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的关注，我的新文顺利开坑。♀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在那个少不更事却又飞扬跋扈的青春里，都有我们最美丽的影子。 希望大家在阅读的时候，能够带领着各位一起回到那段再也回不去，却会永远铭记着的校园时光！ 本文日更，绝不弃坑哦~~~“那好，今天的晨会就到这里。散会之后，几位片区经理记得把q2的渠道出货计划ppt发给我；羽婕，下周三的区域分销商招募大会，筹备事宜你现在就要盯紧了。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就散会吧，有事可以单独找我沟通。”部门总监周青在会议室内做着最后的发言总结，在将任务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下去之后，他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迈着从容的步子，推门走了出去。 “呼，繁忙的一天又要开始啦！”段辉长呼了一口气，刚才还坐得笔挺的样子再也无踪无影，化成一滩烂泥软在了椅子上。 “你那繁忙的一天现在才开始啊？我们的可是早在开会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呢！”李莉收拾好电脑，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段辉说道。 “呵呵，是啊，你慢慢躺着吧，我也要出去联系酒店了。”我也在收拾着电脑，准备出去继续繁忙的一天。 “哎，你们等等我啊，我就是这么一说。哎，你们，你们怎么都走得那么快的啊？……”段辉在后面喊道，直到大家都走出会议室，再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来到这家外企公司已经两年多了，我从最开始的实习生身份，用了半年变成试用期，最后又用了三个月，终于转了正，成为其中一名正式的职员，负责公司渠道部的市场推广。两年里，那些曾经觉得一窍不通的专职工作，也终于变得得心应手。 “羽婕，酒店会议室确定下来了么？”周总监看我回到位置上，立即过来发了问。♀ “呃，酒店已经确定了，就是上次我们在地州开过会的那家四星级酒店。会议室的规格也定下来了，现在等着酒店方面确定具体是用哪一间，他们需要查看日程确认会议室是否被其他的客户预定，稍后我会立即跟进的。”我敛去了从会议室出来时还残留在脸上的笑容，用一种官方的口吻回答着他。 “嗯，那就好。地址确定之后，他们几位片区经理才能着手邀请客户。” “我知道的，会议其他方面的物料已经在筹备中，易拉宝和横幅都已经在制作了，今天我也会落实会议需要的资料和礼品。” “ok。对了，下次说话的时候不需要那么正式，可以继续保留你刚才脸上的笑容。都两年了，还那么拘束。”周总监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回到了他的办公位置，留下我木然地发着呆，站在自己的座椅前。 这不是为了迎合公司的市场形象吗？要有专家形象的嘛，不板着张脸，我那才出社会不到两年的稚女敕面孔，怎么可能镇得住客户和经销商呢？ 我咂了咂嘴，安静地坐了下来，然后就拿起座机与酒店销售部的经理开始了关于下周区域招募会议的确认沟通。 “张经理，你帮我落实好会议室了么？” “哎呀，我刚刚进办公室，你放心，今天才周四的嘛，我马上帮你查看日程，不会耽搁你们。” “总之我们的会议时间已经确定，如果你那里定不下来，虽然我们之前有过那么多愉快的合作，我想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去找其他家酒店了。” “安姐，你放心，我马上帮你落实，你给我半个小时好不好？现在销售部在开着会，我实在是不方便询问其他的同事啊。” “那你尽快，你办事的效率的确是太慢了一些。我这有个电话进来，估计是广告公司的，就先不跟你说了，你落实之后给我回电话吧。♀”我匆忙挂了座机，然后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喂，你好。” “喂，请问，这是粟俊贤的手机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似乎觉得有些意外。 “你说的是谁？”我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呃，我是说粟俊贤，请问这是他的手机么？”那个男声在电话里恢复了正常的语速，并再次向我求证。 “不是，不好意思，这个手机一直都是我在用着。”我也恢复了冷静，用正常的音量回答着他。 “那，你认识粟俊贤吧？”电话那头还在不甘心地确认着我和粟俊贤的联系。 “嗯，不过我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这样啊，那你现在能够联系上他么？” “呃，只有qq。” “他一直没有回复过我在qq上给他的留言，估计那个号也停用了吧。”那人的口气黯淡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失望。 “呃，对不起，那我也不知道了。” “没事，我就是试一下，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 “那个，我能问一下，他是欠了你的钱么？”我看他这么执着地寻找，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说得过去。 “啊？哈哈，你怎么会那么想？不是，我是他的朋友，但是他已经失踪快一年了。我们这些朋友谁都没有再见过他，都有些担心，所以想试一下其他的联系方式，看能不能找得到他。”他被我无厘头的猜想逗笑了。 “……，那你怎么会拨打我的电话呢？”我问出了从一开始接通电话就有的疑惑。 “这个号码是在他qq的个人说明上看到的啊。我以为是他现在用着的电话，就试着拨一下咯，没想到打到你那里去了。” “哦，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没能帮上忙。”我再次客气地致歉。 “没关系，打扰你了，那我先挂了，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我坐靠在座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电脑桌面。五分钟之后，我终于还是从qq列表里点开了粟俊贤的个人说明，他空空的页面上，果然还留着那十一位熟悉的阿拉伯数字。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当他问过我n遍关于我的手机号码，而我再一次略带不满地告诉他之后，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一次再也不会弄丢了。” 原来他是记在了qq的个人说明上面。 果然不会再弄丢，除非是连人都一起弄丢。 所以，现在连他都被弄丢了。 历史果然是惊人地相似啊。 被拉下的qq栏里，一个熟悉的头像在积极地跳跃着，迫不及待的样子。 刚一点开，萧进一连串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在？” “在忙？” “怎么？不会是不想理我了吧？”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结婚了。” 一连看完了四条消息的我，只好再次坐靠在座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电脑桌面。过了良久，我才开始敲打键盘，给最后一条消息回复着：“呃，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人没在电脑前。恭喜恭喜！” 那头很快有了回复：“谢谢。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呵呵。日子选定了没有？是哪一天？” “家里还在商量着。先去拍婚纱照，总之还有一堆的事情需要忙的。” “嗯。” “你到时会不会来？” “呃，到时候看吧。隔得那么远，想去也不一定能去啊。” “想来的话，总有办法的。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还不知道，家里又没有催，我还小嘛。” “不小了，都24岁了。” “所以，你真的是26岁结婚哦。” “呵呵，是啊，说好26岁结婚，就是26岁结婚。” “这你之前都能够预测得到，真了不起。” “你看，十年前我就学会未卜先知了。” “是啊，十年，的确很了不起。” “没办法，你不跟我结，时间到了，我也总要找个人结的啊。” “……，我同事叫我去吃午饭了，拜拜，最后祝你新婚快乐哦！” “嗯，谢谢。多吃一点，你那么瘦。拜拜。” 我没再继续配合他的聊天，第三次坐靠在座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电脑桌面。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粟俊贤和萧进突然同时冒了泡，还都是带给人如此震撼的消息？虽然我已经在这个繁忙的社会里历练了两年，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能够做到泰然自若、气定神闲地接受这两枚重磅消息。我随手百度了一下今天的黄历，上面果然赧然写着四个硕大的字——诸事不宜。 “羽婕，我们要下楼吃饭了，你跟不跟我们一起的？还是帮你带一份盒饭上来？”李莉段辉他们在喊我。 “呃，今天就不用了，我一会儿忙完自己会下去吃的，谢谢了哈。”我假装着手上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那我们先走咯，再不出门电梯又被挤爆了。”他们说完之后就消失在公共办公区域里。 “嗯，你们去吧。” 转眼间，整个公司偌大的无间隔公共办公区域里，稀稀疏疏地就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而已。 坐靠在自己的座椅上，千头万绪的思潮涌向我一平如水的小脑袋里，渐渐激起了层层的浪花。在这个春城无处不飞花的城市里，在这个温暖迷人的人间四月天中，那些逝去的往昔，那些飞扬的青春，无论是忧伤的甜蜜，抑或是甜蜜的忧伤，如同被风吹散的画卷，慢慢铺展开来。有关三个人的一切，一幕幕地映入了眼帘，如此清晰，这样深刻，就像昨日才刚刚发生，却已过了那么多年，恍若隔世般地长远…… ( 01新的开始 所有的故事一开始总是好的，所以我们才会对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念念不忘。就像一开始，我遇见了眉清目秀的你；就像一开始，我遇见了神清气爽的他；就像一开始，我们在彼此的人生中，相互遇见。 1998年，黄金九月，季节轮转到了夏末秋初的完美交替点，整片神州大地上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学典礼。我在这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里，昂首阔步地迈入了县二中那座并不宏伟却也算高大的校门，在完成新生报名注册流程之后，正式成为了一名初一新生。 从此，我也正式地告别了自己的童年时代。那些曾经的回忆，无论是快乐的，或是不快乐的，都将沦为过往，成为过去，一一退出我依然抬头挺胸大踏步地向前迈进的生命舞台。 跟我分在同一个班的小学同学没几个，因为分到二中的小学同学一共也没几个，再分散到五个新班级里，能聚在同一个班的人数，屈指可数。我环视了一下整齐的教室，似乎只看到秦宜丹、吕倩倩、于晓珍，以及，蒋胜。“挺好的”，我在心里轻轻下了结论，并对这个崭新的局面充满了期待。 虽然我仍担心蒋胜会延续着之前的习惯，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横加嘲讽，但是之前班上的带头人物并没有分在二中，所以我也相信像蒋胜这样跟班的个性，是不会轻易主动挑衅的。而新班级的大哥大，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教我们语文的班主任曾朝红老师在讲台上进行新班级第一次班会的发言，并以极高的效率选出了班委会成员（当然这也极有可能是早已内定好了的），还向我们对各科任课老师做了简介。她是一个个子小巧，但要求严格的女老师，当时我对她的印象并不算特别深刻，只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将成为我们的班主任对我们班负责；直到第二个学期伊始，我才深刻地意识到，在我的初中生涯，我是多么有幸遇上了这么一位好老师。 “嘿，刚才我遇见莫妮了，她在一班，就我们班隔壁。”秦宜丹坐在我旁边悄悄地说道。 “想不到升到初中，我们还是没能跟她一个班。”我也压低了声音地回她。 “不过隔壁班也很近了，起码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嘛。”秦宜丹看得开，没有太在意。 “可是家住河东的同学几乎都分到二中了啊，这个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我倒是有些惋惜，没想到升入初中，我和她还是不能再续同班同学的情缘。 我们仨从五年级下学期开始就维持着放学一起骑单车回家的友谊，一直到小学毕业，或者准确地说，一直到小学毕业前夕。每天晚上下自习后的回程，以及拖延回家的时间在秦宜丹家一楼的空房里聊天做游戏谈心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彼此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呐，接下去轮到最重要的一项啦，我继续轮着点，莫妮你来喊停。哎，不许偷看，要不测试就会失准的！”秦宜丹拿着冰棍棒，指着地上那只手掌印里的答案，兴奋地说道。♀ 我也在一旁八卦地围观，极度想知道莫妮喊停的时候，秦宜丹手中的冰棍棒，会停留在哪一个男生的名字上。 “咦？果然是曾涛啊，哈哈，看来你们俩果然是有缘分，好好把握哟！”在莫妮终于出声喊停之后，秦宜丹第一时间地宣布了游戏结果。 “哈哈，我就说嘛，你还不信，这次都是第三回了，如果不是真的有缘，也不能这么巧呀。回头我继续帮你打探情报，争取尽早实施我们的‘表白’计划哈！”我也替莫妮由衷地高兴。 莫妮被秦宜丹和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腼腆地笑着，却仍是忍不住地红了脸：“哎呀，其实这只是一个游戏啦！” 我们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个游戏，那时的我们，最喜欢玩的节目，就是这个手掌印问答的游戏了——其实就是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用冰棒棍沿着各自的手掌画出自己手掌印形状，然后在每个手指里写上同一个问题的三个答案，最后以闭上眼睛随机喊停的方式，让别人帮选出自己难以取舍的答案。我们从一开始填写喜欢的颜色、鲜花、数字，最终发展到略带好感的男生的名字。 说笑打闹间，我们三个人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虽然鉴于彼此晚归的事实，这更像是一段偷来的美好时光。 除了上课期间每天晚上在空房里的秘密时光，周末时我们仨去得更多的，则是城中心的融江河畔。在那湾无论是严冬或是酷暑都清澈地看得见底的河畔旁，我们消磨了很多个无聊却又绵长的午后。 我的家乡，属于南方典型的小县城一枚，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一条蜿蜒却又大气的融江河，将县城分成了河东与河西两个城区。这条婀娜秀美的母亲河，不仅滋润养育了沿江儿女，也为我的家乡增添了一道特有的美丽风景。 县城整个城区，分布着四所小学和四所中学：一小、二小，县中和一中在河西；而三小、铁小，二中和铁中则在河东。铁路的学校在那时还只针对铁路职工子弟开放，以及一部分略有实力可供选择的家庭子弟，基本上不属于大众范畴。 “你知道班上其他的同学都分到哪了么？”我收回刚才发散的思维，问秦宜丹。 “还能到哪？基本都在县中和一中咯，家住河西的同学本来就要多得多。好像有少数几个进了铁中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进铁中读书的好像只有边亮。”秦宜丹仍旧悄悄地回我。 边亮，就是我们小学班上的大哥大之一，那时候，班上的男生们都很喜欢跟他玩，其实更准确的描述是，喜欢围着他转。除了他自身的因素之外，或许他的家庭背景，也能为他增分不少。可是，我和他之间却并没有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不要误会，并不是说我们之间有过什么暧昧或是稍显幼稚的感情纠葛，而是他曾带领着班上的男生，怒气冲冲地将我的课桌掀翻，并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凭什么说我们班上没有一个好男人的？！别人好不好，干你屁事！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 我看着一旁被他吓哭的同桌女生，又看了一眼在他身后的那个告密者蒋胜，无谓地耸了一下肩膀，而垂下的手掌却早已经握紧成拳：“那我说什么，又干你屁事！你认为你们是好人，就行咯，干嘛还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他终于带着那一票男生离开我的座位，去了走廊。蒋胜瞟了我一眼，跟在他的旁边问道：“阿亮，我们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不想跟女人一般见识！那样会显得我很没品！”边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我猜，他一定忍得很辛苦。 而我，在扶正课桌捡起书本之后，还必须把他在掀翻课桌时连同我同桌的早餐盒也一并掀翻的满地狼藉给收拾了。 你看，我就这么随便一回忆，就都是些充满了硝烟味的片段，这还真是叫“往事不堪回事”啊。 基于这样的不快，在秦宜丹提及这个名字时，我也只是应付式地打着哈哈：“哦？是嘛？” “对了，那时你们干嘛要吵架的？”秦宜丹看出了我的敷衍，顺便顺藤模瓜地问我。 “没什么，我自己在座位上嘟囔的时候，被他们听到了，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些了。”我也说得轻描淡写。 “好，我们的班会差不多就到这里结束了，接下去我把座次表贴在黑板旁，大家就按照这个位置安排调整，明天上课前调整完毕就可以了。散会吧。”曾老师在讲台上宣布班会最后的内容，然后就走出了教室。班里却像炸开了锅，大家都很关心自己新学期的座位安排。 “走吧，我们也去看一下座次表。看看能不能和你坐在一起的。”被打断之后，秦宜丹也走出位置，拉着我围了过去，再没提刚才说到的话题。 于我而言，这里是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开始。一切都是新的，所以一切都挺好的。 而我的初中生涯，从今天开始，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 02初次遇见 我被安排在第三组的倒数第二桌，靠近第二组的走廊。♀秦宜丹当时坐在哪里到现在我已经忘记了，总之没有排在我的周围，我甚至忘记了当时我的同桌是谁。之所以对这个位置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有一天上自习课，我的右手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等我诧异地转过头时，看到坐在第二组同一排的一个男生，略带腼腆地问我：“同学，你有带橡皮擦吗？”我把我铅笔盒里的橡皮擦拿出来，递给他，然后听到他一边接过去，一边解释道：“其实不是我借。”我觉得诧异，顺口问了句：“那是谁借的啊？”就听到一个清冽的声音从那个男生旁边传来：“是我。” 我的目光越过那个男生，于是看到了一张有些局促不安的清秀脸庞，仿佛秘密被人识破，在与我对视之后便匆忙地将视线转移，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要将目光放在哪里比较合适，所以只好尴尬地落在教室最远的那个墙角。他的窘迫让我觉得好笑，这个表现，是害羞么？姑且这么认为吧。在我的主观印象里，似乎这个年纪会害羞的男生几乎快要灭绝了。然后我对他们说道：“没关系，谁借都一样的。你们用吧。” 过了两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我、秦宜丹还有莫妮照旧坐在两个班级门口的花圃旁聊着天。 “莫妮，你们班的气氛怎么样，好玩么？”秦宜丹在问。♀ “还行吧，也就那样咯，是有一些小学的同学，可是我在小学的时候都不怎么跟她们玩，现在虽然分到了一个班上，也还是不怎么在一起玩。反而是那些新同学，有一些还比较聊得来。” “呃，我也这样觉得，聊不聊得来，又不是相识的时间长短能决定的。所以反而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我们仨，感觉还好一些。”我也赞同莫妮的观点，同时也习惯了跟旧友的相依。 “那你觉得在你们班，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玩的事情，或者是好玩的人？”莫妮问我。 “呃，事情还没发现，这才开学多久，大家都不够熟悉嘛。至于人嘛——”我想到了那张局促不安的清秀脸庞，瞬间失了笑，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好像也还是没有发现。” “我们班倒是有一个女生，不知道怎么地就惹到了班上的那群男生，然后她一说话，他们就起哄。弄得现在那个女生都不怎么敢在班上说话了。”莫妮说道。 “啊？为什么呢？他们喜欢她么？”秦宜丹问道。 “应该不是，听他们起哄的口气，不像是恶作剧，反而是很厌恶的那种。谁知道！那群男生可能看不惯她呗，之前不是老说她做作么。♀”莫妮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跟她熟么？她是什么样的人啊？”我问莫妮。 “不算熟，她之前跟我说过几次话。人还行吧，不怎么了解，总之现在也没什么交往。她现在是话题人物，我何必给自己找事。”莫妮淡淡地回我。 上课的铃声响了，我们仨也从花圃边上跳下来，各自回了教室。 “欸，你说，莫妮刚才是怎么了？说话的口气怪怪的。”回教室的路上，秦宜丹低声问我。 “呃，不知道。她近段时间都是这样，我都快习惯了。”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却也隐隐地感觉到了莫妮对我的排斥。 关于莫妮说到的那个女生，我一转身就给忘了，毕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而脑海里闪现着的，却是自己刚才想起的那张脸庞。 尽管如此，我还是只把借橡皮擦这件事当成是一个小插曲，以为不久就要将它忘了，直到那天晚上，我又遇见了他。 那时县城的供电已经相当稳定，但偶尔也有例外的情况，比如检修，又或者电路烧坏。总之不管哪一种，那一天傍晚，大家来上晚自习的时候，才发现教室停了电。通常这种情况，学校会让大家再多等上半个小时，如果在此期间电力恢复，那么晚自习就继续；如果还是持续停电，那么大家就可以放学回家。于是这一天晚上的校园，格外热闹了起来。因为停电，大家都跑到教室外面的空地，或是更远一些的花圃和石桌旁，聊天，说笑，打闹成一片。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就着昏暗的自然光，也还能依稀辨认出人影。我也不明白当时我是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这样的笑闹很没有意思，也许潜意识里，我还是没能将自己与大家融为一体。有一些待遇一旦成为惯性，而新的习惯却还没有形成，那么在这个没有前例参考的成型期间，才是最彷徨的。好吧，我承认，其实是我自己矫情了。我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教室，想着进去坐一下也未尝不可。 只是当我走进教室，才发现有人已经比我先行一步坐了进来。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影很随意地靠着墙，他的嘴里叼着一支烟，那一小团烟火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凭借着微弱的光线，我在慢慢适应了教室的黑暗之后渐渐看清，是他！而他似乎也终于睁开眼睛看见了我，不同于那天的局促不安，他就这样闲散地坐在教室最末排上，毫不理会我的突然出现是否打破了他的安宁，整张脸上满是冷漠与不羁。我有些微微吃惊，在教室里吸烟，难道他不怕被教导主任抓个现行吗？只是，心里却像被人狠狠地吓到，重重地狂跳一阵，然后突然漏跳了一节拍。我静静地站立了两分钟之后，决定退出教室，隐向花圃旁的另外一片黑暗。至于教室里的这片黑暗，还是还给他吧。 不一会儿，就听到空地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学校还是没有恢复供电，我们也终于放学提前回家。我随着人流，一齐涌出了校门，而教室里的他，其实跟我也没多大关系，不是么？ 那晚之后，初一的日子照常进行，并没有什么不同。班上也重新编排座位，我调到了第一组的第四桌，而右手边的这对同桌，他们也换到了第三组的最后一排，我们似乎再无交集。 而这时，关于班上的情况，我也终于大概分清：整个班级分出三个阶层，像孟华、郑文江、俞斌这样的，跟校外在社会上混迹的人员来往密切，也常常在学校里充当大哥，自然成为班级里新的领军人物。除了正常的学生生活，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揍人，班上如唐德林、毕立这样的同学，无论身材高大或者瘦小，都只有被揍的份。也许揍人和被揍一旦形成习惯，剩下的行为都将交由惯性来完成。他们第一次没有反抗，那么后面就再没有反抗的机会了。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揍人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无聊，又或许是男生间的虚荣，但是由于只涉及到男生之间的层面，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绝不会插手干涉的。我猜班上多数的同学都跟我有一样的想法，所以我跟他们一样，自然而然就成了中间这个阶层，不会欺负人，也没有被欺负，但是也绝不会干涉上下两个阶层之间的事情。 粟俊贤，那个来自三小，让同桌问我借橡皮擦又在停电漆黑教室里吸烟的男生，他似乎也是属于第一个阶层，因为我曾见过他也伙同孟华、郑文江他们揍过其他男生。但是又似乎并不是每次揍人他都会参与，大多数时候，他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再然后，下课的时候，我曾听见俞斌向他打招呼，说是放学之后一起去哪里或者另一个哪里。而那些地名，所有人都知道，是那些小混混们的长期聚集的地点。 ( 03校运会事件 日子平静地过着，我也过得平静，每天相安无事地上学放学上课下课。课间的时候就跟坐在周围的新同学聊聊天，说说话；偶尔也跑到老同学的位置上寒暄一下，联络联络感情。我和秦宜丹、莫妮的课间三人行也在慢慢降温，毕竟已经渐渐融入了新的集体，而新的友谊，也是需要时间和精力来维护的。更何况来到二中之后，我们仨的回家路线也全部变了，再没有当初放学一起骑车回家的热忱做伴——我家由于离学校很近，已经改成步行；而莫妮和秦宜丹的回家路线，也从属于不同的方向。 在秋高气爽的晴朗好天气中，二中很快迎来了传说中一年一度的秋季校运会（可是我的整个初中期间，学校只举办过这么一届校运会）。我在老师的鼓励以及同学们的怂恿下，报名参加了女子400米的短跑项目。那时二中的初中部正趋近顶峰，师资雄厚，学生众多，所以校运会的比赛分组也是按照年级进行的。报名之后我也有进行过短暂的练习，无外乎就是放学后在学校操场进行绕圈圈的奔跑训练，没有老师指导，也无章程，其实称之为赛前热身应该要更准确一些才对。然而不管怎么样，校运会那天终于是来了。 男子组的400米项目比赛结束之后，就轮到初一女子组的400米项目。♀我在起点处跳跃热身，不时揉转一下腕关节和踝关节。同班的同学在一旁为我打气加油：“羽婕，放轻松，全力跑就是了，别紧张！”我微微一笑：“嗯！”其实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我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集体项目。可是难得有一次这样的机会，而且我是自愿参加的，我也希望，能为这个新的班集体尽一份力。我的身边有来自其他班级的参赛选手，虽然大家彼此都不认识，然而我们还是友好地点头微笑示好。 “预备——，砰！”体育老师的预备令和起步枪响之后，我跑离了起点，奋力向前方冲去。刚开始，还能听到跑道内侧围观同学们的加油呐喊声，渐渐地，这些声音变得遥远开来，我似乎只能看见前面一个女生的身影，所有能做的事情，也只剩下全力奔跑而已。在进行第二圈最后50米冲刺时（那时学校场地小，跑道都是200米一圈的），我将之前略微保留下的体力，全部用尽，奋力追赶，眼看着我跟前面那个女生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呀！没时间了，她快到终点了！”我一边下意识地奔跑，一边伸手去够终点的那根绳子。当我与那个女生几乎同时跨过终点，我所有的力气也被全部抽尽，双腿一软，正要跌落在地，被早已等候在终点区的于晓珍和曾妮搀扶住，一堆人簇拥着将我带到旁边的休息区休息。♀ “哇！羽婕，你太厉害了，最后你一路追赶，我们班反而赢了一班呢！老师说，我们班只赢了0.5秒！哈哈！”陈蓉在一旁兴奋得手舞足蹈地说着，而我一边喘着气，一边喝着水，虽然也高兴，却没有表现得像陈蓉那么夸张。“不过好像一班的范洁摔倒了。他们班的人很不爽，羽婕你要小心一些哦。”陈蓉又有些心悸地说道。 “他们班的人怎么这样啊！没拿到第一就怪别人啊，有本事自己去跑个第一名回来啊!”曾妮在旁边很不服气。 “他们说是你绊倒她的。”陈蓉对我说道。 “我绊倒的？不会吧！我连她摔跤了都是在你们刚才说了之后才知道的。不过当时接近终点，我们俩的距离那么近，我也不记得了。可是如果有疑议，终点的体育老师应该看得到的，他没裁定，那就不是我的错了啊。”我有些吃惊。 于晓珍和秦宜丹也在一旁安抚我。 “总之，他们班的人现在就是看我们班不顺眼。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班的男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陈蓉试图让我宽心。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事件不会就这么升级了吧？可是事件主角脸上露出的却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边为本班争了光，一边成为了一班的眼中钉。 而受这个事件影响最显著的，就是莫妮跟我和秦宜丹的关系都更加疏远了。那天之后，我们仨再也没有过像之前那般地在教室门口的花圃旁聊天的场景。虽然我知道即使没有这件事，也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可是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唏嘘了一把。是不是那些曾经陪伴过你的人，都将在某一时刻从你身边全部抽离，而你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再也无能为力去阻止？ 后来，我也曾在课间休息的时候，看到窗口外正好路过的范洁膝盖上缠着的绷带，她走路的时候还有点不方便，甚至有时还被其他好心的女生搀扶着。我的心里终究是有点愧疚，被别人说得多了，我也觉得她的摔倒似乎跟我确实有关。 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一班的人有什么动静，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有一天晚自习课间休息的时候，班上的男生突然一群地走到我的位置旁，郑文江对我说：“一班的人让你去教室后面一趟。你别怕，他们不敢动手的，我们全部陪你去。” 我还是有些担心，但是看到身旁这么一大群的同学，那些害怕就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班上那群跟男生玩得不错的女生们也来到我身旁，用眼神鼓励着我。我就这样被簇拥着来到教室后面的走廊。由于没有廊灯，旁边又紧靠着围墙，同学们一般也很少到这儿来，现在那里却已经被一班的十多个男生站得有些拥挤，我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最前面。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而可怕。然后，我看见我们班的那几个男生，就是经常揍人的郑文江、孟华他们，从我的身后走过去，跟一班站在前面的几个男生交涉低谈了好一会儿，双方似乎是就某个问题终于达成了一致，他们就朝我们走了回来。 “走吧！没事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找你了。”郑文江对我说道。 我仍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也明白班上的男生为我所做的一切，那些麻烦在发生之前，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人又像来时一般被簇拥着往回走，有一股暖流涌向心头，眼看着眼眶马上就要红了，我立马快速地眨着眼睛，而那声“谢谢”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看吧，我们就说会没事的。他们班的男生还想仗着人多欺负别人，那我们班的男生也不是好惹的啊，是不是？羽婕，以后没事了哦，你别怕了。”女生们还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而男生们早就散开了，恢复了他们日常的模样，该打闹的继续打闹，在骂人的继续骂人。 “嗯，我不怕的，有你们在嘛。”我微笑地跟她们说着，心里面有着暖暖的感动。 “校运会事件”就这样过去了，大家的生活也恢复平静。我在新的班级里呆得越来越惬意舒适。那些被刻意压抑着的活泼本性，也开始渐渐显露。 ( 08趣味竞赛 秋游过后，班上很快又恢复到安静严肃的课堂时光以及吵吵嚷嚷的课间十分钟。那他们现在有没有在一起啊？”我觉得这个答案实在不是我想听到的，所以拼命地追问着结局。 “你没长眼睛啊。这两个人现在就跟你同班，你不会自己观察吗？”耿辉继续甩了我一句话，噎得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应该是没有了吧。你见过他们俩说话么？”骆晨浩问我。 “好像是没有呢，同班那么久了，似乎一次都没有见过咧。”我说。 “废话，你见过邓哲炎主动跟哪个女生说过话么？”贺素婷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好像也没有呢。”这样一说，好像又的确有点没意思了。 “邓哲炎那是在装酷，之前在三小的时候，好像也没见他像现在这么地装呀。”耿辉很不以为意。 “啧——，你这是**果地嫉妒！”贺素婷很快地抨击了他。 “就说你们这些花痴呀，总是无缘无故地维护着他，不就是长得有些小帅，至于嘛！” “你要是也长得那么帅，我也无缘无故地维护你！” “铃——”铃声大震，打断了耿辉和贺素婷的斗嘴，我们收回刚才各自八卦的表情，回归到安静严肃的课堂。而我的心里，仍在想着刚才那个在一起了却不再说话了的问题。♀真的，我真的认为，如果真是这样，还不如不要在一起的好。 这一节的班会课却全没了平日严肃的氛围。为了增加学习的兴趣，曾老师为我们组织了一场以小组为单位的趣味竞赛：每当老师念完纸条上的问题，哪一个小组第一时间抢到纸条，就会有优先回答问题的权力；如果没有回答正确，在老师宣布之后就会进行第二轮的抢纸条大战；如果回答正确，就能积分，然后进行第二个问题的抢答。最终获胜的小组每人都能拿到一份小礼物作为奖励。 我有些庆幸自己跟粟俊贤仍在同一个小组，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分开加油。虽然他也许并不稀罕我的助力，反正集体的事情跟他的关系向来并不紧密。趁着骚动我回头望了一眼粟俊贤所在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他那张千年不变面无表情的脸孔。当年还不流行“面瘫”这个词，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张脸简直就是面瘫的完美写照。 “人们根据太阳热量在地表的分布状况,把地球表面划分为五带，请问是哪五带？”趣味竞赛已经开始，曾老师在讲台上面念着随机抽到的纸条上的问题。 “哈！我知道，快去抢问题！”我兴冲冲地对前桌的骆晨浩和耿辉喊道。 然而纸条已经被第四组的同学手长脚长地抢走了。 “北寒带、北温带、热带、南温带、南寒带。”纪宁顺利地回答了出来，他们小组也顺利地积了一分。没关系，这才是第一道题。 第二轮开始。“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是？” 曾老师的话音刚落，纸条就被第二组的同学抢到了。“是夏朝！”曹馨回答得很大声。她们小组也顺利地积了一分。我和贺素婷、骆晨浩还有耿辉四个人面面相觑，开始觉得这场战斗其实并不好打。 随着趣味竞赛的进行，我渐渐地也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在老师念完纸条上的问题之后，我基本上就能回答出上面问题的答案，可是我们小组却从没有抢到过那张写着问题的纸条，结果就是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权力。