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 楔子 寒冷。 幽黯- 儿走在由黑色岩石堆砌而成的走道,宛如置身在阴暗冰冷的地底洞穴中,唯一的光线,是每隔约三十公尺燃着的烛火。 她从不觉得这里阴暗,或许是早就习惯了,打从她有记忆起,就生长在这里。 这里没有翠绿的草地以及鲜花的香气,只有遍地荆棘与尖锐的岩石,没有温暖的太阳与明亮的月光,只有永远挥之不去的冰寒湿气。 这里是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没有人想来这里,这个幽黯之地所居住的,全是毫无人性的冷血魔鬼。 这里,当然也没有爱。 她没有感情,不会笑,更不知道爱是什么。 她在一面由黑水晶磨成的落地镜前面停下脚步,打量着由黑色镜面反射出的影像。 镜子里,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相貌清丽,只可惜太过纤瘦,黑色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出女性柔媚的曲线,而且脸色也太过苍白,可说是毫无血色。 那也难怪,一个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人,皮肤怎么可能会健康红润呢? 她怔怔望着黑色镜面中的自己,缓缓抚向自己的脸颊。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和大家不一样? 向来冷淡无情的眼神中,难得浮现一抹茫然。 “-儿!” 走道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叫做-儿的女孩倏然一震,待旋过身时,脸上表情已和平日一样,淡漠毫无感情。 “多尼克,有啥事?”-儿淡淡地问。 “父亲大人在找你。”名叫多尼克的男人说道。 多尼克的父亲哈勒斯,是这里的统治者。 “知道了。”-儿点点头,转身朝大殿走去。 “-儿,你要跟我出去兜风吗?最近的星空很漂亮。” 多尼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甚至企图贴近她。 多尼克喜欢她早已不是秘密,打从-儿十五岁起,他就一直梦想着得到-儿。 对儿子相当疼宠的哈勒斯也没有反对,只要-儿愿意将自己的人性与良知完全交给他,那么他倒是不反对她成为多尼克的妃子之一。 只可惜,-儿不喜欢多尼克。从不! “我对星星没兴趣。”她淡淡地道,连头也没回。 “那么,我们去看食人骨兽,那是父亲新得到的宠物。”多尼克一迳儿讨好。 “我也没兴趣。”-儿又冷淡地截断他的话。 “你——”多尼克面色窘迫难看,恨恨地道:“我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少给我装出那副该死的脸孔。” “你认为我是装的吗?别误会了,我是打从心里就对你没有兴趣。”-儿冷冷地回敬。 “你……你竟敢如此?!你可知道得罪了我,你会有什么下场?”多尼克面孔扭曲,使他原本就丑恶的脸孔,更加令人不肯逼视。 “我不会后悔,至于是不是会得罪你,我根本就不在乎。” 说完,-儿调头就走,完全不在乎多尼克怎么想。 多尼克捏紧鹰爪般锐利的手指,恶狠狠地瞪着她纤瘦的背影,在心中嘶吼: 你会后悔的! 最终,你会向我臣服。 第一章 “签名,请帮我签名。” “康先生,可以帮我们签名吗?” 康介颐一走出新书发表会的会场,立刻有几位红着脸的小女生,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想要请他签名。 “对不起,恐怕没有办法。”一位身着套装、美丽干练的女人,板着脸孔出面阻止。“刚才康先生在里面已经帮排队的读者签过了,再私下帮你们签名可能会遭人非议,如果你们想要签名的话,下次请到签名会场排队。” “啊——”几位小女生齐声发出失望的呼喊。“可是……” “不要紧的,我替她们签名。”康介颐藏在镜片后的褐色眼珠,深邃迷人,白皙而充满书卷气的俊脸上,有着一抹温文儒雅的笑容,瘦而颀长的身段套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清爽的服饰更衬托出他俊雅的气质。 他简直就像从书中走出的翩翩男主角。 噢,真是迷死人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英俊温柔的男人? 几位小女生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差点没昏倒在地。 “介颐。”看见女孩们花痴般的表情,美丽的经纪人相当不满。 康介颐依然笑笑地说:“没关系,只是签个名而已,不会浪费太多时间的。” “你真是——”程纪兰悻悻然转开头。 “谢谢!” 几位小女生有的拿出刚买到的新书,有的拿出签名版,几双爱慕的眼睛直盯着康介颐。 “康大哥,我们真的好喜欢你的书,我每次看了都掉眼泪呢!” 女孩们自动把“康先生”进化为“康大哥”。 “是啊,康大哥,尤其是你那本‘发现爱你那个清晨的眼泪’,噢,我好喜欢好喜欢喔!” “叫什么康大哥?没规没矩。”程纪兰在一旁暗自嘀咕。 “谢谢你们。”康介颐嘴边始终挂着温文浅笑,骨节分明又洁净的男性大手,在纸上刷刷移动,很快替她们签好漂亮的名。 不料签完了书,她们还想要求别的。 “康大哥,请跟我们合照好吗?” “不是说好只签名的吗?”程纪兰跳出来抗议。 “可是,我们真的好想跟康大哥合照。”几个小女生眼眶泛红,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泪似的。 “好的,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拍照。”康介颐立即妥协。 “可是——”程纪兰还想说什么。 “没关系,只是拍几张相而已。” 康介颐慷慨地与女孩们各拍了几张照片,本以为她们会就此满足,没想到—— “请问,我们可以跟你握……” “对不起,我们真的要走了。”程纪兰受够了,拖着康介颐扭头就走,而可怜的小助理则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头跑。 “不好意思喔!”康介颐不能自主地被拉离,还不断回头朝女孩们道歉赔罪。 一坐上停在路边的厢型车,程纪兰立刻发飙。 “介颐,你有原则一点好不好?别宠坏读者,随意答应她们的无理要求。要签名,不会乖乖去排队吗?想拍照?哼!偷拍后拿去转卖吗?还有握手,肢体上的碰触更是绝对不可以。谁知道她们的手心里藏有什么?万一她们过度迷恋,心理不正常,想要伤害你呢?” 搞不好握手不够,她们还想来个热情拥吻呢,现在的小女生到底在想什么? “不会的啦!她们那么年轻,都是单纯的好女孩,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康介颐依然笑呵呵地回答。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什么?玫——”程纪兰转向正准备开车的小助理丁玫-,开始另一阵炮轰。“你是出版社派给介颐的助理,你的职责就是帮他过滤身边的可疑人物,万一介颐出了什么事,谁能负责?你吗?”程纪兰拉长音,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对不起。”相貌普通、身材单薄,又戴着一副土气塑胶框眼镜的丁玫-,只是一迳儿垂着头,连气都不敢吭。 程纪兰还嫌不过瘾,继续开骂。“你呀,老是这样温温吞吞,再不机灵一点,万一将来……” 忽然,一条蓝白条纹的手帕递送到她面前。 “干嘛?”程纪兰愣了一下,看向递出手帕的人——康介颐。 浅浅的笑意依然挂在他脸上,他不疾不徐道:“你一定很热吧?我看你脸上都冒出汗珠了,小心脱妆喔!赶快把脸上的汗擦一擦,我让玫-把冷气开大一点。” 说完,他转头朝丁玫-微笑暗示,丁玫-连忙把冷气转到最强。 清凉的冷气从风口传送到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原本满腹牢骚的程纪兰,瞬间像是醍醐灌顶似的,火气瞬间全消。 她握紧手中的男用手帕,眼神一柔,甜蜜又无奈的笑容浮现嘴角。 “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么好的脾气,就是这么善良温柔,让人无法生他的气,更无法讨厌他。 俊美、高颀、儒雅、温柔、善良、诚实、有才华,这么多吸引人的优点,可以说只要是女人,应该都会不由自主爱上他吧?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康介颐见她终于气消不再发火,知道这会儿已经风平浪静,于是转过头对丁玫-一笑,并悄悄用唇语安慰了一声:“没事了。” 丁玫-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真好,真的好好,她…… “玫-,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下了车,康介颐回头朝丁玫-一笑,要她赶快回去休息,而程纪兰因为还有要事,已在中途先行下车。 “没关系,我帮你看看冰箱里还缺什么东西,替你补齐了再走。”丁玫-已把车子停好,跟着下了车。 她名义上是出版社指派给他的助理,但实际上就像他的生活管家,替他这个除了写稿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会自理的生活白痴打杂、补给粮食。 像是购买民生物资啦!有时还包办清洁打扫与烹饪,俨然像是他的管家。 “谢谢你,真是多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也知道自己老是依赖她,不过他就是这种个性,改不过来。 天真随性,慵懒散漫,不拘小节,还耳根子软,经常被人骗钱。 除了写作之外,他的脑子既简单又单纯,什么尘俗琐事都懒得理,有时候甚至连出去吃饭都嫌麻烦,可以餐餐都吃泡面果腹,出版社怕这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倒下,才不得不派一名助理替他处理这些生活琐事。 进入屋内,丁玫-发现前几天刚替他整理好的客厅又乱了,桌上、地上和沙发上,都堆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物品,有书本、杂志、揉掉的稿纸…… 她二话不说,连忙开始动手清洁整理。 “真不好意思,我正打算回来之后再整理。”他红了脸。 “没关系,我来就行了,我整理得很快,一下子就好了。”丁玫-将书籍杂志归位之后,把垃圾扔进垃圾桶,不经意发现里头的泡面空碗。 “康大哥,你又吃泡面啦?”丁玫-心疼地转头问道。 “呃,因为冰箱里的食物吃完了,我又懒得出去买,所以就……” 出版社三申五令不准他吃泡面,怕他成了木乃伊,而他还是偷偷地吃。 此时,康介颐觉得自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羞愧了起来。 “这样不行啦!泡面不健康,再说只吃泡面也会营养不良,等会儿我替你去买些好吃又营养的东西,回来替你做些耐放的料理,肚子饿的时候,你只要加热,或是简单调理一下就可以吃了。” 丁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检查剩余的食材,顺道巡视是否有其他用完的日用品,一一列下清单,准备等会儿开车去买。 “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天使。”康介颐诚心道谢。 丁玫-面颊微微羞红,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喜悦,然后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啊,等一等。”康介颐喊住她,从口袋抽出皮夹,打开来却发现里头只剩一张千元大钞而已。 近来向他借钱的朋友多了点,所以搞得他也没钱了。 没办法,他只得抽出最后一张千元大钞递给她。 “我最近吃得不多,你替我买一千块以内的食物和用品就行了。” “好的。”丁玫-收下千元大钞,放进皮包里。 “啊,对了!如果方便的话,替我买几罐猫咪吃的鱼肉罐头好吗?” “猫吃的罐头?”丁玫-纳闷着,不知道他买猫罐头要做什么。总该不会是要自己吃的吧? 丁玫-摇摇头,笑自己爱胡思乱想。“没问题,那我出门了。” 康介颐飞快走进书房,他脑中又有新的故事了…… “嗨,宝贝们。” 深夜,康介颐拿着丁玫-替他买来的猫咪罐头,来到住家附近的公园。 那些罐头当然不是他要吃的! 原来他有次外出时,不经意发现有只野猫在公园的凉亭内生了一窝小猫,然而不尽责的母猫生了小猫咪没多久,就开始趴趴走,把几只还嗷嗷待哺的小猫丢着不管,康介颐心疼它们,便偶尔买罐头来喂食他们。 “来,小家伙们,肚子饿了吧?”他一打开罐头,浓浓的鱼肉香气,立刻把几只饿坏的小东西从隐蔽处引出来。“来吧,快点来吃噢!” 几只小猫毫无戒心,乖乖在他面前排排坐,等着放饭吃。 “来,每一只都有,不要争,不要抢喔!”康介颐将鱼肉罐头平均分在免洗纸碗内,再一一放在每只小猫咪面前。 分到食物的小猫立刻埋头狼吞虎咽,逗笑了康介颐。“不要吃得那么急嘛,小心噎到喔!” “来,你的——喝!”他准备将最后一碗鱼罐头分给坐在最后面的小猫,然而一抬头,他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最后面的位置竟然多了一只猫——噢,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他从没见过如此苍白、纤瘦的女孩,一袭黑衣让她几乎和黑暗结为一体,若不是那张清秀白皙的面孔告诉他,她是一个人,他还真以为她是鬼魂呢! “嗨,你是谁?”康介颐好奇地询问。 女孩冷冷瞥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开,望着空茫的黑夜,连哼一声都不屑。 但康介颐这个人天性鸡婆——呃,应该说是热心啦,他不理会她冷冷的臭脸,迳自走到她所坐的花坛边缘,一屁股坐下,继续与她攀谈。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这里呢?”康介颐打量她,兀自猜测她是否是翘家少女? 女孩还是不理他,迳自望着远方,完全当身旁说话的人是装了喇叭的雕像。 “你是不是跟爸妈吵架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但是不要那么冲,多用商量的口吻跟父母谈谈,就不会老是闹得这么僵。” 他在大学时代曾担任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青少年辅导义工,对于这些年轻人的心事,他也算挺了解的。 “谁跟你说我和爸妈吵架了?”女孩总算开口,不过语调却是冷得不能再冷,还顺道奉送一记不耐烦的白眼。“我没有父母。” 原来是这样!瞧她年纪轻轻,脸上却无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一副历尽沧桑、冷绝无情的样子,想必吃过不少的苦。 他顿时为她心疼,没有家的孩子是最可怜的。 “那么,你应该是在亲戚家中长大的,为什么跑出来呢?亲戚对你不好吗?” 女孩缓缓转过头,冷淡的眼眸中,出现一抹淡淡的嘲讽。 “你一向这么‘热切’关心别人的事吗?”换句话说,就是多管闲事。 “是啊!”康介颐难为情地搔搔头,一副自知有愧的羞涩模样。“我喜欢帮助别人,但不是为了博取赞美,所以你也别这样夸赞我。”他会不好意思的。 我不是在夸赞你好吗?女孩嘴角隐隐抽动,冷漠的面具差点破裂。 康介颐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不正确,继续安慰道:“在亲戚家被排挤是难免的,毕竟本来就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在一起难免有隔阂,我想你可以……” “我也没有任何亲戚。”所以剩余的话也可以不必说了!女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善意的安慰。 “你没有任何亲戚?”康介颐愣了愣,更深切的同情出现在脸上。 原来她是个孤儿,难怪她身上充满那么深的阴郁与孤寂,因为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人爱她、关怀她,所以才会变得如此阴沉冷漠。 他真的觉得很可惜,像她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该是青春活泼,甚至带点淘气慧黠,怎么会死气沉沉,宛如冻结千年的寒冰呢? “既然你没有任何亲戚,那你过去住在哪里?”他不由得感到好奇。 “地狱里。”女孩冷笑回答。 康介颐当然不会以为她说的是真话,不过他想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像真正的地狱一样可怕,所以她不愿意说出来。 “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我都庆幸你已经逃出来了。今后,你有住的地方吗?”他关心地问。 “你管得还真多。”女孩又不耐地瞥他一眼。 “你没有地方去对吧?不然,你跟我回家吧!” 虽然他必须汗颜地承认,自己是个生活白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是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地照顾她,直到替她找到一个永久的安身之所为止。 女孩抬起头,用黑褐色的冰冷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他,许久许久,未发一语。 康介颐原以为她会严词拒绝,没想到她突然笑了。“你这人真的很奇怪,就非管我的闲事不可吗?” 