞有其事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忽而目光一转,使之落到了男人的脸上,“那你们不就遭殃了吗?” 话音未落,罗桑的嘴角已经开始抽搐。 不……她怎么会这么想…… 没错,他们那天下无敌又极富担当的长官大人,落在她的眼里,居然成了一个到处寻衅的发泄狂。 她……不愧是长官的祖宗…… 但是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妥协。 心中徒然生出一股无力感,罗桑却使劲将它往下一压,而后鼓起勇气,作了个深呼吸。 “小年年,”他一本正经地喊出了这个不太正经的称呼,“卡梅西没告诉你请你来到这个时空的目的吗?” 卡梅西? 思华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指聂伦。 “说过了啊。”她不明就里地注视着罗桑,口中据实以告,心下却不晓得对方缘何如此言说,“所以我现在才身在此处啊?” “既然你都听他说了,就该去好好了解一下长官这个人嘛!”耳听对方已然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罗桑这就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对了,卡梅西是怎么跟你说的?” “就是依靠念力场的相互作用去净化生态系统嘛。”思华年简洁明了地作答,未有提及那个叫她看不顺眼的孙子,“还有,就是去消灭那些怪物。” 罗桑颇有耐心地等着第二个“还有”,却发现对方谈论至此便再无下文。♀ “没了?”是以,他微微一怔,然后盯着她问。 “没了啊?”她也瞅着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是……”颇觉意外更觉纳闷的男人不自觉地换了个站姿,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女孩仰起的脸蛋,“真没了?!” “没了呀!”思华年皱起眉头搜肠刮肚,也没能想出第三件事儿来。 卡梅西没告诉她?!不是……那么重要的事儿,他怎么就给漏了呢? 惊愕于某人的“不作为”,罗桑的脸色倏尔生变。 算了算了,卡梅西不说,他来说。 “你听我说,其实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他严肃地注视着神情略显茫然的女孩,正儿八经地开启了双唇。 “还有事儿?!”下一瞬,思华年就因听闻了叫人咋舌的消息而惊呼出声。 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惹得位于附近的人们皆循声向他俩望来。 意识到这一点,思华年略有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压低嗓音对着罗桑说:“还有什么事啊?” “就是……”罗桑迅速扫视了左右,随后弯下腰凑了过去,“你要想法子劝长官结婚啊!” “结、结婚!?”听罢这一没头没脑的国际玩笑,思华年差点又拔高嗓门进而惊动四方了。 所幸周围的人这回好像是对她的惊叫声有了免疫力——他们没再多看她一眼,而是见怪不怪地进行着各自手头的工作。 但尽管如此,思华年还是不由自主地环顾了四周,好似做贼一般确认了无人在看,才瞪着眼将视线安放回男人的脸上。 “我还要负责他的终身大事!?”因难以置信而生出几分慨然,女孩情不自禁地拿手指着自个儿,只觉她简直是听到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诚然,只听说过爹妈操心儿女婚事的,可从没见过祖上几百代还得打棺材里爬出来替子孙后代说亲的。 啊呸呸呸……什么从棺材里爬出来——她还活得好好的呢! 将不着调的想法自脑中驱逐,思华年蓦地缓过劲儿来,抢在罗桑开口之前发了话:“他不愿意结婚吗?哦!我知道了!因为他这人实在是太暴力了,没有女孩子敢嫁给他!”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丈夫三天两头地实施家暴?而且还是个从来不会对媳妇儿笑的面瘫男! “恍然大悟”的女祖宗觉着:一定是这样没错! 殊不知,她还真是想错了——非但大错特错,还一下子激起了罗桑内心的千层浪。 “不是你想的那样!”男人情难自禁地扶了扶额,侧首做完一个意欲厥倒的动作,又不得不马上转回脑袋,面向在他看来思维异常的女孩,“想要嫁给长官的人,能从基地一路排到帝宫!” “帝宫?” “就是长官的哥哥——布洛诺斯十七世居住的地方。” “哦……”暂时偏题了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点了点头,又倏地回过神来,注目于被她绕进去的男人,“我说,你们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难不成都有受虐倾向吗?” 如若不然,她们又怎么会排队等着嫁给她那暴力又面瘫的孙子? “不……不是……”看着女孩那比珍珠还真的眼神,罗桑顿觉浑身无力。 她对长官的误解,怎么就这么深呢? “哦——我懂了!”就在男人“痛心疾首”的同时,思华年却冷不防露出一脸茅塞顿开的表情,“他条件好嘛!有权有势有卖相。”她略作停顿,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欲哭无泪的罗桑,“肯定也很有钱吧?” 这丫头终于注意到长官的好了……不对!这哪里是留意到的表现!!! “长官确实非常优秀……”罗桑平心而论地说着,心下却是存着无处可诉的无奈,“但是那些女孩子……” 话到一半,他戛然而止。 那些姑娘,是真心喜欢长官吗?她们了解真正的长官吗?不仅仅是被他英俊的外表和光辉的英雄事迹所俘获继而盲目地迷恋?甚至就像女孩说的这般,只是一心欲嫁入皇室? 不,他还是愿意相信,那群女孩子之中,并不乏当真爱慕并且能够理解长官的人。 所以,罗桑才发自内心地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唐宁能够找到一个与之真心相爱、誓死相守的姑娘,让他不再孤身一人。 “那些女孩子怎么了?”思绪渐行渐远渐忧伤之际,思华年的声音将之急速拉回到现实之中。 “我想那些女孩当中,也是有真正喜欢长官这个人的。”罗桑闻声回神,心平气和地辩解道。 “哦……”好在思华年并不是那种把社会和人心看得太过丑陋的女孩,她这就颔首应下,不再就此多言,“那既然他不愁找不到老婆,你还担心什么?” 接着,她就话锋一转,不解地望着罗桑。 这还用问吗? “我当然是担心长官不肯结婚啦!”成功忍住了满月复的吐槽**,罗桑毫不迟疑地如实相告。 “哦……也对。”思华年又是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不徐不疾地动了动脑袋,“他的性格那么古怪,不想娶老婆也是正常的。” 不……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她对长官的差评上去了? 罗桑只觉胸中憋了口老血——死活吐不出来。 他只得伸手模了抹前胸,勉强缓了缓劲儿。 想要让她对长官改观,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像接受卡梅西的计划那般,应下他的请求。 “小年年……”这么想着,男人又郑重其事地唤出了这个一直都肉麻、从未被超越的称呼,“作为长官的祖先,你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一条好不容易延续至今的血脉,就断在他这一代吧?” ( 儿孙自有儿孙福 男人郑重其事的一句问话,换来的是女孩毫无悬念的一愣。♀ “经过了一万年,难道我的子孙后代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不对! “他不是还有俩哥哥的吗?诶,对啊!他哥哥还是当下的最高统治者呢!” 想着自己怎么就差点忽略了这重要的一茬,思华年当场就提出了上述质疑。 “十七世并非你的后代。”然而,罗桑却出人意料地道出了这样一个说法。 “他们不是兄弟吗?”思华年不理解了,“难不成,不是同一个爹生的?” “他们都是十六世的嫡亲皇子没错,但母亲并不是同一个人。”男人注视着女人的眉眼,耐心地同她解释着,“你是长官母亲一族的祖先。” “搞了半天,他不是我孙子,而是我外孙?”感觉被误导了一把的女孩双目圆睁地反问。 “……”现在是讨论外孙还是孙子的时候吗…… “不管不管,我还是比较喜欢孙子,叫起来顺口,啊哈哈……” “……”现在真的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好吗?再说孙子还是外孙有区别吗?有吗?! 罗桑觉得,他就要被思华年打败了。 曾经认为自己连长官大人都不怕的二队队长,此刻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这姑娘太会绕了——更可怕的是,她本人貌似还毫无自觉。 他不能被她给绕进去。 在内心作了一个不动摇的决定,罗桑忽略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问题,当即拨乱反正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得帮帮长官。” “帮?怎么帮?他主观意志上不愿结婚,我也没办法呀!”思华年两手一摊,诚恳地表示爱莫能助。 话音落下,罗桑一时语塞。 不得不承认,要说服他们的长官萌生结婚生子的念头,的确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 可是,某个人曾对他说过,也许来自过去的祖先可以驾驭得了长官。 罗桑兀自思量之际,始终坐在那里的思华年也冷不丁想到了什么。 “话说回来,”她突然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为什么非得我去劝他?” 没错,她和她那个大孙子,说白了就是“相看两相厌”——纵使她是他的老祖宗,纵使没有她就没有他,那又何如?考虑到他是个完全不懂得尊老爱幼的家伙,因此,她基本上可以断定,她的劝说于他而言终归是无效的。 “因为……唉,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基地里头,除了男人还是男人。这大老爷们的,又都是长官的部下,哪儿干得来劝他成家的事儿?”鉴于事先有所准备,罗桑非但能做到出口成章,还能把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偏偏基地有基地严格的规章制度,这外头的女人是否可靠不说,她根本就进不来啊!再加上长官本来就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所以整个一大杯具啊!” “说的也是。”听罢罗桑滔滔不绝的一席话,思华年倒也能够理解,这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其实吧,我觉得他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吧。”只是下一刻,她就若无其事地道出了一个令男子登时神色一凝的看法,“我这人不是很在乎什么‘传宗接代’之类的说法的。” 你不在乎,别人在乎啊! “再说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你听我说!”女孩淡定到令人抓狂的态度,终是惹得男人猛地打断了她的话,他忍住了把前一句吐槽扔给她的**,用一脸正色造就了一个严肃的开端,“他到底是布洛诺斯皇族的子嗣,如果没有后代,实在是说不过去。更何况,他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像他这样拥有极端优秀基因的个体,在这个时代用一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如果他不繁育后代的话,你知道这对整个帝国、对近千年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全人类而言,会是一个多大的损失吗?!” 思华年闻言不免一愣:这一茬,她还真没想过。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希望看到长官一个人孤独终老。” 罗桑紧随其后道出的话语,竟是令女孩蓦地心头一紧。 孤独是什么滋味,她再清楚不过了。 原来像他那样倨傲到不可一世的家伙,也会觉得孤单吗? 谈话气氛渐渐趋向于凝重之际,那边厢,无辜中枪的长官大人竟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 于是,刚好在接受长官大人工作监督的技术人员凌乱了。 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们英明神武、牛到爆表的长官大人……打了个……喷嚏? 背对着长官大人故而看不见他的表情,技术人员的冷汗那叫一个“唰唰”地流啊! 此情此景下,好奇害死猫。 他绝对不能回头啊不能回头! 就算他好像觉着这背后凉飕飕的一片,他也不能回头啊不能! 反复告诫着自己,技术小哥强作镇定,让十指在光电键盘上飞快舞动,好似他什么也没注意到——直至片刻之后,他突然觉得身后的凉气儿似乎消失了,这才迟疑且谨慎地把脑袋给转了过去。 这个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官大人已经不见了。 只身来到非操作区,唐宁看见自己的得力部下正和那个所谓的……不承认。 长官大人直接略过了他同某人的关系,甚至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的心理活动,拉长了脸注目于正在谈话的一男一女。 对,他们两个在谈话,这给了他一种奇怪的预感,就好像这两个不怎么安分的家伙所谈论的对象,恰好就是他本人。 并非是长官大人有被害妄想症,而是他近来总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又一种念力将要在他的体内苏醒。 他悄无声息却光明正大地走到罗桑与思华年的附近,终于引来了两人相继投来的目光。 罗桑先一步留意到长官大人的出现,立马站直了身子、收起了表情,向着来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思华年发现交谈对象的视线忽然转移,这就跟着眸光一转,使之落到了男人那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才不要站起来迎接他——说到底,他都是她如假包换的孙子,哼哼。 径自得意的女人并没有想到,其实她的这个孙子还是一如往常地无视了她的存在。 只见唐宁径直看向军姿飒爽的罗桑,微沉着脸说:“让你参加行动,不是为了叫你陪别人聊天。” 啊哈哈……被长官批评了。 罗桑无声地咧着嘴,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倒并未因为他标准的站姿而显得不协调。 唐宁则没有再说二话的意思,这就保持着他那张万年冰山的冷脸,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没等他走出去多远,罗桑面上的嬉笑已经掺入了微微的苦笑。 他猜,小年年现在一定很不爽。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组织好安慰她的话并回过头去的时候,竟目睹了令人大跌眼镜的一幕。 思华年不知何时也不知打哪儿掏出了一包“好吃牌”压缩饼干,正坐在那儿若无其事地动着腮帮。 “吭哧吭哧”咀嚼的声音和女孩不以为意的神情,叫男人顿时找不着方向了。 “你……” “你要吃吗?”胸中再度憋了口气的罗桑刚想启唇说些什么,就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淡定地把一袋压缩饼干举到了他的面前,“还蛮好吃的。” “这是什么……”他微抽着嘴角,俯视着眼皮底下的食物。 “压缩饼干啊?”思华年闻言,不由得愣了愣——她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不认得在这个时代还算常见的食品。 “不……我是问,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它是什么…… “聂伦给我的呀?”她果然还是最喜欢唤人尾名,省时省事儿又省力。 “哦,他居然同意你叫他的私名……”眉角跟着唇角一块儿抽啊抽…… “很奇怪吗?可是,你不是也让我叫你‘罗桑’吗?”无辜的大眼睛眨啊眨啊眨。 好吧,他们的话题完全偏离了正轨。 心中千言万语,此刻竟然在理论上年长他近一万岁但实际上还小他好多岁的这个女孩面前,化作了满满的心有余力不足。 “你不生气吗?”他忍下抚一抚胸口的欲念,眯着那双桃花眼问她。 “生什么气?”她继续冲他眨眼,且继续嚼着嘴里的压缩饼干。 “长官他又不搭理你……” “这个啊!我刚才突然就想通了,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呗,谁怕谁呢。” 轻描淡写地说罢,思华年将右手伸进左手中的外包装袋里,神态自若地掏出了一块新的压缩饼干,放到嘴边“咔嚓”一记——狠狠地咬下一口。 “你要不要次啦?待会儿打仗会消耗很多体力,会很饿的诶!”不住地嚼着饼干,她还不忘口齿不清地提醒罗桑。 “……”罗桑默默无言地将手伸到了女人递来的包装袋里,像她一样取出了一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将它放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不过现在,他还是先用这包副总长大人给开的小灶,来填补一下他因极度无力而变得空虚的内心吧…… ( 英姿飒爽的美人 一个小时后,a区城郊,荒凉的废弃工厂。 低矮的金属质厂房颇有规律地分布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一些角落里还堆砌着落了灰的小型集装箱,想来是许久无人问津了。 梅洛狄基地的一行人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在二队队长罗桑的指挥下,带着武器各就各位。 思华年紧跟在罗桑的身后,看着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相继埋伏在了指定的位置,一双双眼直直地注视着目标,心里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其实,她很想问一问罗桑:她的孙子明明到场了,为什么却把行动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这个二队队长? 不过,考虑到这是一场认真严肃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她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害得全军暴露——这样的话,她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所以,她还是姑且忍一忍吧。 如此思量着,她眼见罗桑一脸肃穆地高举起左手,干脆利落地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未等他这位指挥官将手放下,众人便已整齐有序地冲入一扇大门之中。 殊不知,门内竟空无一物。 除了数十只陈旧的通风扇在高处慢悠悠地转动着,他们攻入的厂房内几乎再无处于运动状态的生命体或是非生命体。 然而,一行人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而是兀自用各自的感官与念力搜寻着目标。 很快,就有两名感知系的士兵一声不吭地朝他们的队长道出了肢体语言。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手指朝下——那意思,不言而喻。 敌人,在地底下。 罗桑亦是一语不发地冲他们点了点头,两人接到了队长的指令,即刻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端。 毋庸置疑,他们将负责带路。 身负重要使命的两人一面通过念力探寻着敌方的所在,一面将伙伴们带至与大门相对的一堵高墙之下。 他们抬手在距离墙壁几厘米远的地方模索着,却不料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基地总长不知打哪儿突然冒了出来。♀ 在一部分人略显错愕以及不解的注目下,唐宁面无表情地将右手贴在了冰冷的墙垣上——不久,令人瞠目的一幕就上演了。 只见男人单手触及之处,忽然就像是被烙铁熔化了一般,变成了灰色的泥浆,沿着尚且坚硬的地方慢慢往下流淌。 知晓长官能力的人见此情景并不觉惊讶——那是长官通过改变系的念力,使得墙壁的性状发生了变化——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不该是由两名感知系的同伴先行探得敌人的所在吗? 众人不明就里之际,他们的长官大人则开始以惊人的事实给出最有力的答案。 一行人看着墙上的洞口越来越大,却不是在毫无规则地扩张——它径直蔓延至距离唐宁脚边一步之遥的地面,在地上渐渐形成了一个大洞。 而后,不少人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因为,透过这个偌大的“地洞”,他们清楚地看见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道路。 不愧是他们的长官! 有人缓过劲来暗自钦佩之时,同样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思华年业已双目圆睁。 不得不承认,她的孙子……很厉害。 厉害到让她有点想要……羡慕嫉妒恨了。 小心思冒头之际,唐宁已然放下了手,带头就着通道径直下行。 众人忙不迭跟了上去。 作为在场唯一的武力值近乎于零的女性(累赘),思华年也只好速速收起不和谐的念头,抬脚紧随其后。 只是,为什么下面怎么黑? 走进地道没多久就发现四周根本没一点儿灯火抑或火光的女青年,差点就撞到前方不知何人的背脊上。 所幸一只大掌及时在她柔软的腰部模了一把——等等!谁在模她的?! 被“咸猪手”突然揩了油的女人立马义愤填膺地扭过头去——她要瞧瞧,是谁如此无视军纪,胆敢在行动中把她这个重要的客人当成军(和谐)妓。 下一瞬,她就意外地目睹了罗桑那张灿若桃花的脸。 怎么会是他!? 思华年同学虽然与罗桑大哥相识才不满一月,但在她的心里,对方大抵还是个不错的人。 所以,那张俊脸映入眼帘的一刹那,思华年整个人都凌乱了。 将女孩难以言喻的混乱表情尽收眼底,其实罗桑很想马上向她解释,告诉她他刚才是想触碰聂伦为她装备好的装置开关,好让她和他们一样具备夜视的能力——奈何一不留神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咳咳…… 笑得尴尬的男人只能继续冲女人尴尬地笑,然后发现她又惊又怒的脸上忽而浮现出明显的愣怔。 嗯?她能看见了?这黑咕隆咚的,她怎么突然就能看见东西了? 半信半疑地伸出了一只手,思华年皱着眉头捏了捏罗桑的胳膊。 真的看见了诶?! 读懂了思华年这一举动的意图,罗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他误模了其臀部的事情…… 咳……忘了最好。 男人抬头望了望前方不断向里深入的部下们,收敛了微不正经的神色,抬手示意女人抓紧时间跟上。 所幸思华年是个顾全大局且一碰上大局就会忘记讨债的好青年。 因此,被突然能够看清前路的神奇以及恍然记起尚在战场的顿悟转移了注意力,她当即就点头如捣蒜——转身跟着大部队走了。 罗桑暗暗抹了把汗,不禁觉得打从自个儿遇上了这姑娘之后,他就在不断地刷新人生的各种上下限。 收敛了不期而至的情绪,男人定神迈开步子,又变回了那个于行动中的指引方向的指挥官。 没多久,基地众人就远远地地望见了一扇自动门。 看来是新的入口了。 两名破译组的专人迅速上前,对着光电密码盘仔细研究起来。 不到三分钟的工夫,阻挡在大伙儿跟前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顿时,一行人的眼前一片亮堂——众人赶紧关闭了随身携带的夜视装置,以免无法正常视物。 可是,思华年同学完全不懂得这些,所以,她自然是需要罗桑再度出手帮忙。 好在这一次,男人一下子就找准了位置。 思华年觉得她的小蛮腰又被谁模了一把。 鉴于适才不愉快的经历,她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又遭遇了骚扰。 该不会又是…… 她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目睹了罗桑似窘迫更似无奈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肯定又被误会了——唉,谁让他先前一失足成千古恨呢? 但眼下他又不好随便开口解释——连拿口型来为自个儿正名的时间都没有。 于是,心下略有不甘的罗桑只好抬手在自个儿的眼前画了两个圈,又用手指戳了戳前头,示意女孩将思考的方向往事实上靠拢。 所幸思华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瞧见他无可奈何的苦笑和意有所指的动作,她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了视线所及之处的变化。 方才是在黑暗中突然看见了色彩异样的图像,而现在她所看到的景象,则同平时别无二致。 也就是说,罗桑先后模了她两下,是为了帮助她在不同情况下看清前方的状况?而不是…… 好吧,其实她本来也没觉着他是那种喜欢占女孩子便宜的人。 思华年瘪了瘪嘴,决定姑且不再追究。 罗桑似有似无地松了口气,准备变回那个神色凛然的指挥官。 呃,真正的大领导已经带着他的部下冲进去了——自个儿都快掉队了。 在潜意识里信任着他们的最高领导人——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亦结合已知情况推断这一次的行动危险系数不高,几次三番开了小差的罗桑挠了挠后脑勺,跟在令他分神的女孩后头,追上了大部队。 他们走进一间宽敞的房间,一眼望去,里面似乎仍是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细细一瞧再静静一听,一行人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不是没有东西,而是有过的东西都被毁了。 如若不然,地上就不会四处散落着灰色的残渣;如若不然,远处也不会隐隐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最早察觉到上述细节的唐宁面无表情抬起眼帘,目光指向了身侧数十米开外的又一扇门。 到底是一群低等生物自以为是而改造出的建筑——它们藏身于何处,简直是一目了然。 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单手触上门边墙壁上的虚拟键盘,亲自破译起密码来。 五分钟后,伴随着门的开启,一阵嘈杂的声音径直穿过门缝,传至每一个人的耳畔。 只一晃眼的工夫,那声音就因为门户大开而变得响亮又清晰。 按理说,肃清a区内外各类变异体的任务,一直都是由梅洛狄基地独家包揽的。 而如今,他们的人尚未与敌人正面接触——那么这战斗所造就的声响,究竟是来自于何方势力? 下一刻,人们心中的疑惑便得到了解答。 站得近的士兵们清楚地看见,明亮的灯光下,一个与他们身着同样制服的身影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伴随着那一抹光影干脆爽利地落于地面,其面前的两只中型八爪鱼亦惨叫着轰然倒地。 眼见又一只巨型章鱼猝不及防地将无数条粗大的触手伸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那个银黑色的人影倏地没了踪迹——待到人们再度捕捉到其存在的时候,那人业已一跃而起,双手掌心不知何时冒出了两把银光闪烁的长刀。 电光石火,手起刀落。 在一串低沉的怪叫声中,足有七八米高的大章鱼被瞬间大卸八块,轻而易举做到这一点的人则已经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 下一瞬,她手中的利刃就冷不丁没了踪影。 没错,是“她”。 混迹于门外人群中的思华年头一次亲眼目睹了人类和变异软体动物的战斗,注意力却全然被前者吸引了过去。 因为昂首挺胸站立在那里的,分明就是个长发飘飘的…… 美人啊! ( 你们这是在杀人 不得不承认,在目睹这半个月来始终不对盘的两人此刻居然相安无事地共处一榻之时,聂伦委实是愣了一愣的。 可惜敏锐的唐宁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随即就道出了一句冷冰冰的“她脑袋烧坏了”,直接而彻底地破坏了现场千载难逢的和谐气氛。 如果此时此刻的思华年同学是神智清明的,那么她八成会当场怒吼一句:你才烧坏了,你全家都烧坏了! 所幸她貌似是真的被烧坏了,所以自动过滤掉了唐宁的这句伤人的话语,只顾在那儿蹭着其温热的大掌喊了声“爸爸”。 耳聪目明的聂伦瞬间就傻眼了。 他下意识地扭头瞅了瞅位于他斜后方的罗桑,在目睹了对方无辜中带着不解的一耸肩后,也只好回过头去面对现实。 其实之前罗桑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 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真的……把艾利斯认成了她的父亲。 不……这……难道外界的污染物,已经破坏了她的脑部组织!? 因猝然思及这一可能性而紧张起来的聂伦,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 他飞快地将各种仪器接口安置在女孩的身上,随后在半空中调出虚拟键盘,十指疾速舞动起来。 不一会儿,各色曲线和数据便以呈指数增长之势的速度,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聚精会神地察看着仪器显示的数字与线条,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奇怪啊……根据检测的结果,她除了体温偏高之外,几乎一切正常啊? 那怎么会…… 聂伦疑惑不解地看向床上那面带泪痕却一脸幸福的女孩,看着她又拿她的小脸在唐宁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有生以来,他似乎第一次碰上了一个科学暂时还无法解释的问题。♀ 聂伦压下心头油然而生的违和感,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 “我可以走了吗?”就在此时,房间里响起了唐宁不冷不热的问话。 “可是小年年她……”眼见说话人已然不由分说地从离开了原先的位置,作势就要下床起身,跟着聂伦进屋的罗桑不由面露难色。 “我没有义务陪着她。”长官大人依旧毫不留情地摆着那张冰山脸,并且已经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好在这一回,先前一直嚷嚷着让他别走的思华年并没有闹腾。 她安静又乖巧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小年年?”罗桑试探着唤了一声,却只换来了女孩咂了咂嘴的小动作。 呃……睡着了吗? 不期而至的事态发展,让原先还替她担心的罗桑同志不由自主地窘了一把。 “跟我来。”这个时候,唐宁则已完全无视了某个蠢货和替某个蠢货忧心的傻瓜,径自将聂伦给叫了出去。 一个小时后,副总长大人回来了,总长大人竟然也出现了。 于是,他们看到了病房里的罗桑。 “你怎么还在这里?很闲吗?” 不,他弄错了,长官大人只是路过而已——顺便来声讨一下他这个看起来闲得慌的二队队长。 “不是啊,我前面回办公室把资料整理完了,才刚到。”被冤枉了的罗桑赶忙替自个儿正名。 话说回来,你们不是也过来了吗? 虽然罗桑觉得,只有聂伦是真的关心女孩的身体。 至于长官大人……肯定是过路的——过路的吧…… 果不其然,在听完了罗桑的辩解之后,长官大人就冷着脸离开了——看都没看他“女儿”……咳,是看都没看他祖宗一眼。 “……”默默无语地目送了长官大人远去的背影,罗桑扭头看向身后着手研究起女孩身体状况的聂伦,“小年年究竟怎么了?要不要紧?”他一边关切地问着,一边举步凑了过去。 “初步检查显示,并没有明显的异常。”一门心思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聂伦头也不抬地作答,兀自抬手敲击起眼前突然冒出的虚拟键盘,“我暂时也说不清,她到底是怎么了。”他顿了顿,似是稍稍松了口气,“好在烧已经开始退了,希望她能快点清醒吧。” 罗桑静静地听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不料两个人正如此期望之际,仪器显示屏上的几条曲线忽然出现了些许波动。 对此非常稔熟的聂伦自是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故而一下子就将视线转移到了引发上述变化的女孩身上。 只见先前被好心的罗桑调整了睡姿的思华年闭着眼睛皱了皱眉,然后就在两人相继投来的目光中,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下一瞬,似乎还没睡醒的女孩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两人略显错愕的注目下,她蓦然转动脖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人呢!?那些人呢?!”如同方才从梦中惊醒似的,思华年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桑,月兑口而出。 缓过劲来的男人自然知晓她所指何人,却也只得收敛了诧异的神色,转而流露出少许深沉之色。 “年年,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罗桑冷不防道出一个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实,一旁的聂伦则颇为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思华年双目圆睁着凝眸于神情严肃的罗桑,没来由地心下一沉。 三天……三天…… 她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那隐含的言外之意。 紧接着,她便垂眸陷入了沉默。 “小年年……”罗桑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却被站在一边的聂伦出手阻拦了。 他不由侧首,注目于似欲一言的上司,顺利与之四目相接。 “我来吧。”聂伦这般说着,最终得到了罗桑的颔首回应。 于是,后者一言不发地走出病房,回身替留在房里的两人关上了房门。 “身体感觉如何?”待罗桑走得没影了,注视着女孩的聂伦才双手插着口袋,改变了房内无声的现状。 然而话音落下,思华年却毫无反应,只顾自己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瞅着安放在被单上的手。 她似乎可以看到,透明的液体正在输液管中缓缓流动,将治愈的力量一点一点地传递到她的体内。 是啊,她还有机会活着接受治疗,可是那些人…… 触目惊心的画面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于脑海,让女孩遽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惊惶。 这,就是战争。 罗桑当时沉声道出的话语,犹言在耳。 可她毕竟与他们不同——那些兴许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得不麻木以对的景象,足够令她噩梦缠身。 她不禁觉得,那一条条同自己一样鲜活而年轻的生命,简直就是…… “每一次行动,都会有这么多人伤亡吗?”就在聂伦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思华年冷不丁开了口,径直奔向了这叫人倍感压抑的话题。 “不是……”聂伦微微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但是,几乎每次都会有人有去无回……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没错,他们确实没有料到,在三天前的行动中,会有那样罕见的对手出现——如果那只章鱼仅仅是个头大、力道足,或许还不至于造成比预期要多出不止两倍的人员损失。 可坏就坏在,它是一只结合了真菌界生物特征的变异型软体动物。 是以,当它在临死前发了疯似的舞动那一条条巨大的触手,并同时四处喷射具有侵染能力的孢子粘液时,那些业已负伤故而表皮存在创口的士兵们,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受感染,进而思考力和行动力都变得迟缓,最终变得无法躲开敌人的攻击。 他想,当时的场面,于眼前的这个女孩而言,一定非常的残酷。 有活人生生在自己面前被甩飞到十几米远的地方,然后在那冰冷的墙垣上绽开生命中的最后一朵血色之花……纵使是他们这些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军人,也难以做到丝毫不为所动。 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自小生活在蓝天白云下的女孩子。 “年华……”脑中思绪流转,聂伦微不可察地敛了敛眉,本想好意安慰上几句,奈何一开口却叫错了对方的名字。 而此时此刻,一心沉浸在情绪之中的思华年压根没有留意到这一小小的错误,她冷不防抬起头来,一双圆睁的眼眸直直瞪向了神色微凛的男人。 “你们这样简直就是在杀人!” 突如其来的指责直叫聂伦当场一愣,可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又听得女孩义愤填膺道:“明明知道会有人死!明明知道会有很多人死!但你们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把人一批一批地派出去!一次又一次!” 话音未落,聂伦已然睁大了眼——彻底怔住了。 她说的……是事实。 且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已经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掩埋在了不为人知的角落。 是啊,他们何尝不清楚,每一次派遣基地人员出战,便是将其中或一个或两个或一群的人……往死路上送。 可是…… “你说得没错……我们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却还是不允许任何人回头。”聂伦的脸色渐渐恢复如初,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女孩那盛满悲愤的眉眼,说话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因为身为帝**人的我们一旦回头了,目睹的,就将是全人类的灭亡。” ( 为了人类的解放 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用来嘲笑女孩所有的天真。♀ 是啊,没有基地众人以血肉之躯拼死筑起的壁垒,在这个污染严重、怪物横行的时空,渺小如沧海一粟的人类又何以幸存? 思华年不是傻瓜,更不是愤青,冷静下来之后,她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无可奈何。 因此,被聂伦平静中透着哀伤的话语直接点醒了的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没有一点办法吗?”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终是被思华年开口打破。 “有。”孰料并不抱期待的提问,却换来了聂伦肯定的答复。 女孩闻声霍然抬首,映入眼帘的,是男子如同能够望进其灵魂的目光。 “你。”他这样笃定地说着,令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只要有朝一日,你同艾利斯成功净化了这个世界,人类就能得到解放与救赎。” 坚定不移的话语落到女孩的耳中,却是让她刚被激起的动力随即就被消极的情绪所取代。 在聂伦目不斜视的注目下,她的眸光一点一点地黯淡,脑袋更是不自觉地垂了下来,让一双眼重新注目于安放在被褥上的双手。 “我可以吗?”她沉声问着,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开朗积极,“我连在战场上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诚然,如果不是罗桑和那位美人姐姐,她大概就要和那些不幸的战士一起,成为触手下的冤魂,而后湮没在无情的火海之中了。 也许……也许没有她在那里拖后腿的话,他们两人便能多救回几个人——而不是……而不是…… 思及此,一阵寒意自心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你要做吗?”一颗心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所蹂躏,思华年忽然听到聂伦不期而至的一句问话。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在他意味深长的目光下,缓缓抬起了头。♀ 四目相接,她看着男人毫不迟疑地开启了双唇。 “足够保护自己的念力,你也可以拥有。” 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怔怔地望着他的脸。 “只不过,你可能会很辛苦。”聂伦继续说着,同时目睹了女孩眸中遽然绽放的光彩。 “要怎么做?”终于从难以置信的状态中缓过劲来,思华年盯着他月兑口而出。 “念力的两大要素,是‘目标’与‘意念’。”与之四目相对,聂伦平静地将自身所知简明道来,“‘目标’好办,只要你认准了某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那就是你的目标。比较难办的,是‘意念’。” “意念?”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对方的眉眼,思华年聚精会神地听着,且下意识地重复了他的话。 “对,意念。”聂伦略作颔首,予以了简洁明了的认可,“它听起来好像不难办到,感觉也就是集中注意力去达到目的,但实际上,光有‘专注’是不够的。” 在聂伦作如上论述之时,思华年也暗自思考着“意念”的含义——果不其然,它并不像听上去的那么简单。 “八千年前,人们第一次对念力开展大规模的研究时,很多人都认为,这种主要依靠意念来实现的东西,只依托于人的精神力量。”将女孩从未涉猎的知识娓娓道来,聂伦忽然找了把椅子搁在床边,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不过后来,人们渐渐发现,使用念力,也会消耗人身体的能量,甚至会对机体造成负担。”他顿了顿,似是意有所指地看着思华年,“所以,尽管每个人都想通过‘念力’去操控什么或是改变什么,但很多人都在半途就放弃了。” “因为他们觉得累?”根据对方的说法作出上述推测,思华年趁着其停顿的空当插嘴问道。 “不止是疲劳的缘故,还有**的疼痛等各种不良反应。”聂伦又顿了顿,像是在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表情,“最关键的是,有些人即便付出了这么多,却仍是收效甚微。” “他们用不了念力?”思华年皱了皱眉。 “至多只能近距离地操纵勺子、杯子之类的小物件。”聂伦据实以告,不徐不疾地眨了眨眼,“比起另一些能够探知他人心理抑或凭空放出火焰、风暴的人,他们的这点小把戏,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 思华年抿唇一语不发地听着,并不接话。 稍作停顿的聂伦见此情景,便知道她的心里可能产生了些许动摇。 当然,他并不觉奇怪,也没有要去蔑视她的意思。 毕竟,想要成功将自身的念力值提高到可观的水平,对于一个生于二十世纪的旧人类而言,实在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 纵然她是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的祖先,也无法改写她天生就处于劣势的事实。 “年华,你出生在距今约一万年的时代,那时的人类,身体素质远不如现在的人。你要是想提高念力值,比起那些八千年前的人,恐怕需要付出更多……而且,很可能会事倍功半。” 将严峻却不争的事实娓娓道来,聂伦所看见的,始终是女孩垂眸不语的模样。 “如果这样,你能够承受得了的话……” “我做。” 未等聂伦把话说完,思华年就冷不防插了话。 突如其来的决意,令男子霎时一愣。 只见女孩蓦然抬头望来,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然写满了坚决。 “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亦不愿再看到接连不断的死亡。 “告诉我方法。” “好……” 这天晚上,思华年吃得前所未有的多——好像是要把她昏睡期间所落下的,统统都补回来。 这可吓坏了为她提供食物的罗桑——尽管他不是第一次目睹她惊人的进食方式,但她这回吃得貌似比以往还多。 再这样下去,她的胃真的不会被撑坏吗? “唔……这个海鲜丸子好好吃,还有吗?”正替大快朵颐的女孩担心着,罗桑就目睹他忧心的对象冷不丁抬眼注目于他,一脸期盼地向他发问。 “……”勉强压住了嘴角抽搐的**,罗桑吞了一小口唾沫,露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小年年……你已经吃了三盘了……你不觉得撑吗?” “没有啊?好吃的东西怎么会嫌多。”奈何思华年满脸无辜地回答着,终于叫他忍无可忍地抽了抽唇角。 “那个……你该不会是……” “是什么?” “化悲愤为食欲吧?” “啊?”面对不期而至的揣测,思华年当即呆了一呆,“我只是觉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好在她及时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道出了自个儿的想法。 “不是……你……”刚想抓住“吃饱”二字予以吐槽,罗桑就忽然意识到,方才对方所言之中,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词汇,“等等,干活?干什么活?” 他没听说过卡梅西或是长官要拿小年年当苦力用啊? “我要训练我的‘念力’!”未等疑惑不解的罗桑同志思考出个所以然,坐在床上的思华年已然满怀信念地握起了拳头。 “哈?”出人意料的回答,让见多识广的二队队长也不由为之一怔。 “你这反应是什么意思?”眼见男人眯着一双眼、抽着半边脸,那表情,就如同是听见了什么重量级的国际玩笑一般,思华年不免心生不悦。 瞧不起她嘛! “不是……你……我、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从女孩溢于言表的神色中读出了她心中所思,猝然还魂的罗桑赶忙伸出一掌摆了摆,同时出言澄清,“只是,你……” “我怎么了?”女孩秀眉一挑,静候下文。 “你……那个,是不是卡梅西……”心下遽然萌生出一种猜测,罗桑却只得将其先行搁置,转而同面前的女孩就事论事,“不对,卡梅西应该告诉过你,以你的先天条件来说,想要在短时间内掌握念力,是一件被登天还难的事?” “说过了啊。”思华年据实以告,脑中迅速回忆起聂伦先前的一番话,“会很累,很痛,很苦,搞不好还得不偿失。” 原来她都知道啊? “既然你都听他说了……” “那又怎么样?” 罗桑再度愣神。 “我知道我先天不足。”面对男人显而易见的规劝意图,思华年却直接出言欲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但是勤能补拙,我就不信,别人能做到的,我做不到。” 可是,这件事情是很多“别人”穷尽一生也没能做到的啊…… 如上念头旋即浮现于罗桑的脑海,却没能从其嘴里月兑口而出。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女孩此时此刻的眼神,是那样的庄重。 那种认真,饶是他这个曾经誓死效忠于帝国的军人,也不由为之一震。 “我不要变成战场上的累赘。至少,我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她果然是在介意上一次的行动……介意那一条条染着鲜血的生命。 “更何况,”罗桑暗自喟叹之际,忽又听得女孩的这一承接之词,“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那个大孙子之所以老是眼高于顶、目无尊长,就是因为我这个祖宗不够厉害,没法叫他服气!” 毫无预兆的话题乱入,使得罗桑原本略有沉重的心情骤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为什么会在吃东西时突然就想到了这个…… “所以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做出一件他做不出来的事情,让他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输于蓝’!” 不……你这样擅自篡改古语……真的不要紧吗…… 情绪和议题均已被女孩引向了一条神奇的不归路,罗桑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常言道,三年一代沟,六年一鸿沟。 他们这隔着一万年的…… 该是多大的一道阴沟啊…… ( 要去向孙子妥协 两天后,已然退了烧且处于康复中的思华年按捺不住寂寞,愣要拖着个未尝痊愈的身子开始训练她的念力。♀ 基本的一些方法,聂伦已经教会她了——这让坚定不移的女孩满脑子都是跃跃欲试的念头。 于是聂伦告诉她,有个法子可以助她事半功倍,指不定还能令她恢复得快些。 思华年一听这话,登时两眼放光,说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说罢,她就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用殷殷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跟前的男人。 聂伦忽然觉得有点心虚。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女孩的眼神太过单纯太过兴奋太过认真,让他不自觉地心生愧疚罢了。 是以,昙花一现的心绪随即就烟消云散了。 “去找艾利斯吧。鉴于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跟他待在一起,会有助于你的复原以及念力值的提升。” 他这样说着,直叫思华年在他面前傻了眼。 接下来,业已可以下床走动的女孩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她的病房里用脚步反复画着正无穷的符号。 “你在干吗呢?”经观察发现了这一事实的罗桑推门而入,不解地打量着一边不住晃悠一边埋头苦思的女孩。 思华年闻声蓦地顿住了步子,她双眉微锁着抬起脑袋,一脸严肃地注目于渐行渐近的男人。 “你说,我一个老祖宗,主动去跟孙子妥协,会不会太没面子了?” “哈?” 对于这没头没脑的一问,罗桑显然完全抓不住头绪。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在“孙子”和“长官”之间画上等号,问她缘何突发此言。 思华年一五一十地把聂伦地话转述给罗桑听,换来了对方偷偷斜眼瞄向一旁的古怪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觉着奇怪的女孩打量着男人的脸,不解地发问。 “呃……”罗桑闻言视线游移,不知该作何表情,“没什么不对……” 才怪了好吧…… 毕竟,他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样的**。 所以,卡梅西大概是在……坑她吧…… 咳咳…… 至于他们的副总长大人为什么要骗人……他大约也能猜出个七八成。 唉……罢,小年年和长官关系缓和的那一关,终究是要过的——某位了不起的远古伟人不是说过吗?甭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还是……不要揭穿卡梅西——在旁静观其变吧…… 作出上述决定之后,低眉不语的罗桑开始思量着该跟女孩说些什么。 不料这个时候,思华年却自个儿嘀咕着出了声:“算了,不以长辈的身份欺压晚辈,一直都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我应该继承它并将其发扬光大。” 罗桑愣愣地抬起眼帘,不理解这话题怎么就突然变了质。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去找他就是!”语毕,她未等罗桑给出回应,就自顾自地嚷嚷着,跑了出去。 眼瞅着眼皮底下的人儿一溜烟地就没了影,猝然还魂的罗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梅洛狄基地的二队队长,竟然摊上了这种老妈子的命。 可他的确是担心啊!万一这对祖孙一个言语不和……啊去去去,什么这对祖孙……他都快被那小丫头给带过去了! 扶着前额摇了摇头,罗桑跟着思华年来到了长官大人的办公室门前。 他有点儿惊讶于女孩超乎寻常的记忆力——居然在只路过了一两次的前提下,仅凭一己之力,就在偌大的基地里找到了目的地! 不过眼下,好像不是惊叹的时候。 正瞅着女孩微微抖动的后脑勺径直往门的方向而去,他就瞧见不远处的自动门自个儿打开了。 从门内踱步而出的,竟然是…… “尹芙?” 美人姐姐?! 因见到心仪之人而瞳孔放大的罗桑月兑口而出之时,思华年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款款而来的长发美女。 来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俩,她仍是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最终站定在距离思华年两米不到的位置。 思华年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救……救命恩人哪!而且还是她从小崇拜的那种类型! 青丝飘逸,秀眉凤眼,高鼻小嘴,唇红齿白,身材姣好,体态轻盈,武艺高强,卓尔不群,正直善良,温柔美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一个劲儿地把褒义词往对方身上套,思华年并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用词已经出现了天马行空的趋势。 所幸她虽毫无自觉,却及时停止了心猿意马。 只缘她冷不丁记起了,自己承蒙对方救助以来,还没找着合适的机会亲自向人家道谢。 思及此,思华年忙不迭吞下一口唾沫,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眼前的女子,诚恳地开口道:“那个……那天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对方神色淡淡地作答,却是让致谢之人登时心跳加速。 美人姐姐的声音好好听啊好好听! 思华年几乎都要对着人流口水了。 而就在她对着陌生的一队队长同志犯痴之际,后者已然面色如常地跨出一步,意欲径自离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思华年猛地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回头道:“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女子闻声驻足,她不徐不疾地侧过脑袋,轻柔地开启了双唇,“雷克雅未图·希摩尔·尹芙。” 雷克雅未图·希摩尔·尹芙。 她记住了!果然人如其名!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大方又贤淑的女子! “尹……尹芙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面对喜欢又憧憬的美人前辈,思华年毫不犹豫地主动与之搭讪。 “可以。”所幸沉默了两秒钟的工夫过后,尹芙便直接同意了。 “太好了!对了,我叫‘思华年’,尹芙姐可以叫我‘华年’。”心花怒放的女孩当即喜上眉梢,自来熟地绕过了女子的身子,笑嘻嘻地站到了她的身前。 “……”这一次,尹芙没有接话,但也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略作颔首,表示应下了。 殊不知这寥寥数语的互动,可看呆了立在一旁的二队队长。 想当年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尹芙点头准许他喊她的尾名!? 现在……现在小年年才头一遭跟她搭话,就获得了直呼芳名的许可?! 忽然感到特别受伤的罗桑禁不住流露出一脸痛心疾首之色。 而这时,结束了一场简短对话的尹芙已经面无涟漪地举步向前。 思华年没有开口阻拦,因为她不想对自己的偶像死缠烂打,也明白对方身为基地的一队队长,必然有很多公务需要处理——她不能耽误对方的时间。 罗桑也没有上前搭腔,他的理由很简单:我还沉浸在被区别对待的哀伤之中——你们谁也不要拦着我掬这把辛酸泪。 直到约莫半分钟后,罗桑终于从悲催的回忆中抽离出身,转而注意到了存于思华年周身的柔美光环和粉红泡泡。 略吃一惊的他不免当场神色一改,这就挑着墨眉,倏尔向后倾了倾身子。 这种像糯米团子似的软趴趴的形态是怎么回事? 他眨了眨眼睛又抽了抽嘴角,然后无语地走过去,抬手戳破了女孩美好的幻想。 “嗯?”被轻轻戳了戳脊梁骨的思华年冷不丁回过神来。 “你还要不要去见长官?”他发誓,他绝对没有对小年年羡慕嫉妒恨。 “啊?对哦……”她差点忘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思华年一下子变了脸色。 她眯起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情不自禁地咬着牙咧开半边嘴,流露出一副嫌恶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在跟美人姐姐成功搭话之后,就去见她那个面瘫又暴力的孙子? 对比度太大了,她不想适应啊! 但是没办法——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她只能去面对那张不讨喜的冰山脸! 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思华年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地向前方迈进。 不过……这个自动门怎么都不自动打开的? 在金属大门外站了半天也不见动静,被挡路的思华年不悦地皱了皱眉。 这门其实是和她那间病房的一样——属于复古系的?必须手动才能打开? 不太理解梅洛狄基地的建筑风格缘何这般变幻莫测,此情此景下的思华年也只好抬起一条胳膊,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罗桑忽然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微抽着眉角尴尬道:“呃……忘了告诉你了……进长官办公室这扇门……是需要念力的……” 男人越说越小声,只因他已经清楚地目睹了女孩溢于言表的吐槽欲。 “他脑袋肯定是有问题的吧?!怎么还不去接受治疗?!”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思华年就皱着眉头,毫不避讳地喊了出来。 “不是……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呀!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没来由地爆出一股子怒气来,思华年不由分说就撸起了袖管。 “你让开!”她气势逼人地说着,抬手就往门上一砸。 她就不信,她治不了她这孙子的臭脾气了! 奈何一拳上去,直疼得她泪流满面。 几乎同一时刻,罗桑也因从未见过如此霸气(野蛮)的女人而目瞪口呆。 她在开国际玩笑吧!?这扇连最先进的武器都未必轰得开的、长官亲自灌注念力的、全基地独一无二的超耐型专用房门,她是想用手砸开呀!? “小年年!小年年你先别冲动!” “冲动你妹!” 显然已经遇强越强继而失了理智的女孩当即口无遮拦地爆出一句粗话,卯足了吃女乃的劲儿,眼看又是一拳抡上。 一扇破门而已!算个毛线! 就在女孩爆发出惊人魄力的下一瞬,令罗桑彻底惊呆的一幕就上演了。 ( 又被孙子嫌弃了 被公认为全基地最坚不可摧的房门上,赫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可碍于这条细缝不够明显,再加上制造出它的女孩貌似也不是真心打算仅凭两只小拳头就把门给砸开,因此,她并未及时察觉它的存在。 思华年只是抖着被她自个儿捶疼了的右手,龇牙咧嘴地瞪着在她看来纹丝不动的大门,怒上眉梢地吼着:“孙子!开门!” 罗桑被她这一声河东狮吼震得徒然打了个激灵,算是勉强回过神来。 不料下一刻,怒吼出声的女孩本人也吓得抖了抖肩。 只缘站在门外的两人都清楚地瞧见了,那扇看起来至少不可能被人用手捶坏的房门,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猝不及防地破开了一个大洞。 形状不一的碎块接二连三地往下掉,直叫亲眼目睹这一幕幕的一男一女傻了眼倒退三步。 没等他俩谁先开口说点儿什么,洞口边缘的最后一块大家伙在坚持了十来秒后,终于支撑不住——“哐当”一下砸到了地面上,发出了不容小觑的声响。 两人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上身,同时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呃呵……”直至思华年干笑着扭过脑袋,注视着瞠目结舌的罗桑,一手指了指跟前的一片狼藉,“这门……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牢固嘛……” 奈何平日里素来反应敏捷的二队队长并未立马给出回应,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只剩下四个大字:不可思议。 没错,不可思议——这种弱到跟豆腐渣似的房门是怎么回事?他们该不会是跑错房间了吧? 不,不对,就算是整个基地里最原始最脆弱的那一类房门,也不可能因那两拳头就变成渣呀! 百思不得其解的罗桑忍不住开始抚模自己的额头。 难道是他在做梦?或者是被烧坏了? 等等啊喂!他根本就没有发烧好不好?! 正惶惶难以置信之际,面前这扇难以名状的自动门忽然向两边移动起来。 原来是在屋里听闻动静的唐宁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径直来到门前欲一探究竟。 结果,让他看见了自己的某名部下,以及……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在这里?”心情不佳的长官大人面若冰霜地问着,一下就叫屋外的两人猝然还魂。 不!长官!你应该是问,为什么倾注了你爱的念力的——这扇号称我基地最坚硬最牢靠的大门,会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罗桑惊悚地思忖着,因而错过了抢先答话的时机。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于是,被自家孙子目无尊长的口吻成功激怒,思华年先一步瞪大了双眼,顷刻间对其怒目而视,“还有,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是你祖宗!你有没有最起码的礼貌!?” 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如此执着于两人的祖孙关系……话说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砸烂的她,好像也不是特别讲究她口中的“礼貌”吧……虽然她也不是故意的…… 此情此景下,已然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在大风中做到不再凌乱的罗桑,只得胡乱在内心纾解着吐槽的**。 “我在问你话。”可惜,他的长官大人却不打算放任他做这种无谓的事情,这就目不斜视地瞅着他,冷着脸强调道。 “是!”身为军人的反射神经,马上令罗桑回神站直了身子,“报告长官,她是来找你的。” 唐宁不禁觉得,面前的男人变傻了。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作出此等与废话别无二致的回答来? 对部下的回复显然很不满意,长官大人面色不霁地瞥了男人一眼,又以余光看了看散落在地的碎渣。 其实,他现在更关心的问题的是,为什么办公室的门会变成这样。 “怎么回事?”因此,不喜欢与人攀谈的长官大人难得主动发问。 话音刚落,思华年就忍不住视线游移,而罗桑则在一旁犹豫不决。 “立刻回答上司的问题,是一个军人基本的素质。”长官大人见状,兀自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后者,冷冷地开了口。 简单明了的一句话,任谁都听得懂。 思华年自然也不例外。 她感觉心里有点儿不舒坦。 哼,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为难罗桑,算什么英雄好汉? 思及此,女孩瞪着眼把下巴一抬,一个箭步挡在了罗桑的身前,故作高傲地对自家孙子说:“是我干的!跟他无关。” 此言一出,长官大人巍然不动的面容似乎突然闪过了一抹昙花一现的诧异。 “谁知道你这个门这么不经打,我就捶了两下而已……就变成这样了……” 但毕竟是自己把人家的东西给弄坏了,再怎么说,思华年还是有点儿心虚。 是以,再度启唇之时,她的口气已经软了许多。 大不了就被孙子骂一顿! 骂一顿……骂一顿……骂一顿…… 啊啊啊——为什么她要被自个儿的孙子骂啊! 本想破罐破摔地安慰自己几句,可这心理活动才起了个头,思华年就越想越觉着憋屈了。 都怪这门!什么破门哪!豆腐做的吗!?一碰就碎! 忽觉羞愤的老祖宗用一种近乎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那扇害她丢人现眼的房门,不料耳边竟突然传来了自家孙子的声音。 “带她去测念力值。” 唐宁这般吩咐着,令罗桑登时为之一愣。 所幸,他很快就恍然大悟。 对啊!刚才他是傻了吗?!怎么会没有想到!? 诚然,哪怕把整个英梵伦特帝国最力壮如牛的人找来,也不可能光靠那两拳就砸碎了这扇坚硬无比的房门。 换言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身边的这个女孩,在不经意间触发了蕴藏在体内的念力! 不禁因茅塞顿开而遽然一振,罗桑旋即又轻轻皱起了眉头。 也不对啊?小年年的念力值,之前聂伦亲自替她测试过,他记得那个值应该是……二点三八。 是了,二点三八,连十位数都没到——为了使这一数值准确可信,聂伦当时还不得不特地为女孩调整了仪器的测量精密度,令结果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就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二点三八”,在帝国的大街上随便拉个老弱病残来,那测出的念力值都能比它高出好几倍。 那么,时隔半月,他现在还要再带她去测一次吗? 唔……要的,兴许最初的数值已经发生了变化——说不定,她的身体里隐藏着所有人都未能预料的力量,说不定,她真的是全人类的希望。 想到这里,莫名振奋起来的罗桑连忙领下了唐宁的命令,拉起思华年就往回走。 “诶?喂,等等!我还要找他说事儿呢!” “待会儿再说!先跟我跑一趟,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诶,可是……” 两人的对话声渐行渐远,收回视线的唐宁随即目光一转,俯视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须臾,他漠然地伸出一手,隔空令一小块碎渣徐徐上升至自己的掌中。 他面无涟漪地拿着房门的碎块,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打量了片刻,最终抬眼望向女孩消失的方向。 十分钟后,罗桑业已迫不及待地领着思华年寻到了聂伦的所在。他将适才发生的来龙去脉向这位上司简洁道明,当场便目睹了聂伦略显错愕的神情。 是的,副总长大人睁大了眼,蓦地看向站在罗桑身旁的思华年,见她正微僵着脸自顾自地转着眼珠子,好像不太习惯两人一道将惊讶与期盼的目光聚焦于她的身上。 实际上,她也听懂了罗桑的这番话——包括先前她孙子为什么没怪她更没骂她,而是二话不说让罗桑送她来测念力值——他们的所思所想,她都明白。 只是……莫非她的念力值,当真猛增到了一个令人发指……不对,是一个令人欣喜的高度? 思量至此的女孩禁不住心跳加速,几乎快要将向孙子低头的那一茬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乖乖地配合两个男人,坐到了指定的位置,怀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开始接受测试。 然而,让他们三人齐齐始料未及的是,测出的数值居然是……二点二九。 真好,非但没出现他们预期之中的大涨,反而还下跌了将近四个百分点。 这样的乌龙结果,让罗桑与思华年相继落下了一头黑线——而聂伦则不由自主地拧起了双眉,纳闷地盯着由他亲自调试的仪表瞧。 奈何他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气氛越发诡异之际,长官大人冷不防驾到了。 而且他刚一现身,就瘫着那张万年冰山的俊脸,劈头盖脸地问:“多少?” 思华年鬼使神差地心头一紧。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倏地生出了一种在孙子面前无处遁形的感觉。 不……这是……错觉吧…… 她很想这么宽慰自个儿来着,可怜恍然回神的聂伦却径自道出了“二点二九”这一数字,顺便还如实加上了一句“降低了百分之三点七八”。 此言一出,思华年好一顿窘。 这是要逼她挖个地洞钻一钻的节奏吗? 这般思忖的女孩头一回没好意思去瞧大孙子的那张脸,只顾扭过头去,当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但是……不对啊?!凭什么她要觉得羞愧?在二十一世纪,她的这点念力值指不定还能算个人物了好吧?她跟他们这帮一万年后的怪胎,又岂能同日而语? 自顾自地窘迫又自顾自地振作,思想转变极其之迅猛的老祖宗霍然侧首,不再避讳地凝眸于她的大孙子。 她只看见长官大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喂!这种像甩垃圾似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啊可恶! ( 她家孙子回来了 整整一个小时——它诠释着梅洛狄基地第四部队同变异水藻缠斗的全过程,也是惴惴不安的女孩在天台上向神祈愿的时间。♀ 如果有走神的闲情逸致,双手合十、一动不动的思华年恐怕都要开始佩服自己这罕见而持久的耐力了。 直至约莫五十分钟过后,双目紧闭的女孩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开双眼,抬眸去望。 慢慢地,她睁大了眼。 她清楚地看见,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在天空中逐渐变大。 回来了?! 随即认识到这一点的思华年忙不迭转过身子面朝大门,直奔聂伦所在的指挥室而去。 据她所知,每次行动归来,她家孙子都是要亲自去一趟指挥室的。 所以,只要到了那里,她就一定可以知道这一次行动的伤亡情况! 怀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思华年以最快地速度来到了基地的总指挥室。 