我摇着贺素婷的手：“怎么办呀？我们小组落后很多了！” “我也没有办法啊，他们全围堵在讲台边，我们那么矮，根本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贺素婷也有些着急。 我再看着还围在圈子外围的骆晨浩和耿辉，以及站在其他方向却同属外围的组员，瞬间觉得毫无希望可言。 其实那时大家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负责抢问题纸条的那些男生，尤其以平时最活跃的那群男生为主，哪有几个是真心为着竞赛本身而抢。可是，这样的热闹还是感染了绝大部分的同学，让大家都乐意地参与其中。 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地转头往身后望去，看到粟俊贤果然安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眼中带笑地望着此刻忙乱一片的教室。这种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一切与我无关”的信号。 我转回身，有些颓败地坐到座位上，无能为力地看着前面乱糟糟的一片。即使他有明显的身高优势，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他愿意出手相助参与其中呀。 然而一分钟之后，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过前面众多举起手的同学，轻而易举地接过老师刚刚宣读完的纸条，朝讲台下走了过来。粟俊贤把那张纸条递到我的面前，还是带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喏，给你。” 我木然地接过纸条，然后看着他并无停顿地继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好似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他并没有走上台，也并没有递给我纸条那般。他脸上那淡漠的表情，却开始松动，扬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继续似笑非笑地看着此刻发着愣的我。 “喂，别杵着啊，快回答问题呀，羽婕！”贺素婷在我旁边兴奋地喊着，看起来比我高兴得多。 “啊？哦，好啊。”我赶紧手忙脚忙地展开那张写有问题的纸条，加入到这支亢奋作战的队伍里…… 我再没有顾得上回过头去看粟俊贤，而因为有了这张纸条的鼓励，我们小组也成功地获得了第一次积分，所有组员的士气大振，更加拼命地去争抢那些写了问题的小纸条，这样紧张的氛围一直维持到下课铃响而趣味竞赛宣布结束。 后来我们小组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名，可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周围熙熙攘攘的气氛，与身后独自安详的他，在这个画面里主角被定格，而背景被虚化，就是那天我对这场趣味竞赛最深刻的印象。 ( 09笔记本风波(1) 江裕兴冲冲地越过一众围观的人群，手里扬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跑到我的座位跟前，向我发问：“安羽婕，这些是你写的吧？”他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像是在命案现场找到了最为有力的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等着凶手的自动坦白与承认罪状。 我看向他，又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那本笔记本，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心撞如鹿，尽量用一种平静的音调回答他：“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江裕看了一旁跟风追过来的这群八卦的同伴，像是代表大家发言一样地大声嚷嚷着：“你别装了，除了你，还会是谁！坐在粟俊贤前桌的女生，只有你对他最好了……”叭啦叭啦叭啦，身旁有好多个声音开始同时响起，在我的耳边形成一大片的噪音，瞬间淹没了江裕后面的话。不用仔细听我都能猜出个大概：“哎呀，真是没想到啊，原来安羽婕喜欢的人是粟俊贤！”、“你看你们之前瞎起哄些什么？她跟孟华完全没关系嘛！”、“她跟粟俊贤也是前后桌呀，或多或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关系的，嘿嘿！”……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想获得暂时的安宁，已经是不可能了的。同学们仍旧围在我的周围，七嘴八舌地聒噪着，而我也在这一片的聒噪中，渐渐听出了事发的原因——某人在粟俊贤的桌面上无意中发现了这本笔记本上的内容，然后大嘴巴地一叫嚷，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本笔记本上的内容。大家根据笔记本上的留言进行了各种版本的猜测和讨论，最终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而这个结论，则刚刚被快嘴巴的江裕代表着大家宣读了出来。 没错，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样雪亮的眼睛，也发现了那个在粟俊贤笔记本后面留言的女生，其实就是我。 谁说女生才八卦的，男生要是八卦起来，这程度，这效果，更是翻倍！我今天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可是关于引起八卦的两位主角，一个面色如常地坐在教室的最末排，仍然用他那张看不出表情千年不变万年面瘫的脸庞屏蔽着外界的一切打趣和关心；另一个，则被极想了解真相而前来求证的同学们围困在自己的座位上，满脸窘迫，小脸通红，恨不得立刻能够找个地洞瞬间地遁。 我有片刻的后悔，不应该那么冲动地在他的笔记本后面留字，因为造成现在这样轰动的场面，早已出乎我的意料；而这样轰动的场面，会给他造成怎样的困惑，现在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有一天傍晚，做完值日的我还逗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粟俊贤的位置跟前。他已经调离我的后桌有一个月了吧？现在的我俩其实早已经毫无瓜葛。看着他堆在课桌上面的书堆很凌乱，我想着：“我就顺手帮他收拾一下，应该没什么吧？反正又不是没收拾过，再说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没什么的，是哦？”然后，我就顺手帮他收拾了一下；再然后，那本笔记本就这样被收拾了出来。 我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用铅笔和蓝墨的钢笔写上去的文字仍然整整齐齐地印在上面，却被人用黑色的钢笔在字下划上了线：“没人发现我在失眠，我说我快要疯了不奢求有人会听见。哭泣让我感到疲倦，快乐听来遥远。总努力扮演失败的笑脸，没有爱情并无所谓，我想这是幸福的人们发明的论点。常常寂寞太过尖锐，让人无法坦白，渴望被溺爱的滋味。……”这首范晓萱的歌词，还好好地连在笔记本里，并没有被他撕掉。那时那个唱着《健康歌》的小魔女，已经开始转型，而她之前之后的这些抒情慢歌，也被重新包装，再次推向市场。其实我更喜欢她清唱浅吟的其他歌曲，比如《眼泪》，却还是抄了这首歌词在他的笔记本上面。 那是粟俊贤还坐在我身后的时候，被我无聊然后偷偷抄上去的，我并没有告诉过他。而当时抄写这首歌词的原因，连我自己都已经遗忘。虽然我对他心怀好感，可是也绝不至于借歌传情，这简直是一定的，只可惜到现在我已经无从追证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在当时的成因。由于我笃定他翻看笔记本的次数屈指可数，才会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其实还因为，更莫名地自信即使被他看到了，他也不会责怪于我。 然后我就看到，在这半首歌词的下面，新添了一句话：“此地一告别，何时再相逢？” 到现在我还能够清晰地记起自己当时的心情，那是一种当你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喜欢，害怕自己的唐突打扰到别人时，却突然发现了对方原来也是一样的心境；就像你走在漆黑的小路上而前方的路灯突然亮起了它橘黄色的光。 肯定是这样的喜悦让我冲昏了头，丝毫不顾忌由此产生的后果，我才会在那句话下面又留下一句：“只等缘分把握在手之时啰！” 虽然没有署名，可是我知道他知道是我。 我只是不知道，现在不仅他知道是我，连全班都知道了是我。 为什么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我都没想到要先过一下脑子呢？这样轰动隆重的场面，怎么着也不应该轮到我呀？即使我是真的对他拥有好感，可是也不代表着，需要把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去吧？！天呐，真是有够丢脸的，哪里有地洞？借我地遁逃掉好不好？ 我的那些否认并没有起到任何一点积极的作用，因为大家已经忽略了我的回答，这些询问也只是走个过场，然后整件事情的过程和真相就被他们还原了出来。 “羽婕，其实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啦，你对他的好我们都是看得到的。”有女生出言安慰我，可是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在打趣我。 “就是，现在主要是要看粟俊贤的态度。”看他什么态度？这已经足够丢脸了好不好，难不成他还要来谴责我么？ “对呀，不过我觉得他对你应该不会反感吧？虽然我也看不透他的表情，嘿嘿。话说回来，托粟俊贤的福，那段时间我的练习题都抄得顺畅多了。” “……”有这样安慰人的么！我被堵得话都不想说了。 即使到了晚自习结束放学回家的时候，大家对这件事情的热烈讨论和空前关心，让我的整个状态仍是满脸通红，窘迫不已。 女生倒追男生，开玩笑，就是放在现在，也是一个热点的八卦新闻好不好！ ( 10笔记本风波(2) 11她的出场 傍晚放学之后，我照例留下来准备元旦迎新晚会的舞蹈排练。 “呃，昨晚的事情……”她在略显斟酌了之后，还是有些小心地开了口。 “你想问什么？”我以为她也是像之前那些同学来寻求八卦的答案，于是一口打断了她，但是面上却并没有将不满表露出来，虽然我的口气已经开始变得冷淡。 “呵呵，你别紧张，我想说的是，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喜欢凑热闹。等过一阵子，他们淡下去了，这个事情就没人会再提了。”她的回答让我有点惊讶。 “你自己不感兴趣么？” “那帮男生没事就爱瞎起哄，再说，即使这个事情是真的，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跟我也没关系呀。”李欣笑了起来。 “呃，我以为你也是来问我这件事情的。”察觉到自己刚才对她的态度有些鲁莽，我有些不好意思。 “呵呵，虽然我也还是有些好奇，不过，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这堆人的反应有些过了，这样会令你感到难堪的。” 其实我们俩并不算很熟，虽然是同一个班，但是没有小学时的情谊来续；座位也从没有靠在一起；她还是内宿生，也不存在上学放学回家路上的做伴；而且她跟班上最闹腾的那些男生女生们都还玩得那么好，也算是他们那个圈子的成员之一吧，向来跟我少有交集。♀可是，就是这个女生，这个之前让我几乎没有任何深刻印象的女生，却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对我出言宽慰的人。我安静地看着她，发现她脸上那些淡淡的眉目开始显得深刻。 “谢谢。”良久之后，我才说出了那么一句。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回她过多的话语。可是，她懂的，不是么？ “不谢，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们练吧，我洗完碗之后再过来帮你们挪桌子。” 李欣盖上饭盒盖，往教室外面走去。然后我也站起身，继续到前面的空地练习整个舞蹈中最难的下腰动作。 有些人一出场，就带着真正的圣母玛利亚光环，在你接下去的人生中充当着你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提供你能量，给予你氧气。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李欣的出场，就是这样的性质。虽然，那时的她的确也出口安慰，可毕竟这场风波只是让我有些窘迫，却不至于给予我致命的打击。而她的善良和友好，却带着一种让我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磁场，一步步地将我向她拉近。 “羽婕，你练完了么？过来扶我一下，我得练习这个难得要命的下腰动作。”于晓珍在那头叫我。 “嗯，就来。”我停下自己准备下腰的动作，走过去先扶住于晓珍。 “刚才你跟李欣在那边说什么？”于晓珍问我。 “呃，没什么，就是说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呵呵，直到昨晚我才明白你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时真是傻，居然完全没有看出来，我真笨。”于晓珍笑了。 “之前哪些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明白过来。 “呃，就是在秋游时你对我说过的啊，你说孟华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过想想，也难怪，他们俩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男生嘛。” “……”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沉默以对。 “呵呵，羽婕，我不会取笑你的，你放心。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即使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影响自己心里那种美好的感觉的。” “谢谢你，晓珍。” “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同学了，不用那么客气的。”于晓珍朝我绽放了一个明媚阳光的笑容。 后来的几天，班上有关我和粟俊贤的话题温度果然在渐渐降低，看来没有了炒作，所有的事情都将回归到理性的范畴。而我也在余温的烘烤下渐渐厚起了脸皮，可以面色如常地微笑着，对大家的揶揄束在高阁，置之不理。 只是在每天傍晚舞蹈排练的这段时间里，我和李欣的亲密度得到空前的提升。 “咦？你今天又过来帮忙啊？” “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宿舍也没什么事做啊。你们的舞蹈排练得怎么样了？” “比昨天好一些。每天进步一点点嘛。” “李欣，一会儿你站在旁边帮我们看一下，看我们跳得整不整齐。”莫华倩在讲台上对李欣说道。 “哦，好啊，先睹为快嘛。对了，这两天班上的闲话少了不少。”李欣答应完莫华倩，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道。 “是啊，总不可能一直这样没完没了地讨论着吧？就像你说的，等他们淡下去了，就没人再提了咯。”我只能寄希望于越来越好。 “呵呵，你倒是很想快点淡下去，还要看有没有最新的话题来接替的啊。” “呀，隔壁班有人过来偷瞄了，大家快暂停，别让她们看到。”莫华倩在看到窗外刻意凑过来的身影时，立刻出声让大家停止了排练。可是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像是在打间谍战，虽然我们都很配合地马上停下了舞蹈的动作。 而我和李欣始于傍晚的聊天，也终于扩散到了课间休息的那十分钟里——偶尔我会往李欣的座位上跑，又或者是她过来陪我说说话。总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开始超越普通同学，慢慢变得亲密起来，并最终发展到闺蜜的级别。 ( 16谁是谁的蜡烛 “欸，老姐，为什么最近都不见姐夫来找你啊？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骆晨浩转过头来问我，一脸遮不住的好奇。♀ 自从发现在历经半个学期的各种大小位次调整，而我们两桌还是维持着友好的邻桌关系之后，我们四个决定将关系升级，顺便进一步地提升两桌友邻的友好度。我一个劲地让骆晨浩管我叫姐姐，这样一来我和贺素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使唤他和耿辉了，因为按照辈分关系，姐姐和姐姐的同桌是完全有优先权去指使弟弟和弟弟的同桌做任何事的，虽然这个逻辑别扭且牵强。可是他坚决要求出示证据，说要让事实说话。于是我问他：“你是几月出生的？”他说：“十月。”我立即拍板：“哈！这就对了嘛，我是七月。所以说，来，叫姐姐。”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我叫做姐。可是没过多久他和耿辉就发现，其实年份上我要比他小一年，这个“姐姐”的称号完全是我骗来的。可是，现在关系已经被定位，我是坚决不肯轻易出让这个长者地位的，而他也叫习惯了，干脆懒得改口。 他身旁的耿辉还有我身旁的贺素婷嗅觉灵敏地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立马也都向我转过头来。 “你们仨这是干嘛？动作那么统一！”我觉得好笑。 “没干嘛，就是听一下当事人的切身感受。欸，你说一下呗。”耿辉笑眯眯地看着我，耳朵却像狐狸一样地高高竖起。 “你们就坐在我旁边，不是都看到了么？”我耸耸肩，并不打算多说。 “我们知道他没来座位这找你，我们问的是放学以后呢？难道姐夫就没有送你回家啊接你上学之类的？”骆晨浩立即接话。♀ “呃，让你们失望了，的确什么都没有呢！”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假装抹两把眼泪，然后就看到其他三个人一脸嫌弃的表情，于是这个顾影自怜的动作只好暂停。 “该不会是你不好意思说吧？”贺素婷向他们俩眨了眨眼，大有继续深挖硬刨的架势。 “根本就没事情发生，你们让我说什么。”我有点没好气。 “哦，难不成又是一对不了了之的？”耿辉若有所思地样子真是讨打，可是我更讨厌的是他很有可能说对了的这个事实。 然后下课铃声就开始响了，他们仨本来打算继续八下去，无奈只好各自转回身，开始收拾东西。 我也在位置上收拾东西。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而傍晚的舞蹈排练又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过两天就是元旦汇演的表演时间，这个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只是各科老师发下来的练习试卷，却是越积越多，就像不把我们埋进题海里，他们就不能放宽心一样。我正在把没来得及写完的政治试卷对折，准备放进书包带回去写。身旁的窗子好像有人在敲，“叩叩叩”地在响。我转过头，发现粟俊贤站在教室外头面露浅笑地看着我。 刚说完曹操，曹操就到了么？我有些不自然地打开窗，一大股冷空气瞬间就从窗口灌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呃，帮我写。”粟俊贤将一张试卷从窗口外面递进来给我。 “什么？”我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历史试卷。♀ “你帮我写这张历史试卷吧。”他在那里强调着。 “啊？为什么？”我还有些不明就里。 “粟俊贤！快点！”俞斌在后面催他。 “我明天来拿，这个好像下节课要交上去的。”他转过身去冲俞斌喊道：“知道了，就来！”然后又转回头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天冷，快关窗吧。” 他往俞斌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被各班蜂拥走出教室的同学淹没在人群里。 “哟哟哟，我们说什么来着，不是说没联系嘛。”他们仨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在讨打。 “唉，懒得理你们。特别是你，你姐的事情都敢管！”我拿着手中的试卷笑着各拍了他们一下。 “我们只是看到什么说什么嘛，你那么激动干嘛？再说，这么光明正大的，我们又没有偷看。”耿辉贼贼地说着。 “是啊，老姐，历史性的一步哦。不过，姐夫要不要那么赶时间啊？才说了两句话而已。”骆晨浩也在旁边抢白。 “……”我看向早已经没了他踪影的大路，一时之间感觉心里堵堵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难道对他而言，两个人交往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将作业和试卷抄袭到底么？ 等我将粟俊贤的试卷也开始对折准备装进书包的时候，蓦地发现那张试卷下面的两个角落，被他用蓝色的钢笔画上了一颗心的形状。那两颗不甚规则的心形，就这样突兀地摆在一片空白的试卷上，如果就这样交上去的话，不知道历史老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我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咧开了，这几天以来积攒的那种头重脚轻的失重感和不真实感，也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虽然不赞成帮他写作业，可是又担心如果不写，这张试卷迟早将变成他抽屉里那一堆废纸中的一张，就连卖废品的价值都可以忽略不计。算了，我还是帮他抄好答案吧，至少复习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于是，我又从课桌上翻找出那张我已经写完的试卷，准备一起带回家。相同是试卷，我可没打算再做一遍。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来教室，教室里已经零星有那么几个早到的同学在晨读了。我假装因为表演的事情找于晓珍商量，跑到了第四组，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将粟俊贤那份已经写好的试卷放在了他的课桌上——他和他的同桌都还没有到教室。 而这张历史试卷就成了恶性循环的开始。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等到我从教室外面走回来，正准备收拾好课桌往回赶，看到桌面上赧然摆放着两套语文的复习试卷，与前一张历史试卷的状态一模一样——除了题目一片空白的纸面上，两颗心同样突兀地摆在了对望的两个角落里。 我有些无语，也有些生气，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怎么可以依赖成习惯呢？毕竟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别人怎么可以代劳呢？ 这一次，我没再帮他写试卷。等到第二天蒋胜过来帮他拿回试卷时，发现上面依旧空白一片。蒋胜问我：“你没帮他写试卷么？” “嗯，你告诉他，以后我都不会帮他写了。这些试卷需要他自己来完成，即使是抄，也要让他自己抄完。” “……，好吧，我知道了。”蒋胜说完之后就拿着那两张空白的语文试卷走掉了。 晚自习的时候，我正在座位上安静地写练习，然后发现贺素婷一直在奇怪地盯着我看。我下意识地模了模我的脸颊，问她：“怎么？我的脸上有花么？” “那倒没有，可是为什么你不看一下抽屉里的那封信呢？你真的生粟俊贤的气了呀？”贺素婷说道。 嗯？我的抽屉里有封信？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赶忙伸手进抽屉里翻找，果然看到了那封静静地躺在抽屉一角的信件。拆开看时，粟俊贤熟悉的字迹清晰地印在了信笺上面： “安羽婕： 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老是拿试卷过去给你代写，的确做得不对。就像你说的，即使是抄，也应该是让我自己抄完，毕竟学习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别人能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呀。我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式来靠近你，所以我以为，如果是学习上的事情，至少你不会拒绝。 我向你说一千句‘对不起’，请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喔！ 你就像我生命中的蜡烛，永远也离不开我。 不要生气了好吗？ 粟俊贤字” 我看着他的这封道歉信，由衷地笑了起来，之前心里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早就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我只是有些生气而已，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嘛，不过，无论怎样，能够收获到他的领悟，总归是一件好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在信里写的那句“你就像我生命中的蜡烛，永远也离不开我”，念起来会那么地别扭呢？如果我真是他生命中的蜡烛，难道不应该是他离不开我才对么？为什么反而成了我离不开他了？这个笔误实在是有够明显的！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当时他无心的一句笔误，反而真的成了我俩今后的命运写照。 ( 17新年贺卡 “羽婕，你的新年贺卡送完了么？”李欣坐在我对面，陪我一起打发下课的时光。♀ “呃，差不多了吧，只还剩几张了。”我回她。 “你今年送的大多数都是像你送给我的那种小贺卡么？还是以前的那些明信片？” “嗯？有什么关系么？” “呃，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流言，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要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 随着元旦文艺汇演日期的逼近，新年的喜庆也在渐渐靠近，所以班上再一次出现了选购新年贺卡的浪潮。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有点为难，因为家里给我的零花钱并不多，平时都花掉了大半，而越做越漂亮的新年贺卡也越卖越贵。我们在小学时相互赠送的明信片已经渐渐退出主流，虽然现在市场上也还有在卖，两毛钱一张，两块钱一版，一版有十二张。大家相互购买赠送得更多的，是五毛钱一张的那种小贺卡，以及一块钱一张的大贺卡。♀有一些带音乐或者带压膜的，一度卖到一块五或者两块钱一张。 两相权衡之下，我只能在计算好需要赠送的同学人数之后，分别挑选购买了一些，打算赠送给不同亲密度的同学。可是，那二三十张明信片和贺卡，还是花了我不少的零花钱，我的存钱罐也眼看着空了下去。这些钱我肯定不能问我爸我妈要，前车之鉴告诉我，他们不能理解这些在我的世界里属于必要的社交，只会被定义成我的花里胡哨。 在这些贺卡里，唯一一张稍显特殊的，就是我送给粟俊贤的那张。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赠词方面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全是一些新年祝福和歌颂美好友谊之类的套词。不过我想，他应该都无所谓吧？男生怎么会想得那么细致的？贺卡就是贺卡，只是图案和形状不同而已，哪里会有多大的区别？ 他送给我的是一张带压膜的长形贺卡，同样是那些新年祝福和歌颂美好友谊的套词，与我的区别在于，他用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一箭穿心图案在上面，呃，是两颗连着的心。♀ 其实，按照我自己梳理的亲疏关系来定位我和其他人的亲密度，未免有些有失偏颇，又或者太过一厢情愿，可是那时，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自认为的这种亲疏划分，对于被划分的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自己脑子一热，便去做了，都还来不及去考虑后果，所以后果也从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很久以后当我逐渐学会全面地看问题，以及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想事情，才能意识到，那时的我，的确是太过自我了一些。 一般情况下，别人赠送你贺卡，你当然也会礼貌地回赠。于是我的问题就出现在回赠的这个环节。 所以当李欣告诉我时，我的整个表情都是震惊的。原来就连赠送贺卡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都能够引起别人对你的不满。 吕倩倩对粟俊贤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李欣刚好也在场。那是一个课间休息的时候，吕倩倩对粟俊贤说道：“喂，粟俊贤，你们家安羽婕是不是也太小器了一些？还是她送不起新年贺卡啊？你看她送给我的还是这种很便宜的明信片，可她送给其他人的却是那种小贺卡。当然，我肯定是不能跟你比的嘛，可是只是明信片耶，这也太寒碜了一点吧？而且为什么我觉得她对我有偏见呢？” 其实我跟吕倩倩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但是肯定也不像她说的会存有偏见，我俩就是普通的同班同学关系，虽然我们是同一个学期从不同的地方同时转学到二小的，然后初中刚好又分在了同一个班。人跟人的交往，我想，的确是存在磁场的。否则为什么三年下来我们都只是淡淡的关系，却不及她和她的密友或者我和李欣？ 在购买贺卡之前我就已经将名单安排好，给吕倩倩定义的是普通的那种明信片，也是我这次赠送贺卡的主流。而她之前赠送给我的却是现在市场上主流的那种小贺卡，照理说，我应该回她一张一样规格的贺卡，可是明信片上的赠词我已经写好了，自己又不想麻烦去更换，所以顺手就送了出去。 我不知道粟俊贤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不过按照他的性格他应该也不会回答，又或者他回答的时候李欣已经不在场了。可是听说了这件事情的我，还是不可避免地神情低落了下去。就好像某一件事你已经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却来不及挽救了一样。我不知道不入流的仅仅只是我赠送出去的这些明信片，还是我这个赠送了不入流的明信片的人。 我想吕倩倩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换了其他人，她应该也不会对他抱怨。只是吕倩倩的家和粟俊贤的家刚好都在同一条街上，就是斜对门的关系，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所以应该是很熟的人，才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能说她一定是错了，毕竟她的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着的，所以才会这样说了出来。我也不能说我的做法就一定是不对的，因为在我的心里，我的确只是想赠送给她那些我的主流明信片中的一张而已，毕竟我们的关系只是属于不咸不淡，不亲不疏的那种。只是，整件事情还是避无可避地让人同时起了隔阂，心生不快。 李欣还在一旁安慰我，让我不要理会这些评价，毕竟这是一件人云亦云的事情。可是已经低落下去的情绪，就在这一边难堪一边难过的两端回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你看，只是赠送新年贺卡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我都没有办法做好。小学转学以后，很多的事情我都不能够再把它做好。如果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开始，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初中生涯也要重蹈小学的覆辙呢？ 然而日子明明已经美好灿烂了起来，不是么？ ( 18未消肿的左眼角 好在元旦汇演的表演时间已经近在眼前，最后的彩排、化妆以及服装、道具的筹备，让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伤春悲秋下去。♀ 半个多月的辛苦排练，全部展示在舞台上的四分钟里。我们听到本班同学在台下卖力的掌声，虽然没有拿到第一名，可是手捧三等奖证书的时候，我们还是由衷地开心了一把。那些一起买磁带，一起排练，一起准备道具，一起租服装，一起定妆容的日子，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所有的付出也都有了积极的意义。我们才初一，没关系，还有的是时间。 元旦汇演更重大的意义，在于在它之后我们会有一个三天的新年小假期。对于学生而言，放假才是最开心的。 而我的这几天假期却并不好过。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太旺火的东西，我的左眼角下方长了一个小苞，我爸我妈原指望它能正常消亡，就一直叮嘱我让我多喝水再吃点清热解毒的药丸。♀可是两天过去了，眼看着元旦假期就要结束，那个小苞非但没有萎缩消亡，反而有逐渐长大茁壮成长的趋势。于是我妈只好带着我去中医院看门诊，又让我爸去学校给我请了假。 所以我只好乖乖地去医院打着吊针，打完吊针之后就回家躺着休息，日子过得既无聊又无趣。好在两天的药水吊完，那个小苞也终于明显地小了下去，我也终于可以销假恢复上课。唯一让我有些担心的，是小苞虽然小了下去，却没有完全消除，我的左眼角也还是略显浮肿，这个样子去上课，肯定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刚过完年没多久，我的牙龈就肿了起来，连带着整个右脸也浮肿了起来，起因当然是因为过年吃了太多燥热的食品。♀我爸带我去医院打消炎针，回家的时候刚好碰上学校放中午学。我看着同班的同学在慢慢向我们靠近，情急之下还能急中生智地在我爸的单车横杠上转过脸去我爸的外套口袋里假装翻找东西，一边找还一边多余地向我爸解释道：“我记得我刚才把药放到你的口袋里了，爸，我看下现在还在不在的。”到现在我还在想我那些同学是有多火眼金睛啊，就只剩下个背影了都还把我给认了出来，还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只好转过脸去尴尬地强装镇定回了他们。然后等我的同学们走远了，我爸还开心地问我刚才是不是故意的，看到我的同学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还夸我反应迅速，足够敏捷来着。原来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动作他早就发觉了，害我还径自为自己的聪明暗爽了好几分钟。 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会有我爸的外套口袋来替我解围。唯一的安慰就是——好在可以马上见到粟俊贤了。 连着表演前的时间，算起来我快有一个星期没见到粟俊贤了，虽然在学校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说话，少有接触，可是这一个星期下来，我发现我还是有些想他的。 在我去上学的那天早上，贺素婷、骆晨浩、耿辉还有周围的那几个同学看到我终于来上课了，都格外兴奋，关心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开始揶揄我尚未完全消肿的左眼角。我的嘴上还在跟他们继续笑闹着，而视线却越过了他们，看向粟俊贤坐着的那个角落。他似乎并没有朝我这边望，然而我却可疑地看到了他的微笑。 第二天的体育课，我因为眼角还没有完全好，顺理成章地请了假，坐在一旁看其他同学在练习下周的考试项目。中间休息的时候，李欣坐了过来，看着我的眼角就开始贼兮兮地笑。 “连你都来打趣我？”我笑骂她。 “没有，就是觉得奇怪，好好的怎么就长了个苞。你看你长苞不要紧，还害得有些人上一节课球都没能好好踢，坐在旁边默默发呆。”她就是故意的，我肯定。 只是心里还是乐开了花，一朵，两朵，一转眼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了起来。 “切，我才不信。你亲眼看见的啊？” “我就是亲眼看见的啊，要不，你去问问他？” 我当然不可能跑去问他，却早已经深信不疑。 “哟哟哟，要不要笑得那么花枝招展的啊？你别看人家站得远，还装模作样地在场上踢着球，心思可全飘向我们这边呢。你这样笑，他肯定全都看在眼里了。两个人隔着那么远地眉目传情，我看着都觉得累。”李欣越说越夸张。 “哎呀，我不跟你说话了！人家哪有！”