虽然还是清清冷冷,没有太大笑意的笑容,但是至少让她感觉起来多了几分人味——呃,他也不是说她不是人啦,应该说她很冷漠、沉寂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不过,笑起来的她,给人的感觉舒服多了,他甚至觉得她很漂亮。 “如果你愿意让我管,那当然是最好了。”康介颐推推眼镜,温和地笑了。 “在外流浪毕竟不是办法,更何况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说不定会遭遇到许多可怕的事,我想你还是暂时跟我回家,先住下来再说吧!”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该不会想把我骗到你家,再对我伸出魔爪?” “-?”康介颐一愣,接着便咬着拇指烦恼起来。“说得也是,你我素昧平生,我突然邀请你到我家,真的很可疑,我该怎么让你相信我是好人呢?嗯……” 一分钟过去—— “嗯……”烦恼中。 五分钟过去—— “嗯……”继续烦恼。 “够了,我相信你,就去你家吧!” 最后是女孩自己等得不耐烦,主动开口说要去他家。 毕竟,她从没打算在这个公园里过夜。 “真的?你愿意相信我没有恶意?”康介颐笑得眉眼眯了起来,他看得出她并不随便相信人,而她选择相信他,让他比什么都开心。 “那你跟我来吧,我家就在附近。” 康介颐笑着比了个方向,随即带头往前走。 女孩默默点了点头,静静地跟着他走。 “到了,这就是我家。”康介颐用钥匙打开家门,然后转头面向女孩。“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儿。”女孩惜字如金,几乎不说没有意义的废话。 “噢,-儿吗?好特别的名字。”康介颐点点头,拿出室内拖鞋让她换上- 儿沉默地点了一下头,脱下自己的黑鞋,将白皙的小脚套进室内拖鞋里。 “-?你的鞋子好特别。”康介颐突然发现她换下的鞋子材质很特殊,是他从没见过的,像皮革又像软质塑胶,上头有着独特的纹路。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皮的吗——”他蹲下来想好好研究一下这新奇的东西- 儿却倏然脸色一变,飞快夺走那双鞋。“别碰。” “啊?”康介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歉然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儿闷不吭声,自行打开鞋柜,把鞋子放进一个空位里去。 “呃,那个……”- 儿转头打量他的房子,没理会他想说什么。 “其实,这不是很大的毛病……” 他叽哩咕噜在说什么?屋里灯光太亮,-儿不习惯地眯起了眼。 “如果你真的介意的话,我可以买些改善的产品给你用……”- 儿冷冷转过头,毫无情感的双眸,冷冷地盯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呃……就是关于脚臭的问题,你不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让我碰你的鞋子吗?”他如此猜测。 “你说什么?!”-儿勃然大怒- 儿究竟有没有脚臭的困扰,康介颐其实并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儿的脸真的很臭。 “就是——” “你还敢再说一次?”-儿怒吼,气得想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啊,好好,我不说了。”康介颐见她真的很生气,怕她气坏身体,赶紧柔声应允- 儿冷冷别开头。“不让你碰我的鞋,是因为我不喜欢,仅此而已。” 要是他再敢胡乱猜测,她马上调头走人。 “喔,抱歉。”康介颐立即致歉。 他知道有些人对自己的物品有很强的主权观念,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的东西,只是他不知道原来-儿也是这样的人。 看来以后他得留意一点,最好少碰她的东西,免得惹她生气。 “以后我不会再随便碰你的东西,你放心吧!”康介颐立刻向她保证。 见他一副自以为了解的样子,-儿也懒得解释了。 其实,她之所以不想让他碰她的鞋,理由非常简单——纯粹因为那双鞋的材质诡谲,来自某种他从没见过的生物的皮,她不想让他发现这一点。 不过无妨!她不需要向他解释这么多,他喜欢怎么想,就随他去想吧! “怎么样?我家的环境你还喜欢吗?有没有需要特别为你准备什么?”那头,康介颐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别处去了。 “灯,太亮了。”-儿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美术灯,随即厌恶地闭上眼。 明亮的灯光,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是吗?”康介颐诧异地看着天花板的灯,他从不知道自家的灯亮得太刺眼。 “我讨厌灯光,全部关掉。”-儿冷声下令。 “啊?可是全关掉,不就看不到路了?”对于她的无理要求,康介颐只是眉头微蹙,略感烦恼,并没有任何不悦。 “那么,只点几盏小灯就好,我不喜欢光线太亮的地方。” “噢……好吧!”迟疑了几秒,他还是照她的要求做了。 这间房子他住了好几年,早已熟悉,但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营造她熟悉的感觉,是让她迅速融入环境最好的办法。 他关掉屋内所有悬在天花板上的大灯,只点亮几个出入口与走道的壁灯。 再次沉浸在与生长环境类似的幽黯气氛,-儿终于觉得自在了一些,脸上紧绷的表情也松懈不少。 第二章 “对了,你饿了吧?你应该在公园待了满久的,可能都没吃东西,我弄点什么给你吃好吗?”康介颐亲切地问- 儿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点头。 “那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去准备。” 她肯吃东西,让康介颐心情极好,轻哼着歌走到厨房,翻找冰箱里的食物。 他在冷冻库找到玫-离去前,替他准备好的自制冷冻食品。 丁玫-非常细心体贴,她把做好的咖哩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然后冰进冷冻库里,他要吃的时候,拿一份出来微波加热就可以了 她为了替他节省麻烦,甚至把白饭也一并煮好,同样按照每餐的份量分装、冷冻起来。 而她怕他吃腻,还做了炒饭的冷冻包,全都是微波加热就可以吃的。 他打开冷冻库,取出一份冷冻炒饭,打开下层瞧了瞧蔬果,看见又鲜又脆的水梨,顺道摸一颗出来。 “有炒饭喔,等会儿就可以吃了。”他从厨房探出头,朝-儿微笑- 儿面色漠然冷睇着他,半句话也没说,康介颐不以为忤,又钻回厨房加热炒饭去了。 他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儿可以从流理台上方的空间,看见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康介颐其实是标准的文弱书生,只会摇笔杆、写文章,对于打理自己的生活很不拿手,光是加热一盘炒饭,他就得忙和大半天,还老是让自己挂彩。 “噢,好烫。”微波炉的哔哔声响起,他急忙打开门,伸手去端磁盘,却冷不防被烫了一下。 “嘶……”他将被烫着的指头贴在耳垂上,发出忍痛的嘶嘶声,直到那灼热的痛楚逐渐散去,他才重新端起磁盘,飞快移到餐桌上。 “哪,炒饭热好了,快来吃吧!”他噙着笑意,扬声招呼道- 儿头略歪地看着他,脸上出现一种疑惑与茫然。 “你为什么要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咦?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吗?”康介颐正准备切水梨,听到-儿的问题,立即停下动作。 “嗯!” “因为——谁教老天爷让我遇见了你,俗话说‘相逢自是有缘’,我以客为尊嘛!哈哈哈……”说着,康介颐自己大笑起来。 “……”但-儿依然是那副漠然表情,脸上完全没有笑意,嘴角连一厘米上扬的迹象都没有。 “呃,不好笑吗?”他尴尬地摸摸鼻子,自我解嘲地咧了咧嘴。 “我的意思是……哎,我也说不清楚啦!反正我只知道,我不能把孤弱无依的你留在公园里,万一你受到任何伤害,那么我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为了不让自己的下半生都活在悔恨中,我只好收留你了。我这样说,你能够明白吗?” “嗯。”大概懂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怕事后遭受良心的谴责,所以才收留碍事的她。 “来,快过来,趁热吃喔!”康介颐切着水梨,见她还站着不动,再度热切地招呼着,一不小心—— “呜,好痛。”他哀号了一声,手中的水果刀“咚”的一声掉落到砧板上。“哇,血——我流血了。” “我看看。”不知何时,-儿出现在他身旁。 咦?!她是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的?动作好快! “喔,好……”康介颐呐呐地伸出手,以为她会替他擦药,谁晓得—— “啊——”一阵酥麻传来,他不小心轻喊出声。 原来她竟像小动物般,含住他的指头,力道不轻不重地吸吮起来。 那种吸吮不像一般单纯的吸吮,除了规律的吸力之外,还夹带着一种诡异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令他羞赧的低吟。 啊,糟糕!他怎么会发出这种舒畅的声音?难道他血液中其实存在着某种邪恶的魔性,一受到刺激就会现出原形? 真糟!有够糟。 就在他尴尬难受,想抽回手的时候,-儿主动放开他的手。 “好了。”她说话的神情正经严肃,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当然更不像刻意挑逗他的样子,康介颐顿时暗骂自己何时变成大色狼了? “噢,谢谢。”他飞快转身扭开水龙头,藉着洗手的动作让自己暂时分心,别再回味刚才-儿带给他的奇妙感受。 然而,就在他冲净指端上的些许血迹,准备用面纸擦干之时,他诧异地发现一件事——伤口不见了。 刚刚,他明明划伤自己的手指头,还渗出不少血珠,但是就在-儿替他用嘴止血之后,竟然找不到伤口了。 他的手指头就像从未受伤那般,毫无切到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 他怔愣地缓缓抬头,直盯着-儿。 “这样疗伤很有效吧?”她不闪不躲地与他对视,眼神一派清冷,没有热情,也没有心虚。 “嗯……”大概是他看错了吧!可能是伤口太小,一冲水皮肤就黏合在一起,其实伤口还是存在,只是他找不到罢了。 他不断提出合理的解释,说给自己听,直到自己接受这种说法为止。 他甩甩头,甩去乱七八糟的荒诞想法,继续把水梨切完,然后装进盘子里端到餐桌上,招呼她过去坐下。 “快过来吧!-儿,东西冷了就不好吃了,吃完炒饭,还有水果可以吃喔!” “水果?”那是什么东西? 不过-儿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康介颐将一根闪闪发亮的银色汤匙塞进她手里,然后温柔地按住她纤瘦的肩,将她推到椅子前坐下。 “快来,尝尝炒饭的味道怎么样。”康介颐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期待地等着她用餐。 “嗯。”-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瞧了面前冒着热气的炒饭一眼,才用漂亮的银汤匙舀起一匙炒饭,试探地放进嘴里。 味道还不错!-儿心想。 热热的,和她过去所吃的那些生冷食物不同,但是热食滑过食道的感觉,其实还满不赖的。 “好吃吗?”见她又吃了第二口,康介颐欣喜地问。 “唔。”-儿闷不吭声,只点了点头,便继续舀起炒饭放进嘴里,然后沉默地咀嚼。 “多吃点,你太苍白了,需要很多营养。”他单手支着下颚,满足地笑着看她进食。 “我呢,很想厚脸皮的邀功,告诉你炒饭是我做的,可惜我不喜欢说谎,所以老实告诉你吧,炒饭是我的助理做的,她的手艺一向不错,不过我会转告她,你喜欢她的炒饭。”她相信玫-会很高兴有人欣赏她的手艺。 康介颐已逐渐习惯她不说话的闷葫芦个性,所以总是主动引导她说话。 其实平日他也不是聒噪的人,但是她实在太静了,如果连他也不说话,气氛就会很僵,所以他才一直强迫自己找话题和她闲聊,不管她有没有回应- 儿胃口不大,吃了半盘炒饭之后,便将盘子推开,表示她吃不下了。 “那么吃点水果吧?这我就敢说,是我自己亲手切的了。”康介颐将那盘浸过盐水、依然雪白晶莹的水梨端到她面前- 儿像是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拿起一片水梨,好奇地前后端详着。 她满脸好奇的模样,引起康介颐的诧异。“这是水梨,你没吃过吗?”- 儿摇了摇头,康介颐顿时又是一阵心疼。 老天!水梨是一种如此普通的水果,而她竟然没吃过。过去她究竟住在什么样的地方,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于是他更加温柔地诱哄道:“来,吃吃看,味道很不错喔!”- 儿看看他,又低头瞧瞧水梨,半晌后才试探地放进嘴里。 当水梨一入口,那丰沛的汁液与甜脆的口感从齿缝间扩散时,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直盯着手中那片缺了一口的水梨。 世上竟有如此好吃的东西! 不待嘴里的果肉吞下,她又咬下第二口,回味地细细咀嚼。 “很好吃对不对?玫-很会挑水果,她买的水果都很甜喔!来,别客气,这些水梨都是你的,你尽量吃。”康介颐将那盘水梨推到她面前,让她多吃一点- 儿真的很喜欢水果,她只吃了半盘炒饭,却把整盘水梨全部吃光了。 康介颐收走空盘,笑得好满足,仿佛吃了整盘甜梨的人不是-儿,而是他。 “啊,-儿,你要洗澡吗?”顺手洗净空盘,正在擦手的康介颐猛然想到,她可能需要好好洗个澡- 儿略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那我去帮你放水,现在天气慢慢转凉了,泡热水澡最舒服了。”康介颐简直像个贤慧的娇妻,才刚在厨房忙完,又连忙赶到浴室放洗澡水。 说来奇怪,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儿这般照顾。 他向来随性,甚至可以说是散漫,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竟然会为了-儿,什么事都抢着做,凡事帮她预先设想好。 他从来不曾这样细心呵护过一个人,却甘愿为她忙碌奔波。 而她甚至没有任何感激的表现,但他还是忙得很高兴。 或许,是她冷漠眼神中隐藏的那抹脆弱,教他怜惜心疼吧!所以他才甘愿为她付出,因为他向来同情可怜的小动物。 他耸耸肩,为自己的行为做了合理的解释。 康介颐放满一池水温适当的热水后,便把-儿喊进浴室洗澡。 待他离去后,-儿褪去身上紧裹的衣物,滑入浴缸那池冒着蒸气的热水中。 “唔。”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身子,一滑进水中,她便忍不住闭上眼,感受那舒适的热水轻拂肌肤的感觉。 水。 干净的热水。 她合起手心捧起一掌温热的水,感动地深深凝视。 从小到大,她沐浴时总是利用石缝间渗出的地下水清洗身子。不用说,那当然不是很干净,还是冰冷的,而且是蚀人心骨的酷寒,她原以为自己非常习惯用那样严寒的冷水沐浴,今日接触到舒适的热水,才知道她永远也不可能习惯。 她眷恋地泡在浴缸里,直到一缸热水慢慢转凉,直到浴室的毛玻璃门外有道人影担忧地走来走去,她才依依不舍地爬起来,抓起他为她准备的蓬松柔软的浴巾,擦乾自己的身体。 她捡拾起自己扔在地板上的黑色衣物,准备再套回去,门外却传来康介颐的说话声。 “-儿,你洗好了吧?”他看到她走动时隐约的身影。“我想你可能没有换洗衣物,所以拿了一件干净的t恤给你,这是我最小尺寸的衣服,对你而言应该还是太大,不过现在这么晚也没地方买衣服,你就先将就凑合着穿吧!” “嗯!”-儿开启浴室的门栓,拉开一条缝,接过他递进来的衣物,然后手又缩回浴室里,并且关上那道毛玻璃门。 浴室里,-儿解开浴巾,套上那件对她来说不但很大、而且非常怪异的衣服。 穿上权充连身睡衣的t恤后,她转身想将浴巾挂回架子上,却不经意从镶嵌在墙上的整片大镜子中,看见自己的影像。 她不由得垂下拿着浴巾的手,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那个经过热水洗礼的女孩,不再苍白得像鬼,气色好了许多,小嘴粉颊都红通通的,显得年轻而稚嫩。 这是谁?这不是她吧?她怎么看起来不像自己,而像一个普通的女孩? 而她身上套着不属于她惯穿的白色t恤,洋溢着清新俏皮的甜美气质。 甜美?不!她抿起唇,不喜欢这个发现。 她没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她不能在完成任务之前,就先被对方所影响。 但是瞥了眼地上的脏衣服,她实在不想再穿上它们,只好勉强忍受身上这件令她不自在到极点的怪衣服。 她久久没有出来,康介颐担心她在里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在门外徘徊,若不是偶尔还听见泼水声和晃动的人影,他早就破门而入了。 喀擦! 浴室门打开,-儿那张比先前红润许多的小脸出现在门后。 康介颐一看,立即惊喜地睁大眼。 “-儿?!你穿这样真好看,白色t恤很适合你。”他欣然赞美,但-儿却不领情。 “我讨厌这件衣服。”她只想穿黑色的。 “噢,也难怪你不喜欢,这件t恤的确是大了些。”他以为她是不喜欢衣服的样式。“可是现在太晚了,临时买不到衣服,等明天我再带你去买。