可是四下环顾了一圈,她也没能找着自家孙子的踪影。 “怎么了?”原本正和技术人员交流着什么的聂伦无意间瞥见了她的身影,当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疑惑不解地朝她走了过去。 听闻男子问话的女孩一下子扭过脑袋,对上来人探究的视线。 “人呢?” “什么人?” “我孙子呢?” 话音刚落,思华年就心下一沉,而后慌忙拿手捂住了嘴。 “孙子”、“孙子”的喊习惯了,她又忘记这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了。 奈何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只得神色尴尬地瞧了瞧四周,发现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自她口中蹦出的称呼,她才稍稍放宽了心,转而定睛注目于略觉无语的聂伦。 “唐……唐宁呢?”然后,她换了个叫法,有点儿别扭地追问。♀ 头一回听见女孩直呼某人的私姓私名,聂伦一时间也觉着稍有不适,但他很快就缓过劲来,收敛了兴许流露的情绪。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女孩之所以会冷不丁冒出来找人,十之八(和谐)九是缘于她获悉了今天的这场行动。 “应该快到了。”于是,他据实以告,两只眼继续打量着思华年清秀的眉眼。 很明显,此时此刻,她眉清目秀的面容上,正写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聂伦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被咽了回去。 两人就这样尊重着彼此的沉默,静静地等候了将近一刻钟。 随后,他们迎来了想见的人。 是的,长官大人还没进门,就一眼瞧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蠢货祖宗。 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差了。 于是,他拉长了脸,不紧不慢地踱入房中,偏偏就有那个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头一个两眼放光地迎了上来。 无视。 一贯如此的长官大人视若无睹地从女孩身边走过,径自来到了基地副总长的跟前。 这一回,满心期待的思华年倒是没有急着嚷嚷出声。 她只是神色紧张地跟了过来,站到了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瞧。 聂伦忽然觉得,这个竟然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唐宁的女孩……有点小可怜。 他强迫自个儿不去看那眼巴巴仰视着唐宁的年轻女孩,将目光转移到了前者的脸上。 “和一二年六月的第三次行动情况类似,资料我已经整理完毕。”只听唐宁语气如常地开了口,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右臂,露出了手腕上的一枚微型通信仪,“接收吧。” “好。”知晓唐宁素来会在回程的路上亲力亲为地为每一次行动做好重要的收尾工作,聂伦丝毫不觉惊讶地将右腕上的通信仪对准了对方的表盘。♀ 大约三秒过后,唐宁面无表情地放下了胳膊,却并未留意到聂伦眸中一闪而过的惊疑。 他的袖子上……沾了什么吗? 一晃而过的视野,让聂伦无从确信,是自己看花眼了,还是对方的右手袖口上真的存在一枚硬币大小的污渍。 要知道,他的这位顶头上司兼多年友人,历来都是极其注重仪表整洁的——况且,各项数值都几乎爆表的他,也有这个能力让自己的着装不在行动中被肆意弄脏弄乱。 心里头正因此而奇怪着,引发其好奇心的男人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举步往外走去了。 这下,在一旁努力忍耐了很久的思华年终是沉不住气了。 “喂……”因被忽略而愣怔了片刻的女孩起步追上了自家孙子,依旧目不斜视地紧盯着他的侧面,“人……有多少人……受伤了啊?” 她没敢直言不讳地问他:有多少人阵亡了? 只因那个“死”字于她而言,还太过沉重。 沉重得……竟让她觉得,能躲一时是一时。 殊不知,她几近屏息凝神的这一问,却好巧不巧地激起了长官大人内心的极度不爽。 唐宁冷不丁顿住脚步,斜眼冷冷地瞥了不依不饶的女孩一眼,忍着连自己都未尝察觉的愠怒,寒声甩了对方四个字:“去问聂伦。” 语毕,他就顶着张臭脸,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这……这算什么态度啊?!他就不能爽快地告诉她吗?又不会少块肉! 被气得义愤填膺的女孩刚要发作,就突然嗅到了一股不该存在的异味。 这是…… 她皱着眉头动了动鼻子,须臾过后便猝然神色一改。 血腥味?! 虽然这气味一点儿也不浓烈,但她确实是依靠她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的确是血腥味没错! 而且……而且这股味道…… 思华年瞪圆了眼珠子,倏尔眸光一转,使之落到了立于自动门前等候开门的那个身影上。 下一刻,让旁观了两人互动的聂伦颇觉意外的是,分明关心着伤亡人数的思华年却并没有听唐宁的话——转身前来寻他,而是兀自举步去追那走出房间的男人。 “喂!等等!”思华年一路追出了总指挥室,又一路小跑着,奔向独自前行的男人,“我叫你等等啊!你是聋子吗?!”眼瞅着自家孙子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连停下脚步的倾向都没有出现,思华年登时怒从中来。 她怒目圆睁着冲上前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拦在了自家孙子的身前。 于是,唐宁被迫停止了前进,沉着脸俯视着一脸怒容的女祖宗。 孰料没等他用冷言冷语将她赶走,对方就突然面色一凝,猝不及防地抓住了他的右腕,将之拉到了自个儿的眼皮底下。 不期而至的举动,饶是向来处变不惊的长官大人也不由为之微微一愣。 而下一秒,他微不可察的愣怔就变成了不着痕迹的诧异。 只见女孩已然收起了吹胡子瞪眼的怒容,进而低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撩开了他的衣袖。 赫然入眼的殷红,瞬间刺痛了思华年的双眸。 为什么她会发现? 男人的内心不禁有此一问的同时,女人已经双眉紧锁着抬起了脑袋,径直与之四目相接。 “我就知道你受伤了!”月兑口而出的话语,不由分说地戳中了长官大人强到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诚然,他实在没有料到,自己亲口点来的第四部队,居然在前一阵刚巧招募了十几名新兵——这些缺乏实战经验的新兵,又刚好在这一趟的行动中,完美地成为了他的包袱。 换做平时,或许他并不会存着这个闲工夫去操心他们的死活——可这回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某个蠢货的一句话时不时地在他脑袋里蹦跶,仿佛是能够支配他的身体一般,竟叫他不由自主地出手,亲自救下了那些人的性命。 真是活见鬼。 长官大人强压下心头直往上蹿的无名火,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始筹谋——该如何处置那个没能调(和谐)教好部下的四队队长。 可还没等他寒着脸在脑中勾勒出一份完整的处分书,他的胳膊就被人拉着往前去了。 “走走走!跟我去医务室!”思华年二话不说就拉起了自家孙子负伤的右臂,但转念一想,她又意识到伤口不能被胡乱拉扯,便赶紧撤下了那只芊芊玉手,转而抓起了孙子的左臂,拖着他欲一道前往某个目的地。 她拖,拖不动。 她再拖,还是拖不动。 “你!”回首怒目而视的女孩刚盘算着该如何出言教育,就目睹自家孙子冷若冰霜地开启了双唇。 “放手。” 思华年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不放!” 她义正词严地作答,立马令长官大人眸色一寒。 眼看男人就要山洪暴发之际,女孩却骤然神色一改,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怕丢脸对不对!?啊呀!这人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不生病不受伤的!就算你是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人,那也还是个吃饭长大的人啊!?听话,快跟我去处理伤口,啊?” 长官大人终于禁不住眉角一抽。 他是被气的——气得又动了一巴掌抡过去的念头! “我再说一遍……放手。”好在他仍是凭借着极好的教养,压制住了对女性动手的冲动——但这改变不了他已经快要忍无可忍的事实。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孰料下一刻迎接他的,居然是女人自以为是的家长姿态。 然而,在此刻的思华年看来,她这个面瘫暴力又固执己见的孙子,完全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嘛! 所以…… “哼!你要是不跟我去医务室,我今天就把你一个堂堂基地总长光荣负伤还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的消息公诸于众!” 她以这一长句得意洋洋地威胁着,总算是成功触碰了长官大人情绪的底线。 是可忍,孰不可忍? ( 跟进孙子的卧室 就在长官大人的怒意终于要被逼到至高点的一刹那,罪魁祸首却冷不丁一改类似小人得志的神色,抿紧了唇低下头去。 “对不起……”思华年突然期期艾艾地开口,鬼使神差地令唐宁内心的怒火止步于爆表的前一刻。 男人听不懂女人在说些什么,女人则即刻给了男人一番清清楚楚的解释。 “你一定是为了救大家,才会不小心受伤的吧?是因为临走前我拜托你的事,对不对?” 语毕,她已泪眼婆娑地抬起脑袋,一脸难过地对上唐宁尚未恢复至常态的视线。 “对不起……向你提出了这么不近人情的请求……可是……可是……唔唔……” 鲜血淋漓的画面,无力救助的自己。 她一边回忆着那揪心的生死无常,一边痛恨着其自身的无能为力。 交织叠加的负面情绪,终是促使年轻的女孩当着男人的面痛哭出声。 “呜——呜呜呜……呜哇——”紧接着,她索性毫不避讳地放声大哭,宣泄着似内疚似悲伤似恐惧的情绪,“所以……所以……你跟我去治疗……伤口……好……好不好……呜……呜呜……” 一只小手紧紧地抓握着他的袖子,一张蠢脸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唐宁近距离地看着这个抽抽噎噎又思维跳跃的女人,情不自禁地拧起了眉毛。 好恬噪。 他本该只有上述想法。 然而莫名其妙地,她的这副模样竟又一次勾起了一段遥远的回忆。 为什么每次一碰到她,他就会想起那些早该入土为安的陈年往事? “呜……你跟我去治伤嘛……不要再流血了……呜,我不威胁你了……呜……” 继续逻辑混乱地哭诉着,泪流满面的思华年下意识地靠进了自家孙子的胸膛里。 果然是个蠢得无以复加的女人…… 唐宁蹙眉闭了闭眼,毫无绅士风度可言地避开了身子,随后径自起步,从右侧绕过了女人因哭泣而一颤一颤的身躯。 察觉到自家孙子有所异动,始终拉着其袖管的思华年有一抽没一抽地直起上身,跟着他转了脚跟,被迫举步跟了上去。 “去医务室,好不好?”她扬着满脸泪痕的脑袋瓜,眼巴巴地瞅着他。 “闭嘴。”目不斜视地稳步向前,长官大人恢复到了不冷不热的态度。 “你就跟我去医务室嘛……伤口……伤口不及时处理,感染了怎么办?落下病根怎么办?” “同样的话,别让我说两次。” “啊?什么话啊?” “……” 长官大人决定不再跟这个蠢货说话。 好在最终,他还是坐到了医务室的椅子上。 当值的某位医生瞬间诚惶诚恐。 面对这一处十分常见且委实不深的划伤,年过四十的医生同志竟然觉得,它比内脏破裂、血管爆裂、肌腱断裂之类的伤处还要棘手。 关键果然是在于……负伤的人吧…… 在梅洛狄基地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十几年却从未替总长大人治疗过伤口的医生同志,默默地在心底为自己点上一支蜡烛。 所幸长官大人的身边还跟着我见犹怜的小丫头,算是略微缓和了他有些紧张的心情,使得他仅仅是在刚开始处理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抖了抖手。 不过,在替长官大人做完了相应的治疗之后,医生同志就又陷入了焦灼的心理状态。 他……他要不要开口提醒长官某些注意事项? 如此思量的医生同志偷偷打量着一表人才的年轻长官,结果好巧不巧地收到了对方一记冷冷的侧目。 咦——好恐怖! 医生同志瞬间打消了对长官大人施行医嘱的念头。 就在他禁不住汗毛倒立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了女孩如清泉般悦耳动听的嗓音:“谢谢你了,大叔。” 被感谢的大叔循声侧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思华年明媚动人的笑容。 他不知怎么地,就生出了一股勇气。 唔……至少告诉这个女孩吧…… 作出了上述决定,医生同志趁着长官大人冷着脸径直离去而女孩尚未来得及起步去追的空当,悄悄把后者拉到了身旁。 他小心谨慎地凑到思华年耳边,轻声关照了几句,在目睹了女孩一本正经的几次颔首后,才放心地目送两人先后离去。 不久,走出医务室没多远的长官大人发现,他身后居然还拖着那条甩不掉的尾巴。 于是,他冷着脸顿住脚步,使得紧随其后的某人赶忙来了个紧急刹车。 差点又撞到孙子背上去了。 思华年这样想着,目视前方身形修长的男人面若冰霜地转过身来。 “为什么还跟着我?”难得主动发问的长官大人冷冷地俯视着满脸无辜的女人,内心的理智再一次和一巴掌抡过去的冲动作起了各种斗争。 诚然,他都已经耐着性子随她来这医务室了,她还想怎么样? 禁不住这般思忖的长官大人看着依旧不被他承认的老祖宗,见她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他天真无邪地开启了双唇:“医生让我转告你,你的伤口三天之内不能沾水。” 愚蠢。 被如是叮嘱的长官大人脑中头一个冒出的,就是如上二字。 没错,他是谁?是梅洛狄基地的首席领导人,是整个英梵伦特帝国综合数值最高的最强人类——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伤,也值得这些人如此大惊小怪? 是以,长官大人压根不打算理会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完全是在杞人忧天的女人,径直转过身去,从容不迫地迈开了步子。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眼见自家孙子毫无反应,还自顾自地扭头离去,思华年自是不放心又不罢休,这就抬脚跟了上去。 奈何她一边走一边问,却始终也没再换来孙子的注目。 直到一路尾随自家孙子来到了基地的居住区,她才骤然意识到,自个儿已经跟了孙子很长一段路了。 同时,她看着孙子不紧不慢地站定在一扇房门前,用右手食指在指纹识别器上轻轻一按,打开了面前的自动门。 这是他的卧房? 从来没有进过孙子卧室的思华年一下子来了兴致,竟趁着房门没有阖上之前,一个箭步跨了过去——不请自入了。 随即留意到以上情况的长官大人很不爽。 他错估了这个蠢女人的下限。 “谁让你进来的?”脸色阴沉的长官大人寒声发问,眼睁睁地瞧着某个不速之客饶有兴致地参观起他的房间来。 “我是你祖宗,看看孙子的房间怎么了。”孰料思华年毫无自觉地东张西望着,口中理直气壮地作答。 他果然应该把这个女人…… “诶!?没想到你也会在房间里放这么可爱的东西啊!”就在长官大人临近山洪暴发之时,思华年的一阵惊呼打断了其几欲喷发的念力。 女孩瞪大了一双好奇的眼,惊喜地跑到一张书桌旁,拿起桌面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龙布偶,就翻来覆去地瞧了起来。 “难不成你属龙?”下一刻,她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持那只玩偶,面向了面色不霁的男人。 唐宁不禁觉得,这个女人眨着眼睛把玩偶贴到自己脸颊上的动作还真是……跟那条呆龙一样的傻。 他没再使用诸如“愚蠢”之类的更为难听的词眼,只缘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是某个人在很久以前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让我算算啊……一一九八四减……不对,先是一万除以十二……上八余四,上三余四,上三余四,还差八……那就是一一九八四减一万零八,等于一九七六。七六年出生的人应该是属……”脑中思绪飞速流转着,没有得到回答的思华年也不跟自家孙子计较,旋即自说自话地推算起他的属相来,“确实是属龙没错诶!”不久便靠自身的努力得出了答案,女孩眉开眼笑地注视着怒意稍退的男人,“这个属相好,至少比我属狗的好,霸气!而且在古时候,龙可是代表着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呢!虽然,谁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龙啦……” 女孩还在那儿兀自侃侃而谈,默不作声的男人却已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唐宁,知道吗?根据古中国的说法,你的生肖是龙……是万人之上的属相呢…… 只是……我……并不希望你活在万人之上。 那样……会很辛苦…… 沉静中带着惆怅的声音,似乎仍然会在耳边回荡,那柔光洒满的温暖庭院,仿佛依旧会在眼前浮现。 可是,安详地坐在那里同他说话的人,却早已不在人世。 真是见鬼了。 他又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想起了那些温柔却弱小的过往。 “放下那只玩偶。”微敛着眉从记忆的锁链中挣离,唐宁面沉如水地注视着女孩和她手中的小龙布偶。 冷冰冰的话语,好似在宣告着对所有物的独占欲。 思华年闻言情不自禁地瘪了瘪嘴,原本上扬的秀眉也倏尔随之平复。 “我知道的啦,绝对会很小心地对待的。”难得地在孙子跟前表现出由内而外的弱势,她真就小心翼翼地把玩偶捧在了手心里,“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房间里所有的布置都是走简约成熟风的,只有这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偶跟周围格格不入……”说着,她无意识地转了转眼珠子,瞥了瞥雪白的天花板和乳白色的墙壁,目光最终落回到唐宁的眼中,“对你来说,它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 孙子当面脱上衣 女孩话音落下的两秒后,唐宁突然就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去,抬手拽了拽自个儿的衣领。♀ 眼瞅着自家孙子当着自个儿的面一声不吭地月兑起了衣裳,思华年的一双眼禁不住瞪得滚圆。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她大惊失色地叫唤起来,奈何引发其恐慌的男人只是面不改色地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月兑衣服去了。 “不……不不不,不行!”见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兀自我行我素,正直善良的思华年同学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掌扬声大呼,“你不能洗澡!!!” 语毕,她就忙不迭将手中的珍贵玩偶放回到原处,而后风风火火地冲到自家孙子的跟前。 “你不能洗澡!医生说过,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的!!!” 她再次义正词严地强调着,可惜已经把上身月兑得只剩一件白色衬衣的长官大人根本不以为然。 没错,要他在一场战斗后拖着个满是风尘的身体熬上三天三夜,还不如直接……把这个恬噪的蠢女人扔出门去。 好在非常神奇的是,长官大人此刻的内心竟没有太多付诸行动的欲念,因此,他只是面无涟漪地盯着女人的那双大眼睛看了片刻,便眸光一转,径自将右手伸向了衬衣的衣扣。 这孩子又不听话!又不听话!而且还故意拿受伤的右手办事儿!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祖宗刚要发作,就因想起孙子光荣负伤的缘由而偃旗息鼓。 “诶停停停!”她只好化怒意为无奈,然后立马伸出双臂,一把抓住了孙子的右手,阻止他继续月兑衣的行径,“这样子,你去把下半身洗一洗,”她面色如常地用一根食指上下指了指孙子的裤子,随即又小手一抬,指向了他的胸膛,“我帮你擦一擦上身。” 倘若此时有人在一旁指出思华年言语中的歧义,那么纯洁认真的女孩一定会表示不明就里。 同样地,十几年来只知道打怪打怪再打怪的长官大人,也全然不可能考虑到其他层面上去。 是以,他只是神情淡漠地甩出一句“不要”,就不由分说地挣月兑了女孩的束缚,逐一去解最后一件上衣的纽扣。 “哎呀,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嘛!我是你祖宗,这照顾你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嘛。”凭借着奇异的思维逻辑,女祖宗只道是孙子人大了——害羞,故而大大方方地安慰起他来,“你说,这世上哪儿有孙子不好意思让女乃女乃帮着擦身的道理?” 根本没戳到点子上的论调自老祖宗的口中娓娓道出,丝毫没有得到长官大人的回应。 唐宁只是冷着脸解开了位于最下方的那粒衣扣,双手干脆利落地将衬衣往两边一翻。 “哎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 下一瞬,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思华年蓦地噤了声——连带着原先“眉飞色舞”的神态,也遽然一改。 她怔住了。 因为她全然未尝料想,在男人精壮的背脊上,竟会赫然显现着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那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或宽或窄的伤疤,有些像一条条静止不动的毛虫,有些像一块块翻出表皮的女敕肉,它们毫无规律地分布在男人坚实的后背上,直叫观者触目惊心。 思华年完全被震慑住了。 可就在她瞠目结舌的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已然自顾自地朝浴室走去。 呆立在原地的女孩这才猝然还魂。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疤!?” 唐宁闻声驻足。 “有什么不对吗?” 他略微侧首,罕见地予以了回答。 “不……不是……你……” 你不是很厉害的吗? 这样的话,几乎就要月兑口而出。 可是,它却不知何故,被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思华年就那样双目圆睁着,看着唐宁再次举步入了浴室。 直至不远处的水声隔着一扇门传至耳畔,她才如梦初醒。 “喂你不能洗全身啊!” 恍惚回神的女孩顾不得思量太多,双腿已经优先大脑动了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浴室外,不假思索地打开了浴室的大门。 “哗啦”一声,电光石火。♀ 所幸里头还有一扇玻璃门。 终于意识到男女有别的女祖宗蓦然惊醒。 她盯着那淌着水珠、蒙着雾气的玻璃门瞧啊瞧,在依稀看见了门内一整团肉色的躯干之后,勉强忍住了上前当面劝阻的冲动。 “只许洗下(和谐)身啊喂!” 锲而不舍地关照了这么一句,长官大人的老祖宗这才不放心地退了出去。 可惜这个时候,花洒下的男人已是浑身湿透了——就连那块不久前才安在他右臂上的纱布,也已经被他信手丢到了一边。 唐宁一动不动地睁着眼,任由不住流淌的热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地,在脚边溅起了无数水珠。 片刻后,他抬手将自己的黑发捋向后脑勺,仰面阖眼,令水流直接掉落在他的脸庞。 殊不知他沉浸入某个世界的同时,那个被他遗忘了的女人正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微鼓着腮帮替他担心着。 直到脑中冷不防蹦出了适才那叫她震惊的一幕,她才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旧伤呢? 他不是又拽又牛又臭屁的吗…… 难不成…… 思考着各种各样的问题,神情逐渐凝重的女孩并未察觉到悄然来袭的困意。 待到她不知不觉地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时候,卧房的主人已然穿着浴袍只身回到了她所在的房间。 他洗澡也不过十分钟的工夫,这个蠢货居然已经自说自话地在他房里睡过去了。 万年面瘫的长官大人一语不发地俯视着呼吸均匀的老祖宗,转身行至衣柜前,从里面取出了干净的另一套制服以及贴身的衣物,在寂静无声的卧室里褪去了白色的浴袍。 整个换衣的过程中,沙发上的女人都雷打不动地躺着,直到换完了一身衣裳的男人径自离开,她依旧沉沉地流连于梦境之中,分毫未有察觉。 好在当晚九点的时候,她终于被饿醒了。 睁开惺忪的睡眼,尚且神志不清的她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思华年一骨碌自沙发上坐起身来,惊觉房间里漆黑一片。 她想站起来开灯,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晓得开关在哪里。 于是,依照常识推测电灯开关应该位于入口处的墙壁上,思华年只得模着黑朝房门而去。 “哎哟!”奈何这黑灯瞎火的,她对孙子卧室里的布局又委实不算熟悉,所以难以避免地被什么家具给绊了一脚,当场摔了个狗啃地。 可恶!疼死她了!开个灯而已啊!开灯啊! 正赌气似的仰面朝天,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足以闪瞎狗眼的灯光。 咦?! 瞬间化气愤为惊疑的女孩愣愣地环顾四周,不久便目睹了自家孙子踱步走来的景象。 她还以为是她的心声传达到了上帝的耳边。 “你在做什么?”难得主动问话的长官大人眼见某个蠢女人非但还杵在他的私人空间里,而且正像个白痴似的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终于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而依旧有点儿迷糊的思华年则只当孙子仅仅是在向她提问,故而拍着腿上莫须有的灰尘,一边说着“我在找灯的开关呢”,一边不徐不疾地站了起来。 岂料下一刻,她的后衣领就被人冷不防拎了起来。 唐宁像拎小鸡似的将女孩整个提起,二话不说就直接走到房门前。 门开,门关。 待到思华年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室外”了。 她呆若木鸡地眨了眨眼,随即猛地转过身去。 “喂!!!” 他居然把她扔出门外!趁着她睡傻了的空当! 亏她……亏她还替他担心了好几个钟头!!! 正欲砸门的思华年顿住了手头的动作。 唔……好吧,是在担心之后睡了好几个钟头…… 但是不管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啊!她是他祖宗啊混蛋! 越想越觉义愤填膺,思华年刚要发作,一阵清晰的无力感遽然席卷全身。 唔……好饿…… 她必须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压根没这个力气去同孙子计较。 不过没关系!等她吃饱了喝足了,一定回来再战!他给她等着! 如此下着决心,思华年忿忿不平地瞪了房门一眼,转身直奔餐厅而去。 然后,她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过了头! 已经过了九点了啊!哪里还来晚饭!!! 在大门紧闭的餐厅外石化了十秒钟,思华年脑瓜一转,忽然想起了某根救命稻草的存在。 她赶忙直奔指挥室而去。 她没有忘记,上一次行动前,是聂伦给了饿肚子的她一包好吃牌压缩饼干。 所以,他那边一定有存粮! 抱着找到聂伦有饭吃的念想,思华年仅用了一刻钟的工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一见到正在指导工作的副总长大人,她就两眼放光着冲上前去——那架势,甚至都叫一向冷静的聂伦为之一愣。 “你有吃的吗!?” 劈头盖脸的一问让聂伦完全模不着头脑,好在弄明白对方发此一问的缘由后,他还是颇有耐性地领着女孩去了他的个人休息室。 不知打哪儿翻出了十几份包装完整的食物,聂伦坐到了女孩的对面,看着她大快朵颐。 “怎么会没吃晚饭?”他有些奇怪地问着,因为在他的心目中,眼前的这个丫头就算是错过了千年难遇的世界奇观,也不会把吃饭的事儿给忘记的。 “还不是因为……”勉强咽下一口糯米团子的思华年刚要开口抱怨,就想起了这件事实际上乃是缘于她傻傻地把用餐时间给睡了过去。 罢!她怪不到孙子头上! 自顾自地咬牙切齿了一番,女孩继续埋头化悲愤为食欲。 “……”聂伦眼瞅着她表情夸张且有苦难言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扬了扬唇角。 不知何故,每回看到她这不甘心不认输又不得不咬牙忍下然后拼命进食的模样,他就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些许发笑的欲(和谐)望。 这大概,是由于在这个苍凉灰暗的年代里,已经许久没有目睹阳光的关系吧。 因此,他难得地放了自己十分钟的假,就这么看着女孩从容又霸气地消灭着桌上的食物。 接着,在思华年尚未用餐完毕之际,他就先一步起身告辞了。 “等等!”谁知他刚站直了双腿准备侧身,就被忙不迭吞咽食物的女孩叫住了。 “还有事?”将稍稍转出去的身子转了回来,聂伦目不斜视地打量着女孩的脸。 “你先坐……我……我有点事想问你。” ( 原来是凤凰涅槃 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认为,那些呼风唤雨的被称为“天才”的人,大抵是仅凭苍天的眷顾,依靠自己的天赋,就得以立于金字塔的顶端。♀ 是以,他们往往会忽略“天才”为此而付出的代价。 思华年身为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也难以免俗。 她本以为,不论是武力值还是念力值皆深不可测的唐宁,从能够自由行动、有**思想的那一天起,便是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神之宠儿。 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光靠着上天赐予他的先天优势,就攀登至常人花去数十年修为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她想错了。 英梵伦特帝国的三皇子殿下,的确是天生就拥有全球罕见的强大念力。 然而,为了真正将其化为能被(和谐)操控自如并投入实战的能力,他却独自走过了一段常人极难承受的荆棘之路。 “他的军龄已有十五年不止,期间,他参与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行动,有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六年前最近的那一回,他还是被爱尔萨扛着回来的……全身都是血……”回忆起那至今仍叫人心有余悸的画面,聂伦情不自禁地敛起了双眉,投向前方的目光倏尔变得幽深而凝重,“其实,他浑身上下出现过的伤口,早已多得数不胜数……你在他背上看到的那些,仅仅是一小部分……因为实在伤得太重,皮肤软组织受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所以难免留下了疤痕。” “可是……可是……”耳听对方将鲜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来,思华年拧着眉瞪大了眼,一时间完全没法相信,“他不是很厉害的吗?我看到他每次在战场上,都是气定神闲的!光是站在那儿轻巧地动动胳膊、开开抢,就轻而易举地把那些怪物给打倒了呀?!” “没有多年前那个浴血奋战、不断积累经验的他,哪有现在这个傲视群雄、从容不迫的他?”岂料下一瞬,聂伦掷地有声而直言不讳的一句反问,马上就让思华年无言以对,“这天底下,没有谁生来就是强者,区别只在于,每个人如何在后天对待上苍赋予他的力量。” 诚然,纵使天赋异禀,一个人若是不愿付出任何汗水,那也只能白白浪费了与生俱来的优势。 “更何况……”聂伦顿了顿,将视线挪回到女孩双眉紧锁的容颜上,“你所见到的两次行动,比起艾利斯曾经经历过的某些,委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寥寥数语所暗示的过往,思华年不会听不明白。 因此,她顿觉心头随之一紧,而后就有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地流淌于她的体内。 “说他是从鬼门关里回来的人,一点也不为过。”回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一次险象——尚未成为基地最高领导人的唐宁差点就为国殉职,聂伦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所谓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说的就是艾利斯那样的男人吧。” 深沉的话音落下,说话人微微垂下了眼帘,似是陷入了沉思。 直到他冷不防听闻了轻微的动静,进而抬眸循声望去。 潸然泪下的面容映入眼帘,令他身不由己地睁大了眼。 她……哭了? 心理活动冒头之际,早就停止了咀嚼的女孩蓦地抬起胳膊,掩饰似的使劲擦着自己的脸颊。 可惜不一会儿,温热的液体还是禁不住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呜……呜呜……呜——”按捺不住的思华年干脆痛哭出声,全然顾不上自个儿的形象问题了,“我……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是这样的!” 是了,她当真是从未想过,那个面瘫暴力又固执的孙子,居然有着如此叫人为之动容乃至心疼的过去。 他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所交付的东西,恐怕已经不仅仅是那一条宝贵的生命。 虽然她仍旧不太清楚,像他这样一个终日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才坚持至此,但她已经可以肯定——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用心去认识他。 如果老天再给她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她一定会……呜…… 想着想着又禁不住泪如泉涌的女孩,直叫略显瞠目的聂伦不知所措。♀ 他思前想后,本欲以一句“都过去了”来安慰她一番,可转念一想,又不由微微苦笑。 怎么可能都过去呢? 他们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甚至于……连路的尽头在哪里,都未尝知晓。 素来不喜自欺欺人的聂伦才略微张开的双唇这就缓缓闭合。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女孩放声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梅洛狄基地里突然多出了一双红肿的大眼睛。 注意到这一点的基地众人不由深感好奇,继而纷纷踏上了暗搓搓的八卦之路——与此同时,他们聚焦的中心人物则已经顶着两只形态异常的大眼,站定在自家孙子的房门前。 于是,一大清早还没离开卧室就目睹一张蠢脸的长官大人,就这么被脸的主人生生破坏掉了一整天的心情。 尤其是当那个蠢货不但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一路进了办公室而且还直嚷嚷着要看一看他右臂上的伤势时,他觉得昨天那濒临爆发的感觉就又卷土重来了。 不料趁着他思量着是直接把她扔出去呢还是直接把她扔出去的时候,对方已然不由分说地开始解他的上衣了。 就这样,原本一大早就本着“辛勤工作”的原则前来面见长官的某基地成员,亲眼目睹了长官大人被雷克雅未图队长的妹子这样那样的景象。 他觉得,如果此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小伙伴的话,一定会形成“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的场景。 是的,他惊呆了——完完全全地怔在门口,一声“长官”只喊出了一半,另一半愣是卡在了嗓子眼。 直到不远处的一男一女相继闻声抬眼望来,他都没能收起他那目瞪口呆的神情。 于是,三人二对一,大眼瞪小眼。 “来得正好,快来帮忙!”须臾的两相愣怔过后,女孩猝不及防地道出了一句直叫来人咋舌的召唤。 什、什、什、什么?!帮、帮忙?帮忙扒长官的衣服!? 瞬间凌乱了的基地工作人员瞠目结舌地瞪着那继续埋首专注于扒上衣的女孩,顿觉自己一下子就幻化成了万年以前某位挪威画家的名作《呐喊》中的主人公——的变种。 “咦?愣在那里干吗?快点来帮忙呀?帮我把他的上衣月兑掉!”回神注意到对方纹丝不动地呆立在原地,思华年抽空抬起脑袋,开口理直气壮地催促。 真的是扒衣服!!! 自混乱转为惊悚的某基地成员业已灵魂出窍。 多么霸气侧漏的姑娘啊…… “啊呀你不要犟了好不好?!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嘛!” 看看看看……姑娘你到底要看什么啊! 被思华年的三言两语震回了七魂六魄,来人猛打了一个激灵,凝眸于那边厢纠缠不清的一男一女。 他该怎么做?! 听姑娘的话,去帮她扒长官的上衣? 不行,他绝对会被长官秒杀的。 那……劝姑娘不要对长官动粗,应该先买票后上车? 咳——他想太多了啊……罪过罪过…… 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男人神色尴尬地站在距离门口不到两米的地方,遽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不……不对!他一不小心看到了一向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长官大人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做了这种事情……他会不会被灭口?! 思维出现了混乱的倾向,来人的面部表情再一次向名画《呐喊》中的那位主人公靠拢。 千钧一发之际,长官大人面沉如水地吐出一个“你”字,刚要将让他忍无可忍的女人甩飞出去,就听到“嗞啦——”的一声响。 坚韧度堪比防弹衣的制服,赫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旁观了全程的工作人员惊恐不已地觉得,他对于某方面认知的下限,已经被成功刷新了。 不愧是长官看中的姑娘!制服开发商又有单子要接了! 男人如是惊叹之时,思华年业已呆傻地注目于被她一把扯坏了的袖子。 她刚想期期艾艾地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就一下瞧见了外套下那染着一小点殷红的白色衬衫。 弹指间,她瞪大了眼珠子。 一不做二不休,猝然还魂的思华年索性手脚麻利地撩起自家孙子的袖管,即刻目睹了没有纱布覆盖的伤口。 他竟敢把…… 不!眼下不是责怪的时候! 神色骤然一改的女孩倏地望向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基地工作人员,当机立断扬声高呼:“你!就是你!麻烦你快去医务室拿急救箱来!” “急……急救箱?”实在不理解为什么此情此景下会需要急救箱的来人,终于得以有机会开口发言。 “有什么奇怪的?!他受伤了,你没看到吗!?”眼瞅着对方神情呆滞地望着自个儿,思华年登时着急上火,这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喊了出来。 还真没看到。 内心作此第一反应的男人,下一秒便面色一凝。 “什么!!!”长官受伤了!? 眼见惊呼出声的男人作势就要上前一探究竟,本就心急火燎的思华年直想用念力把他弹飞到医务室去。 “看什么看!快去啊!” “哦……哦哦!” 总算认清当务之急的男人扭头就跑,留下一男一女一个面色晦暗一个火烧眉毛。 “你想死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长官大人终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业已不受控制地起了杀意。 这个女人太自以为是了,他…… 然而让唐宁始料未及的是,面对他如同来自地狱一般的冰冷嗓音,思华年非但毫不在意,反而还自顾自地冲着他吼出了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三个字:“我不准!” 未等他就此思考出个所以然,便已见女孩噙着似有似无的泪意,怒意丛生而又无比严肃地凝视着他的双眸。 “我知道你这一路都是这么逞强下来的但是我不准!一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没法保护好的人,怎么去保护别人怎么去拯救世界!?你爸妈把你生下来,不是为了让你肆意挥霍健康平安啊你这只会勉强自己的笨蛋!!!” ( 第33章 齐心协力博生机 晚上十一点,梅洛狄基地似是一如往常地陷入了睡梦之中,可唯有少数人知道,这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远离了隔离室之后,思华年直接找上了聂伦,义正词严地向他提出请求——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要放弃让那十个人活命的机会。 “年华,我们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命,可是……” “那么就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们!” 掺杂着无奈和苦痛的对话戛然而止。 直至思华年神情严肃地仰视着聂伦双眉紧锁的容颜,启唇掷地有声地指出:“什么也不做、只在一旁扼腕叹息的人,没有资格说自己不愿意。” 话音未落,男人的心头已是蓦然收紧。 不是因为遭受了对方正气浩然的指责,而是缘于女孩气势逼人的犀利眸光。 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连灵魂都为之震颤。 “如果你当真做不到的话,就由我来尝试!”她依旧言之凿凿地说着,却忽而令他回过神来。 “你以为要找出阻止异形孢子侵染人体的方法,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吗?”多少觉得仅凭一腔热血就欲成为救世主的女孩过于天真,聂伦凝视着她的眼眸都不自觉地变冷。 “不,我从不这么认为。” 岂料对方给出的回答——包括作答时的语气和神情,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见她罕见地收敛了自己历来丰富的表情,一本正经地注视着他的眉眼,那从容不迫之姿,简直同平日里判若两人。 “但是,我不会只因困难重重,就从一开始选择放弃。” 聂伦无言。 也许,真的是他们因见惯了生死无常,而习惯了麻木与放任。 “聂伦,帮帮我,救救他们。”说着,思华年情不自禁地咬了咬唇,“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四目相对,男人终是叹息着闭了闭眼。 半个小时后,偌大的实验室里聚集了一批身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他们在副总长兼医疗队荣誉主席——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的指挥下,忙而不乱地查找并整理着有关变异孢子的资料。 而白色的人群中,赫然存着一抹橙黄色的倩影。 思华年凝神盯着布满陌生文字的屏幕,一心想着有没有可能通过她那改变型的念力,将这些她看不懂的语言化为中文。 不一会儿,注意到其苦恼的聂伦就默不作声地将一副眼镜递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思华年不解地侧首看他,看着他微皱着眉凑近了她的耳朵,小声说:“这是特制的眼镜,能帮助你看懂这个时代的文字。” 一时有些意外的思华年愣愣地瞅了他片刻,这才接过眼镜向他道了谢。 只是在这之后她突然发现:这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双眉敛起的女孩冷不防睁大了眼。 这不就是她孙子的那副眼镜吗?! 她蓦地低眉再看。 好像……好像大小上稍微有点差异……但是,但是式样是完全一致的! 这么说……这么说,她孙子戴的不是近视眼镜? 误会了却又没有等来当事人的解释,老祖宗不由觉得她那大孙子可真是…… 算了,现在不是念叨孙子的时候。 她收回了险些飘远的思绪,毫不犹豫地戴上了聂伦给的眼镜,重新投入到作为当务之急的搜寻工作中去。 这种方法不行。 那种说法完全不靠谱。 这个也不现实。 可恶……怎么就没个可行的法子? 就在女孩随着搜索的深入而越发愁眉不展之际,聂伦毫无预兆地站到了她的身侧。 “能看懂吗?”他问。 “能。”她头也不回地应声。 “你是学医的?” “不是。” 男人不禁生出几分诧异。 可当他抿唇快速地同女孩一道扫视当前的某个文档然后看着女孩干脆利索地将其关闭之时,他心中的错愕一下子就化作了隐隐的认同。 刚才那篇文献中所描述的内容,尽管同变异孢子的研究略有干系,但的确不是能够帮到他们的东西。 这个女孩……分明是个门外汉才对…… 她的大脑,究竟是什么做的? 聂伦盯着思华年看了一会儿,随后才侧过身去,默默地回到了原位。 时至凌晨三点,实验室内仍是灯火通明。 略有倦意的聂伦闭上眼,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睛明穴,再睁眼看向了不远处仍旧紧盯着屏幕的女孩。 思华年一刻不停地翻看着各类文献,几乎都把眼睛给看直了。 “休息一会儿吧。”忽然,她听到耳边响起男人的声音。 “不用。”可是,她连脖子都不动一下,兀自戴着聂伦给的眼镜,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聂伦沉默了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副眼镜不能连续使用超过五个小时,否则会对眼球造成极大的负担。” 他这样说着,目视女孩终于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抽离出身,扭头与之四目相接。 思华年稍微愣了愣,突然想起了自家孙子在案前埋头办公的画面。 “我记得,唐宁有好几次都戴着这种眼镜连续看文件五个小时以上,他怎么没事?” 原本是想用善意的谎言劝诫对方稍作歇息,没想到当即就面临了被对方揭穿的命运,聂伦一时只觉无言以对。 “他戴的那种,是专门用来将机密文件解码的眼镜,和你这种转换语种的不同。”所幸他脑子转得快,这就想出了应对之言,继而面不改色地将之阐明。 实际上,他这句话也实属事实——只不过,这两种功能类型的眼镜,都不会在长时间佩戴的情况下对眼球造成负担罢了。 听罢此言的思华年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不得不乖乖把眼镜取了下来。 那就歇个十分钟吧——这样就没问题了。 如此思量着,她索性趁着小憩的空当,向聂伦询问他那边有没有收获。 聂伦面色微沉着摇了摇头。 思华年抿唇缄默了十来秒,又戴上眼镜面向了电脑屏幕。 聂伦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双眉微锁着走开了。 其实,这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纵使通宵达旦几个晚上,恐怕也没法得到想要的结果。 但是,正如思华年所言,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们也应该替那十个人争取一下。 这,或许也是在为将来更多的可能出现的牺牲者谋求生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梅洛狄基地迎来了清晨的亮光,却没有迎来黎明的曙光。 一夜浅眠的罗桑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却在下定决心后的半个小时内,都没能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只得打开了通信仪,直接问聂伦身在何处。 “一号实验室。”聂伦简洁明了地告知了实情,不自觉地看向那边厢已然一整晚未尝合眼的思华年。 “好,我过来找你。”说罢,罗桑就关闭了手腕上的微型仪器。 十分钟后,他被目的地内的阵仗惊得瞠目结舌。 诚然,他不是没见过一小群人在聂伦的领导下进行各类实验,但像今天这样几近大半个医疗队的人都聚在一起对着屏幕的场面,他似乎是头一回撞见。 “你们……在做什么?”心下隐隐升起了某种预感,罗桑月兑口而出的同时,视线亦捕捉到了那抹靓丽的橙黄色。 心头突地一跳,他几乎已经可以证实他的预感。 “如你所见,我们在寻找救人的方法。”眼瞅着罗桑好像已经面露了然之色,聂伦干脆直言不讳地作答。 罗桑双目圆睁着,凝眸于回话的顶头上司。 “不是我。”仿佛读懂了他惊愕不已的眼神,聂伦选择据实以告,“是她。” 顺着聂伦的目光,罗桑的视线再一次落到了思华年那靠在椅背上的娇小身影。 他遽然生出了一股落泪的冲动。 不,现在不是有泪轻弹的时候。 “有头绪吗?”他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聂伦不得不摇头表示否定。 预料之中的答案。 罗桑虽是这样想着,却仍是避免不了失望情绪的萌发。 他勉强平复了有所起伏的心绪,定神看向眼前的男人。 “让我试一试吧。” 聂伦蹙眉看着他,吃不准他要试什么。 “我打算……” “改变!” 正当罗桑张开嘴准备进一步说明时,那边突然传来了女孩的一声高呼。 这如同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的大叫,毫无悬念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大家都不明就里地望着这个冷不防大喊一声的年轻女孩——包括与她相熟的聂伦与罗桑。 就在此等万众瞩目的聚焦下,思华年“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径直冲到了聂伦的跟前。 “咦?你也来了?”等到站定了脚跟,她才发现聂伦跟前还有个罗桑。 “……”俩男人默默无语地瞅着她。 “我想到一个或许可以一试的法子。”她忽略了罗桑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自顾自地把脸转向了聂伦。 只此一言,就令两人登时神色一改。 “什么办法!?”罗桑先一步忍不住叫出声来,才略平静下来的情绪这就又激动起来。 “先别急着抱有太大的希望。”孰料历来乐观向上的思华年此刻却一反常态地泼了他一瓢冷水,甚至连带着脸色都显得有点儿凝重,“只是一种可能性,只能试一试。” “是什么?”聂伦注视着她的眉眼,跟着问道。 “念力,‘改变’类型的念力。”女孩一本正经地将眸光转移到聂伦的脸上,启唇说出了一个让两人先觉失望后生疑惑的答案。 “你想怎么做?”事已至此,聂伦并不准备再放弃任何微小的可能性——并且,他对这个屡次让他吃惊的女孩又会说出什么样的理论来,的确是颇有兴趣。 “拥有这类念力的人,不是可以通过意念来改变物质的性质和状态吗?”思华年口若悬河地将心中所思娓娓道来,一双大眼目不斜视地看着聂伦乌黑的瞳仁,“那就想办法改变那些致病孢子的性状,让它们失去侵染人体的活性,这样一来,充其量就是令那些人的身体里多出一些死掉的‘种子’,不会害他们发病或是变异成为怪物。” 听似可行的方案自女孩口中吐出,却没能换来男人舒展的双眉。 聂伦若有若无地吐了口气,凝眸于双目炯炯的女孩,沉声说道:“很遗憾,你的这些设想,很难实现。” 第34章 若现实如此残酷 在人类已有的认知里,孢子就好比是那些常见植物的种子,是月兑离亲本后能够直接或间接发育成新个体的生殖细胞。 但如果将种子的发育能力扼杀,那么这颗种子的存在,也就基本没有意义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将孢子破坏或是改变其成分,使之无法再繁育成新的个体,那么它对人体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 然而,按照聂伦的说法,且不谈其他的制约因素,想要对已然潜伏在众人体内却不清楚究竟潜伏在何处的变异孢子施加念力,本身就是一项难度系数极高的任务。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念力的两大要素吗?”聂伦双眉微敛,注视着思华年未有透出失望的眼眸,“‘目标’与‘意念’。假设你根本不知道‘目标’所在的方位,那么就算你再如何集中‘意念’,也是无济于事的。”他顿了顿,一双剑眉似是又拧紧了几分,“此外,除却‘强化’这一类型以及个别特殊系的种类,人类是没有办法对自己的身体施展念力的……对于已经融入到自身体内的异物,也是如此。” “我没打算让他们自己对自己使用念力啊?”岂料思华年闻言并不放弃,而是立马开口澄清,“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让大家帮忙的。” “你忘了他们是在隔离室里面吗?”聂伦出言提醒。 “隔离室不是有扇很大的玻璃窗吗?”思华年随即反问,“不能透过它对他们施加念力吗?” “确实是有,而且它是唯一能够让外面的人看见室内人员的窗户。”特地强调了上述情况,聂伦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只可惜,它是我们特制的,具有屏蔽念力的功能。” 不期而至的讯息,令思华年不禁为之一愣。 “要知道,绝多大数的人,在看不见作用目标的情况下,是很难精确定位进而使用念力的。所以,隔着墙壁去做,也是不现实的。” 如假包换的事实陈述,让女孩因了然而皱起了眉头,而她的心中,却有什么东西沉沉落下。 没错,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他们一旦要出手相救,就必须打开隔离室的大门,进到里面去。 这么做可能造成的后果,不言而喻。 不光是救助者本人会遭遇被感染的危险,等他们走出隔离室后,身上可能携带的变异孢子等物,还会对所有基地成员的人身安全产生致命的威胁。 “没关系,我去。”正在女孩不由锁眉沉思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罗桑低沉的嗓音。 一男一女皆是吃惊地向他看去。 “进去之后,我就留在里头,你们也不用担心会把传染源带出隔离室的问题。” 罗桑毅然决然地说着,却见聂伦倏尔收起了惊愕之色。 “你忘了你的念力类型里头,根本就没有‘改变’这一型吗?” 直白到叫人措手不及的话语,犹如当头一棒,直接将罗桑的脑袋敲得嗡嗡作响。 聂伦看他总算是记起了这关键的一茬,也只得无奈叹息。 “更何况,我不会同意,艾利斯更不会同意……”他略作停顿,抬眼直视着对方发懵的面孔,“你这种感情用事……无异于自寻死路的行为。” 一阵压抑的沉默在两个男人之间缓缓蔓延,罗桑眼帘微垂,并未出言反驳——但那双暗自握紧的拳头,显然正昭示着此刻他痛苦的内心。 “我们可以先把玻璃的性状改变掉!”设想受阻之际,思维活跃的女孩忽又道出一计,令闻者不禁注目而来,“把它变得不再会对念力产生屏蔽作用,同时又能把屋内屋外隔离开来。”她来回端量着聂伦与罗桑的脸庞,一双大眼中充满了殷殷期盼,“那样的话,不就可以从外部施加念力了吗?” “卡梅西,这个……这个方案可行!”原先的思维定势因为女孩的寥寥数语而分崩离析,罗桑只觉一瞬间目睹了希望之光,忍不住盯着聂伦失声叫道。 “那块玻璃是基地落成后不久就特别定制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谁知面对两人跃跃欲试的眼神,聂伦却是冷静地吐露了又一个事实,“不过,哪怕只能减弱它的屏蔽能力,也值得一试。” 所幸下一刻,他似笑非笑所道明的转折,就让那一男一女皆是喜上眉梢。 “只是,定位目标的问题……”聂伦随即眉心一敛,模着下巴凝神思索起来。 “没有办法通过其他手段去探知孢子的所在吗?”与此同时,越战越勇的思华年业已迫不及待地将内心的疑问说出了口。 “我正在想。” “没有这方面的探测仪器吗?” “当下的人类对念力太过依赖,很多曾经红极一时的科学技术反倒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怎么这样啊……”听懂了聂伦的言下之意,思华年顿觉一万年后的人类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当即郁闷地扶了扶额。 片刻后,她又因突然想到了什么而猛地放下了右手。 几乎同一时刻,聂伦也忽然眼前一亮。 “那……那……不是有很多拥有感知型念力的人吗?他们可不可以用念力感知出孢子的所在?” 聂伦转瞬一愣。 真巧——她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虽然从未有人尝试过这种做法,但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试一试了。” 如此拍板之后,聂伦一方面命一部分医务人员继续查找资料,另一方面则开始着手调用基地内的相关人力。 感知,改变——他们现在主要需要具备这两种念力的人,未必非得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但至少要能够使用其中之一。 于是,他们先召集了十来个在施用改变型念力上颇有造诣的基地成员,让这些人一起对着隔离室的那扇特大号玻璃窗集中意念,以期改变其屏蔽念力的性质。然后,经过反复试验,他们确信了,在众人接连两天的齐心努力下,该玻璃对念力的屏蔽能力已然降低了近三十五个百分点。 紧随其后所进行的,便是感知型念力者对被隔离人员体内异物的探测。 然而,这一行动,却并不如另一个来得顺利。 “不行,长官,我们根本感觉不到那些变异孢子的存在。” 几经努力却仍是无果,一名感知型念力者在确认了多名同伴相同的结论后,只得无可奈何将这一糟糕的结果告知与聂伦。 听闻此讯,思华年与罗桑登时心下一沉。 前者甚至死死地盯着窗内的那些人,仿佛是要把自己透出的目光变成x光——尽管她心里清楚,现在纵然是x光,恐怕也帮不了她。 “会不会是那些孢子变成了其他的东西?”气氛凝重的这一刻,一名感知型念力者冷不丁提出了他的猜测。 “即便是变成了别的东西,既然不是人体生来带有的,就应该察觉得到。”另一人当场反驳了他的说法。 “那……该不会是孢子已经跟人体融合……为一体了……”话音未落,说话人就注意到了众人汇集而来的目光——它们或惊惶不安,或难以置信,或意有所指——使得他下意识地就减小了说话的音量。 是啊,倘若果真如此,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也……也许是这扇玻璃窗的屏蔽能力还很强,所以才导致我们的念力没法发挥应有的作用。”眼见现场氛围遽然死寂到令人心悸,不小心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那名成员连忙出言挽回。 只可惜,他所提及的这一可能性,也没能让大伙儿好受到哪里去。 “再试。”缄默了几秒钟后,聂伦开口打破了卷土重来的压抑气氛,继而面向了其中一人,“去把那些人再叫来。” 对方当即就明白了聂伦是在指哪些人,这就领命离去。 四十五分钟后,隔离室的玻璃窗前,形成了两拨人马分工合作的局面。 一拨人负责继续减弱玻璃的抗念力性,另一拨人则集中精神感知目标的位置。 奈何这样的努力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却仍旧不见任何起色。 虽然后来一行人又想到了,让屋里的十个人尝试自己感知出孢子的所在,并且勉强做到了这一点,却难料那些狡猾又为数众多的小东西竟像是有头有脑似的,会不断地在人的周身游走,让隔离室内的人根本就没法将其确切的位置告诉给室外的同伴。 这么一来,自然就与无法定位目标没有多大区别。 是以,思华年等人的计划严重受阻。 没错,不突破这一关卡的话,以念力消除孢子侵染能力的后续工作就压根无从入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是夜,断断续续奋战了近三十个小时的一行救助者终于负荷不了因过度使用念力而产生的极度疲劳与不适,被聂伦悉数喊去休息了。 旁观了多日的思华年则一个人逗留于隔离室外,蹲在地上半晌不出声。 “大小姐……”直到一个耳熟能详的称呼冷不丁自斜上方传至耳畔,让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脑袋,“回去睡觉吧。” 思华年依旧蹲着,一声不吭。 “你……还有长官他们……都已经尽力了。”窗内的某个男人扬着唇角,和一众难友一道,俯视着把自个儿抱成一团的女孩,“我们……铭感五内。” 不……她做这些,不是为了听他们在放弃希望之前向她道谢。 “已经够了……我们……原本就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说这种话啊…… “放手吧,大小姐。” 第35章 是不是唯有恸哭 话音刚落,思华年蓦地仰起脑袋,眼泪突然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要!”她哽咽着一口拒绝,令闻者微微一愣。 “大小姐……” “不要!”再一次斩钉截铁地喊着,她抬手使劲揉了揉湿润的眼眶,忽然捂着脑袋喃喃自语起来,“唔……为什么……为什么进行不下去啊?为什么啊……不要……不要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大小姐……”将女孩泪如雨下却又试图强忍泪意的模样尽收眼底,男人只感受到了自心底蔓延的无限悲辛,可是,他却倏地弯下了眉角,露出了犹如看破红尘般的浅笑,“这是连神都无法应下的请求啊……” 是啊,让他们从怪物留下的厄运中逃出生天,这一点,恐怕连神明都爱莫能助。 他们不想再作无谓的挣扎,更不愿再看到那些拼命想要救他们的同伴同时承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重负。 他们已经在生命的尽头,沐浴了人世间最温暖的阳光。 足够了。 以上种种,是思华年能够理解——却全然无法接受的。 她都没有放弃……她都没有放弃!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又要说这种丧气话!!! 她…… 忆及数日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想起救助者一声又一声的喘息,情绪不稳的女孩忽觉寒彻周身。 不……不……她没有放弃……她还没有放弃! 神……神!就算连神都抛弃了他们,她也不会放弃的!不会!!! 不过就是一坨椭圆形的破球罢了!死蠢死蠢的又没脸没皮的!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 化悲痛为愤怒,思华年直接将所有的气都撒到了罪魁祸首的身上。 她冷不防用寒意丛生的眼眸扫视着近在咫尺的一排高大身躯,恨不能把自个儿的视线变成放射线,好直接穿透一行人的身体,揪出那害人的变态孢子,然后用眼神把它们全部碾成渣渣。 不知何故,看着这样的思华年,一群身经百战的纯爷们竟忽然觉得浑身像是触了电似的,个个都不由得猛打了一个激灵。 他们知道,女孩这愤恨到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并不是在针对自己——她所痛恨的,仅仅是在他们体内狞笑不止的变异孢子。 情不自禁地苦笑一番,为首的男人俯视着女孩义愤填膺的眉眼,微微咧开了嘴:“大小姐,这种想杀人的表情可不适合你。” 思华年闻声,蓦地神色一凝。 “哈哈,说得对,大小姐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另一个人冷不丁欢笑着插了话。 “没错没错。”又一个男人点头附和道。 “我说,你们谁也没见她笑过好吧?”第四个人冷不防面无表情地揭穿道。 “你不是也一样吗!?”然后,他立马遭到了先前俩男人异口同声的吐槽。 诚然,由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故太过悲剧,打从第一次正面相对之时起,他们就一直在看她或愁眉苦脸或义正词严或怒发冲冠或泪流满面的模样——就是没瞧见过她笑容可掬的样子。 不过,他们总觉得,这个如似火骄阳般凭借满腔热情勇往直前的女孩,笑起来一定是明媚动人的。 “笑一笑吧,大小姐。”为首的男人噙着淡淡的笑意,忽而开口如是请求。 “……”女孩闻言微微睁大了眼,仰视着他带笑的面容。 “是啊,笑一笑吧,大小姐。”让他们最后再看一看,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笑靥。 “唔……”话音落下,思华年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她似乎是在很努力地牵动嘴角,奈何还没扯出一个勉强可以算是“笑”的表情,她就按捺不住满心的悲伤,一下子仰头放声大哭起来,“哇啊——啊……呜呜哇……啊啊……哇哇……” 几个不够坚强的男人,瞬间就跟着流泪了。 他们真是……没有哄女孩子开心的天赋啊…… 逐渐模糊的视野中,是女孩哭得伤心欲绝的脸庞,可他们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这源源不断的悲戚。 失声的痛哭还在持续,直到一个不期而至的冰冷嗓音令其戛然而止。 “老远就听见你在嚎叫。” 先于说话声而来的从容身影,令无意间留意到来人的室内众人皆是愣了神。 布洛诺斯总长?! 可惜,当他们纷纷目瞪口呆地将视线转移到唐宁身上的时候,对方的那双冷眼所聚焦的,却是蹲在地上哭花了脸的女孩。 话说……他们的长官大人会说这种不是玩笑胜似玩笑的话吗? 众人呆若木鸡之际,遽然停止哭泣的女孩业已循声回头望去。 下一刻,她便起身哭着奔向了面无涟漪的长官大人。 “哇啊……唐宁……唐宁……呜呜……” 直接叫尾名?! 隔离室内的十个人全都张开了嘴——惊呆了。 还……还直接抱了上去!? 眼瞅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孩就那样直愣愣地扑进长官大人的怀里,一行人内心的震惊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更让他们感觉被雷劈了的是,他们那英明神武、傲视群雄、万年孤高的长官大人……他居然没有嫌弃地把大小姐推开!就那样任由她抱着他的腰埋头恸哭!!!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奸(和谐)情”!? 倘若此时此刻,他们所面临的不是死亡的威胁,那么他们大概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八卦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虽然他们觉着,大小姐很讨人喜欢来着…… 但实际上,他们不敢……不对,是不愿意同尊敬的长官大人抢女人。 就在众人好像稍稍因心猿意马而有了放松心情的倾向时,叫人始料未及的一幕上演了。 唐宁刚想把未经他同意就突然抱住他的某个蠢女人从自个儿身上拨开,好集中精神尝试动用某种念力,他就突然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 思华年遽然停止了哭泣,像是一口气没能接上来似的,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唐宁下意识地低眉去看,却意外目睹了女孩靠着他的胸膛倏尔下滑的景象。 未等大脑进行“扶还是不扶”的思考,他的身体就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以单手抓住了女孩的一条胳膊,成功阻止了她的颓然倒地。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与此同时,玻璃窗内的一拨人已然脸色大变,纷纷惊呼出声。 唐宁俯视着那双目紧闭、面带泪痕的脸蛋,微不可察地敛了敛眉。 眼见素来面冷的长官大人好像没有要急着救人的意思,相继缓过劲儿来的一行人不得不开口发话: “长官!送她去医务室吧!” “拜托了长官!” “长官!” …… 噪杂纷乱却目标一致的恳求声不绝于耳,向来喜欢安静的长官大人终于忍不住冲着一群叽叽喳喳的男人投去了一枚冷冰冰的眼刀。 十个男人弹指间噤了声。 不……这样不行! 习惯性地因对方冷冽的注目而心生畏惧,众人却又忽然想起,眼下没有什么比救助女孩来得更为重要。 是了,反正他们也快挂了,还怕长官会吃了他们不成? 叫人不知是该心酸还是该无语的想法冒了头,一行人顿时来了勇气。 “长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是啊长官!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是雷克雅未图队长的亲妹妹啊!而且对你那么重视!” 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总算是换来了长官大人的眉心一动。 她哪里对他重视了? 简洁明了的一句反问浮现于脑海,长官大人禁不住凤眼微眯。 其实这些天来,他偶尔也会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粥? 不可能,那种东西,吃不吃都无所谓。 人? 更不可能,这种蠢货,不在了更清净。 不过,她前几日托人带给他的那句“我最近没空给你煮粥了,记得自己找食吃哦”,确实是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快。 她当她是什么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干就干,说停就停? 哼…… 长官大人在心底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把他眼中的蠢女人给拦腰提了起来——仅用单臂就把她揽在了其胳膊的内侧。 不长官!你这种像夹带货物一样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隔离室内傻了眼的一行人赶忙回过神来,来回打量着不省人事的大小姐和面沉如水的长官大人。 “长官,能、能把人抱起来吗?”其中一人不自觉地比划着公主抱的动作,一语道出了大伙儿的心声,“你这样……这样,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眼瞅着十个大男人瞪着眼珠子一本正经地盯着他,长官大人沉着脸顺应了民意。 真不容易…… 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此时,面若冰霜的长官大人已然抱着身材娇小的女人转过了身子。 他不紧不慢地踱出几步,又冷不防顿住了脚步。 “帝国,”沉声说着一个略显突兀的词眼,他不徐不疾地侧过脑袋,似是面不改色地望向身后,“会厚待你们的亲属。” 突如其来的话语,令闻者皆是须臾一怔。 但是,他们很快就顿悟了对方何出此言。 “是……谢谢长官。” 苦涩而隐忍的回话简单明了,却足以道尽剜心的剧痛。 唐宁没再说话,这就抱着昏迷不醒的思华年径自离去。 一行人静静地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姿,望着其渐行渐远见无影,最终消失在了拐角处。 他们明白,一切,终将了结。 第36章 让我们守望奇迹 夜间,九点四十五分。 将思华年送至基地的医务室后,唐宁自然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关心她突然晕倒的原因,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名刚从一号实验室回来的女大夫替她做初步的检查。 可是,埋头苦干的女医生觉得,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长官大人,能耐着性子看她为女孩忙上忙下,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奇迹”了。 