我被她说得毫无招架之力，只好采用冷处理。 “哈哈，说说而已，别那么认真嘛，咦，你耳朵干嘛红了啊？” “……” 那时的我们单纯得多美好啊，这么微小的幸福，却甜蜜得像赢得了全世界。 ( 19那些呛声的威胁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与贺素婷、骆晨浩、耿辉几个在座位上说说笑笑。♀晚自习放学时，蒋胜来到我的座位跟前，看到周围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我抬头，带着疑问：“你找我？” 他摇摇头：“不是我，粟俊贤让我转告你几句话。他让你以后不要再跟那几个男生玩得那么近，否则有人就要挨揍了。骆晨浩是一个，特别是耿辉。” 我满脸惊愕，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你现在是他女朋友啊。” “可是我跟他们没什么啊。” “总之话我是带到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找他说吧。”说完之后蒋胜就走了。 我看向教室后排，粟俊贤早已经离开了那里。 我能不能理解为是他在吃醋？可是这吃的是哪门子醋啊，我们几个一直都是这样玩着的啊，如果有感觉，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现在骆晨浩是我弟弟啊，虽然只是口头上称呼的弟弟。♀ 回家之后的一整个晚上，我都是怀着某种复杂的心情，又是开心又是焦虑地在床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课间操休息的时候，我故意磨磨蹭蹭地让自己落到从操场返回教室的大部队后面，粟俊贤就在最后回教室的那群人当中。等到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的步子慢了下来，身旁的人很识趣地加快速度走上前去，给我们俩空出足够的空间。 “呃，那个，昨晚蒋胜来找我了。” “嗯。” “你是不是不愿意我跟骆晨浩还有耿辉他们说话啊？” 他没有回答我。 “我跟他们两个没什么的，就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只是你这样觉得吧？” “我认了骆晨浩做弟弟，他也只是把我当成姐姐的。” “那耿辉呢？难道你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么？” “这个只是个谣言而已，何况谣言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还是没说话。 “呐，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跟耿辉说话咯，可是骆晨浩是我的弟弟。”我觉得我很没用地做出了让步，牺牲了我和耿辉的友谊。 “……，其实我也不是说让你非跟他们绝交不可。”他的口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我有分寸的，嗯？”我试探着问他。 “知道了，随你啦！”他很不耐烦地回答了我。 “你看你这么久没跟我说话，一说话就是要打人。”我低着头小声地说着。 “……，你的眼睛好了么？”他开始转移话题。 那个小苞未消肿之前，会影响到眼角周围，看起来就像是眼睛在发肿。 “嗯，差不多了。都打了好几天的药水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 “那我进去了。” “嗯。” “好好照顾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 “……，哦。” 我没想到这么几句话就把问题给解决了。看来他并不是真的很想揍人，只是想要我一个确切的态度。明明这么明显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的呢？可是必须承认，被人在乎的感觉，很美好。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的嘴角还是上扬了。 骆晨浩和耿辉已经坐回了他们的位置，两个人看到我和粟俊贤同时进来之后，都朝我们看了过来。粟俊贤盯着耿辉，狠狠地说了一句：“看什么看！是不是找打啊？”说完之后，目光顺便扫过了骆晨浩。 我心里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伸出手去扯了扯粟俊贤的衣角。粟俊贤扭过头来看着我，发现我满脸的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朝自己的座位走了过去。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要对骆晨浩和耿辉说些什么，于是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上课铃声打响之际，贺素婷才笑眯眯地从外面跑了回来。她看着异常沉默的我们仨，奇怪地问道：“咦？你们今天怎么那么快就进入了上课状态？不是才刚刚打完铃的么？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没有人出声来回答她。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贺素婷先行一步离开了教室，准备全力冲向食堂完成她的午餐要事。我对着前面两个沉默了整整两节课的背影说道：“那个，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的。” 他俩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就在我放弃等待准备起身回家的时候，骆晨浩转过头来，问我道：“老姐，姐夫是不是真的想要揍我啊？” “没有的事，我刚才都跟他说过了。他不会打你的，你是我老弟嘛。” “那耿辉呢？” “……，他应该也不会打的吧。”对于这一点，我却不能立即给出肯定的回答。 “对不起。”这一句，我是对耿辉说的，毕竟是我给他造成了困扰，还是不必要的困扰。 “……，算了，其实也不关你的事。走了，回家吃饭了。”耿辉过了好一会儿才向我说出这么一句，然后就走出教室，径自回家了。 我想，在此之前，骆晨浩和耿辉就应该收到过蒋胜的口讯，因为他俩刚才的表情，似乎并不曾感到意外，倒像是早已知晓的样子。不管怎样，这些都是因为我而引起的，而我却没有妥善的解决方法。 那天之后，骆晨浩和耿辉回头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贺素婷，浑然不觉，还是像往常一样有空了就跟我们仨说话，而我也只会主动跟骆晨浩对话而已，只有在一些大家共同讨论的话题上，我才会和耿辉同时发言。也许是期末考试的气氛也日渐浓烈，对于这种慢慢减少的聊天，大家都假装得极其自然，似乎那些生分和空隙，根本就不曾存在一般。 ( 24停电之夜 周一去学校的时候，一整天下来，我果然没有再听到任何有关那天晚上的新闻。看来某人的话虽然简短，却也还是可信的。 此时班上已经开始进入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环节，往日熙熙攘攘的教室，也渐渐消停了下来，除了那群特别爱吵闹的男生之外，每个人都已经开始翻书复习。我也收回了自己绝大部分的心思，安心备考。 “欸，你们周末的生日晚宴怎么样？”李欣一边写着复习试卷，一边问我。 “呃，还行吧，阵势挺大的，雄哥请了很多人，不过我只认识我们班的这三位。”我也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一边写着复习试卷，一边回她。 “就没有什么特别？”没有问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李欣还有些不甘心地向我确认着。 “呵呵，你想问什么？家宴嘛，哪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害怕跟他们相处的。”我还是如实相告。 “为什么？”这句话果然提起了李欣的兴趣，她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问我。 “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他们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太古惑了一点，反正第一眼的印象，都是有些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解释着。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我都很少跟凌瑶她们出去玩。” “呃，我还以为你跟她们玩得那么好，也会经常跟她一起出去玩的呢。” “其实我们只是在校内玩得好而已。我跟她们出去玩过一两次，然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们所处的那些环境我又不喜欢，所以她再叫去我时我就没去了，再然后她出去玩都不再叫我了。”李欣把头低了下去，一边写字一边回答我。 “呃，这样也好。我总感觉他们的世界离我很遥远似的。如果不是粟俊贤，我想我跟他们肯定是毫无交集。”我想了一会儿，然后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行咯。这些事情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再简单不过了。” “呵呵，是啊，我都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那你现在跟粟俊贤算是和好了吧？” “啊？应该算是吧。”我只是不确定，在校内和校外全然不同的两种表现，是否就算是和好了。毕竟，回校之后，粟俊贤又恢复到之前的常态，跟我之间既无互动也无交流。♀ “呵呵，那就当是了，反正你们两个人的状态一直都比较奇怪，我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继续把话题讨论下去，低着头安静地写着试卷。 几天之后的晚自习，那个不甚稳定的供电系统，又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在我们满怀期待地等了半个小时之后，学校只好无奈地宣布放学。各班的班主任都在人群里高声呐喊，呼吁我们尽快回家，不要在街上逗留，一则考虑到安全因素，二则让大家尽快抓紧时间复习。 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就看到于晓珍来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羽婕，你一会儿陪我去找个人吧？” “啊？去哪找？”我诧异地问她。因为在平时，她很少会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 “就是电影院旁边那排停工的商铺那。天太黑了，我一个人去有点害怕。”于晓珍面露难色，我想如果不是今天石珊早早地开溜，她也不会过来求我。 “哦，那好吧，我陪你去好了。”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陪着于晓珍到了那一排烂尾的工地，虽然主街就在十米开外，而且这排商铺也当着那条小街，只是在这个停电的晚上，这种黑漆漆的氛围，还是让人有些慎得慌。 等我俩渐渐向前靠近，才发现靠后的某一个商铺里居然闪着火光。直到我俩走到了跟前，看见一大群男生坐在那个尚未竣工的商铺里，烤着火，整个场面就显得有些搞笑了。原来，古惑仔也怕冷啊。于晓珍冲人群里喊了一个名字，有一个大男生就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了出来，然后于晓珍就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两个人在坡道处低声交谈着。 我一个人立在那里，有些无聊，又不能先走开，只好到处打量着消磨时间。借着火光，那群人的面孔开始清晰起来，我居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粟俊贤！ 他似乎也看到我了，因为我看到俞斌在冲他说着些什么，他抬头往我这边望了一眼，然后目光锁定在我所站的方向。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动身，就像外面没我这个人一样，又或者，只是一个与他不甚相关的人在那站着。我赶紧转了个方向，在失望之前，假装自己并没有看到他。 于晓珍终于跟那个男生谈完了话，一阵风似地冲了下来，拉着我就走，我当然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 “晓珍，你的眼睛红红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开口问道，她现在的状况让我有些担心。 “没什么，就是刚刚跟他分手了。”她压抑着自己抽泣的声音，尽量言简意赅地回答着我。 “啊？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你们俩是怎么了？很严重么？”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生，于晓珍的圈子我并不熟。 “没事，哭出来之后也就好了。我朋友见到他跟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我刚才问他，他也承认了。呵，没想到这么短。”她的诉说很平静，但是声音里的哀伤，却是真真切切的。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彼此有了一小段的沉默。 “羽婕，不要对男生用情太深，否则，越深越伤，真的。”于晓珍居然反过来对我说道。 “呃，我知道，你别太难过了。”许久，我又憋出那么一句，“粟俊贤他不是那种人。”我知道她对我的忠告是出自真心，可是我也不想一棒子打死所有的人。 于晓珍看了我一眼，还是坚持着她的观点：“他或许不是我遇到的那种人，但是无论哪一种，你都不要太认真了。毕竟他们都是兄弟。” 我想起每次在学校外面看到的粟俊贤，不说话了。 到了街心大转盘的分岔路口，我问于晓珍：“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她说：“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可以了。你也赶快回家吧。” 我没有坚持，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之后，就往主街的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他只是要面子，也许有些难为情，仅此而已。”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如是安慰自己。虽然这句安慰，连我自己都觉得单薄且无力。 ( 25男女生的思维差异 接下来是一段昏天暗地的备考时光。最后的一个星期，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考点背诵、加紧练习的上面，所以日子也过得飞快。虽然粟俊贤的表现仍然让我有些无解，但是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解决。好不容易熬完所有科目的期末考试，我将最后一科的教科书重重地合起来，再狠狠地扔进了课桌抽屉里——反正再也不需要考前检查和收拾了。 在最后的成绩公布以及详细的家庭报告出来之前，我们还是拥有一小段空闲时间的，虽然这一小段的空闲时间只有两天。 “你怎么看上去还那么紧张？现在都考完试了，拜托你放轻松一点嘛。”李欣背后枕着被子，靠在她铺位的墙上。 “嗯？很明显么？我只是有些担心这次期末考得不好。”我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却莫名一阵烦躁。 “哎呀，没事啦，你复习了那么久，基础又那么好，老天会看在眼里的，嘿嘿。”她出声安慰我道。 “我也不知道，如果这次考得不理想，我担心是因为跟粟俊贤在一起了之后被影响到的。”这样的推测毫无逻辑，可是我还是止不住地这样认为。 “你又没有旷课，又没有偷偷溜出去约会，哪有什么影响？再说，就你俩那个状态，在不在一起都没什么分别啊。”李欣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我还在捏着衣角。 “你期中考试可是全班第三名，即使这次考差了也差不到哪里去，安啦！再说，你这样是不是炫耀得有些明显了啊，哈哈。”凌瑶在另一张床上打断我，试图将我的注意力转移。 于是我没有纠结这个无果的话题，反正成绩单第二天就能发下来了。再说，我如果继续这样在成绩中等的她们面前哭诉着自己考得不够理想，的确有些不太适合。 “凌瑶，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踌躇了很久，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哦？什么事？”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嗅到了什么j□j，然后整个人立即进入了八卦状态。 “喂，你这样也很明显耶！那个，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粟俊贤，我想今晚跟他见一下面。”我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请求。 “哦，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个可以呀，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你晚上八点这样来学校吧，就约在操场怎么样？”她眼神中的揶揄，我故意假装没有看到。 “呃，可以的，谢谢你，凌瑶。”我还是很真诚地向她道了谢。 “那么客气干嘛，还当不当我是好姐妹了？”凌瑶很不屑地推掉了我的谢意。 晚上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可紧张的内容却早已经天差地别。 粟俊贤出现在操场上时，我听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小心脏跳得异常激烈，仿佛就要冲破阻碍蹦出来一般，可是我的脸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淡定。♀对于毫无演出经验的我来说，这样的挑战真的不小。 他来到我身旁，挨着我并排地坐在了篮球场边上的石阶上，开口问我：“你找我啊？天那么冷，怎么还要跑出来？” “不然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与你见面。”我老实回答。 “呃，现在见面的确有些困难，是不太方便哈。你找我什么事？”因为那时家里都还没有安装座机，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用手机传简讯那么地方便。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那个，我就是有一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然后一直都没有机会问。”我看着他，表情有些惴惴不安。 “那你现在问呗。怎么还那么严肃？”他一时失了笑，这个笑声也让我的紧张得到了适度的缓解。 “呃，你递给我的那封信，是你亲自写的吗？”开口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敢看他的眼睛。 “是啊，你不是认得我的笔迹？”他觉得这个问题就不像问题。 “其实，我是想问，里面的话，也是你自己想说的吗？”我开始继续深入主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是我照抄书上的，不过关键词还是我自己写的，呵呵。” “抄的是大部分吧？”我也笑，想起那封不靠谱的情书，痕迹是那么地明显。 “嗯，我又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书信。”他的口气开始轻快起来，似乎也想起了那封情书里的内容。 “那，哪句是你写的？”我很好奇。 “‘我喜欢你’，这句是我写的。”没想到他回答得那么地迅速。 “……”虽然在一起大半个月了，我的脸还是很可疑地泛了红。这句话明明很正常啊？ 说完之后他也沉默了下去，似乎因为我的沉默也开始变得紧张。 “那你喜欢我吗？”我终于问出了今天晚上的主题。 “喜欢啊，这句话是真的。”他立即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表情一脸的严肃。 我忍着就要掩饰不住的笑意，连眉梢都变得温柔，可是嘴角还是轻轻地上扬成一道弯弯的弧线。 “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啊？”他诧异地发了问。 “因为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啊。”我也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他知道了他的那句肯定对我而言的重要意义，我想他会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那你为什么在学校外面的时候都要假装不认识我啊？还有我们在一起之后，你在学校里也没怎么搭理过我啊？”我乘胜追击，问出了另一个一直在乎的问题。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只是那时人多，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些什么。所以干脆就不说话咯。可是，这并不表示我不在乎你啊？” 原来事实是如此简单，简单到让人有些意想不到。还好我没有想得太多，还好我选择了相信他，也相信我自己。 很多年后我看到过一则笑话，好笑之余又不得不承认它深入浅出的道理。那个笑话是这样的： “她和他 她的心情： 我们完了！昨天晚上他真的非常非常古怪。我们本来约好了一起出去吃饭。但是我白天和我好朋友去购物了，结果就去晚了一会儿，可能因此让他不高兴了。他一直不理睬我，气氛僵极了。后来我主动让步，说我们都退一步，好好交流一下吧。他虽然同意了，但是还是继续沉默，一副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样子。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只说没事。后来我就问他，是不是我惹他生气了。他又说不关我的事，让我不要管。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他说我爱他，但是他只是继续开车，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真的不明白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再说“我也爱你”了。我们到家的时候我感觉我可能要失去他了，因为他已经不想跟我有什么关系了。是的，他不想理我了。他坐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就只是闷着头的看电视，继续发呆，继续无精打采。后来我只好自己上床睡去了。10分钟以后他爬到床上来了，但是他一直都在想别的什么。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这里！这真的是太让我心痛了。我当时决定要立刻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居然已经睡着了！我只好躺在他身边默默地流泪，后来哭着哭着才睡着了。 今天早上我想了又想，我现在非常地确定，他肯定是有了别的女人了。这真的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天哪，我真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心情： tmd，意大利居然输了……” ( 26你的承诺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再坐下去就更冷了。♀你看你今天还穿那么少，自己不是怕冷？干嘛才穿那么一点点？”坐了良久之后，粟俊贤站了起来，一边伸出手来准备拉我，一边还在数落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呃，我是看今天白天都出太阳了嘛，所以想着晚上应该也冷不到哪里去。”我辩解着。 “鼻头冻得那么红，回去之后多喝杯热开水，别感冒了。”今晚的粟俊贤显得格外温柔。 “哦，知道了。”我只好默默应着，不再狡辩。 他送我准备抄近道走，就是某个晚上我与他巧遇的那条小路。这条路上行人稀少，况且有他在身旁，我也不会遇到危险。再说，这条路上灯光昏暗，不但适合两个人同行，也很适合我尽量回避大人的心态。 走进了那条路的路口之后，我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于是两个人又停顿了下来。 “呃，你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样？”我不知道怎么切入话题，只好先说着这些无聊的开场白。 “还行吧，你呢？”他肯定觉得今晚的我非常奇怪，尽是找他说着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好像考得不是很好。♀” “成绩明天就出来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你平时成绩那么好，没事的。”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其实，我今晚找你，还有另外的一件事。”我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着。 他调整了一下位置，站到了我的对面，方便更好地看着我，一时之间并没有接我的话。 “呃，我是想说，其实，我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学习成绩会下滑。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想我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哪个原因？” “就是，答应跟你在一起咯，你知道，这算早恋的。” “现在成绩不是还没有出来么？” 我没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所以，你是想说，是因为我影响了你的学习？所以你是想说，我们分手吧？”尽管口气冷漠，但他还是先开了口。 “不是的！”我立刻出声反驳，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惊恐。他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然后又是一段略显漫长的沉默。 “我是想说，你能不能等我啊？”我在脑海中将语言组织了好几遍，才缓缓地开口。♀由于两个人站得比较靠近，此刻的我必须尽量仰着脖子才能与他对视。 “好啊，等到什么时候？”粟俊贤在我的话音刚落，立即就回答了我。他回答得这样地快，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问话里的郑重。 “呃，等到我高中毕业。”我慢吞吞地说了出来，然后像是害怕他的拒绝，又着急地解释着，“其实也不是说期间我们俩就完全不能交往不能见面，只是，这个期间我们仍以学业为重，好么？唔，就是说，如果影响到了学习，我们就尽量先减少交往，专心学习；等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们再出来玩。这样子，好么？” 我看着他，期待着他给予我肯定的答复，然而连我自己对他的答案都没有自信，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狂乱地在胸口乱窜，似乎只要那么再用力一点点，就能够突破樊篱一般。我眼中那些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的眼神，在昏暗的小巷中被旁边人家屋子里散照出来的灯光映得清晰异常，可是这场凌迟却才刚刚开始，迟迟没到结束的时候。 高中毕业么？听上去是那么地遥远。我们现在才刚刚过完了一个初一上学期而已，还有五年半的时间，这么漫长时间里的命运，现在就要抉择了么？当时的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念高中的，就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却压根没想过我和粟俊贤其实也才交往了不到一个月而已。很多事情也许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然而当时的我却丝毫看不出来，只是凭借着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就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样几近苛刻的要求，既为难了别人，也为难了自己。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其实也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只是这一次，像是经过了充足的思考，我感觉粟俊贤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般，那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好，我答应你！” “真的？你答应了？”我的喜出望外是那么明显，整张脸的表情一改之前的忐忑，立刻生动活泼了起来。 “嗯，我答应你了。”他的声音清晰地将答案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再说话，只顾着定定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坚定、清晰、闪亮、透彻，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也在定定地看着我，认真而温柔。在我狂喜的表情对面，那双丹凤眼的主人慢慢扬起了嘴角，给了我一个最佳弧度的微笑。 我忘记了后来的我们有没有拥抱在一起。这段记忆太过遥远，而人的记忆却最容易产生偏差，它只会记得你想记住的那些美好，尽管有一些记忆曾来自于你无数次的臆想，然而我们仍不可过分地苛责于它。现实太艰难了，所以我们才会从记忆里寻求温暖。如果连在自己独属的记忆空间里都无法办到，那么我们还能寄希望于谁的身上呢？ 我想，那一刻的喜悦和甜蜜，足够让我成为了上帝的宠儿；也足够让我在以后无数的日子里，不停地将这一幕拿出来反复温习倒带——这样认真坚定的眼神，以及这样温柔美好的微笑。 “怎么？傻掉了？”粟俊贤好笑地拍了拍我的额头。 “才没有！只是有点，好像是，太兴奋了，呵呵。”我似乎只会站在他的对面傻笑着。 “走吧，你不怕回家太晚被家里人骂啊？”他又笑了，好兴致地打击我。 我喜欢看他的微笑，那样我会觉得他对待我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哦，走吧。”我的心情已经大好，“你放假准备去干吗啊？” “跟平时一样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做。” “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啊？还是像之前一样地无聊么？” “是啊，要不还能怎样？” “那要不等领完家庭报告之后，我们出去玩一下吧。” “你不是说要等到高中毕业的嘛？”他也学会揶揄我。 “是啊，可是领完家庭报告就放寒假了啊，是很空闲的时候。”我很快就自圆其说。 “这样啊，那好吧。到时我们再定具体的时间，嗯？” “呵呵，好啊。”我觉得我都快要笑抽筋了。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我对他说：“你走先，或者我走先。” “快进去吧，记得喝热开水！”他又一次带着揶揄看着一旁神经开始绷紧的我。 “嗯嗯，那明天再说哈，再见！”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就朝着院门口跑了过去。 ( 27成绩公布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教室，一改平时拖沓磨蹭的作风，不过等我落座之后才发现，教室里的空位已经被填得所剩无几。好吧，我承认，“一大早”的定义是仅针对我自己的作息而言。 早上出门前，我就领略到了我妈向我投过来的那道殷切期盼的目光，所有的目光都汇集成一个信息，就是等着我尽快凯旋。我叹了一口气，压力山大地走出了自家院门口，刚转弯，脚下就像生了风，恨不得一秒钟就瞬间移动到教室，好缓解身后那道无处不在的鞭挞。 望着满满当当的教室，我的心里默默感慨——看来大家都比较期待今天的成绩排名表还有家庭报告书，毕竟这两样东西意味着我们一整个学期的努力成果以及努力之后得到的寒假奖励。当然，寒假过得好不好，一方面取决于那张成绩排名表，另一方面取决于你的家庭给予你怎样的期望值。 “考完试的当天，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把课本全丢掉了！”孟华在座位上旁若无人地跟于晓珍她们聊着天。 “你那么激动干嘛？说不定考不及格被你妈拉去补习呢！”于晓珍在打趣他。 “哼！怎么可能！即使真要补习，我就跟我妈说，书本没了，补不了！”孟华还是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是真的，他把书本丢掉的那天才搞笑。有个大妈在我们身后走着，还好心地帮他把书捡起来追上来还给我们，说：‘小伙子，你的书掉了。’结果你们说这小子欠不欠揍？他居然直接接过书再次扔掉，然后跟人家大妈说：‘哦，那是我故意丢掉的。’留下人家大妈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我当时都不想说我认识他！实在是太丢脸了！”郑文江在旁边做着补充。 “那本书本来就是丢掉的嘛，难不成我还要捡回家去？”孟华还在为自己狡辩着。 “拜托你能不能等人家大妈走了之后再丢掉？你这样很不尊重人耶。”凌瑶笑弯了腰，却还是很认真地对他说道。 “哪有那么麻烦！当时想到什么，就直接做了。不过现在想想，好像是挺让那个大妈下不了台的哈。”孟华终于接受了大家的批评，虽然为时已晚。 “所以我才说，当时真想当作不认识你！”郑文江还在给他施加道德压力。 他们的说笑让我忐忑难安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些放松，终于能够撑到曾老师走进教室，又撑到了她终于在讲台上讲完所有的学期总结和假期注意事项，然后上台领到了我自己的那份家庭报告。班上的成绩排名表还没有印好，所以大家的名次暂时只会在家庭报告里体现。这样也好，没有了对比，就少了被唠叨的一个可能。 我还是觉得紧张，没有做好准备去打开那份家庭报告。谁知就在我犹豫的空档，手中的家庭报告就被身边的贺素婷顺手拿了过去。她在看过之后，满脸惊喜地朝我喊了起来：“全班第二名哦，安羽婕同学，你可以啊！哈哈，为你同桌争光了嘛！” 真的？我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一把抢回那本我的家庭报告，想要确认她消息的准确性，直到自己亲眼见证了那些分数和数字，我才踏实地放下心来。 “老姐，不错哦，今年的压岁钱看来是有着落了，哈哈。开学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分享你的骄傲哦，我们要求的不多，三袋零食就够了。”骆晨浩也从前排转过了头，连连向我道喜。 “恭喜恭喜，这次考得很好哦。这个年可以过得很滋润了，呵呵。”耿辉碍于场合，也转过头来向我祝贺，只是话音刚落，他又转了回去。 “谢谢啦。”我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统一的回答，也不去在意他们的表现是否自然。 然后，从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就一直漂浮在我头顶上空的沉闷气压，在这一瞬间就得到了全部的释放。就连外面不甚晴朗的天气，在我看来，都带着温暖迷人的气息。 这个结果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并不仅仅只是我初一上学期的成果检验，更是在我做了早恋这个决定之后，我对自己的一个交代。如果我还想义无反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往前走下去，那就必须拿出一些成果来证明我的选择和做法是没有错的。还好，我没有影响到学习；还好，我做到了！我的这种兴奋，甚至超过了这次排名给我带来的成就感。 后来班上那些琐碎的安排，我已经拥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轻松心态来应对，就连同学们在下面的窃窃私语以及讲台上曾老师的再三强调，在我听来都动听悦耳到不行。时间也过得飞快，一晃眼，我的初一学年秋季学期，就正式宣告结束了。过完这个寒假，我们就将迎来初一学年春季学期的新开始。然而现在这些都还离我太过遥远，我眼前需要考虑的，是我和粟俊贤出去游玩的时间和地点。 