啊——” 他忽然想到,自己已经花光了最后一千元,而距离下次领版税的日子,还有好几天。 他也没有信用卡,因为他总是不懂得拒绝别人,所以好友阿毅三申五令不准他去申办信用卡或是现金卡。 也多亏阿毅的强势阻止,否则只怕现在他早已加入卡奴的行列。 不过,没有钱的话,该怎么替-儿买衣服呢? 康介颐烦恼地扯着头发,开始有点后悔不该把钱全部借给朋友,可是朋友们遭遇困难,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这能怪他们吗?唉……- 儿歪歪头,微拧着眉,不明所以地看他兀自烦恼着。 深夜,-儿躺在对她来说,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床上,迟迟没有睡去。 她翻来覆去,睁大眼,在黑暗中打量客房里的摆设。 这是这里的人所习惯的生活环境,温暖、明亮、舒适,被褥轻柔,还有淡淡的香气。 而她却有种强烈的隔阂与不安全感,因为这里与她过去生长、熟悉的世界,是那么不同。 而且这里的人,也和过去她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 想起自己在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康介颐,-儿眼中便不禁浮现疑惑。 这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热心与笑容呢?想起那张比骄阳还要灿烂的笑脸,还有镜片后那双温柔的眼眸,-儿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捂着心口,觉得向来冷寂死沉的胸膛内,心跳的速度,有点快! “唉哟!” 门外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儿轻巧无声地翻身下床,悄悄打开门走出去。 “好痛!”一道黑影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大脚呻吟。 “你怎么了?”-儿的视力很好,就算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辨物,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收留她的“善心人”,也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康介颐。 “-儿,唔——妈呀!”康介颐慌忙起身,冷不防撞到柜子尖锐的角,再度发出哀号声。 “你到底在做什么?”-儿拧眉看着他。 他没看见旁边有个大柜子吗?莽莽撞撞站起来,当然会撞到。 “没什么,我只是……”康介颐点亮柜子上的台灯,苦笑看着站在客房门口的-儿。“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是?”-儿看向他,发现他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那是什么?” “啊,这是……”康介颐像是有点难为情,只轻轻说了声。“针线盒。”- 儿点点头,没问他针线盒要做什么用。 “怎么不睡呢?”康介颐又温柔地问。“是不是睡不着?” “嗯!”算是吧! “初来乍到,还不习惯,难免睡不好,过几天就会比较好了。”他柔声安慰。 “嗯!”无所谓,她其实不是很注重睡眠,在“那里”,她根本不可能让自己安心入眠。 “喝点热牛奶可能会好睡一点,冰箱里有鲜奶,我替你热一杯吧!”说着,康介颐快步走进厨房,准备帮她加热。 “什么是鲜奶?”-儿用平板的语调问。 “呃?”康介颐取出鲜奶的手顿了一下,他诧异地回头看她。“你从没喝过鲜奶吗?”- 儿默默摇了摇头,眼睛直盯着那个长方形的纸盒。 康介颐顿时对她更加怜悯,连鲜奶都没喝过,她以前的生活一定是他难以想像的贫乏。 他将鲜奶倒进杯子,接着放进微波炉中加热,然后解释:“鲜奶是乳牛所产的奶……” “什么是奶?”这种问题,从满脸正经、严肃的-儿口里吐出来,显得更加滑稽。 “奶?!也就是乳牛的乳汁。呃……就是、就是从乳牛的那里挤出来的。”康介颐满脸涨红比了一下她胸部的方向,连瞧都不好意思瞧一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蓦然明白了。 而他红着脸、害羞的样子,令-儿感到很诧异。 她虽然生性冷淡,不喜欢与人亲近——尤其是男人。不过男人的邪恶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她知道他们只想要女人的身体。 康介颐这么容易害羞,莫非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她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念头- 儿缓缓走过去,故意贴近他,有意无意地挑逗他,想测试他是否真是暗室不欺、坐怀不乱的圣人。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儿步步进逼,他就节节后退,直到挺直的背脊抵着微波炉,再也无路可退为止- 儿又上前一步,而康介颐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时,正好微波炉的声音响起,让他倏然跳起。 “啊,热好了。”他连忙转身,打开微波炉的门,端出那杯热牛奶放在桌上,仓卒吩咐:“这是很营养的东西,趁热喝能帮助睡眠,你……赶快喝吧!” 一口气说完,康介颐红着脸转身,飞快奔进卧房。 他居然逃了!- 儿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会吧?世上还有这么纯情的男人? 见他羞得满脸通红,窘得恨不得躲进桌子底下,跑得又像被鬼追赶,-儿忍不住好笑。 等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笑时,那宛如昙花一现的短暂笑容,立即像烈阳下的水气一样,迅速消失无踪。 她笑了。她居然被他逗笑了?- 儿大感震惊与不可思议,原以为他是个没脾性的老好人、毫无威胁性,没想到愈是没有杀伤力的人,愈是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人无法克制地被吸引……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是来这里谈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她抿紧了唇,别过头,看见那杯冒出微微热气的鲜奶,她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变柔了- 儿端起鲜奶凑到嘴边,闻了闻,有种淡淡的腥味,她尝试地轻啜一口。 唔!她立即皱起眉头。 恶!这是什么怪东西? 她硬将那口热牛奶吞下肚,忍耐着不吐出来,奶腥味却一直在她口中徘徊,她连喝了好几口白开水,才勉强消除那种怪味道。 她将剩余的鲜奶全部倒进水槽里,心想——她是永远也没办法喜欢上这种怪异的味道。 灿烂的朝阳自无云的晴空下热情洒落,阳光顽皮地从窗帘的缝隙间钻进屋内,试图唤醒熟睡的女孩- 儿还沉睡着,当温热的阳光熨贴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那种不熟悉的热烫感让她缓缓苏醒,她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睡得这么熟。 她迅速坐起,望着沐浴在柔和光线下的房间,更觉陌生。 缓缓转头望向窗口,那里流泄进来的些许阳光,引起她的好奇心。 她移动身体,赤裸的双脚踩在木质地板上,一步步向那透出光线的窗口走去- 儿素手轻轻拂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立即映入,她痛苦地低吟一声,迅速别开头,远离窗边。 她不喜欢阳光,刺眼的光线就像滚烫的热水,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她实在不懂,人们为什么喜欢阳光? 叩叩! 这时,传来敲门的声响,接着是康介颐的招呼声。 “-儿、-儿,你起床了吗?”- 儿走过去,打开房门。 “唔——”一推开房门,她立即难受地闭上双眼,并举手阻挡那突然窜入的强光。 “-儿,早啊,你怎么了?”康介颐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太亮了!我讨厌阳光,你去把窗帘全部拉上。” “喔,你不喜欢太亮的光线吗?好,我马上去关窗帘。” 康介颐飞快转身去将客厅里的窗帘一一拉上,-儿这才缓缓睁开眼。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眼睛畏光。” “那你的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看着他,-儿诧异地问。 “我的眼睛?”康介颐摸摸自己的眼眶,想起稍早洗脸时在镜中看见的那两只熊猫眼,外加小白兔的红眼珠。 “我……因为昨晚比较晚睡。啊,对了!我替你缝了一件衣服喔,你快点来试穿看看。”他兴致勃勃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就往客厅里拉。 “喂,你——”-儿呆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愣愣地被他拉走。 “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这可是我第一次缝制衣服喔!”到了客厅,他松开她的手,拿起放在茶几上那件白色衬衫改造的衣服。 “你看看喔,嗯,这边应该是正面,不,这边才是正面……-?是这样吗?到底是哪边……”他对着那件歪七扭八的衣服大伤脑筋,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正面是哪一面- 儿接过来一看,顿时无言。 基本上,哪边是正面其实不重要,因为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件“衣服”,只能算一条缝坏的“抹布”。 就连要当抹布,恐怕都还会有人嫌弃,因为缝得乱七八糟的,连拿都不知道该怎么拿。 “怎么样?你喜欢吗?”康介颐期待地看着他,他初试啼声,很渴望能得到赞美。 “……”-儿还是无言。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穿的问题。 这件衣服根本已经变形了,两只袖子一高一低,衣服前后的长短也不同,这样的衣服,教人怎么穿? “借我一件衣服。”-儿放下衣服,迳自走向他的卧房。 “喔,好啊!”康介颐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便跟在她后头走进卧房。 见她打开衣橱搜寻他的衣物,他也好奇地探头瞧着- 儿抽出一件黑色衬衫,问:“这件可以给我吗?” “啊?呃……可以的。” 其实那件衣服并不便宜,是凡塞斯的限量衬衫。 上回签书会时,程纪兰硬逼着他买下,连同西装,算是他衣橱里最有价值的衣物,不过他很少穿,既然她要,那么送给她也无所谓。 “谢谢。”-儿拿着衬衫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关上房门。 康介颐看不到了,只好站在门外等。 不知道她拿着衬衫进房去,是想做什么? 等了约半个钟头,-儿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新款式的黑色衬衫,下半身则是她自己的黑色长裤。 再仔细一看,那件“新的”黑色衬衫,正是利用他那件黑衬衫修改而成的,她把尺寸改小,变得比较合身。 “你会女红呀?改得很好嘛!”简直和外头卖的没有两样,康介颐想到刚才那件“抹布”,顿时汗颜自己的缝补技术。 不过……康介颐突然想到,她并没有把针线拿进房间里,那她是怎么修改的? 或许她自己有随身携带针线包吧! 他也不以为意,只笑着说:“那你先去梳洗吧,我来准备早餐,等会儿就可以吃了。” “嗯!”-儿点点头,走进浴室去了。 第三章 当-儿面庞微湿地从浴室走出来,康介颐已经在厨房手忙脚乱地煎蛋了。 他笨拙地把鸡蛋打进烧得滚烫的油锅里,只见滚烫的热油喷上来,溅到他的手背上。 “啊!”他低咒一声,这一分神,手中的蛋壳不小心滑进平底锅里,他急忙伸手去捞,下场是得到二度伤害。 “该死!好痛。”他急忙捧着发红的手去冲冷水- 儿站在后头忍不住摇头。他好像是进厨房找罪受的! 等他冲过冷水,再回到锅前,蛋已经煎焦了。 他看着锅子里那颗烧焦的蛋,真是欲哭无泪。“我再煎一次好了。” “我来吧!”-儿突然道。 “咦?”康介颐诧异地转头看她。“你会烹饪?” “不会。” “那你怎么做?” “那么你会吗?”-儿反问。 “不会。”康介颐诚实地摇头。 “既然我们都不会,谁下厨不都一样?而我有自信不会让自己受伤。”意思就是,她不像某人那么笨手笨脚。 她这番话说得康介颐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故意那么笨拙的。 “好吧,就让你试试看吧!”这两天他是有点表现失常,可能是刻意想要照顾她,却反而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他垂头丧气,宛如老牛拖步地想走开,-儿却又喊住他。“你别走!教我该怎么做。” “噢,好。”康介颐眉间愁色一扫,立即转身快步走回来。 “首先该怎么做?” “呃,把锅子清干净,然后重新倒油。等它烧热后,再把蛋打下去。” 几分钟后,一个漂亮黄澄的荷包蛋被盛到洁白的瓷盘上。 康介颐忍不住瞠目结舌。“你一定是烹饪天才。” “这是很简单的事,任何人都会吧!”-儿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呃——”一箭正中心脏,他就是那种连学都学不会的人。 她煎好两颗荷包蛋,康介颐则烤了吐司、倒了鲜奶,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然而-儿一看到那杯白色的液体就皱眉头。“我不要喝那个。” “咦?你不喜欢鲜奶的味道吗?”康介颐现在才知道。 “那味道很臭,我讨厌。”-儿板起小脸,那模样有点小任性,像是在撒娇,康介颐觉得很可爱。 “鲜奶是有种独特的奶腥味,但还算不上臭吧?不然冰箱里还有果汁,你喝果汁好了。”- 儿见他倒出的液体不是白色的,这才愿意接受。 吃过早餐,康介颐提议。“连续几天阴雨绵绵,难得出了太阳,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不要。”-儿断然拒绝。太阳?那是她的仇人之一。 “为什么不去?”他不明白。“你皮肤太白了,简直毫无血色,你应该多晒点阳光,才会红润健康。”- 儿不发一语,只是冷冷瞪着他。 看着她的眼睛,他蓦然记起来了。“你怕光?” “哼。”总算想起来了。 “啊,我怎么忘记了?没关系,我有办法,你等等!”康介颐转身快步冲回房间- 儿拧眉看着他的背影,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样东西折回来。 “你试试这个。”他将那样东西放到她的手心。 “这是?”-儿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她知道透明的叫做眼镜,康介颐鼻梁上就挂着一副,但是全黑的…… “这叫太阳眼镜,又叫墨镜。有了这个,你就不会畏光了。” “太阳眼镜?” “来,试戴看看。”康介颐拿起墨镜,替她架到挺俏的鼻梁上。 这是-儿第一次透过黑色镜片看世界,觉得十分新奇。 “如何?是不是觉得不那么刺眼了?”他拉开窗帘,-儿也没难受得立即闭上眼,或是别开头去。 “真神奇!人类真是太聪明了……”-儿望着明亮度起码削减一半的窗外,喃喃自语。 “嗯?你说什么?”他一时没听清楚。 “没什么。走吧!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愿意出门。”初来乍到,她也该好好探索这个世界。 “那好!我带你到公园走走,或许我们可以带点面包、水果什么的,顺道在那里野餐。”康介颐欣喜提议。 “我刚吃饱,吃不下别的东西。”他别想把她当猪喂。 “噢,那好吧!” 真可惜!康介颐惋惜地想。她那么瘦,真的该多吃点。 九月的阳光还是相当温暖,但已少了溽暑的酷热。 公园的青青草地被阳光映照得翠绿碧绒,小小的桂花在花丛中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许多人趁着天气好到公园游玩,有散步的人、慢跑的人、放风筝的人,母亲推着婴儿车或是带着跑跑跳跳的孩子出来玩耍,还有一家人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追逐着- 儿透过墨色的镜片,目不转睛看着这个世界,一切景象对她而言都是那么陌生,她从没闻过花香,也不知道赤脚踩在草地上的感觉。 她过去的世界是阴暗、冰冷、坚硬的,与这个明亮、温暖、柔软的世界完全不同。 “来吧!鞋子脱掉,我们到草地上坐坐。”康介颐学其他人脱下鞋子,光着脚踩上草地- 儿看了好一会儿,像在犹豫该不该接受这样的诱惑,许久后,她默不作声地脱掉鞋子,试探性地伸出白皙的小脚,踩上厚实的草皮。 好柔软!她在心中赞叹。这就是青草地吗? “来,我们去那里坐。” 康介颐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向草地正中央,-儿愣愣望着那牵着她的大手,感受他的体温,透过手心的接触,一直传达到她的皮肤,直达心里…… 好温暖的手。 男人的手——所有人类的手,都这么温暖吗? “你的手好冰呀!”他突然回头对她笑着说,那灿烂的笑容,让-儿有片刻目眩神迷。 连笑容都这么温暖,难道他没有其他的情绪吗?