看来,外面的那些小道消息,也不是没有一点价值。 只是……他当真不稍微问一下这位姑娘的情况吗…… 在内心深处为自己更为眼前的姑娘捏了把冷汗,女医生始终鼓不起勇气开这个口。 直到余光瞥见男人似乎有了动静,她才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竟然看见,长官大人正不动声色地往外头去,好像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他的…… “长官。”女医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男人,然目睹对方驻足回首的那一刻,她又免不了一阵心悸。 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如履薄冰地问:“长官……那个……要不要通知副总长?” 哦卖糕的……她怎么就问成这句了…… 直想咬掉舌头的女人顿时哭笑不得。 诚然,在基地众人——如今也包括她的心目中,布洛诺斯长官亲自抱来的这个女孩乃是他好不容易相中的恋人,她不问这对小情侣之间发生了什么,却在出事后直接把与之毫不相干的拉斯维劳斯长官喊来,这算什么事儿? 就算她知晓这姑娘是帮着拉斯维劳斯长官一块儿办正事儿的重要成员,那也不带这样喧宾夺主的吧?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女医生只能干笑着注目于面色冷淡的长官大人,一颗心禁不住在等待中怦怦直跳。 “随便你。” 孰料长官大人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无动于衷地离开了。 女医生无奈,只好将女孩突然晕倒的消息告知与身在实验室的副总长。 聂伦闻讯匆匆赶来,一眼就瞧见了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思华年。 “怎么样了?”鉴于部下方才与他通信时还没来得及替女孩做进一步的检查,因而也就不能确信其真实情况,聂伦自是免不了要开口一问。 “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女医生单手在虚拟键盘上舞动着五指,然后侧过脑袋看着自个儿的上司,“没有发现异常。” 听闻此讯,同时伸手翻了翻女孩眼皮的男人并不觉惊讶。 的确,根据他的观察,思华年的眼球上只是多了些鲜红的血丝,其他的方面,与正常人无异。 他想,她的突然昏厥,应该是劳累过度以及悲伤过度所致。 稍稍垂了垂眼帘,聂仑目不斜视地凝眸于沉睡中的女孩,不知所思何事。 “长官……”直至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晓得是否需要采取什么措施的女医生轻轻唤了一声,才令他不慌不忙地回过神来。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聂伦意有所指地说着,慢慢直起了上身,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清秀的容颜上。 “是。” 这一夜,思华年睡得很沉。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奈何她所处的病房是内封式的,看不到外头是亮是暗,房间里又恰好没有时钟,使得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的女孩一骨碌爬起身来,脚丫子钻进鞋里就要站起来往外跑。 “你醒了啊……”刚好推门进入的女医生原本噙着的笑意猝然一改,只缘她意外目睹女孩霍然而起的身躯这就又猛地沉了下去。 脑袋忽然一阵眩晕的思华年身不由己地跌坐到病床上,只觉眼前一片昏暗。 “你没事吧!?”一瞬愣神的女医生赶紧缓过劲儿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女孩的身前,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了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用两只手一起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快躺下!躺下!” 力不从心的思华年只好从善如流地躺回到床榻上。 所幸过了没一分钟,她的视野就渐渐恢复了清明。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皱着眉询问,只缘她实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移动到这病房里来的,“唔?!你要干吗?” 只不过,上一秒还茫然无所知的神态,下一刻就因女医生不由分说向她(的手背)戳来的吊针而变得花容失色。 思华年一脸惊恐地支起身子朝着床板靠拢,一副对方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大小姐是吧?你昨晚突然昏倒了,我要替你输液。”同女孩几乎未曾有过交集的女医生按照别人的叫法同她打了招呼,简单将事情的由头给说了出来。 语毕,她的一双眼就继续瞄准女孩白皙柔女敕的小手。 “不要!”孰料听罢此言的思华年当场一声高呼,仍是摆着拒绝的姿态,“我怎么会忽然晕过去呢?”好在她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只是不想在尚未弄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就贸然被那玩意儿扎一记。 实际上,她对针头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排斥的。 上一回是没办法——身体切实地受到了损伤,为了尽早康复,她才强忍着不适,整整打了好几天的点滴。 “抱歉,我没有办法查出原因,初步推断,是你太过劳累所致。”女医生如实相告,依旧不打算放下手中的“武器”,“但既然你又觉得头晕了,那就不能坐视不理。” “不坐视不理也不能乱扎针啊!”思华年自始至终将手缩在胸前——她决计不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她讨厌的东西来个亲密接触。 “不是乱来,这是调节营养液,是为你的身体补充氧分与能量的,就算你无病无伤,它对你也绝对是有害无益的。”女医生耐心解释着,作势又要靠上前去。 “不不……不要!我不要打针!”思华年护胸摇头。 “……”女医生眉角微抽。 这位大小姐……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 长官居然好这一口啊……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还有,什、什么‘养分’?”为了达到保护自己不被扎针的目的,思华年当即抓住对方言语间值得其吐槽的地方,毫不避讳地开了口,“我又不是花花草草,要那么多养分做什么?” “不是‘养分’,是‘氧分’,‘氧气’的‘氧’。”很快猜出对方误解了自个儿给出的说明,女医生这便看着她的眼睛,出言予以纠正,“你头晕,有可能是缺氧所致,所以我要替你补充氧分。” “唔唔唔……”只可惜思华年听了她的话,却照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需要不需要,我现在很好,好得很!”眼瞅着对方又要张嘴说些什么,她下意识地就把眼瞪大了,出声盖过了医生的话头,“哦对了对了!现在几点了?!” “三点。” “啊?”意料之外的数字让女孩不由为之一愣,“下午三点!?”下一瞬,她就因顿悟了这一事实而月兑口惊呼。 “对。” “天哪!”没想到自个儿这一睡竟睡了近二十个小时,忧心于隔离室内那十条人命的思华年再也坐不住了。 二十个钟头啊!都快一天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转瞬心如擂鼓的女孩生怕那边已经上演了不可挽回的悲剧,不顾女医生的再三劝阻,径直下床冲出了病房。 这一刻,她无法未卜先知,她一心直奔的那个地方,已经聚集了基地的两名最高领导人。 大约四十五分钟前,隔离室内心情沉重的十个男人正度秒如年,忽然听得其中一人提起了昨夜莫名昏厥的思华年。 “不知道大小姐怎么样了……” 短短一语,直叫其余九人陷入了沉默。 这时,有一人冷不防站起身来,说出了一句让大伙儿完全模不着头脑的话:“再争取一次吧!” 众人闻声,皆是不明就里地望着他,却听得他神情严肃道:“连大小姐都那么拼命地想要救我们,为什么我们身为当事人,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她的心意?” 一行人蹙眉不语。 “确实,我们的念力值已经因为那该死的孢子而降低了一半,但既然还有念力,我们就完全可以用大小姐的方法,自己去试一试啊!”慷慨激昂地说着,他侧身看向了另一名与自己一样兼有感知系及改变系念力的难友,“就由我们两个来感知孢子的位置,然后尝试将它们的性状改变!” “可是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拯救这里所有的人。”对方双眉紧锁着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却没有叫提议者生出一丝退缩的念头。 “救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全军覆没!”男人义正词严地说着,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我们若是这么做了,无疑就是在让队长他们难做。”对方仍是愁眉不展,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更何况,也许还没等我们取得成效,这里就已经有人……”他没再接着往下说,只是双目略有失神地望向一具尸首曾经躺过的地面。 “我明白……所以……”提议者径自走向一只金属制的衣柜,从最上层的抽屉里取出了那把曾经射杀了同伴的特制手枪,“到时候,我会像那天一样……用这把副总长亲手交给我的枪,让大家死得有尊严……” 刺痛人心的话音落下,在渺茫的希望中挣扎的一行人,终于相继点头。 第41章 若时光可以倒流 两天后,连续昏迷了几十个小时的女孩终于开启了沉重的眼皮。 雪白的天花板,透明的点滴瓶,刺鼻的药水味……一切,仿佛都将她带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忽然想要流泪,却发现眼睛里一阵干涩的疼。 是啊,时过境迁,早就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该……也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了。 迅速恢复清明的意志助女孩很快回忆起昏睡前——乃至昏睡中发生的种种,也令她忽而生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这时,两日来始终担心着她的罗桑刚巧推门而入,一眼瞧见睁开双目的女孩,他当即就惊喜地喊着她的名字跑了过来。 不料女孩却只是面无涟漪地转动了眼球,定睛目视他行至床前。 她只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帮她把唐宁找来。 原本喜出望外的罗桑同志一下子愣了神。 虽然他知道这一阵子以来,思华年与唐宁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僵得能磕了人的牙,却委实没想过,女孩睁眼后头一个主动要见的人,居然会是他们的长官。 惊讶归惊讶,鉴于女孩那有些不同寻常的平静,罗桑还是尽可能快地替她办成了事。 于是,难得一叫就到的长官大人面无表情地站到了思华年的病榻前。 “听我讲个故事好吗?”女孩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沉默,一双沉寂的大眼却没有看向谈话的对象。 唐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一语不发地站在床边。 “我七岁的时候,父母因为工作忙,很少陪在我身边,所以一见他们有空了,我就会缠着他们带我出去玩。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双休日,我硬是吵着让我妈带我去了动物园,可是没想到,我们在一处凉亭休息的时候,会突然遇见两条蛇。我妈为了保护我,被蛇咬了,但是我不懂事,只晓得在那儿一个劲地哭,等到把人哭来了……妈妈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时我才知道,咬了我妈的是两条毒蛇,剧毒……几个叔叔阿姨合力把我妈送去医院,打电话通知了我爸爸……但爸爸还没赶到医院见妈妈最后一面,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车祸…… “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天我缠着妈妈带我去动物园,妈妈就不会被毒蛇咬,爸爸也不会出车祸……正如女乃女乃说的那样,一切悲剧皆是因我而起。 “尽管外婆之后每天都告诉我,说这不是我的错,说爸爸妈妈都不会怪我,只会希望我快快乐乐地长大,平平安安地活着,然后去用我的双手帮助他们不能再去帮助的人,去用我的双眼替他们看他们再也看不到的世界,去用我的嘴品尝他们再也尝不到的美食……可我还是会觉得……就是我害死了爸爸妈妈…… “如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做个乖孩子,哪怕爸爸妈妈一年到头只回来见我一次也好……我都不会再缠着他们……去这儿去那儿……” 将令人心酸的往事娓娓道来,言说至此的女孩早已泪如泉涌。 “可惜时间永远不可能从头来过……爸爸和妈妈……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然而,她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上空,未尝去看那始终静静倾听的男子。 “我甚至忍不住会想……要是当时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竭力睁大眼睛的女孩说着说着,冷不防咬着唇恸哭出声——下一刻,她就痛苦地用一条胳膊掩住了满面泪痕的脸。 “唐宁……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即将要放弃生命去赎罪的那一瞬间,用你短短的一句话,把我从软弱的深渊中给拉了回来。 “呜……呜……呜……” 见惯了女孩肆意大哭的模样,唐宁注视着眼前这个竭尽全力压抑哭泣的她,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他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能默默无言地抬起眼帘,将似带惆怅的目光投向前方。 那之后,他就那样任由女孩悲伤地抽泣了许久。 直到因往事而痛得撕心裂肺的思华年哭晕了过去,他才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但终究,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替她把那条一直掩着脸蛋没能撤下的手臂安放回被窝里。 好丑。 与此同时,顺道目睹了那张哭花了的脸的长官大人,也千载难逢地在内心对美丑之事作出了如上评价。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了门外细微的动静。 长官大人不紧不慢地回身走向屋外,一把拉开房门后,果不其然看到了被吓了一跳的二队队长。 “你很闲吗?” 冤枉啊!他这是关心长官祖宗的表现啊! 关心人关心到直接听墙角的某人赔笑着看向长官大人。 “呃哈哈……长官,小年年她……怎么样了?” 长官大人照例不予回答,只是凉凉地瞥了来人一眼,就径自举步走开了。 队长同志只好自己进屋去瞧。 几秒过后,病房里就传出一声大惊小怪的“哎哟我的妈呀”。 长官虽然完全不懂得该如何逗女孩子开心,但也不至于把人弄哭到这种地步吧? 老妈子罗桑吃惊又心疼地想着。 可惜,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处理这一张花猫脸,只能好心地拧了条热毛巾,替昏睡中的女孩擦了擦脸。 他本以为,一切就将由此归于风平浪静,却不料当天晚上,哭晕在床上的思华年突然就发起了高烧。 稍微松了口气的相关人员这就又绷紧了神经。 “怎么又发烧了呢?”依旧是老妈子命的罗桑同志愁眉苦脸地站在病房里,看着聂伦亲自替思华年打着吊针,忧心忡忡地喟叹着。 “……”同样双眉微锁的聂伦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仰视着吊瓶里那清澈的液体。 孰料这个时候,病床上的女孩竟冷不丁睁开眼坐起身来,把毫无心理准备的两个男人都吓得不轻。 并肩而站的两人皆是怔怔地看着女孩——看着她似是一脸茫然地侧过脑袋,面向了没敢轻举妄动的男人们。 下一秒,对方就启唇说出了两个叫他们不由大跌眼镜的字:“叔叔。” 哈?! “我爸爸呢?” 又来了! 即刻认识到某个事实的俩男人瞬间无语。 所以说,每次她发热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吗?而且这次干脆直接冲他俩喊上“叔叔”了? “年华……”忍住了拿手去扶一扶额头的,聂伦先一步缓过劲儿来,上前唤了女孩的名字。 孰料没等他道出下文,被呼唤的女孩就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叔叔,我叫‘华年’,不叫‘年华’。” 聂伦愣神。 罗桑按捺不住,一下笑喷了出来。 “啊,抱歉抱歉……”可收到了聂伦投来的一道目光后,他还是敛起了不厚道的小心思,摆着手向顶头上司道了歉,“不过卡梅西啊……人家的确是叫‘思华年’,不叫‘思年华’。” 可为什么他会一直记成“思年华”? 聂伦有点儿模不着头脑。 “叔叔,我爸爸呢?”两人四目相对之际,坐在病床上的女孩又双眉紧锁着说话了。 于是,两个男人各自回过神来。 她不会真的是在指长官/艾利斯吧…… 俩男人正思忖着该如何同女孩说道,就瞧见女孩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爸爸……爸爸是不是在怪我……他……他不要我了……” 话音未落,咬着嘴唇的女孩已然泪眼婆娑。 罗桑当场就慌了神。 他他他……他前两天刚听尹芙提过!说这孩子的身世很可怜,好像是认为是自己间接导致了亲生父母的死亡。 此外,她这一回的九死一生,恐怕不光是同过度使用念力有关,更是由于外界的刺激在她的心头压下了难以承受的重负。 换言之,要是他们让她一不小心又产生了巨大的负面情绪,那么非但将不利于她的康复,可能还会致使那足以夺人性命的险情卷土重来。 思及此,心下“咯噔”一沉的罗桑赶忙出言哄慰道:“没有没有!你爸爸他没有不要你!” 抽抽噎噎的女孩听罢此言,忽然就停止了啜泣,那一双含泪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桑瞧。 “你爸爸就在不远的地方,叔叔这就帮你去喊,啊?”说着,罗桑一边张开大掌示意女孩安心等候,一边作势就要往外跑。 听闻喜讯的女孩连忙止住了眼泪,破涕为笑地目送罗桑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这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诡异互动,聂伦业已彻底瞠目结舌。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可是,当无力叹息的他冷不丁目睹了女孩不知何时投向他的盈盈目光时,他的一颗心却禁不住“扑通”一跳。 这种楚楚可怜又包含殷殷期盼的眼神……为什么他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养的那只萌宠…… 他不能伸手去模啊……不能不能…… 以成年人的理性和多年来接受科学熏陶而累积下来的冷静,聂伦同志随即忍住了作出不当举动的欲念。 谁知下一刻,他就无意间瞧见了女孩吸了吸清水鼻涕的呆萌模样。 他又身不由己地想起了自己家那只时不时打喷嚏、流鼻涕的宠物。 这种直想上去帮她把鼻涕擦掉的慈父心情是怎么回事…… 聂伦终于压制不住略显凌乱的心绪,抬起手模了模自个儿的前额。 算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女孩没人照顾…… 如此思量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长大人当机立断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绢,替乖乖等着“爸爸”的女孩拭去了淌在人中处的液体。 依旧烧着的思华年倒也毫不抗拒,任由这位一脸正气的“叔叔”帮她收拾了她的小脸。 完了,她还回以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露出两只浅浅的小酒窝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甜甜地向男人道谢:“谢谢叔叔。” “……”顿时觉得自己老了十岁的聂伦唯有无言以对。 “唔?”见眼前的“叔叔”没有像其他叔叔阿姨那样笑眯眯地给予回复,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歪着脑袋不解地瞅着他。 “不用谢……”在这般纯真眼神的注目下,聂伦只得“妥协”。 好吧……他要有礼貌,不能教坏了帝国未来的花朵…… 如是思量的聂伦忽然很想扯几条黑线搁自个儿脑门上。 他还是想办法快点让年华……不,是让华年退烧吧…… 第42章 老祖宗认孙为父 聂伦留守病房继而深觉无力之时,罗桑正卯足了劲儿地在梅洛狄基地里寻找长官大人的身影。 办公室,没有;指挥室,没有;卧室—— “啊呀长官,可算是找着你了!”几次试图用通信仪请求通话却都没有成功,罗桑眼见一头湿发的长官大人终于前来应门,顿觉大喜过望。 “干什么?”不同于部下的喜形于色,素来淡定的长官大人面对其风风火火的模样,照旧满脸从容。 “长官,跟我去一下病房吧!”罗桑也不卖关子,这就开门见山地提出请求。 话音落下,长官大人刚想下意识地问一句“去做什么”,就冷不丁想起了某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那个女人又怎么了?”他面无表情地问着,口气里倒也没带着明显的不耐。 “不是‘那个女人’啊长官!她好歹也是你的……”罗桑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貌似觉得长官大人的脸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她……她好歹也是我们从过去请来的客人啊!万一在我们这个时代出点儿什么事,不但将来的计划没法如期落实,我们也不好向人家交代,是不是?” 长官大人冷着脸看他。 果然……不把小年年又将长官当成她爸的事情告诉他,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啊…… 没错,仅仅是心急火燎地请长官随他走一趟,也许长官会出于保住一条人命的考量而从善如流——但要是提到了多余的事儿,他就难保自己需要多费多少工夫了。 正庆幸着自个儿作对了选择,罗桑看见长官大人作势就要把门阖上。 “诶长官!”只道是对方将欲拒绝的他来不及多作思量,急忙伸手把住了房门。 “换衣服。”孰料身穿浴袍的长官大人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冷冷地道出了三个字。 罗桑同志这才如梦初醒。 “啊是是是……”他赔笑着松开了手,目视眼前的房门被人毫不犹豫地关上。 还好还好……他们的长官果然是面冷心热啊哈哈…… 怪不得刚才联系不上,原来长官是在洗澡啊哈哈…… 越想越觉安心的罗桑同志乐呵呵地在上司的卧室外等了五分钟,随后如愿盼来了穿戴整齐的长官大人。 就这样,两人径直来到了思华年的病房——然后,让长官大人略觉意外的一幕就上演了。 只见原本正坐在床上玩儿手指的女孩像是通过鼻子嗅出了他特有的气味似的,没等他自门外跨进屋内,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一路飞奔到他的跟前。 这可吓坏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聂伦——因为女孩这不顾一切的一溜达,无疑又将吊瓶、吊架什么的掀翻在地了。 “年华!”情急之下,他又毫无悬念地叫错了女孩的名字,却没像上回那样被当事人出言纠正。 只缘此时此刻,高烧不退的思华年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她家“爸爸”的身上。 没错,她是真的扑了上去——扑到了长官大人的怀里。 是以,有娇软身躯突然入怀的长官大人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而后面沉如水地转动脖颈,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罗桑。 被一把眼刀直接砍中的二队队长只能咧着嘴报以干笑。 然后,眼珠子一转的他就一边避重就轻地惊呼着“哎哟我的小年年啊,点滴瓶都被你给弄翻了啊”,一边故作紧张地跑去跟聂伦一块儿收拾了。 长官大人面色不霁地看着两人快速收拾了现场——聂伦替女孩将吊架扶正了,罗桑把吊瓶重新挂了上去,接着目视聂伦默不作声地来到唐宁与思华年的身侧,伸手欲抓过后者紧紧拥着前者的右手。 “唔——”下一刻,只想抱着“爸爸”死活不松手的女孩就加大了手头的力道,很明显是不愿在外力作用下放开她的“父亲”。 是的,思华年拼了命地往唐宁的胸口钻,一双手死死地圈着他的身子,根本不去理会那早已回血的手背。 聂伦无奈,只好抬眼注目于始终未置一词的唐宁。 那眼神,不言而喻。 她现在只认你,帮个忙吧。 无需发动任何形式的念力,光靠一双眼睛,长官大人就足以探知到对方此刻将欲表达的信息。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迁就这个…… “蠢女人”三个字尚未成形,长官大人就感受到了来自胸前的轻微颤抖。 泪光闪烁的女孩忽然自个儿离了男人的胸膛,扬起脑瓜抿起小嘴,可怜兮兮地仰视着“爸爸”冷峻的容颜。 “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缠着你跟妈妈了……唔……唔……”说着说着,她貌似委屈地咬紧了嘴唇,像只小动物似的发出呜咽的声音,肩膀还一抽一抽地抖个没停,“爸爸不要走……唔……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唔……” 长官大人沉默。 随后,他一不留神目睹了罗桑几近泪眼婆娑的(白痴)表情。 他的部下果然被这个蠢女人给带傻了。 因为,他分明从罗桑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讯息:长官!你的同情心呢同情心!她那么可怜啊那么可怜! 事实上,罗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暂时忘记了“同情心”仨字于长官大人而言,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艾利斯,她不能有事。”关键时刻,还是聂伦头脑清晰地提醒了一句,给原本也没打算见死不救的唐宁搭好了一级台阶。 “……”于是,长官大人冷着脸缄默了片刻,终是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上,“放手。” 哈?!长官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啊?! 乍一听义愤填膺的罗桑刚要冲上前去,就被聂伦伸出一条胳膊拦下了。 “放手,打针,否则我马上离开。” 简洁到如同军事命令一般的话语,令思华年与罗桑皆是微微一愣。 他们的长官居然会出言威胁别人! 回过神来的二队队长惊呆了。 而且还是威胁一个烧糊了脑袋的女祖宗! 正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嘴,罗桑就瞧见思华年像触电似的松开了她的两条胳臂。 “唔……我……我听话……爸爸你别走……” 至此,聂伦成功替女孩重新扎了一针,并看着她在唐宁堪称冷酷的注目中,乖巧地躺回到病床上。 不料,就在被迫跟到床边的长官大人准备“功成身退”之际,一只小手突然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不由得回头低眉一看,映入眼帘的又是那双眼巴巴瞅着他的眸子。 长官大人什么时候干过陪护的活儿? 是以,他想也不想,直接就别过脑袋,准备迈开步子。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背后已经杵上了两个男人。 一个看似冷静实则已经不似平常般理智,另一个早已把理性抛到了c区之外。 他们仿佛都在用生命向他提出请愿:留下吧同志。 “长官!一条年轻的生命啊!而且没她就没你啊!” 长官大人眉心微动,不悦地记起了当初从某个蠢货嘴里道出的所谓的“时空理论”。 “你留在这里也可以看文件,眼镜我去替你取。” 长官大人面无涟漪,两秒后却略带倨傲地问出了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心软了?” 无心一言,却是听得聂伦当场一愣。 是啊……他竟然……为了能让艾利斯愿意留下陪她,主动答应亲自去替他把必要的物件拿来…… 所幸须臾过后,缓过劲儿来的男人就面色如常地予以了理直气壮的回复:“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主张并亲手带来的人,我不能让她在这个时空遭遇生命危险。” “为了这个,我就必须替你买单?”长官大人神色淡淡地问着,倒是没带上分毫咄咄逼人的意味。 “呵……如果年华是把我认作了她的父亲,那么我自然不会影响旁人半分。”聂伦听得出对方并非是在责怪,故而索性扬着唇角开了个玩笑。 言下之意,人家眼下只认你,我也爱莫能助。 听得懂对方弦外之音的唐宁并不接话,害得一旁的罗桑不免有些心急了。 虽然长官和卡梅西之间工作以外的闲聊实属罕见——值得纪念,但他如今还是更关心前者的去留问题。 “爸爸……”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眼见“爸爸”和“叔叔们”似乎在争执些什么的女孩还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闭嘴。”长官大人抽空扭头看了“女儿”一眼,直接叫女孩吓得噤了声。 “长、长官你温柔一点啊温柔一点……”看不下去的老妈子罗桑忍不住开口劝阻,接着毫无悬念地被长官大人扫了一眼。 呃……他们的长官这么凶,这小年年怎么就会把他给认成了自个儿的爹呢? 难不成,她的父亲也是个成天板着脸的男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罗桑同志完全误会了传说中真正的父亲大人。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他们争论的焦点忽然吸了吸鼻子,满心难过地抽泣起来。 也就是在三人注意到这隐隐的哭声而后相继凝眸而去的一霎那,一股强烈的情感伴随着大量的画面与声音,不容抗拒地涌入了唐宁的脑海。 他情不自禁地愣了愣神,随后敛眉注视着那个垂下脑袋的年轻女孩。 下一刻,他看见她颓然放下了那只拉拽着其衣角的右手。 男人缄默了片刻。 “去拿眼镜过来。” 第43章 祖宗我被打了吗 半小时后,干净宽敞的病房里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神色淡淡的唐宁半躺在榻——鼻梁上架着眼镜,眼镜前显着文字,文字下躺着女孩。 思华年原本是心满意足地睡在“爸爸”的身侧,结果睡着睡着,无意识地就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过去。 到最后,她索性把整个脑袋都蹭到了“爸爸”的腿上。 本来,心高气傲的长官大人是不可能容许一个烧坏了脑子的女人就这么把他的大腿当枕头使的——奈何脑中忽又不受控制地回响起一句今日突然回想起来的话语,使得他打消了推开那颗脑袋的念头。 每一个女孩都是一位天使,记得,要温柔地对待她们。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方才女孩的思想与情感大量涌入他脑海的那一刻,那来自二十几年前的、被他遗忘的一些声音也随之嵌入到回忆之中。 不知何故,似乎离这个女人越近,他离那些散落在角落里的记忆碎片也就越近。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然愚蠢,但她的身上,却隐藏着些许值得探究的东西。 所以,他才会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吧。 如此说服了自己的长官大人,就那样静静地在病房里呆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美美睡了一觉的思华年睁开惺忪的睡眼,忽然觉得脑袋瓜像是被什么东西磕过了似的,生疼生疼的。 环顾四周,她纳闷地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自己不知何时,竟挪到了大床的正中央。 落枕了? 可是,她的睡相向来不差呀?怎么会睡着睡着,就睡到这个位置来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女孩伸手抓了抓自个儿的后脑勺,觉着胳膊似乎有些不听使唤。 刚睡醒,身子僵,正常的嘛——伸个懒腰就没事了。 如此思忖着,思华年向上张开双臂,准备舒展全身。 “啊——”下一瞬,病房里就遽然爆出了女人的惨叫声。 刚好走到病房外的聂伦惊闻这一声凄厉的喊叫,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屋去。 这个时候,唐宁早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思华年独自一人在床上垂首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出于对病人的关心,聂伦急忙走上前去嘘寒问暖。 不料思华年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狰狞地注目于他,张嘴只痛苦地挤出了两个字:“好痛!” 是的,她疼——疼得浑身上下像被车子碾过了一样——虽然她不知道被车轮轧究竟是什么感觉,但此时此刻,周身快要散架的她的确只能用这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来描述她切身体会到的剧痛。 “你会觉得疼,是预料之中的事,过一阵子就会慢慢恢复的。”看着女孩泪眼婆娑的样子,聂伦也只得如实安慰。 “可是,可是也太疼了点儿吧……嗷……”苦不堪言的思华年直接疼出了眼泪,奈何她都不敢动一动胳膊,去揉一揉她这哪儿都疼的身子,“我抬一下手,都觉得像是被雷劈啊!” “……”这是什么比喻…… “唔……”疼死她了…… 女孩兀自低吟之际,男人已经意识到她与昨个儿夜里的不同,故而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实时监控着其身体状况的仪器。 体温显示为三十七点二摄氏度——她退烧了。 “你先躺下吧。”收回视线的聂伦这样关照着,扶着龇牙咧嘴的女孩艰难地躺了回去。 “我是不是又睡了好几天?”忍着疼痛勉强调整了睡姿,平躺在榻的思华年缓过劲来问聂伦。 “就一个晚上。”聂伦据实以告,而后不自觉地顿了顿,“你发烧了。” 话音落下,思华年蓦地一愣。 随后,她的视线突然就左右飘移起来。 “呃……”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她还是面色微窘地出了声,“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听罢此言,聂伦可以初步判断,对方是对自己发热状态下的异常有所知晓的,因此,他干脆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定睛瞧着仍是没敢与之对视的女孩,“你认错了人。” 思华年闻言,心下“咯噔”一沉。 “我……我认错谁了?”然后,脸色微变的她还是眸光一转,努力地直视着聂伦的眼睛,期期艾艾地发问。 “……”聂伦沉默了数秒,“都认错了……” 思华年立马伸出左手,扶住了自个儿的额头。 “哎哟……”下一瞬,她就因动作幅度太大而弄疼了她那眼下就跟一块豆腐似的娇躯。 “你别乱动了……”聂伦似是苦笑了一下,随后微皱着眉劝了她一句。 “那个那个……那个什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撤下了自个儿的手掌,思华年尴尬地看向聂伦,磕磕巴巴地起了个话头,“我没把你们之中的谁……当、当成我爸吧?” “……”她还真是一语中的…… “没……没有吧?”对于自己那“一发烧就容易胡乱认爹并且瞬间返老还童”的“怪病”,思华年可谓是一清二楚,所以,她迫切想要知道上述问题的答案。 “有……”尽管对方似乎很希望听到否定的回复,但聂伦还是不想在这件事上加以隐瞒。 “谁……”思华年闻讯脸色一僵,她惶惶不安地凝视着对方的眉眼,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艾利斯……” 一语毕,一室寂。 直到电光石火间,老祖宗忽觉胸中似有千万匹那什么马呼啸而过——直把她践踏得爬不起身来。 为什么好死不活的,偏偏就把她家孙子认作了她的老爹!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好不好!? 长得也不像,性格也不像,声线也不像……等等,貌似他们身上的味道有点像。 不对!因为气味而认错了人——她是小狗吗?! 属狗的老祖宗顿觉无比低落,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布满黑线的世界里。 面对这样一位被打击得快要趴到床上去的“老祖宗”,副总长大人亦不晓得该如何劝慰。 好在没过多久,女孩就自己振作了起来。 只见她冷不防瞪着大眼注目于他,如梦初醒地问道:“我全身都疼,是不是被他打的?!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我那个样子!?” 为什么她能以这样的方式,将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将女孩一本正经的神情尽收眼底,聂伦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不过,再没想法,他也得有说法——尤其是当他相识了近二十年的友人遭人误会的时候。 “艾利斯不打女人。”是以,聂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后收敛了无可奈何的情绪,好整以暇地指出了上述事实。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当真动手殴打我啦!我是指用念力!用念力啊!”孰料听罢他斩钉截铁的正名,女孩非但没有认识到自己对某人的误会,反而还煞有其事地表明了自个儿真正的意思。 “他也不会用念力去对付女性。”聂伦压下了再叹一口气的欲念,再次启唇说明了朋友的为人,“我跟他认识了十几年,从来没见他对女孩子动过手……或者用念力去攻击她们。” “诶?是吗?”女孩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以至于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就冒出了如下第一反应:这种“哇!好意外啊!”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之所以会感到浑身都疼,是你过度使用了念力所造成的。”聂伦只得忽略了女孩那异乎常人的表现,转而认真严肃地同她解释起真实的原因来,“不关艾利斯的事。”说完了,他还鬼使神差地补上了这么一句。 所幸这一回,对方倒是摆出一脸恍然大悟之色,接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果换做一个多月前,思华年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相信旁人为自家孙子说的好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想,应该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见女孩终于从善如流,聂伦的心思也得以随之转换到了正事上。 “年华。”他无意识地唤了一声,正欲开口说些重要的正经事儿,就瞧见女孩倏地将投向别处的目光挪回到他的脸上。 “你叫我什么?”她眨巴着眼睛问。 “年……”话未说完,聂伦就有意识地戛然而止了。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喊错了…… 是了,经过纠正却仍旧叫错人名的失误,对于从小被奉为“天才儿童”且未成年时就以“天才科学家”的称号闻名帝国的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而言,是一个多么难以接受的打击。 因此,阴沟里翻船的男人转瞬惭愧得无言以对。 “抱歉,我……”但是,他还是及时从难以名状的心情中抽离出身,启唇向反复被他叫茬了名字的女孩道歉。 “没事没事!‘年华’不是挺好听的吗?”不料,他致歉的话语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受害者”爽朗地一挥手给打断了,“你看啊,罗桑叫我‘小年年’,尹芙姐叫我‘华年’,大伙儿叫我‘大小姐’,你呢,叫我‘年华’。”她掰着手指头,好脾气地替他将不同人对她的不同称谓细细数来,“这样一来,只要你们一开口,我光听叫法,就能知道是谁在跟我说话了。” 一般人不是凭借声音来判断谈话对象是谁的吗…… 一句可有可无的吐槽登时冒出头来,暗自思量的男人却禁不住悄悄弯起了眉眼。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眼前的女孩正在向他绽放出最真诚的笑容。 是啊……他差点忘了。 她,可不是一般人哪…… 第44章 被勒令停用念力 “好……那我今后,就这么叫了。” “没问题!” “年华。” “嗯?” “短期内,不要再动用你的念力。”遣散了眉宇间的笑意,聂伦神情肃穆地说着,仿佛又一下变回了那个只以科学说话的智者,“小打小闹无妨,但绝不可大动干戈。” “为什么?”听到了与自身意愿相违背的要求,思华年免不了睁大了眼月兑口反问。 “因为太危险。”聂伦一言以蔽之。 “怎么危险了?”女孩闻言并不罢休,更没有被这短短的五个字给吓倒,“我知道,你是在担心这一次的事,可是,那是个意外,我……” 回忆起这几天以来断断续续发生的事——她神志清明的时候也好,她意识混沌的时候也罢——思华年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蹙眉垂下了眼帘。 那些悲伤痛苦的往事,她似乎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毫不介怀地向别人倾吐。 “是我在战场上没能控制好自己,给大家添了麻烦……”因此,她迅速组织了措辞——换了种讲法,同时抬眼注目于面前的男人,郑重其事地表明了她的歉意,“但是,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让我帮忙?” “因为你的能力极不稳定,而且会给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奈何面对她理直气壮的一问,聂伦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差点就……” 不知何故,提及不久前那九死一生的危情,素来以冷静、理智自诩的聂伦竟忽觉心尖一颤。 倘若他当真把她带到这个世界却又看着她在他面前殒命,他不清楚自己能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她的遗容。 “我知道……”哪知女孩压根就对当时的险情有所知觉,因此,她并不觉太过意外,这就沉着嗓子说出了这三个字,“可是,那主要……还是我心理上的问题。” “不可能。”一番模糊却意有所指的说辞,令聂伦立马从遽然而生的不明情绪中抽离,他皱着眉注目于目光闪烁的思华年,斩钉截铁地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见解,“也许心理问题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但绝对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因素。” “不是!”思华年急了,“你不知道,我……” “我是不清楚你的过去,”奈何聂伦却不急不躁地抢过了她的话头,一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眸子,“但是,我有大量的数据和各种先例在手,我不会妄下判断。” “不是,你听我说……”思华年想插嘴。 “你先听我说。”可惜对方下定了决心要把她给掰过来,是以压根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身体的剧烈疼痛和疲软无力就是你超负荷使用念力的最佳证明。我后来还听隔离室里的那些人说,说你在他们面前晕倒过一次。” “啊?那……那个啊,那个是……” “别跟我说什么是你哭晕了,哪儿那么容易就哭晕过去?” 她没要说是哭晕了啊……累晕的不行吗…… “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他们十个人本来已经……本来已经作好牺牲的准备了,为什么一夜之间就恢复得跟正常人别无二致。” 思华年暗自嘀咕之际,聂伦业已说出了一句颇具弦外之音的话,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凝眸而去。 “现在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救了他们。” 孰料下一刻对方道出的话语,竟是让自己一瞬瞠目结舌。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女孩渐渐地从愣怔中缓过劲儿来,盯着男人的眼睛,结结巴巴地发问。 “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的资料里,一共提到了多少种念力吗?”许是对她错愕反应早有预料,聂伦这就不紧不慢地提及了另一个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记得。”思华年当即点了点头,逐一回忆自己曾经阅读过的文字,“强化,操控,改变,感知,具现,释放,还有……一些罕见的、比较特殊的、无法自成一派的类型。” “对,治愈,这就是特殊系念力中的一种。”得到了预期之中的答复,聂伦毫不迟疑地接话。 “你……你的意思是,我……我有‘治愈’这种特殊系的念力?”女孩不傻,立马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对,但是先别急着高兴。”眼瞅着女孩登时两眼放光,聂伦连忙冷静地泼上一瓢凉水,“拥有‘治愈’念力的人在帝国仅不到一万,能够令其发挥作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思华年老老实实地摇头。 “因为提供‘治愈’的念力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轻则出现一系列叫人难以忍受的不良反应,重则……直接丧命。”残酷的现实自男人口中径直道来,让闻者心中的喜悦一下子就被不寒而栗所取代。 “怎么会这样呢?!”心情从云端跌入谷底,女孩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一双秀眉不由自主地拧起。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给出什么。你以为,光靠集中意念,就能救活一条条垂危的生命?” 思华年皱紧了眉头注视着言之凿凿的男人,只觉一时语塞。 “况且,念力的副作用是会随时间的推移而累积在体内的,就算没有当天发作,也难保日后不会出事。所以,你这次险些丢了性命,不光是因为在前两天的行动中释放了太多的能量,它和你前一阵无意间触发‘治愈之力’去救人,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只不过,当时我们谁也没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听着对方有根有据的一席论述,思华年依旧无从反驳。 “说实话,我们很感激你救了那些人,可是,下不为例。”聂伦说着,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被勒令不能再动用珍贵的特殊系念力去救人性命,思华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时半会儿却不晓得该如何说服对方。 “不要忘了,我们带你来到这个时空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牺牲自己去救那几条或者几十条人命,而是着眼于全人类的未来。” 男人义正词严地提醒着,令女孩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 然而,片刻后,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故而蓦地抬起了脑袋,对上了他径直投来的目光。 “那我问你,你当初不是说,要我多多跟唐宁一起参与消灭怪物的行动,好让我们两个人的念力场达到基本同步的水平,然后去净化这个世界吗?”将现下所闻与当初所记结合在一块儿思忖,思华年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矛盾之处”,“现在你又叫我少使用念力,那我跟他的念力场,要怎么达到同步?” “你对‘念力’、‘念力场’和‘念力值’的概念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存在一定的误解。”孰料聂伦听完了她似乎很有道理的一番质疑,却当场伸出食指朝天动了动,一语中的地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念力场的产生的确源于念力,但并不与念力值的大小成正比。换言之,你的念力场是否与艾利斯的同步,并不取决于你念力值的高低。” “那取决于什么?”勉强听一遍就跟上了对方思路的女孩忍不住月兑口而出。 然而,令她稍觉不解的是,面对这个她以为很好回答的问题,对方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一小会儿。 “或许,这里我用‘心有灵犀’来描述,能帮助你更好地理解。”直到近十秒钟后,聂伦冷不防道出了这样的答案。 “啊?”是以,完全模不着头脑的思华年即刻扯了扯一边的嘴角。 诚然,她还真不习惯,素来穿着白大褂且极喜欢以科学说话的这个男人,冷不丁给她来了这么一个古色古香的成语。 而且…… “你这是在撺掇我跟我孙子乱(和谐)伦么?”被窘到了的老祖宗一下子没能忍住吐槽的,因而胡乱扯了一句。 “……”聂伦瞬间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附庸风雅。 “咳咳……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察觉到对方似显尴尬的神色,老祖宗赶忙清了清嗓子,出言挽回,“我懂的,你的意思就是指……就是指……培养默契之类,对吧?” 善解人意的老祖宗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为对方搭建了一个漂亮的台阶。 “是……”于是,对自己的文学水平突然失去信心的聂伦同志旋即就顺着台阶走了下来。 “哦……这个好办,好办……”老祖宗顺势应承下来,可话刚出口又觉着哪里不太对劲。 哪里好办了啊喂……就她孙子那面瘫暴力又固执的性子…… 咳咳……面瘫和固执倒是真的,至于暴力……暴力…… 女祖宗认真地反思了一下,感觉其实她家孙子也是那么那么的暴力啦……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因偏离正轨的话题而变得有些诡异,发现了这一点的聂伦连忙从略感无语的状态中抽离出身,继而一本正经地开了口。 “总之,不论是在基地还是在战场,只要你多跟艾利斯接触,多和他呆在一道,互相了解,彼此交流……即便你只是每天用念力在他跟前拿个杯子、递份文件,也可以逐渐实现你二人念力场基本同步的目标。” 言说至此,聂伦倏尔略作停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女孩若有所思的容颜。 “毕竟,你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 第49章 跟着夫人有肉吃 路铭径直把思华年领到了一间黑咕隆咚的房间里,让女孩不免为之一愣。 “这是哪儿?小黑屋?” “是仿地点。” 她又听到了这个叫人模不着头脑的名词。 “什么‘仿地点’?” “就是模仿地球环境的特殊空间。”路铭一清二楚地解释着,伸手替女孩打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待会儿我们就要离开地球了,长官怕你参加训练的时间太短,适应不了在进入太空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环境落差,所以让我带你来这里,帮助你减轻身体的不适。” “原来如此!”结合对方提供的信息,思华年当即顿悟了对方口中那仨字儿的写法。 没想到她家孙子还挺关心她的,嘿嘿。 这些天渐渐感觉“孺子可教也”的老祖宗甚为欣慰。 与此同时,将其面露喜色的神情尽收眼底,路铭忽然心生一念。 他要不要请眼前的这个女孩替他吹吹枕边风……咳咳,是替他在长官面前美言几句? 唔……时间稍微有点紧,还是等他们抵达了太空——情况稳定了,他再同她说道吧。 如此思量着,亲自护送女孩进了仿地点的路铭手脚麻利地将她安顿好,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之后,他才回身走出房间,为她关上了封闭门。 只是没想到,当半个小时后他去接她的时候,对方已经在特制的小床上呼呼大睡了。 “大小姐,醒醒。”路铭跟推自个儿部下似的推了她两下,却因突然想起那是未来的长官夫人而心头一紧。 “大小姐……醒醒,啊?”下一秒,神色微变的男人就换上了一脸温柔的微笑,连带着触碰的动作和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 他不厌其烦地呼唤着,总算把人给叫醒了,然后把她带离了仿地点。 半路上途经可以看见浩瀚宇宙的观测区,愣是把头一回亲临太空的思华年给兴奋地想要大呼小叫。 路铭只得看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玻璃窗前,满脸惊喜地扒着窗户,目不转睛地往外瞧。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天体,它们似是静止不动,又像是在闪着璀璨的光芒,显得那般安详而又鲜明。 有生之年,她竟然能亲眼目睹这样的奇景——不是通过电视,不是通过网络,而是身临其境。 这真的是……神奇又珍贵的人生经历啊! 这一刻,来自一万年前的老祖宗不禁觉得,这一趟纯属被迫的时空之旅,于她个人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虽然……她还是很想回家啦…… 正这么想着,思华年忽然听到身后的路铭喊了她一声。 女孩回过身去,与男人四目相接。 “大小姐啊……托你件事儿成不成?”一直记得某个念头的路铭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 “什么事?”秉持着助人为乐的良好风尚,女孩不假思索地反问。 “就是……就是……”年近四十的美大叔支吾了两下,一张好看的脸笑得似是越发“猥琐”,“你帮我在长官面前说两句好听的呗……” 思华年闻言一愣。 然后,她恍然大悟,月兑口而出道:“你想升官?” 乖乖,饶是一万年后,也是走后门拉关系之风盛行啊! “啊?啊切……不是!”被反愣了一把的男人忙不迭缓过劲儿来,一脸好笑地摆了摆手,“我都是基地里的队长了,我还升什么官哪……” 再升岂不是要爬到两位长官的头上去了……咳咳,他正经一点。 收敛了险些飘远的思绪,路铭当即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是这样的,我呢,不知道哪儿招惹了长官……以至于他最近看我一直不太顺眼。我就思忖着,大小姐能不能替我劝劝长官……”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曾经何时还觉得自家孙子很会挟私报复的女祖宗如今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因此,她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头,首先想到的是对方会不会有过什么不当的行为。 “没有啊——”故意忽略了那天陪同一队出战前听尹芙说过的话,路铭大叔满面无辜地装傻充愣,“就是不晓得哪里开罪了长官,就就……就被发了好几双小鞋来着……” “你怎么被发小鞋了?”思华年很快听懂了他的意思,继而上下打量起他来。 “不是……你看,我这……”路铭抬起胳膊比划了两下,可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比如说,这上太空探访宜居星球的任务吧,怎么着也不适合我来掺和吧?还有前几次的行动,哪一次不是我一个单枪匹马的四队队长跟着一整队其他的队伍一道去的?这……以前基地里很少有这种组合的啊。” “说明唐宁器重你啊?”不料女孩听罢他言之凿凿的一番论证,却歪着脑袋如是说。 “器……”美大叔差点儿就被女孩这完全不着边际的说法给噎着了,“不是不是……大小姐你不清楚这其中的……”他顿了顿,努力寻思着恰当的说辞,“纠葛!”片刻后,他想出了这么一种说法,并配以肢体语言将之说出了口,“总之,总之这绝对不是器重,是他看我不爽来着。” 思华年仍然半信半疑地瞅着他。 “真的!大小姐,我没骗你!”见女孩似乎不是太好忽悠的样子,路铭赶忙义正词严地强调道,“你认识长官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吧?你不知道,他这人……”刚想议论一下长官大人的是非,路铭就冷不丁想起那到底是他的顶头上司,故而他必须注意他的措辞,“他这人吧,工作压力太大,自然会有心情不太舒畅的时候。那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当然是要找个口子宣泄一下啦。”他抑扬顿挫地说着,还不住地跟眼前的女孩比着手势,“那……那我们这些当部下的,自然要为了缓解长官的精神压力而作出牺牲啦!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应该的!”担心好话一不留神被自个儿说成了坏话,他急忙一脸义不容辞地补充了一句,“只是……只是吧,这当沙包的时间太久,那也是要出事情的,你说是不是……” 洋洋洒洒的论调终于接近尾声,从自编自导自演的剧本中抽离出身的路铭倏尔一怔。 他全然未尝料想,他这一席半真半假的说辞,竟然会让女孩用一种近乎相见恨晚的眼神凝视着他。 “我理解你的。”思华年冷不防靠近了他,伸出右手握起了他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自己的掌心里,郑重其事地拍了一拍。 诶?难道被他骗过去了? “我那大孙……那唐宁的性格吧,有时候真是古怪了些……”正傻傻地在心里问着自个儿,他就听到女孩对他这般说道,“辛苦你们了。” 嗷——多么善解人意的长官夫人啊! 从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目睹了毫无杂质的真诚,路铭忍不住于内心如此喟叹。 “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他的。”更令他欣喜不已的是,对方紧接着就作出了如上承诺,直叫他心里泪流满面。 “谢谢大小姐!你真是个好人!”跟着夫人有肉吃嗷…… “哪里哪里……”养不教,父之过啊…… 就在彼此误会了的两人各自心潮澎湃之际,路铭先一步察觉到了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是以,他不紧不慢地抽回了与思华年紧紧相握的双手,循声朝着走廊的方向望去。 旋即注意到这一变化的女孩,也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不解地转动了脖颈。 不久,十来个身着蓝色制服的男人就映入眼帘——而为首的那一个,不正是先前好像曾与自家孙子对峙过的家伙吗? 凭借着不错的记忆力认出了来人,思华年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着他不徐不疾地离自己越来越近。 很快,她就发现,对方貌似也在注视着她。 经过她身边之时,这个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似乎在唇边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以他的一双狐狸眼若有若无地朝她送了一道秋波之后,男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知何况,这似有似无的一笑一瞥,却莫名其妙地让女孩打了个寒战。 那个人,分明像是在笑着,却比成天冲她板着脸的唐宁要可怕上好几百倍,让她瞧着浑身都不自在。 思华年目视着男人已然走远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嗓音,向路铭发问:“这人是谁?” “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帝国的一位高官,在航天部也有任职。”目光亦尾随着那业已缩小成点的身影,大叔据实以告。 “心邪?怪不得看上去一身的邪气。”以主观带入之姿诠释了陌生人的名讳,思华年面露一丝嫌恶。 “不是‘邪气’的‘邪’,是‘协调’的‘协’,‘辛苦’的‘辛’。”发觉了她的曲解,路铭好心纠正道。 “协调……他干吗不用‘和谐’的‘谐’……”女孩不买账地瘪了瘪嘴。 “……”总觉得对方是在施加讽刺外加鸡蛋里挑骨头的大叔默默无言地抽了抽眉角。 可女孩依旧在表情丰富地鄙视着那个叫她看着不舒坦的男人——直到下一刻,她无意间瞧见了她家孙子。 第50章 被误会了啊孙子 人往往总是在有了比较之后,才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所以,刚和邪气男四目相接了一瞬的思华年,忽然发现她家乖孙看起来原来是那么那么的顺眼又那么那么的帅气。 曾几何时的“相看相厌”,此时此刻就这样化作了“百看不厌”。 老祖宗欢欣雀跃地跑上前去,伸手亲昵地挽住了自家孙子的胳膊。 长官大人自然是将上述不期而至的举动归为“又在犯蠢”的行为。 是以,他冷冷地俯视着女人的笑脸,完全无动于衷——既没有挣月兑对方的臂弯,也没有开口问她缘何突然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因此,他当然也不会考虑到,此等没有反应的反应,在旁人看来是一种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回应。 长官居然没有推开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咳咳,他是说长官夫人! 双目圆睁的路铭忙不迭用左手捂住了眼睛,以防止自己一不留神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你在做什么?”直到耳畔传来了长官大人冷飕飕的问话,他才小心翼翼地分开两根手指头,透过指缝去看那说话人。 下一瞬,他就猛地收拢了五指,同时站直了身子,用右手向长官大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长官!护送大小姐的任务已经完成,请准属下告辞!” 语毕,他下意识地认定,长官大人会很满意他的察言观色,故而未等对方给出回复,他就头也不回地捂着眼跑开了。 至此,长官大人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他手下的二货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原因…… 他沉着脸侧过脑袋,看向正一脸无辜地目送男人远去的女人。 “放手。”长官大人面无表情地下了令,身子骨却一动不动。 “为什么?”奈何女祖宗的思维跟他的果然不在一个次元里,这就不明就里地反问于他。 长官大人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去跟她探讨什么“为什么”,这就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臂,从她的脸上挪开了自个儿的视线。 说实话,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毕竟这三十年来,还从没有人胆敢如此自来熟地与他勾肩搭背。 这女人又一次突破了他的一条底线。 而且,她本人竟然还毫无自觉。 果然是蠢的。 面色不霁地思量着,长官大人不再去看他眼中的蠢女人,径自举步向前走去。 可老祖宗完全不这么认为,她只是对自家孙子的冷淡习以为常,然后毫不迟疑地抬脚跟了上去。 “刚那个什么辛协没有欺负你吧?” 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我一看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肯定满肚子坏水,你最好防着他点儿。” 那种事情不需要她来教他,她当他跟她一样蠢吗。 “他要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你就告诉我,祖宗我跟你一块儿教训他,把他揍回姥姥家去。” 果真是个不可救药的白痴……话说,他为什么要听这个白痴在耳边絮絮叨叨。 长官大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兀自不紧不慢地前行。 四十个小时后,飞船顺利抵达了目标星球。唐宁带了基地的部分成员,与帝国的专家小组一同乘坐着陆舱去执行任务,留下另一些人呆在飞船上各司其职。 其中,就包括专司无所事事的思华年同学。 实际上,心痒难耐的老祖宗也是很想跟着去的——毕竟,亲自登上地球以外的星体,那是多少亿人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巴望不到的机会——奈何她只在前些天经历了最基本的太空应急训练,身体状况根本不足以适应外星上的环境,不管是于个人而言还是对集体来说,她都不能去给彼此添这个乱。 为此,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孙子领着一群眼熟的基地成员,整装出发了。 所幸,她家孙子虽然一点儿也没有要安抚她受伤心灵的意思,但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还是非常有人情味的——他们大多都在临走前好言宽慰了她一番,甚至还有人承诺给她带点儿“手信”回来。 会是什么样的“手信”呢? 稍稍有了点儿盼头的女孩巴巴地在那儿等着。 她当然明白,在一颗未开发的系外星球上,不可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过就算是一块小石头,那也是别人的一份心意,是一种不可替代的纪念嘛! 果不其然,在翘首以盼了几个钟头之后,还真有人给她带回了形形色(和谐)色的外星岩石来。 只可惜,就在女孩兴奋并感激地把玩着那些石头的时候,一小拨眉开眼笑的人里头,却冷不丁插(和谐)进来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嗓音。 “把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 众人闻言循声望去,在目睹了长官大人面沉如水的俊脸后,个个都噤若寒蝉地让开了道——除了长官大人的老祖宗。 “凭什么呀?!”眼见一名身穿银黑色制服的基地成员作势就要领命上前,没收她才刚拿到手的小玩意儿,女祖宗当场如母鸡护雏似的把石头收到自个儿的胸前,一双眼情不自禁地瞪视着下令的长官大人。 “来自地外的天体可能携带不明生物体,这点基本的常识,你们不知道吗?”不料长官大人压根甩都不甩她一眼,自顾自地教训起了自己的部下来。 第一次亲耳听到自家孙子用这么长的一句话来训斥麾下成员,饶是前一秒还义愤填膺的女祖宗也不由自主地愣了愣。 好在她及时缓过劲儿来,冲着孙子义正词严道:“你别怪他们,是我想要礼物,他们才会带这些石头给我的,不关他们的事。” 大小姐真的是个大好人哪…… 眼见思华年一个小巧玲珑的弱女子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把过错一下子全都揽到了自个儿的头上,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瞬间泪流满面。 不对,现在不是光顾着感动的时候。 “报告长官!我们已经用念力对这些石块进行了处理,是确保了没有问题,才敢交到大小姐手里的。”于是,一个较为大胆的年轻人昂首挺胸地出列,行了军礼之后,就一鼓作气向长官大人汇报了实情。 “你如何保证没有问题?”谁知,素来寡言少语的长官大人却一本正经地加以反问,反倒令一行人登时语塞。 “收掉。”见一群人都不再吭声,唐宁冷着脸示意部下执行命令。 思华年就这样看着自己还没捂热的石头被孙子授意装进了一个特制的盒子里。 郁闷…… 尽管心里头有些不乐意,但她好歹也是明白事理的。 是的,自家孙子并非无理取闹——万一这东西里头真有点儿什么,又被她带回了地球随意把玩,那指不定真会闹出些什么不可收场的祸事来。 话虽如此,当她瞧着好心给她带礼物的几名士兵似乎个个都因长官的训话而垂头丧气的时候,她这心里头委实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于是,她来不及多作思量,就匆匆起步追上了带着石头离去的男人。 “喂,你不会处分他们吧?” 长官大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东西还给我?” 长官大人依旧一言不发地前进。 “喂,我跟你说话呢!” 长官大人始终置若罔闻。 望着渐行渐远的一男一女,后方的男人们不由得心生忐忑。 他们该不会好心办坏事——害得长官和大小姐闹矛盾了吧? 惴惴不安的几个男人不会懂得,他们的长官大人是没这个闲工夫同一个蠢女人置气的——特别是当他被这个女人尾随的同时还与另一个男人狭路相逢的时候。 “三皇子殿下。”一身深蓝的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刚与唐宁擦身而过,就顿住脚步回过身子,噙着笑意唤出了一个敬称,使得后者不慌不忙地停止了前进,“感谢殿下这一次的协助。可惜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收获,看来殿下……又要加油了呢。” 唐宁微侧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听着,并未接话。 他身边的思华年则莫名生出了一股紧张,来回端量着他和那面带微笑的男人。 虽说这个辛协的最后一句话听得她只觉一头雾水,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句好话。 就在思华年禁不住如此思量之际,男人好整以暇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她的脸上。 电光石火间,她突地心头一跳。 “女朋友很漂亮。” 下一瞬,突如其来的溢美之词就令她登时一怔。 哈?! 女祖宗呆若木鸡之时,造成这一状况的男人已经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了。 