班上的同学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在教室里闲聊消磨着时间。 我走到粟俊贤的位置前，因为他的位置比较靠近角落，也因为他还一直呆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移动。 “呃，昨晚说的，你想好了吗？”我问他。 “还没，想问下你，你想去哪玩？” “我也不知道，我平时很少出去玩的。” “要不就后天吧，明天我家里有亲戚来，我不确定能不能出门。地点等我们出来了之后再想，反正县城附近也就这些地方。” “唔，那好吧。我到时在哪见你？” “下午两点我在你家那个岔路口等你吧。” “哦，好啊，那我们到时候见。呃，你现在还不回家么？” “嗯，你走先吧，我再等一会儿。” “你还要等谁？” “呃，等俞斌咯，一会儿我跟他一起回家。曾老师现在还在跟他谈着话，不知道问题严不严重。” 我差点忘了，他跟俞斌也是一条街的，一个住在街头，一个住在街尾。 “什么问题？” “关于他下学期能不能继续上学的问题咯。你别管这些破事情了，反正跟你没关系的。” “呃，那好吧，我走先咯。拜拜。” “嗯，拜拜。” 工作以后，我有个同事老是笑我，说我讲的话语序不对，应该是“我先走了”，而不是“我走先了”。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单纯地把我们方言里的语序，无意识地引用在了普通话里面。他还以为，我是周星驰的忠实粉丝，连台词都可以生活化。而这样的无意识，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养成的习惯。 ( 32噩梦来袭 没过几天，粟俊贤转学的消息被传开，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知道了。♀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散开的，是班上那些奇怪的氛围，那些故意孤立、隔绝、排挤我的氛围。而最要命的，是我对这些突然默默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都百思不得其解。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是因为粟俊贤的转学才这样对我。可是，粟俊贤为什么要转学？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没有人告诉过我。 班上的那群男生，从来只会对那些他们看不顺眼的另一群男生进行辱骂和动手。当然，他们现在并没有对我辱骂，也没有对我动手，可是浮动在空气中的那些隐晦而又不言而喻的冷落和漠视，就像抗药性极强的病毒一样，肆意地在侵蚀着我的神经，让我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感受到那份压抑和沉闷。 当所有人都开始对你启动了飞行模式，即使再迟钝的人，也终有发现的一天，更何况敏感如我。 我去问李欣，她说她也不知道原因；我又象征性地去问凌瑶，可她却是一副期期艾艾的表情，只说她不方便掺合；于是我去问于晓珍去问石珊，然而她们同样一无所知。我当然不可能去问那群男生。 于是我只能静默地等待这些氛围的加深或是消退；等待着是量变引起质变的爆发，或是终于有其他的氛围注入来稀释这些已经渐渐将要逼迫我窒息的压抑。至少那时，我会死得其所。 事态的恶化，是从俞斌被调到我的前桌开始的。 刚开始大家隔得远，平时下课也没什么交集，放学之后就更加不可能。所以即使俞斌在刚开学时对我的表现有些怪异，却也不至于那么明显，反正眼不见为净。然而等他被安排在了我的前桌，我俩的距离一下子就变得近了起来，彼此在各自眼前晃悠的时间也占据了一天中的一半。于是，我之前所静默等待的那个氛围的加深，得到了实践的机会。 见到他搬过来时，我还是像之前一样，对他微笑了一下，表示欢迎。他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有表情地说道：“笑什么笑！谁跟你笑了！”然后东西都没收，就继续扑在桌面上睡觉。我被他不甚友好的口气惊住，愣在自己的位置上，于是知道了那天他在课间操散场时所说的话并不是因为心情不好，而是真的专门冲着我说的。 虽然我还不知道原因，但也知道了结果。这个结果就是——俞斌对我的针对，日益明显了起来。♀ 上课的时候我正在听着课，他却突然狠狠地用力挤了一下我的桌子，说：“我这太窄了，往后一点！” 课间休息时我和同桌在说话，他也会突然转过身，一把推翻我垒好的书堆，很不耐烦地凶着说：“吵什么吵！”留下面面相觑的我和我同桌。又或者，他会莫名其妙地转回头来，瞪着我，也不说话，可是那样的眼神里所蕴含的不耐和厌恶，看得人心里直发慎。再或者，我的桌面上会突然多出来某些来路不明的小纸团，当然，那些小纸团，都是见证我被砸中之后留下的残躯，至于那些来不及命中的小纸团，则通通躺在了我的桌底，那里照样横尸遍野。 刚开始，我也以为这些都只是俞斌的恶作剧，以为他只是说着玩的，闹一下也就过去了，所以我会笑着对他说：“我这也很窄啊。”又或者是：“那我们小声一点不吵你睡觉。” 他从来没有回过我好脸色，碍于我规规矩矩地又很遵守纪律，他也无从挑刺。直到一个星期五，在班会课上唱票统计违纪现象时，他爆发了。 “你干嘛记我！”他再次转身顺手拿起一本书扔向我，恶狠狠地说道。 “哐！”书本落在桌面上时，我一下子被吓到，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那是……因为你……上课睡觉啊。” “上课睡觉的人那么多，你干嘛只记我！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我忍了你很久了！你不要把我惹火了！” “我们组的违纪现象我都记了啊，其他人又不是我们组，我只负责登记我们组的组员。”我竭力平静下来，刻意忽略他话里的后半部。 “你是不是管人管上瘾了！别人上课睡不睡觉关你什么事！别人交什么朋友又关你什么事！你再多管闲事的话，别说你是女生哈，女生我也照打！” “……”话都说到了这里，我开始听明白了，是因为我写给粟俊贤的那封解释信。果然，不知道忍了多久之后，俞斌终于还是把话全部都说穿了。 “你以为你神秘兮兮地给粟俊贤写信，别人就会不知道了么？你那封信，我们那帮兄弟全都看过了，而且不止一个想揍你。要不是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你现在都不知道被揍了多少回！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再惹是生非地好，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干嘛？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没再理我，转回身去继续睡觉。♀ 可是一下子，那些令人窒息的氛围，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也这样**果地摆在了眼前。在那一刻，我终于死得其所。 而这一次，再不会有什么突然的转机，以英雄之姿俯冲下来将我营救。 也许是因为俞斌对我的态度突然明朗了起来，班上的那群男生们，也终于明朗了他们的态度，不再是像之前那样地置身事外，静观其变。仿佛一夜之间，之前那些无声的孤立、隔绝和排挤，统统变得生动形象了起来。是的，他们把无声变成了有声。如果说之前只是前奏，那么现在，我的噩梦才正式来袭。 人的行为都会有群体性质。如果一个人这样做，两个人也这样做，那么第三个人就必须这样做，否则他在这个群体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并且渐渐被孤立出这个群体。所以，大家的行为都出奇地一致。 无论现在的我做了什么，都是错误的选择，这道题目对我而言，永远没有正解。如果我在课堂上回答了问题或者上台在黑板上写答案，孟华、郑文江几个就会带头，而蒋胜、腾义梁他们则会附和着，在下面起哄：“哇，不是吧？那么爱现？”、“节节课都那么踊跃干嘛！这么争强好胜可不好！”、“要给我们这些成绩不好的人留点面子嘛！”；如果班上有其他的男生跟我说话，他们也会起哄，还会一起嘲笑排挤那个男生：“有没有搞错！自己男朋友才离开多久啊？又勾搭上别人了？”、“喂！她跟你说话你也敢理啊？不怕被人揍，也要担心下她会不会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哦！”；远远地见了我，就像躲瘟神一样嫌弃地避开，还得配合着各种不屑和鄙夷的表情：“噫，快点走开，不要碰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我靠！怎么这么背，吃个早餐都能碰上她，算了，我们换一家，走！”；不时地还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在班上故意大声喧哗：“你们说粟俊贤当初怎么会这样有眼无珠的呢？这样的女生都会追。不过好在人家顿悟了，走得干干净净地，真是眼不见为净哦。” 我整个人迅速地消沉憔悴了下去。班上再没有哪个男生敢跟我说话，即使是那几个排名前几位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男生。而其他的女生们本来跟我的交往就不多，这个时候更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也从不会主动跟我说话，害怕一个不小心，他们也会迁怒于她们身上，遭受与我一样的境遇。校运会时他们的挺身而出，出手相助，现在想起来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得到了再失去，总是比没有得到过更伤人。所以我的难过才会比小学时要多得多，毕竟那时只是被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围攻，却还不至于真正地伤心。 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而现在，自己的身边似乎只剩下李欣、凌瑶、于晓珍和石珊她们几个。她们一直都跟那群男生交往甚密，可是这一刻，她们却并没有抛弃我，与他们站在一起，来打击和诋毁我。虽然她们无力阻止那群男生的所作所为，却也会在他们闹得非常过分的时候对他们说：“够了！别再闹了！你们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然后，在我整日沉默寡言的时候，写上字条来安慰我：“羽婕，你听说过一句格言吗？‘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们班的男同学对你是有一些误会，但是你不要太过于在意。现在我们毕竟还小，还不懂得如何去理解你，和关心人，不过时间一长，他们也会体谅你了。俗话说‘日久见人心’，明天是灿烂的！你还有我们，嗯？” 当我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即使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交际的圈子，但是拥有了她们这般弥足珍贵的友谊，至少会让我的内心不再那么地孤寂。虽然说，寂寞也是一种享受，但是这句话更像是那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说出来的理论。如果有得选择，谁会甘于寂寞呢？ 李欣下了课开始更殷勤地往我的位置这边跑，因为从那之后我在课间休息时除了偶尔必需的上厕所之外，再也没有离开过座位。她整天像个老妈子一样地陪在我身边，没话找话地跟我聊天；又或者看我坐得久了，硬拉着我到外面走一下散散心；在听到那群男生又开始无端起哄刻意说到粟俊贤的时候，冲他们大喊：“喂喂喂，你们有完没完，无聊不无聊？一分钟都消停不了啦？” 由于他们还是经常在一起玩，所以对于这几个女生的出言制止，这群男生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地粗暴，只是嘻嘻哈哈地岔开了话题，虽然之后一切仍将继续。 我那时候的状态很不好，整个人像惊弓之鸟，同学们一点点八卦的迹象，我都觉得是在讨论我嘲笑我，而自己也前所未有地在乎起别人的评价，特别是那些不好的评价。一旦听到那些不好的评价，我就更加低沉，更加不振，更加敏感。就像陷进了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却无法挣扎，也无法逃月兑，只能闭起眼睛无力地承受着。 即使拥有这几个女生可贵的友谊，也无力改变整个大环境对我日渐加深的恶劣影响。我并没有责怪过班上其他的同学，对于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呢？上学期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是其中的一员，只要被影响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关心的人，别人对谁施暴或是施虐，而受伤的是谁，又关我什么事呢？ “现在，我真的很怕去学校。仅仅是为了俞斌他们那伙同学的取笑？不知道。反正一见到他们，我所有的热情都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们爱怎么说都好，我都可以忍着，只是有时眼泪常会不经意地掉下来。难道他们真得见我眼泪流尽，哭肿双眼才甘心吗？” “安羽婕，你不要忘了，现在的这些日子，其实也不是你第一次经历，只不过程度更甚罢了。小学转学后的那两年，难道你不正是这样过来的吗？同学们的排挤，故意的嘲笑，格格不入的环境，甚至同样受到被揍的威胁，你都经历过的，你不是都挺过来了吗？现在的这些，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对不对？加油！不要让他们看了你的笑话，无论怎样艰难，你都要挺过来！要相信自己！” “粟俊贤，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准确地说是36天。明天的日记里这个数字将会变成37，可是我知道，你还是不会回来。听你的那帮朋友说，你去了g省，我真的好不甘心啊，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你，可是我连你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你的消息呢？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个寒假的分别，直到开学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场分别根本就没有终点。你为什么要走呢？又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他们说你跟我在一起后悔了；他们说你嫌我管你管得太多，妨碍了你交朋友的自由；他们说你的不告而别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不想相信他们的，可是我凭什么不相信他们？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我不知道，可是你是真的不告而别了。你是在生我爽约的气吗？还是对我写了那样一封信给你而生气？无论是哪一种，什么样的原因，你都回来告诉我好不好？即使你是真的讨厌我，或者真的想跟我分手，都请你，现在回来告诉我好不好？这些只有你才能说得清的谜底，为什么你会那么狠心地将它们变成永远的谜题呢？” “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真的受不了了！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快点回来好不好？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这种感觉好无助。现在我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默，我怕你再不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因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精疲力竭的我，已经养成了天天写日记的习惯。越来越沉默的我，写出的日记却越来越长。那些不能对外人道出的难过，那些对随着粟俊贤离开而带走的真相产生的疑惑，那些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却仍然停止不了的对他的思念，还有那些自我打气自我鼓励自我振作，都通通化成了文字，写进了我的日记里。 ( 33前后桌的报复 上课的时候，俞斌照例扑在桌子上睡觉，好像永远都睡不够的样子；睡够了就拽着他的同桌陪他聊天，又或者跟我的后桌隔空聊天。♀我的后桌照例在那里自顾自说，说得高兴的时候声音偶尔还会突然高起来，好像全世界都是背景。我的同桌和俞斌的同桌照例充当空气，尽量隐住气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当我不存在”的气场。而我，照例上课呆呆地听课，而下课就默默地发呆。 直到又一节的班会课上，唱票登记违纪现象时，我的前桌和后桌同时开始炸毛。 “你怎么还在记我？”俞斌明显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仍旧凶巴巴地对我说。 “因为你上课一直在睡觉啊。我已经减少登记的次数了。”我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回他。 “我管你是不是真的减少，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还在记我！”他根本不在乎我说的重点。 “不想被登记的话，那以后上课就别睡觉咯。”我索性豁出去了，反正在学校里他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好，很好，告状谁不会啊！报告老师，安羽婕上课唱歌！她没有把自己登记上去，这不公平！”俞斌的声音突然拔高，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心虚地低下头，等候着曾老师的责问，又或者是班上其他同学的嘲笑，可是左等右等，这些责罚却一直迟迟未到。我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却发现曾老师根本就没有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对于俞斌的抗议，她也不予理会，只是一直盯着黑板上刚刚统计出来的违纪结果看。 俞斌自讨没趣，转回头瞪了我一大眼，然后又气汹汹地转回了身。 我不是没有后怕。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这似乎是我唯一可以采取的自卫手段，即使闹到老师那里，也是一个可以说得出来的理由。 “喂！那你为什么也记我们？”我的后桌开始审问。 “因为你们上课讲话咯。”我转回头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对于他们的漠视，以及明里暗里的嘲讽，我已经开始习以为常。一旦习以为常，我的状态也开始进入戒备，所有外敌的入侵，都将受到我严厉地抵抗。 “全班那么多人在讲，你有没有搞错！”姜毅武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 “他们不像你们几乎每节课都在讲。我同样也减少登记次数了。”那时的我还是耐着性子稍微做了解释。 “你再减少还不是登记了那么多次！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啊！是不是别人不理你就变着法子地报复别人？小心自己也被报复啊！”姜毅武很没好气地说道，然后被叶航拉了一下，他就很轻蔑地瞅了我一眼，没再跟我说下去。♀ 叶航从来不会对我进行语言上的攻击，他将这些不屑和冷落都化在无声的行为当中，采取冷暴力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对我不理不睬。我不知道他是顾及了我们当年的友谊，还是说这样的方式只是他性格使然的一部分，总之在所有对我横眉冷对的人当中，他的方式属于最温柔的一种，却仍然会给人温柔的一刀，刺得人钝钝地疼。 曾经有那么一瞬，在整个事件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他本可以避免出现现在这般地敌对。在我们相互尴尬地对望却又无话可说的整段沉默里，我们都努力地想向对方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试图缓和眼前令人窒息的氛围，回归到之前的平静当中。然而，只差了那么一瞬，相互僵持着的两个人，在那个勉强的微笑挤露出来之前，他先行一步出了声，口气却变成恶狠狠的一句：“看什么看！”于是，我那已经来到了嘴边的微笑，停留在当下又被收了回去。我默默地转回了身，而他那个也到了嘴边的微笑，在瞬间变了形，慢慢将略微上扬的嘴角往下压，最终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个词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二天晨读的时候，曾老师把我叫出了教室，单独问话。看来，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羽婕，昨天班会课上，俞斌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曾老师很和气地对我说道，口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有时会轻轻地哼上两句，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我没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会推选你参加市级‘三好学生’的竞选，每个班只选一名同学，你要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荣誉，怎么还会明知故犯的呢？” “……” “你现在的学习成绩有些波动，最近还有下降的现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我也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么？” “那个，可能，是因为俞斌吧。他坐在我的前桌，其实会有一些影响。” “只是因为这个？” “……，老师，其他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如果你的表现不够优秀，怎么能够说服得了全班的同学？大家也会认为我把市三好生的竞选名额分给你，是在偏袒你。我们应该展现给大家你最优秀的一面，你说是吗？好了，你先回教室吧。”曾老师循循善诱地说了这段话之后，就把我放回了教室。 我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了进来。 本来，我想告诉曾老师，我不想当什么市三好生了，我根本就不够资格。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口。我怕曾老师伤心，更怕曾老师对我失望，最后只好默默地进了教室。 不一会儿，曾老师把俞斌也叫了出去，两个人在教室外面说了很久，直到晨读结束，俞斌才被放回了教室。我不知道曾老师都跟他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自己的良心却首先不安了起来。毕竟，不管如何，我把他推了出去，作了我的替罪羊。 想了很久，我给俞斌写了一张小纸条，向他道歉，却被他揉成一团地扔了回来：“少来这一套！你够狠，你就等着！” “……”虽然心里的确有些愧疚，但是我所说的也并不完全都是假话，更何况该道歉的我也已经道歉了，如果结果仍是如此，那就这样吧，无所谓了。 只是从此以后，我的位置空间变得越来越窄——俞斌故意往后挤，姜毅武和叶航又故意往前挪，这些，我都默默忍受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我本来就瘦，不需要多大的活动空间。然后，有时出去散步，李欣会问我：“咦？为什么你的背后会有脚印？”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身后：“后桌跷二郎腿换脚的时候不小心踢上去的。”或者，俞斌在晚自习靠墙侧坐的时候，鼓着眼睛瞪了我好几眼，然后用手肘将我的书堆全部推向我这边，方便他大咧咧地将手摆在上面。再然后，我的书堆就在推力的作用下散乱地铺了满满的一个桌面。 这些都是小事，小儿科，无聊的小把戏而已，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李欣又把我拉了出去，这一次陶希云也跟我们在一起。等到我们正准备坐在草地上时，陶希云突然叫起来：“你身后那个白白的是什么？”我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时候，刚想伸出手去模，又听她说道：“别动，是口香糖，小心被黏住手！”那个时候，我已经不能分辨也无从计较到底是谁粘在了我的座位上，只记得在那个课外活动接下去的时间里，她们两个用草稿纸一直在我身后帮我从牛仔裤上将黏住的口香糖，一点一点地清理下来。 整个过程安静无比，她们两个都没再说话，而我自己，已经习惯了沉默，并且将自己那股深深的悲伤，统统沉浸在这片无声的沉默里，变成沉默的一部分，与沉默融为一体。 她们本来想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了，却发现我根本就没有流泪。 是的，我欲哭无泪。 有一天晚上正在上自习课，俞斌突然转过头来，说话的时候音色毫无起伏感：“一会儿放学后去学校后门一趟，有人找你，是女的。” 我以为他是跟我的后桌说话，就没抬头，继续写我的练习册。 “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他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我和我同桌都吓了一跳。 “你是在跟我说话？”我抬起头，觉得意外。 “不然我是跟谁说！记住了，一会儿放学。”他说话之后又转回了头，整个脸上带着诡异的表情。 我直觉这是一场阴谋，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就是俞斌脸上的那种表情，很诡异。但是我还是忍着没说，继续低头写我的练习册，却根本没有发觉一整节课我都还没有翻页，一直在演算那几道代数题。 课间活动的时候，李欣过来陪我，我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对她说了：“俞斌说，一会儿放学让我去学校后门，说是有人找我。” “有人找你？什么人？找你什么事？”她也觉得奇怪，立即追问。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 “那你打算去吗？” “……，去吧，这次不去，还会有下次的。” 后来李欣告诉我，我当时的声音和表情，很像烈士英雄江姐、刘胡兰她们，因为一样地视死如归。 她没再说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个道理她也明白。 放学的时候，我还在磨蹭地收拾着东西，俞斌早就在打铃的一瞬间消失在教室的范围之内，他根本不会管后面发生的事情。 李欣走了过来：“我陪你去，一会儿在宿舍门口的时候等一下，凌瑶也会来。” 我明白了李欣的意图，也很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只是此时的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以为我是在担心害怕，也更紧地回握了我，那些温暖的安慰，也一同传递了过来。 等到我俩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凌瑶正朝我们走过来。她对我说道：“一会儿不管你看到什么，遇到任何人，你都别说话，让我来说，知道吗？” 我木然地点头，然后三个人就往前面学校后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到后门，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山人海，只有三个女生站在一旁。凌瑶看到其中的一个女生，略带诧异地问她：“小柳？你怎么会在这？” 那个女生看了我们仨一眼，然后迅速地认出了凌瑶，立马换了一个表情，笑着说道：“哦，我们在等人，瑶姐你怎么来了。” 凌瑶也笑着回她：“没什么，我路过。” 然后场面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夹杂着一丝难以抹去的尴尬。 “要是没什么事，那我们先走了。”那个叫小柳的小太妹看了我一眼，却是对着凌瑶说道。她显然也看出了凌瑶是跟我一道来的，并不是单纯地路过。 “嗯，你先走，一会儿我们也走了。”凌瑶仍然面带笑意地说，也不回避“我们”这个词。 于是那三个女生就转身离开了后门。等到她们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下坡的路段，凌瑶才转过身，对着我和李欣说道：“走吧，我们也回了吧。” 三个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走到宿舍门口时，凌瑶准备进去了，我抬起头，拉着她的手：“凌瑶，谢谢你。” 她拍了一下我的手背，故意轻松地说道：“谢什么，没事了，你也赶快回家吧，一会儿人更少了！” 我拼命地眨着眼睛，所有的语言只能化成一抹强颜的微笑。她有些看不下去了：“傻了呀，哎呀我不陪你了，我要去打水了，一会儿被别人打完了我可不想洗冷水。”说完就丢下我，自己先行离开了。 “走吧，我送你到校门口。”李欣在一旁说道。 “嗯。”我只是回了她这么一个字。 于是这场神秘的学校后门约见，在李欣和凌瑶的陪同下，有惊无险地了结了。 第二天，俞斌照例扑在桌子上睡觉，好像永远都睡不够的样子；睡够了就拽着他的同桌陪他聊天，又或者跟我的后桌隔空聊天。我的后桌照例在那里自顾自说，说得高兴的时候声音偶尔还会突然高起来，好像全世界都是背景。我的同桌和俞斌的同桌照例充当空气，尽量隐住气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当我不存在”的气场。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那些针锋相对的捉弄，没有那场学校后门的约见，地球照例在公转自转。 全世界只有我，只剩下我，虽然仍然照例上课呆呆地听课，而下课就默默地发呆，可是我的内心早已经满目疮痍，冰封一片。在已经散发出浓浓初夏气息的人间四月天，我的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却寒风呼啸，雪下不止，注入眼底的，只有茫茫的一片白色，透心而刺骨。 ( 34丢盔弃甲 那晚之后，俞斌他们的针锋相对消停了几天。♀我不知道那个小太妹反馈回来的信息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俞斌看不惯我所以让那个小太妹来给我点教训，还是因为那个小太妹看不惯我所以让俞斌来给我传话，总之因为凌瑶的出现，这件事情最后已经不了了之。 后来，我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小太妹；俞斌也没再提过关于学校后门有人找我这么一件事情，关于那天晚上的细节，他也从未打听。我并不能确定他的不闻不问，是因为对他自己的过于自信，还是因为对于我是否被揍这件事情的满不关心。但是，相对消停，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班上最近开始窸窸窣窣低声讨论的，是另外的一件事情，跟我没有直接的关系，却最终还是影响到了我。 起初我只是听到一些关于“有没有你送的在里面？”、“你写的内容有没有很明显？”、“他怎么全留在抽屉里没拿走啊！”这样的一些对话，却完全不知道那群人具体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在讨论的时候眼神不时地瞅向我。我那根敏感的神经在此刻终于发挥了一次积极的作用，于是我知道，这些事肯定跟粟俊贤有关；而且这一次，还惊动了老师。 晨读课，班主任曾老师走进了教室，径直来到叶航的座位旁，问他：“这句话是谁写的？” 叶航僵持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敌不过曾老师犀利的眼神，慢慢地开了口：“是孟华。” 曾老师在叶航的前面又停留了十几秒钟之后，才转身朝其他组走了过去。而这一次，她来到了李欣的座位旁。由于我和她俩的距离较远，此刻的我根本听不清曾老师的问话，但是已经足够让我隐约地感受到了某些异样。 果然，曾老师又将孟华和凌瑶他们一个一个地找出了教室谈话，我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 终于，曾老师还是找到了我。她来到我的位置上，轻轻地对我说：“你来。”于是我克制着自己，尽量假装镇定地跟着她走出了教室。在她背着的左手里，拿着厚厚一叠的新年贺卡。♀ 在离教室足够远的花圃旁边，曾老师扬起左手的那叠新年贺卡，开门见山地问我：“他们写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开口的时候却没有承认：“不是真的。” 是的，不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是粟俊贤的女朋友，他怎么会连离开都不告诉我；如果我真的是粟俊贤的女朋友，他又怎么会舍得让我现在置身于这样让人窒息接近崩溃的境地？ “是吗？他们里面都写得很统一哦。”曾老师还是轻轻地说道。 我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好得出奇，而且她为什么都不问我：“我都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写的是什么？又怎么就说不是真的？” “嗯，那时他们都在起哄，说我在追粟俊贤，或者是粟俊贤在追我。”这句话是真的。 “所以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曾老师再次跟我确认。 “嗯，不是真的。”我还是坚持着，没有承认。 “其实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这个年纪，对这些事情都比较敏感……”曾老师还在旁边说着，她已经相信了我。在老师的眼里，我还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所以说，你有很好的将来，不要让这些事情来影响你。这张是你写给他的贺卡，你拿回去吧。”曾老师从那一叠的新年贺卡中抽出了一张紫色的，递给了我。 我默默地接过了那张贺卡，里面的赠词我还记得，毫无特别之处，无非都是一些歌颂友谊地久天长之类的套话。 “怎么了，还不回去？”见我没动，曾老师有些诧异地问我。 “老师，那个，我想，能不能不要让俞斌当我的前桌？我不想他坐在我前面。”思前想后，我还是极其艰难地跟曾老师开了口。虽然现在并不是良机，可是如果连这一次都错过，那么我肯定再也没有提出来的勇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对我说道：“我知道了，你先进去吧。” 于是我捏着手中这张被遣返回来的紫色贺卡，走进了教室。班上的同学都带着询问的目光在看着我，我就是在这样强势的注目礼中，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稳稳地落了座。他们的目光对我的威慑力已经降了下来，作用早就不能同日而语。 过了两天，我的周围仍没有什么变化，俞斌仍然坐在我的前桌，而叶航和姜毅武仍然坐在我的后桌，我的位置仍然夸张地狭窄，我以为曾老师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却是在第二周的时候，俞斌突然被曾老师叫了出去，当然是因为上课睡觉尤为明显的关系，在各科老师都集中反映了之后。然后等到俞斌回来的时候，他开始收拾着自己位置上的东西，我有一刹那的发愣，然后就看到他搬离了我的前桌，同时换过来的，是一个说话较少成绩较好的男生。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上帝终于睁开了他一直眯着的双眼，笑容慈祥地对我挥了一挥手。就在那一瞬，我头顶的乌云裂开了一个小口，一束强光射向了我——温暖、明亮。 换了前桌的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虽然我的后桌还是那两人，虽然他们还是对我不理不睬，偶尔说一些刺耳的冷嘲热讽的话，还是会在跷二郎腿换脚的时候不小心地踢到我，可是这些已经不再重要。对我而言，我的压力源远离了我，这样就够了。我已经可以在上课的时候心无旁骛地听讲，也可以在自习课的时候放松地看书写练习，我的前面再不会围绕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也没有人时不时地用一种厌恶嫌弃的眼神看着我。真的，这样就够了，我要求的从来都不多。 而对曾老师，我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感。作为相应的回报，我在她的课上听讲得格外认真，于是我的语文成绩也得到更进一步的提高。 日子终于过得不再那么难熬。 如果我的期望值也不那么高，其实一切算起来还是挺完美了。只是人总是在好了以后想着会更好，所以人的**才会一点点地膨胀。 在之前的这两个月里，由于日子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熬，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我只知道身边一直都有李欣的陪伴，唯一搭理我的圈子，就是凌瑶于晓珍她们。