他真的是圣人,从来不曾讨厌过什么人,或是怨恨过什么人吗? 不过,这样的人也并非全然“没救”,想要让他坠入万恶的地狱,其实并不困难。因为他单纯,所以很好掌控,只要让他了解人性的丑恶,让他对人产生怨恨,他很快就会成为魔鬼的信徒- 儿勾起嘴角,冷冷地微笑。 “这里看来不错,就坐在这里吧!”康介颐完全不知道她心里兜转的心思,找了块柔软又舒适的草地一屁股坐下,然后拍拍身侧的位置,要她一起坐下来- 儿沉默地跟着坐下,但因为是第一次这么做,所以有些不自在。她不断转头打量四周,直到发现周遭的人也和他们一样随意席地而坐,甚至还有人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她这才稍微自在一点。 “啊,好舒服喔!”康介颐随性地将头往后一仰,然后兴奋地大喊:“-,这样也不错耶!天空很蓝,你也躺下来试试看。”- 儿考虑了一会儿,也默默跟着躺下。 草地真的好软,背贴着大地,鼻端可以闻到青草的香气,墨镜下的天空也很漂亮,白云一朵朵从上方飘过,柔和的微风吹拂她的脸庞…… 她不由得微眯起眼,慵懒得有点想睡了。 “真的很舒服吧?”康介颐翻身打量她脸上放松的表情,还是一迳笑嘻嘻的。 “唔。”-儿不怎么情愿地哼了声,因为真的很舒服。 “如果你能拿掉墨镜就好了,天空真的蓝得很漂亮。”他遗憾地道。 “休想。”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只墨镜等于她的保护色,她才不要轻易拿掉。 “嘿嘿。”康介颐苦笑。他就知道!- 儿坐在草地上,好奇的双眼忙着探索这个新的世界,不远处正在野餐的一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位年轻的母亲怀里抱着婴儿,对着婴儿又亲又哄,轻怜蜜爱,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而坐在一旁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正用一种好温柔的眼神望着身旁的妻儿,不时递送水果到妻子嘴边- 儿瞧着瞧着,怔忡出了神。 “咦,你在看什么?”康介颐发现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直盯着某处,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会儿之后,又好奇地看向-儿。 “那只是一家人在野餐罢了,有那么好看吗?” “他们为什么要对别人那么好?” “谁?”他不解。 “那个母亲为什么要那么疼爱那个婴儿?还有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对那个女人那么好?” “哈哈!这个问题很简单啊,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嘛!” “一家人?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就要对别人那么好吗?”-儿不懂。 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好过,因为,也从来没有人对她好。 将她养大的那个人,只教会她自私、争斗与无情,而多尼克虽然百般讨好她,但贪求的不过是她的肉体,并非真心待她。 “呃……也不是那么说。”康介颐搔搔头,想了一会儿之后道:“他们不是因为是一家人才对对方那么好的,有些人明明是一家人,甚至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感情也不好;有些人虽然相隔千里,但是心却紧紧相连。应该说联系他们的不是家庭的束缚,而是爱。” “爱?”-儿几乎要嗤之以鼻了。“那又是什么?” “爱是一种牵挂!当对方在你心里的时候,他会成为你最甜蜜的包袱,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随时带着他,绝对不会轻易把他放下。你会为他欢喜、为他担忧、为他牵挂、为他痛苦,相见时总是充满喜悦,分离时则洒下泪水,灌溉出相思的花朵……” “我还是不懂。”牵挂着别人、为一个人担忧,这就是爱吗?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当然,往后也不可能有。 “你怎么会不懂呢?难道你没有所爱的人吗?” 所爱的人? 又是笑话一桩!-儿冷笑。 “没有。”她俐落摇头。 “没有?那么你的家——”他倏然想起,她说过自己没有家人。 从小像皮球一样在亲戚间被踢来踢去,难怪她怀疑人性,不明白爱是什么。 “没关系!-儿,不急。将来有机会,我会教你什么是爱。” “我根本不想知道。”她又不是为了学习爱才来到这里的。 “没关系!时间还很长,慢慢来就行了。” 热心过头的康介颐根本没把她的拒绝听进去。 “啊,对了!那边有卖冰淇淋,很好吃喔!”他伸手摸摸口袋,正好还有一些零钱,立即兴致勃勃地起身,笑得像个孩子。“我去买两支冰淇淋来。” 说完,他随即转身朝公园旁的冰淇淋小店奔去。 望着他宽阔的肩,以及奔跑时修长的腿,阳光洒落在他飞扬的短发上……-儿又不自觉眯起了眼。 你在想什么?!当她警觉到自己又出了神,立即拉回远-的思绪,再度用冰霜封起自己的小脸。 康介颐跑到公园旁的商店向老板买了两支冰淇淋,然后转身走回公园的人行步道,准备回到-儿身边。 这时,一名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从步道的另一头快速冲来。 年轻人远远看见康介颐,身子一扭骑向另一边,避开了他- 儿看见了,嘴角勾起诡谲的笑容。她倒要看看,康介颐是否真是个不会生气的人。 她定定直视那名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暗中施以法力,让原本可以轻松避开的年轻人,突然控制不住自行车的把手,身体失衡,歪扭几下后往旁边倒去,正好扑向康介颐。 “啊!”两人惨叫一声,同时跌倒在地。 霎时间,一阵天旋地转,康介颐下意识护住想给-儿的草莓口味冰淇淋,而另一边的就…… “啊!我的冰淇淋——” 他睁开眼爬起来,发现自己的冰淇淋连同脆饼筒一起黏在对方的衣服上,顿时心疼地大叫。 “哇!我的衣服——”年轻人爬起来一看,气得大吼:“你在搞什么鬼?看看你把我的衣服弄成什么样子?!” 康介颐客气地对他解释:“对不起!可是我想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不小心打滑,连带撞倒我,才会发生这种意外——”他没跟他要求赔偿一支冰淇淋就算客气了。 “你说什么?!”年轻人以为嗓门大就会赢,面红脖子粗地大吼:“明明是你不对,还敢怪我?” “我没有怪你,只是把事实说清楚……”康介颐试着对他讲道理,但就是有人想靠声音大来吵架。 “你明明就是在指责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赔偿我的衣服,我绝对跟你没完没了。”年轻人气焰嚣张地高嚷。 “这……算了!这件衣服值多少钱,我赔给你好了。”一件衣服没多少钱,如果可以免去一场争执,那也算值得。 “还有我的自行车!刚才那一跤,可能害我的自行车摔坏了。” “唉,好吧!”康介颐实在不喜欢跟人吵架,正打算赔偿他修车费,息事宁人的时候,-儿走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假装不知情地问。 “噢,没什么!只是我……”康介颐为难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刚才的小意外。 他没告状,年轻人倒是迫不及待想跟-儿攀谈。男子态度轻浮地靠近-儿,意图调戏她。 “你是谁?他的女朋友?还满漂亮的嘛!跟着这只软脚虾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去——” “对不起,请你不要这样。”康介颐连忙挡在-儿面前。 “你敢挡我的路?你忘了是你害我跌倒,还毁了我的衣服?!”年轻人对他又是一阵咆哮。 “那和-儿是两回事!而且我说了,那其实不是我的错——” 于是两人又开始争辩起来,见对方竟想打-儿的主意,康介颐一时动了气,而年轻人也愈来愈凶悍,两人险些失控地打起来- 儿只是想试试他是否真的不会生气,并不想害他和别人打架,于是赶忙指着不远处的告示牌问:“那个图样是什么意思?” 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转过头,一看到那个告示牌,立即一个大笑、一个无言。 那是一个红色的大圆圈,里头画上一辆脚踏车,上头一条红色斜线横亘图面,就算不认得字,光看图也知道意思,那就是:脚踏车禁入。 “喔,明明就是你不对嘛!这里根本禁止脚踏车进入,你不但把车骑进来,撞到人还敢怪别人,你要是再不道歉,我就叫警察来,看看谁有理?”康介颐难得板起脸教训人。 “对——对不起。”年轻人自知理亏,摸摸鼻子牵起脚踏车,飞快溜走了。 “谢谢你,-儿!多亏你有看到那个标志,否则我真的得赔他一件衣服和修车费了。” 回到原来的草地上,康介颐坐下来,笑嘻嘻地向她道谢。 “你是笨蛋吗?”-儿生气地骂他。 “-?-儿……” “明明是他自己来撞你,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对方的错,你为什么要答应赔偿他?”-儿生气地质问。 “啊,那是因为……我不喜欢跟别人吵架,只是一件衣服,没有多少钱,不值得脸红脖子粗地互相叫骂。” “那叫姑息养奸!因为你的息事宁人,让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犯了错,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我知道!但我是认为,如果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想占上风,都只想讨便宜,没有人肯吃亏,那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实在不喜欢纷乱吵杂的世界,所以宁愿自己吃点亏,好换取更多的和平。 “在那种时候,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想顾别人?”她真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是伟大的救世主吗? “我只是想,自己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你——”真是气死人!他到底是没脾气还是少根筋? “好了,别气别气!冰淇淋快融化了,你赶快尝尝味道如何?”他连忙将冰淇淋递给-儿,希望她消消气。 “这是什么?”-儿怀疑地瞪着脆饼筒顶端的粉红色球状物体,上头还隐隐冒着白烟,有些部分开始融化了,几滴粉红色的液体沿着脆饼筒缓缓流下。 自从品尝过可怕的鲜奶之后,她就不太敢再相信他递来的东西了。 “草莓冰淇淋。这是用草莓做的,酸酸甜甜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康介颐解释道。 “草莓?”是水果吗?应该不可能比鲜奶还恶心吧? 她盯着那颗逐渐融化的圆球,再度提出疑问:“这要怎么吃?” “这是冰淇淋啊,当然是用舌头舔。”哈哈,难不成还用抹的吗? “用舌头舔?”-儿抬起头,正好看到远方有条黑色土狗,伸出红色的大舌头舔食水洼里的雨水,冷艳的小脸顿时黑了半边。 他要她像狗一样用舌头舔东西吃? “你怎么不吃呢?冰淇淋真的快融化了。”康介颐眼看着融化的草莓冰淇淋,已经沿着脆饼筒滴落在她手上,急忙催促道。 “这到底要怎么吃?我不要吃。”她发起脾气,把冰淇淋塞回给他。 “哎,就这样吃嘛!”他按着她的手硬将冰淇淋推回她面前,心一急,索性低下头,将流下来的冰淇淋舔掉。 慌乱之间,他温热的舌头不小心舔过-儿的手指。她倏然一震,像被电流贯穿全身,急忙抽回手指。 康介颐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在慌忙间轻薄了她,依然毫无邪念地笑着道:“来,就像这样子,快吃吧!” “嗯……”-儿无法抑止脸颊莫名升起的灼热感,思绪紊乱地接回冰淇淋,凑近嘴边舔食,却全然不知道冰淇淋融化在嘴里的滋味。 那是什么感觉?触电吗?好奇怪……-儿活了二十年,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你怎么了?脸好红喔!不过脸红才好,这样很漂亮。”迟钝的康介颐笑呵呵地道。 “你——”-儿的脸庞霎时更加火红,娇艳欲滴。她小嘴一咬,火气上来,把冰淇淋甜筒往他手里一塞,接着扭头就走。“我不想吃了。” “-,-儿!-儿——等等我啊!” 康介颐捧着冰淇淋甜筒在后头追着,还得手忙脚乱地舔掉滴个不停的冰淇淋,模样狼狈不已。 老天,他是哪里招惹到她了? 夜晚,康介颐写作告一段落走出书房,却发现客厅一片漆黑,原本开着的电视关掉了,-儿也不见人影,只有落地窗打开着。 “-儿?”他顿时大惊,以为她走了。“-儿——” 他慌忙奔过去,一绕过沙发却急忙煞住脚步,因为她并没有走,而是坐在敞开的落地窗前,望着天空发怔。 “-儿——噢,老天,我以为你走了!你怎么不看电视却坐在这里发呆呢?” 为了怕她会闷,他进书房写稿前还特地替她开了电视让她解闷,谁知道一转眼她就关掉了- 儿淡淡地道:“我不喜欢看电视。” 不是嬉笑吵闹的综艺节目,就是荒谬透顶的时代大悲剧,她看了都觉得无聊。 “你在看天上的月亮?”康介颐顺着她的视线仰视天际,看见了一轮明月。“今晚的月色真美,又大又明亮,是不是让你想起自己的故乡?” “故乡?”哼!她岂会怀念那种地方?“那个地方看不到月亮。” “你的故乡看不到月亮?”康介颐诧异不已。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岂不是所有的夜晚都漆黑如墨,看不见美丽的月色吗?真可怕呀! “那么,我陪你看。”他放柔语调,在她身旁坐下。 他一偎近,淡淡的男性气息便传到她的鼻端,她抬头望向他,镜片下那双深褐色的瞳眸,像是一湖温柔的池水,要将她吸入其中…… 又出现白天在公园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了! 她立即移动身体,往一旁闪去。 康介颐当然不会明白她敏感的心思,只是感到奇怪—— “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怪了!是他身上有怪味吗? “你别理我。”她窘迫着小脸将头转开,心想只要离他远一点就没事。 只要不看他的眼睛,那种让她胸口涨痛、心跳加速的怪异感就会不见。 “你在生我的气吗?”康介颐将大脸凑得更近。 “走开。”更浓烈的男性气息迎面袭来,-儿心口猛地一震,气恼地用力推开他。 他一时不小心,竟被她推得差点倒栽葱。“哇——” 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我要去睡了。”-儿一跃而起,迳自扭头走进客房,然后用力关上房门。 “-?到底怎么回事呀?”康介颐莫名其妙地搔搔头,喃喃自语。“我到底又哪里惹她生气了?” 这时,一片又黑又大的乌云突然从天边卷来,很快地覆盖住皎洁的明月,而且瞬间刮起强风,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哇!怎么突然变得星月无光,而且又……”康介颐瑟缩了一下,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好冷,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 他赶紧关上落地窗,然后搓着手走回卧房。 窗外的天际,隐约传来几声闷雷,那雷声像是有人用粗哑的嗓子呼唤着。 “-儿……-儿……” 第四章 “你要带我去哪里?”- 儿皱着眉头,瞪向拉着她不断往阶梯上走的男人。 吃过早餐,他就不顾她的意愿、硬把她拉出门,还带到这个不知是什么鬼地方的山上,虽然附近的房子都满高级的,但是她根本不想来这里呀! “这是我爸妈家,我带你来看他们。”康介颐在大门前停下脚步,按下电铃后回头笑着朝她解释。 “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来看他们?”-儿神色一绷,开始紧张起来。 “等会儿见了面就认识了呀!”他还是一派热情地笑着。 其实他是怜惜她从未体会家庭的温暖,所以带她回家,想让她体验一下融入家庭的感觉。 “你——”-儿正要翻脸,大门已应声开启。 “是谁呀?”一名年约五十出头、纤细优雅的妇人探出头,看见康介颐,立即惊喜地睁大眼。“介颐?” “妈,你好吗?我真想你。”康介颐上前紧紧拥抱母亲。 “妈也想你呀!”康母抱了抱儿子,这才转身朝内大喊:“老公,是介颐回来了。” 这时她看见站在儿子身后的-儿,双眼立即一亮,然后友善地对她绽开大大的笑容。“你好,欢迎来玩。” 那热情的笑容很像康介颐,-儿无法讨厌她,于是扯动嘴角,勉强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然后轻声问候:“呃……你好。” “喔?有客人呀?别站在门口,进来坐呀!”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康母身后,朝外招呼道。 康介颐和父亲长得不像,康父不但身材魁梧而且较为严肃,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笑意,只有嘴角微微地上扬- 儿很不自在,僵硬地点了下头,当做打招呼。 “嗨,爸!来,-儿,进来坐。”康介颐简单地朝父亲打声招呼,随即自动自发地拉着闾儿入内。 “你做什么?”康父、康母都在后头看着,-儿浑身不自在地想甩开他的手,但他硬是不放。 “别客气,到这里坐。”康介颐不知道是故意不理会她的别扭,还是真的迟钝到极点,依然笑咪咪地拉着她入座。 “啊,我去准备热饮。