待到皮鞋踩踏地面的声响渐行渐远之后,思华年才蓦地回过神来,注视着已然重新迈开步子朝前走的孙子,下意识地快步跟了上去。 “他……他刚说什么女朋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的老祖宗不明就里地发问。 奈何孙子照旧不予理会,只顾自己不徐不疾地走着。 “不……不会是指你跟我吧?!”不敢想却不得不去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老祖宗磕磕巴巴地把话问出了口。 谁料孙子还是泰然自若、不为所动——然而,就是这样的回应,令她得以认定对方已然默认的事实。 “这这这……开、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个长着狐狸眼的男人是不是重度近视啊?!怎么能把她和她家孙子血浓于水的亲情曲解成乱(和谐)伦的节奏呢?! “他……” 窘得快要晕过去的老祖宗正要指着身后出言指责一番,就猛然想起了自个儿的特殊身份。 对哦……他们不能去找那个辛协澄清。 因为,她来自一万年前的事,是个唯有少数人知晓的大秘密。 所以,她只能任由别人这么误会下去? 第51章 撞进了时空溶洞 这一天,祖宗大人过得有点儿小郁闷。 小礼物被孙子没收了不说,自己还被外人误解成了孙子的女朋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 他俩一点儿夫妻相也没有好不好! 关键在于,他们是祖孙啊祖孙——不对,是远古祖先和子孙后代的关系啊!那个狐狸眼怎么就能曲解成这个样子!? 想来想去想不通的女祖宗好像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奇怪之处,故而特地拉了几个梅洛狄基地的成员,问他们觉得自己跟他们的长官是什么关系。 “诶?大小姐不是长官好不容易看上的恋人吗?” 为什么大家可以用一脸无辜不解的表情说出这种逆天的话来…… 几经询问却都得来了同样的回答,老祖宗直想找堵墙去撞一撞。 一万年后人类的思维,果然不是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家伙可以理解的…… 公元一二零一四年六月六日的这一天,思华年呆在返程途中的宇宙飞船内,扶着墙壁黯然伤神。 算了……她身正不怕影子歪,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误会去吧! 如此思忖着,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老祖宗一下子就振作起来,精神抖擞地离开了自个儿的房间,不再胡思乱想。 她索性直接上指挥室去找她孙子,像是要证明自己决计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误解而不敢面对她的孙子。 说起来,他们离开地球也有三四天了吧?今天是几号来着…… 因为接连数日身处宇宙故而未尝留意日子的思华年正默默地推算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小姐”的呼唤。 她停止思考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三步并作两步而来的路铭。 唔?她怎么觉着……大叔今个儿容光焕发的——好像又变年轻了诶? 是又把胡子剃干净了的缘故吗? 如是思量的女孩定睛一瞧,发现对方的下巴上根本就是竖着不少胡渣嘛! 奇了怪了,没刮胡子还显年轻,难道是她眼拙了? 思华年抬手揉了揉眼,奈何目睹的还是年轻化的大叔。 “怎么了?”这时,来人业已留意到她异常的举动,因而站定在她的跟前,上下打量着她问。 “我觉得大叔你……好像逆生长了。”思华年据实以告,殊不知年龄其实一直是美大叔心头的伤。 “……”是以,路铭情不自禁地沉默了片刻,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大小姐,咱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啊?”她提了什么了? “还有,能不能别再叫我‘大叔’了?”他才三十九岁啊三十九岁! “诶?你不喜欢吗?”在她们那个年代,像他这样的美型大叔可受小姑娘欢迎了!上到三十封顶,下至豆蔻年华,哪个女孩不喜欢这款男人味十足的英俊大叔? “不怎么喜欢……”他明明跟她的男人是同辈的啊同辈!为什么她一见他就开口一个“大叔”闭口一个“大叔”的! “好吧……那我以后就直接喊你‘路铭’了。”女祖宗耸了耸肩,表示从善如流。 “会不会太直接了?”大叔缓过劲儿来问。 “什么太直接了?”女祖宗不明就里。 “就是……你……你喊我的尾名啊……这个会不会太亲昵了些?万一长官吃醋了怎么办?” 对方煞有其事的一番说辞,让好不容易决定忘记某段插曲的老祖宗又身不由己地眯起了眼睛。 吃醋你妹啊…… 她忍不住在心底如是吐槽。 “呃呵……”但表面上,思华年还是扯着嘴角干笑了一记,“你放心吧,他绝对不会吃醋的。” “呃……是吗……”路铭似乎仍旧不太放心,继而忍不住视线游移,“呃……好吧……”但在目睹了对方意有所指的注目后,他还是乖乖地选择了妥协。 女祖宗忽然生出一种不想再跟大叔说话的冲动。 是以,她暂时顶着这阵情绪,转身继续往目的地去。 不料她才走出没多远,走廊上空就突然响起了“嘟——嘟——嘟——”的警报声。 一前一后行进的两人蓦地抬头张望。 “怎么了?”头一次上太空因而不太了解情况的思华年月兑口而出道。 “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有经验的路铭当机立断地加快了脚步,目光直指前方道路,“我们快去指挥室看看!” “好!” 未等两人一路奔到指挥室,整艘飞船里就回响起了召集全员速至指挥室的紧急通知。 毋庸置疑,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个人急忙加快速度赶到了指挥室,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紧张气氛。 “报告!船尾已经彻底没入时空溶洞,不可逆转!” “报告!与航天总部通话信号中断!” “报告!航行方向已被溶洞粒子强行更改!” 听起来好像很不妙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思华年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时,与他一道入内的路铭业已跑去一探究竟了。 “长官!”他行至唐宁的身侧,匆匆敬了个礼后就开门见山地喊了出来,“我们撞上时空溶洞了!?” 唐宁抽空瞥了他一眼,口中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 正是这霎时被淹没在众多说话声中的应答,一下子就叫路铭的一颗心沉到了最底层。 天哪……这该是多么弱爆的人品值,才能叫他们碰上这么个要人命的破事儿啊…… “出什么事了啊?!”路铭惊惶不安之际,思华年突然跑了过来,她来回端量着大叔和她的孙子,忐忑不安地向他们发问。 “时空溶洞……就是……”深知其中恐怖的路铭勉强定了定神,他看了女孩两眼,试图清楚地向她解释,奈何一颗心怦怦直跳的,他压根就没法好好组织语言。 “就是能让人返老还童的时光隧道。”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一个优雅的声音忽然插(和谐)了进来,令三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身穿蓝色制服的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从容不迫地踱步至女孩的面前,彬彬有礼地冲她行了个低眉之礼。 “你没有发现,我们都变年轻了吗?”他旋即又抬起头来,轻笑着对上女孩惊疑不定的眸光。 经男人这一提,瞪大了眼的思华年才猛地把头一转,先瞅了瞅路铭,然后又盯着她家孙子瞧了好一会儿。 他好像……真的……跟昨天有点不一样。 怪……怪不得刚才她老觉得路铭变年轻了,原来……原来是当真…… “说起来,你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啊。”正觉着难以置信之时,耳边忽又响起了男人意有所指的话语。 思华年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就下意识地睁目而去。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老祖宗慌忙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已经出现了几个原本不曾存在的少年。 心下遽然一沉。 她也只有二十多岁,却没有像同龄人那样变回到未成年的模样。 原因,怕是唯有一个。 “我……我保养得好,而且天生丽质难自弃,怎么样?”为防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外人探知,思华年立马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甘示弱地瞪了男人一眼,“我说,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难道你身为高级长官,不应该马上想办法指挥大家月兑离险境吗?!” 孰料她义正词严的一番诘问,换来的竟是对方气定神闲的眸光一转。 “三皇子殿下的恋人,可真是伶牙俐齿啊。”他居然面带微笑地看向了唐宁,继续着他不务正业的论调。 “你!”对方不急不躁的态度惹得思华年差点就要发作,可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就瞧见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不徐不疾地将视线挪回到她的眼中。 “不过,有一点你弄错了,不是我不想办法,而是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扭转乾坤的方法。” 此言一出,令思华年与路铭均是心头突地一跳。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进了时空溶洞,就只能听天由命,看你能不能在时光倒流到出生之前,逃出去。”男人倒也不卖关子,这就将自身所知娓娓道来,“要是运气好,在你变成一个受精卵的前一刻从溶洞内部月兑离,那么你就还有活命的机会;如果运气不好,让溶洞逆向榨干了你度过的人生,那么你就再没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一番客观也冷静的说辞下来,不论是对上述理论有所了解的路铭,还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思华年,都只觉浑身透凉。 只能碰运气?碰运气?碰运气!? 开什么国际玩笑!!! 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的女孩不假思索地将目光投向在一旁缄默不语的唐宁,心慌意乱地开启了双唇:“他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何故,此时此刻,她不愿去相信一个所谓的专家,而更愿意从唐宁的口中得到答案。 滴答,滴答。 两秒钟的时间过去,男人淡漠的眼神投入了她的眸中。 那意思,不言而喻。 思华年的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响。 不……不……他们只是来看一看有没有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52章 被赶鸭子上架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可以不死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去白白送死。 而绝大多数人,也做不到真正的视死如归。 在生与死的面前,人类求生的本能,注定了他们会选择前者。 所以,未等稍稍缓过劲来的思华年做些什么,整艘飞船的领导人之一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迈向了总指挥的位置,毫不迟疑地坐了下来。 思华年看着唐宁面不改色地坐到了那个正中央靠前的座位上,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 直觉告诉她,他将要有所作为。 “你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唐宁微微侧首,冷不丁如此说道,令立于女孩附近的两个男人同时愣了一愣。 “真是的……我已经八年没有碰过宇宙飞船的操纵杆了啊!”路铭先一步回过神来,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唐宁左侧的位子旁,挠着头一**落座。 “殿下这是在邀请我与你合作吗?”而这个时候,与梅洛狄基地毫无干系的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则并未急着挪动步子,而是噙着笑意好整以暇地发问。 “如果你想死的话,现在就可以打开舱门跳出去。”可惜唐宁照旧是绷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丝毫没有要向他妥协恳求的意思。 “呵……”听懂了对方毫不客气的弦外之意,男人只是弯着唇角轻笑一声,接着就不紧不慢地走到唐宁右侧的副座,若无其事地坐定。 几近并排而坐的三个男人,一个三十六岁,一个三十岁,一个三十九岁。 三十六岁的那个虽然跟三十岁的那个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后者却已经在这短短的三四天里,将前者广博的理论知识和精湛的实践技能看在眼里——至于三十九岁的那个,他身为其顶头上司,自然清楚其一流的驾驶技术,如若不然,他又怎么会指名把那种懒家伙给带来。 当然,长官大人最信得过的,还是他本人的能力。 只不过,老天爷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 “女人。”目视前方的长官大人冷不防喊出了这么一个词汇,却鬼使神差地叫愣在后方的思华年猛打了一个激灵。 “啊?”他分明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可此情此景下,她却下意识地作出了回应,然后愣愣地看着那高高的椅背。 “让那些人保持安静。”清冷的嗓音从容不迫地传至耳畔,犹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神奇地帮助思华年找回了些许冷静。 “好!”她干脆利索地应下,转身迈向了身后的一群少年。 诚然,眼下能够在时光的逆流中坚持最久的人,就是来自一万年前的她了——她没有办法操控飞船驶离这个骇人的时空溶洞,但她却有足够的能耐去助她的孙子稳住那些先一步步入少年时代的工作人员,好让奋战在第一线的他专心带大家月兑离险境。 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合众人之力,一同走出困境。 这般思量着,女孩向前迈进的步伐也稳健了许多。 思华年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面露仓皇的少男少女们集合到一起,以最简洁的语言将眼下的危机告知与他们,并嘱咐他们务必要乖乖呆在原地,不要随意出声。 孰料就在她刚讲完最后一句话的那一刻,飞船的船身突然出现了强烈的震动,使得她当即就站不稳脚跟,一下摔倒在地。 待到强震过后——也就是她揉着磕疼的尾骨抬起脑袋之际,映入眼帘的,已经是叫她目瞪口呆的景象了。 大约半分钟前还十几岁模样的人,此刻竟然业已缩小成垂髫小儿的样子,还忍不住因可怕的遭遇而纷纷哭闹起来。 依旧维持着二十二岁姿态的思华年登时脑袋发懵,所幸她马上回过神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爬起身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了唐宁所在的方位。 下一刻,她就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坐在那个宽大座椅上的,已然不是那个常年面无表情的三十岁青年,而是一个看起来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 然而,从他绷紧的那张俊脸上,她还是可以辨认出他的容貌。 “唐……唐、唐宁!” “回去!管好他们!” “啊!”未等思华年感叹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好奇怪,语气也忽然变得不同往常的激动,飞船就在他的操纵下猛地避开了一块巨石的撞击——也正因如此,庞大的机体发生了大角度的倾斜,令女孩一个踉跄滚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孩子们,更是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纷纷发出声声尖叫与哭喊。 霎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思华年捂着被撞疼的后脑勺,忍着痛连爬带走地冲向了那群早已乱成一团的孩童们。 “没事!没事了!别怕!别怕,啊?”她抱住两个哭得最厉害的小男孩,拧紧了眉毛望向那边厢仍在与命运搏斗的三个人。 这个时候,又有几名从中年变回青年的工作人员艰难地朝孩子们走了过来,帮着思华年一道安抚和照顾这些吓坏了的后辈们。 可是,才过了几分钟就变成这样!再这么下去,再这么下去!!! 心下仓皇不安之际,她又目睹透明的前窗玻璃外,几块巨石正扑面而来——幸好它们都被唐宁以念力悉数粉碎,才没有整个撞上他们的飞船。 太可怕了。 又要想办法逃出时空溶洞,又要不断避开那些随时有可能撞击船体的飞石……最糟糕的是,万一能主事的这些人都变成小孩子了,他们这一整船的人要怎么办?! 越是思考越是不安,女孩几乎可以认定,眼下的状况已经成为他们前所未有的大危机了。 “艾利……利斯……艾利斯!听……听得见吗?!艾利斯!听见就回答我!”这个时候,嘈杂的指挥室里冷不丁响起了一个渐渐变得清楚可辨的人声,令思华年情不自禁地抬头去望。 是聂伦!? 她认出了他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听见唐宁的回复。 这家伙在干什么呢!? 不解又焦急的女孩只得先将怀里的孩子托付给身边的人,好让自己抽身去找孙子,看看他干吗不回话——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转交的动作,使得她惊愕地发现,方才看上去还七八岁的孩子,如今已经变得只有四五岁的样子了。 那么…… 她像一阵疾风似的从地上蹿起来,飞快地跑到了孙子的身边。 哎哟妈呀!真的只有十来岁的模样了! 眼瞅着自家孙子正穿着超级不合身的宽大制服,长相稚女敕却神情肃穆地坐在那里,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她一时间都不晓得是该发笑还是该惊悚。 不对,现在不是嘴角抽筋、心头发紧的时候。 她眸光一转,看向孙子右手边的狐狸眼男人,发现他业已变作少年的模样——还失去了意识;她又扭头看了看另一边的路铭,虽说同样变成少年的他尚保持着较为清醒的意识,但显然也已经相当之疲劳。 思华年不由猜测,他们定是和唐宁一样,用了很多念力去击碎飞石抑或改变它们行进的方向。 “聂伦!是我!”双眉紧锁的老祖宗当机立断,决定先替他们接一接话,听听聂伦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年华?!年华,是你吗!?”好在对方也立马听出了她的声音,这就激动地出言反问。 “是我!他们……唐宁他们,都变成小孩子了!我们现在在时空溶洞里面,还没有出去!”她迫不及待地将情况如实反映给对方,期望他能够给出什么切实有效的法子来,以解燃眉之急。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慌!先听我说!”不知通过何种方式于梅洛狄基地联系上他们的聂伦同样心急如焚,可他却只能先行稳住自己,以帮助身处危急漩涡的女孩镇定下来,“时间不多,我来不及跟你多解释!你听好,时空溶洞的时光逆袭是间歇性的,且不同的人遭遇袭击后所失去的时间都有所不同,我估计艾利斯要是再遭受一次的话,就要彻底变回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所以,你……现在我们只能靠你了!” “啊?!”听这一番话听得心惊肉跳,思华年忍不住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来。 “你,坐到总指挥的位置上去!由你来做飞船的总掌舵,带大家逃出去!”奈何那一头的男人压根无暇给予她喘息的时间,这就果断地提出了一个在她听来只觉天方夜谭的方案。 “啊!?”是以,快要哭出来的思华年作出这样震惊又惶恐的回应,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别的办法了!”然而,聂伦又何尝愿意将一个毫无驾驶经验的年轻女孩赶到如此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去——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你现在周围是不是都是小孩子?最多也就是二十来岁的青年?” “是……是……”思华年勉强寻回了些许理智,期期艾艾地回答。 “成年人和少年或许还能帮上忙,但他们也只能从旁辅助,飞船那么大,他们也有不能擅自放下的工作要做!”将叫人心焦的现实简单道明,言者心中又岂会不觉揪心,“偏偏总掌舵是最关键的,必须要一个情况稳定的人来做,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是我不会啊!我连驾照都没有的!”思华年欲哭无泪地喊着。 “我知道你没经验!但是据我这边的监测显示,艾利斯已经强行把飞船的行进轨道拉回到正轨上,你只要一直把着操纵杆,以一定的时速让飞船前进就好了!不是很难!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男人心急火燎喊着的时候,思华年业已顺着他的话,低头找到了被唐宁抓在手里的硬质操纵杆。 下一秒,她就看到已然彻底变成小鬼头的自家乖孙拿开了他的小手。 她顺势抬头去望,发现小家伙正皱紧了眉头,神似迷茫地打量着自个儿的右手。 完了……他已经完全不晓得什么是什么了。 第57章 给孙子一个惊喜 这一天,努力思考着要为孙子做点什么的老祖宗,猛然意识到了某个相当之严重的问题。 让一个从小缺乏双亲关爱的人再一次感受到亲情温暖的方式是什么? 思华年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替孙子过生日,给他一个莫大的惊喜——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肯定没能过上一个有家人陪伴的像样的生日。 可问题是……这坑爹的,孙子的生日刚好已经过去了啊!就在他们差点被时空溶洞溶成渣渣的那一天! 猝然回忆起那天还在思忖今夕何夕的自己,老祖宗深深地体会到,老天爷真是太会挑日子吓唬人了。 好吧,该受到埋怨的人,是她自个儿才对。 她居然……忘记了孙子的诞生日——明明两个月前还看过他的资料。 感到非常懊恼的老祖宗决定尽力挽回、亲力亲为——给孙子补办一个生日宴会。 她将上述设想告诉了聂伦与罗桑,虽然前者表现得有些迟疑,但后者可是立马就点头称好的。 “刚好我那些人总算可以出隔离室了,就当是一块儿庆祝嘛!” 听了罗桑明显偏帮的说法,再瞧瞧思华年盈盈期盼的目光,犹豫了一小会儿之后,副总长同志也只好跟着同意了。 三天后,恰逢六月十六日,比长官大人真正的诞辰日晚了整整十天。 梅洛狄基地内到处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好在长官大人对于此类异常情况历来不以为意,因此并没有留意到过多的蛛丝马迹。 直到当天晚上,长官大人被打扮得分外精神的罗桑连哄带骗地请到了基地唯一的宴会厅外,目睹厅内一片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景象,他才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 “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群属下未经他的允许,莫名其妙地给他整出这么个幺蛾子来,长官大人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尽管这个时候,他还完全不晓得这一场派对的主角就是他本人,但他的士兵无视组织纪律做出此等行径,他必然是要予以追究的。 “你先别生气,进来,跟我进来。”孰料面对他冷若冰霜的质问,罗桑竟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还自个儿走进了大门,招呼他赶紧跟着一块儿去。 长官大人当然不是个畏惧社交场所的人——他倒要亲临现场,亲眼看看这群人究竟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 于是,面无表情的长官大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众人的视线并没有在这一瞬间汇集到他的身上。 相反地,人群中突然响起了阵阵唏嘘,令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目睹了叫人不由意外的一幕。 不远处盘旋而下的楼道上,一名身着酒红色露肩晚礼服的女孩,正在尹芙的陪同下款款而来。 清秀的脸蛋化上了淡淡的妆容,带着甜美的笑意,宛如一朵优雅盛开的牡丹。白女敕柔滑的双肩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和那胸前衣裳的点点碎钻一样,足以反射出绚丽夺目的光彩。那一双纤细匀称的长腿则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伴着裙摆处银色流苏的晃动,引人无限遐想。 许是换上了高跟鞋的缘故,又或者是鉴于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高高盘起,原本身高仅一米六一的女孩,此刻看上去竟是那样的高挑而出众——简直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美人儿一般,只消往那儿盈盈一站,就能叫在场的所有人都挪不开目光。 所以,包括长官大人在内的基地众人,全都如同被施了魔法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直到伊人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她家孙子,然后不假思索地咧开了嘴,飞也似的一路向其跑来。 千载难逢地,长官大人猝然还魂。 “你来了!”思华年言笑晏晏地站定在自家乖孙的面前,忽而眸光一转,看向了他身侧的罗桑,“不辱使命哦!” “那是!我是谁?”罗桑心领神会地自夸起来,随即就冲着美丽大方的女孩竖起了大拇指,“很靓哟,小年年。” “是尹芙姐替我选的礼服、化的妆,她可厉害了。”思华年甜甜地笑着,刚好被她提及的有当事人不徐不疾地来到三人的跟前。 “你自己怎么不选一套?”罗桑凝眸于照旧身着银黑色制服的女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没这个必要。”尹芙神色淡淡地回答,而后面色如常地看了看男人身边的另一个男人。 唉……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无奈浅笑的罗桑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很想看看心上人身着长裙——婀娜多姿的模样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可惜美好的遐想尚未于脑中展开,长官大人煞风景的嗓音就不期而至。 “给你过生日啊?虽然晚了十天。”女祖宗一本正经地说着,突然上前一把拉起了孙子的一只大手,直接把他往宴会大厅的正中央拖拽——也正因如此,她没能及时留意到对方遽然变冷的脸色。 “不需要。”长官大人毫不留情地开口拒绝,压根就没被女孩拖动半步,“统统撤走。” “诶,这可不行,今天这个宴会,不光是为了你一个人,还为了庆祝那十名二队队员的重获新生……”思华年不得不停止施加外力,转身重新面向她的孙子,“你身为他们的最高领导人,难道不该对他们的牺牲精神表示一下感谢和赞美,再对他们的大难不死表达一下真诚的祝贺吗?” 女祖宗说得头头是道,奈何长官大人的人生字典里至今都不曾有过诸如“赞美”抑或“祝贺”之类的词眼。 “你们要怎样与我无关。”他这样撇清着关系,同时面无涟漪地注视着煞有其事的老祖宗,“放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眼见大伙儿的一腔热情竟遭遇了对方的这般冷待,思华年忍不住当场月兑口而出——可话刚出口,她就看着男人那冷漠的容颜,想起了经由自己各种脑补而产生的悲伤往事,“大家牺牲了休息时间,花了好大的工夫来准备这场宴会,都盼着你能到场参加。更何况,你是这个基地的主心骨,没了你,我们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心尖一颤的女孩霎时软了心肠、敛了脾气,她握紧了柔荑中的大掌,好声好气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凝视着女孩无比郑重的眼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平日里素来头脑灵活、出口成章的长官大人,竟没能在第一时间接上话。 “是啊长官!小年年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但这两天一直忙里忙外的,会场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亲手策划和布置的!”也正因如此,一旁的罗桑得以赶紧趁此良机插了话,“你看她今天特地打扮得这么漂亮,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吗?” 诶?有吗? 话音未落,被误会了的老祖宗就睁大了眼,望向情真意切的罗桑。 她不过是听从了尹芙姐的建议,出于礼仪而进行了这一番装扮啊? 好在这一回,老祖宗算是鬼使神差地忍住了,没有立马将上述心理活动化作口头语言。 下一刻,她就看见罗桑同志冲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哦——她懂了! “就是就是,为了穿上这件礼服,我今天一整个下午都没吃一点儿东西,肚子都快饿瘪了!”会意的老祖宗连忙添油加醋地陈述了自身的不易,期望能够稍微动摇一下孙子那坚如磐石的心,“尹芙姐替我化妆也化了好半天,可辛苦了!” “……”被捎带上的美女队长面色如常地听着这并不怎么着调的理由,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 “我说,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越扯越远的老祖宗不遗余力地劝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目不斜视。 “……”突然被上升到佛祖高度的美女队长仍然选择三缄其口。 这时,在各个方位关注着这四位领导级人物的基地众人,已是各怀心思。 有人是实事求是的:长官跟大小姐站在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啊……要是长官不那么别扭就好了,咳咳…… 有人是感慨万千的:嫁出去了……终于要嫁出去了啊!他们看着长大的长官大人啊!终于有着落了啊,咳咳…… 有人是路见不平的:大小姐都这么巴着求着了,这长官倒好,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她不是他自个儿看中的未来媳妇儿吗? 有人是后知后觉的:咦?!长官什么时候跟人姑娘好上的?! 还有人是羡慕嫉妒的:嗷——放开那个冰山长官,冲我来吧大小姐! 当然,相较之持有上述各类想法的旁观者们,也有人是相对务实的。 难得月兑下了白大褂继而只穿制服现身于宴会现场的基地副总长——拉斯维劳斯·卡梅西·聂伦,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僵持不下的一行人。 他就知道,艾利斯不会愿意。 但是…… 凝眉注视着满怀期望的思华年,聂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留下来吧,艾利斯。” 第58章 亲吻的生日快乐 沉稳的嗓音忽然从天而降,霎时吸引了两男两女的注意力。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侧过脑袋,循声注目于渐行渐近的男人。 “诶?你不穿实验服啦?”思华年头一个发现了来人不同于往日的地方,并且直接惊呼出声,“很帅哦。” 下一秒,她就用真诚的笑脸换下了短暂的错愕之色,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赞美。 原本准备好好劝一劝长官大人的副总长同志闻言不由自主地一愣,然后就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小年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卡梅西平时不帅一样。”性格外向的罗桑自然不会放过这一调侃上司的好机会,当即嬉皮笑脸地开起了玩笑。 “嘿嘿……哪儿有……一直都很帅。”所幸老祖宗也不是个羞涩的主儿,这就顺着罗桑的话头,真心诚意地出言澄清。 “咳咳……别拿我开涮了。”被夸奖的聂伦有点儿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匆匆瞧了瞧联合起来“欺负”他的一男一女。 与此同时,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将话题引向正轨。 只见他二话不说就看向唐宁,正儿八经地开口道:“拼命拼了那么久,大家也需要放松一下。这种场合,你身为总长,理应在场。” 长官大人一言不发地与之对视,仍是不客气地冷着脸。 “再者,大家也确实是很认真地筹备了,你若是辜负了……”说着,他鬼使神差地看了看在一旁连连点头的思华年,“说不过去。” 女祖宗继续颔首,并且神色凛然地仰视着她家孙子。 将友人和亲人(尽管他至今仍未明确表示认可)各自的表情看在眼里,长官大人最终只对着后者吐出了两个字:“放开。” 老祖宗闻言,并没有跳脚。 因为从自家孙子平静下来的口吻中,她似乎听出了一种隐隐的妥协。 这声“放开”,和之前的那句“放手”,想必是两码事。 但是,她所作出的回应,却是相同的。 “我不会放手哦。”女孩弯下眉角,扬起嘴角,向唐宁绽放一抹轻柔的微笑,同时径自挽住了他的胳膊,双眼目视前方,“我会和你一起入场。” 话音落下,长官大人奇迹般地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片刻,未有开口拒绝。 于是,柔和而华美的金色灯光下,一位美丽大方甚至生出几分成熟妩媚之感的女性笑容可掬地挽着一个高大英俊、神情冷峻的男人,在其余几人的跟随下,款款步入会场的中央。 这一赏心悦目的画面映入眼帘,在场的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欣慰,羡慕,惊艳,意外…… 或许,从他们见到这一幕的这一瞬间起,有什么东西就开始悄然生根、发芽滋长。 只不过今时此刻,不知情的人们仅仅是感叹着这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人,而知晓内(和谐)幕的几人,则默默地注视着那一高一矮并肩而行的背影。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 悠扬而轻柔的音乐中,宴席场上最受人瞩目的女孩犹如一颗亮丽的夜明珠,始终保持着爽朗的欢笑,在人群中散发着独特而耀眼的光芒。 她会拉着自家孙子在欢笑声中一齐切开巨大的生日蛋糕,会发动大伙儿一道举杯为他祝福,也会逐一与终于重获自由的十名士兵热情拥抱,庆祝他们的浴火重生。 只是这个时候,径自远离人群因而也渐渐被喝多了的女祖宗遗忘掉的长官大人,心情已经是相当之不妙了。 唐宁冷着脸倚靠在落地窗上,双手交错于胸前,面无表情地望着被一群男人包围住的女人。 他们和她,聊得正欢——欢乐到让他莫名的不爽。 没错,在他管辖了近十年的梅洛狄基地里,何时出现过男人跟女人谈笑风生的噪音? 他果然不该准许他们举办这场宴会。 无意识生出几分后悔并顺理成章地使之转换成愠怒,长官大人的脸色,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差。 同样与人侃侃而谈的罗桑无意间留意到了独自一人在那儿沉着脸的唐宁,刚想跟人打声招呼然后过去陪他,就瞧见聂伦正举着杯红酒向他靠近。 “怎么样?还是不高兴?”喝了点小酒故而放松了不少的副总长同志好整以暇地站定在总长大人的身侧,自然而然地靠在了透明的落地窗上,侧首轻笑着发问。 “……”长官大人没搭理他,只顾自个儿目不斜视地盯着那边厢正一口豪饮的女祖宗。 聂伦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下一秒,他就不自觉地顺着唐宁的视线看了过去。 女孩眉目生辉、言笑晏晏的姿态映入眼帘,令他的心尖莫名其妙地蹦跶了一下。 他不是太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心跳加速。 但转念一思,他又想起了古老的科学论证。 对美的追求,乃是人类的天性。 他想,自己也是个免不了俗的普通人吧。 “很漂亮吧?”如此思量着,聂伦不再奇怪于方才那昙花一现的悸动,转而噙着淡淡的笑意,似问非问,“她本来就长得不错,今天这一打扮,整个基地都快围着她转了。” 听着聂伦对自家祖宗由衷的赞美,长官大人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在那边笑得快要前俯后仰的小美人儿。 “呵……”聂伦跟他一道望着伊人,自然也瞧见了她那乐不可支的模样,然而,他才跟着笑了一笑,就慢慢地平复了唇角的弧度,“你别看她现在笑得这么开心,背地里……可是为你哭了好几回的。” 话音落下,唐宁千年难破的冰山脸上似乎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松动。 他看着四队队长路铭走向了他的老祖宗及其四周的一干人等,然后甩手把那些荷尔蒙过剩的男人们统统赶走了。 “你告诉她什么了?”难得主动发问的长官大人继续目不转睛地凝眸于不由得责怪起路铭的女祖宗来,口气里倒是听不出明显的怒意。 “关于你背上的伤……还有你和你父母的关系。”面上微露诧异的聂伦稍稍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启唇如实相告,“抱歉……我好像没法拒绝她的请求。” 长官大人终于扭头看他。 可还没等聂伦看清对方的眼神,唐宁就已经眸光一转,接着猝不及防地离了原先的位置,直起身来迈开了步子。 聂伦目视唐宁不紧不慢地走向了突然伸手扶住了女孩的路铭,一时猜不透他这是意欲何为。 而这个时候,耳聪目明的路铭大叔已然发现了长官大人的靠近,刹那间不知是该接着扶稳晃晃悠悠的思华年,还是该赶紧松手以免被发小鞋。 最后,他灵机一动,蓦地撤下了双手,以念力稳住了女孩玲珑有致的身躯。 “嗯?”察觉到自己没人扶着也照样站稳了的老祖宗迷迷糊糊地缓过劲儿来,一眼看向了身侧的美男大叔,“我就说我没醉嘛!你看,这不是站得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我用念力顶着你啊大小姐! 有苦不能言的大叔只得微抽着嘴角,同时不由自主地注目于业已站定在女孩身后的长官大人。 不知怎么亦有所觉察的女孩下意识地回过身去,在目睹自家乖孙的一瞬间,她就欢喜地咧开小嘴,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 “唐宁——” 这女人喝了多少? 香软娇躯倏尔入怀,巍然不动的长官大人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眉。 路铭见状,立马识时务地冲长官大人莞尔一笑,然后就撤走了施加在女孩身上的念力,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不久,发觉身前的孙子毫无动静的老祖宗微皱着眉离了他的胸膛,抬头略显迷茫地瞅着他。 “呵呵……”盯着人瞧了片刻,双颊泛红的女祖宗忽而冲人嫣然一笑,随后毫无预兆地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凑近了自家乖孙的脸。 下一瞬,所有或有意或无意瞧着这一幕的小伙伴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像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在各自的位置上,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将柔女敕的朱唇送往长官大人白皙的脸颊。 “生日快乐。”留下轻柔而真挚的一吻,思华年重新站稳了脚跟,噙着醉人的笑容,温和地仰视着唐宁的眉眼。 殊不知此情此景这下,人们的眼镜和下巴已然落了一地。 故意回避但仍是忍不住回眸一探的路铭傻眼了,循着众人视线望过去的罗桑惊悚了,刚好关注着这一男一女的尹芙愣了愣,自唐宁走开后就未尝挪开目光的聂伦也怔住了。 亲……亲……亲……亲了啊!!! 先后回过神来的基地众人一下子将视线转移到长官大人的脸上。 他们敢对天发誓,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长官大人发愣的表情——尽管只有两三秒的时间,但已足够定格成为永恒! 就在大伙儿胸中翻江倒海面上一片死寂之际,渐渐安静下来的宴会大厅里冷不防响起了长官大人语气如常的声音:“你喝多了。” 话音刚落,大家似乎可以听见一群乌鸦叫唤着飞过的声响。 被指喝高了的思华年倏地秀眉一蹙,撅了撅嘴,不乐意道:“才没有喝多……罗桑和大叔都告诉我,我喝的是预调酒,根本就没什么酒精度数,喝不醉的。” 长官大人面无涟漪地注视着她已然绯红的脸蛋,看着她冷不丁打了个嗝。 “唔……你不信?我走两圈给你看看。”眼瞅着自家孙子好像不以为然,老祖宗一边无意识地比划着手势,一边晃晃悠悠地侧过身去,朝前跨出了第一步。 不料走出第二步的时候,她就身形一晃、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 众人见状,自是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离得不远的罗桑更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意图上前搀扶。 可没等他靠近了,就看到思华年已经自个儿站稳了。 确切而言,是她家孙子鬼使神差地用念力扶稳了她的身子。 “看……我就说,没问题吧?”误以为此乃自力更生之表现的老祖宗,当场回身冲着孙子扬起双唇,不自觉地勾出一道迷人的弧度。 长官大人盯着她踌躇满志的笑脸瞧了片刻,忽然面色如常地眸光一转,锁定了那边厢裹足不前的二队队长。 “送她回房间。” 第59章 送醉酒祖宗回房 长官大人亲自点名要自个儿送人回房,罗桑同志自然不能杵在那儿发呆——他赶忙连声应着,抬脚就跑到了思华年的身边。 孰料他刚伸出手去意欲搀扶,就被其实真的已经喝醉了的老祖宗给甩手拒绝了。 “唔……干吗呢?”好在思华年貌似还认得出来者何人,这就好脾气地瞅着他,乐呵呵地开了口,“我又没喝多。不是你跟我说,这酒喝不醉的嘛……” 听着女孩似乎有些思维跳跃的说辞,罗桑也不禁开始奇怪了。 没错,这预调酒的度数超低,就算喝上几大瓶,也不会产生什么醉意,那小年年怎么会……难道,她喝了什么别的东西? 正百思不得其解着,他看到聂伦从阳台的方向一路快走过来,而后微皱着眉将他拉到自己的手边。 “她是个敏感体,我们差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此言一出,罗桑同志茅塞顿开。 是哦!对于一万年后的他们来说,这预调酒的酒精度数根本不值一提——可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就不一样了,兴许这酒里的酒精含量,相当于她那个年代的烈酒都不止! 猛然意识到上述问题的罗桑顿觉一道天雷落下,直把他劈得愧疚不已。 他急忙用双臂扶稳了思华年的身子,一面好声哄慰着,一面尝试压低了嗓音同她解释这酒的问题。 可惜,体内酒精作祟的老祖宗已然听不进他的劝阻与说明,不但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外推,还拼命地朝自家孙子的怀里蹭。 果然是喝高了啊! 愈发惊悚的罗桑实在拉不动突然变得力大如牛的女祖宗,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难得看着这场闹剧发生却始终没有发作的长官大人。 话说回来,他为啥忽然觉得,长官好像不怎么排斥小年年往他身上靠的动作? 是的,长官大人没有把人推开,也没有动身避让,甚至都未尝流露出嫌恶的表情,只是巍然不动地承受着来自女孩的挤压力。 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一天一天变好了啊…… 上一刻还在暗自吐槽但下一秒就从心猿意马中抽身的罗桑定了定神,凝眉注视着长官大人面无涟漪的俊脸,试探着问:“要不……你送她?” 话音落下,他似乎目睹了对方眸中昙花一现的情绪。 至于那是何种情愫,鉴于它闪得太快,他也没看清。 倘若换做两个月前,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必定是嫌弃或不悦的感情——但时至今日,他还真有些说不准了。 “长官……”见唐宁迟迟未有作答,罗桑禁不住又出了声。 “我送她回去吧。”谁料被提问的人依旧沉默不语,旁观者聂伦倒是先一步主动提供了帮助。 可就在没有遭遇反对的他靠过去想把女孩拉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对方却一点儿不买他的账,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继续不遗余力地贴着自家孙子的胸口。 聂伦没辙了,而且还有点儿小受伤的感觉。 “放开。”所幸这个时候,缄默良久的长官大人终于发话了。 听见孙子在对自个儿说话的老祖宗不自觉地抬起脑袋,脸蛋摩挲了对方的前胸,然后双眼迷离地仰视着他淡漠的眉眼。 “不放。”随后,神志不清的女祖宗就凭着一股突如其来的牛劲,一下抱住孙子不肯撒手。 头一回碰上醉酒女人耍无赖的长官大人,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角。 他可以把她打晕了再遣送离开吗? 难得冷幽默了一把,长官大人忽然留意到了自各方而来的各色目光。 想他一个堂堂的基地最高领导人,自然不会害怕被一大群人就这么盯着瞧,但这种不可动摇的镇定,却化解不了他因头一回受到此等异样瞩目而生出的别样情愫。 更何况…… “你是准备拉着我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吗?” 长官,这不是拉,是抱啊! 众人默默地在心里纠正长官大人的用词不当。 “那……我们换个地方站?” 这是什么神逻辑啊大小姐!快点放开那个长官吧! 同样出现思维混乱的小伙伴们又暗自无力地喟叹。 “长官,”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冷的女声忽然横插一扛,“还是麻烦你送华年回房吧。” 话音刚落,罗桑与聂伦皆是略显诧异地看着说话人。 然而,被二人双双注目的女子却仍旧面色如常地凝视着转而与之对视的唐宁。 “尹芙姐,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喝醉了?”闻言亦是凝眸而去的思华年不乐意了,她撅起红嘟嘟的小嘴,貌似憋屈地抗议着。 “我并没有认为你喝醉了,只是想提醒你,你确实喝了不少酒,它们虽然不至于让你醉得不省人事,但要是不早点休息,那么明天一整天,你都会头痛不止。”面对这个崇拜着自己的女孩对自己所表露出的罕见不满,素来处变不惊的美人队长照样是应对自如,“听话,宴会也快结束了,先回去休息,好吗?” 话音未落,鸦雀无声的现场又奏起了阵阵下巴落地的闷响。 见惯了冰美人冷淡疏离的样子,大伙儿哪里能适应得了她偶尔流露的温柔? 这个耐着性子哄妹子的姐姐大人究竟是谁?!不不不!她绝对不是他们的冰山雪莲队长——雷克雅未图·希摩尔·尹芙! “唔……”众人瞠目结舌之时,被“姐姐”哄了的“妹妹”已经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好吧……” 片刻过后,思华年抬眸注目于在她看来正头顶圣母光环的尹芙姐,乖乖地应了下来。 尹芙微不可察地对她扬了扬唇角,随即便恢复了往常那淡然的神情,进而眸光一转,看向了长官大人的脸庞。 “华年就拜托长官了。”她从容而优雅地微微垂首,不卑不亢地向唐宁行了个低眉礼。 这一下,别说是旁观的基地众人了,就连罗桑乃至被托付了的唐宁本人,都不同程度地萌生了些许意外感。 向来以淡漠的表情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一队队长,居然会主动以此等低姿态来嘱托他人帮忙。 原来他们这位终年春寒料峭的冷美人队长,也有着放在心尖上珍视的家人啊! 就在大伙儿对尹芙的为人产生新的认识的时候,知晓某些内情的罗桑心下所思考的,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尹芙,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几乎要忍不住用这样的眼神去询问让他深觉纳闷的女子了。 所幸下一刻,长官大人的行动就很好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唐宁趁着思华年听了尹芙的话继而松了松手的空当,轻而易举地压下了她的胳膊、挣月兑了她的束缚,然后自顾自地举步朝会场大门的方向走去。 被孙子冷待的老祖宗情不自禁地鼓了鼓腮帮,却也只得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长官,您这哪里是送大小姐回屋啊?分明就是找了个小跟班来体现您的孤高冷傲啊! 眼瞅着本该被护送的女孩却像个随从似的跟在长官大人的后头,不少年轻气盛的士兵们都开始义愤填膺。 只可惜,他们大多敢怒却不敢言——除却某些不久前才被女孩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男人们。 是的,以小半个主角的身份被一起请来的十名二队队员业已在事后获悉他们重获新生的原因,故而完全是将思华年视作了救命恩人——他们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小姐受委屈? 尽管他们与她相识才不过几十天的工夫,但自从那个义正词严问他们想不想活的女孩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自从他们从前来探望的同伴口中打听到了她的身份,她就已经成了他们独一无二的女神。 他们当然不会去跟他们尊敬的布洛诺斯总长抢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会任由长官“欺负”他们的大小姐。 因此,众目睽睽之下,想到一块儿去的一行人相互递了眼色之后,就不假思索地抬脚跟出了宴会大厅。 “喂,你走得好快啊……等等我啊……”前方不远处,正在沿曲线前进的思华年努力定睛捕捉着自家孙子的背影,却发现它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了两个。 “……”从头到尾都走得不徐不疾的长官大人闻声放慢了脚步,三秒后索性停了下来,回眸看了看正在他身后用双脚划着“s”的老祖宗。 白痴才会相信她没有醉。 似乎无意间把表面上如是认为的女部下给算了进去,长官大人冷着张英俊的脸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突然,让他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双腿一软的女祖宗冷不丁身子一沉,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长官大人虽看似面沉如水,却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念力,及时托住了女孩的身子。 殊不知同一时刻,她的后方亦有十人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是以,老祖宗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来自外部的)力量。 哼……他们还说她喝多了……现在她力气大得都能打死一头老虎。 实际上已经醉得开始胡思乱想的女孩兀自得意地拿鼻孔出气,却没有察觉到,自个儿的整个身体都已经软软地靠在了墙壁上。 恰恰就在她自以为是却实属弱爆了的这几秒钟里,面无涟漪的长官大人发现了跟在她后头的一小拨男人。 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差了。 长官大人不再凝眸于浑然不觉的女祖宗,而是面若冰霜地凝望着那些个渐行渐近的男人。 一行人突地心头一紧。 为什么他们觉得……长官好像在瞪他们? 他们……他们只是想提醒长官……曾几何时的……那个姿势啊…… 第60章 有祖宗我心疼你 既觉无辜又感心虚的一行人相继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然后,他们像是心有灵犀不点就通似的,纷纷抬起了自个儿的两条胳膊,对着长官大人做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 长官,公主抱啊! 望着一群男人整齐划一的姿势,顶着张冰山脸的长官大人忽然觉得,什么时候得把基地里的蠢货给清理一下。 下一刻,如此思忖的长官大人,却面无表情地来到了靠着墙壁、揉着脑袋的女祖宗身前。 他冷冷地俯视着业已醉得迷迷糊糊的思华年,随后抬眼更冷地望了望那边厢的十个男人。 不知何故,后者似乎立马就读懂了长官大人的眼神。 他们几近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整个一训练有素的样子。 如此识时务的反应,反令长官大人为之微微一愣。 就好像……是他故意在暗示他们回避一般。 上述突如其来的认知,让长官大人心生不悦。 他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过,脸色下沉了近十个百分点的长官大人,最终还是俯子、伸出双臂,将脸颊绯红的女祖宗给抱了起来。 轻盈玲珑的娇躯入怀,柔软到令这个不懂风月的男人都在无意识间放轻了手脚。 他可以清楚地嗅到女孩身上淡淡的香气——尽管她今晚喝了不少预调酒,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儿酒臭味,反倒散发着一股醉人的幽香。 他并不讨厌这股气味。 他认为,这便是自己能够容忍一个醉酒的女人在他胸前磨蹭的原因。 如此认定的长官大人并没有想到,大约一分钟后,他会突然面临一个有点严重的问题。 他不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儿。 所幸长官大人是个遇事冷静、聪明果断的年轻俊杰,他毫不慌张,当机立断,不去求助于别人,也不去问已经稀里糊涂的女孩,直接就抱着她进了自己的卧室。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长官大人是正直而又纯洁的,因此,他得以面色如常地把老祖宗安放到自个儿的床榻上——看在她还算干净的份上。 不过,目光敏锐的长官大人并不允许谁把脏兮兮的鞋子都穿到他整洁的床铺上。 因此,顺着女孩纤细的美腿注意到那双崭新的高跟鞋时,长官大人情不自禁地眸光一冷。 片刻后,他不得不伸手月兑去了女孩脚上的皮鞋。 头一次替人月兑鞋的长官大人自然不会高兴。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害他沦落至此的女人还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哼唧着。 他很想甩她一句“闭嘴”,奈何对方早已神志不清——他甩了也没用。 是以,长官大人只得拉长了脸转过身去,想先到浴室洗去一天的疲劳。 不料就在他转身欲走的那一刻,他却听到了老祖宗锲而不舍的呼唤声。 如果换做是两个月前,他肯定不会理会他眼中的这个蠢女人。 然而今时此日,“蠢”字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长官大人对待某人的态度也神奇地发生了转变。 听她似乎喊得有点儿难受,许多年前曾经被动喝醉过一次的长官大人,不禁回忆起了当时那种强烈的不适感,继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他微蹙着眉回过身去,弯下腰去凑近了一些,听那女人究竟在闹腾些什么。 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原本还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的女祖宗,下一秒竟突然伸手把他拽到了床上。 因毫无戒备而险些摔到老祖宗身上去的长官大人一下子黑了脸。 幸好他有敏捷的应对能力,助他及时以双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当然不是在担心自个儿这标准体重的身躯会压坏了身下的女人,只是在潜意识里避免着这样的亲密接触。 可惜,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人们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男人刚稳住了自个儿的身子,女孩的两条胳膊就不由分说地缠了上来。 长官大人自然不能由着一个女人对着他耍酒疯——就算是她,也不行。 所以,他毫不迟疑地抬起一条胳膊,让大掌绕到脖子后头,抓住了老祖宗不安分的小手,试图把它给拽下来。 “唔……”不过,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把那纤柔的手臂给扯开,手臂的主人就冷不丁把脸皱成一团,一副相当之难受的样子。 没有照顾醉酒者的经验,长官大人完全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女祖宗前一秒还哭丧着脸,下一瞬就莫名其妙地舒展了眉宇、咧开了小嘴。 思华年缓缓睁开了迷离的双眼,迷迷糊糊地冲着面前的男人一个劲儿地傻笑。 “唐宁,别难过。” 长官大人不冷不热地俯视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全然听不懂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安慰。 “你爸妈不疼你,有祖宗我心疼你。” 直到须臾过后,闭上眼对他微笑的女孩冷不防道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才依稀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女人,总是这么的…… 长官大人忽觉词穷。 实际上,他完全可以用“自以为是”这样的词眼来形容她。 然不知何故,这一刻,他却没能用上这个曾几何时还被他多次使用的成语。 相反地,他的脑袋里还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十几天前的情景。 一条纤细却有力的臂膀,像幻想中母亲温暖的怀抱,将变成几岁孩童的他牢牢地搂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一句温柔却坚定的话语,如风雨后拨开云层的艳阳,驱散了他内心油然而生的惊惶。 唐宁至今仍不愿承认当时那不由萌生的恐惧,但这永远改变不了回到童年的他的确会仓皇不安的事实。 可是,因为她的存在——因为那始终保护着他的胸怀和仿佛犹言在耳的誓言,那一刻他心头所有的软弱与恐慌,竟都奇迹般地消散了。 而现如今,她又以一句别人从未言说的语言,成功触及了他深埋在心底的过往。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他微微垂下了眼帘,随即又抬眼凝视着她轻柔浅笑的容颜。 可惜心头微动的长官大人忘记了,他家的这位祖宗,是不走寻常路的。 是以,在不知不觉中触碰了唐宁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之后,思华年就自说自话地睡过去了。 纤柔的双臂自男人的后颈缓缓下滑,最终落到了洁白的床单上。 一声轻响过后,长官大人就听到了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他盯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容瞧了一会儿——似乎能将那纤长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后,他才挪开了身子,不紧不慢地下了床。 站在床边挪开了视线,长官大人抬手松了松自个儿的衣领,接着走到一边开始宽衣解带。 不多久,浴室的门就倏尔开启,又迅速闭合。 柔和的灯光下,唐宁无意间对上了浴室里的镜子,居然一眼瞧见了脸颊上一个淡淡的唇印。 处变不惊的长官大人面不改色——洗澡去了。 等到他沐浴完毕然后擦着头发回到床前的时候,床上的女人已经在跟周公畅谈人生了。 长官大人看了看自个儿那足以容纳三人的大床,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沙发,毫不犹豫地躺在了属于他的地盘上。 一夜好梦,相安无事。 翌日中午,整整睡了十四个钟头的老祖宗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头好痛”。 然后,她抚着前额支起身来,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刹那才目瞪口呆。 这不是她孙子的卧室吗?!她怎么上这儿来了!? 不由惊悚了一把的祖宗火速回过神来,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奈何她的记忆,好像就只停留在了跟大伙儿谈天说地的那一幕幕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死活想不起来了呢? 苦思冥想却始终一无所获的老祖宗,只得暂时放弃继续搜肠刮肚的念头。 说起来……是孙子把她带到他的房间来的? 这倒是叫她有点意外——因为,他上一次不是还直接把她给扔出去了吗? 潜意识里记着这一茬的老祖宗若有所思。 嗯哼……孙子果然是越来越有人情味——知道孝敬祖宗了。 正这么心满意足地思忖着,老祖宗冷不丁因思及某事而面色一改。 糟了!她还没把那件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家乖孙! 女祖宗登时一拍大腿,赶紧地——回屋去! 于是,几分钟后,正在梅洛狄基地里午休的个别群众,意外地看见了尚未褪下露肩礼服且貌似也未尝认真梳洗的大小姐——这,成就了基地内部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然而,急着去办事儿的思华年压根没留意到诸多异样的目光,一路直奔自个儿的房间而去——直到她迫不及待地拿起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礼品袋然后途经屋里的一面梳妆镜时,她才惊觉自己蓬头垢面的形象。 顶着这么一张油光满面的脸去送东西,实在是太失礼了。 是以,思华年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刷了牙、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随后才拎着一小袋神秘物品,匆匆忙忙地赶赴自家孙子所在的办公室。 第65章 来到孙子的故居 那一刻,思华年忽然觉得,或许唐宁的大哥并非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月兑线。 她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这个陌生男人先前半认真半玩笑的说法,仅仅是在为他最后的那句话做铺垫。 两厢僵持下,女孩侧过了脑袋,顺着穆颐变得深沉的目光,看向了唐宁——鉴于孙子背对着他们俩,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她只瞧见,他们彼此双方皆站在原地缄默不语,最终由穆颐出言打破了沉默。 “你的房间,我每周都会让人打扫。这一次知道你要回来,都已经收拾整齐了。所以……带华年去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吧。” 不过她没想到,对方开口所道出的,竟是此等听似话锋一转的内容。 如果没有先前那略显沉重的话题,也许她还有这个心思去两眼放光地盯着孙子瞧一瞧——可惜,她现在仍沉浸在忧虑和伤感的情绪之中,没此闲心去对孙子儿时的故居展开美好的遐想。 好在孙子似乎也是顾及了母亲的忌日,最后并未执意离去,而是举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大殿。 穆颐见状,明白这是弟弟让步的表现,便当即松开了思华年的手,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声“去吧”。 话音落下,思华年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劲来——直到她盯着对方放松下来的笑容瞧了片刻,才一下恍然大悟。 她点点头,低眉朝着一国之君略施薄礼,就马上侧身跟上了唐宁的步子。 一路上,清风徐徐,景色宜人,思华年却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欣赏美景,而是时不时地想要去关注唐宁的神色。 可是,她又没好意思大步流星地冲到孙子的前头,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观察。 于是,目不斜视的长官大人走着走着,就察觉到了身侧女孩的异常。 他终是停下前进的脚步,侧首斜睨着她一下子僵在那里的面容。 “干什么?”他不冷不热地问着,目视她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没……没什么。”下意识矢口否定的话刚一出口,老祖宗就恨不能拍掉自个儿的嘴巴。 什么“没什么”?她脑子抽风了吗?!干吗要放弃这个问他要不要紧的好机会? 思华年看着唐宁闻言与她对视了几秒,然后面无涟漪地转过身去继续前行,也不知是打哪儿来了勇气,这就起步紧追了上去。 “你还好吧?” 她有些担心地问着,奈何孙子给出的却是一脸不屑一顾。 长官大人当然不是那种会被过去束缚住的弱者——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对如今的他来说,都不足以构成任何打击。 是以,心领神会的男人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女孩一眼,吐出一句“你想太多了”,脚下则仍是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 貌似难得被孙子吐槽了的老祖宗微微抽了抽嘴角,很快便敛起了不正经的神情,抿着唇尾随他继续前进。 两人一路来到一栋乳白色的洋房外,大片葱绿的草地和满园盛开的鲜花映入眼帘,啾啾悦耳的鸟鸣和飒飒作响的风声传至耳畔,立马就让女孩心旷神怡起来。 这就是孙子以前住的地方?她喜欢。 “这地方很不错啊!你多久回来一次?”用好奇又欣喜的眼神东张西望着,之前还心有忧虑的老祖宗在不知不觉间转移了注意力。 “十年。” 老祖宗险些绊了一跤。 孙子好不容易即刻回答了她一个问题,她却差点跌了个踉跄——不是因为她这人承受能力太差,实在是孙子给出的答案太惊人了好吗? “这么说,你只回来过两三次!?” 面对老祖宗的一声惊呼,长官大人面不改色,不置可否——他已经径直往洋房的入口去了。 张大了嘴的老祖宗只好回过神来闭上嘴,赶紧跟着往屋里走。 推门而入,一前一后行走着的两人并没有嗅到分毫久未有人居住的气味。 诚如穆颐先前所言,他是真的吩咐人仔细打扫并好好通风了。 同样认识到这一点的唐宁面无表情地缓步踱入,在一楼的厅堂内站立了将近一分钟的工夫,默不作声地扫视了屋子里的摆设。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栋楼里的布置似乎同记忆中的毫无差别——连他童年时期几乎每天都会仰头注视的那些装饰画,也未尝换过一幅。 他又接着上了二楼,发现眼前的景象仍是能与过去很好地重叠。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回忆抑或怀念的人。 是以,他只是面色如常地环顾四周,便直接进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卧房。 可惜他险些忘记了,自个儿的身后还跟着条小尾巴。 “你的房间好大!”不愧是一个国家的皇子殿下,这居所就是与众不同——霸气侧漏啊! 望着一间占地面积几乎可与小型宴会厅比拟的传说中的卧室,老祖宗禁不住双目圆睁。 对于女人的大惊小怪,长官大人早已见怪不怪。他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来到衣橱前,伸手打开了橱门。 橱柜里当然不可能摆放着小孩子的衣服。 因此,目睹整齐排列的各色奇装异服,长官大人面沉如水地阖上了橱门。 然后,他径直走向浴室,将尚且对一切感到新奇的老祖宗一个人晾在了屋里。 等到老祖宗回神寻觅孙子的身影时,浴室里已然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其实,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路——尽管其中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坐着的——她也是风尘仆仆的啊! 但是,作为年长孙子近一万岁的老祖宗,她就姑且让孙子先入浴吧——哪怕她同时亦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如此思忖着,很快就心平气和的思华年开始饶有兴致地参观起孙子的房间来。 落地窗,廊道,小花园,室外桌椅……都是她在少女时代向往的居家一角啊! 应该说,直到今时此日,她都很想有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家。 只是,不管是在梦想中还现实里,这般美轮美奂的地方,都缺了一同分享的家人。 冷不防惆怅起来的老祖宗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恰逢孙子洗完了澡自浴室走出。 听闻动静的思华年回眸望去,不禁微微一愣。 孙子先前有带衬衣和西裤进浴室吗? 分明记得唐宁乃是空手去洗的,可现如今却目睹其上身衬衫西裤的模样,老祖宗不由得糊涂了。 “你刚才带了衣服进去?”她忍不住问他。 “具现。”岂料孙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愣了两秒的老祖宗随即反应过来。 这样也可以?! 顿悟了自家乖孙乃是用具现系的念力将脑中对衣物的构图化作了肉眼可见、双手可及的实物,女祖宗深深地震撼了。 这种“无中生有”的能力,她也好想拥有啊!这样的话,她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啊! 羡慕嫉妒恨的老祖宗眼巴巴地瞅着英俊帅气的孙子,却没再换来他的搭理。 只见长官大人自管自地行至落地窗边,抬手拉开了硕大的玻璃窗。 