当我终于从那个固步自封的世界里走出来，才发现整个天下已经大不同。 秦宜丹她们的圈子早就从我和粟俊贤在一起的时候开始，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等到后来我被孤立，她们也还是跟我保持着不咸不淡的交往，像以前一样不主动，但是也不刻意回避。而现在我终于自己走了出来，才发现她们原来早已经不在原地。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在前进，那些拉下来的友谊也好，爱情也罢，只能奋力奔跑全力追赶，如果没有追上，能做的就只有缅怀而已。每个人都只能陪你一程，这个本来就是常识。 那时曾老师布置给我们的作业里，包含了周五必交的每周周记，旨在检查提高我们的写作能力。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摒弃那些写过一遍又一遍的写人写景写事的习作练习题材，转而认真地当成了自己的日记来倾诉心声。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调换了位置之后。 某一天，也许是所受到的刺激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宣泄途径，而这一次，再也不像之前的那些遭遇，因为涉及到那封信的原因，连说都不能说出口，只能默默地硬挨着。所以那些感受我一股脑儿地全部写在了周记里： “我知道在班上我并不属于招人喜欢的那一类，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讨厌我到了这个程度。当宜丹告诉我：‘吕倩倩说如果我继续跟你玩，那么她们就不跟我玩了’的时候，我还是伤心了起来。我只能告诉宜丹：‘没关系，我理解的。’难道连一起玩，她们都不能接受了吗？就像小学时，因为我上体育课太累了不想用自行车顺路搭她们一程，她们在路上遇见我从后面骑上来就要联合起来咒骂我吗？还是记恨到，把我数学试卷的答案都涂黑并改写成了错误的答案？我也知道我的性格太好强，表现出来的又太骄傲，可是，我是真的很想和她们一起玩，也不想她们都来讨厌我。” 说到小学时改试卷的那场闹剧，当时的反应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也不知道是不是布置了足够多的作业，那份交上去的数学章节测试试卷又被当时的班主任卢老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说是不再批改，当堂讲解。然后，领到试卷的我气得浑身发抖，连后来拿着试卷走上讲台找老师时都抑制不住地在发抖。整张试卷，除了我的名字和那些写有答题步骤的大题，其他部分全部被篡改过——选a的部分改成了c，＞改成了＜，1002改成了501，总之整张试卷涂改得面目全非。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如果卢老师真正批改，我最后的成绩只能拿到40来分而已。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没有人站出来承认，也没有抓到真凶。当然这个事情后来被卢老师拿出来大加批评，她在讲台上说到有些同学想不学无术妄图修改高分提高自己在班上的名次时，我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是的，我不得不承认，转学之后的我，对于新班级里那些社交伎俩，以及和新同学的相处之道，处理得如此糟糕，那些在转学之前呼风唤雨的手段，人见人爱的小班长形象，早已经退出了我的历史舞台。 我像是那个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丑态不尽。可是人家本来就是个人精，那些故作的丑态，不过是为了争取之后更好的回礼。而我呢？我再一次深深地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与无可奈何。 周一发下周记本之后，我的眼泪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拜俞斌和班上那些男生所赐，我以为自己已经锻炼得足够坚强，只是当我看到周记后面的评语时，还是忍不住地动了容。没有像之前那些言简意赅的一个大大的“阅”字，曾老师给我写了满满的好几行，将我那篇周记剩余的页面空间几乎全部填满。 “你太‘在意’了，真的不用这么伤心，心胸宽广些，对每件事情都别计较太多。你上半学期上课（包括晨读）有发呆的现象，经常闷闷不乐，性格该开朗些，自制力加强些才对。你和同学们的关系处得不太好，什么原因？我要帮助你，说心里话，我对你是有些偏心，总希望你学习好，性格好，纪律好，心情更好。你才十三岁，真的，不要不开心。” 那些红色的字体就像曾老师在我耳边的轻声安慰，她以一位导师的视角，既教给了我处理问题的方式，也给了我温暖的慰藉。我阅读着这段点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激动，直到看到最后的那一句，我终于泪流满面。 最让人丢盔弃甲损失战斗力的，往往是这些温情的关怀。那一刻，我全然忘记了自己在前一分钟，还是一个时刻警醒着准备随时应战的状态，像个两三岁的小孩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 35以暴制暴 初一下学期的日子还在继续，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动作——上学，放学，上课，下课。♀ 我突然发现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过俞斌。也许是之前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对于一切不够正常的现象，我都关注得格外仔细，害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某个晴空霹雳给惊吓到，然后再次落得个外焦里女敕的下场。 那天李欣过来找我，我把这个不够正常的现象告诉了她，谁知道她一脸惊讶地问我：“俞斌已经退学了，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在他调离了我的周围之后，自己恨不得跟他的关系变成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一种，回避都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还会主动前去打听呢？这个消息一如当时粟俊贤转学时带给我的震惊，而这一次的效果却是相反的。 那个时候中学的辍学率还是很高的，一些学生因为家庭原因不得不中途辍学；而另一些学生，因为自身原因，学校也会将其劝退，其实这不过是“开除”的另一种比较文雅的说法罢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都让人振奋。虽然我不知道退学对俞斌今后的人生会有什么影响，我却很清楚现在这个结果对我的影响。难怪我觉得最近的日子稍微好过了那么一些，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觉。 开学以来第一次，我的脸上绽放了真正的笑容。 没过两天，下午第一堂自习课上，我那个远房小表舅，像一阵风似地径直走进了我们班的教室，来到我的位置跟前，劈头问我：“是谁？你把那人指给我看！” 我被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被问傻了——小表舅怎么跑进我们班里来了？ 而我的小表舅还以为我是害怕被他们打击报复，一直在旁边劝慰我道：“你别怕，你只要指出来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我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拉着小表舅走出了教室。在教室外面的花圃旁，我问他：“小表舅，你怎么来了？” 他说：“昨晚我说过了啊。♀你都被人欺负了，我怎么还能坐视不理。你是不是怕他们啊？那我来指，你来确认。是不是那个？还是那个？还是你座位后面的那个？” 小表舅说完果然抬起手向教室的窗口指去。我看着他随意地指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一个劲儿地对他说道：“现在已经没事了，小表舅你先走吧，一会儿我们老师就要来了。” “那怎么行！怕他们做什么，无论是谁，我都一样帮你摆平。” “真没事了，其实他们没有打到我。你先走吧，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唉，好吧，今天我就先走了，如果你再被欺负，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别傻傻地硬撑着。我之前没帮你出面，是以为问题没那么严重。但是如果人被打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小表舅估计也看出了我的顾虑，于是他没有坚持让我继续指认，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又交代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了学校。 一班的杨凌青也站在他们班教室的旁边，一副我看不透的表情深邃的样子，直直地望着我们俩，直到小表舅离开，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才转身走回了教室。他是我小表舅的亲弟弟，于是我知道了小表舅之所以能那么顺利地找到我们班，估计是直接问了他弟弟的结果。 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劲爆场面。那是俞斌还坐在我前桌的时候，那时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就想起这个小表舅，他也是在外面闯荡的人，只是现在应该渐渐收敛。那个周末我刻意去他家找了他，问他能不能出面帮我警告几个人，让他们不要老是找我麻烦，欺负我。小表舅以为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吵架闹别扭，所以当时他并没有答应我，还好言相劝地让我尽量跟他们和平相处。那天下午我是带着失望，却还要假装微笑地离开的。 没有人理解我当时的处境，我只能这样认为，即使是只大了我几岁的小表舅也不行，即使小表舅曾经对我说过，无论我今后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他帮忙，可是现在我找了，他却拒绝了。♀大人们都觉得这些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过了就没事了，却不知道因为人小，所处的世界也小，这些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小事，在我的世界里却全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学校后门的神秘约见事件之后，某一个晚自习上完了，我和秦宜丹、莫妮还停留在蔬菜市场的大门口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回家，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估计是那篇周记起了作用，总之后来秦宜丹她又来找我玩了，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我们谁都没有提及，仿佛一个真空地带，被大家刻意忽略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升入中学之后，莫妮一直不怎么愿意搭理我，之前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爱理不理的样子。可是现在我的境地大不如前，她的态度反而好了起来，在学校里与我聊天的次数在增多，连晚自习后的夜谈也重新恢复了过来。好几次，我们仨就像回到了小学时的那段时光，三个人在晚自习后凑在一起不愿意回家，随便找个角落就开始交换彼此的心事。 就是那天晚上我遇见了小表舅的。看着他从街对面疑虑地朝我们仨走来，我只好避无可避地冲他打了一声招呼：“小表舅。” 他问：“都放学那么久了，怎么你们还不回家？” 我没说话，僵持着，然后莫妮帮我回了一句：“现在还来做什么假惺惺的关心，该管的时候又不管。” 小表舅听出了里面的怪罪，于是停下来问我：“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还是别扭地不愿意开口，秦宜丹就在旁边说：“她最近老是被欺负，情况越来越恶劣了。” 小表舅一听到这里就开始急了：“是被谁欺负的？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吗？怎么还在受欺负啊？” 莫妮一时忍不住，就阴声怪气地冲小表舅说了一句：“现在人都被打了，再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抬起头，正准备出声纠正，莫妮的一个眼神却甩了过来。我想了一下，于是仍然没有说话。 小表舅看着我，估计是觉得我受的委屈太多，已经说不出话来；又或许是对于我之前求助时置之不理的愧疚，总之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别怕，明天我帮你去教训他们。”说完，他自己先行走开了。 我根本不曾想到，第二天，小表舅真的来了，而且还是以那么轰动的出场方式。 只是彼时我的好学生心态作了梗，既想他帮我出言警告，好好耍一次威风，却又害怕因为他的出现而被老师找去谈话定罪，所以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出指认，乖乖地回了教室。 这个事情最后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班上的那些男生大多数都是狐假虎威，也没有几个真正像俞斌那样在外面混江湖的，所以他们之后的行为的确好好收敛了一番，不再说些明显的话来招惹我，刺激我。而受此影响最明显的，是我后桌的姜毅武同学。也许是那天我小表舅走过来找我的时候气势太强（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有被他吓到），再加上我们在外面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太大，所以姜毅武一直以为我的小表舅是来揍他的，至少，有他的一份。所以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他的头一直低得很低，以至于我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之后的自习课上，我听到他的同桌叶航在跟他说话：“喂，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啊？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怎么了？”“呃，没什么。”于是我的身后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 他在我的身后沉默了好几天，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心思彷徨的样子。在他恢复了常态之后，也没再敢刻意针对我。 曾老师并没有来找我，她似乎对于小表舅擅闯教室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却是前所未有地，在心底深深感激我的小表舅。有些事情，还是以暴制暴要来得好一些，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我觉得事情已经开始好转，最差的日子已经过去，总会有好起来的时候，上帝那个怪老头不是已经朝我挥过手了么？ 这些自我良好的感觉，我只猜对了一半。没错，学校里的日子，的确是慢慢好过了起来。我没有猜对的另一半，甚至是完全还没有想到的另一半阴霾，现在才正在朝我慢慢靠过来。 那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准备掩上房门写作业，我爸我妈一反常态，并没有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而是推开了我虚掩着的房门，把我叫到了客厅。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氛围，然后看见我妈指了指他们对面的板凳，让我坐到那个他们指定的位置。这个三堂会审的布阵一下子就让我的内心警铃大震，也敏感地察觉到，当时日记里swto分析表所罗列的威胁，现在正在缓慢靠近中。 刚落座，我妈就马上发问：“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坐在这里？”他俩脸上的表情一致地严肃，仿佛同时在面对着什么后果严峻的事情。 出于对军情的一无所知，我开始小心应付，沉着发言：“不知道。” 我妈叹了一口气，很是思索了一番，才再次开了口：“现在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你现在这个年纪还小，很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有一些事情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美好，如果我们在不合适的年龄里提前做了尝试，总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那些代价可能你现在还体会不到它的后果，但是它带给你的后果，影响却是巨大的，有一些甚至可能让你断送了一生的前途。” 看着我不明所以的眼神，她不得不暂停下来，插了一句：“我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 “我不是很明白。”她要说的是早恋的后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可是像她说得那么地危言耸听，我却不是很理解，也不是很明白。而且在她拿出足够的证据之前，我是不会傻到自己坦白的。早些年还流行抄歌词的时候，她在我的笔记本里看到了张信哲的那首《过火》，紧张得立即拿我拷问，后来证明不过是虚惊一场。 “你跟她说吧。”我妈对我爸说到，估计她需要暂时调整思路。 “羽婕，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们不希望你把精力浪费在一些不值得的事情上面。爸爸这样说你明白吗？”我爸想了一会儿，终于也开了口。 “嗯，我知道的，我也尽量在这样做。”这一次我听明白了。 “呐，爸爸妈妈不是说要刻意责备你，但是你看你现在在做的事情，看起来就有些不够明白了。”我爸还在循序渐进，却被我妈心急地一口打断：“你现在都早恋了，你还明白什么！你日记上写的清清楚楚！” “你偷看我日记！你凭什么偷看我日记！”我立刻炸了毛，顿时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口气不免重了起来。 ( 40初二学年 夏天快结束时，终于迎来了迷人的九月，秋高气爽，天朗气清，总之天气一如既往地好。又一个新的学期开始了。 跟之前一样，报完名我就往女生宿舍跑，准备去找我姐和凌瑶。进到宿舍的时候只看到了我姐，我以为凌瑶还没来，就一边帮着我姐收拾床位，一边问她：“怎么今天凌瑶来那么晚？还是说她明天才来报到？” “我刚听说，她好像休学了。”我姐停下了手中的活，转过头来对我说。 “为什么？好端端的，她没生病吧？”我觉得很诧异。 “听说是因为家庭的原因，你也知道，上学期的时候她们家里一直闹个不停。”她说的是凌瑶小姨父的事。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一时想不通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也是听石珊她们讲的，后来她小姨还是侦查到了那个女人的住址，就带人上门去打了那个女的。当时凌瑶还有她的表妹们都在，听说连她都扇了那个女的好几个耳光。只是事情发展得有些严重，那个女的被打得很惨，受了挺重的伤，她的小姨父知道了，跟她小姨大吵了一架，干脆直接搬出了家。现在两人正在办离婚，不过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办理完了。凌瑶陪她小姨搬去老家了，好像不在我们县城。”我姐言简意赅地诉说了整个事情的过程。 “那你见过她了吗？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听得目瞪口呆，感觉眼前上演了一幕活生生的八点档电视剧情节。 “没有，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估计走得匆忙，也许也不想让我们知道吧。” 我姐说完之后，留下我一个人愣在那里，转身出去打水洗抹布。 凌瑶，那个带着一点神秘的传奇色彩的女孩，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的视线，退出了我的生活。♀她豪爽的笑声，耍赖的缠磨，明丽的媚眼，貌似无意却是特地的关心，以及陪我去学校后门三言两句就帮我解决了危机时似笑非笑的狡黠和不怒自威的气场，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很高兴整个初一期间结识了这样的一位朋友，也很感激她带给我的那抹温情。对于她家里的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可是，我还是心怀感恩地祝福她，祝福她在某个即使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也能过得很好。从此之后，她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因为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或是听到过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你暑假过得怎么样？”我姐从外面打着清水走了进来，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呃，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只是假期的最后捅了个大篓子，闹得很不愉快。”我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我姐一五一十地倾诉了出来。 “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冲啊。”我姐不知道怎么评价，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上这么一句。 “嗯，有时候行为往往先于我的思想，要不然我当时也不会没头没脑地写了那么一封信给粟俊贤了。”我开始自嘲，“不过，当时我真的很恶劣地想过，如果那天晚上我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外公。”虽然我也知道其实最主要的错误还是在我，可是人总是会倾向于找那么一个替罪羊，替自己辩解，为自己开月兑，好像所有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是被动的一样。 “算了，都过去了。你以后改一下你的脾气，小心以后真的没人要啊！”我姐的性子永远都是温柔的主和派。 “嗯，知道了，其实我后来挺内疚的，可是事后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跟我外公说过。”我的声音被我姐说成听起来像是在忏悔。 “那，后来你见过那个男生了吗？他会不会穿帮啊？” “不知道，那天早上离开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事实上那天早上我悄悄地离开时，也没有见过他，甚至是他家里的任何一个人。 后来东拉西扯间，就把这个话题给岔开了。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假期里其他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等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摆放完毕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钟。我跟着我姐一起出了宿舍，然后她去食堂打饭，我回了家。 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讲话，真的挺好的。我也是第一次，觉得独生子女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独占鳌头。 新学期学校对我们最具影响力的安排，是将初二（2）班到初二（5）班这四个班级，放在了一栋**的两层教学楼里，与学校那排主教学楼隔着近三十米的花圃绿化带遥相对望。好处就是我们离同在主教学楼里的办公室也很远，下了课怎么吵都没人来管你，除非你运气背到刚巧碰上一个月过来巡逻一次的教导处主任；坏处就是这栋楼的硬件条件真的不咋地。 至今我仍记得曾老师在开学第一堂班会课上就用了三个成语让我们确信这是一栋不久的将来就要待拆的危楼，而从她口中说出的“摇摇欲坠”、“不堪一击”和“一击就倒”，很长时间里都成了我们班上的口头禅，用来警告那些不顾众生安危在楼道上乱跑的同学。除了在二楼的我们班和三班明显感觉到的共振，其实我们更同情一楼四班和五班的遭遇，因为他们还要承受时不时从天花板飞扬下来的巨大灰尘。 学校正在大兴土木，建设新的教学楼，可是我们都知道，等到它竣工的那天，我们已经成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里的前人。唯一可以享受到的福利，就是花了一整个暑假终于竣工的那道雄伟霸气的新校门，可是现在它被搬到了学校的另一侧，这意味着我不得不再一次地提前五分钟出门，本来爬个坡就到的教室，现在也需要绕一个大弯，然后再爬坡，才能到达。新教室所处的那栋待拆的危楼，让我爬坡的路程缩短了三分之一，这成了我唯一能够拿得出手来安慰自己的事情。 不管怎样，我的初二学年就是在这个岌岌可危的新教室里开始了。 班上转来了一些新同学，以顶替那些或休学或退学或转学的学生的空缺。新的座位次序表打印出来后，我看到了我新同桌的名字——赖菲莉。我的前桌是邓哲炎和吴铭禹；后桌是冯磊和腾义梁。我觉得吴铭禹这个名字很陌生，后来一问，果然是新转来的插班生。 总的来说，我还是挺满意这一次的座位安排，邻里关系都还算不错。邓哲炎和冯磊，都属于之前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男生，但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似乎就只有邓哲炎而已。由于吴铭禹是转学生，彼此都还不够熟悉，所以唯一一个不和谐的因素，就只剩下腾义梁。他延续着初一学年那些见到我就嫌弃躲避的态度，可是现在的座位安排让他避无可避，他只好力图尽量与我划清界限，不时地在背后对我嗤之以鼻。 孟华、郑文江他们都不在第一组，自从他们找到新的兴趣之后，我们也一直相安无事地相处着，井水不犯河水，我的故事已经渐渐成为历史。现在的我已经可以轻松自在地跟我的四位邻里热情相处，即使是跟班上其他的同学，我也在恢复交往。一切正在慢慢恢复到正常的状态，包括我原先压抑着的活泼多话的性格。 冯磊的成绩并不算很好，之前与我们也并无交集，可是这不妨碍他偶尔加入到我和赖菲莉的话题中一起讨论那些没有营养的八卦话题，当然这是为了在遇上作业多的时候把我们的作业拿过去抄。赖菲莉和我一直在打闹和八卦中无聊度日，只是渐渐地她也看出了我的软肋和死穴，就是所有有关粟俊贤的话题。如果是她提起来的，那我基本会突然沉默或者痕迹显露地转换话题；可是如果某一天是我自己心血来潮突然提及，那么她就只有耐着性子听我唠叨的份。关于这个明显属于精神分裂的行为，由于她确认了我的神经质，所以也通通给予默认。而我的前桌则有些难以搞定，因为他们很少配合我们笑点极低的说笑，看我们的眼神总有一股明显的嫌弃，当然，这种嫌弃是认为我们有着与实际年龄并不相符的幼稚。对于他们的装酷，我们也常常一笑置之，只是之后继续毫不介意地在打闹八卦时将他们拉入到阵营中来。 后来，班上的蓝媛明显成了我的接班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一直被他们嫌弃、排挤和打击。似乎，他们从来都不需要具体的原因，只是在那个时候，刚好有这么一个人，而这个人又刚好是她罢了。比如我，比如刚上初一时莫妮提过的她们班上的那个女生。 再后来，那群男生当中起了内讧，起因似乎是因为吕倩倩。当时吕倩倩和郑文江一直开玩笑地以表哥表妹相称，而后来孟华追求吕倩倩，两个人也似乎在一起了，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孟华突然就和郑文江闹翻了，顺带着连吕倩倩都一起骂了起来，而且骂得很难听，连“奸夫j□j”这些罪大恶极的词语都用上了。他们的兄弟也分为两派，各自挺着自己认为有理的一方，剩下的中间派息事宁人，整个圈子分崩离析。 故事发展下去，这件事情却有了一个戏剧性的结尾，郑文江最后没有搭理这边的两位，而是苦追五班的康琬艺，还跟另一个与康琬艺同班的男生发生了争执，差点演变成一场为爱而战的斗殴。当然，大结局是happyending，郑文江和康琬艺最后幸福地走在了一起。至于吕倩倩，她几乎成了另一个蓝媛。你看，少年时代的爱憎，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我之所以对这件事情了解得一反常态地清晰，是因为当时帮着男猪脚和女猪脚穿针引线传递信件的，是我那亲爱的姐姐李欣同学。 班上的事情，似乎值得回忆并印象深刻的，暂时就这么多。 与此同时，那些发生在班级之外的事情，才真正排山倒海般地向我涌来。 ( 41阴魂不散 晚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通常我都习惯了一个人走，因为没有顺路的同伴。 那天晚上我照例从街心大转盘的路口向下拐了弯，一边走一边数着沿途那些用小彩灯围起的露天冷饮铺。这是我新添的习惯，古人结绳记事，而我则数铺度日。期末的时候随着店铺越数越多，放假的时间也慢慢靠近；而现在因为天气转凉了，这些露天冷饮铺也越来越少，等到我终于没有铺子可数的时候，夏天就彻底结束了。 虽然我一路上都在数数，头脑里却早已经天马行空，那些思绪胡乱地飘散开来，等我迟钝的神经都开始意识到当时的不对劲，我不知道其实我已经被跟踪了多久。快到铁路医院的分岔路口时，我突然站定，然后转回了身，两个来不及找掩体的男生有点手足无措地停在了我的身后，是那天晚上留我借宿的那个男生。 他怎么发现的我，以及这一次又跟了我多久，我都一无所知。 几天前的晚上，我也是这样一个人数着店铺慢腾腾地往回走，突然就被从旁边窜出来的人影给吓到了。看清是他之后，我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无奈地笑了：“你每一次的出场，都需要那么惊恐么？” 他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模模头：“我还以为回来之后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刚才跟同学来这边喝冷饮，突然看到前面那个女孩的背影很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嗯，“没想到真的是你！”，这句话他说了两遍。 “哦，我刚下晚自习，准备回家，那你慢慢喝吧，再见。”说完之后我就挥手告别，继续往前走去。 “喂，羽婕，我们还能再见面吗？”他在后面冲我喊道。 “呃，到时候看吧。”我连步子都没停下来，边走边回答了他。 他停在原地站立的倒影被路灯拉得细长，直到我走到另一盏路灯下面，再看不到他的倒影。♀ “是你。这次你还打算一直跟着我吗？”现在，他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不禁板起了脸孔，面无表情地问他。 “呃，我只是想知道你家住在哪。”他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不要再跟了，你知道又能怎样。” “知道了之后我就可以去找你玩了啊。” “没用的，我不会跟你出去玩的，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一会儿让熟人看到了不好。” 说完之后我就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回过头，发现他和另外的那个男生还在跟着我，似乎还听到那个男生在问他：“就是她吗？”然后他也低声地回答：“是啊，怎么样？”那两人看到我再一次地转身，同时停了脚步没了声音，也笑笑地望着我。 “说了让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没听懂啊！”我的口气开始变差。 可惜他没有听懂：“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 “那我去他家，他家也是走这条路。” 我要被他们气炸了，索性让了个身位：“那你们先走。” 另外的那个男生不知道低声跟他说了什么，他终于妥协，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给我一个明媚的笑脸。 我看着他们渐渐走远，远到已经看不清身影，才重新起步往前走去。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觉得他讨厌，甚至在他留我借宿的时候，我对他还是心怀感激的。可是看到他刚才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好像我是他的猎物一样地品头论足，让我心里很是不爽。那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滋生的厌恶感，弥漫了我的一整个路程。 没过两天，晚自习下课后的回家路上，他又出现在我的身后，这一次是他自己一个人。♀我仍是极其不耐地拒绝他跟在我的身后，也不想听他自以为是的辩解。直到确认他离开之后，才动身赶路。 在学校里我无比苦恼地向我姐倾诉：“那个人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赶都赶不走。而且我绝对确定，他不是真的喜欢我，肯定是跟他那个朋友打了赌，一天净做些无聊的事情。太烦了。” 我姐笑了：“可惜我是内宿生，要不我就陪你一起回家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真的那么讨厌吗？” “是的，十分讨厌。” “你干脆叫他‘阴魂不散’好了，反正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对，就这么叫。可是我还是想他能尽快消散的啊。哎呀，真是的，如果粟俊贤在就好了……”我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欸，对了，你们最近晚上还跟蓓君姐她们玩吗？” “嗯，空闲的时候几乎都在一起玩，蓓君姐家就在学校旁边的那个巷子里面，来学校也近。”我姐假装没听出来我的停顿，配合着我岔开了话题。 黄蓓君是我们学校高一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她们什么时候开始玩得那么好的，我不是很清楚，反正等我意识到我们的世界跟她们的圈子有交集的时候，我姐和她已经玩得相当熟稔了。这段跨越了年龄差距的友谊，还是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然，一齐熟稔起来的，还有同届内宿生的其他女生们。总之，除了每天按时回家吃饭睡觉，我在学校出现的时间与其他的内宿女生相差无异。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姐的内宿身份，以及，爱屋及乌。 周末的下午，我在房间里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写作业，我妈和同院的荣阿姨一起在外面的客厅看着电视说着话，我爸值班还没有回来。 刚好是一首歌播完的空白停顿处，我听到了外面有敲门的声音，然后听到我妈在问对方：“你找谁？”易受影响的我还是把耳机摘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估计是有人找错人敲错门的。我们家在一楼，经常有人敲门来问路。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在敲门，我突然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凑巧，直觉地心跳加快，就摘了耳机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我妈已经打开了门，一脸不解地问站在门外的人：“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要找谁呢？” 我在看到门外的某个身影时，全身的神经已经都统一地蹦到了最紧，担心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姨，请问这是安羽婕的家么？” “是的，你找她吗？” 