这位小姐——” “妈,她叫-儿。”康介颐赶紧介绍。 “好的!-儿喜欢喝咖啡还是红茶呢?” “我不——” “妈,她喜欢水果。”康介颐又在一旁补充。 “好,那我就泡一壶柳橙果茶,顺道切盘水果出来。”康母轻快地走进厨房- 儿转头白了康介颐一眼,怪他多嘴。 而康介颐则是咧嘴憨厚一笑,让人虽然生气又不好骂他。 趁着康母还在厨房准备的期间,康父坐下来和儿子以及客人闲聊,康父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很严肃,但是一席话谈下来,-儿觉得他人还满不错的。 在和儿子谈话的同时,他也会不时看看-儿,问些问题,技巧地把她拉入话题中,但又不会涉及太多隐私或是敏感话题,-儿相当感激他的敏锐与仁慈。 “来来,喝点热茶,吃点水果。”康母端着大托盘出来,上头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以及可爱的银制小叉子。 精致的陶瓷和餐具,是康母最喜欢的东西。 看到这些瓷器,康介颐才想起一件事,他连忙拿出自己带来的一个纸袋递给母亲。 “妈,这是我上回在一间店里偶然看见的,心想你一定会喜欢,所以买来送给你。” “哇,真好。”康母连忙放下托盘,欣喜地接过礼物。“这什么东西?” “是你最喜欢的陶瓷人偶,英国制的,非常精致漂亮。” “真的吗?我好高兴。”康母喜孜孜地打开包装袋,然而她一拿出那个陶瓷人偶,脸上的笑容立即僵住。 大家也全部愣住了,因为——人偶没有头。 “咦?头怎么会断了?我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呀!”康介颐立刻跳起来,震惊又慌张地不断察看包装袋与瓷偶。 只见瓷偶的头掉落在袋子里,看样子是不知何时摔断了。 看见断头的瓷偶,-儿心虚地想起,自己进门前和康介颐在阶梯前拉拉扯扯,那时康介颐手中提的袋子撞到一旁的扶手时,她听到一声“铿”的清脆声响…… “啊,怎么会这样?妈,对不起喔!大概是我不小心把瓷偶摔坏了,下次我再买个更漂亮的给你。”康介颐赶紧向母亲陪罪。 康母这时才回神说:“你这个傻孩子,在说什么呀?” 她满脸笑容,捧高瓷偶喜爱地左右瞧着。“这么漂亮的瓷偶,我真的很喜欢,道什么歉呢?” “可是她的头……”他尴尬地指指袋子,瓷偶的脑袋瓜还在里头呢! “哎,这样正好!我原本还担心这么大一尊瓷偶玻璃柜会放不下呢,这下没有了头,高度刚刚好,就放得进柜子里啦!” “啊,是吗?”康介颐露出喜悦的表情,松了一大口气。 “是啊!我现在就放进玻璃柜里去。”康母笑咪咪的捧着瓷偶走向餐室。 “啊,我跟你一起去。”康介颐追了过去。 接下来,就听到他们母子俩在餐室里的细碎交谈。 “你看,这样高度不是刚刚好吗?” “-,真的耶!可是妈——人偶的头怎么办?” “放在旁边好吗?” “还是让她拿在手上?这样摆放满特别的。” “嗳!说得好耶,儿子你真有艺术眼光。”- 儿听得脸颊微微抽动,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 她真想去告诉那对少根筋的母子档,别让人偶把断头拎在手上,那很像恐怖电影里的鬼娃。 “唉。”康父突然叹了口气,像是看出她的无力,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露出笑容。“我会把人偶的头黏好。” “嗯!”-儿轻轻点头。 那一笑,让康父严肃的气息少了些,多了几分和蔼与亲切。 看来,康父和她是同一类型——理智而冷静。 而康介颐则完全像他的母亲——浪漫善感又天真,真是种奇妙的组合。 稍后,康介颐的父母留两人下来吃午饭,并煮了好多菜,热情款待。 “伯母,谢谢您!今天的菜很好吃。”用餐时,-儿礼貌地向康母道谢。 “啊,菜不是我煮的,我只是在厨房帮忙而已。”正在啃螃蟹的康母丢下蟹壳擦擦手,不好意思地指指餐桌的另一端说:“这些菜都是介颐的爸爸煮的。” “啊?”-儿错愕地转向另一头,看着那位严肃沉静的长辈。 嘴里咬着一只虾子的康介颐也含糊不清地说:“对啊!我爸的手艺很好的,比我妈好太多倍了,以前我还住在家里时,都是他煮菜给我吃的。” 不可能吧?-儿还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康父,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只是还说得过去而已。”康父倒是神情自然,丝毫不以自己这个大男人下厨为耻,只是言谈间还是有些许无奈。 “没办法呀!在介颐的妈烧了厨房两次、把自己弄伤无数次之后,我就坚持由我下厨。而且现在我们大多出去吃,开伙的机会其实不是那么多。” 所谓的遗传,真的很可怕!-儿大感惊讶。 康介颐也是厨房白痴,他们母子俩真是一模一样。 “所以,以后要辛苦你多照顾介颐了。”康父微微一笑,对-儿说道。 “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您误会了。”- 儿急忙想解释,但康父又笑着摇摇头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很在乎彼此,即使在言谈间,也总是搜寻着对方的目光,以前我跟介颐的妈谈恋爱时,也是这样子的。” 康父不经意的一番话,却同时在两个人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儿与康介颐隔着餐桌对望,同时脸红了,又急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吃东西。但是-儿却不小心掉了筷子,而康介颐则是打翻酱油。 谈恋爱?他们是吗?是这样的吗? 接下来,无论-儿怎么假装镇静,心底的波动却已难以平息。 自从那天过后,-儿和康介颐之间就变得有点奇怪。 表面上,日子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但两人都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对于朋友或恋人的那条分界线特别在意,不敢稍微逾越。 每当他们相处融洽时,康父那段话便会不时突然冒出来,让两人又开始尴尬、别扭起来。 这天,该来的人照例来了。 叮咚! 程纪兰站在康介颐的家门前,伸手按下电铃后,开始拉拉身上的衣物,整理起自己的头发。 在她身后,丁玫-始终低着头,怯弱地不敢抬起头来。 门一开启,程纪兰立即露出少女般的甜笑。“介颐,稿子写得怎样?我是来给你送——?你是谁?!” 甜美褪去,程纪兰又变回那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她那双凌厉的杏眼不断上下打量站在门内的女人,而门内的女人——儿也不搭理她,迳自转身走回客厅。 她喜欢在门口罚站,就随她去吧! “-儿,是谁啊?”康介颐正在厨房热最后的白饭和咖哩包,准备和-儿一起分享。 这是家中最后的存粮,要是后援再不到,他和-儿就要一起喝西北风了。 “两个女人。”-儿冷淡回答。 “两个女人?”康介颐狐疑地走出厨房,看到还在门外的程纪兰和丁玫-,立即绽开笑颜招呼道:“纪兰,玫-?怎么站在外头发呆呢?快进来坐呀!” 程纪兰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快步走进屋内,而丁玫-也才敢跟着进门。 “她是谁?”她一进门就追问-儿的身分,康介颐屋子里藏了个女人,要是让传媒知道了可不得了,那可是天大的绯闻。 “喔,她叫-儿,是我在公园遇到的女孩,因为她无家可归,所以我暂时先收留她。” “你要收留她?!”他话还没说完,程纪兰已经开始尖叫。“别开玩笑了!介颐,你心肠软也该有个限度,乱捡猫狗等小动物也就算了,但是收留一个人——”尤其还是女孩子!喔,my “纪兰,她没有地方去,如果我不收留她,那么她就要流浪街头了。”而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就算是,那也不是你的责任。”程纪兰软下语气,奸声好气相劝。“介颐,你与她非亲非故,她是不是会流浪街头,根本与你无关,你实在不必把这种麻烦揽到自己身上。谁知道她在外头闯过什么祸!” 一个好人家的女孩怎么可能在街上流浪?八成足与人私奔的跷家少女! 程纪兰鄙夷的视线转到-儿身上,活像她是什么低贱无耻的人。 “纪兰。”康介颐不喜欢她这么说,好像在暗示-儿是不良少女。 但-儿却没有太大反应,只用一双幽冷的眸子直盯着程纪兰。 “呃……”程纪兰有点心虚畏怯地别开眼,那双毫无温度与情绪的眼眸,冷得教人可怕。 “纪兰,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可以保证-儿绝对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她只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罢了,等我替她找到合适的住处就会让她离开的。”康介颐大力保证。 不过奇怪的是,他这么说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闷闷的,好像并不乐见这种情形发生。 “不然,替她另外找个住的地方嘛!”程纪兰又提议。 “听说……中途之家会收容离家出走的少女。”始终默默不语,低着头在一旁的丁玫-小声建议。 “对对,就送到中途之家好了。”程纪兰热切地道:“我替你打电话,相信他们会愿意收留她。” “不必这么麻烦。”哼地一声,-儿勾起唇角,淡然冷笑。“我走就是了。” “太好了,那我们就这么办!” “我不答应。” 听到她主动要走,程纪兰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康介颐却是板起了脸,怎么也不肯。 “介颐。”程纪兰皱眉喊道。 “纪兰,我实在很不愿意这么说,但是你不觉得你干涉得太过了吗?”康介颐面孔严肃,语调冷然地质问。 “介颐——”从没见过他板起面孔,程纪兰倏然花容变色,像是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我是为你好。” 她拒绝承认这其中有绝大部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屋子里偷藏了一个女人,要是被那些八卦周刊或是报社记者发现,那可怎么办?以你现在的人气与知名度,大家很容易就认出来的。” 程纪兰苦心劝道,然后心烦气躁地开始来回踱步。 “她要永远不出门也就算了,要是出了门被邻居发现,然后通知记者,那可怎么办,现在你的人气正红,稍有一点疏失就完蛋了,你绝对不能被绯闻缠上呀!” “我为人坦坦荡荡,行得正、坐得稳,谣言会不攻自破。”康介颐坚信道。 “那么那些仰慕你的女书迷呢?你就不在乎她们怎么想吗?如果让她们知道你和女孩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算你是清白的,她们也不可能接受呀!”程纪兰不断游说着,希望他打消这个荒谬的主意。 “我很重视书迷,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将来我也有恋爱、结婚的一天,总不可能为了符合女书迷们的期望而终身不娶吧!”康介颐无奈地道。 “恋爱、结婚?”程纪兰和丁玫-同时倒抽一口气。 “你、你喜欢她?”程纪兰注异地瞪大眼,颤抖的手指向-儿。 而-儿自己也很惊讶。他在胡说什么? “就算是,那也不犯法,不是吗?”康介颐懒得解释他只是打比喻而已。 索性让她们以为他爱上-儿好了,或许这样纪兰就不会想把她赶出去了。 “你……”程纪兰又嫉妒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他并不适合拥有稳固、长久的男女关系。 因为女性书迷九成九无法接受,一旦她们集体反弹,他的人气将开始下滑,她们的不满,会非常现实、严苛地直接反应在销售量上。 再说,就算他要谈恋爱,也该找个条件匹配一点的对象。 逃家少女?哈!就像天与地、云与泥的差别,那个名叫-儿的丫头根本配不上他。 “介颐,听我说,或许你想要谈恋爱了,但是你应该把更多心思放在创作上,现在真的还不适合谈感情,更别提结婚了。” “无论恋爱与否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创作,这点我有绝对的把握!我不是明星,写作卖书靠的也不是我的脸皮或是男性魅力,而是我对写作的热忱。我相信读者欣赏的正是这样的才华,跟我已婚或是未婚一点关系都没有,难道不是吗?” “这——”程纪兰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是这样没错,但是……” “总之,纪兰,希望你能尊重我的自由,在我私人领域之内的事,请不要太过干涉。而工作上的事,我会全力与你配合,未来还是要多仰仗你。” 见康介颐真挚而恳切地要求,程纪兰还能说什么? “嗯。我知道了!这是你最近这一个月的版税,交给你了。” 她显然大受打击,没再多说什么,只将版税的支票交给他,然后便离去了。 “康大哥。”一直沉默的丁玫-走过来,细心问道:“你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吧?需不需要我去替你补一点食物?” “不用了!你别辛苦了,晚点我和-儿去买就行了。”康介颐开朗地笑着。 “噢!那我走了。”丁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呐呐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可恶……” 女人躲在空无一人的顶楼阳台,颤抖着手猛抽烟。 “为什么他会喜欢上那种女人?为什么?!结婚?哼!笑话,他要娶那种来路不明、像流浪狗一样的女人?” 女人纤瘦的手指微颤,看得出极度压抑情绪,她不敢让心底浓烈的嫉妒冲破防线,那将是难以预测的可怕后果。 “他怎么可以喜欢上别的女人?怎么可以?” 她一直以为谁也无法把他从她身边夺走,但是谁知道,不知从哪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居然让他说出要谈恋爱和结婚的话? 不!她不能接受,无论如何,她都不让任何人夺走他。 他是她的!他是她的…… 极缓慢地,一大片怪异的黑影由上方逐渐笼罩住她,像是黑色的湖水,逐渐将她吞没。 “你喜欢他,对吧?那个名叫康介颐的男人。” 女人抬起头,双眸立即因为巨大的惊骇而瞪大,抽了一半的烟,从不断发抖的手中掉落。“你……你是谁?” 这是什么人?不!这不是人,绝对不是。 如果是人,不会有乌鸦般黝黑的皮肤、羚羊般巨大的角、鹰喙般尖锐的指甲,以及蝙蝠般丑陋的翅膀。 救命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不要……”女人浑身剧烈颤抖,双腿瘫软跪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拚命往后挪动,想要逃离这里。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来帮助你的!哈哈哈哈……” 那“东西”的笑声比什么都难听,好像被刀刮坏的唱片。 “帮……帮助我?” “对!你喜欢那个男人,我就帮你得到他。想想看,他将会是你一个人的,这是多么棒的事呀!”那“东西”诱惑着她。 “真、真的?你要帮我得到他?”女人双眼透出惊喜的光芒。 她虽然害怕那“东西”,但是甜美的诱饵还是让她忍不住一口吞下它。 “没错!我可以帮助你达成心愿,到时候他哪都不会去,只会陪在你身旁;他的眼睛将不会再看向任何女人,脑子也无法再让任何女人进驻,他会属于你,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真的吗?”因为太过兴奋,女人的声音在颤抖。“你会让他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人?” “没错!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女人狐疑地问。 “把你的良知给我。” “什么?!” “拿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良知,换取心爱的男人永远陪在你身边,这是很划算的交易,任何聪明的女人都会立即答应吧?”那“东西”持续对她洗脑。 “等等!我要想一想……”女人怀疑又犹豫。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但最好别让我失去耐心,因为愿意拿良知来跟我交换的女人,普天下多得是。” “好,我知道了……” 康介颐刚兑换支票不久,准备带-儿去采买东西时,没想到门都还没跨出去,借钱的人就立即上门来了。 “介颐,帮帮我呀!” 他一打开门,一道人影立刻冲进来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裤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嚷。 “大辅?” 周大辅是他打小认识的邻居,因为不爱读书,国中毕业后便没再继续升学,本来在一家机车店当学徒,也干得好好的,但是几年前不小心骑快车撞死人,赔了对方家属好大一笔钱,不但父母多年辛劳储存的微薄积蓄没了,薪水也被迫转一大半到人家户头,生活总是入不敷出,因此大辅常来找他借钱。 “你的钱又用完了?” “不是啦,呃,也算是,但是比那个更惨。我……我又撞到人了。”周大辅哭了起来。 “你又撞到人了?!”康介颐也不禁傻眼。 上一回撞死人,让大辅家几乎倾家荡产,他也借了不少钱给大辅。 怎么他还没学到教训,又撞到人了? “是啊,不过这回对方没死,但是没死比死了更惨!我把那位老太太撞成植物人,家属要我每个月付两万块给他们当医药费,但是我的薪水扣掉上回的赔偿费,只剩一万五,怎么负担得起呢?这不是要逼死我吗?” “这——”康介颐也很伤脑筋。