霎时,清风迎面而来,稍稍吹动了他的发丝。 和当年的……一模一样。 就在唐宁渐渐回忆起零星往事的时候,并未瞧见他正脸的老祖宗突然开口将他从中拽离。 “问你个事儿,我上哪儿洗澡去?” 毫无自觉的女孩正儿八经地问着,令刚沐浴完毕的男人不徐不疾地转过身来。 两秒后,将欲启唇一言的长官大人却倏尔眸光一转,望向了房门所在的方向。 几近同一时刻,那边厢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这才有所觉察的老祖宗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与长官大人一起凝眸于声音的来源处。 “进来。”她听到身后的唐宁语气如常地说了一句,旋即就看到房门被缓缓推开。 接着,她就收到了一个叫人彻底无语的消息。 来人是穆颐派来传话的,说是提醒他亲爱的弟弟和未来的弟妹,他没有给他们安排第二间房。 换言之,在留宿帝宫的日子里,老祖宗必须得跟孙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确切而言,是待在同一间卧室里——再说白了,就是躺在同一张床上。 那个月兑线的十七世就是在把她当孙子的老婆使啊!!! 被误会得彻头彻尾的老祖宗闻讯,直想找堵墙挠一挠。 好在随后,她就猝然想起了,尽管对方似是在有意怂恿他们先上车后补票,但她完全可以“阳奉阴违”地做做样子。 思及此,老祖宗当机立断环顾四周,却没能找到半个沙发的影子。 为什么这么大的一个房间里,竟然没有一张沙发——为什么啊…… 瞬间欲哭无泪的老祖宗当即落下了一头黑线。 她哀怨地看向不远处的床铺——够宽敞,躺十个人都没问题。 不对!她在想什么啊啊啊! 老祖宗差一点就要当着陌生人的面双手抱头了。 所幸对方旋即亮出了两件被称之为“神秘礼物”的不明物品,分别交给了她以及她的孙子。 不用说,这铁定是孙子的大哥令来人转交的。 不过,会是什么呢? 天马行空的老祖宗猝然神色一凝。 不会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对这位国王大哥的奇异思维不敢苟同,思华年免不了就往坏处想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当来人办完了差事告退之后,性急的她拆开了“礼物”外的层层包装,却发现事情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 非但如此,国王大哥还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以至于她禁不住当场惊呼出声。 “好可爱!” 第66章 孙子在看动作片 穆颐给了思华年一套自个儿独家珍藏的相片——照片里的主人公,毫无疑问就是小时候的唐宁。 是以,对萌物和漂亮小孩素来没什么抵抗力的老祖宗,当场就按捺不住自内心喷发而出的粉红泡泡,瞬间进入了(在长官大人看来的)花痴模式。 白白女敕女敕、香香软软的小包子——嗷!她家孙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好想捏一捏他的脸啊! 目睹老祖宗的“蠢态毕露”,长官大人自然是……脸黑了。 而这个时候,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帝宫的另一个角落里踌躇满志地喝着热茶。 直到他忽然想起了还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妥,才在片刻思量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具,起身往帝宫的某处行进。 大约十五分钟后,穆颐只身来到一扇白漆的房门前。 门被他以念力轻松推开,迎面而来的却是白昼里的一室昏暗。 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随即噙上了淡淡的笑意。 “怎么又把窗帘拉起来了?”他和声细语地问着,举步走进了一间宽敞的书房。 看似随意地来到窗前,穆颐亲自伸出一手,拉开了一大块深灰色的帘布。 顷刻间,屋外灿烂的阳光吞噬了屋内原有的黑暗,也照亮了坐在窗前的一个男人。 突如其来的亮光只令那人不适地眯了眯眼——他并没有因此而作出任何的反弹。 直至穆颐将左右两边的窗帘挪动到合适的位置,而后侧身注目于那张晦暗不明的容颜,启唇唤了一声“洛熙”,他才面无表情地抬起了眼帘。 四目相对,穆颐沉默了片刻,终是轻声道:“唐宁回来了。” 被唤作“洛熙”的男人无动于衷地仰视着穆颐的脸,依旧纹丝不动地坐着。 “晚上一起吃顿饭吧。”穆颐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继续好声好气地提议。 “叙兄弟情吗?”听罢此言的洛熙终于开启了那双不算红润的唇,可这语气,却冷得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绝非询问而是反问的口吻,免不了令穆颐陷入了短暂的缄默,“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弟弟。” 话音刚落,迎接说话人的,却是闻者唇边一抹阴鸷的弧度。 穆颐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在来这儿之前,他就预料到,自己的二弟没那么容易说服——只是,他似乎低估了对方的执念。 穆颐双眉微锁着,不自觉地移动眼球,看了看洛熙身下的轮椅。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他们母子……可是,你和你母亲的不幸,并不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洛熙不说话,只依旧冷笑着看他。 “晚上过来吧,正好还有客人。” 此言一出,洛熙越发觉得好笑了。 “这是要我过去扬一扬家丑吗?” 穆颐微微蹙眉。 “华年不是那样的女孩。”随后,他平心而论地说着,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弟弟的腿。 如果不是这双无论如何治疗都不见起色的腿,也许,他这二弟的性格还不至于如此阴暗——对三弟的怨恨,也不会如此之深。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残酷到让人上天入地,却还是寻不到解开死结的方法。 “洛熙……” “我累了。” 穆颐还想再劝上几句,奈何对方却毫不迟疑地摆出了拒绝的姿态,以言下之意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穆颐只能姑且放弃。 因此,当天晚上,贵为英梵伦特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男人,却只勉强请到了自己的三弟及其家属前来赴宴。 当国王当到他这份上,似乎也够空前绝后了。 所幸在共进晚餐的过程中,他不由自主地觉着,虽然他的两个弟弟都不好亲近,但是三弟给他找的未来弟妹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啊! 多少年没能体会作为一个长兄的感觉,穆颐一瞬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他难得多喝了几杯,甚至放下了身为国王该有的架势,如同普通人家的兄长一般,跟活泼开朗的未来弟妹侃侃而谈。 面对此二人聊他聊得欢快却反而把他这个当事人晾在一边的白痴行为,长官大人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喝汤。 他当然不会炸毛抑或跳脚,去计较这两个人都拿他进行了怎样的调侃。 长官大人是很宽宏大量的。 所以,长官大人的祖宗和大哥也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华年,帝宫的夜景很漂亮哟,不如,我找两个人带你去游赏一番?” 穆颐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思华年不免愣了一愣,幸好她盯着他的眼睛瞧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得给他们兄弟俩单独聊聊的机会。 既然她都开始觉着,孙子的这个大哥,除了把他们祖孙俩愣是当成了一对恋人进而做出了一系列叫人无语的行为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月兑线的地方了,那么,她就应该放下莫须有的成见,多多支持这位替弟弟操心到已经乱点鸳鸯谱的兄长。 于是,思华年心领神会地颔首称好,噙着笑意起身离开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在帝宫里逛了一圈的她被两名导游恭恭敬敬地送回了自家孙子的居所。 面色如常地进屋之后,她依稀听到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下意识地循声走了过去,女祖宗发现孙子居然在对着悬浮于空中的虚拟屏幕……看电影? 头一回目睹自家孙子看片的老祖宗顿觉万分诧异——不料待她定睛一看过后,所有的意外感与好奇感就都被一道天雷劈成了渣渣。 这……这…… 她思华年活了二十二个年头,虽然自始至终保持着一颗纯洁的心灵,但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饶是她再如何单纯,也无法妨碍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动辄寻些动作片来看的事实。 所以,所以……这……这这……这宽衣解带、各显风骚的节奏,不就是传说中的船戏吗?! 孙子你……你…… 老祖宗瞠目结舌地注视着孙子冷峻的侧脸,恰逢其面无表情地把脸给转了过来。 电光石火,四目相接。 耳根一红的女祖宗禁不住抬手一把捂住了她的老脸,忍着嚎叫的**夺门而出。 望着她急速逃离的背影,长官大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很不对劲。 他速度稍快地侧过脑袋,重新凝眸于斜上方那“有声有色”的画面,发现里面的一男一女已经完全粘到了一块儿。 眸光一沉的长官大人毫不犹豫地把这不和谐的玩意儿给关掉了。 那个人……竟敢…… 就在他似乎猝然意识到自己乃是被某人坑了的时候,门外的老祖宗冷不防风风火火地杀了回来。 “孙子你这样不行啊!要憋出病来的!!!” 诚然,适才因一时震惊窘迫而撒腿就跑的老祖宗刚出门不久,就很快冷静了一些——她清醒地认识到,她的孙子到底是个三十一岁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丁点儿生理上的需求?! 所以,就算他偶尔看一看这样那样的片子,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但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绝非长久之计。 她记得她的室友们曾经在她耳边讨论过,说男人要是长期禁欲,很容易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生理上的,抑或心理上的。 难道说!?孙子刚跟她认识时那糟糕的脾气,包括现如今也从来不给人笑脸的行事作风,都跟这档子事儿有关!? 啊呸呸呸……她想到哪里去了!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她应该赶紧让孙子娶个老婆回家!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又利国利民! “赶紧找个对象吧唐宁!”坚定了上述决心之后,老祖宗未等孙子就她的头一句话给出回应,就直言不讳地展开了紧随其后的规劝。 岂料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孙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虽说这脸色也还是冷的,这眼神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异常,但为啥她会感受到一股没来由的心悸? 心生忐忑的老祖宗自然不会知晓,此刻在唐宁脑中所浮现的,是一个小时前兄长语重心长的模样。 耳边莫名其妙地回响起自家大哥的某些话语,长官大人依然纹丝不动地注目于身侧的老祖宗。 被盯着看的女祖宗不禁觉得,自个儿的视线就好像是被孙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给吸了进去似的,令其几乎无法挪开目光。 是以,她看着孙子在她眼皮底下站了起来,很快就变俯视为仰视。 鬼使神差地,她缩了缩脖子,磕磕巴巴地问:“你……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话音落下,老祖宗仍旧没能等来孙子及时的回复,倒是问话的她自己突然回过神来。 她做啥要觉得心里发毛?她不是应该好好劝一劝孙子的吗? 思及此,老祖宗瞬间挺起了小蛮腰,理直气壮地将话题切回到正轨上。 “你看我也没用啊!我又不能给你变出个媳妇儿来!不对,关键是,就算我把人搁在你面前,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啊!还有还有!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一定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始乱终弃什么的!” 滔滔不绝的女祖宗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此时她所谓的劝说之言,已经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逻辑混乱。 是以,对她天马行空的说教本来就不怎么放在心上的长官大人,虽然看似是在听她说话,但眼下他思考的东西却完全与之南辕北辙。 你就没觉得她粉雕玉琢的,很可爱? 没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很清新很好闻? 没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你很在意? 最重要的是,你就从来没有想去抱抱她或者亲亲她的冲动? 为什么,他的脑袋里会不由自主地冒出那个二货兄长的一连串问话? 如此思量的长官大人下一刻就得出了上述疑问的答案。 他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连这种无用的东西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记下来。 这般认定的长官大人终于不再多想。 他径自移开了在女孩脸上定格许久的视线,举步不徐不疾地迈向了那张足够躺下十个人的大床。 “喂……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又没在听啊?”一腔热情无疑又将付诸东流,见此情景的老祖宗自然免不了要一声怒吼。 只可惜,她这一份皇帝不急急太监的苦心,换来的唯有孙子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睡觉。” 第67章 被坑了的祖孙俩 仲秋时节,天高气爽。 英梵伦特帝国的大部分疆域虽是被三层隔离罩包裹在内,故而从来见不到真正的太阳或是月亮,但是,帝国的有关部门却也忠实地在a、b、c三大区域内模拟着一年四季的交替。 因此,是夜的帝宫内外,本该是晚风习习、月色微凉的。 可是不知何故,思华年躺在软硬适中又足够宽敞的大床上,却老觉得有阵阵燥热来袭。 “唐宁,你开了空调吗?”辗转难眠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 “没有。”没觉着热也没觉着冷的长官大人不明白老祖宗在说些什么,却也好脾气地搭腔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热?” “没有。” 老祖宗闹不懂了。 难道是她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自我吐槽完毕,原本背对着孙子的老祖宗微皱着眉翻了个身。 考虑到自个儿眼下正跟孙子躺在同一张床上——虽说这床够大吧,但要是她动辄翻来覆去的,也还是会影响到孙子的睡眠。 是以,尽管感觉浑身都不舒坦,可是为了能让孙子正常入睡,老祖宗依旧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平静。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倒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有了睡意。 殊不知就在她缓缓进入梦乡的时候,躺在距离她不足两米远处的长官大人却觉得不对劲了。 他好像可以理解思华年之前为什么会问他是不是觉得热了——因为,他突然就开始觉着燥热了。 但是,这显然不是天气——也不是室内温度惹的祸。 那是怎么回事呢? 长官大人想来想去,也只有某个似乎不止打算坑他一回的罪魁祸首了。 诚然,那些个一男一女“相濡以沫”的视频,显然是穆颐特意塞给他看的——眼下他这身子的异常,十之八(和谐)九也是那家伙给他使的绊子。 长官大人忽然很想一枪把那个自作主张的兄长抡飞到帝宫的外墙上去,抠也抠不下来——来个名副其实的“挂墙头”。 然而,现在的他显然不能也没法这么做。 只缘长官大人业已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叫嚣着的**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他的全身。 不知何故,貌似是被下了什么奇怪药物的他非但没觉着意识模糊,感官反倒愈发清明起来。 他仿佛可以嗅到女孩身上那股熟悉的淡香,仿佛可以感受到那香软娇躯所散发的温热气息。 平躺在榻的唐宁情不自禁地侧过脑袋,面无涟漪地将目光定格。 就着自窗外投来的淡淡月光,他得以目睹女孩沉寂而安详的睡颜。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看见她那一头乌黑的三千发丝,或乖顺地贴服在洁白如雪的床单上,或轻柔地随着她平缓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也看见那白皙柔滑的肌肤在银辉的轻抚下寸寸舒缓。 最后,它落在了女孩那娇女敕饱满的朱唇上。 长官大人莫名觉得呼吸一滞——仿佛连带着身体也跟着绷直了。 明天,他一定要把穆颐直接送到墙头上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帝宫里没先响起什么人被一巴掌送上天去的惨叫,倒是爆发出了一个女人足以划破长空的惊呼。 “啊——这是什么呀!?”原本还迷迷糊糊打着哈欠的思华年刚一站到镜子前对着它定了睛,就一下子瞪大了眼惊醒过来。 她迅速抬手拉开了自个儿的衣领,瞠目结舌地瞅着镜中那叫人惊悚的画面,一时间只觉自己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是的,这大清早的,居然让她瞧见自己在素来健康的皮肤上冒出了点点红斑——乍一看十几个都不止——这岂能不叫她大惊失色!? 而且……而且这些红点基本都是位于脖子和前胸上——也就是她昨个儿夜里暴露在空气里的地方! 难不成……难不成!? “唐宁!”一股血流直冲脑门,老祖宗火急火燎地冲回到卧室里,一眼锁定了自家孙子的身影。 千载难逢地,长官大人好像忽觉心头一紧。 其实,方才听到思华年那一声尖叫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了。 然而,到底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长官大人——正在穿衣的唐宁只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手头的动作,就面不改色地将外套穿到了自个儿的身上。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下一刻女孩所爆出的话语,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你屋里有虫子!!!” “……” “真的!你看!”老祖宗见孙子貌似无动于衷的样子,以为他是不相信她的话,所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的跟前,伸长了脖子指给他看,“我都被咬成这样了!” “……”长官大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女祖宗细女敕脖颈上的点点梅红,一言不发地挪开了视线。 因此,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论是赞同的,还是反对的——老祖宗开始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拧着眉毛愣了愣,然后就摆正了脑袋盯着孙子瞧。 长官大人继续面无表情地瞅着别处,既不动一动脚跟,也不与她四目相接。 “不对啊!你怎么就没被咬呢?!” 下一瞬,老祖宗就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长官大人依旧缄默不语。 可老祖宗并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顾着纳闷于这不同寻常的现象,而后索性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扒开……咳咳,是去解开孙子上衣的第二粒纽扣。 “奇怪啊……怎么你一点儿也没被咬到呢?” “……” 难得任由老祖宗对自己“上下其手”,长官大人始终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常。 直到女祖宗自个儿扒拉完了,接着双眉紧锁着挠了挠头,他才盯着她写满不解的容颜瞧了片刻,随后默不作声地举步迈向了房门。 二十分钟后,帝宫的某间餐厅里呈现出一种略显诡异的气氛。 昨天一下子干了两件好事儿的国王陛下来回地打量着他的弟弟和未来弟妹,死活没能挖掘出什么他想要挖掘的端倪。 不可能啊……示范用的片子,他给唐宁送去了,助兴用的补药,他也偷偷混在汤里让唐宁喝下了……他甚至还给华年也来了点儿——就一丁点……可是……嘶,怎么好像没有什么效果的样子呢? 国王陛下正深觉匪夷所思之际,脖子上戴着条丝巾的思华年冷不防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抬起眼帘看着他,出声了:“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杀虫剂?” 叫人完全模不着头脑的话头一起,被提问的穆颐自是微微发愣着看她。 “你要杀虫剂做什么?”须臾,他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地反问。 “唐宁的房间里有虫子啊。”说着,思华年老老实实地把出门前特意围上的丝巾给解了下来,亮出她那“满目疮痍”的女敕脖子。 “咳咳……”穆颐顷刻间就被自个儿的口水给呛到了。 这……这明明就是…… 他默默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弟弟,随后毫无悬念地收到了一枚冰冷到足够将他冻结的眼刀。 咳…… 他差点又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了。 没错,弟弟这冰冷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多嘴。 好吧……他也没有想到,自个儿这弟弟身心纯洁,自个儿这未来弟妹居然比弟弟更单纯。 关键是……她好像完全不晓得唐宁对她做了什么啊…… 为弟弟的个人问题操心不已,伟大的国王陛下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依我看,是不是因为这屋子太久没人住了,所以生了虫子,还是拿杀虫剂喷一喷比较好。”孰料就在穆颐顿感啼笑皆非的时候,毫无察觉的思华年还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这样的分析与建议。 “咳……咳咳……”是以,又无奈又好笑的穆颐只得掩饰性地咳嗽了两下,然后才定下心神,对上女孩认真严肃的目光,“放心吧,我今天会派人去处理的,保证……”说着,他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唐宁,“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再有‘虫子’咬你。” “好,那就谢谢啦。”听对方这就爽快地表示会妥善处理,思华年当即笑逐颜开地道了谢,全然没有听出其话语中的某一处重音。 当然,自以为事情已经得到解决的女孩也不会留意到,长官大人此刻的周身,正隐隐散发着阵阵寒气。 是啊,这来自帝国最强人类的若隐若现的寒意,也唯有同时坑了他俩一把的国王陛下能够感觉得到了。 啊哈哈……他也是一片好心啊……谁让他这弟弟成天就知道打怪打怪再打怪,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对男女之事一点儿都不开窍、不上心啊…… 身为长兄,他自然要多关心着点、多担待着点,为他的这个小弟弟筹谋筹谋了。 更何况,像他三弟这般拥有最优秀基因的个体,怎么能够没有一个子孙后代呢? 这对于整个英梵伦特帝国的重要意义,恐怕他这一心一意着眼于消灭怪物、净化地球的弟弟,还尚未有所认识吧? 所以,他只能推波助澜——来个先斩后奏了。 第68章 只静静地陪着他 既然想好了要“先斩后奏”,那么这“先斩”的部分完成了,接下来就该是“后奏”了。 于是,老祖宗又心甘情愿地被支开了,长官大人又被迫留下来听国王陛下“说教”了。 “既然是你看上的人,我相信她的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在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大堆道理之后,穆颐定睛注目于终究没有把他一枪抡飞到帝宫外墙上去的弟弟,好整以暇地作出了如上小结,“唐宁,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完婚、早生贵子。”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在我们的食物里下了药?”极富耐性地听完了兄长的一番论调,长官大人当然不可能就此买账,他当场面无表情地提及了对方暗地里干的好事儿——那口气,好似来自远古时代的西伯利亚寒流,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所幸国王陛下的脸皮有够厚——且自认为是真心为了弟弟着想的,因此,他完全没有被冻僵的迹象。 “我就知道,我这么做,你会不高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你都不晓得主动出击,只能由我来帮你一把了。”岂料国王陛下非但不知悔改,还当着苦主的面,双肩一耸,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实属被逼无奈,“唉……唐宁,你多少也体会一下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片苦心啊……” 奈何长官大人一点儿也体会不到他所谓的“苦心”,只能感觉到来自月兑线大哥深深的恶意。 “再说了,我相信你不会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的。虽然我们这办事的顺序稍微有点颠倒了,但本质是不变的嘛。应该说,这就叫做‘特事特办’。现在,我倒盼着你们赶紧有个孩子了。”穆颐顿了顿,神情越发严肃认真,“话说回来,难道你就没考虑过,想要一个与你实力相当的子嗣来继承你的事业?” 长官大人并不接话,依旧神色淡然。 他当然不可能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确切而言,是他最近很清楚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并且得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结论。 他不讨厌思华年。 尽管她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愚蠢,但这并不妨碍其念力值正逐日攀升的事实——在这短短的半年之中,她的念力值甚至已经突破了五位数,并以喜人的涨势向六位数进发。 平心而论,如是水准,业已可以与他麾下的精英成员媲美了。 此外,她的智力水平也不算低——据说是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理解未尝涉猎的知识——而根据他的观察,她在战场上也能够做到随机应变,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力。 如此想来,她体内所携带的基因已然达到了他心目中的及格线。 再者,有他这个最强人类顶着,她与她的后代,不可能不优秀。 早就以类似挑选部下的标准定下了未来的伴侣,长官大人十分笃定地站起身来,不再理会意图继续对他念叨的国王陛下。 半个小时后,他独自拿着一束纯白的鲜花,走在帝宫幽静的小道上,却不料好巧不巧地撞见了到处晃悠的老祖宗。 “你这是……”话刚出口,凝眸于那束百花的思华年就恍然大悟了——她迅速收敛了面上诧异的神色,转而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唐宁面不改色的容颜,“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唐宁没有拒绝,径自一言不发地朝前迈开了步子。 女孩知道,这是他默许的表现,故而马上抬脚跟了上去。 一男一女一同走过一条长到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坡道,终于走进了一座鸟语花香的花园。 如果不是唐宁亲自带着她前来,她绝对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落英缤纷、暖意融融的地方,会是他母亲长眠的墓园。 她没来由地记起了,唐宁分明是大约十年才回来一次,却能够将通往墓地的路记得如此一清二楚——他压根不需要任何人引路,就能在丝毫没有绕路的情况下,直接找到目的地。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留存着些许柔软的回忆吧。 如此思忖着,思华年不禁觉得,男人那终日冷峻的面容,今日都在阳光的映衬下透出了少许柔和之色。 尤其是当她静静地看着他将洁白的鲜花轻轻放置在母亲的墓前,而后起身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块青灰色的石碑时,她愈发坚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她抿着唇挪开了视线,使之落在了镌刻于墓碑的生卒年份上。 11959.1-11990.10。 也就是说,唐宁的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啊…… 到底是自己的子孙后代——更是孙子的生母,意识其红颜薄命的思华年,不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她没法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向唐宁询问,问他的母亲是如何过世的,更无法在他面前高谈阔论,说一些听似安慰实则怕是只会叫人伤感的话。 她就那样陪着他,安安静静地在亡者的墓碑前伫立了许久。 不过,在远离墓地的过程中,她的目光追随着始终未置一词的唐宁,嘴里还是忍不住出言——她打破了沉默。 “这个地方,是你父亲选的吗?” “是母亲。” 思华年没有即刻接口,而是自顾自地环顾四周。 约莫一分钟后,她忽而目视前方,抿了抿唇,开了口。 “我觉得,能选择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园子作为自己离世后的安息之地,你母亲的内心,一定是充满光明的。”女孩若有所思地说着,并没有去看唐宁此时的表情,“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罢了。” 话音落下,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吹起了她轻柔的三千发丝,亦奏起了草木间的飒飒声响。 唐宁第一次觉得,原来亡灵的栖息之地,也可以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心情,似乎莫名其妙地舒缓了几分。 回到了有人气的宫殿里,当天上午,英梵伦特的第三皇子殿下就直接向国王陛下道明了返回梅洛狄基地的打算——确切而言,是不容置喙的决定。 是以,不管穆颐如何挽留,都只能换来自家三弟愈发冰冷的眸光。 “可是你母亲的忌日……” “我已经去祭拜过了。” 听闻意外的讯息,穆颐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唐宁身后的思华年。 老祖宗心领神会,随即如实冲他点了点头。 是吗……他们一起去的啊…… “走了。”趁着国王陛下分神思考的空当,长官大人毫不迟疑地吐了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在跟他道别,还是在招呼同行的思华年随自己离开。 穆颐只知道,自己张开的嘴又合了起来。 他看着思华年向他略作颔首,随后就转身跟上了唐宁的步伐。 望着女孩快步追上并与弟弟并肩而行的画面,他忽然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自个儿当下的感受。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独行者的身边,也开始有了旁人的身影。 被男人注目的两人渐渐远离了视野,思华年问唐宁为什么不再多留几天,得到的回复就只有简洁明了的三个字——“我很忙”。 好吧,她承认,身为基地总长,他日理万机。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像帝宫这样富丽堂皇、雍容奢华的地方,好像不是太符合自家孙子的风格。 于是,他二人仅仅在帝宫里住了一个晚上,就双双打道回府了。 因此,几乎所有知情的基地成员在看到长官大人携未来夫人隔日归来之后,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惊讶之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聂伦一见他俩,更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 “你认为我应该在那里浪费时间吗?”长官大人凉凉地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反问。 “哎呀,回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干吗这么冲嘛……”闻言不免觉得聂伦大哥很无辜的老祖宗,当即就指出了长官大人的不厚道。 是以,向来用此等口吻跟人说话的长官大人貌似也很无辜。 不过,让聂伦稍觉意外的是,面对老祖宗无意中的冤枉,唐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屑抑或不满——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看女孩因赶路而略微泛红的脸蛋,然后就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没发生什么事吧?”因此,隐隐觉着有点儿奇怪的聂伦在盯着唐宁的背影瞧了片刻后,悄悄把思华年拉到一边,低声询问。 “没有啊?”不明白对方何出此言的老祖宗睁大了眼摇摇头。 是他的错觉? 怎么好像…… 虽然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协调,但那种淡淡的违和感的确是存在的。 算了,违和就违和吧。 聂伦这样想着,直到视线冷不防捕捉到女孩脖子上的一条丝巾。 她平时戴丝巾? 不论怎么回忆都回想不起如是场景,聂伦当场就好奇地开口询问。 “哦,你说这个啊。不提了,说多了都是泪。”思华年倒也无意隐瞒,这就一边说笑着,一边抬起了一条胳膊,大大方方地扯掉了围在脖子上的物件,“唐宁的房间太久没人住了,居然生了虫子。你看看,把我咬成这个样子!” 她稍显郁闷地弯了弯脖子,把被荼毒的娇女敕肌肤示意给聂伦看,殊不知乍一看还想略表同情可再一看就猝然神色大变的男人业已心跳漏拍。 不……这……这哪里是虫子咬的?!分明就是…… 思及某处的男人忽觉大脑一片空白。 是的,女孩方才说得清清楚楚——“唐宁的房间”。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而且好诡异啊!”聂伦瞠目结舌之际,毫无察觉的思华年正兀自滔滔不绝地抱怨开来,“只有我被咬了,唐宁却一点儿事也没有。你说,这虫子是不是欺负新人来着?” 女孩侃侃而谈着,总算是注意到了男人古怪的神情。 “怎么了?”她不自觉地收敛了吐槽与自我吐槽的**,眨了眨眼,仰视着面色僵硬的男人。 “没!没什么……”不知何故,面对她极其自然的一问,聂伦却鬼使神差地打了个激灵,甚至情不自禁地目光闪烁起来。 如此少见又怪异的反应,让思华年越发看不懂了。 可还没等她出言追问,聂伦就冷不防扬唇冲她笑了笑。 “上外头跑了一圈,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第73章 进击的长官大人 因一时受到打击而哀叹连连的罗桑虽是失落消极了一会儿,但还是很快本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处事原则,原地满血复活了。 更何况,托他办事的可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他怎么能不打上鸡血,卖力去做? 心爱之人千载难逢地向他开口求助,他可不想就这么让她失望。 再说了,他本人也很希望唐宁能够觅得良人、与之共度一生啊。 当然,想要成事,光靠一腔热情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谋略以及适合的方法。 如此一思,罗桑将注意力姑且转移到了另一个当事人的身上。 殊不知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给长官大人出主意了。 于是,三天后,基地众人所看到的,是一个让人如遭雷劈的长官大人。 地点一:基地走廊。 主要人物:长官大人,未来长官夫人,来自第二分队的炮灰一枚。 事件起因:长官夫人突然发现长官大人正从不远处走来,慌不择路之下,她一个箭步躲到了一名二队队员的身后。 事件经过:长官大人冷着脸喊长官夫人到他身边去,被拼命摇着头的长官夫人一口拒绝了。 事件结果:该二队队员事后突然被派到边远地区执行采集罕见食材的任务。 地点二:总长办公室附近。 主要人物:长官大人,未来长官夫人,走路也中枪的路人一名。 事件起因:长官大人(似乎)无意间遇见了长官夫人,然后以其高大敏捷的身姿直接把长官夫人堵在了墙角里。 事件经过:长官夫人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她娇笑(尖叫)着推开了长官大人,如离弦之箭一般逃离现场,并因逃得太过匆忙而一不小心撞进了路人甲的怀里。 事件结果:一天后,某二队队员被认为一个人完成任务存在难度,因而有长官大人特意派遣路人甲前去辅助。 地点三:医疗室。 主要人物:长官大人,未来长官夫人,被吓尿了的医务人员三名。 事件起因:某医护人员自基地外归来,带回了一条作为实验对象的宠物犬(特别注明:该宠物犬性别为公)。 事件经过:长官夫人无意间瞧见了冲她吐舌头、摇尾巴的小萌犬,当场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欢喜,抱起它又亲又蹭又冒泡,却不料这一幕好巧不巧地被长官大人看在了眼里。 事件结果:疑似过路的长官大人面沉如水所留下的一句“不准接近除我以外的所有雄性”,直接吓得在场的三名男医生和那条小公狗瑟瑟发抖。 至此,思华年表示好想哭诉。 “你说他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嘛!!!”于是,忍无可忍的老祖宗真的跑去找二队队长哭诉了。 唉,其实他也觉得,他的那名队员……还有四队的那名队员……包括那条小狗,都很无辜啊…… “那是一条狗!是一条狗啊!!!他在胡搞些什么啊!?” 呃呵……呃呵呵……长官他……好吧,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罗桑同志几乎可以断定,这定是什么人给撺掇的。 只是……向来孤高倨傲的长官大人,居然会听信别人出的馊主意。 罗桑禁不住不厚道地笑了。 看来他在男女之情上,真的是完全没有经验啊…… 但话又说回来…… 自啼笑皆非的感受中抽离出身,罗桑看着思华年兀自在他面前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的前路兴许并非他前些天所认为的那般艰难。 如果能够解决两人相隔万年的时空问题,也许他们真的能走到一起也说不定。 只不过,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 难不成,尹芙当真打算通过一些强硬的手段,把女孩留在这个时代? 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骗她一辈子? 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啊…… 默默思忖之际,让他操心的长官大人刚被他的另一位上司请去喝茶。 “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听对方道明了请自己过来的用意,长官大人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对,因为我不能看着你意气用事。”说完一件事的聂伦习惯性地把手插在实验服的口袋里,微皱着眉进行了简洁的补充说明。 可惜,从来都不觉得“意气用事”这样的词语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的长官大人,自然不可能对此心悦诚服。 他无动于衷地转过身去,作势就要往门外走。 “他们去的地方虽然是位于a区内,但到底是整个a区最荒凉的区域,你这样贸贸然把他们俩派过去,出了事谁负责?”聂伦见状,下意识地就抬高了嗓门,皱紧了眉头。 “如果他们连去到这种地方都会有事,那么当初就不应该成为帝国的军人。”奈何唐宁只是不紧不慢地停下了脚步,侧首不冷不热地反驳。 “要是他们真的是去消灭敌人,那还说得过去,可是你……” “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不等聂伦把话说完,唐宁就直截了当地出言打断。 简单的一句反问,令他顿时语塞。 不,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 “你还不承认你是在意气用事?”眉宇间不知何时已流露出些许不满的意味,聂伦忽然把话题拉到了另一个层面上,“以前你从来……” 然而,话到一半,他却自己戛然而止了。 以前…… 不得不说,以前的艾利斯,也曾有过因为看某个属下特别不顺眼,而将人派遣到他们最不愿意待的岗位上去。 但是,这一次,这一次…… 他总是会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是了,不一样——艾利斯如此作为的起因,和从前的不一样。 “以前,你从来不会为了某个人而做出这样的事来。”思及此,聂伦仿佛一下子来了信心,这就定神如是说道。 一语毕,一室寂。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聂伦也不知是怎么了,脑中忽然就浮现起伊人白女敕肌肤上的那点点梅红。 紧接着,他就情不自禁地追加了一句:“你就那么在乎她?” 此言一出,饶是在恋爱道路上非常迟钝的长官大人,也不可能听不懂对方所指何人。 “她会为我繁育后代。”唐宁面不改色地说着,似乎并不是在回答聂伦提出的疑问。 可偏偏就是这一句简单而直白的话语,莫名其妙地叫闻者心头一紧。 而造成这一状况的男人,已经二话不说就重新举步,迈向房门的所在了。 第二天,恰逢梅洛狄基地通过勘测发现了a区内的一个新目标。长官大人自然是如同往常一样,准备带着部下们亲自上阵。此外,这一次他钦点的,是多月以前拖了后腿的第四部队。 于是,四队的队员们发现,他们的队长大人,近来好像跟长官大人打得火热——咳咳,用词不当,是近来貌似跟长官关系不错的样子。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之所以会形成眼下的状况,乃是因为他们的路铭队长屁颠屁颠地成为了长官大人的“恋爱军师”。 没错,那些个在罗桑看来很有问题的招数,全都是路铭给唐宁支的。 虽然,事情的因缘仅仅是路铭在机缘巧合之下一时兴起并月兑口而出,但发展到后来,就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了。 不过,为长官大人出谋划策,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对他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指不定哪天长官大人就会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咳咳…… 他的意思是,身为一名忠心耿耿的好部下,替顶头上司分忧解难,他义不容辞! 只可惜,此时此刻的路铭大叔并未了解到,自己那些于正常男女而言可谓屡试不爽的“示爱绝招”,到了这对奇葩祖孙的身上,正在起到怎样难以估量的复杂作用。 他只是踌躇满志地望着位于不远处的长官大人,没多久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 尽管一点儿也不明显,但从来都不喜欢东张西望的长官罕见地于出发前十分钟左顾右盼——可不就是在寻找原先几乎每次都会陪同出战的小美人儿吗? 刚好他在来集合的路上看到了未来的长官夫人——那会儿,她正往餐厅的方向走。 知晓思华年喜好各类美食的路铭大叔当即暧昧地笑了。 然后,他眉目含春着凑上前去,低声笑问:“长官,在找大小姐吗?” 长官大人面无表情地看他。 矮油,长官真是太傲娇了。 这种话,路铭只敢在心里调侃。 表面上,他照旧是心领神会地弯着眉眼,直接将对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 “我刚刚还看见她来着,她肯定是没收到消息。我这就去把人找来。”语毕,他没等长官大人给出回应,就自说自话地跑开了。 三分钟后,平时虽然很懒但一旦认真起来就极度高效的四队队长,顺利寻到了女孩的踪影。 他二话不说,径直就拉着她往长官大人所在的房间去。 可思华年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他走。 “干吗呀?我还要去吃饭呢!” “吃什么呀!将来整个基地都是你的,少吃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 听罢这没头没脑的言论,思华年完全是不明就里。 “什么整个基地都是我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长官的不就是你的喽?” 路铭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立马叫思华年神色一凝。 然而,年近四十的男人却一心沉浸在促成长官的好事儿然后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美梦中,压根没留意到女人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 “快,跟我走,没你陪着,长官他不高兴呢。” 第74章 他俩还真是般配 他不高兴个毛啊!!! 这一刻,内心苦逼的老祖宗自然免不了要嘶吼一声——虽然不能用嘴。 但是,在心底发泄完毕,她还是要用理智来解决问题。 于是,思华年清楚地表明了这一次她不想跟去的意愿。 奈何这话在路铭听来,简直就是个天方夜谭——他连愣都不愣一下,直接就把未来长官夫人的表态当成了情侣间闹的小别扭。 所以,他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只管拉着思华年的手腕往前走。 面对如此情境,老祖宗只能挣月兑了他的大手,一边蹙眉说着“我真不去”,一边把两只脚定在地面上不动弹。 这大小姐和长官还真是般配。 见女孩这般模样,路铭大叔不免想起了在他看来同样傲娇的长官大人,当场就笑得愈发暧昧了。 思华年快哭了。 他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啊!!! “好了——大小姐,赶紧跟我走吧。你没发现,每次行动只要你在场,我们伤亡的人数就会减少吗?”所幸路铭知道时间不多,故而及时收敛了笑容,恢复了些许正经。 是以,出人意料的话语令思华年难免怔了一怔。 她好像……还真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事。 将女孩愣怔的表情尽收眼底,路铭不由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机智了。 “你在了,长官的心情就会变好。他心情变好了,就会愿意多出手救人。”路铭趁热打铁地解释着,忍不住又流露出些许笑意,“所以,你的存在对大家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福音啊。” 听罢一席煞有其事的说辞,老祖宗眉角直抽。 但最后,以减少基地人员损失为己任的她,还是哭丧着脸——妥协了。 只是,她这心里头还是相当之忐忑的。 为什么孙子见她在就会心情好啊…… 她好想哭。 可是,见到唐宁所带来的紧张感,随即就盖过了她欲哭无泪的感受。 她躲在路铭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跟只小兔子似的,警惕地瞪着长官大人。 于是,路铭大叔压力很大。 他只是负责把大小姐带过来啊!她能不能别当着长官的面躲在他后头?他可不想成为基地里的第三个炮灰。 好在长官大人仅仅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俩瞧了片刻,便一言不发地往外走了。 至此,一场军(和谐)事(和谐)行动拉开序幕,众人姑且放下了离开前所上演的一段插曲。 忙而不乱的飞船上,思华年望着指挥工作的唐宁,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还是很公私分明的——他甚至都没抽空来找过她。 就这样,大约三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位于a区的目的地。 鉴于在半年多来的一次次行动中,聂伦早已将如何做防护措施的方法教给了思华年,并且不断根据她的个人需要加以改进,因此,她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不需要他每回都亲自替她筹谋了。 换言之,但凡是在净化程度最高的a区里头,思华年都可以做到几乎没有压力地参与行动。 不过话说回来,大概是出于保护她这个敏感体的考量,自从上次在a、b区交界处出过问题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让她离开a区。 不管是罗桑也好,聂伦也好,尹芙姐也好……还有唐宁——他们,都是很照顾她的。 如此思量着,女孩动作利索地跟着基地众人下了飞船,目光情不自禁地就往孙子身上瞟了。 嗷——可恶!她这是在干什么!? 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老祖宗赶忙一巴掌拍飞了某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霎时,一记清脆的声响便吸引了周围数人的注意力。 老祖宗这才猝然还魂,干巴巴地冲盯着她瞧的几个人笑了笑。 大家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无暇分神太久。因为,这毕竟是一场存在一定危险系数的战斗,而敌人,想必很快就会出现。 这一点,业已积累了一定经验的思华年亦心知肚明。 她看着衣着统一的士兵们纷纷面朝前方,有序而无声地行进,马上就收起了多余的心思。 这次的作战地点,是一大片废弃的生物实验室。 大抵是由于许多年前未有得到妥善的处理,近几个月来,这里居然被探测到有生命体复苏的迹象——时至今日,梅洛狄基地的监测部门更是发现,这块久未有人问津的实验区,竟然在向外释放着大量的污染物。 毋庸置疑,这个地方,定是存在着某些变异的生物种。 所以,需要他们出动,前来将之消灭。 不知道会是哪一类的生物。 尽管这半年多来已经见识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但行走在寻找目标的道路上,思华年仍旧免不了要揣测一番。 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往里走了好一段路了,却仍旧没有看见任何活着的生命体。 心下不由犯起嘀咕的思华年无法未卜先知,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一条黏糊糊的触手正在悄无声息地沿着管道缓缓移动。 直到她跟着路铭等人一路行至最深处的实验室,站在废旧的实验台旁东张西望却毫无收获之时,她才冷不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这右脚上,怎么好像有点儿凉飕飕的? 她微皱着眉,奇怪地低头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的脚踝上,什么时候多了条沾着粘液的蛇!? “啊——”于是,对蛇类动物一直存有心理阴影的思华年当场就忍不住失声尖叫。 而这震耳欲聋的一叫,自然是吸引了远处近处所有人的注意力。 身为队长的路铭头一个反应过来——长官不在附近,他身为长官的部下,当然要尽全力保护好未来的长官夫人! 是以,平日里慵懒但战场上敏捷的队长大叔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武器,瞄准了业已“受惊”的“敌人”。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盘踞在女孩脚上的异物顿时就断成了两截。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惊魂未定的思华年开始拼命地踢腿,总算是甩开了她这辈子最不想触碰的蛇类生物。 不过,待她勉强定下心神仔细一瞧时,她才发现,适才把她吓得魂飞魄散的家伙,压根就不是一条蛇。 这是……什么玩意儿? 思华年用惊愕中带着嫌恶的眼神盯着那分明已经受伤却还十分淡定往回挪动的不明物体,一直到她冷不防睁大了眼睛。 之所以为突然双目圆睁,是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了,那东西的创口处,竟然堂而皇之地长出了新的肌肉组织。 自……自愈功能? 根据她现有的知识,基地众人所使用的特殊子弹,是专门用来对付当下的各种变异生物的——它们不但可以令“敌人”的**受到损伤,还能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阻止“敌人”进行自我修复。 然而,眼下摆在面前的事实却是,这玩意儿仅仅花了几秒钟的工夫,就已经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原貌了。 正错愕不已的时候,女孩忽然被什么人一把拉到了自个儿的身后。 思华年猝然还魂一看,原来是身先士卒的路铭大叔将她护在了他的身后,而他自己则双眉紧锁着注目于地面上蠕动着的不明生物。 与此同时,位于他周围的四队队员们,业已摆开了作战的架势。 一把把特殊的机枪和手枪被一双双大手举在眼前,知晓部下们定已做好准备的路铭拧眉顺着“敌人”的身子往远处看去。 不下两秒的时间,他就找到了目标。 电光石火间,他毫不迟疑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又是一记划破长空的枪声,一颗子弹登时如箭离弦,疾速窜向了几米开外的一张实验台——确切而言,是向着实验台下方的位置袭去。 紧接着,未等在场的大部分人顺着路铭的目光看清此乃何物,该物体上方的实验桌就猛地被一股强大的外力给掀翻了。 毫无疑问,“敌人”现身了。 蓄势待发的众人当即集中精力与火力,毫不犹豫地抬高了各自的枪支,冲着目标所在的方位准确射击。 不久,“敌人”就在众人的围剿中嚎叫着倒下,它震动了坚实的地面,亦掀起了滚滚的烟尘。 然而,它才刚安静了没十秒钟的功夫,并未全然放松警惕的大伙儿就纷纷察觉到了它的异动。 渐渐散去的尘埃中,众人惊睹一个巨大的影子正拔地而起。 没死? 意识到一击不成的众人忙不迭展开了第二轮的攻击,同时亦目睹了“敌人”的模样。 又是这种恶心吧唧的软体动物? 于当初第一次参加行动时见过这种大得瘆人的章鱼,抬头去望的思华年顿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随后,她忽然就愣住了。 为什么……这只章鱼的头部……长得这么像一张人脸? 她怔怔地仰望着那长相诡异到令人心悸的怪物,竟忽然瞧见它似是咧开“嘴”笑了一笑。 近乎于人类行为的动作,莫名叫人心尖一颤。 孰料,没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平复,百来条肥大的触手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猝不及防地袭向了一心欲将其杀死的一行人。 第75章 他真没调戏夫人 众人纷纷闪身得以避开,而他们原先站立的地面,则转眼间变得坑坑洼洼。 本来预备自力更生的思华年被路铭眼明手快地揽住了腰身,接着一个跳跃就一齐落在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只不过,她刚想开口表示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时候,却听到着地后迅速松手的男人严肃认真地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大小姐,我是万不得已才模了你的腰的,千万别让长官误会了。” 原本还一本正经的女祖宗霎时想要炸毛掀桌。 误会你妹啊! 好在她忍住了爆粗口的**,皮笑肉不笑地无视了对方煞有其事的关照,兀自表明了自个儿的立场:“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不用管我。” 那怎么成呢?!长官跟他们兵分两路,因而不在大小姐的身边——既然后者被前者留给了他,他当然要负责她的人身安全。 坚决作如是想的队长大人没有放弃守卫未来长官夫人的打算,依旧一边指挥作战,一边照顾着女孩。 思华年郁闷了。 她真的不需要人再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了好吗?! 为了向杞人忧天的男人证明这一点,思华年趁其不备,在手心里积聚了肉眼可见的气流,然后不假思索将其掷向了远处的巨型章鱼。 电光石火间,路铭与部分四队队员便惊睹一团排球大小的白色气旋径直逼近了他们的敌人,并且在距离其不到十五米的地方遽然膨胀,继而分裂成十来个一模一样的球体,一道飞向了枪林弹雨中的目标。 女孩释放而出的能量,以气流的形式割开了敌人的皮肉——令一行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看似并不怎么起眼的攻击,居然将那大家伙打击得向一侧倾倒。 “看到了吧?我不但可以让自己免受伤害,还可以帮助你们攻击敌人。” 诚然,虽说聂伦以前有阻止过她大量使用念力,但时隔多月,这样的禁令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中被不知不觉地瓦解了。 她向他承诺,会掌握好分寸,不会胡来,不会逞强——就如刚才,她仅仅是给出了强度适中的一击,既让在场的同伴们看到了她的实力,又不至于叫自己因过度发力而出现各种副反应。 于是,清楚听闻此言的路铭不由得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动物园时的那一幕。 是啊,当时目睹女孩仅凭一己之力就将一条大蛇打成渣渣的他,早已顿悟了自个儿的有眼不识泰山——怎么这会儿反倒畏手畏脚了呢? 路铭大叔忽然觉得,他好像应该相信长官大人亲自挑中的这位未来夫人。 好吧!那他就信一回吧! 队长大叔终于一咬牙一跺脚,抛开了给长官夫人继续当贴身保镖的念头。 对于他总算离自己远了一些的做法,思华年表示很满意。 那么接下来…… 她将目光瞄准了那边的大家伙。 不知何故,每多经历一场战斗,她体内的热血因子就会增加一分。时至今日,她已经不再将自己当做这个时代的客人了——尤其是置身战场之际,她几乎觉得,自己就是一名如假包换的战士。 所以…… 思华年很快遣散了脸上多余的表情,换上一脸正色,开始集中意念。 她不像他们这些真正的军人那样,有着敏捷的身手——但所幸她可以使用释放系的念力,且念力值亦在与日俱增。 因此,最适合她的作战方式,不是像尹芙姐那般提刀上阵,而是……远距离进攻! 一念方才成形,又一道凌厉的气旋自女孩前方生出,即刻直逼远处的怪物而去。 当然,在场的参战人员之中,具有“释放”这一念力类型的人并非仅有女孩一个——在枪支弹药并没能起到理想效果的情况下,一部分士兵选择了姑且收起武器,进而以纯粹的念力展开围攻。 一时间,各种看得见模不着或是无形中夹杂着有形的攻击纷至沓来,将舞动着无数触手的巨型章鱼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众矢之的”。 然而即便如此,碍于对方强大的自愈功能,众人还是嗅到了一种“久攻不下”的味道。 思华年不由得开始考虑,是不是离得稍微近些,好让她的攻击更加有效。 只可惜,如此思忖的她才刚上前几步,就被还是没法对她完全放心的路铭给拦下了。 “诶诶诶——”男人特地停止了射击,抽空叫住了她,“你干吗去呀?” “我靠得近一点啊?”思华年理所当然地回答。 “靠……”路铭可以保证,这不是骂人的话,只是他在重复对方的措辞却没能重复完整,“你你……你回来,回来。”说着,他腾出一只手来,招呼女孩赶紧后退,“靠得太近太危险,何况你又不像你姐姐那样擅长近身战。” 被戳中痛处的思华年无言以对。 天知道此时此刻,她是有多羡慕她名义上的姐姐——雷克雅未图·希摩尔·尹芙啊! 奈何像尹芙那般出众的身手,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练就的——她这辈子大概都别指望了。 “可是,就算是远距离的攻击,人靠得近一些,攻击效果也会好一些吧?”心下虽是默默挤出了几滴泪水,但表面上,女孩还是试图据理力争。 按理说是这样没错,可她是他们未来的长官夫人啊!怎么能让她为了这么点儿未必有用的效果,就身赴险境啊?! 再者说,这姑娘长得这么小巧玲珑又美丽可爱,他和他麾下的这一群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女孩子家冲锋陷阵? 认定了女孩子就该被男人好好保护,路铭大叔毅然决定,不将上述心理活动化作语言。 “没多大差别,你就呆在这里,别到处乱跑。”是以,他对思华年的疑问索性采取了含糊其辞、一笔带过的做法,只把重点放在了后半句话上。 总觉得被区别对待了的女祖宗不太乐意,当场忍不住鼓起了腮帮。 她不是不知道,他这是怕她出事——但是,她真的已经融入了战场,成为了他们中的一份子了啊。 所以,她不希望自己总是被当做贵宾那样,这个不让碰,那个不让干。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甘心的思华年再度启唇将欲一言,却突然听到了那边传来的低吼声。 意识到敌人似乎是出现了些许异动,原本还在为上阵杀敌之事争论不休的两个人,当即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 然而,未等思华年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股强大的作用力就将她拽离了原本所处的位置。她只觉整个人被迫跟什么人一块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接着就浑身酸痛地停在了某一处。 待她总算稳住身子并回过神来,却压根没法定睛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有个很沉的玩意儿正死死地压着她——不,确切而言,是一个人。 顾不得因翻滚而被碎石划破的皮肉,路铭大叔迫不及待地从思华年的身上爬了起来,略显惊慌地冲她直摆手,一个劲儿地为自己辩解说:“我不是故意要吃你豆腐的啊!我是为了救你,万不得已才碰了你的啊!你千万不能让长官误会了啊!” 本来还想着道声谢的思华年瞬间就怒从中来。 误会你妹啊!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要想到这种不着边际的破事儿啊! 一口老血憋在心头吐不出来,老祖宗只能胸闷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喂!你没事吧?!”许是她这一记白眼翻得太过逼真,以至于叫路铭大叔当场就变了脸色。 难道他这七十八点三公斤的身板儿,直接就把未来的长官夫人给压坏了? “被你气死了!”既然对方主动问及了,思华年也不打算放过发泄一句的机会,她这就又冲着男人白了一眼,同时气鼓鼓地伸出一条胳膊,“拉我起来!” 不明白长官夫人缘何如此气愤的大叔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弯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对天发誓,这真的只是“援助之手”——动机纯正且尚在思考对方缘何生气的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此刻的自己正刮三地立于未来长官夫人的两腿之间。 他更不会未卜先知,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从别处回来的长官大人眼中。 “你们在做什么?”直到耳边冷不防响起了长官大人冰冷的嗓音,已经用右手握住女人的手并拉着她起身的大叔才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 “报告长官!我什么也没有做!!!” “啊!!!” 路铭大叔猛地松开了手继而立正敬礼的同时,被他突然“抛弃”了的思华年毫无疑问地摔回到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你干吗呀!!!”摔疼了后脑勺和脊梁骨的老祖宗再也按捺不住胸中义愤,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男人嘶吼出声。 意识到自个儿忙中出错的大叔霎时面如死灰。 他当着长官大人的面拉了长官夫人的小手还把长官夫人给摔了啊啊啊!!!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他是不是又要回到每天都有小鞋穿的日子了啊!? 不要啊啊啊—— 第76章 怪物的自愈能力 深觉惊恐的路铭大叔瞬间化身为名画《呐喊》中的主人公——直想一边灵魂出窍一边拿手扶脸。 不!不行!情况越是危急,他就越是要保持冷静! 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被长官误解了的四队队长忙不迭缓过劲儿来,侧首望向之前他们跳离的地点。 “报告长官!刚才敌人向我们喷射了一些危险物质,我担心大小姐来不及应对,就拉着她跳开了!”他迅速在脑内组织了一番简洁明了的说辞,避免使用诸如“抱着”之类的词眼,“敌人释放的物质应该还残留在原地!” 字正腔圆地说罢,他尽可能面不改色地将目光投向证据的所在地。 咦!!! 奈何老天爷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他适才分明是感受到了危机的逼近,这才不顾一切地带着女孩躲避——可为什么现在他要向长官出示证据了,证据却不翼而飞了呢?! 没能在认定的地方看见任何残余物质的男人再一次面呈菜色。 这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幸好上苍在捉弄了他之后,又好心肠地赏了他一个峰回路转。 在他渐渐石化的时候,长官大人业已面无表情地绕过了他的身子,来到了依旧躺倒在地的老祖宗跟前。 唐宁俯视着脸色倏尔一改的女孩,千载难逢地向她伸出了手。 思华年本该觉得,这样主动提供帮助的动作,打死也不该出现在自家孙子的身上。 然而,它的的确确是发生了——就在她的面前。 于是,老祖宗怔怔地注视着孙子乌黑的眼眸,终是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她的胳臂。 四目相对,两手相触。 唐宁默不作声地拉着思华年站了起来,只在片刻的时光里,感受了那只芊芊玉手的柔软与温暖。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触模过女性的掌心了。 脑中恍惚闪过一些片段的男人,很快就被拉回到现实之中——因为,那个勾起他回忆的女人,此刻正猛地倒退到距离他三米开外的位置。 “干什么?”长官大人的心情瞬间就跌停板了。 “没……没干什么……”女祖宗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回答。 长官大人眼瞅着他认定的女人正用一副如同食草动物般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好像一只弱小的猎物正在提防着附近的豺狼,情绪指数立马就冲破了百分之十的跌幅,向着第二个跌停板进发。 他不清楚自己缘何如此不悦,只知道眼下自己真的是很不爽。 可是,良好的教养使得他绝对不会去对女人动手——那么,谁该来替他的不快买单? 长官大人拉长了脸,忽而眸光一转,使之落在了那只仍在叫嚣的大怪物身上。 方才在另一间实验室里,他已经领着一部分四队的队员,解决了两只比这个头小的章鱼和一些奇形怪状的杂碎。 看来这里的这一只,不像那两只那么好办——如若不然,他的直属部下也不至于会与之缠斗了这么久却依然没法将它消灭。 知晓路铭实力的长官大人客观公正地在内心作出了判断,随即决定亲自上阵。 而这时,路铭业已恍惚从石化的状态中抽离出身,发现他的长官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敌人的身上。 好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打倒这头怪物——至于那个糟糕的误会,等他灭掉那个该死的始作俑者后,再行澄清! 如此思量的大叔忽然觉得他的人生有了动力——他立刻撤下了近似泪奔的表情,以一脸正色紧跟上长官的脚步。 思华年望着一群男人纷纷投身到战斗中去,便也很快忘记了适才的一段插曲,一本正经地跟了上去。 只是让众人失望继而渐渐有些焦急的是,饶是他们的最高领导人亲自出马,也仅仅是令敌人从皮肉伤变成了轻伤——它自我修复的速度是变慢了没错,但这样的变化,并不足以令它灭亡。 “长官,你之前在另一边遇上的家伙,有它这么惊人的自愈能力吗?” “没有。” 简短的对话结束,一问一答的两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历经了千百年的相对稳定之后,这些变异生物体,终究又开始进化出新的技能了吗? 如果……如果今后的敌人都像它这样具备如此厉害的修复能力,那么人类即将面对的困境,不言而喻。 因此,这只巨大的章鱼怪物,无疑已经成了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需要改变作战策略了? 不是单纯地杀死,而是……活捉。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别说是活捉了,就是要把它消灭,都成了一件难事。 