估计是没料到对方回答得那么畅快，那边的声音打了顿：“呃，没，那个，我们找错了，不好意思哈。” 我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到了门口，挡在了我妈的面前：“你们找我吗？找我什么事？我们家有客人在，我们还是到外面说吧。”然后推着他和他的那个朋友，往屋旁的空地走去。我妈满月复狐疑地看着我们，最终还是没有出声，让我顺利地出了门。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真是阴魂不散了？谁告诉你我家地址的？还是你自己跟踪我发现的？”我一口气连问了一堆的问题，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你没事吧，我就是想来见见你。”他看着我的反应觉得好笑，没理会我的提问。这一串问题同时也把站在一旁的他的那个朋友给逗笑了。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们快走吧，一会儿我妈出来了你们都要被说的。还有，求你了，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真的急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啊？”他看起来一脸的挫败。 “也没有，你硬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说得格外小声。 “你说谎，如果有，为什么这么多天我都没有见到过。” “这种事谁骗你啊，你没见到他，那是因为，他转学了，暂时没在这里。” “那就不算有，他回不回来都不一定。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啊！” “因为我不想懂。”他开始胡搅蛮缠。 “真的，你快走吧，我妈一会真的出来了。”我真想扶额。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说的话，我妈从阳台那冲我喊话：“羽婕，要不要叫你的同学他们进来坐一下？” “不用了，他们马上就走了。”我转过身，对着他继续赶人，“你看是不是？你们走吧。”其实除了他的突然出现让我手足无措，我更担心他口无遮拦地将我那晚借宿的事实给说漏，那等候我的就不仅仅是我妈疑惑地询问那么简单了。 他像是终于无计可施，软磨硬泡都没能松动我的态度，又碍于家长在场，最后只好再次无奈地妥协离开。只是这次临走前，没有了他的那个招牌微笑动作，而是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怎么你死活都不肯相信呢？你既然那么担心，那我下次就不再主动来找你了，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 我没空理会他的真情告白，巴不得他和他的朋友马上消失才好，所以只顾着赶人。他的朋友看着一旁鸡同鸭讲的我俩，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他往院门口走了去。在出院门之前，他的朋友向我道了歉：“对不起，打扰你了。”我咧开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不再管他俩，自己往回走着，正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我妈。等我磨磨蹭蹭地进了门，我妈果然开口问话了：“他俩是谁？找你干嘛？” “呃，他们是我同学的哥哥，来转告我一些我同学让他们带的话。”像是立保证一样地，我又加了一句，“是关于班上购买公共用品的。” 估计是荣阿姨也在场，我妈没再细细追问，放我进了房间。如果她再追问下去，我的确还没想好要怎么继续往下编，刚才还真是有惊无险的一幕。 “粟俊贤，你看，连个陌生人都不肯相信，你是我的男朋友。”关上房门，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 42旧伙伴和新伙伴 那之后，我发现“阴魂不散”果然没有再继续来烦我，也没有继续跟着我，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自己没有发现而已。♀渐渐地，我不再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地频频向后张望，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平淡。 在学校的时候，我发现我姐已经不再像上一个学期那样地陪我，毕竟大环境在改善，而我自己也变得坚强，再不是当初那样地孤寂无助和软弱。她也渐渐将时间花在了自己的朋友圈里，比如这群高一的新朋友们；再比如之前的于晓珍、石珊和郑文江他们。我当然知道她陪伴我的时间已经足够多，而我也没有理由再像之前那样地霸占着她的几乎全部社交空间。可在我姐看来，除了班上的那个圈子，她其他的好友都是跟我共享的，所以并不算冷落我。 我也的确是把我姐的朋友真心地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只是少了一开始的循序渐进，现在这段表面上看起来突飞猛进的挚友关系，怎么地都觉得不够深厚。而且在那些我缺失的时间里，比如下自习的晚上，比如放学时的空档，她们的友谊在一路往前高唱凯歌，对于我突然的介入，我总有一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错觉，仿佛是半道被拖着而入的伙。 只是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又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在矫情，大家都把我当成了一个集体，我怎么能跟她们生分呢？所以我没有对谁提起过这些心路历程。 整个事情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是源于我姐在足球场旁的花圃边起脚飞射的一记意外的弧线球。 那时学校在大兴土木的同时，为了增强校内美感，也修建了不少绿化，沿路砌起的各个花圃，就是其中的政绩工程之一。为了达到有效的互动，每个班都负责一个花圃，还不定期地举办选美评比活动。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特上心，对着足球场旁那个由本班负责的花圃维护得异常精细，浇水、除草、施肥，甚至包括对花盆编排造型。♀ 足球场上经常有男生们在踢球，中午休息的时候，课外活动的时候，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姐的那一记飞射的弧线球，就发生在下午放学而我们还停留在花圃旁做最后打扫整理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我当时也在场，只是觉得她一时兴起的这一脚远射，唯一的作用就是解救了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没有让刚刚摆放整齐的花盆被砸得面目全非，全没有想到她的精彩起脚会吸引住场上另一位男生的目光，进而对她发起了全面的追求攻势。 青春期里少男少女的多情与怀春，这本来就是极其美好的一件事情，坏就坏在这个故事里的男主角，正是我们那群新朋友里，黄蓓君刚刚分手的男朋友。据说黄蓓君对他还是旧情未了，正在经历锥心的失恋之痛，当时所有的朋友都知道这件事，除了我。我说过，我跟她们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这样的关系，让我姐这个角色开始变得有些难堪，好像一夜之间她就成了那个夺人所爱的不齿的插足者，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只是被动地被人追求，没有发挥过一点主观能动性。如果硬要说有，那么就是那一记不知道哪里精彩却让男主角念念不忘的弧线球了。 我姐当然没有接受那个男生的追求，事实上她对那个男生的印象，估计都还停留在朋友们极力渲染的忘恩负义的负心人上面，这充其量也就是一场缺少女主的苦情单恋剧。 可是，不管怎样，由于有了这么一件事情，这个新建立的朋友圈，还是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响。虽然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地粉饰太平，黄蓓君也一再大度地表示，这跟我姐没关系，是她自己当初遇人不淑，选人不慎。可是天性善良纯洁的李欣同学，还是表现出极大的精神负担，认为事情的发展其实跟她月兑不了干系。即使她不是主谋，也无意间成了主谋的帮凶，伤害了自己的朋友。大家还是像以前一样地在一起玩闹说笑，可是谁都清楚，心里的明镜被划上了一道刀痕，虽然淡到几乎看不出，可是毕竟是有了瑕疵。 当然，那之后我姐也并没有减少跟她们在一起的游玩，似乎为了证明些什么，反而花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来与她们交往。 而我，仍是那个负责打酱油，偶尔参与她们互动的旁观者，只是有时心疼站在旁边那个什么都没说还面带微笑的女孩罢了。 小学转学之后，第一个学期结束的那个夏天，我们县城遭受了历史上百年不遇的一场大洪水，比98年长江流域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早了整整两年，而我刚好参与其中，真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看着那不断上升的水位警戒线，以及之后十分钟之内蔓延上来填满了整条街道的汪洋河水，当时的场景每每回想起来，都让我心有余悸。这样地迅疾，这样地汹涌，前一分钟还是一切如常的街道，后一分钟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挤来却无处不在的浑浊河水覆盖住，无一幸免。 当时我家还住在河西城区河堤边的老屋里，所以成为了这次洪灾受灾最严重的人家之一。洪水席卷的时候，将老屋门前的大树撼动着连根拔下，连带着我家的房子，一起带进了河里。所以，我们成了暂时无家可归的灾民。 在地方政府的补贴赔偿还没有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几经波折，一年之后，我们家终于换到了我妈单位的院子里，也就是现在我们家住的套房。 由于搬来的时间并不算长，我对院子内外那些左邻右里家的小孩基本都处在不熟悉的状态，这种状态也一直延续到我终于长大成人，告别了我的中学时代。 只除了一家人，就是我们院子正对面的冯家。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是怎么熟稔起来的，大概是因为他们家当时也跟院子里的大人们有联系，所以在大人的带动下，才一起玩熟的吧。冯家那个叫做冯梦的小丫头，比我低一届，总喜欢带着梳子跑来我家找我帮她扎头发。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个马尾辫，我扎的和她自己扎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她却特别热衷于这一举动，一有空就往我们家跑。当然，扎完头发带她偷偷溜出门玩，或是帮她打掩护，才是她此行的重点所在。 不管怎样，她成了我的一个正式伙伴，陪着我度过了很多放学回家和放假时的空闲期。 玩得熟了之后，我也经常上冯梦家玩。她有一个哥哥，叫做冯朗，在此之前我和他都只是在路上偶尔碰见混得个脸熟，却从来没有跟对方说过话。没想到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笑什么！” 彼时的我正准备跟冯梦出门去玩，却在路过他们家那个连接内外两栋楼不一致的高度落差的木梯上，很没形象地脚下一滑，然后华丽丽地从楼梯的第二级台阶连滚带爬摔到了底。连冯梦的爸爸都在旁边的屋子里很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还对我说道：“羽婕，我们家这个是楼梯，不是滑滑梯啦。”我挺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抬头就看到冯朗正从楼梯上边走下来边憋着笑，肩膀上还来不及收回那些忍不住的耸动。 他听到我没好气的问话，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声，继续边笑边走下楼去。 冯梦走过来扶着我，也是笑意盎然：“羽婕姐，你下次可是要注意了，我家这个木梯有点滑，我都摔过两次呢。” 看在连小主人都不幸中招的份上，我大方地原谅了这个木梯。只是尾随着冯朗下楼的我，始终觉得一个劲地别扭，这么丢人的瞬间，怎么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了呢？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之后，等到我跟冯梦再次跑到他们家顶楼的阳台上玩时，我已经可以很自然地对着阳台旁边房间里的冯朗说话了。渐渐地我跟他也算慢慢熟悉起来，至少熟悉到可以在没有冯梦的情况下，两个人也能正常地交谈。 “上次我让冯梦转告你了，那棵落地生根你帮我种下去了没？” “喏，花盆里就是啊，现在已经长开了，你什么时候想拿回去都行。” “呃，还真是，你先帮我养着，等它再长大一些，我再移到我家，要不它肯定活不长的。咦？你桌上摆着的那个是什么？很好看。” “小葫芦啊，你没见过？” “我没见过那么小的葫芦，我只见过大葫芦。” “你喜欢？我外婆家种有，今年马上就要成熟了，你想要的话，我给你带一个吧，或者你拿我这个也行。” “那个，有葫芦籽吗？” “葫芦里肯定有葫芦籽啊，干嘛？你还想种葫芦？不是种出个葫芦兄弟来吧？” 我被他说得笑了出来：“我还想种出个金刚葫芦娃呢！” 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没拿他桌上摆着的那个小葫芦，却在惦记着他外婆家的葫芦籽。回到家我问我爸：“爸，如果种葫芦，有什么特别讲究没？” 我爸惊觉于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没种过，不是很清楚，应该没有吧。现在有些农村都还种有葫芦，它是可以用来做菜的。怎么，你想种葫芦？” 我有些不好意思，每隔一段时间，我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设想：“是啊，冯梦她外婆家就种有，我想自己种个葫芦出来。” “那你问她拿些葫芦籽，我们可以撒一些在屋后面的空地，还可以种一些在你姑妈家前面的菜地里，那里本身就搭有架子，而且有人看管。”我爸果然一如既往地支持我。那时我姑妈一家已经从高坡头搬到了他们建筑单位之前的院子里，住进了自己修的小屋。 ( 43裂了缝的葫芦 于是，我在下一次见到冯朗的时候，赶紧提了自己的想法：“嘿，你不是说你外婆家种有葫芦嘛？那个，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摘啊？”我知道他外婆家离县城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坐车估计20分钟，可是如果是骑车的话，估计需要三倍的时间吧。♀ “你想自己选啊？可以啊，正好这个周末我要回一趟外婆家，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吧。对了，你有自行车吗？”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呃，有一辆，不过很久没骑，现在都生锈不能用了。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么多同学，总能借到一俩的。” “这样啊，你确定能借得到车子么？” “嗯，车子我来借吧。”总不能什么都问别人要吧。 “那行，到时我们就骑你借的自行车去吧。” 这个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由于我爸之前就已经清楚，所以请假也理所应当地变得简单。虽然在借车的时候，也理所当然地发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可这些小小的不愉快，却最终演变成一个happyending。 当我向许洛提出借车的请求时，许洛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对我说道：“没事，你慢慢用，等到周一你骑来学校时再还给我。”我没想到这次借车居然会这么顺利，原以为至少要费些周折。虽然我跟许洛算不上是特别好的关系，但是至少，他是为数不多没有对我恶言相向的男生，而我和他也能像朋友般自然轻松地交谈。 只是当他满口答应将自行车借给我用时，站在他旁边的郑文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在问他：“你怎么会同意借车给她用啊？她这样的人你都要搭理么？”我刚刚还满心雀跃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稳住气息，打算继续前行。 “我交什么样的朋友，我自己心里有数，并不需要别人来指教，谢谢。”许洛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地从身后传来，惹得我的眼泪一瞬之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郑文江被许洛的话噎住，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于是这个话题就此作罢。许洛的哥哥也是校外出了名的古惑仔，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我深深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再次稳住了气息，继续朝前走去。原来，能被朋友当众承认与支持，是这样的感觉啊。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地棒，甚至连带着之前的失落，都通通消散了。原来，我还是可以得到承认与支持的！ 周六的一大早，冯朗就载着我往他外婆家骑去。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他外婆家突然就变得那么遥远起来。我坐在自行车硬邦邦的后座上，感觉都坐起了茧，抬起的双脚也直泛酸，那个路边的小村庄才总算是看到了影子。 “快停一下，我要下来。”我赶忙唤住了冯朗，叫嚷着要下车。 “怎么了？夹到脚了？”他立马刹住车，把我放了下来。 “没，就是，我坐累了，嘿嘿。”我有些不好意思。 “拜托，要说累也是我累才对，我骑得两腿发软，现在下了车都感觉到自己在划圈圈好不好！”他也笑了，夸张地说道。 “你是很辛苦，可是，没说坐车的人就一定不累嘛。反正也不远了，我们走一下吧，我真的是坐到疼了。♀” 于是两个人推着车，朝着他外婆家慢慢地走了过去。 深秋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没有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乡村小路上迎面吹来的清风，一扫刚才骑车的汗流浃背；旁边的村庄袅袅升起做午饭的白烟，还有那些绿油油的大棚蔬菜，一切美得有些不像话。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洁净空气，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来到冯朗的外婆家，老人家正在做饭，见到我笑眯眯地打招呼。我也甜甜地喊了一声“婆婆好！”，然后就跟着冯朗去到菜地里摘选葫芦。 看着架子上那些大小不一却同样绿油油的葫芦们，我高兴得乐开了花，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葫芦仔。冯朗帮我摘下来之后，就一直被我宝贝地捧在了怀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放下来一会儿。 “我爸说如果想让葫芦长不大，可以试着把小葫芦身上的毛擦掉，它就不会长大了，是吗？”我像个好奇宝宝问冯朗。 “我也不知道，我也没种过，这些都是我二舅种的。下次我帮你问问。” “那你房间里的那个小葫芦上哪得来的？” “我二舅给我的啊。” “所以你要记得一定帮我问一下，这样我自己种的时候就知道怎样才能长出小葫芦了。” 只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个说法是否正确，因为我和他再也没有说到过这个话题。后来那些撒在我姑妈家前面菜地的葫芦也顺利长大，据说还被当成食材做了菜，而我已经过了对葫芦的关注期。我爸还好心地留了一个下来给我做纪念，只是没熬到春天，它就腐烂了，一如我这次拿回去的这两个葫芦。 走的时候，自行车轮胎的气不够了，于是我们停在路边的修理铺借人家的打气筒打气。我把葫芦摆在车子的后座上，那个小葫芦仔突然很没预兆地就掉了下来，砸在地面上，裂开了一小个缝，让我心疼了整整一个回程。冯朗对我如此巨大的反应觉得夸张：“大不了下次我回外婆家的时候再帮你带一个吧？” “可是，你再带几个都好，我喜欢的这个也还是裂开缝了啊，算了，不用那么麻烦。”我坐在后面闷闷地回答。 很快，又到了年末，各班开始筹备最新一期的元旦晚会节目，而我也再次加入了班上舞蹈排练的队伍。 今年我们班表演的是一支蒙古族的民族舞，当被请来负责教舞的两个女生走进我们班，我才发现其中一个正是我的小学同学王琰馨。两个人都夸张地大叫起来，然后热烈地拥抱在一起。王琰馨毕业时被分到了一中，所以我们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而她也是我转学之后在班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我家还住在河堤旁的老屋，而王琰馨的外婆家也在那一片，所以我跟她玩的时间最多，两个人的感情也最好。在二小的时候我也参加过两次班级的元旦汇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些女生并不喜欢我，可是还是让我参加了舞蹈表演。或许在集体荣誉感的面前，她们也拥有着以大局为重的博大胸襟吧。当然，一起排练的同学里，也有一些心思单纯的小伙伴，或许我应该稍微自信一些，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后来的舞蹈练习，王琰馨当然优先选择教我，把我教会了之后，我也辅助她们一起教班上的其他女生。 多年以后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汇集了80后集体回忆的文章，里面展示了大量的图片，其中有一幅就是一支铅笔和一盒磁带的合照，配上的文字说明是——如果你看得懂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说明你真的老了。当时我们的舞蹈排练，这两样工具的确成了必需品：先是将舞蹈的选曲录制了两盒磁带，然后每次排练播放完一盒，另一盒已经经由铅笔手工倒带好的磁带，就会马上派上用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争分夺秒，为的就是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多排练两遍，以期达到最优的效果。说句不谦虚的话，我当时的手工倒带层级，已经达到了高手级别，这些都是当时经过大量锻炼出来的成果。 最后我们班的表演是否得奖，我真的忘记了。对我而言，历经半个月的舞蹈排练过程，收获只有两个：与王琰馨的重逢，以及与徐萌萌的熟稔。 那时徐萌萌也一起参加了班上的舞蹈排练。她小学的时候也是在二小念的，只不过我们在一班，她在三班，期间并无交集；初一的整个学年，我们都只属于点头之交的同班同学而已，甚至在我对周围环境仅存不多的记忆空间里，几乎没有忆起过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可是自从同时参加舞蹈排练之后，每天傍晚我们都一起搭伴回家，然后发展到晚自习也一起回家，最后连中午索性也一起走，渐渐地两人关系亲密了起来。元旦汇演完了之后，我们也没有停止搭伴，最后她理所当然地成了我在初中时期的第二个密友。 其实我们俩的家并没有挨在一起，严格地说甚至是两个方向。她家就在我表姐家的那个片区，所以我们也只能搭伴走到街心大转盘那里，然后她往左转上，我向右拐下，两个人分道扬镳。只是不可否认，两个人一起搭伴回家的这段共同的路上，成了彼此一天中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刻。徐萌萌是个典型的内向性格，平时沉默寡言，极少说话；而已经慢慢恢复本性的我，却是个典型的外向性格，多话活泼。也许是两个人互补的个性，我们的行程一路上搭配得天衣无缝。而且我也得承认，她的出现，弥补了我在我姐不能陪伴的那些空白时光里的缺陷。 ( 48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这一次的女二号和男一号是谢玉君还有她的男朋友林智杰。♀林智杰比我们大了七岁，那时已经上班了，与豆豆（谢玉君的小名）是在外面喝酒的时候认识的。至于他是什么时候跟我姐认识并被周围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他对我姐的好感，由于我之间陪伴的缺失，现在已经无从考证。即使当事者的三个人我之前或者之后都相当熟悉，我也不可能跑去问出缘由。因为这件事，大家都讳莫如深。 我的记忆从这片空白续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三个人比较胶着的阶段。豆豆与林智杰濒临分手，而我姐还是一如当初的鸵鸟心态，能回避多远就回避多远。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第一次那么地轻描淡写，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让事情慢慢地沉寂下去。林智杰在和豆豆和平分手之后，开始了对我姐旷日持久地追求；而豆豆，也在一个劲地劝我姐，希望她能够跟林智杰在一起。 在我的印象中，豆豆是真心喜欢过林智杰的，只是她也知道，这种在夜场里碰上的缘分，并不持久。而现在，她喜欢的他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她，除了放手，她已经别无选择。这一次并不像之前豆豆经历过的那些恋爱，还能哭闹撒娇着试图和好，林智杰比我们大了七岁，他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已经基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豆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伤心着，难过着，既不能怪我姐，也不能怪林智杰，甚至连自己都不能怪。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勉强不来的。当她想通了之后，也开始往成全的路线上走，毕竟，如果自己的退出能够成全了那两个人的幸福，也算是遗憾里的圆满吧。 我一直分不清我姐的心态，即使她于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朋友。也许从一开始，我们俩的关系中，她就注定成为了那个照顾的人，一直在细心呵护着我的全部感情；可是我这个被照顾的人，即使对她感到心疼，很多事情却还是无能为力。我无法真正分担她的痛楚，虽然我也像她当初的陪伴一样守护在她的身旁，可是我知道，那些困难的抉择，那些隐忍的不快，她都没有向我开过口。也许，你一旦成为了照顾的角色，面对着被你照顾的人，终究是有些不忍的吧。♀那种害怕将她再次拖回原地以及无法承认自己也一样脆弱的矛盾心情，是我很久之后才能总结体会出来的。 对于豆豆的劝说，还有林智杰每天在校门外的约见守候，以及她们那个圈子里异口同声的倾向性选择，所有的这些，我姐都显得矛盾而犹豫不决。她对于林智杰的感情，当时我看不明白，甚至到了很久之后，我仍然看不太明白。因为我从来没有开口向她问过，而她每一次告诉我的，都是有关事情本身的叙述，却极少有过她自己的想法。 比如这一次，她终于还是对我说：“我跟林智杰在一起了。”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豆豆她们一直让我跟他在一起。”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想想那么多。豆豆跟林智杰分手了，都是因为我。” “如果你不喜欢他，他们分不分手关你什么事？现在是你要跟林智杰在一起，又不是豆豆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也许我也有些喜欢他的，也许现在不喜欢，慢慢地在一起之后就会喜欢了吧。” 我没再继续纠结着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只是告诉我事情的结果而已。 “林智杰他对你好吗？” “怎么说呢？大家都觉得他对我好，这样算不算好？” 当时的我还并不太明白，“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样一些深入浅出的道理，可是我已经看得出来，她的脸上，并没有小女生恋爱的那种喜悦和光芒。 那天之后，我姐跟林智杰就算是真正在一起了，他们的这段感情，的确也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一直久到，我已经习惯了将林智杰当成我的姐夫。也许是这段感情在开始的时候就背负了比较沉重的思想负担，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我姐跟林智杰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这种情况直到暑假之后才开始好转，因为那个时候，我姐家终于也从那个公路局的小分站，搬到了县城里，接下去的时间，她都不用再住在学校，成为跟我一样的走读生。♀林智杰每天晚自习后都会来接她放学，这个行为一度被我当成楷模来进行过膜拜。 还有一个月就到期末考试了，这天秦宜丹突然来到我的座位上，对我说道：“莫妮过几天要转去艺校学跳舞去了，你知道了吗？” 我的内心盛着满满的惊讶，却还是装出一脸平静的样子：“嗯，我知道了，之前有听她们班的人说起过。” “那你说，那个学校好吗？她真的不再继续念高中了啊？” “我也不知道，这是她的选择，我想她应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吧。”我敷衍着秦宜丹。 莫妮的成绩并不算很好，我们都知道，可是对于她现在中途的退出，不再继续念下去，而是走一条跟我们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时之间大家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她是跟她们班上另一个女生一起去的，这样也好，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秦宜丹的消息要灵通得多，又或许，这些就是莫妮亲口告诉她的。 “她们什么时候走？”我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马上了吧。她告诉过你了吗？” “呃，也没有，你会去送她吗？” “到时候看吧，最主要的是要确定她们走的时间。你呢？” “也是，到时候看吧。” 最后莫妮走的时候，秦宜丹有没有去送行，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送她。那个时候即使排除了一班位于主教学楼这个地理距离的因素，我跟莫妮，早就已经渐渐地断了来往。我印象中最后一幕跟她在一起的镜头，就是当时我的小表舅遇见了我们仨的那个晚上。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一切就像恍若隔世般地遥远。 只是我从来没有忘记，她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跟她握过手打过招呼，两个人再蹦蹦跳跳地牵着手跑往她家一起玩耍去了。这是我记事以来关于朋友的最初印象，而事件的真实性也经过了我妈还有她妈妈的一再重复，得到确认和加深。她是我妈同事的女儿，那时我们上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学前班又做了两年半的小学同班同学，直到她先我一年转学来了二小；后来我转学出来之后她在二班我在一班，两个人又同校了两年半。升入初中之后我们一直是校友，然而现在她要中途转学去读艺校了。 她要去读艺校了，这个消息却不是她亲自告诉我的，甚至在秦宜丹告诉我之前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任何一点风声。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现在两个人却形同陌路，这中间肯定是早就出了问题，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会严重到这个地步。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要怎么来拯救这段濒临灭绝的友情，只能无声地看着它，在垂死挣扎中迎来一片的死寂。 因为我在想起了这些年过往的同时，也想起了她开始疏离我的起点。 那是六年级的时候了，我和她还有秦宜丹三个人还正处在彼此友情的最高点，每天都保持着放学同行的节奏。每个晚上共处消磨的时间里，大家的心事也都不再是秘密。忘记了是谁的提议，总之当时的我们决定做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这样即使毕业，我们也能内心无憾了。这个决定就是，其余的两个人陪着她到那个略有好感的男生家里，向他表达心意，并表示感谢——谢谢他曾给自己带来的快乐，那些因为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而带来的快乐。 那个时候我们的想法都特别单纯，觉得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可是也没有说喜欢了就非得在一起，那真的只是一种纯纯的喜欢，甚至这种喜欢跟被自己喜欢着的人，都没有多大的关联。 我和秦宜丹陪着莫妮去的，是曾涛家。那时曾涛还坐在我的身后，所以早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我就帮莫妮套出了曾涛家的地址。然后，那个周六的下午，我们仨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曾涛家所在的院子；再然后，我们仨就傻眼了——这么多单元口这么多层楼，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家具体是在哪一户。好吧，我承认，这些都是我这个情报员的疏忽，没有将具体地址落到实处。 就在我们三个人都在窸窸窣窣地想着办法的时候，从对面单元楼里走出来一个叔叔，秦宜丹突然说：“那是曾涛的爸爸，他爸爸是中学的体育老师，之前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曾涛爸爸眼看着就要路过我们身边了，我们仨都开始紧张起来，那种小女生见到家长的羞涩和紧张，顿现无疑。 说来也奇怪，曾涛爸爸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看着我们居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是曾涛的同学？是来找他的吗？” 我们惊喜地抬起头，一时之间却又不好意思承认，都站在那里扭捏着。 他爸爸估计是猜了出来，大声地笑着，冲楼上喊：“曾涛，你有同学来找你，下来接一下人！”说完之后，就匆匆往院大门走去，边走还边说，“叔叔现在有事要出去办，你们自己玩吧，如果不赶时间，晚上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吧。” 然后就看见曾涛从楼上的阳台探出了头，看到我们仨，确认是来找他的，就立马下楼来带着我们上到了他家。 进屋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连天都在帮着莫妮呢。假装客套地寒暄了一组之后，我跟秦宜丹就跑到他们家的阳台外假装观赏盆景，把那两个人单独留在了客厅里。反正曾涛的爸爸都见过我们了，而且也主动邀请我们上的楼，那现在即使多呆一会儿，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你说莫妮会怎么跟曾涛开口？”我特八卦地问秦宜丹。 “我也不知道，一会问一下她呗，现在偷听好像也不太好，哈哈哈。”秦宜丹的八卦还是比较有道德的那种。 “就是，我还是蛮好奇的。” “那你什么时候去找你的那个‘厕所所长’？”秦宜丹说的是我们在迎接香港回归游行彩排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四班的男生。整个彩排期间我跟他一直在拌嘴，争吵的主题从最开始关于游行本身的彩排队列，一直到各种相互看不顺眼之后关于对方的行为习惯。之所以叫他做“厕所所长”，也是因为他说话太臭屁，并且一到休息时间就往厕所跑，而他没有否认居然还说什么：“即使臭屁也是臭屁中的老大。”为了成全他，我们索性就给了他这样一个雅称。游行结束之后，我却有些怀念那些与他拌嘴的日子，至少那时，即使是磨嘴皮子，也是有人在陪着自己的。 “呃，等莫妮的事情完了之后吧，反正现在我们也知道他住在哪里了，房子又不会跑。你真的没有我们需要陪着你去找的人么？”我还是不甘心地问了秦宜丹。 “都说过很多遍了，现在真的没有啊。”