“大辅,你别再骑摩托车了,现在到处都有捷运站,交通其实很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眼前我就过不下去了。”周大辅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根本不想听他说那些废话。 他语调一软,转用哀兵政策。“介颐,我知道你人最好了,一定不忍心看我落得这样的处境,所以你帮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收入高,如果每个月帮我付两万块,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周大辅希冀地看着他。 “两万块是还好,但是……”怎么好像每次都是大辅在闯祸,而他却得替他收拾善后、擦屁股呢? “我知道这样有点强人所难,-是我真的没办法了,难道真要我去死吗?”周大辅掩面痛哭,但若仔细一看,会发现他正从指缝间偷觑康介颐的反应。 “唉……”康介颐无奈地搔搔头,知道自己没办法不管他。 毕竟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大辅被债务逼死呢? “好吧!这笔钱我暂时替你支付。” “真的吗?太好了!介颐你放心,那位老太太都七十几岁了,大概也活不了几年,这笔钱不用支付太久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心巴望人家早点过世,对方家属会很难过的。而我说暂时,是希望你能先找份兼职的工作,赚点钱来补贴所需费用。” “我知道,我会的。”周大辅乐不可支,只知道自己把麻烦解决了,其他的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才不会那么笨,再把麻烦事揽回自己身上! “我会把你的地址和电话给他们,钱的事就麻烦你了。”周大辅无事一身轻,摆摆手准备离去。 不过才一转身,他就想起一件事,立即转回来,掌心朝上将手伸到他面前。 “嘿嘿,介颐,你还有没有钱,先借我一点周转吧?我身上半毛都没了。”周大辅一脸央求。 康介颐只得无奈地取出皮夹,抽出五张给他。“这个月我也有急用,只能给你这么多。” “没关系,先这样就行了。”不够再来要就好了。 “谢-!”周大辅拿走那五千元,潇洒地挥挥衣袖,不说一声再见。 “唉。”康介颐转身欲走向屋内,但是人还没进客厅,电铃声却又响起,他翻翻白眼,再度走去开门。 第五章 “介颐,不好意思,借我一点钱。”这人比周大辅更不客气,直接伸手要钱。 “信阳,怎么回事?”康介颐关心地问。 林信阳是他大学同学,本来担任补习班名师,但和女学生发生不伦恋被抓包之后,不但妻子愤而求去,对方家长也提出告诉,最后丢了工作,在补教界也混不下去,只好靠偶尔投稿、写写文章过生活,可是多半的日子都需要他接济。 他也常要林信阳努力找份正当、长久的工作,偏偏他母亲老是生病住院。 “我妈又……住院了。”林信阳看起来有点心虚,但康介颐并未发现。 “‘又’住院了?”康介颐也不禁感到惊讶。 林信阳的母亲这一年来出入医院起码八、九次,上个月据说是盲肠炎,上上个月说是车祸,再之前是忧郁症…… 他的母亲是不是年轻时没有好好保养,怎么才五十几岁就一身都是病? “是啊,她不小心摔下楼。” “不小心摔下楼?!”康介颐惊恐地瞪大眼。“你们不是住九楼吗?” 从九楼摔出来还有命吗? “啊——不,不是!我说错了,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现在骨折入院,所以我想买点营养品给她吃,偏偏我没有钱……”他眼眶泛泪,把自己说成世纪大孝子,只是荷包里没有钱。 “如果是令堂住院的话……”康介颐心肠软,一听到长辈住院,立刻就把钱包掏出来。“但是我也不能借你太多,几千元的话没问题。” “那够了。”康介颐才刚把纸钞拿出来,立刻被林信阳抽走。“谢了!介颐,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倒是其次、只是关于工作,你应该更积极一点。” “我知道!我会认真找的。”林信阳随口敷衍,聊没几句便找借口离去。 康介颐望着才刚塞满又变扁的钱包,重重叹息。 “你是笨蛋。” 一转身,就见到-儿用极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儿?” “他们都在说谎骗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他们怎么会说谎骗人呢?”他不相信好友们会为了金钱说谎骗人。 “不信?”-儿冷哼。“我带你去看。” “咦?”去看? “-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四周噪音很大,康介颐捂着耳朵,提高音量大喊。 在这条经常传出飙车事件的郊区道路上,狂飙的重型机车一辆接一辆地呼啸而过,说话的人必须扯开嗓门,对方才听得见。 “带你来看一个人。” “一个人?”谁? “来了。”-儿指向道路的那头,朝这儿急速飙来的,是一道康介颐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飙到围观群众最多之处,便开始卖弄似的耍些特别的花招,甩尾、前轮直立,再不就是后轮倒立,或是原地转圈,引得众人一阵鼓掌叫好,而他也乐得接受众人的欢呼。 “那是……”康介颐瞠目结舌地看着。 那人停下重型机车,摘下安全帽向大家挥手,果然是周大辅没错。 “大辅?”康介颐惊喊。 听到有人喊他,周大辅回过头,见到康介颐,顿时像见到鬼,面色陡然发白。 “啊?介颐?”他一脸心虚地牵着车默默走到路旁,再无刚才的意气风发。 “你……怎么会来这里?”周大辅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康介颐的眼睛。 “大辅,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飙车?”康介颐不解地问。他不是答应不再骑机车了? “不是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飙车。”周大辅连忙辩解。“其实,我是想改行当赛车手,但是,没有适当的场地可以练习,只好跟着大家来这里。” 他一段话说得七零八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狡辩胡歌,但偏偏还是有人相信。 “真的?你想当赛车手?那非常好呀!”康介颐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儿忍不住白他一眼。他是笨蛋吗?这么蹩脚的谎言他也相信? 听到康介颐赞成,周大辅胆子也大起来了。 “所以啊,我常常需要在道路上练习,撞到人也是难免的,多亏有你帮我,否则我的梦想大概永远都无法实现……” 瞧他说得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儿就忍不住生气。 不过她脸上波澜不兴,以冷静得吓人的语气插嘴道:“你要向介颐借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总得拿一点抵押品出来吧?总不能要他白白借钱给你。” “你是谁?”周大辅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她叫-儿,是我的朋友。”康介颐插嘴道。 周大辅以为-儿是他的女朋友,就没多说什么,只道:“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要我拿什么当抵押品?” “你当然有,而且非常值钱。”-儿的浅笑冷得可怕。 “是什么?” “你的命。” “你说什么?!”周大辅听得背脊发凉,立即暴怒地大吼。 “麻烦你一件事,请你先签下切结书和千万保险契约,在你死后,所有保险金由介颐一人领取,至于丧葬费用,我想介颐也会很慷慨地负责。” “你这女人是在诅咒我吗?”周大辅听到这番不吉利的话,脸色立即转黑- 儿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对了!保险金的费用由你负责,毕竟是你保的险,只要你肯这么做,介颐就帮你缴付你撞伤人的医疗费,这样是不是很划算?” “划算个屁。”周大辅忍不住口出恶言。“我要是有钱缴保险金,何必还伸手跟人借?” “如果你不肯,那就没办法了。”-儿冷冷一笑,脸上挂着“我早知道”的嘲讽表情。“你就自求多福吧,以后别再来跟他借钱了。” “-儿……”康介颐想帮周大辅说几句话,但-儿却硬是把他拉走,不许他再和这个损友往来。 “喂!介颐——” 周大辅不死心地在后头叫嚷,而康介颐也只能为难地对他说抱歉。 接着,-儿带着他来到一间气氛极好的高级餐厅。 “-儿,你要做什么?” 康介颐看着典雅桌巾上的那些烫金餐具,都是英国进口的高级品,在这种餐厅吃上一顿,恐怕要不少的钱。 他不是不肯带-儿来吃高级餐厅,只是不明白她怎么不等服务生带位,就迳自往里头走呢? “我要让你见一个人。”-儿平静地道。 “谁?” “他!”-儿停下脚步,指着坐在角落的一对男女。 男人康介颐很熟,女人则是长得非常漂亮又懂得打扮的交际花。 那对男女正在享用大餐,桌上摆放的餐点全是由昂贵高档的食材制成,这样顶级豪华的料理,连康介颐都很少有机会吃,而在非特殊节日的今天,他的好友却拿着刚向他借的钱,带着女人跑来这里吃香喝辣。 “啊?介——介颐。”林信阳一发现他,吓得陡然站起,慌得连手上的刀叉掉落在地上都不知道要捡起来。 这回他总该生气了吧?-儿心想。 然而,康介颐只愣了一会儿,接着便露出大大的笑容,上前拍拍好友的肩说:“原来你交女朋友了?有对象是好事呀!怎么不跟我说呢?” “-?!”别说-儿,林信阳都吓了一跳。 他不生气?他谎称母亲生病,骗了他的钱,带女人来吃大餐,他真的不生气? 见康介颐脸上还挂着笑,看来真的一点也不生气,林信阳脸皮顿时又厚了。 “介颐,你来得正好,一块儿坐下来吃吧!”他拉着康介颐,回头对女伴笑着说:“我朋友说很高兴认识你,坚持要请我们吃一顿。” 康介颐顿时愣住,错愕地看着好友。 呃——有吗?他有说要请客吗? “啊,真的吗?谢谢你了。”女人一双狐媚的眼直盯着斯文俊雅的康介颐- 儿冷冷看着,心底猛然卷起强烈怒气。 “来嘛,坐啊!”女人眨着媚眼勾引他。 “对啊!坐,看要吃什么。”林信阳硬拉他入座,待会儿好强迫他买单。 “够了。”-儿愤慨地怒吼:“你谎称母亲生病,骗他的钱还不够,还要逼他帮你买单付帐?”- 儿气炸了,她怀疑康介颐的脑袋是不是坏了,居然把这种人当成朋友。 “-儿,你怎么——”正要入座的康介颐,不安地看着她。 “没这么简单的事。”-儿将康介颐拉起来,瞪着林信阳道:“想追女人就拿自己的钱,你享受,介颐付钱,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介颐愿意就好了呀!”林信阳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的回答令-儿更加气恼,这人真是有够无耻。 “介颐愿意,但我不愿意。既然你还有闲工夫与闲钱交女朋友,我想你应该也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所以从今天起,他不会再提供你任何援助,无论你想吃饭、买东西或是追女朋友,都请你用自己赚的钱支付。”-儿替康介颐提出最后声明。 “介颐,你就任由这女人这样欺压我吗?”林信阳找靠山出面说话。 “呃,-儿,我们先谈一谈……”康介颐也觉得不妥,想出面求情。 “没什么好谈的。”-儿气愤地瞪着康介颐,这人难道没有一点脾气吗?“我问你,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当然想啊!” “如果你想要继续帮助他,那我就走。”她不想被活活气死。 “啊?不行呀!这……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你别走啊!”康介颐只迟疑了一会儿,立刻同意她的要求。 “喂!介颐——”林信阳简直不敢置信,介颐竟会答应不再援助他。“你怎么重色轻友?有了女人就不管兄弟了吗?” “兄弟?哼,你也配当他的兄弟?”-儿真觉得好笑。“老实承认吧,你根本没把他当朋友,只是想利用他而已。除了借钱之外,你可曾关心过他?他目前近况怎样,你清楚吗?” “我……”林信阳面颊一红,霎时说不出话来。 “走吧!”-儿拉着康介颐走出餐厅。 “-?他怎么走了?那我也不要吃了。”林信阳的女伴眼见康介颐走了,竟也起身拍拍屁股,跟着走掉了。 “喂!丽莎——” 结果,只剩林信阳一个人留下来付帐。 “现在你都知道了?他们只是在利用你,你根本不必把他们当朋友。” 离开餐厅之后,-儿冷冷地对康介颐道。 她就不信认清事实真相后,他还会不生气。 她的责任就是教他认清人性的险恶,让他心中产生愤怒与怨恨,一旦心中生出怨念,魔鬼很容易就可以乘虚而入,届时,她接近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然而,康介颐沉默许久,才叹口气道:“或许他们欺骗了我,但我想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否则谁喜欢说谎骗人呢?既然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也真的需要我的帮助,那就不算恶意欺骗,所以我不怪他们。” “你——”-儿哑口无言地瞪着他。“你没救了!像你这样的烂好人,就算地狱之王亲自前来也没有用,谁也改变不了你。” “地狱之王?那是什么?”康介颐诧异地问。 “不!没什么。”-儿回避地别开头。“反正你冥顽不化,总有一天你会-人连骨带皮、秤斤论两地卖掉,那就是你轻易相信别人的下场。” 康介颐不在乎地咧嘴一哂。“我是无所谓,不过我知道你是替我打抱不平,以后我会尽量听你的,不惹你生气,这样好吗?”- 儿瞧见他温柔的眼神,心弦被拨动,但是硬逼自己抹去那种异样的感觉。 “康介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不觉得我又凶又冷血,很惹人厌吗?”她不解,但又很想知道他的观感。 “不会啊!我一点都不讨厌你。”他微笑。“我一见到你就有种强烈的感觉,想要保护你、照顾你。看到你孤单寂寞,我会心痛,若是你不高兴,我会惶恐,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会生气。真的满怪的,因为我从来不曾对任何人有这种感觉。” 显然他真的不明白,因为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困惑。 听了他的话,-儿又开始心跳加速,面颊下由自主发热。 “我想,可能是你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怜,我才会对你特别疼惜吧!” 可怜?这句话让-儿心田里飞舞的蝴蝶瞬间死去,寒冰再度包覆她的心。 “康介颐?”她冷冷呼唤。 “嗯?”他不知自己惹恼了她,还微笑回应。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她怎么突然骂人呢? “哼。”-儿才不管他一脸滑稽加错愕的表情,迳自扭头,率性而去。 “等等,-儿!等我一下呀……” “为什么我非得跟你来这里不可?我不喜欢这里。”- 儿板着一张小脸,透过墨镜,不耐地瞪视周遭拥挤的人潮。 这个叫做“百货公司”的地方,人怎么这么多?她讨厌人,更讨厌与人身体接触的感觉,偏偏拥挤的人潮让她无可选择地必须忍受与他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不是肩撞肩,就是腿碰腿,她厌恶极了,却无处闪躲。 “你忘了?我们要来帮你买衣服呀!”康介颐不以为意地说道。 他一点都不介意她的脸很臭,反正她本来就是这么拗,如果她满脸笑容、喜孜孜地跟他来买衣服,他才觉得奇怪呢! “我也说过,我不需要衣服。”-儿冰冷回道。 “你怎么会不需要衣服呢?”他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物。“你只有一套衣服,再加上用我的衣服改造的那套,也才两套可以换洗而已,这样实在是太少了。况且你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刚好顺道一块买齐。” “我什么都不需要。”-儿生气了。 他休想把她打扮得像四周那些娇艳时髦的女孩。 “乖,别闹脾气了,快过来吧!”康介颐拉着她朝贩卖淑女服饰的楼层走去。 这层楼的人更多,好像所有爱美的女性都聚集在这里,原来百货公司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抢钱折扣战。 “哇,好多衣服,看起来都很适合你。”康介颐兴致浓厚地走进第一间专柜,开始帮她挑选衣服。 “这件怎么样?”他拿出一件白衬衫,上头有精致的刺绣,样式简单高雅。 “我不穿白的。”-儿只瞄了一眼颜色,便冷冷地道。 “那这件呢?”他拿出一条浅蓝色短裙,在-儿身上比。 “我也不穿蓝的。”她翻白眼。 “那么这件呢?”他兴奋地抓出一套红色条纹洋装,满意得不得了,觉得她穿起来一定非常青春亮丽。 “我只要穿黑的。”-儿瞪他。 他到底懂不懂?她不要穿黑色之外任何颜色的衣服。 “为什么?”康介颐大感不解。“这些颜色都这么好看,你又那么年轻,老穿黑鸦鸦的衣服,不是太死气沉沉了吗?” “我就是这么死气沉沉的人,你别妄想改变我。”-儿冰冷警告。 “那好吧!我替你挑些黑色的衣服。”他妥协了。 叹了口气,他垂头丧气地走到摆放黑色衣服的地方,开始替她挑选- 儿对满满好几柜的衣物完全没兴趣,只是百无聊赖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的人潮。 她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走道边缘,很容易就遭受“攻击”。 有个小女生拉着男朋友来逛街,撒娇地挥舞手提袋,没看见-儿站在一旁,一不小心打到她。 “唔。”