数十人的同时攻击仍在继续,唐宁忽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开始集中精神,试图以感知系的念力探得对方的命门所在。 然而让他略觉意外的是,这只大家伙不同于以往所遇到的软体动物——明明只是个低等生物,却犹如拥有着堪比人类的智商——仿佛猜到了他在尝试找出它的死穴似的,他的念力施加到哪儿,它的防护和干扰就出现在哪儿。 如此高端的应对,恐怕连一个能力中等的人类都无法做到——为什么这个怪物却…… 不由得双眉微锁之际,唐宁突然看见,那个屡次阻碍他得手的家伙,似乎是在硝烟中冲他莞尔一笑。 电光石火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下一刻,对方那只形似人脸的头部就遽然膨胀,那张微微上扬的“嘴”似是模仿了人类的咀嚼动作,而后冷不防就喷出了大量的不明物质。 想也知道,被这突如其来的玩意儿沾上了,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是以,众人纷纷避让,奈何仍是有几个人躲闪不及——衣裤这就粘上了敌人喷射而出的体(和谐)液。 他们自然要去瞧一瞧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有点像真菌的孢子?”其中一人蹙眉注视着袖子上黏糊糊的液体,以不确定的口吻冲着身侧的同伴道。 “别管它是什么了,赶紧把外衣月兑了吧!”同伴自是以说话人的人身安全为先,故而马上作此提议。 “嗯。”和这些个变异生物战斗了这么些年,“孢子具有侵染力”已是人人皆知的常识,因此,这名四队队员当即就从善如流——手脚麻利地褪去了外套,然后还迅速地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位。 幸好只沾上了这一处。 不过,可不是每个队友都像他这般好运的。 思华年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男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宽衣解带——月兑去上衣不够,还扒拉了裤子——她只好抽了抽嘴角,移开了视线。 如是场景,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见识过了。 她当然明白,这是最明智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式。 只是……她多少还是有点儿不习惯啊…… 女孩不自然地眨了眨眼,令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回敌人的脑袋上。 她果然还是专注于战斗吧——不能来一趟却毫无作为,不是吗? 思及此,她二话不说就奔向了前方,却不料才跑出去没多远,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目睹自家孙子那熟悉的背影,她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但转念一想,干吗呀这是?!孙子不过是往她前头一站,又没碍着她,她慌什么呀? 在内心拍了自己一巴掌的老祖宗即刻撤下了迟疑之色,重新大义凛然地迈开了步子。 然而出乎其意料之外的是,孙子还真是特地跑来拦她的。 “不要靠近。”唐宁仅仅道出了四个字,就让她方才跨出的脚步又缩了回去。 “为什么啊?”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么一句,只晓得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覆水难收了。 “不知道。”谁知面对她月兑口而出的疑问,素来才智过人的长官大人竟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这让她不免当场愣住。 “啊?”凝视着自家孙子高大挺拔的身姿,老祖宗禁不住抽动了一边的唇角,发出了这一表示不明就里的声音。 诚然,长官大人实在没办法坦言,这仅仅是他昙花一现的直觉。 这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笑得诡异的怪物是个相当危险的存在——而他,不能让她离它太近。 “记住,不要靠近。”约莫两秒的沉默过后,长官大人千载难逢地重复了自己说过的话,随后才自顾自地冲向了敌人。 这一瞬,老祖宗不知怎么地,心头就突地一跳。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就那样任由他独自冲了过去——将她留在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她只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劝说她乖乖听他的话。 是以,她有些发愣地立在原地,好半天未尝挪动脚跟。 直到她忽然发现,那只肥头大耳的章鱼怪兽貌似恢复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总算在众人锲而不舍的围攻下轰然倒地,她才恍然还魂。 结……结束了?那个大怪物……终于他们被(和谐)干掉了? 第81章 终于到了这一天 思华年觉得,唐宁应该也不至于会因为这点事就把人家给怎么了。 是以,她瘪了瘪嘴,没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她很快就没这个闲情逸致去考虑这段小小的插曲了——因为,远离了围观者的视野,跟随唐宁来到他们的目的地,赫然眼前的景象就完全将她多余的心思打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看着一只巨大的球形网罩徐徐打开,露出了内部造型奇特的建筑——两根弯曲的银蓝色柱状物相对而立,如同两条意欲相触的胳膊似的,在空中架起了各自弧度。 唐宁与思华年收到聂伦的指示,分别佩戴上他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微型耳麦,随后行至一南一北两条柱状物的下方,转身相对而立。 站定了之后,唐宁目不斜视,思华年却忍不住环顾四周,发现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控制室里的聂伦,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喂……之前说的那些辅助我们的念力高手呢?”她张嘴问与她相距大约五米的唐宁。 “在你看不见的外围。”对方面无涟漪地作答,看起来相当之镇定。 “哦……”思华年闻言也只好作罢,一双眼却是不自觉地眨巴着,像是在缓解内心的悸动不安。 “年华。”这时,位于远处的聂伦就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突然隔着控制室的玻璃开了口。 于是,女孩听到了耳麦里传来的熟悉的嗓音。 “我要开启隔绝模式了。”可是,紧随其后的,不是男子的安慰,而是这样一句叫她越发心跳加速的提醒。 是的,隔绝模式——作为此次行动的两位中心人物,他们所处的空间必须杜绝一切外界干扰,以防引发各种不可预估的问题。 这一点,聂伦事先就已同她作过说明了,所以,她听了他的话,也丝毫不觉不明就里。 眼见思华年朝着自己郑重地点了点头,聂伦抬手按下了一枚蓝色的按钮。 不一会儿,思华年就望见,头顶上方有两只无色透明的半圆形罩子开始自两边渐渐合拢成一个完整的圆。 她看着正中间的那道缝隙越来越窄,最后消失殆尽,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雀无声了。 诚然,如果说“与世隔绝”之前,周围还只是“安静”,那么如今这氛围,就已经不能仅仅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了——就好像,天地之间,万籁俱寂,只剩下她与唐宁二人,四目相对。 所幸就在周遭寂静得几乎只能听到呼吸声的时候,女孩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了聂伦的轻声呼唤。 “年华。” “嗯?” 独一无二的称呼传入耳中,令思华年下意识地从原先的心悸中抽离出身。 “两分钟后,通讯就会完全中断,”耳麦那一头的男人沉声说着,那语音,前所未有的清晰,“我们……就只能通过视觉来进行交流了。” “嗯,我懂。”确实知晓需要这么做的理由,思华年颔首应着,同时扭头望向控制室所在的方位。 她可以依稀望见,远远地,隔着两层玻璃,聂伦也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只是,耳畔迟迟没有传来他的回复。 直到思华年以为他们的对话到此为止了,聂伦才冷不防出声问了句“害怕吗”。 “呃哈哈……”思华年毫不避讳地干笑两下,差点就想拿手去挠一挠她的后脑勺了,“说实话,还挺紧张的。”她坦言承认着,视线却不知何故地瞟到了唐宁那张冷淡的俊脸上,“不过,我不是一个人,这么想的话,就安心了。” 是啊,距离她不到十米之处,正站立着她那实力足以笑傲天下的孙子——时至今日,她业已有理由相信,倘若她当真遭遇了危险,他一定不会再对她坐视不理。 而且,在她看得见抑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像聂伦这样的伙伴正与她并肩而战。 所以,她不害怕。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听罢她的寥寥数语,聂伦却再一次以良久的沉默作为应答,这不免惹来了她的注意。 “你怎么了?”女孩忍不住开口询问——因为直觉告诉她,对方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对不起。”孰料这一次,聂伦倒是爽气得很,三个字直接让她愣住——继而恍然大悟。 “什么嘛……”思华年哑然失笑。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觉着把她“拖下水”了——不好意思呢! 顿悟了的思华年自是放下心来。 “当初那个义正词严把我拉来要我帮着拯救世界的副总长大人上哪儿去了?”她言笑晏晏地调侃着,脑中不禁浮现起初来乍到时的种种画面,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要“噗嗤”一下笑出声的冲动,“安啦!道什么歉嘛!到了今天这份上,我早就以拯救全人类和造福子孙后代为己任啦!” 思华年似说笑更似认真地表明了自个儿的立场,接着立马冲远在数十米外的聂伦露出了一个明媚动人的微笑。 女孩不清楚,此刻的他是否看得见她的神情,只知道,她是真心不希望他为此而心生愧疚。 遥遥相望间,她因双眸眯起而变小的视野中,他依旧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思何事。 而这个时候,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也终于所剩无几。 莫名深沉起来的男人凝眸于那个似乎在为他扬起双唇的女孩,心尖倏尔划过阵阵钝痛。 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神色凝重的男人遽然眸光一转,看向了眼皮底下的倒计时。 他终究还是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可惜,太晚了。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年华,再见。” 然待他再度睁开双眼之际,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的冷色。 “嗯,待会儿见。” 至此,通信彻底中断——犹如先前所言一般。 思华年遣散了脸上原有的表情,站直了身子摆正了脸,然后慢慢地握紧了双拳。 她注视着不远处自始至终未尝发言的唐宁,本以为他也和她一样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却不料他居然猝不及防地喊了她的名字。 “华年。” 思华年怔住。 这分明是自家孙子的声音——喊出的,也是如假包换的“华年”。 是以,不可能是聂伦又恢复了她与他之间的通话。 但是,但是……唐宁怎么会突然叫她“华年”?要知道,在这相识相处的一年半载里,他可从来没这么叫过她——他跟她说话的时候,顶多就是用个“你”字,或者干脆没有主语。 现如今…… 还没等老祖宗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方就紧接着吐出了一句叫她大跌眼镜的话。 “结束之后,跟我回去繁育后代。” 话音刚落,女人就险些喷出一口血。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刚才还以为,他一定是先她一步进入了“迎战模式”——指不定还嫌弃她跟聂伦在那儿唧唧歪歪的,不务正业——谁料想,他竟然在这种关乎全世界美好未来的重大时刻,考虑这种!这种!这种…… 老祖宗憋着憋着忽然发现:她词穷了。 于是,很快就满脸通红的思华年开始手抖。 是了,这近两个月来,他都没再提及此事,也没再对她做出什么有违人伦的荒唐事儿来,加诸她一门心思想着练就治愈之力和今天的这桩大事,早已将这不堪回首的往事遗忘在了犄角旮旯。 谁知,谁知!他居然偏偏在这种时候旧事重提!这家伙的脑内回路到底是有多奇葩啊!!! “要开始了。”奈何长官大人果然是个思维奇特的男人,自顾自地扔出一颗重磅炸弹并把人炸得找不着北之后,他本人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一本正经地将话题一转,示意思华年莫要走神。 可是这神是她想走的吗?!啊!?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吐不出来,女祖宗的内心顿时泪流满面。 但是,看着唐宁目不转睛与之对视的模样,她又不得不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是的,全人类的命运,此刻已经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决计容不得半点闪失。 为此,作为将与眼前人共谋大业的关键人物,他二人都必须按照聂伦事前关照的那样,集中精神直视着彼此的眼睛,然后…… 你妹的!聂伦在行事之前怎么不去好好教育一下她这个坑爹的孙子,叫他不要突然冲她放冷箭啊!?现在她要怎么定得下心神去跟他若无其事地对视啊啊啊—— 心绪混乱得业已开始在心底爆粗口的老祖宗很是抓狂。 不行不行,孙子掉链子了,是因为孙子的脑袋确实不太正常——但她是个正常人啊!绝对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跟着掉链子! 思及此,情绪起伏动荡的老祖宗阖上眼皮,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睁开双眼将之徐徐吐出。 他们拼命努力了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她岂可因为自己的私事就将其悉数辜负? 她和唐宁的问题,她事后会想办法解决。 而此时此刻…… 收敛了所有多余的表情,思华年终是定睛与唐宁四目相对。 她必须完成的任务,就是配合他将这个空间净化! 坚定不移的信念一出,女孩仿佛可以感觉得到,四周的气氛,都变得不同于方才了。 果不其然,电光石火间,两股气流同时自两人的脚边盘旋而上,倏地吹乱了他们或长或短的发丝——思华年甚至觉得,这流动成风的空气,一时间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掀离地面了。 幸好这股强劲的气流很快就直冲上空,顺着两人身后建筑所指引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念力场,开始互相作用了吗? 如果这个时候思华年可以分散注意力,那么她势必会在内心作出如上推测。 可惜,她曾被聂伦反复叮嘱了,在今天的行动彻底结束之前,绝不能让意念偏离他们的目标——否则,非但行动会以失败告终,她本人乃至唐宁都有可能会遭遇生命危险。 这样的悲剧,思华年当然不能让它上演,是以,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强化自身集中注意力的能力,以确保万无一失。 时至今日,她相信,坚持到底于她而言并不成问题——她也相信,他们筹谋了这么久,一定可以成功实现那伟大的愿望。 然而,意外,就在谁也未尝料想的这一瞬,发生了。 原本神情坚毅的女孩遽然双目睁大——下一刻,她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身体会出现副反应? 不……从来没听聂伦或是其他人提到过啊? 但是,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这么疼?! 上述念头才刚于脑内成形,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冷不防侵袭而来,疼得思华年不由自主动了动身子。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 不能分神……不能分神…… 她咬着嘴唇告诫自己,勉为其难地挺直了因疼痛而微微弯曲的腰部,却不得不继续承受着不住来袭的痛感。 如此细微的变化,站在几米外的唐宁随即便有所察觉。 她怎么了? 一瞬分散了注意力的男人立马又遣散了脑内油然而生的想法。 不能溜号的要求,对他和她都是一样的。 只是…… 唐宁无意识地动了动眉心,下一秒,他的瞳孔便禁不住猝然收缩——只缘他清楚地看到,已然表现出些许异样的女孩忽然就一脸痛苦地捂住了月复部,挣扎着跪到了地上。 不可能。 没错,不可能——即便这一次的净化行动会对参与者的**造成负担,那个承受压力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 为什么她会…… 思华年也不想这样。 可是,剧烈的疼痛接连不断地侵蚀着她的身体,转眼间,已经到了令她无法忍受的程度——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这才浑身冒着冷汗跪了下去。 幸亏她的神智依然保留着些许清明,因而尽管人疼得周身发颤,她还是咬紧了牙关,让险些埋低的脑袋又猛地抬了起来。 她必须将注意力都放在唐宁的身上!必须,必须…… 不料,未等她成功坚定自身的这一信念,体内叫嚣着的疼痛就犹如一只膨胀的气球一般,一下子从她的躯干蔓延至全身——确切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剧痛是集中了火力,猝不及防地攻向了她的头颅。 “啊——”是以,意志力业已被削去了大半的女孩倏尔惨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脑袋后就身不由己倒在了地上。 将短暂却可怕的全过程尽收眼底,唐宁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同寻常。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他的那双丹凤眼。 因为,清晰的视野中,一抹刺眼的殷红,正从她的嘴角缓缓溢出。 霎时,脑中有幅陈旧却真实的画面一闪而过,令他历来冷峻的容颜千载难逢地流露出一丝仓皇之色。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二人头顶上空的白色气流毫无预兆地变了颜色——那不祥的灰黑色,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了整个密闭的空间,使得猝然还魂的唐宁不由皱起眉头,抬眼去望。 不可能,不对劲! 来不及多做思量,他倏地侧首,望向数十米开外的聂伦,却在视线貌似相接的一刹那,脑袋莫名“嗡”的一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从未体会过的异样之感——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疾速向外抽离。 最后,他只依稀望见那个纹丝不动的身影,便于弹指间失去了意识。 第82章 急转直下的变故 窗明几净的病房内,寂静无声——唯一有动静的,就是仪表上不断移动着的曲线以及输液瓶下滴答作响的透明液体。 直到两者所连接的那个生命体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这一现状才得以改变。 唐宁自平坦的床榻上坐起身来,面无涟漪地环顾四周。 病房这种地方,他不是没有呆过,只不过近几年来,他确实很少被送进来了。 而且…… 回忆起意识被抽离前的那一幕,唐宁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其脑中忽而浮现出一个女孩的笑颜时,不远处的自动门忽然向两边开启。 唐宁当即循声望去,下一秒便情不自禁地眉心一敛。 来人不是他适才思及的那个女孩,也不是他的哪一个部下,而是去年夏季时曾经与他共事过几天的那个男人——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 果然。 心中隐隐的感觉自此刻起得到证实,唐宁面沉如水地目视来人行至他的床前。 缓步而来的辛协噙着讳莫高深的笑意,视线始终凝固在唐宁冷峻的容颜之上。 “终于醒了啊。”他说了一句在唐宁听来几近废话的语言,一脸的从容淡定。 “华年呢?”孰料下一瞬,诧异之色就因唐宁的这三个字而显露于他的面容。 “真没想到,那个女孩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竟然超过了全人类的安危呢。”随即收起了错愕的男人寻回了云淡风轻的笑容,他将双手交错于胸前,两只眼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唐宁来,“虽然我想开这样的玩笑,但三皇子殿下恐怕也不会觉得好笑吧。” “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问两遍。”对方悠然自得的态度令唐宁的脸色越发阴沉,寒意丛生的凤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居然在一瞬间萌生出了对其动用念力的冲动。 而听罢他的冷声一言,辛协也终是轻笑出声。 他本想说一句“三皇子殿下难道不该先担心一下自己吗”,可话到嘴边之际,他却倏尔鬼使神差地觉着,兴许比起对方自身即将面临的危机,那个女孩所处的险境更能叫其着急上火。 如此思量着,辛协当场改变了主意,勾着唇角意味深长地说:“她啊……现在大概正在跟某个人愉快地交谈着吧……” 让人模不着头脑的短短一语,不可避免地令唐宁双眉锁起。 而两人所谈论的对象,此刻的确是正和一个人进行着对话。 只是,谈话的过程究竟是否愉快,大概只有当事人双方心知肚明了。 是的,高堂华屋之内,穿着性感的年轻女人双腿交叠、双手交叉,神情倨傲地坐在足以容纳一排人的真皮沙发上,抬高了下巴注目于坐在其对面的男人。 “为什么本大爷我,要帮你这个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的毛头小子?”嘴上说着与可爱的长相和二十几岁的年纪毫不相符的粗鲁之言,女人突然很想找根烟来抽两口。 “你也可以选择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面色阴冷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应道,一双眼依旧注视着对方秀眉微挑的脸,“但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不可能会容许你存在于这个女人的体内。”男人略作停顿,上下端量了对方几眼,“而你,应该不只是满足于和这个女人共用一个身体吧?” 一语毕,一室寂。 直至盯着他看的女人突然仰面朝天,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你这小子比我那个成天死鱼脸的孙子要懂事得多啊!哈哈哈……” 可惜,面对这貌似松口的表态,男人却仅仅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一直等到女人自个儿笑够了,放平了脑袋,主动与之四目相接。 “好啊。”双目炯炯地说着,她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向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跨出了第一步,“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孙子,竟然想着要拯救世界,实在是白痴到家了。”很快站定在男人的跟前,长发及腰的女人冷不丁俯去,暧昧地在他的耳边吐出了一口气,“而且,本大爷对这小丫头的身体很满意,这样一来,男女通吃都不是个问题啊,嘿嘿嘿……” 男人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诡秘的论调,面若冰霜地瞅着她奸笑的脸庞。 高鼻,大眼,小嘴。 眉清目秀,前(和谐)凸后(和谐)翘。 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女人。 他虽与此人素未谋面,却也清楚地知晓她的名字——思华年。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思华年的一言一行,显然是不寻常的。 没错,眼下占据着女孩躯体的灵魂,乃是一个实打实的男人。 而这个言行豪放甚至可以说是“粗俗”的男人,才是唐宁真正的祖先。 至于以唐宁先祖的身份被带到这个时空的思华年,真是无巧不成书,她其实是英梵伦特帝国第二皇子——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的远古先人。 实际上,这样的错位秘事,洛熙早已心中有数。 当然,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世上可不止他一人。 翌日,聂伦坐在一艘驶往梅洛狄基地的飞船上,神情凝重地关闭了眼前的虚拟显示器。 自事发的两天以来,“第三皇子因严重失误导致行动失败”的特大新闻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与此同时,一则名为“记者欲留影纪念,事后竟横尸河边”的惊人消息亦引起了帝国上下的广泛关注。 一时间,舆论纷纷倒向了对唐宁不利的一面,许多陈年往事都被添油加醋乃至黑白颠倒地翻了出来,用以指责这位梅洛狄基地的最高领导人。 冷酷无情,刚愎自用,草菅人命,欺上瞒下……各种各样的负面评价纷至沓来,使得原本将要被民众奉为救世主的英雄,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英梵伦特帝国的最大毒瘤。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聂伦无言地作了个深呼吸,起身走出了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却不料才走了没多远,就听见了声线耳熟但语气完全与先前判若两人的说话声。 “本大……我都说了不要跟着我!你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 “殿下吩咐过,让在下务必跟着小姐,以供差遣。” “别跟我来这套!不伦不类的,听着腻烦!” 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渐行渐近,聂伦也终是瞧见了声音的来源。 这时,恰逢怒气冲冲的女人一边疾步前行一边扭过头来——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撞上了聂伦的视线。 须臾的愣怔过后,女人立马换上了满脸意有所指的笑容。 她眯起眼睛,与迎面而来的聂伦擦肩而过,却故意在两人离得最近的一刹那笑着凝眸于他。 本就心事重重的聂伦自然不可能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然而,他却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可惜,顶着思华年皮囊的“女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不理人可不对啊,副总长大人。”“思华年”停住脚步,侧身注目于闻声顿住脚步的男人,“啊不,我应该是称呼你为‘聂伦’,对吧?” 话音落下,聂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有什么事吗?”然后,他头也不回,仅仅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问道。 “啊呀,没事就不能跟你打声招呼吗?”“女人”老神在在地反问着,随即举步走了过去,“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么冷淡的呀。”低声暧昧不明地说着,“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将两条白皙的胳膊挂到了男人的肩膀上,意图环住他的脖子。 不期而至的举动令聂伦当场双眉一蹙,忙不迭就后退两步——是以,“思华年”的双臂不得不就此离了他的双肩。 “请你自重。”不要用她的身体,做出如此轻浮的行为。 “啊哈哈哈,什么嘛……‘我们’之前的感情,不是很好的吗?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亲密无间吗?”“思华年”挑了挑秀气的细眉,冷不防又抬脚凑了上去,“再说了……”“她”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边,恶作剧似的冲他的耳朵吹了口热气,“今后我们还要多多合作……指不定哪天,还能做成夫妻呢。” 听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辞,却叫聂伦猛打了一个激灵。 他突地双眉紧锁,注目于语义不明的“女人”,目睹的是“她”那叫人心悸的笑意。 “哈哈哈——”孰料他兀自心跳加速之际,对方却冷不防离了他的脸庞,夸张地仰天长笑起来,“开玩笑的!你这种类型的男人可不是我的菜!哈哈哈……” 豪放中带着戏谑的姿态,借由心目中那如夏日般绚烂的女孩得以表现,终于使得聂伦的眉宇间出现了厌恶、愠怒却无处纾解的神色。 是的,他没有办法出言指责抑或反驳。 因为,眼下的这一切,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 所以,忍着心下起伏动荡的情绪握了握拳之后,他只得保持着沉默起步而行。 这一次,“女人”倒是放他过了门。 “她”只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过了几秒钟后就转身离去。 当天下午,他二人搭乘的飞船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梅洛狄基地。 这个时候,留守于大本营的罗桑等人早已获悉了那惊天的变故,奈何事发当天就被突然造访的帝宫禁卫以“事关重大、需配合调查”为由,给硬生生地软禁在了基地里。 因此,不得不按兵不动的一行人一听说副总长和女孩回来了,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迎接。 但最终得到外出允许的,却唯有作为代表的一队队长与二队队长。 然后,只一眼,迅速到达基地大门一侧的罗桑与尹芙就为之一怔。 为什么她会穿成这样? 诚然,虽然他们不是没有在相处的这一年半载里见识过女孩那不错的身材,可是她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穿着如此性感而妖娆。 低胸短裙,露肩露腿。 尽管她的长相清纯可爱,因而如是着装也不显得她有多媚俗,但是……这不符合她素来青春向上的风格。 一男一女不禁双眉微锁,目视那自外归来的二人相继靠近。 罗桑和尹芙当然不会傻到就这样冲上前去询问唐宁的下落——毕竟,自帝宫前来的监视者无疑就在附近,他们不可能当着那些人的面,来谈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看似平安回归的两人之一——那个本该极度担心唐宁的女孩,居然先一步微笑着来到他们的跟前,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安心吧,我那大孙子不过是被他哥留在帝宫喝茶了。” 话音刚落,尹芙与罗桑又是不免一愣。 虽然对方是以其常用的措辞来称呼唐宁,但不知何故,这一刻的他们,竟觉得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是因为……她的…… 是了,她的态度。 这种好像压根就死不了人的无谓口吻,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她会…… 未等两人想个明白,说话人已然自顾自地跨出第一步,朝着基地内部迈进了。 下一瞬,尹芙忽然就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她蓦地转过身去,面向“女孩”将欲离开的身影。 这个人……是谁? 第83章 谁也不能伤害他 尹芙素来清清淡淡的面容上,千载难逢地浮现出可观的肃穆之色。 她目送昂首挺胸的“女孩”渐行渐远渐无影,胸中悸动汹涌而出。 不安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下一刻,女子就蓦地侧过身子,注目于先前站定在不远处的聂伦。 映入眼帘的,是对方蹙眉不语的模样。 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意外,竟然发生了。 为什么…… 电光石火间,聂伦眸光一转,与女子四目相接——可他只是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唇,便一语不发地迈开脚步,不徐不疾地自尹芙的身前走过。 一阵微风拂过脸庞,女子历来处变不惊的眸中倏尔透出了隐隐的愠怒。 片刻后,她拧着眉毛,冷不防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隐约意识到什么的罗桑见状,赶忙举步跟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他一边快步行走,一边低声询问,明知道定是大事不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从尹芙的口中得到确认。 脚底生风的女子踩着铮亮的黑色长靴,在石板路上踏出“哒哒”的声响——尹芙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前进的步伐带起阵阵清风,令垂于耳侧的长发随风轻舞。 “那个人背叛了唐宁。”沉默须臾之后,她目光犀利地吐出了这八个字,令本就萌生了些许不祥预感的罗桑登时心下一沉。 诚然,尽管女子和对方只有短短数秒的视线相接,但她过人的洞察力、分析力与第六感,是他罗桑已然见识了无数次且早已深信不疑的东西。 所以,她的回答虽然让他不免为之惊愕,却也很快就叫他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可是,那个人不是多年来最接近唐宁内心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要…… 这么残忍。 心痛不已地闭了闭眼,罗桑却不得不强迫自己从感性的想法中抽离出身,转而换上一脸镇静。 “你打算怎么办?” 他如是发问,奈何被问话的女子却并未即刻作答,甚至丝毫没有停驻脚步的倾向。 直至约莫十秒过后,她才神色冷冽地开启了朱唇。 “谁也不能伤害他。” 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去伤害她最重要的人。 绝对不会…… “我明白了。” 不论是从她的表情还是从她的语气,罗桑都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罕见流露的情绪。 所以…… “一起吧。” 坚定而沉稳的话音落下,令尹芙当即心尖微颤。 她没有以任何语言表示赞同抑或感谢,只是在男人低调却强有力的支持下,悄然握紧了她的双拳。 是日,迎得第二领导人归来的梅洛狄基地仍是沉浸在一种人心惶惶的氛围之中——尽管地位仅次于总长的二当家回来了,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帝宫不明势力控制了的基地众人依旧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的副总长尚未表态,而他们虽隶属梅洛狄基地这一特殊的组织,但本质上终究是帝国的军人——他们必须服从来自最高统治者的安排。 然而,许多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顺从与等待,恐怕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 当晚十点,第一部队的女性队长单独找到了她的“妹妹”——那个同副总长一道回归的“女孩”。 对于尹芙的主动造访,“思华年”并不觉太过意外,甚至于觉得有些兴奋。 大美人儿亲自邀约,“她”岂能不赏光作陪? 于是,早就觉着闲得慌的“女孩”不假思索地应下女子的邀请,跟着她来到了一扇高大的自动门前。 “思华年”抬眼看了看门牌,忽然就翘起嘴角,诡秘地笑了。 第一训练场。 看来是个很聪明也很果敢的女人啊。 很好,合“她”的胃口。 已经开始思量着如何将对方吃掉的“女孩”望着女子长发及腰的背影,抬脚跟了进去。 身后,自动门已然不徐不疾地阖上。两人先后站定在训练场的中央,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似笑非笑。他们相对而立,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并不急着开口说话。 是以,空旷的场地上安静得有些诡异。 直到面沉如水的女子突然之间没了踪影,唇角微扬的“女孩”才蓦地放大了唇边的弧度。 久违的热血沸腾之感霎时涌遍周身,“思华年”冷不防抬起一条胳膊,挡住了凌厉来袭的一记踢腿。咧嘴发笑的同时,“她”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却令忽然发起袭击的尹芙毫无预兆地施展几个翻身,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险些被对方释放出的能量击伤的女子停止了滑行,撑于地面的右手不紧不慢地离地,岔开的双腿则很快并拢,负责将身体支起。 然而,在这一过程中,她的视线却自始至终停留在“女孩”邪佞的笑脸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意料之内的问话传至耳畔,徐徐放下手臂的“思华年”倏尔笑得戏谑。 “你还真是直接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对于对方的态度显然并不感冒,尹芙径自冷冷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可以啊。”面对女敕脖子冷若冰霜的口吻,“女孩”越发放肆地笑了笑,却忽而眸光一沉、面露阴鸷,“不过,我更喜欢到床上去说。” 奸邪中透着猥琐的语气,令听懂了其言下之意的女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不过下一刻,她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略表厌恶之情了。 因为,对方正面带张狂的笑意,赫然现身于她的眼前。 好快! 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令饶是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的尹芙也不由为之一惊。 幸好,她的身手亦是相当之出众的,这就在目睹一只拳头伸来的一刹那,用双臂护住了自个儿的面部——同时,她两脚一蹬,火速跳离了原先所处的位置。 孰料自己才双脚着地之际,对方的身影就紧随其后而来。 “唔……”是以,来不及完全避开的尹芙当即就被一道气刃划伤了月复部,而后勉强从半空中落地,继而稳住了脚跟。 “啊啊……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居然两招之内都没能抓住你啊……”这个时候,停止了攻击的“女孩”却悠悠地站定在不远处,一边笑眯眯地掰着自个儿的手关节,一边老神在在地瞅着她,“不过……难以驯服的猎物,才让人更加想要去蹂(和谐)躏啊!” 话音落下,尹芙目光一沉,下一瞬便没了踪影。 待到“女孩”的余光再次瞥见其倩影之时,已是两把明晃晃的大刀快要逼近其后颈之刻了。 可惜,面对尹芙干脆利落的进攻,“女孩”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兀自立于原处,笃定地目视前方。 于是,冰冷的刀锋在将要触及其白皙肌肤的一瞬间止步——继而消失了。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留情地下手呢。”眼珠子倏尔向右侧一转,“思华年”意有所指地说着,使得女子的眉心若有若无地动了一动。 诚然,她不可能当真对思华年的身体使用利器——尽管她业已清楚地知晓,此刻操控着这具**的,已然不是那个正直善良的女孩。 只是,这个不明人士的从容淡定,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应该说,对方是故意抓住了她不会对同伴下狠手的软肋,才得以如此气定神闲。 果不其然,未等双唇微抿的尹芙作出语言或是行为上的回应,对方就已自顾自地开启了双唇:“结束了吗?那么,轮到本大爷了。” 话音未落,尹芙便已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毛。 只见白色的气流遽然自“女孩”的周身迸发四射,弹指间将没能来得及作出反应的她掀飞到十米开外。 好在被气流送上天去的尹芙还是于短短数秒内寻回了平衡感,接着勉为其难地单膝着地,并辅以双手及另一只脚尖的支撑,将整个身子给稳住了。 奈何对方并不打算给予她喘息的机会,随即又将无数道锋利的气刃径直投来——在她疾速躲闪之后,对方还释放出新的气旋,操纵着它们从不同的方向夹击着目标而去,直把她从一个墙角逼到另一堵墙下。 眼见自己就要无力躲开自四面八方逼来的袭击,尹芙只得利用具现系的念力,在身子的两侧筑起了两道坚硬的墙垣,总算挡住了一齐袭来的气流。 但让她始料未及的是,那些以气体的形式聚集而成的能量,竟然没有因撞上了墙壁而消失殆尽,反而还在对方的操纵下,变成了一个个高速旋转的气旋,开始像电锯似的,试图将她筑造而成的墙垣悉数割开。 眼瞅着防御用的高墙业已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尹芙即刻转移了目光,望向了远处正笑得得意的敌人。 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这般思忖着,她的手中又骤然出现了两把银光闪闪的利刃——下一秒,女子的身姿就消失在了两堵高墙的阴影之下。 见长发飘逸的女子正如离弦之箭一般持刀直逼而来,“女孩”的脸上竟露出了愉悦的狞笑。 虽然很想把这个冰山美人压在身下——看她婉转莺啼的媚态,但现在,他果然还是更想看她血肉模糊的丑态啊! 这一刻,双目猝然圆睁的“女孩”满心都是意欲破坏和虐杀的快感。 来吧!!! 第84章 一起面对的危机 重获新生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 因为,“她”能够亲手撕裂一具具完整的**,也能够亲耳听到由此生出的尖叫。 对于此刻的“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比飞溅的血肉和痛苦的惨叫更能让“她”热血沸腾了。 杀念于顷刻间盖过了肉(和谐)欲,“思华年”倏尔离了原先所立之处,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碎坑。 下一瞬,“她”就骤然现身于女子的眼皮底下。 “啊——”只听得尹芙一声急促的痛呼,训练场内的一面墙壁旋即就被撞出了一个大坑。 “嗑啦,嗑啦嗑啦……”碎石落地的声响自滚滚而起的尘土中传了出来,站定在不远处的“女孩”难掩兴奋地注视着被“她”一击打飞的女子,只觉浑身血流都在涌向自个儿的脑门。 与此同时,被击中的尹芙则忍着强烈的痛感站起身来,蹙眉与敌人四目相接。 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力量和速度都在她之上——如此一思,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刻意放水的必要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女子马上又举刀冲了过去。 这一回,由于她并未像先前那样故意保留实力,两人得以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但是,几分钟后,素来实力超群的一队队长却渐渐落了下风。 直到她被敌人猛地一脚踢飞出去,她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今天所遇到的,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对手。 然而,她所未尝料想的是,就在她以为这一击将害她的背部乃至头部受到重创之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支撑力。 奈何敌人所造成的冲击力实在太大,纵使有谁及时前来助她一臂之力,她也还是连累来人一块儿撞在了墙上。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记结结实实的撞击,使她一下子获悉了来者何人。 片刻后,尹芙忍痛离开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 “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头也不回地询问,只缘她业已确信,是谁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救下了自己。 “在弄懂了……你大概是想做什么的时候……”来人有些吃力地回答着,亦是紧接着站稳了脚跟。 尹芙没有接话,只是径自望着前方的敌人。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身后的这个男人——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都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 “你啊……总是喜欢一个人逞强……”这时,站到了她身边的罗桑忽然无可奈何地嗔怪着,一双桃花眼所注视的,却不是让他挂心的女子,“真是的……让我这个男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是了,他就知道,尽管她今个儿白天跟他说道了许多她的推测与计划,好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她到底是盘算好了,要独自扛下最危险的部分。 可是,这怎么可以呢? 许多年前,他已经没能保护好她。 这一次,他绝对不容许同样的悲剧再度上演。 “尹芙。” 女子默默地听着,微微垂眸不吭声。 “一起上吧。” 话音落下,男人平日里那双含春带笑的桃花眼已然盛满了肃穆。 而女子也已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注目于噙着笑意的“女孩”。 两人视线所及之处,“思华年”却是毫不避讳地放声大笑起来。 “什么嘛,你已经有男人了啊。”放肆地笑完了之后,“她”挑着眉毛,打量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不过没关系,本大爷不介意来个‘一女侍二夫’什么的。” “你可以闭上那张嘴吗?”不料此言一出,“她”却意外惹来了罗桑语气不善的反弹,“不要用那女孩的声音,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诶?恶心吗?这是很正常的话啊,难道你们两个没有上过床?” 对方故作诧异的表情和口气,让尹芙与罗桑深感嫌恶地意识到,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同这个家伙废话。 实际上,他们本来也不准备跟“她”多费唇舌。 于是,只一眨眼的工夫,“思华年”就目睹两人极其默契地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呵……”“她”咧嘴无所畏惧地轻笑一声,即刻就在两人一左一右夹击而来的道路上筑起了道道屏障。 可惜,它们不是被女子以锋利的刀刃悉数劈开,就是被男人以释放的念力全部击碎。 眼瞅着这一男一女就要自两侧攻来,“女孩”却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她蓦地睁圆了双眼,张开嘴抬起了两条胳膊。 那宛如全世界都尽在其手的动作,自然引起了罗桑及尹芙的警惕。 果不其然,现实立马就印证了他们的预感。 只见“思华年”的周身骤然生出一大团白色的气体,它们倏地从静止的状态变成了螺旋上升的动态气流,紧接着便幻化成数条凶猛的巨龙,分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他二人。 几秒后,承受了重创的两人就相继倒在了地上。 “啊呀呀……本大爷还以为你们两个能有多厉害呢!搞了半天,纯粹是雷声大雨点小啊?”见对方来势汹汹却不堪一击,“思华年”忍不住当场啧啧。 “她”目视先后倒地的两人似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心里已经想当然地把他们认定为可以随便捏死的蝼蚁了。 是以,下一秒罗桑突如其来的笑声,完全是让“她”模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觉得好笑的人,应该是“她”吧? “自然是笑你后知后觉。”灰头土脸的罗桑从地上爬了起来,分明一副伤得不轻的样子,可脸上却是挂着笃定的微笑。 “哈?后知后觉?你这小子不是被本大爷打傻了吧?”然而,面对他意有所指的短短一语,“思华年”却是完全不屑一顾,“她”禁不住将双手交错于胸前,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瞅着一言一行皆意义不明的男人。 直至距离男人数米之遥的女子亦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望向满脸戏谑的“她”。 “会这么自以为是,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华年,也不清楚……咳——咳……”尚未一口气将自己要说的话给说完,尹芙已然身不由己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灵魂与**,是依靠什么来维系的……” 如是场景,在“女孩”看来,那是越发好笑——不过,在当事人以及罗桑的眼中,它却是时机成熟的证明。 “这个女孩,也许不会因为被你占去了身体而急着想要夺回来,但是,如果你伤害了她在乎的人,她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哦?”面对尹芙笃定的一番说辞,“思华年”却照样气定神闲地斜眼瞧她。 “华年。”可是,这一次,尹芙却没再搭理“她”,而是定睛凝眸于“她”的眼睛,口中径自呼唤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这个人就会杀了我和罗桑,然后,他会联合别人,去杀害长官。你是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啊哈,这算什么?爱的呼唤?还是恐吓威胁?”哑然失笑的“女孩”双手抱胸,对于女子的言辞始终不以为意。 “你就闭上嘴等着吧。”谁知这个时候,女子身边的男人却以不逊色于“她”的镇定如是一言,令“她”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瞬间的不快。 是的,与尹芙相识相知了这么多年,罗桑很清楚她内心的想法:先探得敌人的虚实,来确认自己的猜测,再以自身的重伤为代价,刺激沉睡了的女孩苏醒过来,去抢回其身体的主导权。 当然,他也同样相信,那个历来把人命和同伴看得无比珍贵的女孩,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华年,你可以的,把你的身体夺回来。”因此,当尹芙继续郑重其事地鼓励之时,他选择了在一旁默默地支持。 诚如女子先前所言,一具**同一个灵魂的契合,靠的乃是信念与情感的支撑。换言之,不能退让的东西越是珍贵,内心保有的情感越是强烈,灵魂与身体也就连接得越是紧密。 只可惜,他们跟前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显然无法理解这样的真理。 他们以为,凭借几句愚蠢至极的念叨,就能叫那个小丫头踹开他,然后找回自我? 真是……太天真了。 嘲笑的眼神忽而变得阴鸷不羁,“女孩”毫无预兆地咧嘴一笑——“她”当即集中精神,调动了其强大的念力。 孰料,就在“她”面色晦暗地发起进攻而对方二人也察觉到这一异动的时候,自其体内迸发而出的能量却突然四下散逸,转眼间便归于虚无。 几乎同一时刻,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女孩”遽然神色一凝——“她”情不自禁地睁大了双眼,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而上述细微的表情变化,罗桑与尹芙又岂会错过? “华年!”他们知道,方才他们的努力,已经开始奏效了。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果不其然,没多久,“女孩”就咬着牙抬起了一条手臂,“啪——”的一声遮住了自个儿的半张脸。 还给我……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别开玩笑了!本大爷能看得上你,那是你这黄毛丫头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福分你妹!你个不要脸的猥琐大叔! “臭丫头……真是不知礼数……唔!”面露狰狞的“女孩”拼命地跟身子的正主较着劲,奈何仍是冷不防痛苦地低吟出声——紧接着,“她”甚至不由自主地蹲去,以单手撑地,“开什么玩笑……本大爷好不容易才……” 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不会让你伤害尹芙姐和罗桑的!!! “呵呵……不让?本大爷偏要当着你的面,将他们碎尸万段!!!” 住手!!! 眼看着怒发冲冠的“女孩”作势就要对他们动手,尹芙同罗桑自是不可避免地心头一紧。 不料,没等他们预备防御,将欲发狂的敌人就猛地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随之停滞。 直到下一秒,“女孩”忽然上身前倾,在将要倒地之际又突然以双手撑地,随后一下子喘起粗气来,两人才先后动了起来。 “华年!” “小年年!” 罗桑和尹芙几近不约而同地喊着,皆是风风火火地跑向了跪地不起的女孩。 十来秒后,他们如愿目睹了对方写满茫然的目光。 思华年冷汗涔涔地抬起头来,双眼迷蒙地注视着两张同时透着担忧与欣慰的面孔。 “尹芙姐……罗桑……”成功取回身体控制权的女孩有气无力地唤着,一时间只觉浑身的气力都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叫她连说句话都感到十分的费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89章 身陷囹圄的煎熬 她使不出念力了。 是的,她明明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拼命集中了精神,也把眼珠子瞪得跟玻璃珠似的瞅着那动手动脚的男人——“意念”与“目标”二者皆已满足,为什么对方还是差点就封住了她的嘴唇?! 眼见陌生的男人作势就要再来一发,思华年情急之下只得一脚踹中了他的胯部。 “唔!”毫无心理准备的男人自是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松开了怀抱中的女孩。 重获自由之身的思华年赶忙倒退两步,瞪着他破口大骂:“你妹的!找死吗?!” 天知道此刻她是有多机敏、多镇定、多投入,才能在差点被男人轻薄了的大前提下,还忠实而坚强地扮演着粗鲁大叔的角色。 只是,她不会想到,自己竭尽全力应对险情之际,体内的那个灵魂却冷不防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 又惊又俱的女孩忍不住在内心如是嘶吼。 如何?从五位数又降回到个位数的感觉是不是很糟心? 一时没听懂大叔所言之意的女孩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笨蛋,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吗?你来到这个时空以后所使用的念力,都是本大爷的能力啊! 此言一出,思华年彻底怔住。 哈哈哈……本大爷每天看你像白痴一样在那儿自娱自乐——简直是蠢毙了!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你以为你的念力值为何老是忽上忽下后来又突然稳步攀升了?还不是因为本大爷怕你死得太快,所以大发慈悲地把力量借你一用? 不…… 本大爷我,可是一直在看着你……也一直在等着你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能的这一天啊。 灵魂间的对话言说至此,难以置信的女孩蓦地睁圆了双眼。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寄居在体内的敌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毋庸置疑,对方是想趁虚而入——趁着她因震惊而动摇的空当,再度夺取她的身体。 如何?不想**于人的话,就乖乖把身体交给我。本大爷会负责替你清理这些垃圾。 你想都别想。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闭嘴! 思华年眼见几个男人因她那奋力一踢而裹足不前,心里虽是忐忑却也坚定。 是啊,她怎么可能放弃抵抗,白白让敌人占了她的躯壳,然后去伤害唐宁? 我就不信,他们会对你这样一位“贵客”动粗。 没错,只要这几个男人对她的身份地位还有所忌惮,他们就不敢在她翻脸的情况下还继续违背她的意愿。 可惜,事态的发展再一次超出了女孩的预料。 剩下的男人们没有因为同伴的受袭知难而退,反而极其默契地向她靠了过来。 思华年见状,登时血流上涌。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眼瞅着一只魔爪就要触碰到自个儿的身躯,心慌意乱的女孩终是无路可退了。 “呀啊——”她冷不防发出尖利的叫声,直把几个图谋不轨的男人叫得耳膜发颤,紧接着,她使出浑身力道,猝不及防地撞开其中的两人,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围上来的男人们并没料想到女孩会突然来这么一招,更不知道她一个看起来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女人居然会存着如此之大的力气——是以,毫无防备的中间二人当场就被撞了个踉跄,随后跟其余人等一道,目视女孩脚底抹油地跑了。 思华年一路跑到了帝宫的一座花园里,见后头似乎无人来追,才敢停下来喘两口气。 那个叫洛熙的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她都已经明确拒绝了一次了,就算他想讨好她体内的猥琐大叔,也不至于要做到…… 心理活动尚未进行到底,气喘吁吁的女孩就猝然意识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性。 不……不可能……不、不会吧?她明明……不不不,昨天见面的时候,对方分明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回忆起几十个小时前的情景,思华年的心头遽然一紧。 你那么心急,会让人产生‘你其实是本尊’的错觉哟。 脑中忽然回响起了洛熙的这一句“戏言”,她只觉连呼吸都快要随之停滞。 那……不是戏言? 是……试探? 或者说……根本就是肯定?! 那……那……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思华年喘着粗气直起身来。 那间卧室,她怕是不能再回去了——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倘若敌人当真已然有所察觉,她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仓皇无助的女孩情不自禁地抬眼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这夜幕下的一切都幻化成了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个个都在叫嚣着要把她吃掉。 原来这腊月将尽新年将至的夜晚,可以如此的寒冷啊…… 她抬手抱紧了自个儿的胳膊,眸中不受控制地泛出湿意——为她自己,更为可能将因她的无能而无法获救的唐宁。 但是,她不能哭。 早在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决定好了,就算再危险再害怕,她也要支撑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咬紧了微微颤动的朱唇,思华年下意识地抽出一只手,去模了模腰身的右侧。 在那里,隐藏着临走前尹芙交给她的微型发射器——早在昨个儿见过唐宁之后,她就已经悄悄用它发送了信号,好让远在梅洛狄基地的尹芙等人确定唐宁被囚的具体位置,以期一举将其救出。 思华年冷不丁吸了吸鼻子,挺直了腰板,作了一个深呼吸,重新四下张望起来。 她发现,她的记忆力还真是不错——好到很快就留意到,这座园子她曾经来过。 那是金秋十月之际,她与唐宁被布洛诺斯十七世忽悠来的头一天夜晚,为了让餐桌上的兄弟俩好好谈一谈,她十分识时务地接受了国王陛下的提议,跟着帝宫的接待人员去外头晃悠了一圈。 当时,因为觉着这座花园特别幽静又特别美丽,她还多逗留了一会儿,几乎看遍了这儿的每一处夜景。 没想到,时隔将近三月,她居然又一次站在了这个地方。 感慨油然而生的女孩倏尔眼前一亮。 对啊!她那时就是从这里出发,去往唐宁儿时的居所的。 换言之,在眼下这进退维谷的时刻,她兴许这就有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对对对!就是那里!找到那个至少比洛熙安排的住处要安全许多的地方,先把今天晚上熬过去再说! 至于明天,如果敌人不找上门,她就继续躲在那里装傻充愣,要是敌人前来询问,她照样也能以“本大爷想逛哪儿就逛哪儿”的霸道说辞,来作为她跑去唐宁旧居的理由。 说干就干,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思华年立马就瞄准了当初走过的路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目的地去。 值得庆幸的是,女孩比较顺利地找到了她要寻的地方。 只身一人推开那扇白色的大门,一股多日未尝有人居住的气味扑鼻而来。 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没有嗅到这种味道。 对啊……那个每周都会让人来这儿打扫的兄长,也已经被软禁在了帝宫的某一处啊…… 思华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举步走进了暗色无边的房间。 回身将门阖上,她环视着眼前静止不动的一切,借着窗外投入的微光,径直抬脚走到了床边。 然后,她默不作声地月兑了鞋子爬到床上,在洁白的床单上抱膝而坐。 曾几何时,在这张几乎可以供她滚来滚去的大床上,还躺着另一具温暖的身子。 孰料短短不到三月的时间,竟已如此物是人非。 夜晚的微光通过落地窗静静地照在女孩的身上,可她却只能孤独地蜷紧了身体,将禁不住暗自垂泪的脸颊置于膝上。 此时此刻,她并不知晓,在这寂静寒凉的夜里,她所思之人亦在另一处抬头仰望。 分明看不见丝毫夜色,被囚于密室的唐宁却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就好像能透过那冰冷的钢筋水泥,目睹那一张于脑中浮现的脸庞。 他不明白自己这两天缘何会动辄想起思华年,只晓得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时不时考虑着她的感觉。 当然,如果他愿意将“担心”一词纳入自个儿的人生字典,那么或许,他就能够更好地理解自身的感受。 只可惜,他并没有这个意识去做这样的事。 满身是伤的唐宁仅仅是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光里,与伊人一同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几个小时之后,天空中的红云渐渐变作乌云。在人类无法目视的重重雾霾之外,被称为“太阳”的恒星照旧自东方升起,却无力将破晓之光送到人们的身边。 不知不觉睡过去的思华年毫无预兆地惊醒,在确信四下无人过后,她才勉强定了定神,从床上爬起身来。 屋外,是满天的阴云,让人倍感压抑。 已经连续四五个阴天了啊。 她不明白英梵伦特帝国的相关部门是依据什么原则来模拟每一天的天气,只知道这样接连数日的阴雨天,真是像极了她的心情。 思华年微不可察地面向天空叹了口气,随后身不由己地模了模自个儿的肚子。 好饿。 难道,她要因饥饿而主动跑出去——正面应付高深莫测的敌人吗? 可是……老是躲在这里,也反而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啊…… 陷入两难的女孩很快就不需要苦恼了——因为,在她离了屋子开始小心探路后不久,她就被敌人的爪牙给逮住了。 紧接着,为了不显得自个儿欲盖弥彰,思华年只能若无其事地跟着请她前去与洛熙一道享用早餐的男人,来到了富丽堂皇的皇家专用餐厅。 然而让她稍觉意外的是,洛熙只是为她提供了一顿丰盛的美餐——甚至面色如常地坐在她的对面,跟她一块儿进餐。 难不成是她多虑了? 正如是思量之际,她忽然听到了男人似带笑意的声音。 “一起去看场戏,如何?” 第90章 不能让他毁了你 对于洛熙的这一句话,思华年表示完全模不着头脑。 不过十分钟后,她就因跟着他走上一条让她印象深刻的道路而不由顿悟。 为什么他要带她去唐宁那里? 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思华年随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一起来到了那间前天夜里才造访过的密室外。 看着眼前几近密不透风的房间冷不防开始变得透明,得以与唐宁四目相接的女孩倏尔心下一沉。 但是,眼见被束缚在座椅上的唐宁照旧面不改色,思华年又不得不提醒自己务必冷静下来——莫要自乱阵脚。 可是,敌人显然不愿让她好过。 “你知道吗?在一万年后的英梵伦特帝国,人类社会依旧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叫人一头雾水的话头由洛熙老神在在地挑起,自是切实有效地吸引了思华年的注意,“有些人的心理素质,就跟他们的耐受值一样高。”男人兀自说着仍旧令人模不着头脑的话语,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唐宁,“所以,执法部门需要一些特殊的手段,来让他们乖乖认罪。” 话音落下,女孩的双眼遽然睁圆。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原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唐宁猛地把头侧向一边——那模样,就好像是突然被人用力打了一拳似的。 但是,他的周围压根空无一人。 因此,毫无疑问,是洛熙使用了某种特别的手段,达到了同样的效果——比如说,对唐宁施加念力。 果不其然,下一刻,完全无力抵抗的男人就又月复部受袭——只见唐宁忍不住弯下腰去,咬牙忍下了几欲传遍周身的剧痛——而他的四周,依然别无他物。 “现在,我们将要以‘渎职罪’和‘反人类罪’起诉布洛诺斯·艾利斯·唐宁,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轻易承认他的罪行。”女孩僵立不动之际,噙着阴鸷笑意的洛熙则兀自进行着他的论调,“换言之,我们也有必要采取某些措施了。” 对方言说至此,思华年总算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严刑逼供——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四个字。 可惜,对方的动机并不单纯。 确切而言,他恐怕根本就不是想要令唐宁认下所谓的“罪行”。 是的,什么渎职罪……什么反人类罪!?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是他洛熙的欲加之罪吗!? 而此时此刻他会在自己的面前说这些,不就是……不就是…… 将当下上演的情景与昨夜前夜发生的故事联系在一起,思华年终于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现实。 她抿紧了唇,凝视着玻璃的另一侧,眼睁睁地瞧着唐宁在距离她仅仅不到五米的地方承受着不住来袭的殴打,终是身不由己地萌生了放弃的念头。 纵使她可以忍受一群对他心怀不轨的男人,她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折磨至此的景象——看着他的**与尊严,都遭人无情地践踏。 眸中不自觉地泛出少许湿意——倘若不是尚有敌人在场,她怕是早已泪眼婆娑继而潸然泪下了。 唐宁,对不起……我好像……支撑不住了。 如此思量的女孩刚要扬唇一笑,微微翘起的嘴角就忽而平复。 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渐渐生出泪意的眼眸,看着被打得唇角溢血的男人正微躬着身子,抬眼定定地凝眸于她。 他分明什么话也没有说,可她却神奇地从他坚毅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心思。 不要承认。 不要连你……也被牵连。 诚然,只要她未尝亲口说出自己乃是思华年本人的事实,对方姑且就不会拿她怎么样——如若不然,兴许已经生出怀疑的洛熙又岂会容她至今? 这一点,思华年又怎会不懂? 可是…… 不……不……唐宁……他是对的……就算她跟着被关进去了,也不能保证对方就不会继续对他施虐。 所以……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赶快想别的办法! 她没法对他遭受的痛苦置之不理,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被敌人抓住把柄! 周身血流遽然上涌,思绪流转间,女孩突然眼前一亮,紧接着就强行压下了流泻而出的情绪。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一边倒戏码有什么好看的?”目不斜视地瞅着前方已然直不起身来的男人,思华年毫无预兆地冷笑一声,竭力勾出唇边一抹讽刺而不屑的弧度,“本大爷还以为,你要跟他打一架给我看呢!” 话音落下,气定神闲的洛熙不徐不疾地令眸光一转,视线径直从唐宁的身上转移到立在身侧的女孩脸上。 “看什么看?”业已决心再拼一次的思华年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般,这就不紧不慢一挑眉再一斜眼,对上了其似笑非笑的容颜,“你仗着人家手脚被束缚、念力被抑制对他施暴……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 语毕,她将双臂交错于胸前,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微微喘息的唐宁。