秦宜丹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再一次竭尽全力地澄清着。 ( 49殊途不同归 我俩还在外面自顾自地说着话，却被莫妮从里面走出来打断了。 “我们走吧。”她的情绪并不是很高涨，反而有些闷闷地。我跟秦宜丹都以为是她的心意表白遭到了拒绝，于是没多说话，准备陪着她下楼骑车回家。 跟曾涛告别的时候，曾涛突然低声对我说：“你能不能留下来一会儿？” 我有些诧异，以为他有些什么事情不好告诉莫妮，需要委托我来说的。可是这个时候我不可能单独留下来，只好对他说道：“改天吧，你们反正也刚谈完，你有什么话等上学的时候再告诉我，到那时我再转告她。不说了，她们都下到楼下了，我先走了。” 我那么急地尾随着她俩下了楼，根本没有听到曾涛在后面说的那句：“其实我是有话对你说。” 回家的路上，莫妮一直沉默地往前骑着，所以我跟秦宜丹也只好沉默地陪着她往前骑着。等到了桥头，她跟我们道了别，先行拐弯回了家，丝毫没有找我们诉苦的意思，我跟秦宜丹也就各自告别之后往自己家的方向骑去。 她始终没有告诉过我俩关于那天下午她和曾涛的谈话，我以为她还在伤心着，也没有太在意。而曾涛，依然照旧地坐在我的身后，也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情，包括我以为的那些他本来打算让我转告的话。 虽然我们是打算去表达心意的，但是如果表达的心意被拒绝了，即使那个人只是告诉你：“对不起，其实我并没有喜欢过你。”仅仅是这样的一句话，也会让人足够伤心难过了。 从那天起，莫妮对于我们仨之前每晚的夜谈会渐渐失去了兴趣。少了她的加入，我跟秦宜丹也兴趣索然，整个夜谈会最后就不了了之地无限期延迟并最终取消了。 她和秦宜丹还是陪着我去找了那个“厕所所长”。之前我们骑车跟在那个男生身后好几个夜晚，才终于确认了他家的位置。 我连续酝酿了好几个夜晚的勇气，每一次都在他家的楼下偃旗息鼓，然后看着他在车棚停好自行车之后稳步上了二楼。她俩谁都没有怪我的临阵退缩，还是一如既往地陪着我同行，给我打气加油。最有意思的是，每一次他停车上楼之后，我们仨就在他们家窗户下面不远的地方，坐在单车尾座上聊起天来。开始的时候她俩还会一直催我拦住他，然后进行心意表达，可是叫了几次发现我始终无动于衷之后，她俩索性懒得再怂恿，三个人就在人家的窗户下面起劲地聊着，丝毫不管会不会影响到别人的休息，仿佛我们的夜谈会仍在继续着，只不过是更换了地点而已。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个周末的中午。那天我们仨又一次来到“厕所所长”家的楼下，她俩正在给我加油打气助威，然后他家的门开了。一个哥哥朝我们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邀请我们上楼去坐。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哥哥就是他的哥哥；更有意思的是，在后来那些无所不谈的聊天中，由于我外公家族里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他居然成了我的远房小表舅。没错，就是那个气场十足替我以暴制暴了一回的小表舅。 当时我的小表舅对我们说：“你们不用一直在楼下说话，其实我们家还是很好客的，你们可以上来坐一下，至少喝一杯水嘛。杨凌青也是的，都不好意思下去招呼你们上来。” 如果现在有面镜子，我一定能够看到里面的自己羞得满脸通红。被他的哥哥发现并且又是名正言顺地带回家里来招待着，这的确有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范围。♀好在我是个自来熟，很快地就跟我的小表舅谈起了劲，完全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我们离开，我们仨就像平常串完门之后对主人家的告别，一切都是那样地正常和融洽。反而是杨凌青，他从头到尾都流露出明显的不自然的神情，特别是他妈妈也在场的那一小段时间里。 自此之后我的心意表白计划就此夭折，行动曝光了之后，我反而释然了，心里再没有憋着那么一股非说不可的劲。有一些事情一旦不再神秘，似乎也就变得不再特殊。 总之在整个心意表白计划行动之中，莫妮的表现都很正常，至少我从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不正常的表现。 至于之后我们的疏离，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小学毕业考近在咫尺的关系。 直到后来升上初中之后，秦宜丹无意间透露了出来，我才发现，我是有多么地粗心；对朋友又是多么地，不够在意。 那天课间的时候我跟秦宜丹在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以前，然后两个人不自觉就聊开了，当年那些糗事被一一挖掘出来，享受再一次翻炒旧饭的乐趣。然后，她突然说道：“那时我还陪着你和莫妮去完成心意表白呢。你这边还好，虽然不了了之，可是至少后来也没有弄僵，你还多了个小表舅。莫妮那边就比较惨了，两个人后来直到毕业都没有再说过话。因为曾涛当时对莫妮说了，他那天邀请我们上到他家去玩，还以为是你去找他的。” 秦宜丹说完之后，我就发了愣，喃喃地说：“难怪莫妮没有告诉过我他们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一下轮到秦宜丹发了愣：“啊？莫妮没告诉过你？那惨了，我告诉你了怎么办？要不你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吧。她不告诉你，估计是不想让你知道。” 我“嗯”了一声，情绪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时隔多日，我终于明白了莫妮当时纠结的心情，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固然是她开始疏离我的起点，可是，我自己身上，的确也有着诸多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各种糟糕表现。 我从来没有想过，陪着朋友去寻找幸福，却被告知其实自己才是她幸福的绊脚石。而这些情绪和不堪，她都没有宣泄出来，只有不知情的我，还在那里一如既往地向她说着那些我利用地理优势获悉的各种有关幸福的讯息。这种看起来像极了嚣张的炫耀的讯息，一再地刺激着她，而她还要维持着整段友谊表面的和平和安宁。这么痛苦憋屈的事情。至少在我，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所以，之后她的疏离，就都有了诠释的理由。而现在，她要转学去读艺校了，没有告诉我，我也并不打算去送她。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见到我，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我应该学会尊重。即使这段正在流逝的情谊，让我惋惜到心痛。 闭上眼，曾经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地在自己的脑海中重现：那个为了我而大声指责小表舅的她；那个对我爱理不理刻意疏远的她；那个神情恍惚欲言又止的她；那个一起紧张着同学提出各种保护方案却被人家尴尬拒绝的她；那个知道我转学之后仍然同校时满脸惊喜的她；那个在搬家分离告别之际痛哭流涕的她；那个经常跑来我家跟我挤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她；那个一同担任班委然后一同趾高气扬地批评上课讲话的同学的她…… “你生气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算我错了嘛。” “……” “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家，难道都用来发脾气么？” “……” “我都说是我错了。我下次不跟你开这样的玩笑咯。” “……” “算了，随你吧。” “……”此刻的我，正打算转过身来，告诉莫妮我刚才一直都是在逗她玩的，我才没有那么小器，这么点小事就发了脾气。可是，转身的动作还没有启动，却已经偃旗息鼓了。 “我帮你盖好后背了，你睡觉的时候小心一些，别感冒了。”她向外翻了个身，不再同我说话。 “……”假戏真做，弄假成真。 我是自讨苦吃，可是已经没有了转身的必要，这个背影的姿势被我维持到入睡，然后第二天两个人别扭地告别，我独自回了家。 原来一早便是如此。在我们还没有学会相互体谅之前，这样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来，羽婕，快来叫人。这是你莫姨妈家的小姐姐莫妮。快叫姐姐好。” “这个是你安阿姨家的小妹妹，叫羽婕，你是姐姐，要主动称呼妹妹的嘛。” “羽婕妹妹好。” “莫妮姐姐好。” “这就对了嘛，两个小朋友握一下手好不好？” 于是，两只稚女敕的小手各自向前伸出，握在了一起。 “呐，握了手之后，你们俩就是好朋友了哦。莫妮姐姐带着羽婕妹妹去我们家里玩吧，妈妈和阿姨还要做事，等阿姨做完事就来接妹妹，好不好？” “羽婕妹妹，我带你去我家玩。” “好啊，那我们走吧。” 两个牵着手的小身影渐渐地向前方跑远了，只留下一串铜铃般的笑声，在我的耳边轻轻地回荡着，似乎在诉说着，最初的那片童真，和最初的那份情谊。 莫妮姐姐，我人生中最初的朋友，再见了，祝你在今后的人生中一帆风顺，学艺有成。 ( 50找她干嘛? 2000年，正是大卫贝克汉姆出道以来红得发紫的时期，盛名到甚至是我们这些身为伪球迷的女生，都不可救药地迷上了足球。♀当然，女生跟男生看足球的目的，是不一样的：一个冲着球赛本身，一个冲着踢球的人。即使很多年后，我的一个男同事还是很不屑地对我说道：“就算是我俩都喜欢贝克汉姆，但是，我和你喜欢贝克汉姆的原因，是不一样的！” 撇开这些明显的差别不说，男女生之间还是多了“足球”这项共同话题来增进彼此的友谊。学校门口的店铺里满是小贝的各式海报，只是这一次，来购买的再不仅仅只有花痴的女生们，那些喜欢足球的男生也会经常来光顾购买。 那个时候，我们班上甚至还成立了一支非专业的女子足球队，成员当然是豆豆于晓珍石珊她们那个圈子里的女生。最后由于队员实在凑不够一支足球队所需的人数，我们班和三班的女生就拼在了一起，成为了我们年级的足球队代表。之所以那么着急地成立足球队，是因为她们应邀了低我们一届的女生足球友谊赛。 这支没有经过备战训练，只在赛前才将规则大致弄懂的队伍，选择的比赛场地当然不会是在学校，而是城郊五里亭旁边机务段里的那个休闲足球场。那里挨着铁路，鲜少有路人经过，而且场地里的草坪也挺好，很适合这群初涉足坛的女生。我姐那天也去了，成为了她们主力的后备，或者后备的主力。而裁判组，就是由两个年级各派出几名会踢球的男生组成的。 这场球赛据说踢得相当精彩，开赛没多久，双方队伍的队员们就火爆地相互扭打在一起，被旁边应邀观战的男生们手忙脚乱地拉开。♀之后暂停休整，然后重新开球，只可惜没踢够半小时，双方队伍的队员们再次罢了工。而这一次，则是因为大家都没了体力，最后整场比赛只能不了了之，这样的结果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所以并没有人提出异议。我是从她们在比赛结束之后晚自习前，还遏制不住地细节讨论中渐渐将赛事组装重现的。当然，我姐及时的过程补充，也让场面得到更精彩的还原。 她们都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着比赛，而我周围那些大声说笑的声音，却已经离我越来越远，留我一个人停在中间的空白地带。没错，我又一次被点了穴，整个头脑里，来来去去只回荡着一句话。 “羽婕，今天我们看到粟俊贤了。他回来了。” 当石珊心直口快地告诉我时，我还笑着对她们说：“你们又来打趣我，这个话题你们说过很多遍了。他怎么可能现在出现在这里。” 这个话题他们真的说过很多遍了，从初一下学期的愚人节开始，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热心人士跑过来告诉我，某某某今天又在街上或者学校碰到粟俊贤了，然后所有的旁观者就开始安静下来细心地观察着我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在我或狂喜或焦虑或不安的情绪顶点，再来宣布刚才的内容不过是大家跟我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一直开到，大家发现我的表情变化越来越难以捕捉，而我的情绪也越来越内敛，游戏的效果对他们而言则越来越无趣为止。我没想到，大家暂停了那么久的玩笑，今天又有人重新提了出来，难道玩笑也流行炒旧饭么？ “是真的，不信你问你姐。”像是怕我不相信，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我姐，希望她能告诉我这些都是她们的玩笑，就像是之前那样在逗着我玩。没想到我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我说道：“她们说的是真的，今天下午，我也看到他了。他跟俞斌一起去看了我们的球赛。” 我愣在原地，没了反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天才问我姐：“他回来了，为什么没来找我呢？” 就在我习惯了自己的自言自语之后，我姐又突然开口：“我问他了，他说：‘找她干嘛？’所以后来我就没再说什么了。” “找她干嘛？”，这句话来来回回地在我的头脑里回荡着，就像被人按下了复读机的重播键。 一年半的等待，三个学期的刑罚，难道最后他只肯给我这样的一句话吗？这算什么！ “要是我是粟俊贤，我肯定也会这样问啦。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么重提的必要？是吧！”班上的男生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我看粟俊贤的样子就挺潇洒的。喂，人家说不定只是跟我们随便说着玩的，私底下有没有找她，谁看见啊！说不定人家也是旧情未了呢？”另一个男生如是说道，短短的一句话里态度转换了两三次。 有时候我真觉得，某些人嘴贱是天生的，后天的影响或是刻意的纠正，都是徒劳，注定无果。对于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举动，他们从来都乐在其中，并乐此不疲。 我的心里难过得不行，却还是存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是他想要给我惊喜的前半部。因为，我姐是不会骗我的，所以，他肯定是回来了。可是现在距离中考都还有好几天，更不要提期末考试了。但也有可能，是他转学之后的那个学校提前放了假，中考的时候其他年级不是都放假的嘛。 他肯定是听了别人的闲话，肯定是的，要不怎么会不来找我呢？可是，他干嘛要来找我呢？当初是我自己掉头就逃，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苛责他？ 粟俊贤，为什么你宁愿相信别人，都不肯相信我呢？ 班上关于足球赛的讨论还在继续，而我则像是个精神病患者一般，在那个空白地带里独自安详，一时间千头万绪，种种想法目不暇接地闪过。这么多的可能性，都只是为了向我自己证明，为他开月兑。 这么长时间的日子里，我早就习惯了自顾自说。我可以不理会班上同学的冷眼嘲讽，我也可以不理会老师和家长们给我的施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而对于自己的选择，我也从来都坚信不疑。然而，在他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就在那一瞬间，我之前所有的坚持，似乎全都没有了意义。这些锥心的难过，此刻被一一放大，汹涌地袭来，打得我措手不及。 可是，这些都是她们告诉我的。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才不甘心呢。他凭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我还是很想见到他，听他亲口对我这样说。”良久之后，就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才这样告诉了我姐。 我姐在走回自己的座位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没有亲耳听到，你是不会死心的；只是，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已经一年半了！” 我当然明白我姐的关心，然而这些长久以来积习的惯性，我怎么可能说停就停呢？ 很多年后，当范晓萱的那首《氧气》不经意地飘入了我的耳朵，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那些深情绝望的文字，就像是我当下心情的真实写照，每每回想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沉入越来越深的海底，我开始想念你，我好孤寂。 跌进越来越冷的爱里，我快不能呼吸，我想要你。 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是你。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 你会知道我，快不能活。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救我； 空气很稀薄，因为寂寞。” 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现在的这个年纪，真的还做不到电视上演的那些煽情电视剧里的坚贞不渝。而且我跟粟俊贤之间的感情，其实也远没有深厚到如此的程度。虽然我也有在坚持着，为这段曾经的感情做着努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怀疑也在与日俱增，并渐渐动摇了那份坚持的决心。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参与，甚至是认同，他都不曾给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是不是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没有得到过肯定，我从来就坚持得心力憔悴。 而另一个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他那时不辞而别的真相。总不能那些源于他的遭罪，最后都不能死得其所吧？ 只是我也知道，这一个暑假，所有的问题，又将再度成为无头案件，被暂时束之高阁。 所有的等待，都会有期限的。粟俊贤，你真的不知道么？ 一股无名的火，在炎炎的夏日里熊熊燃烧着，让人，真他妈的心烦。 还好，中考了。初三的学长学姐们在考场里浴血奋战，而我却在这三天的假期里好好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得到复元。 你看，我现在，连复元所需要的时间都在浓缩，这样子，真好。 ( 51白色7号球服的小帅哥 中考完了之后，照旧上课下课上学放学，离期末考试只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快节奏的复习状态，也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因为我再也没有闲暇的时间，来胡思乱想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我跟徐萌萌走到街心大转盘的岔路口，然后道别各自前行。身后那个拖鞋趿地的声实在是太响了，还有随着脚步晃动的钥匙声，一下一下地，节奏感十足。我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地扭过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一个小帅哥就走在我的后面，看着有一些眼熟，似乎也是我们学校的学长。我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心情莫名地就有些好转起来，我承认我是外貌协会的，看到美好的人和物，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愉悦。 那个小帅哥走到一家冷饮铺的门口时，岔了进去，剩下的那段路我按照平常的节奏走回了家。 第二个晚上时，我又碰到了这个小帅哥，虽然他仍然是走在我的身后。他那有节奏的拖鞋趿地声还有钥匙声，成了他明显的身份标识，还是让我很轻易地就认了出来。当然，到了那家冷饮铺的门口时，他又拐了进去。 第三个晚上，仍然如此。我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凑巧，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频繁地光临冷饮铺，而且还是同一家？ 第四个晚上，我得到了答案。那天，我的身后没有了熟悉的拖鞋趿地声和钥匙声，可是我在路过那家冷饮铺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小帅哥在收拾一桌客人刚刚离开留下的残局。所以说，这家冷饮铺是他家的；所以说，人家也没有特意跟着我。我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那么一小点的失落。 隔了两天，正是考试期间的某一个晚上，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一个骑着车的身影一闪路过了我的身旁，那个好看的曼联白色球衣上印着大大的“7”号。然后，这辆车子就拐进了前面的那家冷饮铺。我正在想着，今晚小帅哥不走路，改骑山地车了？结果那个白色的身影再次闪过了我的身边，一路向前骑去。 有那么一瞬，我自恋地认为，小帅哥是在跟着我走的，可是，仅仅是那么一瞬，我就恢复了常态，阻止自己继续犯花痴下去。 我走进院子，在阴暗的拐角处故意停留了几秒钟。院大门外，小帅哥骑着车果然从我家门口折返，一闪而过。♀我带着胜利的笑容，满意地抽出大门的钥匙。进屋时，我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来不及隐藏的微笑。 第二天，去考试的路上，冯梦在知道了我的巧遇之后，很兴奋地问我：“啊？是我们学校的吗？比你还大，会不会是初三毕业班的学长啊？对了，我哥的毕业照拿到了，晚上我拿给你看，看看他们班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学长。” 我觉得冯梦明显地比我更亢奋，看来八卦精神，果然是人人有之。 下晚自习时，我路过冯梦家门口，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我来，立即把我叫住，然后对我说：“羽婕姐，你等我一小下，我马上上楼拿给你看。” 冯梦上楼的时候，我在她家门口无聊地用脚划圈圈，然后前一天晚上的山地车就这样出现在了二十米开外的路口处。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着那个正在往下移动的身影，不禁轻笑出了声。结果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小帅哥居然听到了，径直向我这边骑了过来，停在我的跟前：“你在笑什么？” 那张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孔，吓得我一时之间忘记了如何回答是好。我在愣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从喉咙里传了出来：“没……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好笑。” 冯梦正在拉铁闸门，小帅哥听到了动静，缩短过程，直接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他：“干嘛？” 他说：“知道了名字，就好约你出来玩了啊，反正你们也要放暑假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冯梦已经从里面探出了身。小帅哥看到有人出来，于是脚一蹬，骑着车走了。 冯梦对突然多出来又消失了的那个人感到诧异，指着他正在远去的背影问我：“那是谁？” “呃，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跟在我后面的人。” “啊？我好像认识他，他叫做萧进，是我哥他们班的。” “这样你都认得出？你怎么认识的啊？” “拜托，学校里面有名的那些帅哥，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以为个个像你啊，把自己弄得像个圣姑似的。♀你快看，他是不是我说的这个人。”冯梦急忙把毕业照递到我面前，让我确认。 “……”对于冯梦的形容，我只能哑口无言，看来她跟我呆得久了，果然没再把我当成姐姐来看待。我平易近人的印象是不是也太深入人心了一点？ “在这里，我找到他的名字了，你看下，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是不是？”她果然更心急。 “呃，好像，刚才那个人就是他呢。”我在看到照片之后，就已经确定了下来。 “啊？哈哈，真好！羽婕姐，你们要是以后在一起了，你帮我跟他说，我想认他做哥哥，好不好？” “……”我再度无语，完全跟不上这丫头的节奏。 胡乱地跟她扯了几句，我就回家了，明天还有最后一天的考试，考完之后就解放了，这个夜晚既紧张又令人期待。 过了几天，期末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再次去到学校领取家庭报告书。一切结束之后，我在宿舍里帮着我姐收拾东西：“你真的要走那么快啊？一会我们去逛一下街嘛，买点东西之后再回去好不好？” 我姐一边往袋子里塞衣服，一边回答我：“算了，天气那么热，我不想动。一会儿林智杰过来接我，他说他送我回去，顺便帮我提东西。” “那好吧，确实热得很。反正你家马上就要搬上来了，到时我去找你。我也要回我外婆家呆一段时间的。” “嗯，也没多久的嘛，别着急。” 送别了我姐之后，我就一个人往回走着。徐萌萌今天并没有等我，她知道我要送人。 在我快要靠近院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两个男生也在旁边徘徊，其中一个正是萧进。他看到我回来了，就朝着我这边走了过来。白天的时候院子口进进出出很多人，除了大院住户之后，还有那些来单位上班的叔叔阿姨，以及来单位办事的群众。我别扭地看着他俩，不知道他俩想干什么。 兴许是他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萧进看着我，对我说道：“嘿，好巧。” “呵呵，是啊，好巧。你们这是要去哪？” “呃，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有事？”我惊讶地问。 “没事，就是想说，能不能来找你玩。” “可是我要回我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呃，我也不知道，估计十来天这样吧，好玩就多呆几天，不好玩就早点回来咯。” “唔，那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闪亮闪亮地，很好看，那双眼睛也在满怀期待地看着我。可是我还是不能把话说满了：“我也不知道，到时候看吧。” 旁边已经来来回回地经过了好几个人。我并不想久留：“你还有事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然后就和旁边那个男生走掉了。临走前，他再次嘱咐我：“你到时候回来早一点好不好？” 我没再回答他，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走进了院子。 进了房间，把门锁上，我将萧进刚才递给我的信拆开来看： “你好！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产生了爱意，但我不敢面对，只有在远处偷视。直到那晚，你站在家对面街笑了，我才敢靠近你……当我走的时候我非常兴奋，过后我几乎每晚都梦见你。天天想你，只是现在我很少能见到你。想和你聊天，却不知道你的名字、电话号码和在哪里找你。讲这么多干嘛！总之我喜欢你，停笔！ 回信，ok？ 萧进笔” 这封简短的告白信就像我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一样，干脆直白，简洁有力。读完信之后，我的心情居然再次变得灿烂了起来，并没有像之前遇到的那些喜欢，让我心生烦扰，苦恼不已。 也许，我对他也是有那么一丝好感的。 不过，现在的我，还是将这些事情暂时放下，高高兴兴地收拾着行李，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乘坐早班班车回我外婆家度暑假去了。当所有的东西都全部收拾完毕，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封信上，想了一下，我把那封信也塞进了行李袋的夹层。 去年暑假里的不愉快离现在已经有一年的时间，寒假的时候我虽然也有回家拜年，可是跟外公的隔阂明显地摆在那里，大人们都不去提，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又能回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形象。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件事就像是一根扎在了心里的刺，如果不去碰它，那么也不会疼；可是一旦再去摩挲，无论多么陈旧的伤口，还是会复发的，即使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锐痛感，却还是隐隐地钝痛着，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所以这一次我再回来度假，外公外婆都格外小心，生怕再有什么言语上的不得当刺激到我；而我也变得格外生分，客气地回答着外公所有的提问，然后等到场面冷下来的时候，又找不到续上的话题。好在家里表弟们都还在，据说要等到暑假结束，我三姨才来接他们回福建，所以那些停顿的空白，被小孩子的声音迅速掩盖了过去。然而当看到外公拦下了正准备清扫客厅地板的我的扫帚时，我才发现，我和外公的这层生分居然已经如此严重。那股深深的愧疚再次浮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我的道歉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我的不自然肯定被外公一一看在了眼里，因为除了第一天的提问之外，后面的日子里他尽量不再管我，采取放羊式的管理模式。这样的松弛程度是之前前所未有的，我获得的自由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我只是庆幸还好一直被我妈管得习惯了，现在再怎么放羊，也野不到哪里去，否则即使我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家里估计都不会知晓。 平时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四处闲逛，参与各式的游戏和农活，日子也还是好打发的。每三天一次的赶集，也成了我的必行节目。倒不是我有多么地喜欢逛街，因为趁着赶集，我能够搭便车上到集市，然后去找我的小学同学兼闺蜜秦伊伊，两个人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也许是直到假期才能见面，那些积攒了一个学期的故事，都被拿出来翻炒着旧饭，再次提供给我们分享彼此小秘密的乐趣。 秦伊伊在看完了萧进的那封信之后，闪着她清澈的眼睛，问我：“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还不知道，我只是在考试前才见过他一星期而已，而且之后他会不会出现，都还不一定。不过，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呵呵，是啊，这是我见到的字数最少语气却最强烈的一封情书了。” “所以我才带回来给你看，要我念，我可念不出来。” “那粟俊贤呢？”闺蜜这么多年，她当然知道粟俊贤的存在。 “他又走了。这一次还是没来找我。”我的声音低了下去。 秦伊伊没说话，陪着我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开口对我说：“我只是觉得，他可能并不适合你。你或许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此而已。”其实我还是倔强得可以，我都知道的。 ( 56不同的意见 晚上，我在房间写作业，只点着台灯。♀我的窗口突然被人敲了好几下，然后有一张小纸条递了进来。我捡起落在地上的纸条，赶忙走到窗口那里向外张望，那个人已经走开了，只剩下一个背影，两秒钟之后，就连背影都隐入了拐弯处的阴暗中。 “羽婕，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跟萧进继续交往下去了，因为他是我在我们班最看不惯的一个人。——冯朗” 这张纸条一下子就让我堵得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跟他暂停了那么久没有联系，现在他主动来找我了，却是因为别人的关系，而且还用了这样强烈的语气。 几乎都不用多加思考，我就明确了自己的决定：我仍会跟萧进交往下去，但也仍把冯朗当成我的朋友——当然，如果他也还把我当朋友的话。 为什么每次都要弄成这个样子呢？我交什么样的朋友，我自己知道的啊？他为什么总是要干预呢？ 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跟我面对面地把事情说出来，而仅仅只是写了一张纸条传递过来给我。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要求，为什么，不是亲口来对我说呢？ 我想不通，也弄不明白冯朗的做法。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萧进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们沿着近道一直往前走，穿过了路尽头的隧道，然后才停了下来。 “你跟冯朗是同学啊？” “嗯，不过不是很熟，怎么了？” “呃，他是冯梦的哥哥。” “我知道啊，冯梦之前就告诉过我了。” “那个，你跟他有过什么过节么？” “为什么这样问？” “呃，没什么。他昨晚找我了。” “嗯，然后呢？” “他对我跟你在一起玩有一些不同的意见。” “关他什么事！他管得太多了吧？！”萧进立即炸了毛。 “所以我想知道你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一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谁知道！他在班上又很不讲话，我跟他没什么交往！” 萧进的态度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看样子他似乎并不自知，甚至是什么时候给冯朗留下了那么差的印象，他都毫无知觉。 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说他？我自己还不是这个样子？ 见我没说话，他调整了一下语气，轻声地问我：“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啊？是不是他有意见，所以你就不再跟我玩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之前做了什么，才让他写出那么严重的话来。” “他是怎么写的？” 我一时没多想，就把冯朗昨晚递给我的纸条，从书包里拿出来摊开给他看了一眼。 看完纸条之后萧进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对我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让他那么看不惯，不过，之前我们在班上，也的确有一些过分的行为。我现在也想不起来那么多了，或许是因为当时的那些破事情吧。我才不关心这些，你只要告诉我，你会不会不理我了？” 他说的“我们”，是他之前班上的那几个朋友，他们也有在外面混着，只不过因为还是学生的关系，所以并不算太出格，应该跟俞斌他们是同样的类型吧。 “呃，其实冯朗怎么说，我都可以不管，因为一直跟你在一起玩的人是我。你之前做过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想再去了解，可是这半个多月以来，你对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全都看得见，自己也能够感受得到。所以，我并不需要别人来为我做决定的。”我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萧进的脸上终于不再那么阴沉着，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所以说，你并不会不理我，是吧？” 我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喂！拜托！你不要冷着张臭脸嘛。♀你如果对我不好的时候，我想，我还是会不理你的。” “我不会的。你那么可爱，我哪舍得！”这个人就是这样，给了点阳光就灿烂了起来。 “可是，你得答应我，不能去找冯朗的麻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是把我的顾虑提了出来。 萧进没出声，沉默地走在我的身旁。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知道了，如果他不找我麻烦，我是不会主动找他麻烦的。这样子可以了吧？” 我耸了耸肩，没再说话。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可是估计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吧。 “那，我进去了？”来到院门口，我看着他那张始终不在状态的俊脸，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进去吧。我也要回家了。最近我妈问我：‘你老是不挨家，是不是魂被人家勾走了啊？什么时候领回来给你老妈看一下？’我说：‘等过几天你就见到了。’你说，等我生日的时候你去了我家，我要不要告诉我妈，你就是那个‘人家’啊？”他居然还有心思来跟我讲笑话。 我狠狠地瞅了他一大眼，然后才转身走进了院子里去。 他被我盯傻了，隔了好几秒钟，才夸张地笑了起来，也往前走了去。 学校的教室里，我还坐在我姐对面的椅子上发着愁：“你说我送什么生日礼物给他啊？” “风铃啊，许愿瓶啊，音乐盒啊，相册啊，什么都可以，有那么难想么？”我姐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发愁的。 “可是，这些都好普通啊，有没有什么特殊一点的？” “哦，那就把你送给他吧。” “去你的！说正经的好不好！” “见你这么为难，一会儿放学我跟你去精品店看一下吧。” “真的？您老准备亲自出山啊？真是难得！” “我家准备就这几天搬到县城里来了，我爸我妈我姐他们都在新房子里做着清洁工作。我也过去看一下。”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说了那么久，终于开动了。” “反正都是买别人的二手房，不过总算是不用住校了。”我觉得我姐反而没有我兴奋。 “其实我们家也准备搬新房了，那栋楼从我六年级开始建，到现在都还没有竣工。” “那你们怎么还搬？” “楼上住户的部分基本都弄好了，剩下的就是住户自己装修了啊。有问题的是一楼，我妈单位还差着人家包工头的钱没付，所以一直扯皮着。我想应该难得拿回来了吧，这么几年，领导都换了。”这个情况就跟我姑爹遭受的情况如出一辙，所以我表姐家才会卖了房子先垫付了给工人的工资。 洪水过后，我家参与了我妈单位的集资建房。结果没想到，我们家的新房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之前说了好几次搬家，最后都不了了之，所以我家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安装座机，准备搬到新房之后统一安装。 我们没再讨论这些被岔出去的话题，安心等着放学。 在精品店，左看右看都没有什么满意的礼物，我觉得自己都快患上选择困难症了。然后，我姐指着玻璃柜台里那个水晶玻璃做成的小乌龟，向我建议：“要不，你就送这个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拿起了那只小乌龟来端详。这还真是一只小乌龟，只有我的拇指头那么大，可是晶莹剔透的，全身还隐隐泛着淡淡的蓝色，很是漂亮。我有点心动了。 “可是，他如果问你，你要怎么解释你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只乌龟？”徐萌萌觉得难以置信，忍着笑问我。 “那有什么难的，就说是希望他长命百岁咯，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我姐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欸，我觉得这样挺好，哈哈，这个比较特殊，就选它了吧。”我居然认同了我姐的观点，还听从了她随口的建议。 这一下轮到她们俩觉得我不可思议了，指着那只小乌龟，异口同声地问我：“你确定？” 我开心地笑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然后打包，付钱，走人。出了那家精品店门口，我姐还心有余悸地对我说道：“如果萧进问你，怎么想到这个礼物的，你千万不能把我招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萧进在巷子口吹着口哨向我传递外出的信号，我看没什么事，作业也写完了，于是就溜了出来。在巷子口见到他时，我愣住了，他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在那里等着我，同行的还有他的表弟蒋浩。 “这个小女孩是谁？” “她就是我的妹妹啊，我跟你提过的。来，雯雯，叫姐姐好。” 那个小女孩女乃声女乃气地喊了我一声：“姐姐好。”我只能模模她的头，夸她乖巧。 他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向我解释道：“我妈今天没空，让我帮带一下，所以我就把她带出来了。” 蒋浩在旁边接嘴：“顺便带她来看一下未来的嫂子。” 然后他们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我很奇怪今天蒋浩居然开了口，在我的印象中，见过他几次以来，他似乎都没讲过话。不过，我好像也停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他，因为后来萧进几乎都是单独来找我的。 带着这个小朋友，肯定是哪都去不了的。所以我陪着他们仨在巷口阴暗的树底下聊着天，直到二十分钟之后小雯雯吵闹着要走。 “下个星期我的生日，你没问题吧？” “我能不能带着冯梦一起去啊？” “当然可以了，她也是我妹妹嘛。” “嗯，我连你的礼物都选好了。” “哦？那么快？是什么？” “哈哈，不告诉你，总之，绝对会让你觉得特别的。” “那，还是到时你再给我惊喜吧。” 我有些忧心忡忡：“惊是肯定会惊的，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了。” “你送的，都是惊喜。” 他那么肯定地说完之后，就和蒋浩带着他的妹妹一起离开了我们家的巷口。 我却有了那么一些的忐忑：现在他的期望那么大，那到时候，会不会也特别失望啊？ ( 57附加的生日礼物 假期补课终于结束了，而休息期间的我也没闲着，被我爸我妈指派到院子旁边的新楼里打扫新房。♀新房的厨房和卫生间还在进行最后的装修，可是房间部分已经完工，为了国庆节那几天能顺利搬进新家，打扫卫生的工作现在开始就要抽空进行。所以，虽然是放假休息，我也没有太多跟萧进黏在一起的时间，两个人还是一样地每天见面一小会儿，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萧进生日的那天傍晚，我吃过饭，拿着那个装着水晶乌龟的小礼品盒，到冯梦家敲门。 冯梦很快就下楼来给我开了门，可是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郁闷：“羽婕姐，我去不了啦。” “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哥跟h哥的关系一直不好，之前我在家说漏了嘴，他知道我要去给h哥过生日，很不高兴。那他不理我了很长的时间，我怕他又一次生我的气，所以，我想这次我去不了了。” 我想到了之前的种种，也觉得冯梦的决定是对的，就没再劝她，听从了她的选择。 “那你今晚就留在家里吧，我会帮你带句祝福给他的。” “嗯嗯嗯，谢谢羽婕姐。你一定要帮我跟h哥说，其实我本意上是很想去的。你也要玩得开心点，今天我h哥可是主角哦，嘿嘿嘿。” 我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回了院子。 如果冯梦不去，我就不用那么早出门，反正一会儿萧进会来接我的。 果然，才进屋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清脆细长的口哨声。 我再次拿着小礼品盒出了门，见到萧进在街口阴暗的树荫底下等着，就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呃，今天冯梦家有些急事，她去不了了，让我帮她带句祝福给你。生日快乐！” “谢谢，那，我们走吧。” “去哪？” “去我家啊？今天没请其他人，所以我们在家庆祝。♀” 我跟着他慢慢地走着，心里有些犹豫。 “你放心，我妈他们还在店里忙着，你不会碰到家长的。现在就蒋浩一个人在家。” 于是我稍微放松了一些，跟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我们一直走进了农贸市场，才在一排当街的店铺前停了下来。 “你家在这里么？是哪一栋？” “……，不是，这是我们租的房子。我们家还在建着，要再过段时间才能住进去，就在河堤旁那排新划分的空地那。” “这样啊，那你住哪一间？”我抬头看向前面的房子。 “我住在三楼，一楼是卖鞋的，二楼是卖菜的。” “那三楼呢？”我笑着问。 “三楼是卖冷饮的。”他也笑了，开了门，走在前面引着我上了楼。 我进屋的时候，蒋浩还在扒着最后一口饭，见到我时，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是才刚刚吃完饭啊？” “呃，我一向吃得比较快。家里现在比较窄，要不，我带你上顶楼去坐吧。” “嗯，也好。”我想，如果我上顶楼，估计三个人都比较轻松一些。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坐在他家顶楼铺好的草席上，看着萧进忙进忙出地一会儿端了一杯水给我，一会儿又端了一盘水果上来，刚下去没多久，然后手中就端着点燃的驱蚊香再次上了楼。 “你不累么？走上走下的？” “呃，现在忙完了。蒋浩去我家的冷饮铺拿冷饮了，一会儿就回来。” “不需要那么夸张吧？” “这个，偶尔可以需要一下下。” 我被他的回答堵住，一时安静了下来。♀ “对了，你送的礼物呢？” “啊，在这，不过，你现在不能拆，等我走了你再拆开来看。”我把那个小小的礼品盒递过去。 “好吧。这么……小？”他看着那个小小的礼品盒，明显地顿了一下。果然，是惊吓啊。 “是啊，但是，很精致的。你要相信！”我刻意用严肃的口气强调。 “好吧，真想现在就拆开来看看，什么礼物可以那么小，哈哈。” “不行！你答应过我的！”他如果现在就拆开，我怕我会立刻笑了场。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收起了好奇心，将礼品盒摆在了旁边。蒋浩还没有回来，我们两个在顶楼东拉西扯地闲聊着。 “你还记得上次骑车去找你姐时，路过的那家食品加工厂吗？”他问我。 “嗯，记得。你之前经常去的那个地方？” “那里，之前是我们家的工厂。后来，我爸在生意上遇上一些困难，整个厂都停工了，家里还欠了很多外债，所以，原来住的房子也卖出去抵债了。”他说的时候声音一直很平静，似乎在讲着别人的故事。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就是我初一的时候吧。从小，我家就一直过得很好，整个家里都把我当成小少爷来养着。出事之前，我家才刚刚抱养了我妹妹，可是，半年后，整个家道都变了，呵呵。现在，连我妈都出来做生意了。不知道家里还能不能回到之前的模样，不过，我知道，他们都尽力了，一直都在为这个家努力着。”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要怎么接住这个话题。在我看来，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不，其实是很沉重，虽然萧进一直在轻描淡写，但是他那竭力隐藏的悲伤，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我没有经历过，所以体会不到他曾经历过的那些痛楚。于是，那些轻飘飘的安慰，就始终开不了口。这个时候的他，宁静而淡漠，再没有那些流于表象的痞气，与平常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样子。 “不过，现在总算好了起来。我们重新买了地皮，准备修建新的房屋。而且，我爸他们还承包了城郊的一片山头，准备种上果苗。等将来，我们就会每年都有收获了。”他微笑地看着我，声音开始显得轻松。 我也回他一个微笑，真心替他开心。 “明天开始我要进山住几天。” “去干嘛？” “帮我爸种树苗啊，不过他应该都请人种好了，我和蒋浩进去帮做一些其他的杂事。” “嗯，应该的。” “所以，到时就不能去找你了。” “……，你不要说得那么忧伤嘛，又不是呆很久。”其实我倒无所谓啦。 “我只是怕，这些日子都形成了习惯，进山之后我会不适应。” “不适应山里的生活？” “嗯，不适应见不到你的生活。” “……” 沉默再次来临之前，蒋浩带着冷饮上来了。三个人坐在草席上，边喝冷饮边吃水果边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气氛却也空前的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时间似乎有些晚了，就想起身站起来，却被萧进一把拉住：“再坐一会儿，好不好？我妈他们还没回来，蒋浩说他们给我买了生日蛋糕，你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可是都没吃到生日蛋糕，这怎么可以。” 蒋浩也在一旁说道：“是啊，我舅妈他们说等客人少了一些，就关铺子。你再等一下吧。” 我只好安心坐下，继续跟他俩说着话。或许是席地而坐的时间有些长，我有些累了，一连打了两个哈欠，被萧进看到，他就对我说道：“要不你趟着休息一下？枕着我的腿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拒绝，可是马上又打了第三个哈欠，然后就被萧进的表情给逗乐了。他那一脸的果不其然，似乎就像是把这句“你看，我就知道，还是不要逞强了”给刻在了脸上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人要多久才能回来，今天早上起得有点早，然后就一直在新房里帮忙，说实话还是有一些困倦的。于是我也没跟他多客气，侧身趟在了草席上，头枕着他盘起的大腿。蒋浩见我趟下，干坐了一会儿，就转过了身，背对着我们，一边喝着冷饮，一边望着他眼前的万家灯火。三个人一时都无话，安静地沉默着。 在这片祥和的静谧中，我睁眼就看到了今晚的夜空，天气晴朗，月亮却躲进了云层里，只剩下满天的繁星。周围的人家星星点点地已经亮起了灯光，偶尔还能听到隔壁传来沙沙的电视声音，这样的夜色，真的很美。 萧进用手帮我捋着额前的刘海，不时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他轻笑着低声对我说道：“你装得是不是要再像点才行？眼睫毛一直在颤动呢。” 坐在我俩前面的蒋浩以为他表哥是在跟他说话，转回头来问：“你说什么？” 萧进一脸茫然：“啊？我没说什么啊？” “呃，我还以为你是在跟我说话，下次跟我说话时，麻烦大声一点。”他又转回了头，略带着一丝尴尬。 “嗯。知道了。”萧进一边回答着他，一边低下了头。 等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在一点点地向我逼近时，触目已是萧进那张无限接近的脸庞了。他看到我突然睁开眼睛，明显地愣了一下，因为他下沉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只是，那明显的停顿过后，他的整个身子又再次往下沉来，在我的紧张还来不及发作之前，他的嘴唇已经封印在我的嘴唇上面。 我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奇怪的是，我的心跳虽然在加速，却并没有出现面红耳赤、呼吸困难的典型紧张现象。我只是完全忘记了应该如何反应，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萧进见到我愣愣地瞪大着双眼，没有给我继续反应的时间，他轻轻地吮吸着，然后用舌头撬开了我的嘴唇，继续与我在嘴巴里厮磨着。我的舌头像触电一般，被他吮吸得麻麻地，还要被他柔软的舌头一点点试探性地缠住，最后连带着自己的神智也变得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那时萧进已经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温润湿滑的初吻。 ( 58意外留宿 萧进有些紧张地看向我，因为在整个接吻期间，我都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然后他看到的是我那张像被遥控器按了暂停键的脸，“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吓傻了？没那么严重吧？” 我清醒过来，脸上顿时烧得绯红，只好向外转了个身，不让他继续看到我的表情。 他却一把将我搂了过去，又把我的脸扳向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低头作势来亲。我扬起手掌挡在了自己的嘴巴前面，被他用手轻轻移开，只是这一次，他没再深吻我，而是轻轻地印在了我的嘴唇上，一下，两下，像小鸡啄米一般。 “第一次接吻？”他在我耳边低声地问。 我没应他，固执地向外转过身。自己刚才生涩的表现，已经全数落在了他的眼里。 “羽婕，我很开心，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萧进那止都止不住的笑意，已经从他上扬的嘴角和眉梢中完全泄露了出来。 我俩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又呆了良久，不远处的前方有蒋浩安静的背影，直到楼道里传来了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我快速地爬坐起来，然后就看到萧进的妈妈端着一个蛋糕走了上来，一同上来的还有他妹妹雯雯。 “阿姨好。”我有些局促。 “你好。不好意思，今天回来得有些晚了。萧进，来，点蜡烛了。”阿姨看着我笑了笑，满脸的和蔼可亲。 “我爸呢？”萧进问。 “他还在店铺里，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先点蜡烛吧，给他留块蛋糕就行了。” 于是，我们五个人就在顶楼上将蜡烛插上，然后点燃，雯雯在旁边一直开心地手舞足蹈，女乃声女乃气地对她的哥哥说着：“哥哥，生日快乐！快点吹蜡烛，我要吃蛋糕！” “你还没叫人呢，雯雯乖，这个姐姐怎么称呼的？”萧进问她。 小家伙在旁边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对我完全没了印象，只好用求助的小眼神望着她的妈妈。 “雯雯，叫姐姐好。”阿姨教着雯雯。 “姐姐好！” “雯雯乖，快让你哥许愿，然后我们吹蜡烛，吃蛋糕，好不好？”我微笑着对她说道。 “好！哥哥快吹！”她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前面插着十六根蜡烛的大女乃油蛋糕。 萧进许了愿，我们又一起吹灭了蜡烛，他就开始切分蛋糕。首先就分了一大块给雯雯，雯雯端起蛋糕开始低头专心地吃着；然后又切了一块给阿姨，他对阿姨说道：“妈，谢谢你。”阿姨欣慰地笑着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开心最重要。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我在旁边微笑着，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温馨，很美好。 然后，萧进就给我递了一块蛋糕过来：“谢谢。今晚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生日快乐！”我笑着祝福他，没有跟他客套。 “生日快乐！”蒋浩在接过蛋糕的时候，也是笑着祝福道。 一时间，整个顶楼欢声一片，每个人都感到了由衷的高兴。 吃完蛋糕，又呆了一小会儿，阿姨就带着雯雯下去了，临走前对萧进说道：“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先带雯雯下去，别玩得太晚了哈。” 萧进点点头，目送着他妈妈下了楼。 没过多久，蒋浩借口拿东西，也下了楼。整个顶楼只剩下我跟萧进两个人。 他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用他的下巴在我的头顶轻轻地磨蹭着。我随了他，整个身子也开始往后倾，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可是，整个空气中浮动着的女乃油香气，还是让彼此感受到了特别甜蜜的味道。我想，那一刻，我俩都是幸福着的，那种无关他人、只有彼此的纯净的幸福。 “我该回去了。”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刻。 “再呆一会儿。明天我就要进山了，到时不知道要过几天才能出来。你再陪我一小下好么？”萧进舍不得放我走。 于是，我妥协了。 然后，我再次提出回家的要求，又再次被他用同样的理由推延了下来。 等到阿姨上楼来叫我俩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都那么晚了？你们院子是不是已经关门了？要不，今晚你就在我家睡吧。你睡我的床，我和蒋浩睡客厅。”萧进问了他妈妈时间之后，也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俩都以为只不过才刚过了十点钟而已。 我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这个情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来没想过要留宿的。此时院大门已经关毕，如果我扯着嗓子喊我妈来开门，院子里其他的叔叔阿姨们肯定也知道了我的晚归。可是如果我夜不归宿，势必会让家里人担心。 “你打个电话回家吧，就说太晚了，在同学家住一晚，明早再回去。”阿姨在旁边建议。 “可是，我家还没有安装座机。要等过两个月搬了新房子才会安装。”我小声地说道。 “那现在这么晚了，即使文进送你，也不够安全啊？”阿姨同时担心着我们两个人路上的安危。 “要不，你就先住下来吧，明天一早就赶回去，好不好？”萧进也在劝说着。 “那，好吧。我就是怕我爸妈他们担心。” “明早你早点回去。” “嗯。” 于是阿姨开始下楼收拾，我们也收拾了顶楼的东西往下走。 等我洗漱完毕来到萧进的房间，在他的床铺躺下时，才发觉之前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我怎么就在他家留宿了？刚才进房间之前，萧进给了我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才目光流连地替我关上了房门。我知道他的意思，现在却只能回他一个比较勉强的微笑。 一整个晚上，我都睡得不够安稳，夜里朦朦胧胧地醒过来好几次，心里充满了不安和焦虑。漫长的夜晚在我第三次醒来时，总算是过去了，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我赶紧起来，洗漱完毕就下了楼，准备回家。谁知道一楼的铁闸门上了锁，这个时间，三户人家都没有人出门，我只好无奈地坐在一楼的店铺里，等待着有谁第一个下来开了锁。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萧进的妈妈走下楼来，我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姨好。” “起那么早？要不要上楼先吃个早餐？”她应该是看到萧进的房门开着，而里面已经空了，所以才下楼来找我的。 “呃，不用了。我想早点回家，只是大门上了锁，我刚才出不去。”现在的我哪还有心情吃早餐。 “那好吧，你先回家。好好跟家里大人说，如果有必要，可以让他们打电话到家里来，我会帮你解释的。”阿姨看出了我的心急火燎，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嗯，谢谢阿姨。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我出了门，就开始快步地往家里赶。 走进院子，开门之前，我却有了些许的犹豫。不知道这次回家，会被怎样的修理。可是，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算了，不管他了，反正都已经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硬着头皮掏出钥匙开了门。 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地，我爸我妈都在客厅里。我爸站着，看样子正准备出门上班。而我妈一脸的倦容，坐在椅子上，像是整夜都没有休息过的样子。他们看着我进门，眼神同时向我这里看了过来。 “你昨晚跑去哪了？”我妈首先开的口。 “昨天晚上是一个同学的生日，我去给他过生日了。然后太晚了，就在他家睡了。”我低着头在解释着夜不归宿的原因。 “哪个同学？”我妈继续问道。 “萧进。真的，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去他家问。”我着急地证明着。 可能是萧进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萧静，我妈一时也没有在意，只是责备着我的行为：“那也不能整个晚上都在人家家里过啊，你不回来也不告诉我们，让我们担心了整整一个晚上。即使要住在人家那里，也得提前让我们知晓，你说是不是？我昨晚还跑出去问了冯梦，她说她没跟你在一起。你这个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心里担惊受怕地，还夹杂着浓浓的愧疚。 “你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爸开口了。 “可是，我们家不是还没安座机么？” “……”我爸没再说话了。 其实，我可以给他打个传呼的，他们单位给他配了bb机；又或者，我可以给楼上的荣阿姨家打一个，让她代我转告家里一声。可是，昨天晚上的我，却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整个头脑里都是乱糟糟的一片，然后，就弄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 家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爸首先打破了僵局：“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去上班了。”说完，他就出了门。这种情况之下，我根本不敢回应。虽然我爸看上去一脸平静，可是他越是平静，我的心里就越是胆战心惊。 我对我妈说道：“妈，你也先进房间再睡一下吧。我下次不会了。” “就没有下次！”我妈的情绪差点又激动了上来。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进了房间，准备补眠。我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回到了我的房间里，同样准备补眠。 这一次意外的夜不归宿事件，总算是安全度过了。而我，再次在心怀愧疚的情感下，却安心地进入了睡眠。 ( 59对不起，我做不到 中午吃午饭时，我才醒过来。补足睡眠的我，精神开始好转，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情绪，却紧紧地包围了我。是的，就是那种心不在焉、若有所思，还略带着一些失魂落魄的感觉。这样的情绪让我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整个人都空捞捞的，为了避免被我妈看出端倪，也能够找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我决定下午的时候跑到新房里去清洗墙壁上新贴的瓷砖。 我妈随后也到了新房，当她看到我在认真地擦拭瓷砖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因为平时的我必须在她左催右催的情况下才肯过来打扫。她以为我是在为昨晚的事情而做着补偿，所以也没有多问，关于前一晚的事情，就这样被她放了过去。当然，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绝无下次！” 正在木然地擦拭着瓷砖的我，无论多么用力，也无法将自己的心情擦拭到往日的状态。我的整个混沌的头脑里，各种元素各种思想乱七八糟地混淆在一起，让人理不出头绪，失去了重心。而这片混沌之中，最关键的位置上却空白出一块，像是被人遗漏了什么，可是怎样想都想不起来。我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昨晚的那个温润湿滑的初吻。一整个晚上的相处，萧进这个人，似乎已经更深地驻进了我的心里。 意识到这一点时，的确把我吓了一跳。他怎么可以，那么快地、那么深地，就存在于我的心底了呢？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虽然我也喜欢他，可是，不应该那么快地就被他打动的。况且，粟俊贤怎么办？ 我唯一的欣慰，就在于这几天萧进跟他表弟进了山里，暂时不会来找我；而我唯一的折磨，也在于这几天萧进跟他表弟进了山里，暂时不会来找我。 我就像个自虐患者一般，不停地在感性和理性之间挣扎着，一边想着他，一边拒绝着见他。 隔天，冯梦来找我。 一见面她就问我：“羽婕姐，你妈妈那天晚上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她几点去找你的？” “很晚了呢，都十一点多了。” “嗯，我知道了。我后来回去了。” “你们玩得那么晚啊。那你后来有没有被骂？” “肯定是要被说上两句的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的确太晚了一些。” “哈哈，你果然玩得很high哦。” “哪有！你后来去哪玩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就上街随便转了一下，然后就回家了。” “我只是想着你应该坐不住罢了。” “……，真是的，都被你看穿了。对了，我哥找你，说是有话对你说。你一会儿跟我回去不？” “他现在在家？” “是啊，他知道我过来找你玩，就说让我顺便跟你说，他在家等你。” 我知道，这一刻总会来临的。也好，有什么要说的，这次全部说个清楚吧。 “那，我们走吧。” 上到了冯朗顶层阁楼的房间，他在看到我时，有那么一丝的尴尬，但是很快，就开始向我招呼：“呃，随便坐。” 我坐在了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冯梦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她哥一眼，然后自觉地说：“羽婕姐，我先下楼了，你一会儿可以下楼来找我哈。” 我回了冯梦一个微笑，然后她就“咚咚咚”地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无言，空气在静默中显得有些浮躁。 “那个，你最近怎么样？”冯朗说话了。 “还行，学校刚补完课，过几天马上又要开学了。” “哦，我决定去一中复读一年。♀” “这次没考上么？” “是啊，还差一些。” 两个人说完了这个话题之后，又都静了下来。 “你现在，还在跟萧进交往吧？”他终于还是切入了正题。 “嗯，两个人还是经常会在一起玩着，但是，应该不算是交往吧。” “我知道我上次写的那张纸条，有些过了。但是，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他的为人你了解么？” “……，冯朗，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所以，我也不希望你老是干涉我交朋友的自由。相处了这么一个月，虽然我对他了解得还不算多，但是，他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羽婕，你搞错了吧？不是我跟他有什么过节，我只是不想你老是被人蒙在了鼓里，却还是一个劲地替别人说好话！你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说你的么？他口口声声都把你称作他的女朋友！而且，还禁止别人去打扰你，说你是他的人，如果有人冒犯了，他一定追究到底！”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我讨厌萧进的自作主张，可是，我也不喜欢被冯朗干涉交友的自由。即使，我知道，他也算是为了我好。 “羽婕，有一件事，我本来不想问了。可是老是憋在心里真挺难受的。” 冯朗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当时在回信里，我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然后听到他接下去说道：“你是不是把我写给你的纸条拿给萧进看了？” 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却开始陷入沉思。我记得，上次萧进在问到这件事时，我似乎，的确是把纸条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才发觉，似乎这样子做得的确不妥。可是，我现在却没了承认的勇气。因为我对冯朗，于情于理都亏欠了他。 “没有。为什么你要这么问？” “那天在街上，他看到我和其他人走在一起，很嚣张地走过来对我说了一句：‘你的字写得很**嘛！不该你管的事情，记住不要插手！这次就这么算了，但是下不为例！’，所以我想，他应该是看过我给你写的纸条了。” 我脑补着萧进和冯朗碰面时的场景，一时之间只觉得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全没了说出来的必要。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估计是我拿出来的时候，被他看了一眼。可是，我还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还是会继续把你当成朋友，但是你也不要干涉我跟他的事了，好吗？” “只是朋友吗？羽婕，你知道的，有些事，可能到了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做得到了。对不起。”冯朗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地压抑。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房间里静寂了好几分钟。 其实，我能够理解的，如果他真的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也只能是，顺从他的决定而已。毕竟，我左右不了自己的心；而他，也左右不了他的心。 所以，也许绝交才是现在彼此唯一的出路。 “我知道。那，我下去了。再见。”说完之后，我就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冯梦在二楼问我：“羽婕姐，你们说了什么？都说完了么？” “呃，没什么，已经说完了。那我先回家了哦？” “不再玩一下了么？” “不了，改天。再见。” 我向冯梦道别之后，就下楼回了家。从她家出来走过对面的院子时，我似乎仍能够感受得到，她家顶楼房间窗户里，那道追随着我身影而移动的，缱绻决绝的目光。 过了两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家的巷子外又响起了熟悉的口哨声。 我知道，是萧进从山里回来了。我在家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出的门。他跟蒋浩已经在街口树荫下等着了。 这一次，我们没有往火车站的方向走，而是沿着主街慢慢上了街。华灯初上，街两旁的露天冷饮铺都已经围上竹篱笆，那些挂在竹篱笆上标志性的小彩灯，也都点亮起来，红黄蓝绿青橙紫，各种颜色交错着，美丽地闪烁在这个夜空之下。 “你那天回家有没有被骂？”萧进一开口，首先关心的就是那天留宿事件所造成的后果。 “只是被说了几句。已经算是比较轻的了。” “我还以为你会被打呢。” “如果真的被打了，怎么办？” “呃，那你要不要我跑到你家里去帮你拦着？” “呵呵，你怎么跑？说不定你出现了，后果反而更严重。本来只是想吓唬我一下，结果就成了往死里打。” “说的也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只剩下给你搽药的份了。” 对于他的说笑，我没了往日该有的热切反应，整个人都显得兴致索然。出门前的踌躇，此刻演变成静默，蒋浩跟走在一旁，没有说话，所以全程都只剩下萧进一个人在旁边极力调节着气氛。 “我下午的时候刚刚回到家。” “是吗？然后呢？” “然后吃完晚饭就马上出来了。” “哦。” 终于，他意识到了我的沉默不同以往，转过头来疑惑地问着我：“你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没什么，我想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于是萧进只好中止了前进的步伐，调头过来送我往回走。 “你是不是跟外面的人宣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是说出了这两天的心结。 “怎么？不可以对外人说么？” “可是，你说的是，我是你的女朋友。” “难道不是么？” “……”我没有说话，我从来没有说过答应他，可是，这些天我们的关系，说是男女朋友，似乎也并不为过，尤其是在那天晚上之后。 “羽婕，你先别走，你必须先跟我把话说清楚了，要不，我今天晚上回去，也只会乱想，完全睡不着的。”他拉住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