她强忍着心头的疼痛,佯装自己只是在看一场毫无吸引力可言的破戏——然而心里头,却在一个劲儿地向天诉求,祈祷她的激将法能够奏效。 两秒钟后,男人的轻笑声冷不丁传至耳畔,她却说不准这是福是祸。 “是吗……是啊……条件不同等,确实有些不公平呢。” 再然后,她就听闻了语气以及立场似乎都在不断变幻的这短短一语。 “我的念力值一直都不及他,如果要保证我二人的综合实力基本持平的话……”密室外的男人目不转睛地审视着密室内的弟弟,自顾自地抬了抬下巴又眯了眯双眼,“光是废了他那双腿,想来是不够的呢。” 不期而至的说辞意外出口,令原本故作淡定的思华年禁不住猛地一怔。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扭过头去,以最快的速度注目于面色如常的洛熙。 “呵呵……”而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径自发出一声怪笑,随后不慌不忙地侧首与之对视,“你说,我就效仿你们中国古人的做法,试试看,挑断他所谓的手筋、脚筋,怎么样?” 话音未落,闻者业已不寒而栗。 思华年呆若木鸡地注视着洛熙云淡风轻的眉眼,终究是认清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这个以玩弄与折磨为乐的男人,真的是个疯子。 在此等疯狂到无人能拦的男人面前,她要如何做到两全? 绝望的潮水开始自心底涌出,她只目睹洛熙若无其事地转动脖颈,重新将目光投向已经有所察觉的唐宁。 她不由得猝然还魂,紧随其后注目而去。 弹指间,呼吸停滞。 她看着一把赫然出现的匕首就那样狠狠地扎进了唐宁的左膝,疼得那般坚强的男人都忍不住低吟出声。 “不过,这传说中的脚筋……到底在哪里呢?好像不是在膝盖上吧?唔,插错地方了?” 将锋利的刀刃笔直刺入活生生的**中,男人却还在那儿煞有其事地表达着自身的疑惑。 然而,本该叫思华年怒发冲冠的这一言,这回却没能入得了她的双耳。 因为,她那一双睁得滚圆的眸子里,此刻已只剩下那渗出殷红的裤管。 直至那冰冷的利器被毫不留情地拔出又毫不迟疑地插回,痛下狠手者的一句“算了,要做还是做得彻底些”才蓦然将她从惊恐与战栗中抽离。 身旁这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已经没有人性可言。 他会把唐宁折磨得不成人形——将一直傲视群雄的唐宁,当做卑贱的蝼蚁一般,踩入泥地。 他会让其身为一个强者的尊严,全部毁于一旦。 不…… 不…… 她不能让他这么做。 唐宁,这一次真的不行了。 我本以为我可以坚持下去,本以为我可以力挽狂澜,可原来我……是那样的天真。 我不能让他毁了你。 不知何时积聚在眼中的液体,随着这一锤定音的念头夺眶而出——思华年满心悲痛地凝望着面色惨白的男人,两行清泪终是按捺不住,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够了。”短暂归于寂静的房间内,忽然响起了女人哽咽的声音。 施虐的男人从容不迫地侧首而去,泰然仰视着说话人沉寂的侧脸。 “别再伤害他。” 男人淡淡地笑了。 “我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不就是想逼我承认吗?我承认就是。” 用力抹去了两颊的泪水,思华年高高抬起了头颅,咬着唇面无涟漪地俯视着男人含笑的脸庞。 听罢此言,洛熙一脸戏谑地打量着终于卸去伪装的女孩,忽而仰天大笑了几声。 “早点说实话不就好了。”然后,他不徐不疾地放平了脑袋,一边不以为意地挑着眉毛,一边可有可无地拍了拍双掌,“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亲自动手的。” 令人切齿的寥寥数语自男人口中悠然而出,思华年却只能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咬紧了唇盯着他的脸。 她不能冲动,不能激怒他。 为了唐宁,她必须得忍耐。 但是,这不代表她将无所作为。 “别再动他,替他止血。” 简洁明了的八个字,使得注目于自个儿双手的男人蓦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而后目光流转,与之四目相对。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思华年闻言面色一凝。 “做错了事的人,会有资格提出要求吗?” 此言一出,女孩的脸色越发难看——她似乎已经可以隐约预感到,接下来她将要听到的,会是怎样叫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你啊……应该接受惩罚才对。” 第91章 可他却要毁了我 话音落下不久,面色凝重的女孩就慢慢瞪大了双眼。 她清楚地看见,十多个怎么瞧怎么眼熟的男人依次走进房间——像是事先就被嘱咐过了似的,他们看都不看身为帝国第二皇子的洛熙一眼,皆是径直向她走来。 思华年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片刻,她如同猝然还魂一般,猛地注目于在一旁看好戏的洛熙。 “你干什么啊?!快叫人替唐宁止血啊!!!” “你不是没听懂我的话吧?” 岂料对方非但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反而还老神在在地出言反问。 思华年禁不住慌了神。 这些或仪表堂堂或身材健美的男人,她不可能没有印象——不就是昨夜与前夜,洛熙派来对她动手动脚的家伙吗? 现如今……现如今,他们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就是……不就是…… 强烈的惊惶感不由分说地涌上心头——她没有忘记,而今的自己业已无法使用念力。 换言之,别说是十几个男人——纵使她跟前只有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她也无力自卫。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是要来救唐宁的啊!现在不但护不了他,还要…… 思及某处,女孩倏尔怔住。 这个洛熙……是要当着唐宁的面……要当着唐宁的面…… 一颗心正因忽而萌生的揣测怦怦直跳之际,思华年的耳边冷不防传来了男人冷酷无情的话语。 “实际上,我这个人,是很讲究公平的。” 洛熙好整以暇地笑着,特意将视线从女孩的身上转移到唐宁的脸上。 “刚才,叫他在你面前丢了脸,现在,该是你为他表演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他已成功在唐宁冷若冰霜的眸中寻到了显而易见的杀意。 蹂(和谐)躏人心的快感,不受控制地蔓延至全身。 “我亲爱的弟弟啊……”洛熙情难自禁地勾起唇角,肆意地戏谑一笑,口中呼唤着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目光却被安放回思华年等人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十二个男人轮(和谐)暴,你说,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直言不讳的说辞,终是叫始终未置一词的唐宁千载难逢地握紧了双拳。 这个名为“兄长”的男人,也许早就设计好了一切。 而他,竟然只能任由事态演变至此。 “不过你放心,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不会忘了你的。等你的女人享受完了,我就让她来陪你。到时候,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绝对不会被外人打扰。” 不……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不会。 “据我所知,你至今都还没碰过女人吧?不如就趁此良机,观摩学习一下?啊哈哈哈……怎么样,哥哥我还是很照顾你这个弟弟的吧?” “你变态!!!”洛熙兀自继续着他的论调之时,已然被三个男人逼到玻璃窗前的思华年突然张嘴怒骂。 “怎么这么说话呢?这十二个人,可是我精心替你挑选的。谁料想,你居然全都拒绝了——弄得他们都很伤心呢。”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气定神闲地说着,怀着一种近似于幸灾乐祸的心情,“但是你不用担心,他们都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一定会用他们高超的技巧,让你明白什么是身为女人的‘快乐’……” “呀——放开我!”男人话未说完,女人的一声尖叫业已盖过了他的语音,“别碰我!!!” “你那么排斥做什么呢?都说了,他们会让你很舒服的。”眼瞅着思华年拼命试图挣月兑桎梏的模样,洛熙不由笑得抖了抖肩膀,“而且,有人旁观,你会更容易获得高(和谐)潮。” 愈发露骨的话语,终于叫又惊又惧又怒又羞的女孩流下了眼泪。 她岂会不知,洛熙之所以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拿她取乐——毕竟,她与他无冤无仇,若不是因为他囚禁了唐宁而她要来救人,她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和他打上照面。 是了,他真正想要伤害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弟弟。 他要让唐宁亲眼看看——看看她是如何为救自己而**于人。 “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他是你弟弟啊!!!”忆及几分钟前的那残忍的一幕幕,自身难保的女孩却忍不住为了唐宁哭喊出声。 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说法,却一下击中了当事人之一的心房。 唐宁不明白,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思华年却还在考虑他的事。 他只知道,他再也忍无可忍。 手脚被束缚算什么,念力被抑制又算什么。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冲破所有的禁锢。 眸中寒意丛生,男人却目睹女孩的外衣被一只大掌无情地扯下,一股血流登时涌上脑门。 “弟弟?那又如何?”而这个时候,冷酷到仿佛没有一丝感情的洛熙则照旧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已遭男人上下其手的女孩,“你还是我那所谓的祖先呢,可这又能如何?”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竭尽全力意图反抗的思华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你……你说什么?!”周围的男人配合着他们的正主,停止了各自的欺辱,让女孩得以难以置信地凝眸于神情冷漠的洛熙。 “呵呵……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吗?” 那个人……是指……是指寄居在她体内的那个大叔!?他怎么会知道这种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就因为……就因为他们是一伙的!? “别担心。”女孩震惊到无法言语之际,男人却又冷不丁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我不会让你怀上这些人的孩子。”说着,洛熙倏尔眸光一沉,眼神变得阴森而可怕,“我啊……可不想又多出个什么有血缘关系的‘祖先’。” 阴沉的语调飘散在宽敞的房间里,距离女孩最近的一个男人毫无预兆地欺身上前,吻向了她的脖颈。 “啊!!!”被突然袭击的思华年自是惊叫着尽力躲开,可惜她还来不及消化敌人口中那个不期而至的事实,就已经再一次被其爪牙逼到了绝境之中。 诚然,尽管她拼了命地踢打着企图对她施暴的歹徒,却仍是难敌十二个年轻力壮又能够使用念力的男人——她的双手,不一会儿就被强大的外力给钳制住了。 眼看着自个儿胡乱蹬踢的双腿业已离地——整个人都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自身后架了起来,下(和谐)身更是很快就被迫对准了身前的另一个男人,从未遭遇过如此侵犯的女孩顿时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她不晓得这种时刻自己还可以求助于谁,唯有以满面的泪水宣泄着她的惊恐与愤怒。 “看好了哟,我亲爱的弟弟。”面色如常地目视着眼前的一幕又一幕,洛熙似有似无地抬高了下巴,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这个女人,是因为你,才会碰上这种事情。” 不……不会…… “对了,你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何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呢?” 不……还差一点…… “这种无力的绝望……好好品尝吧。” 够了! 男人残酷的话音方才落下,一声巨响就撼动了整座建筑。 下一刻,在场的施暴者们均是停住了手头的动作,错愕不已地望向爆破声的来源。 映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烟尘。 那个几秒前还隔离着英梵伦特帝国第三皇子的透明玻璃,眼下已经碎成了一地残渣。 而在那渐渐散去的尘埃里,一只右手正毫不迟疑地伸向布满污渍的脖子。 唐宁用一把以具现之念力生成的匕首划开了左侧颈部,接着松开了手中的利刃,直接将手指伸入血肉之中,用力揪出了一块血淋淋的芯片。 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短短数秒的时间。 做完这件事的男人面不改色地踱着步子,随手扔掉了那个业已如同废渣的小东西。 “胆敢对华年做出这样的事,你们,做好赴死的觉悟了吗?” 话音刚落,没能回过神来的其中二人就先后感受到了一阵剧痛——将思华年夹在中间意欲破其处子之身的两个男人诧异地低下头去,睁大了眼看向自己的胸口。 两把锋利的小刀,正分别扎在他们的胸膛——在此之前,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啊——”架着其上身与双腿的两双手各自放开,使得同样尚未还魂的女孩遽然跌落在地。 不容忽略的疼痛自臀部传遍周身,令思华年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敌人业已先一步反应过来。 其余的十个男人正欲相继动手擒住方才获救的女孩,就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的刀刃刺中了身体的各个部位。 一行人纷纷倒地不起,可思华年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得有些呆傻。 直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在头顶上空,一件灰黑色的西装突然伴着一阵清风落在她的脑袋上,她才睁大了双眼,遽然惊醒。 整个身子似乎都被那件干净的上衣温柔地包裹着,顿悟了其出自何人之手的女孩突然就抿紧了微微发颤的双唇。 唐宁,唐宁…… 她不自觉地在心底呼唤起他的名字,然后含着热泪扭过头去。 一双颤抖的玉手将带给她无限温暖的衣物扒拉到肩上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看见身后那巍然不动的男人。 顷刻间,她泪如雨下。 第92章 我不会留你一人 他像个神明一般,来到了她的身边。 为了救她,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然而,他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赫然发现那淌着鲜血的脖颈和满是殷红的右手,思华年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虽然不清楚他是以蛮力还是念力挣月兑了手脚的束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亲手破开了自己的脖子,从中取出了那块抑制其念力再生的芯片。 为的,只是将她从绝望中拯救。 心,一下子疼得无以复加。 可是,他对自己的牺牲却只字不提,只对她面不改色地道出了一句问话:“能站起来么?” 她一愣,紧接着就抬起一只手来,拼命抹了抹两颊的泪水。 “能。” 简洁明了的回复出口,言者业已自个儿从地上爬起身来,化胸中悲痛为一脸坚毅。 是的,她必须站起来——此等生死一线之际,她怎么能够拖他的后腿? 更何况…… 她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看他染着殷红的脖颈,又低眉瞧了瞧他看似无恙的膝盖,整颗心都被揪得紧紧的。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 因为,他再如何强大,一旦身体里的血流尽了,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思华年拧着眉目视前方。 他们,只能一鼓作气冲出去。 所幸眼前的敌人,就只剩下一个了——而且,还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 他们唯一需要考量的,就是对方的念力水平。 至少,对洛熙很是陌生的思华年并不清楚他的实力。 心生忐忑之际,女孩的一只手突然被人抓起。 她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右手居然被唐宁握在手里——紧接着,他竟拉着她径直往外跑。 更让她深觉意外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作为敌方大将的洛熙竟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要阻拦他们的意思——直至他俩匆匆离开了房间,对方也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的女孩自然无法未卜先知,对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认定了他们逃不出去。 事实上,无所作为的洛熙正安坐在他的轮椅上,似笑非笑地目送两人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逃得掉的话,就逃吧。 男人如是思量之际,被视为瓮中之鳖的一男一女已沿着长廊一路向外。 “他为什么不来追我们?”是以,对此现象疑惑了好一会儿的思华年趁着逃到了室外的空当,一边小跑一边询问。 “因为他喜欢看别人抱头鼠窜的样子。”走在前头的唐宁倒没有避而不答,但从他说话时的语气来判断,他此刻的心情显然并不怎么样。 诚然,活了三十多个年头,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但是…… 男人以余光瞥了瞥身侧的女孩,似有似无地吐了口气。 刚好这个时候,对方也正向他投来了忧心忡忡的目光。 “那个……你的腿还有你的脖子……”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诚然,不是她漠不关心以至于拖到现在才问,是先前忙着逃命故而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所以,才刚跑出去没多远,女孩就泪眼婆娑地提及了这一叫她揪心的话题。 她思华年绝对不是个没有常识的人——颈部受伤是有多危险,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该知道。 还有他的腿——关节附近被那个变态的男人那样狠狠扎了两刀,眼下居然还能带着她一块儿逃跑…… 心疼不已的女孩低眉瞅着唐宁流血的左膝,心里虽是明白哭也无济于事,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事宜,她只能拼命拿手抹干脸上的泪水,试图让视野变得清明起来——也恰恰是因为这一顺理成章的举动,令得以看清唐宁面容的女孩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 什么叫“面无血色”?什么是“冷汗涔涔”? 以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这样的词眼,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领会了这两个词语的含义。 他一直在强忍——强忍着伤口带来的剧痛,强忍着鲜血流失的无力。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痛?!怎么可能不痛啊!!! 男人面色惨白却始终巍然挺立目视前方的模样,终是叫女孩再一次泪如泉涌。 “唐宁,唐宁……”她哭着喊了他的名字,两条腿已是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迈动,“你先止血好不好?先止血好不好?” “……”随之停下脚步的男人回首看了看她紧紧攥着他衣袖的双手,视线转移到她潸然泪下的脸庞,“停止前进,就意味着束手就擒。”他面无表情地说着,业已显出些许有气无力的迹象,“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倘若换做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听到这种话,思华年肯定会吹胡子瞪眼地说唐宁有病无情。 然而今时此日,这样一句听似仍是不带感情的话语,却只让她不寒而栗。 她拼了命地摇着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不……不要死……不要说这个字。 她怕了——怕他真的会命丧于此。 “呜……”忍了许久的女孩毫无预兆恸哭出声,片刻后却只得强行忍下,“你先……你先……止血,好不好?”她抽抽噎噎地恳求着,泪流满面地仰视着那业已不再清晰的眉眼,“求你了!这样……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话音落下,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痛哭流涕的容颜,并不急着应声。 从什么时候起,这张动不动就哭花了的脸,已经不再惹他不悦——甚至于让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业已住进了他的心里。 就像这一刻,他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她,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悸动。 “我不会死。”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 “呜——呜呜……”奈何他蕴含了深刻情感的短短一语,却只换来了对方越发悲伤的哭泣。 “走了。”可惜唐宁完全不是个擅长安慰女人的男人——他这就吐出简洁明了的两个字,接着毫不迟疑地扭过头去。 眼见对方径自迈开了步子但却难得地顿了顿——迁就了迟迟没有动作的她,思华年也只得一边啜泣,一边配合着举步向前。 但是,这么下去不行。 思华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追至唐宁的身旁,侧着脑袋,忧心不已地盯着他那仍在冒血的脖颈。 要是她能够使用治愈之力…… 对……治愈……治愈…… 猛然思及某事的女孩不由心尖一颤。 大叔。 怎么?总算想起本大爷了? 把你的力量借我用一用,我不要别的,只要能够治好他的伤就行……求你。 什么治好他的伤?本大爷可没有这种婆婆妈妈的技能。 旁人无法听闻的对话至此,思华年蓦地一怔。 不可能啊!?就是治愈的念力啊!?就像你之前借给我用的“改变”、“操控”和“释放”一样,怎么会没有呢?! 没错,自从昨晚她获悉了她的一切能力都是这个大叔出借给她的,她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她的念力值迟迟不肯上升——也顿悟了为什么她的发挥总是不太稳定。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所使用的力量并不属于她本人。 所以,她才会在无意间救下那十名二队队员之后,就再也无法使出“治愈”这种特殊系的念力了吧? 可是,可是今天这个借她念力的大叔却亲口告诉她——说他并没有“治愈”的这一亚型的念力?! 这……这叫她如何接受!? 我不信!你骗我! 是以,愣怔几秒过后,思华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 骗你?本大爷可没这闲工夫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但是!我明明用治愈之力救了十个人的性命!不是你,难道还是…… 急急反驳的女孩倏尔一愣。 难道是……她自己?! 思华年随即否定了上述油然而生的念头。 如果真的是她本身具备的能力,那就没道理在她先前努力了那么久之后,却仍旧一无所获。 喂,我说你这死丫头,还真是个死脑筋。 惊疑不定之际,脑中冷不防响起了某个灵魂略显慵懒的嗓音。 不,应该说,是个只看得到表象的笨蛋啊。 被骂的思华年抿唇不语——她不晓得对方何出此言,但她隐约觉得,他应当是把什么重磅炸弹藏在了后头。 治什么伤?把人救出去不就得了。 女孩的脑袋当即“嗡”地一声响。 怎么样?把你的身体给我,本大爷来负责把这个白痴孙子安全带走。 你果然在打我的主意! 你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对本大爷来说,他死了也不打紧。 不知是自己本就惊惶不安的缘故,还是由于对方刻意用阴冷的口气和直白的话语刺痛了她的心——话音刚落,思华年就觉从头顶凉到了脚跟。 寄居在她体内的这个灵魂虽然冷酷无情,但他口中所述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就算她勉强治好了他的伤,恐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他大伤初愈,念力值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换言之,在这座被敌人控制的偌大宫殿中,他们两个依旧是笼中之鸟,难以逃出生天。 救兵不知何时才会出现,而他们,又难以自救。 如果是这个大叔的话,如是是他的话……或许,真就能以一敌千,把唐宁平安无事地救走。 她似乎……只剩下这条路了。 乌云密布的苍穹之下,思华年痛定思痛——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而后又蓦地松开。 “唐宁,对不起。”她冷不防站定了,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闻声驻足的背影,“其实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发动念力,因为……它们都是那个大叔的能力……所以……所以,让大叔带你出去吧。” 第97章 爱你,我的孩子 话音落下,思华年头一个眼含热泪捂住了口鼻。 而双目圆睁的唐宁,仿佛也在瞬间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他会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同意将这样一名女子纳入麾下。 为什么,她所领导的第一分队,每次出战的伤亡率都低得叫人难以置信。 为什么,她能在没有指引、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带着这么多人顺利入内。 为什么,童年时光的记忆里,会独独缺了那张美丽的容颜。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就是他那早已亡故的母亲。 至于为何已经故去二十几年的亡者会像活人一样在他身边存在十年不止…… 唐宁纹丝不动地凝视着那个业已重新目视前方的身影,好巧不巧地目睹了那背影倏尔变得透明的一幕。 “尹芙姐!?你的身体!?”与此同时,他身侧的女孩也已经瞧见了这惊人的画面,故而忍不住惊呼出声。 “抱歉,小年年,吓到你了吧。”不料她紧张的对象并未回话,倒是离她较近的罗桑从容不迫地开了口,“实际上,我们都是早就过世的人。”惊天之语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从口中道出,罗桑却是一脸的平静,“多亏了长官……”他将镇定而深邃的目光投向唐宁,冷不防冲他莞尔一笑,“多亏了唐宁特殊的能力,我们才得以以‘具现产物’的形式,在这世上多活了十几年。” 听闻此言的思华年完全无法相信,可看着说这话的罗桑以及替唐宁治疗的一队队员都出现不同程度的透明化,她再如何难以置信,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现在……似乎是走到尽头了。” “不……怎么会……” “不要哭。”眼见思华年当即潸然泪下,早有心理准备的罗桑这就对她露出一个明媚暖心的微笑,“别忘了,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呢。” 泪如雨下的女孩微微一愣,随后心领神会地看向身边的唐宁。 他正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一抹长发及腰的身影。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然而痛定思痛后,她还是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唐宁的双臂。 “我们走吧……”她带着哭腔这般说道,泪水仍在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奈何与她相对而立的男人却一动不动。 她当然懂得,他缘何如此——她的心,此刻也如遭千人蹂(和谐)躏。 “别让尹芙姐他们担心……走啊……” 忍不住痛哭出声的女孩并未留意到,一双悄然握紧的拳正缓缓松开。 唐宁冷不防转过身去,与罗桑擦肩而过。 “不准死。” 面色安详的男人忽然听到他这样说。 唉……可真是个不坦诚的孩子…… 说起来,他们本来就是死人啊…… “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们…… “我明白。” 其实,我们也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只是……为什么偏要等到最后啊…… 简洁明了的对话戛然而止,心照不宣的两个男人终是朝着相背的方向各自前行。 片刻过后,已然久等的尹芙总算感觉到了罗桑的靠近。 “他们走了?”她千载难逢地开口向他确认。 “嗯……别看这两个孩子平时犟得很,关键时刻,可是很乖的呢。”罗桑倒也不觉奇怪,旋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道。 尹芙并不接话,然脸上昙花一现的柔色,已然昭示了她内心短暂的安宁。 “知道吗?唐宁小时候,我见过他一次。” “知道,那天我也在。” “不,不是那次。是后来有一回,我单独遇见了他。” 尹芙侧首看他,一言不发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啊……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 “我呢,肯定每天都陪着我儿子,陪他念书,陪他画画,陪他下棋……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在阳光普照的庭院里一块儿喝下午茶……光是想,就觉得很开心。” “……” “但是往后想想,又觉得自己很傻,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 “这次……一起保护我们的孩子吧。” “啊……一起上吧。” 心有灵犀的应声一出,誓死守护的两人皆是神情肃穆地冲向了战场。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沙沙的风雨声中,枪响从零星变到激烈,又从不绝于耳变回销声匿迹——这一过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牵动着闻者的心。 思华年与唐宁一块儿站在了百米开外——远远地,还能依稀望见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怪物。 但是,他们的心里并不轻松,因为那些爬虫虽是被消灭了许多,但数量却不见明显减少。 会不断地有新个体冒出来——前赴后继——这样的认知,令女孩的整颗心都揪得紧紧的。 思华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战场所在的方向,两只手早已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旁人的胳膊。 终于,在经过了看似漫长的煎熬之后,他二人同时目睹了视野中十几个渐行渐近的人影。 慢慢地,这样的人影越来越多、越放越大——待到思华年可以看清尹芙的那张脸了,她即刻忍不住松开了抓着唐宁手臂的柔荑,抬脚迎了上去。 然而,才刚喜上眉梢地跑出几步,她就脸色一变——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清楚地看见,女子的整个身子都在那儿忽隐忽现——再一瞧站在她附近的罗桑以及一众一队队员,发现他们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样。 女孩不敢再擅自靠近了——她怕此时此刻,即便是一阵清风,也能把跟前的同伴们吹得消失不见。 裹足不前的模样被来人看在眼里,业已知晓自己时间不多的女子却并未就此发表任何看法。 她只是轻垂了眼帘,而后又迅速将之抬起。 沉静的目光,此时已然定格在唐宁的脸上。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然不知何故,她却丝毫不觉悲伤。 “听好,待会儿沿着东偏南三十度角的方向前进,我的副队……”毫无预兆地开启了双唇,尹芙像是没事儿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关照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却在话到一半的时候冷不防顿了一顿,“我的弟弟,阿默斯特丹·罗维兹·柯诺,会在那里等着你们。” 话音落下,除却思华年同唐宁的所有人都完全不觉得惊讶。 不过,纵使是两个听闻意外讯息的年轻人,眼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询问对方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弟弟。 “尹……尹芙姐,你……你们……你们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磕磕巴巴地迟疑再三,关心着一个重要问题的思华年禁不住打量了罗桑几眼,接着总算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奈何回应她的,却是女子良久的沉默。 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回忆着半个小时前的种种,思华年顿觉心如刀绞。 偏偏这个时候,跟随尹芙参与救援行动的几十名一队队员都开始了不可逆转的虚无化。 眼见曾几何时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伙伴们此刻居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点儿一点儿地消无,善良而感性的女孩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 “菲利普罗·托勒弥·游斯,尤森伯里·南路尔·单礼,马达加斯卡·坎贝拉·郝嘉……”她一边流泪一边呼唤他们的全名,竟然做到了几乎一字不差。 “诶?大小姐记得我们的名字啊?而且好像都没出错诶?”其中一人似诧异更似喜悦地调侃着,却没能换来女孩的破涕为笑。 “怎么会不记得啊……”思华年相当勉强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出的情绪,当场失声痛哭起来。 一行人见状,唯有微微苦笑。 “大小姐,不要哭。能多‘活’这么些年,能认识你和长官,我们已经知足。” “大小姐就应该多笑笑才对……大家,都最喜欢你的笑容了。” “是啊,要一直笑下去哦。” “唔……唔……呜——” “啊啊……最后还是把人家女孩子给弄哭了啊……” “大小姐……” “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长官。” “再见了。” 温和的尾音尚未消散,数十个人影已然相继分解、气化。那些安详的笑脸,最终幻化成无数冉冉升起的光点,在女孩模糊的视野中,悠悠地飘向灰暗的天空。 不……不要…… 思华年竭力乞求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惜现实仍是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她唯有痛苦地捂住双唇,努力不让自己继续放声大哭。 而在她按捺不住心头悲戚继而泪如泉涌之际,听闻了整场对话的尹芙却是不紧不慢地朝着唐宁迈开了步子。 四目相对间,当事人双方均是面色平静。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又或者说,他们都是不擅长表达内心情感的人。 可是,身为一个母亲,默默守护了多年的她,又岂会没有分毫想要诉说的欲念? 唐宁,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非常感谢你,给了我这十几年的“生命”,让我能够亲眼看到你长大成人的模样,让我得以和你一起并肩而战,去实现我有生之年未能完成的梦想。 我很欣慰地看见,你的身边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同伴,你的心里,也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对你说的了。 只是…… 有一句话,无论怎样都想亲口告诉你。 不徐不疾地行至亲生骨肉的面前,业已呈现半透明状的女子慢慢地向着唐宁伸出了纤柔的手掌。 她轻轻触上他的脸颊,恰逢自己的下半身已然开始气化。 下一刻,失去支撑的女子索性飘然而起,用其光洁的前额温柔地抵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闭上双眼,勾起唇角,她第一次在他眼前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我爱你,我的孩子。” 第98章 你一直与我同在 冰凉的雨水,毫不留恋地自天际跌落人间。 两分钟前还站着许多人的庭院里,此刻已仅剩两个孤零零的身影,令偌大的园子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凄冷。 与此同时,无数颗与雨点逆向而行的光点则温柔眨着眼睛,在空气中徐徐上扬。 泣不成声的女孩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惊愕之余自是猛地抬头去望。 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她仓皇环顾四周,却再也没能找回昔日同伴的身影。 他们……已经不在了。 永远地……不在了。 下一刻,如是思量的女孩却突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泪痕未干的思华年意外地发现,那些冉冉升空的光芒,正在空气中汇聚成肉眼可见的陈旧画面。 它们诉说着尹芙的记忆,罗桑的记忆——抑或,他二人共同的回忆: 鸟语花香的庭院中,她与他并肩而立,遥望远方。 “为什么女人就必须要嫁一个达官贵人,然后一辈子被关在一座牢笼里,替人生儿育女?” “谁说的?” “……” “我打算去参军,要一起来吗?” 飞沙走石的操场上,她和他一路前行,忽而驻足。 “我要被调去帝宫了。” “啊?” “……” “那不是你最不喜欢的地方之一吗?跟个笼子一样。” “……” “不过没关系,等你任期满了回来……就嫁给我吧。”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他像头发了疯的野兽似的,一个劲儿地直往外冲,却被另两个男人拼死抱住了腰身。 “长官!!!长官你不能去啊!!!” “放开我!!!放开我!!!他怎么可以这样!?那个王!那个禽兽!!!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啊啊啊啊啊——” 清风徐徐的长廊外,她定定地侧着脑袋,遥望着蔚蓝无垠的天际,身边是仰望着她的小小的孩童。 “想到外面去吗?” 来自背后的话音传至耳畔,她面无表情地转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是统治着整个世界的王。 “想到外面去吗,唐宁?” 然而,待到来人缓步走近之时,却冷不丁将带笑的目光安放到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小家伙那双与母亲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中,蓦地亮起了殷殷期盼的光,却又旋即黯淡下来。 她看着他默默垂下脑瓜的模样,眸中倏尔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片刻,她倏地侧过身去——面朝她与那孩子共同眺望的方向。 “走吧。” 宁静安详的花园里,她坐在阳光下翻看着书籍,身侧是貌似在自顾自地读书实则偷偷拿眼瞧她的孩子。 突然,一阵妖风呼啸而过,遽然打碎了母子二人静谧的时光。 那之后的惨象,唐宁已经不需要依靠这些重现的情景来记起。 “母亲……母亲!”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么可怕的东西……” “唔……唔……” 她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将染着鲜血的右手伸向他稚女敕的额头。 “忘了吧……唐宁。” 是她……抹去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吗?还是……他为了能够创造出她的幻象而不引起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任何人的怀疑,本能地选择了遗忘? 啊……都无所谓了。 唐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亦虚亦实的画面渐渐消无——最后如同从未存在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双瞳仁却仍是目不转睛地仰视着阴云密布的上空。 这时,做着类似动作的思华年先一步放平了脑袋,流着泪凝眸于伫立不动的男人。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朦胧的雨幕中,她甚至看不见他一丝情绪的流露。 是啊……他从来都不喜欢把心情写在脸上。 可是,可是…… 思华年悲伤地抿紧了双唇,而后凝视着唐宁的侧脸,匆匆迈开了步子。 冰冷的雨幕里,唐宁忽然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臂膀紧紧地拥住了他的腰身。 下一刻,女孩同样湿漉漉的身子投入怀中,并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前。 思华年不清楚,此情此景下,她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只知道,他一定不会哭。 他……恐怕都不晓得要如何表达他内心的哀伤。 所以,所以……就由她来替他哭泣吧。 如此思忖着,悲痛的情绪就像是从闸门的另一侧倾泻而出的洪水一般,瞬间一发不可收拾。 分明是盼来了援军,却在获救的同时永远地失去了他们;分明是记起了他深爱的母亲,却在还没来得及说上只言片语之前就亲眼目睹她再一次与自己阴阳永隔。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迎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对他们……对他……这般残忍? 抱着当事人失声痛哭的女孩无暇留意,身前这个让她为之心痛的男人,此刻正在她的臂弯中缓缓仰起他的头颅。 雨,毫不留情地拍打着唐宁的面颊——慢慢地,终究是让他睁不开眼。 于是,他索性静静地阖上双眼,任由透明的液体自眼角滑落。 后来,忘了是谁首先离了对方的身子,默不作声地举步前行。 两人只是心照不宣地沿着东南方向一路行进,在走了没多久之后,顺利见到了在雨中静候的男人。 阿默斯特丹·罗维兹·柯诺一言不发地看了唐宁几眼,便将淋成落汤鸡的一男一女带到了小型飞船上。 至此,救援行动的目的终于达到。 然而,他们却意外地失去了太多。 表面伤口均已得到治愈的唐宁一声不吭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随后就再也承受不住体力与念力双重透支所带来的强烈睡意,沉沉地倒在了床榻上。 待到他一觉醒来之际,柯诺已然将他二人平安护送到了一处秘密的庄园。 “华年呢?” “在隔壁睡着。” 简单明了的对话戛然而止,唐宁将视线自别处转移到对方的脸上,目不斜视地凝眸于这个被母亲称为“弟弟”的男人。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询问对方,却莫名其妙地觉着无从开口。 这个他大抵应当称之为“舅舅”的男人,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他将对方分毫不显惊讶的神情看在眼里——理智告诉他,这个不再单纯是他麾下一员的男人,正掌握着兴许连他都未尝探知的情报。 譬如,为什么父亲专门为他和母亲兴建的花园里,会两次出现那样的怪物。 正因某些念头的萌生而眸色渐沉之时,他听到与之四目相接的柯诺冷不防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别误会了,我讨厌那个圣佛朗西斯科·爱尔萨·罗桑,也讨厌身为布洛诺斯十六世之子的你。” 那个家伙声称要守护姐姐一生一世,到头来却是一次又一次地食言。 而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强占了姐姐还最终害她惨死的恶人的儿子。 他实在没办法对他生出好感来。 但是…… “只是,你是姐姐拼了命都要保护的人,因此,我会继承她的遗志。” 听罢预期之外的言论,唐宁直视着他不带感情的眼眸,并不急于接话。 “这里是姐姐生前购置的庄园,后来转到了我的名下,除我以外,无人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你就安心在这儿养伤吧。” 但唐宁没有料到,柯诺会突然话锋一转,紧接着就面无涟漪地转过身去,作势便要离开。 “母亲的事,你知道多少?” 柯诺不慌不忙地顿住脚步,侧过脑袋,以余光注目于他。 “你指什么?” “全部。” “范围太大,恕我无可奉告。” 语毕,男人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是以,头一回遭人如此拒绝的长官大人不由自主地沉了沉脸。 说实话,他与这个一队的副队长并没有太多的交集,除却日常事务的交流,他们好像从未有过其他话题的交谈——在他的印象中,对方不是专注于工作,就是以相当低调的方式跟随在他母亲的身边。 所以,他是这样一个能够一口回绝别人的人吗? 素来待人冷淡的长官大人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微妙的不悦。 他决定去找他的华年。 于是,约莫一分钟后,隔壁屋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 干净整洁的大床上,女孩正侧着娇小的身子,安安静静地躺着。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仍是如同其曾经多次见过的那样,乖顺地贴服在白色的被褥上。 唐宁不徐不疾地走了过去,似是有意无意地放轻了步子。 行至床畔,他默默地坐在了床沿上。 然后,他微垂着眼帘,凝视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发现她光滑白皙的脸蛋上,好似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不由开始思忖自己和她才睡了多久,以至于至今仍能目睹她流泪的痕迹。 正这么思考着,他冷不防瞧见两滴晶莹的泪珠自她闭合的眼眸中悄然滑落。 片刻过后,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大掌。 指关节难得轻柔地触上女孩柔女敕的肌肤,替她相继拭去了两行温热的液体。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排斥她好像总也没完没了的泪水。 不过,他并不希望总是看到她伤心流泪的样子。 哪怕她是像那般紧紧地抱着他,痛苦却又温柔地,向他传递着仅存的温暖。 唐宁倏尔扭头,面色平静地望向窗外。 不知何时,和煦的阳光已然拨开了布满天际的阴霾,寂静无声地洒向大地。 雨,停了。 第99章 显露端倪的真相 姐姐,真能看到真实的蓝天吗? 可以的……总有一天,可以的。 明媚暖心的记忆又一次出现在梦境之中,做梦的人却再也不可能见到那个与他一同仰望天空的手足。 阿默斯特丹·罗维兹·柯诺只能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而后神智清明地凝望着冰冷的天花板。 彼时,他年仅七岁,而他同母同父的姐姐——那个多年后得以“重生”并化名为“雷克雅未图·希摩尔·尹芙”的女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然而,这个女子自小心比天高——她不愿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与芸芸众生中某个终日只会玩弄权术的陌生男人,然后一辈子被关在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里,带着他们的子孙后代,看着人类一步一步地走向灭亡。 她要有所作为——她要和那些怀抱着同样理想的有志青年一起,将这个快要腐朽凋零的世界拯救。 哪怕有生之年并不能看到澄澈无垠的碧空,她也会义无返顾地踏上这条以信念和力量支撑的道路。 只可惜,一心为实现伟大梦想而努力的她无力未卜先知,她的凌云壮志,会在她二十四岁的那一年,无情地遭人碾碎。 身为全球统治者的布洛诺斯十六世,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见到了作为帝宫守备人员的她,当即对她一见钟情。 尽管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已然先后迎娶过两位皇后,但浓烈的爱慕之情以及那强烈的占有欲,还是让他全然不顾她的意志,将她强行留在了他的身边。 原本正在振翅高飞的女子,就那样被残忍地折断了一双羽翼。 自此,她再也无法飞翔——再也无法与同伴们一起,去追逐毕生的夙愿。 她被那个身处权力巅峰的男人抽去了将近八成的念力,甚至在她不愿委身的情况下,被他用不齿的手段夺去了宝贵的贞洁。 后来,她便怀上了唐宁。 她曾经厌恶过这个留在她体内的孩子。 然而,当那条幼小而柔弱的生命呱呱坠地之后,她看着他挥舞着小手的模样,却蓦地意识到,她无法将恨意发泄在孩子的身上。 说到底,他都是她十月怀胎所诞下的骨肉——下一代,终究是无辜的。 只是,每每想起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她就没有办法对他展露笑颜。 年幼的孩子是聪明而敏感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这个儿子很快就发现了,母亲总是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不喜欢他。 她想,他几乎可以这样认定。 但是,他喜欢她。 对于亲生母亲与生俱来的依恋,让小小的孩童忍不住会流露出对母爱的渴望。 可惜,她却只能对此视而不见。 但仅仅是这般平静而疏离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太久。 那个取代早逝的第一任皇后——成为布洛诺斯十六世第二位妻子的女人,早已将他们母子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秘密筹谋了整整两年过后,嫉妒与愤怒盖过了一切的一国之后,终于成功令足以夺人性命的怪物遍布于那座不容旁人入内的庭院,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对她恨之入骨的母子推入了恐怖的深渊之中。 那一天,念力已被抑制多年的女子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才勉强保住了她的亲生骨肉。 但是,她却从此与他天人相隔。 直至幼小的孩子长成了独立的少年,在一次相当偶然的机会下,他突破了自身念力的极限,在无意识间创造出了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个年轻美丽的母亲——以及许多与母亲有所关联的人。 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念力使然,还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思念终于得以解放。 等到难以置信的女子彻底接受现实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故人。他们都是在通往目的地的半途上不幸牺牲的昔日战友,却在犹如奇迹般的际遇中,借由她那孩子的能力,再一次走到了一起。 其中,还有那个与她情深缘浅的男子。 大喜过望,不外如是。 不过,死后重逢,并非用来相拥而泣。 他们会默默地守护在珍爱之人的身旁,并为实现他们共同的理想而并肩作战。 只不过,阿默斯特丹·罗维兹·柯诺始终觉得,他那英年早逝的姐姐,实在太苦……太苦。 是日清晨,男人难得地在床上多躺了十分钟,而后才面无表情地起身洗漱。 等他收拾完毕继而走出卧室后,庄园里的两位客人已经在走廊里说着话了。 于是,他无意间听到了如下对话: “那家伙到底是谁?” “呃……据说他才是你的祖先。” 柯诺闻讯不免略吃一惊。 他的姐姐明明告诉过他,那个名为“思华年”的女孩,是来自一万年前的他们的先祖。 现在,那女孩却亲口说,他们的祖宗另有其人?莫非,这个时空里还呆着另一个远古人类? “把他拉出来。”正半信半疑之际,柯诺听到唐宁不冷不热的声音。 “啊、啊?”同样听闻此言的思华年不禁当场一愣。 拉……拉出来?他……他当那大叔的灵魂……是一坨……便便吗…… 没能听懂对方此言何意——应该说,碍于唐宁的用词存在歧义,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的女孩登时面露尴尬之色。 所幸下一刻,她就没这工夫发窘了。 因为,声称要她把某灵魂“拉出来”的男人,正毫无预兆地就欺身向前,凑近了她的脸。 “你你……你干吗?”对他的这一举动完全模不着头脑的思华年,自是不由得磕磕巴巴地问出了口。 见她下意识地将往后倾了倾身子,唐宁不由分说地沉了沉脸。 “把他拉出来。” “哈?” 这下,重复了方才对话的女孩越发一头雾水了。 过了好一会儿,细细思量的她才总算顿悟过来。 原来他的意思是,把大叔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给拉拽出去啊! 她……她怎么就能理解成那样呢…… 无意识地将责任揽到自个儿头上的女孩直想抚一抚额头。 可惜,她的额头不久便被某人抢先占领了。 就着思华年无语分神的空当,唐宁毫不迟疑地将他的前额贴到了她的脑门上——准备帮这个自个儿拉不了的女孩把某个讨厌的家伙给“拉出来”。 但是,女孩显然不会轻易接受他的这种做法。 一点儿也不习惯唐宁的主动亲近,回过神来的思华年跟触了电似的,忙不迭把倏地涨红了的小脸往后一仰。 “不、不用了!”她惊慌失措地拒绝着,脚步一个劲儿地往后挪,“我、我、我……我们先说正事儿吧!” 唐宁拿冷眼看她。 难道这不是正事? “就是……就是我那个变态的孙子!唔!其实我不是很想承认他是我孙子来着,我发觉还是你比较好!”为了能将话题转移,病急乱投医的思华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胡吹海扯起来,“好吧,我们先不谈谁比较讨人喜欢!就是……就是他现在把你害到这个地步,你……你打算怎么办啊?” 唯有最后一句话有点儿价值的一席话,落在唐宁的耳中,仅仅是起到了叫他愈发不快的作用——然而,在它同时被有心人听在耳里的情况下,便成就了事态截然不同的发展。 他……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时常与他那外甥形影相随的女孩,不是他们的祖先,而是……那对恶魔母子的祖先!? 难以置信的柯诺顿时惊愕得瞪大了双眼,直至他的脑中蓦地涌出了纷繁复杂的思绪。 脸色,霎时阴云密布。 数十秒后,他面沉如水地从拐角处走到了两人的视野范围之内。 “去吃早餐吧。” 突然出现的男子这般关照着,完全忽略了思华年正欲向他真诚道谢的笑脸,自顾自地走向了餐厅。 多少了解这个跟在尹芙身边的男人有些不喜辞色,思华年也只好姑且作罢,思忖着待会儿一同进餐的时候,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向他所提供给他们的帮助致以诚挚的谢意。 谁料想,就在餐厅里侍奉着的外人悉数告退之后,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却发生了。 早已饥肠辘辘的她刚要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大动食指,坐在她身边的唐宁就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手中的叉子应声落地,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的女孩自是皱起眉头看向“罪魁祸首”。 “干什么呀你?!”但鉴于主人家在场,身为庄园宾客的她只得瞪着唐宁一声低吼。 叫她纳闷又气愤的是,失了礼节又害她吃不了美食的男人却没有对上她愠怒的眼神。 唐宁,正面若冰霜地盯着位于主位上的柯诺。 “你在做什么?” 忽然听见男人如此质问的女孩不免愣了一愣,她这就顺着对方的视线,将茫然的目光投到了柯诺的脸上。 诡异的是,这个年长于他俩的男人也正神色晦暗地注视着唐宁。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的母亲究竟是怎么过世的吗?” 此言一出,唐宁寒意丛生的眸中倏尔划过一丝愕然。 “我现在就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姐姐的死,是你父亲的第二任皇后——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的母亲一手策划的。” 话音落下,别说是唐宁,就是旁听的思华年,也禁不住当场怔住。 但是,她很快就不再是个旁观者了。 因为,柯诺接下来的一席话,直接就将她打入了冰冷的地狱之中。 第100章 我不会让他得手 据柯诺所言,那个同样业已不在人世的女人,记恨唐宁母子夺去了她在布洛诺斯十六世心目中的位置,是以,打从知晓唐宁母亲存在的那一刻起,她就萌生了除之而后快的念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执念越来越深,使得那个女人几乎发展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在布局整整两年之后,趁着十六世出宫视察的天赐良机,痛下狠手,并且得手。 然而,得知唐宁母亲死讯的十六世,却因碍于皇后庞大的家族势力,被迫放弃了为心爱女子报仇雪恨的打算。 他开始极尽冷待之能事——用冷暴力折磨他的第二任妻子,以此宣泄自己的愤怒与仇恨。 没过几年,十六世的第二位皇后也撒手人寰——带着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而这份难以化解的怨念,无疑已经延续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那个恶毒的女人想要一举杀死你和你的母亲,而她的儿子——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则继承了她的遗志,一门心思企图让你身败名裂,然后死得毫无尊严可言。” 柯诺言说至此,使得思华年早已不自觉地沉浸到悲愤的情绪中去,全然忘记了适才这两个男人异常对话的内容。 “现在,可以有一个办法,让这所有的一切,都重新来过。” 直至对方冷不防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令她遽然回过神来。 会有这种好事?! 思华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人,却见他面沉如水地眸光一转,与自己四目相接。 “杀了这个女孩。” 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紧随其后的,竟然会是此等叫人瞠目结舌的说法。 “她是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及其生母的祖先,一旦她死了,历史就会重写,那对心肠歹毒的母子,就会不复存在,你的母亲……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 话音未落,男人阴沉的目光业已落回到唐宁同样透着寒意的眸中。 “所以,你就在华年的食物里下毒?” 此言一出,心头一紧的思华年总算是明白了唐宁冷不防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吃饭的原因。 只是……这个跟她不怎么稔熟的男人,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吗? “我不会让她死得太痛苦。” 那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手下留情啊喂…… 思华年忍不住嘴角抽搐之际,唐宁的整张脸都已经冷到南北两极去了。 “做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他一边张嘴放出如同威胁般的话语,一边攥着思华年的手站了起来。 柯诺则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徐徐起立,并以余光目睹了女孩被迫随之一同站起的景象。 “母亲会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弟弟而感到耻辱。” 说这话的时候,唐宁已经不假思索地离了座位。他侧着身子,仅略微侧首,冷冷地瞥着纹丝不动的男人——然后,他就兀自抓着思华年的那只手腕,拉着她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去。 走出餐厅之后,他并没有停止前进,而是始终抓握着女孩的右腕,带着她一路远离。 直到沉默许久的思华年冷不丁停下了脚步,才使得有所察觉的唐宁不得不跟着驻足。 “唐宁……”回头去探的这一刻,他恰好听到女孩迟疑着唤了他的名字。 那种相当弱气又小心翼翼的口吻,一下子就叫他心生不悦。 “干什么?是想去死一死吗?”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听似冷酷的话语也不期而至。 思华年登时一顿好窘。 “谁要去死了……”她撇了撇嘴,嘀咕道。 奈何男人只是冷冷地斜睨着她。 她刚才的口气,不就是在体现那种“了不起”的委曲求全的精神吗? 见鬼的是,他的脑中当即不受控制地蹦出如上想法。 于是乎,有晨光铺洒的廊道里,一男一女一个抓着手腕一个被抓着手腕,一个冷眼一个窘脸,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然不知何故,思华年却觉得莫名温暖。 “谢谢你。” “……” “说起来,你是怎么发现我盘子里的东西有毒的?”突如其来的话锋一转,令原本不知该作何反应的唐宁随即有了方向。 “他用念力改变了食物的性质。”而他,很快就发觉了这一异常。 思量至此,唐宁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可是,好奇怪啊,我总觉得……他好像不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无巧不成书的是,下一秒,眼前的女孩就说出了他所发觉的疑点。 “我跟他虽然不是特别熟,但是我记得,他是很擅长用火的。”回忆起初见之时那一团团轰然而起的烈焰,又想起这大半年来一起出战时所见识的场景,女孩不免若有所思,“如果他是真心要杀死我,完全可以直接用火烤了我,那样的话,就算你想救我,也根本来不及。你说,他何必用一种不是自己最拿手又容易被你看穿的方式?” 对方一本正经所言说的,亦是唐宁已然迅速想到的问题。 除却女孩所分析的种种,他还记起了一件事。 获救后的这两三天里,他的念力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换言之,那是得有做得多明显,才能让这样的他觉察到男人所动的手脚? 瞬间明白了什么的长官大人,心情突然变得有些糟糕。 诚然,他的念力下降了,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居然在女孩之后才洞察出问题的本质…… 算了。 沉着脸注目于思华年的唐宁冷不防神色一松。 是她的话,他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毫无预兆地,他挪开了定在女孩脸上的视线。 见男人松开了手,自顾自地转身起步,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思华年有点儿急了。 “喂……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她忙不迭抬脚追上了唐宁,伸着脖子观察着他的脸色。 长官大人不理她。 “真的呀!而且你看,你一下就把我安全带走了,他也没来追我们。” 长官大人继续目视前方。 思华年郁闷了。 她就是不想冤枉好人嘛……唔……好人……那个人究竟能不能算作“好人”,她是说不清啦,但是,他应该也不是真的准备滥杀无辜吧……只是……他实在太思念自己的姐姐罢了。 思及此,心中忽生惆怅。 尹芙姐,罗桑……我想你们了。 时隔两日,她仍是没法彻底接受昔日同伴业已消失不见的现实。 要是……要是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眼帘,凝视着前方径自前行的背影。 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会是一对很好的父母。 如此,他就不会孤身一人。 不由为之心疼起来的时候,身前的唐宁似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冷不防止步回过头来。 不知不觉中泪眼婆娑的思华年猛地惊醒,她赶忙别过脑袋,抬起手胡乱抹了抹自个儿的脸。 事已过,境未迁,可她还是不想让他看到她掉眼泪的样子,她不想……勾起他悲伤的回忆。 只可惜,思华年拼命掩饰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唐宁的眼睛。 不理解女孩缘何突然流泪的男人左思右想,只得出了“这泪水乃是与方才之事有关”的结论。 哼……明明一副要替那个男人开月兑的样子……他还以为,她不会觉着委屈。 误会了的长官大人冷不防开始思考一件事情。 尽管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都不存在“安慰”二字,但是…… “我不会让他动你。”勉为其难地留下这短短一语,长官大人看似不紧不慢地扭过头去,却没有重新跨出脚步——仿佛是在特意等待着女孩一般,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言不禁一愣的思华年傻傻地瞅着他的后背,片刻后忽觉顿悟。 是她的错觉吗?好像自从记起尹芙姐是他的母亲后,他就变得有点儿温柔了呢。 是吗……是啊……原来,他们也不仅仅是在失去。 扬唇浅笑的女孩渐渐平复了嘴角,满怀欣慰地走上前去。 “我才没在担心这个,我就是肚子饿了来着。” “……” “难不成你都没觉得饿吗?” “……” “对了,你认得去厨房的路吗?” “……” “好吧,那我们就一路走一路问吧。” 那之后,唐宁虽然未尝回以只言片语,但到底还是与女孩一同走在了柔和的晨光里。 自这天早晨起,思华年一见到柯诺就多少觉着有点儿尴尬——并不是因为是日所发生的不愉快,而是在于……每次他俩碰面的时候,唐宁就必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他是个这般言出必行的男人。 直想扶一扶额头思华年如是想。 不过,无语归无语,她这心里头还是有些感动的。 只是……她不希望因此而破坏了他们舅甥之间的关系啊……虽说比起这个,他们两个如今更像是上司和属下抑或客人和主人的关系…… 暗自叹息的思华年未尝料想,更让她眉角直抽的事情还在后头——当天晚上,唐宁居然理直气壮地躺到了她的床上。 “你这是做什么?”思华年自然无法任由事态如此发展,这就站在床边干瞪着若无其事的男人。 “我说过,不会让他得手。”奈何唐宁闻言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淡定地抬眼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这跟他大晚上的还杵在她房里有何干系? 险些月兑口而出的女孩于下一秒恍然大悟。 他这是……要二十四小时给她当贴身保镖的节奏? 第104章 劝大叔莫要作死 按照思华年的说法,眼下他们对于敌人的情况知之甚少,而唐宁的这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老祖宗又恰好是敌方的人,倘若他们就这么杀了他,不就等于自个儿切断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吗? “死丫头,说本大爷我胳膊肘朝外拐,你自己不也一样!” 原本正在认真游说的思华年目睹一只布偶冲着她挥舞拳头的滑稽模样,禁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这个大叔怎么如此中二?她好心救他,他非但不领情,还跟她胡扯一通。 诚然,虽然她与他无巧不成书地互换了立场——都在帮着自家子孙的敌对势力,但她终究是握有正义的一方。 唉……真不晓得这样一个心术不正的祖先,是如何繁衍出像唐宁以及尹芙姐这样的正气凛然的后代的。 默默喟叹的女孩并未察觉到,相较之去年初来之时,她对某人的看法已经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只是眯着眼,回了布偶大叔一句“我没工夫跟你这个三观不正的大叔废话”,就继续劝说唐宁去了。 所幸长官大人对于灭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玩偶”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无非是总忘不了这家伙居然在女孩体内呆了那么久的事实——这到底是让他万分不悦的。 是以,以大局为重的唐宁,最终还是听从了思华年的建议——姑且放了自家祖宗一条生路。 对此,布偶大叔丝毫没有想要表示感谢的意思——尤其是当思华年居然胆敢把他揣在一只斜挎包里带着到处跑的时候,他只觉自己的节操和三观皆已尽碎。 古语有云:士可杀,不可辱。 他突然好想去死一死。 可惜对方不让他死——关键是,实际上他也不是那么地想死。 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天,他要翻身做主,把这群尊卑不分的东西全都干掉! 可惜,每每看着自个儿这死蠢死蠢的新身体,他又忍不住要歇斯底里。 就靠这只破老虎的身子,他要怎么咸鱼翻身啊啊啊!!! 内心痛苦无处排解的布偶大叔,自然只能将愤怒的箭矢指向了害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那一男一女。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能力一巴掌抽飞这两个目无尊长的狗崽子,但这不代表他就要放弃一切让他们心堵的机会。 作了一个不可动摇的决定,不管唐宁与思华年是在“谈情”还是在“说案”,被后者带在身旁的他都要冷不防横插一杠。 第一次,他被思华年数落了。 第二次,他被他二人无视了。 第三次,他终于被面沉如水的孙子直接扔出了窗外。 尽管在此过程中,孙子连碰都没碰他一下——仅仅是动用了操控系的念力把它给扔了出去,但四脚朝天的一瞬间,他还是觉得好痛啊混蛋! 眼看大叔如此锲而不舍地作死,心地善良的思华年同学终是按捺不住了。 趁着唐宁去找柯诺说正经事儿的机会,她悄悄地来到庭院里,把坐在路边晒太阳(生闷气)的布偶大叔给捡了回来。 她还好脾气地把“它”放进水池里洗了洗,然后再给拎出来——刚想拧掉“它”身体里的水分,她就忽然记起,自己手里头握着的,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布偶。 于是,她关照布偶大叔呆在池边不要乱跑,接着特地跑去替他取了毛巾,回来开始帮他擦拭身体。 “唉……大叔你这是何必呢?俗话说得好,不作死就不会死。”女孩以两根手指捏起对方的一条胳膊,另一手隔着干毛巾一下一下地按揉着,以期将其中的大部分水分给挤压出来,“你老这样惹唐宁不高兴,我可不能保证下一次还能救得了你。” 布偶大叔罕见地抽了抽嘴角,没有吭声。 “还有啊,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帮着我那个孙子?”如同两个同辈的老祖宗拉家常似的,思华年将作用力转移到了对方的另一条胳臂上,重复做起了方才的动作,“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洛熙母子对不起唐宁母子在先吧?” 女祖宗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心二用地干着,全然没有留意到某大叔整张脸都开始抽筋的表情。 直到她的“魔爪”伸向了他的身子——为了吸出存于其躯干部位的大量水分,她用毛巾包裹着那稍显肥硕的身体,使劲儿地往里一捏。 “啊——”一声惨叫霎时划破长空,思华年这才惊觉自己貌似好心办了坏事儿。 她蓦地松开了两只手,神色尴尬地注视着被她无意间蹂(和谐)躏了的布偶大叔。 呃……对哦……她方才对他做的事,不就等于在碾压一个人的五脏六腑么…… 意识到这一茬的女祖宗十分抱歉,这就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扶着老腰痛不欲生的男祖宗则义愤填膺地瞪视着女孩的眉眼。 妈的……等本大爷原地满血复活了,头一个要上的人就是你! 没错,他也要让她亲自尝一尝这种浑身上下都被碾过的感觉! 因痛到怒不可遏却无以发泄的布偶大叔正作着粗鲁又下作的意yin,一道阴影就自上空投射下来。 布偶大叔略微分出神来,抬眼去望头顶的那一片“乌云”。 与此同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女孩亦下意识地回首去探。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柯诺那张面无涟漪的脸。 思华年突地心头一紧。 可须臾片刻后,她不由绷紧的神经就慢慢地松了下来。 不是她自己选择相信——相信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打算取她性命吗?更何况,如果他是真心想要杀她,早在她先前未有觉察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何必主动暴露在她的眼前? 如此思量着,因害怕而生出的紧张很快就被掺入了愧疚的成分——虽然不像面对唐宁时那样的自责,但作为无意间害得尹芙彻底消失的罪魁祸首,思华年还是觉得在其胞弟的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是以,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面向来人稳住了脚跟,嘴上虽是尽可能平静地问着“有事吗”,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游移起来。 “这是谁?”不料柯诺直截了当地提出一问,当场就叫她不得不抬眼与之四目相接。 他看出了这不是一只寻常的玩偶? 思华年不自觉地转了转脖子,在目睹玩偶大叔双手交错于胸前——整个一邪魅狷狂霸酷拽的样子,她险些就想抬手扶一扶自己的额头了。 还真是一点儿不懂得要隐蔽要低调…… 罢,既然他本人无意掩饰,而来人业已瞧出了端倪,她就据实以告了吧。 “据说,他是唐宁真正的祖先。”扭头重新注目于柯诺面无表情的脸庞,思华年旋即坦言相告,“不过,我们还不太清楚他来自哪个年代。” 诚然,别看这大叔平时性格外向、脾气火爆,可到了关键时刻,饶是他已然沦落成人质一般的存在了,那张嘴却还是跟死鸭子的嘴似的——怎么都不愿吐露他的个人信息。 “哼。”思华年简单说明之际,被说明的某大叔正鼻孔朝天,莫名其妙地发出一记冷哼。 柯诺忽然觉得,他对这种盛气凌人的家伙,果真是没有丁点儿好感。 顺带将自个儿的亲外甥与之归为一类的男人倏尔沉了沉脸。 这个时候,眼高于顶的布偶大叔已经昂首挺胸地跨出一步,准备从水池上跳到地面上了。 奈何这自诩高才的他,可悲地忘记了自己此刻所拥有的身体——一只含水量尚高达百分之六十的、填充着一堆棉花的老虎布偶。 于是,跟平常一样径直飞身一跳的大叔登时就失去了平衡,在思华年和柯诺的双双注目下,华丽丽地摔了个狗啃地。 “喂!你不要紧吧?!”见状略略变了脸色的女孩赶忙蹲去,伸手把他给拾了起来,“啊呀,又脏了。” 全身跟散了架一般的布偶大叔听闻这言者无心的五个字,顿时萌生了一种吐出一口棉花来的冲动。 偏偏他憋闷到快要发疯的时候,惹他如此的女孩却还煞有其事地问他:“我还是帮你再洗一洗吧?这次不用毛巾给你擦了,我去替你借个电吹风。” 语毕,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即转向了立在背后的柯诺,小心谨慎地瞅着他的脸——可刚想开口问他哪里能借到电吹风之类的东西,她微微开启的双唇就胆怯地阖上了。 为什么每次跟尹芙姐还有唐宁说话的时候,她就毫无压力,跟他俩的这个亲戚说话,她就好想顶个锅盖呢…… 默默地哀叹了一番,思华年一言不发地拿起脏兮兮又湿答答的布偶大叔,把他裹在毛巾里,捧在手心里。 她回身对柯诺略施薄礼,轻声说了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然后便带着大叔匆匆迈开了步子。 “喂!放本大爷下来!”谁知才走出去没几步,手中的布偶大叔就开始暴躁地直嚷嚷了。 “为什么?”不理解对方缘何如此的思华年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他。 “让我自己走!谁要被你这臭丫头抱着啊!” “可是我走一步,你要走十步,太慢了啊?” “你!” 被气得真要吐棉花的布偶大叔瞬间就抓狂了。 “慢着。”就在两人一个认真严肃一个义愤填膺之际,他们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思华年闻声驻足回首,悸动不安地瞅着缓缓向其走来的柯诺,接着就不解地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跟我来。” 第105章 长官大人的行动 第106章 悄然扭转的乾坤 两个在旁人看来貌似都各种迟钝各种别扭的家伙在互相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有思华年欲哭无泪地躺到了自个儿的床上——妥协了。 不过,她刻意跟唐宁所保持的距离,依旧让后者有点不满意。 “你离得这么远做什么?”长官大人面无表情地瞅着背朝自己的女孩,难得主动开口一问。 “我乐意!”奈何对方愣是用被子裹着脑袋,使得原本铿锵有力的口吻瞬间变得瓮声瓮气。 “噗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不长记性的某布偶大叔听闻上述对话,自是忍不住放声大笑——只不过三秒过后,他就又捂着剧痛无比的肚子咒骂自家孙子去了。 似乎是被嘲笑了的长官大人不太高兴,却也只能看了看自个儿和女孩之间那条被她拉直了的被子,然后冷着脸闭上了眼睛。 好在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第一眼就发现,昨个儿夜里死活都要贴着床沿睡的女孩已经不知不觉地蹭到了他的胸前。 八个小时前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 唐宁千载难逢地盯着女孩白女敕光滑的脸蛋瞧了片刻,瞧着她无意识地砸吧了两下樱桃小嘴,好像正做着什么合意的美梦,忽然觉着这才是他的华年。 长官大人心情不错地爬起身来——还下意识地放轻了手脚,并未惊醒流连于梦境中的女孩。 之后,在路过关着某个家伙的笼子继而目睹其四叉八仰的酣睡模样时,他也顺带觉得对方看起来稍稍顺眼了一点儿。 这样的日子,一持续就是好几天。 思华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能容忍那个“心怀不轨”的男人硬是在她房里睡了这么多次,只知道每次凝视着他沉静的容颜,她都没法鼓足勇气去撕破脸皮——把他从她的视野中驱逐。 她想,一定是她觉着自己实在欠他太多了,一定是她认为眼下是他最需要有人在身边支持他的时候,所以她才无法忍心拒绝,才无法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此自我催眠着,思华年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在心中默念“那只是一坨器官一坨器官一坨器官”,接着才看似从容不迫地上床睡觉。 直至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场意外终于让她猝不及防地认识到,自己好像已经不能再任由事态这样“恶化”下去了。 是日,她正和唐宁还有柯诺二人一道享用美味的早餐——她原本仅仅是出于好意(习惯),才顺手(特意)替唐宁往他的杯子里撒糖的,结果糖还没撒完呢,她就突然听到了柯诺波澜不惊的一句问话。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话音刚落,思华年就猛地小手一抖——半包还没来得及倒干净的砂糖跟着漂亮的包装袋一起,“扑通”一声掉进了唐宁的玻璃杯里。 正注视着女孩手头动作的柯诺一语不发地将视线转移到她那僵硬的面孔上,而原先瞅着别处的唐宁则循声先后瞧了瞧那杯泡汤了的牛女乃和害它泡汤的女孩。 一时间,餐厅里鸦雀无声——唯有窗外飞过的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他那种“你们绝对会结婚”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顷刻间化身为名画《呐喊》中的主人公,思华年只觉她的整个世界都凌乱了。 “其实,我后来也考虑过了,或许你们两人生出后代的话,历史也能从一定程度上被改变。”偏偏在女孩惊悚到几近无力思考的时候,对方还一本正经地瞅着他的外甥和外甥认定的未来夫人,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呃呵呵……呵呵……听起来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哈……哈……哈哈……有道理个毛啊!!!能不能不要病急乱投医啊!你身为长辈的威严呢威严啊!!! 她终于明白唐宁那种异于常人的思维形态是从何而来的了——那是遗传了他舅的!就是他舅啊!!! 内心咆哮不止的思华年真想泪奔着离席。 但是,她不能。 因为那样一来,岂不是就搞得好像她是个害羞的小媳妇儿一样,听不得有关自个儿婚事的话题了吗?! 是的,她必须冷静——冷静! 在心下把自己那将欲爆发的狂躁感来回抽打了几十遍——直到它总算被抽得爬不起身来,思华年才顶着一张自认为还算自然实际上早就僵化的脸孔,转向了让她直想吐血的男人。 “罗维兹先生,你是不是误会……” “老爷。”奈何她话还未说到重点,就被一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中年男子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来人的脸她认得,貌似是帮忙打理这座庄园的管家之类的人。 好吧,人家有事要向雇佣他的人交代,她就先把自己的事缓一缓——顺便再好好冷静一下吧。 只不过她未尝料想,这一搁置,就搁置得直接把她的事儿给忘了。 谁让她正清楚地看见,来人将一个形似移动硬盘的东西交给了柯诺,而后者则径自把它当遥控器一样朝着前方的墙壁一按,那儿就赫然跳出了一个虚拟的显示屏。 屏幕上所显现的影像,马上就把女孩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去。 几分钟后,她将错愕的目光径直投向了不知何时已然重新替自己倒了一杯牛女乃的唐宁。 目睹其面色如常地将杯沿送至唇边——两只眼甚至都不看屏幕一眼,她却全然无法像他那样若无其事。 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呢?!他都已经凭一己之力潜入梅洛狄基地布置了一切,仅用了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就令原先几近一边倒的对他不利的舆论出现了松动——而他本人,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直接将矛头对准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甚至毫不避讳地暴露了布洛诺斯十七世已被软禁的事实。”一男一女一个面不改色一个双目圆睁之际,略觉意外却也不至于太过惊讶的柯诺冷不防出言指向了默默喝着牛女乃的唐宁,“你……还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彼此。”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听罢此言的唐宁只是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面无涟漪地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既然那个人不惜赌上全人类的未来,那么我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语毕,觉得没有某人帮忙加糖的牛女乃不怎么好喝的男人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在其余二人的注目下,旁若无人地走出了餐厅。 至此,思华年终于愣愣地将视线挪回到不断变换的荧屏上——她睁大了眼,听着那些让她为之振奋亦不由紧张的新闻。 据可靠人士透露,第三皇子殿下不是叛国,而是“被叛国”——两周前那场举世瞩目的净化行动失败的背后,是一个策划了多年的惊天阴谋。 而事发后身为其长兄的布洛诺斯十七世一直未尝现身,乃是因为他已被真正的反动势力所软禁——十六世的三位子嗣,一位被人囚禁,一位遭到陷害,如此一来,最大的获益者会是谁,不言而喻。 一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众人皆是将质疑的目光投向了安坐在帝宫中的第二皇子。 实际上,这并不奇怪,正如当初对方以一些所谓的事实与证据,就让他的弟弟成为了众矢之的,现如今,他的弟弟也只需给出一些或许被人们忽略或许早已惹得一部分民众怀疑的细节及其论证,便一样能在短短数日内改变舆论的风向。 是的,在这民心动摇、理智渐失的当下,英梵伦特帝国的千万民众所需要的,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是一个希望破灭后理应被归咎的罪人。 这一点,虽是残酷,却也现实。 诚然,在水深火热中煎熬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盼头,结果非但没能如愿,反而过得以前更糟糕了——换做谁,谁能接受得了? 因此,眼下的关键就在于,人们会将这反人类反社会的极恶之罪归到谁的头上。 前两天就耳濡目染了一些类似的观点,思华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快节奏的影像,一双秀眉不由自主地拧起。 “你打算怎么做?”直至耳边忽然响起了这样的问话,才使她遽然从专注中抽离出身,侧首与说话人四目相接。 不过,视线虽然对上了,思华年却是微微愣着,一时半会儿不解于柯诺何出此言。 “七天。”这时,对方仍旧面无表情地瞅着她,兀自说出了一个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时限,“不出七天的时间,他就会带领基地众人一举攻入帝宫。”他顿了顿,看她的眼神似是变得意味深长,“届时,你打算怎么办?” 对方言说至此,思华年总算是明白了他到底在问什么。 然而,男人却并没有等待她组织好恰当的措辞,随即就趁着她抿唇沉默的空当,接着道:“他不需要一个只会躲在他身后哭哭啼啼的女人。” 话音落下,思华年禁不住倏地一愣。 随后,她就一下子流露出少许近似义愤填膺的表情。 她什么时候只会躲在唐宁背后哭哭啼啼了?应该说,她伤心归伤心,但从头到尾都是坚持着要和他——和大家一起战斗的啊! 下意识地在内心如是思量,思华年完全没有留意到柯诺说这一番话的大前提。 她即刻化满心委屈为一脸正气,径直将毅然决然的眸光投入对方漆黑的眸中。 “我当然知道。”神色凛然地凝视着他的眉眼,女孩启唇掷地有声地说着,“并且,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你看的。” 第106章 同床共枕的时光 沉重的现实难得由惜字如金的唐宁亲自道来之际,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却站在一片狼藉的花园里,噙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悠然自得地目视前方。 “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残垣断壁吗?”直至身边的男人面色不霁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作势就要转身离去,纳布拉多·费东勒·辛协才面不改色地眸光一转。 “你还真是变得心急了呢,马上就要荣升为梅洛狄基地总长的副总长大人……拉斯维劳斯先生。” 被调侃的聂伦不由自主地顿住了步子,却在两秒后再度举步向前。 “你该不会只看到了些坏掉的花花草草吧?”不料才刚跨出三步,他的背后就又响起了辛协戏谑的语调,“那几只没了脑袋、没了上半身的虫子,别告诉我,你看了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被戳穿的聂伦依旧一语不发,但微微敛起的眉心已然出卖了他真实的情绪。 “我已经仔细查阅过那些人的资料,不论是那两个队长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谁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此外,第三皇子殿下当时的念力值根本不到一千,就算他有这种罕见的念力,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威力巨大的破坏。”言说至此,口若悬河的辛协故意顿了一顿,一双狐狸眼则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聂伦一动不动的背影,“你说,还剩下谁呢?” 言下之意指向何人,已不言而喻。 是以,早就心中有数的聂伦唯有默不作声地拧紧了眉毛。 “想必他们不日便会回到帝宫。到那时,对那个女孩的研究,就交给你了。” 简单而直接的目的显露端倪,被关照的男人唯有皱着眉头瞥了瞥言者所在的方位,而后不置可否地起步离开。 这样的事态发展,并不在聂伦的预料之内。 他曾经想过,自己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行,也许会助女孩联合基地里的人成功救出艾利斯——但与此同时,也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他只希望,他们最终能够平安无事地逃出生天,然后一辈子远离这是非之地,就那样默默无闻地活下去。 可惜……到底是他一厢情愿了。 是啊……艾利斯是那样一个将尊严与理想视为生命的男人,即便有年华在旁苦言相劝,他又怎么可能甘愿背负着污名,眼睁睁地看着大家昔日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只不过,谁又能未卜先知,那个被他们利用至今的女孩,居然意外地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伊人明媚暖心的音容笑貌,渐行渐远的男人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呵……后悔?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 嘴角倏地勾出自嘲的弧度,聂伦对自己这么说着,而后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间。 当晚十点,唐宁回到了有人等候的庄园——为他担心了整整十六个小时的思华年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这才落地为安。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一边问着“没受伤吧”之类的话,一边迫不及待地打量起他的浑身上下——甚至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模,以期确认。 换做以前,要是有人对自己做了这种事情,长官大人必定会在拿冷眼睨视的同时,于内心毫不迟疑地对其烙上“愚蠢”二字。 然今时此日,女孩如此紧张的模样却只令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任由她对他“上下其手”。 “唔……没事就好……”过了一小会儿,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的思华年得以确信对方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儿,因而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然后,突然意识到对方自始至终都没回她一个字的女孩,冷不防微鼓着腮帮仰起了脑袋。 四目相接,他看见她不满地撅了撅嘴——接着竟不由分说地拿她的小拳头捶了他的手臂。 “干吗不说话啊?”害她提心吊胆的,他很高兴吗? “说了你也不会信。”奈何唐宁却是神色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随后径自侧身迈向了一旁的床榻。 思华年登时语塞。 他什么变得这么一针见血了……不对!是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啊?! 鬼使神差地耳根发烫之际,惹她至此的男人却自顾自地绕过了床沿,走进她房里的浴室——洗澡去了。 关于唐宁的这一做法,思华年已经不止一次同他提过意见了——毕竟过了那么多天,他的那个舅舅真的已经没有想要取她性命的倾向了,可他却照旧跟她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是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 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当她初次一本正经地将上述理由向他娓娓道来的时候,他却只是面无涟漪地扫了她一眼,在她锲而不舍的劝说下,他才最终说了句“我在等时机”。 单纯善良的思华年同学一下子愣住了——等什么时机? 傻乎乎把这五个字问出口的她,随即得到了对方泰然自若的回复:繁育后代的时机。 思华年直想一口老血糊他一脸。 她到底何年何月才能长记性才能不找虐啊?! 话说回来,敢情他是在伺机把她吃掉吗啊?! 脸红心跳得不成样子的女孩自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当她目睹对方自说自话地躺到她床上并即刻安然入眠的时候,她却没法开口把他赶走啊?!她甚至于在悄然转身打算去他房间睡的时候直接就被他的一句“你去哪里”给顿住了身子啊啊啊! “过来。” 不过去可以吗……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被关在笼子里的布偶大叔冷不防嗤笑出声。 “矫情什么?不就睡一觉么?” 话音落下,男祖宗直接被孙子用念力打了脸。 “臭小子!你祖宗我难得替你说句好话!你居然还敢打我!”捂着脸义愤填膺的大叔如是抗议。 “闭嘴。”奈何早就看他不顺眼却碍于华年而许他留在房间里的长官大人非但不觉自个儿有错,还语气生硬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不过,恰恰是因为对方这一闹,令左右为难的思华年蓦地意识到了这个旁观者的存在。 是哦……大叔在……唐宁应该不至于会当着大叔的面,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来吧…… 如此思量的女孩盯着男人那张冷峻的容颜瞧了好半天,终是一咬牙一跺脚地遂了他的愿——与他同床共枕了。 所幸在共处一室的这几天几夜里,唐宁一直都很尊重她——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连碰都没碰她一下。 思华年忽然有点闹不明白了——难道,是她想多了?毕竟唐宁这家伙的思维方式太奇葩,也许他表达的跟她理解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儿。 话虽如此,她还是希望能劝唐宁回到他自个儿的卧室里去——可惜每每提及此事,她所迎来的都是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时机论”和“繁衍论”。 正如此时此刻,沐浴完毕的男人神清气爽地从她的浴室里走出来,如同习以为常一般,二话不说就理直气壮地躺到了她的床上,随手拿起他前两天搁在她房里的一本书翻看起来。 诡异的是,她竟然会觉得……这个穿着白色的衬衣、卷着两边的袖子、伸着修长的双腿躺在那里看书的男人……简直英俊到让她不敢直视。 不不不……她一定是被这脑内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给折腾成神经病了!才会禁不住对着曾几何时的自家乖孙犯花痴! 这是病!是病!!!得治! 于是,思华年花了好几分钟的工夫,勉强让那颗怦怦直跳的小心脏恢复到时速一百的可控范围内,随后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你还是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吧。” 唐宁闻言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仰视着她的脸,问:“为什么?” “因为你睡在我旁边,我睡不好。”思华年煞有其事地说着,强迫自己不要因心虚而挪开目光。 “我睡相很好。”言下之意,他不会影响到她。 “我没说你睡相不好,就是……我就是睡不好。”那么快就出现了破功倾向的女孩死咬着自个儿的谎言,也不去解释究竟缘何如此。 “你每次都睡得很沉。”有两次还不知不觉地蹭到了他的怀里。 “诶?”意料之外的讯息让智商变低了的思华年当场一愣。 “并且,你很怕冷。”不料,就在她呆呆地回不过神来的时刻,唐宁还冷不丁来了个补充说明。 “啊、啊?”是以,这听似前言不搭后语的六个字,完全是叫思华年听得一头雾水。 “你睡着睡着,就会靠到我身上。”得亏对方不是个会卖关子的人,这就直言不讳地道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 只是……他也太直接了啊啊啊—— 听懂了对方所言何事的思华年瞬间花容失色。 “噗哈哈……哈哈哈……”偏偏就在她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时刻,不远处的布偶大叔还给她笑得前俯后仰。 “你不要笑了啊!”羞愤欲死的女孩一面拿手捂着发烫的脸蛋,一面气急败坏地吼了大叔一句。 “噗哈哈哈……你们俩赶紧睡了吧!笑死本大爷了!!!哈哈哈……啊——” 可惜,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只缘他家孙子见不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自己的华年添堵,所以不假思索地让他趴倒在地,彻底闭上了他的嘴巴。 “华年,把他扔出去。” “该出去的人是你啊!” “你过来。” “我不要!” “……” 第111章 被逗着玩的节奏 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两个机器人。 说实话,来到这个时空都超过大半年了,思华年还没怎么见过想象中的那种高端智能机器人——她本以为,一万年后的世界,应该是高度机械化的。 今天,总算是让她近距离地目睹了,还真不错——不错个毛啊! 眼瞅着两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二话不说就要冲她和大叔发射几束红色的激光,思华年拔腿就跑。 “喂!你干什么啊!?”因为女孩的奔跑而突然陷入颠簸之中的布偶大叔使劲抓着她的挎包,气急败坏地吼出声。 “诶!?不逃跑,难道还等着挨打吗?!”思华年不解于对方何出此言,脚下亦没有丁点儿放慢步子的倾向。 “你不会反击吗反击!”对方很不理解的口气让大叔险些当场吐出一口棉花。 “我又不像大叔你那么厉害!当然要留着力气,到关键时刻再用啦!”思华年总算明白大叔缘何如此气愤了——但她也有她的道理,故而一席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大叔霎时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悔意——他不该跟着这臭丫头的!抱头鼠窜什么的太讨厌了!!! 话虽如此,碍于眼下的自己完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素来与“逃命”二字相性不合的布偶大叔也只能由着思华年带着他拼了老命地跑路。 所幸,那两只机器人好像也不是当真要他俩的命似的,并未以很快的速度来追赶他们——只是如同玩游戏一般,在后头以不徐不疾的匀速跟着他们。 他妈的……果然是在逗他们吗!? 颠得**都开始疼的某大叔翻了个白眼月复诽道。 直到不久之后,思华年总算是七拐八绕地甩开了那两台冷冰冰的机器,得以抽空和她一道喘口气的布偶大叔才模了模自个儿的臀部。 “我说,你不会准备就这样见一个逃一趟吧?” “如果做得到的话,我倒是打算就这么办了。” “开什么玩笑?!你的骨气呢骨气!?” “这不是骨气不骨气的问题好不好?这是‘策略’,是‘策略’啊!” “策略你妹啊!” 莫名其妙争执起来的两人不一会儿就以他们的吵声引来了新的机器人。 “都怪你啊!”思华年见状不禁瞪大了眼珠子,她一边责怪着跟她争论不休的大叔,一边躲着攻击往前跑。 “关我屁事啊!?”小**又开始阵阵作痛的布偶大叔继续扯着嗓子爆粗口。 “怎么不关你的事!?”一句反问月兑口而出,思华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跟大叔作这种无谓的争吵,“啊啊啊……算了!大叔你抓稳了!” 语毕,跑到一圈栏杆旁的女孩冷不防以双手撑着围栏——然后,她足尖点地、一跃而起。 待她越过围栏并双脚着地之际,被装在挎包里的布偶大叔只觉整个人都要被颠飞出去了。 他妈的混蛋啊!!!为什么他是跟着这个死丫头而不是跟着他家孙子啊!!! 先前在庄园里分明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叔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外加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不,眼瞅着布偶大叔就快要因自个儿大幅度的动作而掉落在地,特地抽空关心其是否安好的思华年还在逃跑的同时,用一只手掌把他给压了回去。 “大叔听话!躲在包里不要出来!”说着,她还不容置喙地把包包给合上了。 可惜,一下子陷入一片黑暗的大叔对她的言行丝毫不觉感激——他只觉自个儿不被颠死也会被闷死。 而这个时候,思华年业已被迫同不断冒出来的敌人玩起了新的“大逃杀”——直至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机器人越来越多,让她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必须采取行动了。 左手边有四个,距离大约三十米;右手边有十来个,距离十米开外;前边是六七个的样子,至少还有五十米——先消灭右边最多最近的那些!再解决左边的那一拨! 眼球和脖子都灵活地转动着,她迅速在心中拟定了战策,紧接着就不假思索地将目光瞄准了右侧逐步逼近的机器人们。 正如唐宁前几天看着她反复练习时的那样——集中精神,心无旁骛,调动意念,直指目标——消失吧! 此念一出,思华年顿觉一股热流已自周身迸发而出——弹指间,几乎就要欺上前来的敌人便灰飞烟灭。 很好!很顺利! 不由欣喜了片刻的女孩忙不迭压下油然而生的喜悦,即刻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批敌人的身上。 就这样,计划中的三拨机器人均被其以同样的方式给消灭了。 至于远处似乎又冒出来的机器人影——她管不了啊可恶!!! 扭头一眼望向看似很近实则不知位于何方的高塔,思华年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被她好心塞回包里保护起来的布偶大叔总算是通过自身的努力掀开了挎包——他从包里探出脑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嗯? 很快,缓过劲来的大叔抽空环顾四周,发现原先围攻而来的敌人竟然都没影了。 “你做了!?”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思华年。 “咦?!大叔你怎么出来了!?”女孩低头诧异地睁大了眼,不答反问。 “本大爷问你话呢!” “唔……是啊。” “你不是说要留到关键时刻吗?!” “刚才就是关键时刻啊?它们都要围上来了,万一被抓住就麻烦了。” “围……” 大叔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发现,这丫头好像有一种能把人气死噎死但她本人却浑然不觉的本事。 正瞥着一口棉花吐不出来的时候,前进中的女孩冷不丁来了个紧急刹车。 “又怎么了?”见思华年忽而一个闪身躲到了一处拐角,布偶大叔自然而然地抬头问她,却不料收到了她紧随其后的一个“嘘”字。 嘘什么嘘?! 布偶大叔一面默默吐槽,一面一声不吭地顺着女孩的目光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二十来个列队走过的帝宫守备军。 他眸光一转,再度注目于同样关注着对方动向的女孩,眼见她双眉紧锁、神情严肃——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按照这个蠢丫头的逻辑,像“消无”这样的念力,是不可以被用于攻击活人的。因为以消无之力让生命归于虚无,就相当于是在杀人——哪怕对方乃是将要挡她去路甚至意欲夺她性命的敌人。 真是愚蠢的慈悲。 见多了世间冷暖的某人在心里这般评价着,突然想着,不如就此发出声音,惹来那群士兵的注意,看看这丫头能怎么办。 然事到临头话到嘴边,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打消了上述念头。 是以,他终是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渐无影,随后听闻思华年长长地松了口气。 女孩很快打起精神来,举步朝着与那群人相反的方向行进。 沉默了有一会儿的大叔冷不丁开启了双唇:“喂,你认得去那座塔的路吗?” “不认识。” “不认识?!” “凭感觉走吧。” “凭感觉?!” 布偶大叔觉着这臭丫头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重中之重在于,她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啊?! 如是思量的大叔有所不知,虽然思华年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她心里头还是相当之忐忑的——毕竟,她根本不晓得通往目的地的路线,况且帝宫如此之大,她得走上多少弯路,才能稍稍靠近目标一点儿啊? 顿觉前途未卜的女孩不免意识到,自己先前在唐宁面前那信心满满的一番承诺,可真是一腔热血冲昏头。 只是,彼时彼刻,她除了能在他眼前以最快的速度振作起来,还能怎么办? 是啊……没错,事到如今,即便她再没有把握,也只能迎难而上——更何况,在这个敌人刻意安排的偌大迷宫里,还有他在与她一同奋战。 脑中倏尔浮现起伊人淡漠的容颜,她却忽觉心中一暖、精神一振,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一些。 “大叔,其实我的方向感还是不错的,第六感也不差。” “哈?” “所以……我们大概能安全到达吧。” 思华年眨巴着眼睛目视前方的模样,让某大叔恨不能重新钻回到她的身体里——不,是脑袋里——去看看那里头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殊不知他二人一个坚定不移一个苦逼不已的时候,那个目前尚操控着局面的男人正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将他们的种种表现尽收眼底。 “如何?能享受到乐趣吗?”虚拟的大屏幕前,自门外踱步而入的辛协不紧不慢地驻足于洛熙的身侧,温和地向他询问。 “还行吧。”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微微牵动了嘴角,目光仍是停留在不断前行的女孩身上,“因为那些,还只是热身运动而已。”说罢,他冷不防眸光一转,侧首似是欲凝眸于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你说是不是啊?卡梅西。” 话音落下,堂堂的皇族嫡系中人却没能迎来被提问者的回应。 抿着唇立于其后方的聂伦好半天都没回话,仅仅是双眉微锁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宽大的荧屏。 他们……终究是来了。 尽管对这件事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它切切实实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刻,他还是免不了暗觉揪心——尤其是当他大抵能够猜到,接下来那个名为“洛熙”的男人会做些什么的时候。 聂伦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地方快要让他呆不下去。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请准许我先行告辞。” 因此,强忍了片刻之后,他不争气地选择了逃离。 殊不知此时此刻,身后已有一双含笑的眉眼,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囊中。 演员,都到齐了呢。 第112章 来了一群大活人 聂伦的预感,并非杞人忧天。 成功避开了十几名帝宫守备人员,思华年很快就遭遇了另一拨人。而这一次的她,显然没有上一回那般幸运——还没来得及闪身隐蔽呢,就跟对方撞了个正着。 她有点紧张地盯着一行大概是敌人的男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其中的为首者就冷不丁瞪着她喊出了一句“有入侵者”,紧接着,其余人等就不约而同地拔枪对准了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我的天……这是要被打成马蜂窝的节奏啊! 当场嘴角抽搐的女孩差点就想举起双手以示和谐了。 不过,她不可能这么做——而且,这回貌似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跑路了。 要怎么办? 以上四字,是当事人以及被当事人揣在兜里的某布偶大叔共同萌生的疑问。 然而,现实不容他二人多作思考——眼瞅着对方似乎是要扣动扳机了,思华年赶紧张嘴大吼一声:“慢着!” 一行人纷纷停住动作。 “我不是什么入侵者,我是来找你们领导的。” 一行人全部表示听不明白。 “领导啊!就是你们效忠的那个人。” 一行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所以说,你们现在是在为谁效力?” 话音落下,挎包里的布偶大叔偷偷抬眼,打量着面色已然恢复如初的女孩。 这丫头,说话听起来不怎么着调,却是暗藏玄机。 诚然,眼下帝宫虽然已被不在帝位的第二皇子控制,但这并不代表这里所有的人都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他们依旧是听命于布洛诺斯十七世的,却碍于有心人造就的重重迷雾,而误以为自己仍是在为国王陛下办事。 所以,同样想到了这一点的思华年,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探问着——如果这些人只是被蒙在鼓里,那么她会想方设法向他们说明真相,将他们拉到她的阵营里;如果他们早已弃明投暗,那么她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一个想要的答案,女孩却意外地迎来了这样的回复:“我们只是接到命令,说要消灭所有的入侵者。” 此言一出,她不由得心下一沉。 “而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奈何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的同一时刻,对方已然不由分说地眯起眼睛,持枪瞄准了她的肩部。 虽然这个人并未明确表态,但直觉告诉她,她恐怕是要失望了。 是啊,那个洛熙既然那般踌躇满志,那必定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包括,将帝宫内的人员配置,都替换成他的势力。 侥幸心理,果然是不可取的啊。 如此思忖着,思华年倏尔敛起了双眉,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名将欲扣下扳机的为首者。 下一瞬,令一行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就上演了。 只见他们那巍然挺立的头目弹指间变得“衣不蔽体”——确切而言,除了一条深蓝色的内裤和一套干净的鞋袜,他的周身已经找不出第四个“身外之物”。 一群原本面无表情的男人瞬间惊呆了——当然,最为瞠目结舌的,还属他们那首当其冲的上司。 自诩处变不惊的他如何料想,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居然会毫无预兆地变成一个“luo男”?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双目圆睁的男人作出反应,他身后的部下们就跟着遭殃了。 转眼间,一条条颜色各异的内裤暴露在空气之中,直叫罪魁祸首意欲掩面而逃。 “对不起!”于是,下一秒,凭借消无之力把所有人的衣裤都给变没了的女孩,就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遁逃了。 面对此情此景,衣物和武器都消失了的一行人竟然完全回不过神来——这让重新开始颠簸的大叔忽然收起了目瞪口呆的神色,转而“噗嗤”一声放肆地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啊哈哈哈……” “那要我怎么办啦?!总不能把大活人给变没了吧!?” 是啊!又不想夺人性命,又不能被人活捉——仅凭她那点儿消无的念力,也只好试着“扒”了敌人的衣服裤子再“收”了他们的武器,以期对方因一时震惊以及随之而来的羞耻而智商打结。 “哈哈哈……哈哈哈……”听罢思华年愁眉苦脸却义正词严的反问,在挎包里忽上忽下的布偶大叔却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平静下来,收敛了一部分的笑意,“我说,这要来的是群女人,你怎么办?” “那……那也只能这么办了啊……”思华年一边飞速奔逃着,一边羞愧地设想着不曾存在的场景。 “噗——那倒是不错!本大爷喜欢!” “你个大**!” “你不是也趁机看了十几个男人的**吗?” “谁看了啊!?” 她真的没有看啊!!!一点也不想看啊!!! 瞬间面红耳赤的女孩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瞪视着基本是在胡说八道的某人。 “别不承认了。回头告诉我那孙子去,嘿嘿……” “不准告诉他!” “啊呀?你心虚了啊?” “心虚你妹啊!” 一听对方说要去跟唐宁打小报告,不知怎么就慌张起来的思华年顿时羞愤得月兑口而出——她甚至在慌不择路之下伸出一只手来,不由分说地把布偶大叔给压回挎包里去了。 “杀人灭口啊你!?” “你闭嘴啦!” 吵吵闹闹的两人继续奔逃于偌大的帝宫之中,不久便甩开了那些已然没了衣裳遮羞的男人们。 可惜,此等不是办法的办法,显然无法做到屡试不爽。 没过个十几分钟,似乎是离目的地近了一点儿的女孩就又遭遇了十来个最让她头疼的活人。 被群起而攻之的敌人们闹得束手无策,思华年只得再一次使用了方才的那一招,却不料那些人就像是有了心理准备一般,非但没有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动摇之色,反而还以令人瞠目的速度,直接变出了新的衣服和武器。 毋庸置疑,这一批人里,至少存在一个拥有具现系念力的家伙。 这下可好,难不成她要跟敌人来场“我消你长”的拉锯游戏吗? 怎么想都觉得这样下去会死得很难看,思华年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要是这些人死活不肯罢休……难道她真的要狠下心来,让一条条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吗?! 不……她做不到……做不到啊! 眼见敌人作势就要举枪向她射击,双唇紧抿的思华年只觉手心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笨蛋,那些家伙十有八(和谐)九是收到了你孙子提供的情报。别忘了,如今你的一举一动,可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啊。”偏偏在这进退维谷之际,从挎包底部爬出来的布偶大叔还颇为严肃地提醒了她这么一件事。 是以,还真就差点把这重要的一茬给忘了的思华年,这就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家伙酷爱也擅长玩弄人心。”残酷却现实的话语继续传至耳畔,深有同感的女孩却只在不知不觉间拧紧了双眉——没法开口表达她的赞同,“你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之后的一切就都别想了。” 话音未落,闻者业已咬着唇握紧了双拳。 那个操控着大局的敌方大将——她的子孙后代,是在逼她亲手杀人——他知道她做不到,却硬要在她的一双芊芊玉手上染满鲜血。 诚如大叔所言,他的确是个善于蹂(和谐)躏人心的可怕对手。 但是…… 沉默不语的女孩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已经将枪口对准自己的敌人。 她果然还是无法做到。 如果非得要她为此而付出什么的话,那她唯有拼死另辟蹊径了! 堪称执念的坚持,顷刻间自体内迸发而出。 不远处正欲动手伤人的男人们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凛冽的气流猝不及防地击穿了他们的脑门——它似电流,又似热流,霎时令他们身躯一颤,连带着攻击的念头也随之消散。 他们怔怔地望着同他们四目相接的女孩,视线居然无法按照自身的意志来得以转移。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他们不是应该听从第二皇子的指挥,将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打成重伤然后再献给他的吗? 不……不对!他们怎么能冒出这样的想法?!他们不可能伤害这女孩……不可以……不可以…… 思维似乎是在转眼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混乱,一行人纷纷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你做了什么?”将对方的异常尽收眼底,旁观了全过程的布偶大叔按捺不住心中巨大的疑问,当即开口问了唯一有可能导致这一状况的女孩。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当初我曾经无意间发动了消无的念力,抹杀了那些四队队员在战场上殉职的可能性。”目不斜视的思华年并不卖关子,随即就怀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启唇作出了如上回答,“现在……我不过是在做同样的事。” 是了,既然连那样虚无缥缈的“可能性”都可以被消除,那么敌人想要动手伤她的欲念,是不是也可以用她那与众不同的特殊念力来抹消? 女孩这么设想,也这么实施了——结果,似乎是让她大喜过望的。 一旦她可以这样使用她的力量,那她就不需要再纠结任何问题了! 因这一念想的形成而喜形于色的思华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悄然逼近的危机。 直至闻言缄默的布偶大叔因她的一番话而陷入沉思却又蓦地从中抽离出身——继而突然留意到一股疾速逼近的强烈杀意,自其口中不由喊出的一句“喂!你背后!”才令她猛地回过头去。 赫然入眼的,是一个陌生男子抽刀猝然来袭的景象。 来不及了!!! 第113章 继承遗志的人们 那一瞬间,思华年的大脑不可避免地呈现出一片空白。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她因意外的成功而大喜过望的时候,她的身后居然早已潜伏了另一个敌人。 那个她压根没有看到因而也绝对不可能对其施用念力的陌生人,自是怀着满满的与她为敌的念头——或许,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她放松警惕,等待她使出绝招,等待出击的最佳时机。 如此一来的结果,于她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 眼瞅着一柄银晃晃的利刃就要欺上身来,全然没有招架之力也根本来不及作出其他反应的女孩,瞠目结舌地怔在了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闪过,在银刀上击出了“砰”的一记声响。 被不期而至的外力震得偏离了原先的行进轨道,本欲袭击思华年的男人身不由己地收回了武器,随后一个鹞鹰翻身,迅速落地于几米开外,侧首寻找着坏他大计的不明人士。 电光石火间,他蓦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十来个银黑色的身影赫然从天而降,相继护在了女孩的周围。 “难为你撑到现在了,大小姐。” 熟悉的制服映入眼帘,亲切的称呼传至耳畔,令思华年转瞬喜出望外。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她真的是……得救了。 是的,她当然无法获悉,在之前被迫与唐宁分道而行的时候,他就已经秘密联系了他那群快要赶到帝宫的部下们。 惊闻思化年居然要只身一人去面对未知的险境,那十名曾被她救下性命的二队队员自是心急如焚——他们当即自告奋勇,将誓死保护的任务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而其他失去了一队之长的同僚们,也纷纷积极响应。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长官已在事先做足了准备——他将具备信号发射功能的微型通信仪交给了女孩,使得他们一行人得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她。 于是,便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这里就由我们来解决,大小姐你快去跟长官汇合吧。”其中一人扭过头去,从容不迫地说着,似是在以余光注目于斜后方的思华年,“带上一些人,以免再碰上类似的情况,又让你孤军奋战。” 此言一出,女孩立马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诚然,比起只拥有消无念力却又不愿痛下杀手的她,具备操控、强化、改变、释放等各种念力的他们,才更适合对付眼前的这些敌人。 因此,把敌人交由他们应付,是理智也是最恰当的做法。 思量至此,女孩抿着朱唇,对着说话人的背脊点了点头。 “一切小心。” “一言为定。” 男人颔首应下——毫不迟疑地。 没错,这个女孩的安然无恙,是上天赐予他们最好的礼物——但与此同时,他们并不打算牺牲自己那由她拼尽全力救回来的命,去害她伤心难过。 所以,他们会护她平安——也会活着回去。 抱着这样一番决意,精神抖擞的男人们随即与一同到来的伙伴们背道而行——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了敌人,而身后的另一拨人,则在女孩的带领下,毅然决然地朝着目的地前进。 一路上,早就被幕后敌将卯上的思华年,果不其然地遭遇了接踵而至的敌人。是以,她身边的人变得越来越少——梅洛狄基地的二队队员们不得不停下脚步,全力为女孩断后。 事实上,这几十个人也心知肚明,尽管他们对自身以及同伴的实力皆深信不疑,但以梅洛狄基地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帝宫,到底还是一场苦战。 只不过,他们不会只因困难重重就畏惧不前。 因为,被诬陷和伤害了的,是那个在每一次战斗中都身先士卒的长官——也因为,在这一场令人愤怒又心寒的阴谋之中,他们永远地失去了与他们风雨同舟了多年的队长,失去了几乎整个第一分队的战友们。 他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敬佩的上司被人算计却无所作为,更不能任由无数为全人类献身的伙伴白白牺牲。 对于幕后黑手欲毁人清誉、伤人性命——以及肆意践踏亡灵的行径,他们同仇敌忾,决不饶恕。 他们会继承亡者的遗志,给敌人以最有力的反击。 对于基地众人的这一想法,思华年大抵是了然的。 所以,每当有人不得不留下应战的时候,她都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回头——直到她在他们的护送下真正接近了那座高塔,直到她的身边也因此而空无一人。 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在心里对最后四个离开她的伙伴说完这句话,思华年狠下心来咬了咬牙,随后直奔目标而去。 五分钟后,经过长途跋涉的女孩终于目睹了宝塔的入口。 唐宁,你是不是已经到了呢? 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上述疑问,无法未卜先知的思华年却也只得先行入内——确切而言,是开始了又一轮的漫漫征途。 先前在远处望见的白色螺旋状物体,果然是通往塔顶的阶梯。 她蹙眉仰望着那条蜿蜒盘旋的通道,两条腿不免打了个哆嗦。 室外,并且没有任何护栏——这要是半路上一不当心脚滑了,那还不得摔个粉身碎骨呀? 要不……她还是等唐宁来?跟他一块儿上去? 不行……万一他已经进去了呢? 思华年努力伸长了脖子,试图瞧一瞧上头有没有男人的影子,奈何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空荡荡的一片——她瞧不见半个人影。 毋庸置疑,她无法判断,对方是先一步到了,还是尚未抵达。 罢!有什么好怕的?说好了要在他大哥那里碰头的,她怎么能因为一点儿小小的恐高,就半途而废了呢? 决定不去依赖唐宁的女孩旋即作了两个深呼吸,接着,她定了定神,抬脚跨出了第一步。 殊不知,在她的右脚触及第一级台阶的那一刻,变故业已悄然发生在她的体内。 毫无察觉的思华年只是小心翼翼地往上走着,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动辄朝下张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虽心中忐忑,却也还算顺利地走过了将近一半的高度。 为此,如履薄冰的女孩还是深感庆幸的。 然谁人能料,意外,就在她渐渐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不期而至。 走得好端端的,她突然觉得,自个儿好像听到后方传来了依稀的脚步声。 想当然地以为是晚她一步到达的唐宁追了上来,她当即喜上眉梢地转过身去——意欲一探究竟。 谁知,赫然入眼的确实是一个男人——但却是一个让她大吃一惊的男人。 “聂伦!?”难以置信的话音才方落下,她已然因惊讶而变了的脸色就遽然一改,“啊——” 被暂时的安全麻痹了神经,这个女孩完全遗忘了,那个设计出这样一条古怪通道的洛熙,是一个多么心思复杂又性格恶劣的男人——是以,她也彻底忘记了,脚下这一盘旋而上的长梯,又岂会单单是高耸入云这么简单? 是的,这看似仅仅是造型诡异的阶梯,居然以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她杀了个措手不及。 因此,本就对高处有些惧怕的思华年,登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最糟糕的是,这周围压根就没有可以供她稳住身子的东西!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女孩险些就要害怕得哭喊出来,所幸求生的本能仍是促使她在危急中迅速蹲去,以双手死死地把住了楼梯本身。 可惜,饶是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这身子骨还是在身下物愈发剧烈的晃动中失去了平衡。 要掉下去了!? 那一瞬,面呈菜色的女孩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直到恍惚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急速逼近的身影——紧接着,她的世界就遽然天旋地转。 待到魂飞魄散的思华年猝然回神之际,自己竟然已经躺在了来人的臂弯里。 聂伦双眉紧锁着注目于被他拼命拉回怀里的女孩,微微张开的嘴唇又缓缓阖上了。 此情此景,故人相逢,他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因为,如今的他们,是“敌人”。 以理智告诫着自己的男人似乎忘记了,对方素来是个感性多于理性的女子。 是了,当脚下的阶梯逐渐恢复静止之时,思华年也总算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抽离出身——她一骨碌支起了身子,两只手冷不防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是不是来帮忙的!?” 聂伦愣住了。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他,也不是指责他,而是这样一种……让他几乎就要无所适从的…… 他似乎应该称之为……一厢情愿。 是啊……这个女孩总是能够看到事物光明的一面——哪怕这所谓的“光明”,其实根本就不曾存在。 痛定思痛的男人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然后在女孩类似殷殷期盼的目光下,摆月兑了她抓握着她的双手,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 “不是。”皱起的眉头业已平复,他的一双眸子则是波澜不惊地俯视着对方的眉眼。 此言一出,思华年仰视着他神情淡漠的容颜,心中也似有什么东西,随之沉沉落下。 她……失态了。 可是…… 回忆起上一次分别前的情景——还有那一句意有所指的“万事小心”,她依旧无法放弃内心仅存的一丝侥幸。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14章 这个世界没有光 这个世界,没有光。 人类分明已经在污染严重、怪物横生的地球上挣扎了千百年,却还只是一边喊着要众志成城、拯救家园的口号,一边做着完全与言论不符的行为。 权利人士道貌岸然地立于高台之上,口若悬河地宣扬着各种慷慨激昂的论调,背地里却在思忖着,如何不惜任何代价,以换取自己的利益与安全;普通民众则放空了大脑躲在各自圈划的一寸天地里,对他人遭遇的不幸麻木不仁,在本人遭遇危险时便只顾着发疯似的逃命。 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岁月里,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会出现为抢夺生存的机会而面露狰狞的嘴脸,几乎每一天,都会上演无人生还、尸横遍野的惨剧。 但是,谁也没有资格去指责谁。 因为,求生的本能,并没有错。 对,在这个希望已被人类亲手毁灭的世界上,本我的暴露和理智的丧失都是必然的趋势。 所以,这个星球……以及将这个星球连同自身一道送上绝路的人类,已经不可救药了啊。 时隔二十几年,聂伦却还清楚得记得,那一天父亲流着泪眺望硝烟四起的远方——却又笑着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是多么的可怕而又绝望。 聂伦,我的孩子,和爸爸一起……让这个丑恶又肮脏的世界消失吧。 年幼的孩童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彼时,他才刚失去了温柔美丽的母亲——他的父亲,才刚失去了心爱的妻子。 只因一场动乱——原本想要去施以援手的年轻女子,却被她将欲帮助的人当做心怀不轨者,残忍而疯狂地杀害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赫然入眼的——母亲那血肉模糊、衣衫不整的死状。 不……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一切,都缘于这个已经坏掉的世界。 所以说,它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自那天起,在科学界声名远播的父亲无时无刻不在向他灌输着灭世的思想——对这个世界的仇恨与失望,最终成功渗入了他的每一寸骨血,与他的身体和灵魂融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后来,他的父亲在一次神秘的科学实验中感染了不知名的病毒,并且很快就被其侵蚀得不成人形。 临终前,被关在隔离室内的男人只撑着最后一口气,对竭力赶来的他说了一句话:聂伦,不要忘记……你和爸爸的约定。 下一刻,眦目欲裂的父亲就在他眼前咽了气。 不知何故,他竟不觉悲伤。 事后想想,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内心,天生便是如黑夜般黯淡无光吧。 心无涟漪地参加了父亲的葬礼,他没过多久就遇到了另一个改变其人生轨道的男人。 当然,那个时候,他应该称其为“少年”。 由于自小就无法下地行动进而缺乏运动,英梵伦特帝国第二皇子的生长发育要比同龄人来得迟一些。因此,虽已年满十五周岁,他的外表看起来却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就像他之后见到的第三皇子一样。 是了,就是那一年,他与唐宁相遇。 起初,他并不明白那个声称要助他和他那已故的父亲完成心愿的少年,为何要千方百计地安排他和第三皇子相识——直至许多年后他们都长大成人,他才一点一点地认清了对方的意图。 “身为兄长,给我那性格孤僻的弟弟找个伴儿,就那么奇怪吗?” 布洛诺斯·艾菲斯·洛熙的真实用意,显然并不在于此。 “知道吗?我那成天冷着脸的弟弟,可是有着鸿鹄之志呢。那就是……要消灭地球上所有的变异生物,还这世界一片清净。” 听闻此言,聂伦自然是有些意外的。 不错,他很快就顾不上惊讶了。 “呵……如此丑陋的世界,那家伙居然还天真地想要拯救……你说,如果一心意图毁灭的你,主动去与他‘并肩而战’,将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呢?” 侧首而视的少年噙着阴鸷的笑意,竟让他一时间不寒而栗。 “真是期待啊,到头来却发现最信任的人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与他背道而行的……那个家伙的表情啊……” 目视少年重新转动脖颈面向前方,聂伦抿唇沉默以对。 “怎么?做不到吗?” 他听到对方忽然这样问他。 电光石火,似有情绪一闪而过的眼眸中已是满目清冷。 “不会。” 那之后,剧本便一直按照他二人设想的那般演绎着。他渐渐与唐宁相熟,并与之一同踏上了“救世”的荆棘之路。他看着那个冷漠却坚毅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外浴血而归,看着其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实力一步一步登上高位,最终带领整个梅洛狄基地肃清了一群又一群横行霸道的变异生物,并毅然决然地朝着应运而生的终极目标前进——然而他的心,却在一天一天地往下沉。 这个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对他毫不设防的男人,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不是应该为之窃喜才对吗? 可是为什么,看着那样坚定前行的他,看着那些个追随着他的脚步前赴后继的有志者,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喜悦之情? 不,他不该思考这种问题。 为了防止自己生出多余的念想来,他用堪称冷酷的判断抹杀了自己未能察觉的动摇,转而投入到了计划中某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中去。 于是,无辜的思华年被带到了这个时空。 起初,他并不清楚这个女孩身上所隐藏的秘密,只以为她是唐宁的远古祖先,而他们,需要她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直至那一日她与唐宁双双自帝宫归来——没两天的工夫,他就通过绝密的联系方式,从洛熙那里获悉了她的真实身份。 同时知晓的,还有他接下来必须要对她做的事。 是了,她的体内,寄宿着另一个真正有利用价值的灵魂——而他,被下令要通过那场所谓的“净化行动”,帮助那个灵魂侵占她的身体。 如此一来的后果,于她而言,兴许是毁灭性的——她的灵魂,将极有可能从此不见天日。 那几天,他的心情很沉重。 他想,那大抵是因为,他等了二十年不止的这一天,终于就要到来。 是啊,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强的执着,都没能换来他的怜悯和止步——多一条、两条、成千上万条的人命,又能如何? 说到底,让面目丑陋的人类回炉重造,这原本就是他一心想要实现的夙愿啊——为了他那凄惨枉死的母亲,为了他那英年早逝的父亲……也为了,这个药石罔效的世界。 只是,强行泯灭了所有感情的他未尝料想,在真正将要动手的那一刻,女孩那明媚暖心的笑容,还是不由分说地拨动了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一根弦。 原来,他不过是个不敢承认的懦夫。 连自己曾经沐浴过那圣洁之光的事实,也不敢承认。 可是……都已来不及。 他只能亲自动手,抹去在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芒。 艾利斯,年华……对不起。 等到这一切结束以后,我大概连去天堂向你们请罪的资格都不会有吧。 如此思量着,他终究是狠下心来动了手。 然后,他竟然后悔了。 见到一个性格迥异的陌生灵魂顶着女孩的脸冲他暧昧地笑,他后悔了。 听着媒体接连对唐宁发表各种不符实情的负面评价和抨击,他后悔了。 又如今时此日,他得知这一男一女亲临帝宫,并亲眼目睹发起反击的他们——他不光后悔,还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盼到了他二人的平安无事,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皮底下陷入绝境。 那之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找到了这里——来到了女孩的面前。 洛熙打算做些什么,他大致还是有数的。 是以,他已经想好了,要劝服他们回去。 哪怕让这两人一辈子亡命天涯,一辈子东躲西藏,他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就这样命丧帝宫。 他这个人啊……果然是自私的。 就像此时此刻,面对思华年痛心疾首的口吻,聂伦却唯有回以一脸的淡漠。 “现在,马上跟我离开这里。”他并不回答女孩提出的问题,而仅仅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另起话头。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思华年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他的背影,作势就要站起身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 “艾利斯应该没还到,往下走的话,就能碰到他。”奈何面对她掷地有声的一言一语,聂伦却依旧背对着她,自顾自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会说服他和你一起走。” 置若罔闻的模样,终究是让满脸焦急又满心不解的女孩顿悟了什么。 他这是在回避。 但是…… “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所以,你才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和唐宁遇到危险,所以你才特地跑过来救了我,对不对?!” 苦衷?他没有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只不过是……为了完成他的心愿,而不择手段罢了。 思及此,聂伦忽然觉得,他好像应当开口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