-儿的大腿被那个年轻小女生的提袋扫到,痛得闷哼一声。 年轻小女生傲慢地瞪她一眼,怪她挡路,连声道歉都没说,又娇笑地跟着男朋友走了- 儿倏然怒火中烧,难道时下的年轻女孩都如此高傲无礼吗? 她的怒气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她的怒火转为惊讶,因为那女孩不知怎么回事,竟突然尖叫一声,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猛力向前趴倒,还撞断了门牙,整个下巴血流不止。 怎么回事?-儿诧异地问自己。我并没有施法使她跌倒呀,那女孩怎么会自己跌跤呢? “有人拉我!有人拉我的脚,害我跌倒……”女孩用卫生纸捂着不断流血的下巴,恐惧地哭喊着。 但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大家都好好走着,谁会没事去拉她的脚?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百货公司,又不是鬼屋。 不过,-儿微微拧起了眉头。该不会是…… 女孩很快被男友扶走了,-儿却还在发愣,没多久,一声粗喝惊醒了她。 “借过。”- 儿回头,看见一名粗壮的中年妇女,扛着一架长梯,大声地喝斥她。 “小姐,麻烦你好心让开一点,别挡路好不好?我可是很忙的。” 她的无礼让-儿不悦地蹙眉,但她不想和她计较,于是默默地走开。 中年妇女走进一旁的专柜里,架好梯子爬上去换灯管,嘴上还一边猛嘀咕着。“哼!要发呆也不会闪远一点,偏要在这里挡路,都天黑了还戴什么墨镜,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妇人嘴巴刻薄地嘀咕着,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惨叫一声,从梯子上摔下来,当场敲破了额头,鲜血淌满整张脸,吓坏了附近的顾客,-儿更是震惊无比。 不可能!不可能连续两件意外都这么巧,一定有什么问题!- 儿面色转白,不自觉摇头。莫非是“他”来了?! “-儿,怎么回事?有人受伤吗?你有没有怎么样?”康介颐结好帐,听到骚动才发现这边出了事,连忙赶过来。 “我没事。”-儿苍白地摇摇头。 “噢,那太好了。”- 儿看了看四周。“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啊,好!那我再到隔壁那柜去看看。”康介颐指着隔壁专柜。 “嗯,我知道了。”- 儿转身走开,却不是走向洗手间,而是远离人群,搭乘电梯直上顶楼。 推开通往顶楼露台的门,强烈的冷风霎时迎面扑来。 她摘掉墨镜,一步步走向漆黑的夜色中。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她对着黑暗呼喊。 黑暗中,传来怪笑声,没多久,一个畸型怪状的人逐渐走出来——不!这不是人,是怪物,是恶魔。 他是地狱里的魔王哈勒斯之子——多尼克。 “果然是你!多尼克。”-儿警戒地眯起双眼,她没想到多尼克也跟随她到凡间来了。 不过仔细一想,这并不奇怪,魔鬼之王向来宠溺这个儿子,只要是多尼克提出的要求,哈勒斯绝大部分会同意。 “-儿,多日不见你,我好想你啊!过来——”多尼克朝她伸出手,但-儿的回应却是冷眼凝睇,动也不动。 “多尼克,刚才的事是你搞的鬼吧?你那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伤害那些人?”她冷声质问。 “因为我要替你报仇呀!”多尼克毫无悔意地狞笑。“刚才你很生气不是吗?我只是帮你报复,让你的愤怒获得宣泄。我这么做难道不对吗?” “不!我从没要你这样帮我,你为何多管闲事?” “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在心疼她们吧?她们可是欺负你的人类呀!” “那是我的问题!多尼克,你回地狱去吧!我到凡间来是有任务在身,你别介入我的事。” “-儿,这个世界的人全都这么自私冷漠,我怎能不管你,将你一个人丢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呢?” 多尼克装出怜悯疼惜的表情,却完全无法令闾儿有一丝感动。 “多尼克,你别忘了,我们的世界也是如此!冷酷邪恶的我们,有资格批评人类吗?”由恶魔来控诉人类自私冷酷,那真是最大的讽刺。 “-儿,你——”一番好意被无情拒绝,多尼克愤恨地咬牙怒瞪她。 这时,隐约传来呼喊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从通往顶楼的楼梯口传来的。 “有人来了,你快走。”-儿立刻转头。 多尼克才不听她的,只将披风一挥,身子便逐渐转为透明,隐没在黑暗中。 第六章 “-儿,老天!我终于找到你了。” 康介颐奔过来拉住她的手,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才逐渐恢复血色。 “你怎会跑到这里?我等了好久不见你出来,请百货公司的人到女厕去看,发现你不在里面,我急得差点报警,幸亏察看监视器才知道,原来你跑到顶楼。” “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闷,上来透透气罢了。”-儿轻描淡写地回答。 “以后别再这样乱跑了,我会很担心的。”康介颐极度担忧却舍不得责备她,只是语气沉重地叮咛。 “嗯!”-儿还是淡淡地轻应一声。临下阶梯前,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暗,知道那双眼眸还在盯着她。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将门关上。 康介颐拉着她的手下楼,紧得像是怕她再次跑掉,-儿这时才发现一件事。 他在发抖。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即使握紧了她的手,依然不由自主轻颤着。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她不解地问。 “因为我担心你。”康介颐老实回答。“刚才我以为自己把你弄丢了,又担忧又自责,后来见你平安无事,反而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一股热浪,冲向-儿冰冷的心田,她突然觉得眼眶泛热,鼻头发酸,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这就叫感动吗? 是的,她很感动。因为,从来不曾有人如此担心她、牵挂她。 对“那里”的人来说,她只是魔王捡回来的怪胎,和每个恶魔都长得不同,既没有黝黑的皮肤,也没有长长的利角,更没有可以飞翔的翅膀,所以她被排挤、被冷眼看待。 在那个黑暗而冷寂的世界,爱是笑话、是虚幻、是谎言。所以她一直以冰冷的态度对待任何人,不去爱人,也不渴望获得他人的爱,这样她就不会受伤。 但是凡人不同,他们喜欢温暖,拥有热情,并且相信真爱,尤其是眼前这个牵着她的手、小心呵护着她的男人。 “小心阶梯。”康介颐一边走着,还不时回头注意她的脚步。 他总是轻易相信人,毫无保留地对别人好,在他的心目中,世界上没有坏人,他宁愿选择相信别人,也不愿随便怀疑他人。就算知道被欺骗,他也能自我解嘲,很快释怀。 他为什么不会发怒?难道他心中没有怨恨吗? 究竟是她的心在地底沉寂太久,早已冰冷僵化,还是他太相信人性? 远处的黑暗中,持续传来诡谲的低笑声,但是谁也没发现。 “-儿?” 写作告一段落,康介颐走出卧房,却没在客厅看见-儿的身影,他不再惊慌,直接绕过沙发,走到敞开的落地窗前。 那是-儿最喜欢的位置,她经常在那里望着天空沉思。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他仰头看看天空,上头漆黑一片。 “怎么又坐在这里发呆了?”康介颐笑笑地问。 “看云。”-儿淡淡回答。 “看云?”乌云有什么好看的?他在她的身旁坐下,属于他的气息立即飘送过来,但是这回,-儿没有逃开。 她缓缓转头,望着令自己心中掀起巨大波澜的男人。 “康介颐,你曾经爱过吗?”不知为什么,现在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唔,爱过呀!”想起过去的恋情,康介颐双眼怀念地眯了起来。 “是什么样的女孩获得你的青睐?”-儿心口酸溜溜的,语调异常清冷。 “嗯……第一个女孩,是在我高中时偷偷喜欢上的女孩,她白净秀气,充满书卷气,我常常趁着等车时偷看她。” “后来呢?你有追求她吗?”-儿酸涩地追问。 “没有,因为当我写好卡片,想向她表白那天,却发现一个高头大马、流氓模样的男生骑着重型机车来载她,我当场傻眼。原来她早有男朋友,而且还是混黑社会的。哈哈!”现在他笑得出来,当年他可是完全吓傻了。 “那么,其他的女孩呢?” “我第二个心仪的,同时也是第一个正式交往的女孩,是我大学的学妹。那段感情是纯纯之爱,感情也淡淡如水,不到毕业,就分开了。” “嗯!”那么还好。“那么第三位?” “我喜欢过的第三个女孩,也是交往最久的一位。她是个富家千金,漂亮、时髦,个性有点骄纵,但是非常热情可爱。我们交往了大约两年,她经常带我去见她的朋友、亲戚、同学,还喜欢挽着我出席上流社会宴会,只要有人问起我的身分,她便会欣喜地向人介绍我是作家,她的亲戚好友都很羡慕她能与我交往。”想起前女友,他露出一抹苦笑。 “喔?”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两年后,当她所有认识的人都差不多见过我之后,她便开始疏远我,听说她现在和一位职棒明星在交往。” “她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和有知名度的男人交往,好向人炫耀罢了。”-儿气这女孩的虚荣与心机。 “呵,或许是。不过那已经无所谓,都过去了。” 即使被人这么对待,康介颐也没什么怒气,依然保持温文儒雅的风度。 “那么——还有呢?”她试探地又问。 “没了。”他很干脆地回答。“我只对这三个女人动过心。” 人称“深情作家”的他,其实是很纯情的,那三次心动,是他此生绝无仅有的恋爱经验。 “噢!”-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望着幽黯的夜色,片刻后她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其实我不是人类,你会怎么样呢?” 以前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观感如何,但是现在她突然很想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对于不是一般人的她…… “不是人类?”康介颐哈哈一笑,好玩地看着她。“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是什么?狐妖?噢噢,也不可能!人家狐妖可是很妖媚、很懂得讨好男人的,哪只狐妖像你的脸这么臭,这样冷冰冰的?”他以为她在开玩笑,所以逗着她玩。 “我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儿生气地起身,调头便想离开。 “-儿,你别生气!”康介颐心里着急,急忙拉住她,没想到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啊!”康介颐没料到她会跌倒,急忙张开双手接住她,然而自己却因此重心不稳,两人双双倒向地板。 倒地时,他的脑袋瓜撞到地板,有短暂的晕眩,但康介颐甩甩头,随即爬起来察看-儿的状况。“-儿,你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 “唔……”-儿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对上他充满关怀的褐色瞳眸。 两人视线一相对,就牢牢胶着住,再也分不开。 他们默默不语,只是深深地凝望彼此,像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珍奇美好的事物,须臾也舍不得转开视线。 “-儿……” 她微启的粉色唇瓣,在白皙如雪的脸蛋上,更显得诱人。 怎么办?他好想吻她。理智像是筛子里的水,慢慢从他脑中溜走,他像被神奇的魔力牵引,不由自主朝那柔软、水润的唇瓣凑近- 儿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应该给他一掌,然后狠狠将他推开,然而她却像是突然失去行动能力,只是红着脸看着他朝她的唇靠近、再靠近…… 就在双唇相贴的前一刻——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惊扰了一对差点相吻的男女- 儿像是惊醒似的迅速跳开,脸蛋儿霎时更红了,她僵硬地转开头,连瞧都不肯再瞧康介颐一眼。 康介颐无声地轻叹口气,然后道:“我去开门。” 他起身走向大门,-儿才颤抖着手轻抚自己发烫的脸。 她是怎么回事?她居然期待他碰触她,当他们的吻被打断时,她居然发出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失望叹息。 不!虽然她知道他们之间隐约有些东西逐渐在滋生,但她直觉地想抗拒它。 她排拒这世界的一切,包括这世界的人,还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她不让自己感觉愉悦,也不让自己有任何迷恋,她甚至不肯承认,自己也对他…… “啊,阿毅、苹儿?是你们呀!” 康介颐打开门,发现前来拜访的是经常在他钱财散尽、弹尽粮绝时,带着粮食前来救济他的好朋友苗景毅,以及他所收留的女孩苹儿。 “欢迎欢迎,快进来坐。”他赶紧拉开大门请他们进来。 “咦?”苹儿和苗景毅提着两大袋食物走进来,奇怪地看着他,因为这回他居然没饿得趴在地上。 “哇!介颐大哥,你家好暗喔!”进入屋内,阴暗的光线,让苹儿差点跌个狗吃屎。 “不好意思,-儿不喜欢太亮的光线,所以家里的窗帘全部都拉起来了,电灯也只开了几盏小台灯而已。”- 儿走了过来,康介颐对她一笑,然后向两位客人介绍她。“她就是-儿,因为无家可归,所以我暂时先收留她。” “无家可归?收留她?”该不会是诈骗集团吧? 苗景毅把她当成女骗徒,仔细打量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一件事,再转头细看苹儿,迟疑地问:“你们俩怎么长得那么像?” 没错!-儿也发现到了,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迷惑且谨慎地瞧着对方。 康介颐本来没发现,经苗景毅这么一说,才认真打量起她们。 “对啊,还真像!只不过苹儿的脸蛋较圆,脸色红润;而-儿瘦了些,皮肤也比较苍白。你们不会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吧?”他新奇地道。 他随口开玩笑,但当事者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不可能。”苹儿还没开口,-儿已抢先回答。“我根本不认识她,别把我跟她扯在一起。”- 儿以霜雪般冰冷的神情,掩饰心底的混乱。她不晓得那女孩是谁,但她们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呢?她以前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人”和自己长得这般相像。 毕竟在她生长的“世界”里,她的长相绝对是异类,不可能有其他人和她长得一样,没想到来到凡间,却不经意遇到一个和她如此相似的女孩? 她们是什么关系?家人?亲戚? 不!她没有家人与亲戚,也不可能有!不管这个名叫苹儿的女孩是谁,她们俩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她抿紧了唇,却忍不住被苹儿那张与她神似的面孔吸引,视线不断偷觑她。 苹儿也不时好奇地偷看-儿,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动,好像她们在许久之前就已经互相认识。但是,她们谁也不敢把这种感觉说出来。 “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少,可能她们只是刚巧长得比较相似罢了。”康介颐笑着说道,大概是知道-儿受到的震撼不小,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儿咬着红润了些的唇,硬生生将视线从苹儿身上拉开。 苗景毅转过头,纳闷地打量精神爽朗的好友。 “奇怪,你为什么没饿得趴在地上?这回你没笨得把钱全借给人家?” 他很了解康介颐,他那性子不可能会改,要是能改,早八百年前就改了,哪还需要他每个月送“救难物资”过来? “怎么没有?”-儿冷媚的大眼,微恼地斜睨着康介颐。“他差点把裤子脱了给人家拿去当。” 他的损友超乎她预料的多,除了周大辅和林信阳那两个无耻的家伙之外,另外还有一大堆吸血虫,有钱时统统不见人影,没钱时就寡廉鲜耻地黏附着康介颐,等着吸光他所有的财物。 若非她使出铁腕政策,阻止他再借钱给那些人,现在他早如苗景毅所说的,饿趴在地上了。 “嘿嘿……”康介颐难为情地搔搔头。“朋友有困难,我怎忍心不帮忙,但是-儿阻止了我,她说我要是敢把钱借给人家,她就要跟我断绝往来。” “你真行!”苗景毅忍不住对-儿伸出大拇指。 他多年来始终改不掉康介颐的坏习惯,没想到她一出马就轻松解决了。 救星!她真该早点出现的。 “你是从哪里来的?”打量着她,苗景毅好奇地问。 “那是一个你永远不会想去的地方。”-儿淡淡说完,随即转身走开。 如果可以,那种地方,她也不想再回去。 “-儿……-儿……”- 儿在睡梦中,隐约感觉到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逐渐地逼近。 她立即敏锐地睁开眼,果然看见了“他”——多尼克,正在她房中。 “你来做什么?”-儿立即弹跳而起,防备地瞪着他。 “我来看你啊,-儿。”多尼克发出难听的笑声,一步步走向她,鹰嘴般的尖锐长指甲落在地板上,发出喀喀的声响。 “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快点离开!”-儿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儿担心万一被康介颐看见,他可能会被多尼克丑怪的模样吓死,连带的对她也……她无法想像那张总是噙着温柔笑意的脸庞,露出畏惧与鄙视的神情。 不!我不要!她激动地在心中呐喊。 “怎么?巴上凡俗的男人,就不甩我了吗?”多尼克把自己说得像被抛弃的怨夫。 “我和你有任何关系吗?”-儿冷冷反问。别说得好像他是她的什么人似的! “那男人有什么好?”多尼克从鼻孔发出轻蔑的冷笑,颇不以为然。“优柔寡断、毫无原则、懦弱怕事、胆小畏缩……” “住口!他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儿愤怒地反驳。“他是心肠好,不像你那么恶毒。他尊重每一个人,尤其是老弱妇孺,远比任意残害生命的恶魔好上几百倍。他喜爱和平,为了和谐,可以忍受别人无礼的对待,那绝对不是懦弱怕事!” “听起来,你好像很喜欢他?”多尼克的眼眸更加阴郁黑暗。“别忘了,你只是一个被恶魔所收养的孤女,而他是平凡的人类。要是他知道了你真实的身分,会怎么看待你呢?” “你——不许告诉他!”-儿苍白的脸蛋更无血色。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的秘密!不能…… “你害怕他一旦知道,会嫌弃你是吗?” “那与你无关!”-儿冰冷地转开头。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告诉那个男人。因为我答应过父亲,来到凡间绝不会泄露你的身分,妨碍你完成任务。”多尼克不情不愿地坦承。 “那就好。”-儿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要提醒你,父亲没有耐心等太久,更无法容忍一个失败的人,这点你该知道。要是你失败了,我不知道父亲会怎么对付你!”多尼克语气中毫无怜惜,反而充满等着看热闹的期待。 他可以等到她被父亲重罚时再出面解救她,那么她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这正是他所打的如意算盘。 “多谢关心,那是我的问题!”-儿还是毫不领情。 “哼,那你好自为之,别以为那男人在知道你真实身分后,还会真心待你!”悻悻然说完,多尼克转身走向窗口,随即展翅飞去。 他走了,-儿却再也睡不着,她掀开薄被下床,走出房间,想到外头走走。 然而一到客厅便发现,厨房里的灯是亮着的。 “咦?-儿,你怎么起来了?”康介颐端着一杯水,出现在厨房门口。 “睡不着了。”-儿看了看他,康介颐一身宽松舒适的蓝色格纹睡衣,虽充满慵懒闲适的气息,但是依然俊逸斯文。“你呢?” “我刚写完稿,正准备要睡了,觉得口有点渴,所以出来喝点水。”他解释。 康介颐的目光,不由自主溜向-儿身上。 她穿着他买给她的睡衣,黑色是她坚持的颜色,而丝质睡衣则是他挑的——因为找不到黑色的棉质睡衣。 买这件睡衣给她的时候,他根本不曾幻想它穿在她身上的样子,但是现在亲眼看到她穿着这件睡衣,他好后悔不应该看的。 看了,只怕今晚没得好眠了! 那件黑色丝质睡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妩媚诱人。 他咽下口水,连忙端起水杯一口饮尽,然而那根本是杯水车薪,救不了火。愈喝,只觉得喉咙愈干,身体愈热。 “赶快去睡吧,我也该睡了。”康介颐不敢多看,回避地转开眼,举步想要走开。 突然眼前一闪,有道阴影挡在前面,他抬起头,发现是面色冰冷的-儿。 “你在躲我?”-儿幽幽地质问。 他这阵子的冷落实在太明显,即使连她这个冷情冷性的人都感受得出来。 “没有。”康介颐低下头,为了自己说谎而心虚。 “那为何不再陪我聊天、看月亮?”现在,每晚都是她孤伶伶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看月的阴晴圆缺。 “我……很忙……”他有点结巴地解释。 这是个很好的借口!-儿轻轻点头。“那么,为什么不再带我出门?你说过要带我探索这个世界的。” “因为我要赶稿……”他头垂得更低。 “嗯。”赶稿赶到连十分钟距离的公园都不能去?“吃饭呢?赶起稿来,连饭都不能出来跟我一起吃了吗?” “我……端进去吃比较方便。”他的神情慌乱极了。 他要怎么对她解释,告诉她他无法再坦然面对她?他对她的感情已经变质,没办法只将她当成一位值得怜惜的妹妹,而是他想用力亲吻拥抱的女人。 或者干脆让她明白,他其实是头披着羊皮的大野狼,每天见着她,都只想狠狠吻住她那日渐红润的唇,脑中想的是如何将她拥在怀中,尽情地爱她?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在她唾弃他之前,他已先唾弃自己。 然而他不敢向她坦承!他怕她会因此轻蔑、憎恶他,所以只好继续闪躲,被她误会,总必被她厌恶来得好。 “我懂了,你觉得和我相处是一种累赘,是吗?” 人类的感情世界她不懂,但是来到凡间这么久,透过电视与一些资讯,她也多少了解到他们复杂的感情世界。 所谓的爱情,并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半途调头走人的多得是,而她与他甚至谈不上什么爱情,什么都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厌烦了吗? “不是的!-儿——”康介颐急忙想解释,但-儿已无心再听下去了。 呵,很好!还没等到他发现她的真实身分,他已开始厌烦她了- 儿脸上挂着冷笑,心口却在淌血。 她不理会康介颐的叫唤,调头走回客房,沉重地关上门。 她缓缓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和先前那种激烈的跳动不同,这回是另一种闷闷的、揪着心似的痛楚。 为什么会这样?她轻轻捂着疼痛的心,想到前几天,偶然在她向来不感兴趣的连续剧里,听见的一句台词:我为你感到心痛! 心痛? 难道这种感觉,就叫心痛吗? 她……终于懂了! 第七章 几天后 “来,往这边走!” 客厅的方向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惊扰了正在沉思的-儿。 她起身走到门边,悄悄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见刚刚返家的康介颐以及程纪兰。 今晚他应邀参加出版社举办的庆祝酒会,程纪兰当然是他的女伴。其实出门前康介颐曾经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而她当面拒绝了。 她厌恶面对人群,他不是不知道,所以没多说什么便出门了。 “介颐,小心一点。”程纪兰并没有看见-儿,而康介颐已经喝醉了,所以她搀扶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的卧房。 “来!先躺下会舒服些。” 进了卧房,程纪兰将喝得醉醺醺的康介颐扶到床上,先取下他的眼镜,然后进浴室拧了把湿毛巾,回来帮他擦脸,还贴心地解开衬衫钮扣,替他擦拭手脚,将他服侍得无微不至- 儿站在他的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猜测他们正在里头做什么? 许多香艳画面不断窜过脑海,一次次不停地折磨着她。 迟疑许久,她难忍心底的自我折磨,悄悄伸出手,试着转动门把——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天意如此,门并没有锁。 又迟疑了几秒,-儿才轻轻推开门,从门缝中往内觑。 “介颐,你清醒了点吗?”程纪兰坐在床沿,亲匿地轻拍他的脸颊- 儿咬着唇,默默地看着。 “唔……”康介颐的头不舒服地在枕上翻转几下,又沉沉睡去。 “介颐?”见他不再移动,显然已睡熟了,程纪兰贪婪地瞧着他俊逸的面孔,胆子也大了。 她倾身向前,脸部缓缓往下,直到唇部贴住他的嘴唇- 儿必须紧紧抿着双唇,才能阻止自己尖叫出声。 她在偷亲他!程纪兰竟然趁着他酒醉时,偷偷骚扰他! 强烈的妒意在她心中翻搅,但她明白自己不宜现身,所以竭力忍住想冲过去拍开程纪兰的手。 她忍着妒火,默默地看着,直到程纪兰开始解开他身上的衣物! 见她一拨开他的衬衫,涂着紫色蔻丹的手指便迫不及待抚上他的胸膛,-儿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啊!”听到门板撞击到墙壁的声音,程纪兰吓了一大跳,同时迅速抓起被子,胡乱盖在康介颐身上,企图掩饰自己想“吃了他”的邪念。 “你……怎么进来了?”程纪兰慌乱地抚平自己的头发,假装若无其事。 “他喝醉了?”-儿没有揭穿她的歪主意,只是冷冷地问。 “嗯,是啊!今天来了几位文艺界重量级的大师,出版社的老板很高兴,硬是逼他多喝了几杯。”而他也好像因为心情不太好,来者不拒,所以才会喝得烂醉。 “既然你还没睡,那他交给你照顾,我先走了。”因为害怕刚才自己轻薄康介颐的行为被看见,程纪兰也不敢多待。 “谢谢你送他回来,还‘特别’照顾他。”这几句话,-儿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 她当然也想好好斥责程纪兰一顿,但是为了康介颐好,她们不应该撕破脸。 程纪兰窘迫地红了脸,胡乱点了点头,便匆忙离去- 儿走到床边,冷觑着康介颐,他还在昏睡中,连自己险些失身都不晓得。 她很生气,气他居然让自己喝得这么醉,让人有机可乘!- 儿眯着眼,像是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般,仔细地检视打量,看看是否哪里有损伤,当她瞄到他的脸颊上有个紫色的唇印时,顿时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抓起程纪兰扔在椅背上的湿毛巾,用力擦拭那个刺眼的痕迹。 “嗯……痛……”康介颐感觉不适,挥摆着手,无意识地挣扎- 儿不理会他的反抗,继碛执行青涂任务。 擦掉那个令人厌恶的唇印之后,再看看其他部位,想到程纪兰伦亲过他的嘴,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儿再次愤然抓起毛巾,擦拭他的嘴,想要擦掉其他女人在他唇上留下的气息。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望着那个睡死了的男人以及他被偷袭过的唇,-儿怒气依然未消,最后决定效法程纪兰,用最激烈的方式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她瞪着他的唇半晌,接着紧张地将柔软的唇印在他的唇瓣上。 原以为康介颐睡死了,不料就在双唇相碰的那一刻,他竟突然张开眼睛- 儿立即跳开,白皙剔透的脸蛋儿迅速涨红,当她起身想逃时,康介颐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儿,你来看我了,我好……高兴!”他眯着惺忪的醉眼,试图将她看得更清楚,因酒精而变得迟钝的舌头,让出口的话语变得模糊不清。“我好想你,但是又不敢太接近你。我好怕你知道我的秘密后,会讨厌我、不理睬我……也只有在梦中,你才会再次靠近我……”- 儿这才知道,原来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儿,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他郑重地宣布自己的秘密后,随即捧住她的脸,珍惜地印下自己的吻。“我一直不敢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反正是在梦中,他根本不必担心她会怎么想,可以尽情对她做那些他老早就想做的事!- 儿知道自己该赏他一巴掌,然后甩门而去的,但是她没有。因为他在不自觉中吐出的那句话,震撼了她的心,冻结了她的挣扎- 儿,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 这句呢喃软化了-儿的心,她眼眸转柔,神情羞涩,而且变得像杨柳般柔顺,毫无反抗地任由他将她拥在怀中。 喝醉了的他,不若往常那么斯文儒雅,褪去文明的外衣,他俨然变成一头饥渴已久的猛兽,贪婪地品尝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猎物。只有在他“以为”的梦中,他才敢尽情地释放自己对她的热情与渴望- 儿根本无力招架他的强势求爱,只能跟随着他,奔向从未到达的天堂…… 啁啾的鸟儿在窗外的菩提树上鸣唱,惊醒了沉睡中的交颈鸳鸯。 “嗯……”康介颐醒过来,试图睁开眼睛坐起身,但才稍一扯动脖子的肌肉,太阳穴附近便传来阵阵的扯痛。 “唔……痛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痛苦万分地奋战片刻,终于如愿坐起来,不过畏光的双眼根本睁不开。 “要不要用湿毛巾擦一下脸?可能会比较舒服。”-儿下床拧了一条湿毛巾回来,递到他面前。 “喔,谢谢!”康介颐顺手接过来,直接往还充满困意的脸上贴去。 当冰凉的毛巾碰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康介颐忽然惊醒过来,发现与他说话的人是-儿,他惊骇地连手中的毛巾都飞了出去。 “-……-儿?!”他七手八脚地抓起被褥遮掩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 他很快发现另一件事:-儿身上套着他的一件大t恤,勉强遮住翘臀。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俩都光溜溜的?难道,昨晚的缠绵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老天爷啊! 因为太过错愕,康介颐整个人都呆了,-儿瞧见他那模样并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怎么他的反应和她的想像完全不同?根据“传统”,应该是她掩被啜泣,而他不断安慰赔罪才对,情况怎么反过来了? “-儿,我们是不是、是不是有……”他面色赧红,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 “如果你认为有,那就有。如果你不想承认,我也不会逼你负责。”人类世界的贞节与名誉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只在乎自己的感觉,而昨晚的事她并不后海。 那么就是“有”了? “喔,-儿!”他愧疚到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对你做出这种事……真是糟透了!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糟透了?-儿面色一寒,盯着他的眼神透出怨怪。 “你后悔了?你后悔昨晚的事?”那样的亲密缠绵,他竟然后海了? “你呢?你气我吗?”康介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急忙先问她的感受。“你讨厌我了吗?” “不!”-儿毫不犹豫回答。“昨晚的事,是我自愿的,否则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碰不了我。既然是我愿意的,我当然不会后悔!” 康介颐既感动又安心,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卑鄙,趁着酒意侵犯了她。“如果你不后悔,我自然也不后悔!-儿,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喜欢你,我一直渴望着拥抱你,但是不敢那么做,所以才躲着你。”他上前拥抱住她,搂得好紧、好紧,深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在转瞬间消失无踪。 “我爱你,-儿!”康介颐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 听到他的甜蜜爱语,闾儿面颊羞红,心底甜滋滋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娇羞。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儿?” “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碰我。”-儿红着脸白他一眼,怪他明知故问。 她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喔,-儿——”康介颐满足地抱住她,再次发出喜悦的呼喊。 她也喜欢他!-儿说她也喜欢他! “呀喝!”康介颐疯了似的欢呼。 “疯子!”-儿柔媚地扫他一眼,面颊微红地轻斥。“赶快去梳洗,我先去准备早餐。” “谢谢你,-儿。”他捧住她的脸,毫不吝啬地给她一记感谢之吻。 “别闹了,你快去吧!”-儿害羞地推开他,转身走出卧房。 康介颐喜孜孜地走进浴室,挤上牙膏正准备刷牙,不经意转头望向窗外,冷不防吓了一大跳,连手中的牙刷都飞了出去。 那“东西”一闪而过,他急忙冲向窗口,将纱窗猛力推开,探头出去左右张望。 但是窗外什么也没有,就连原先在枝头高唱的鸟儿也不见了,外头一片寂静。 刚才那是什么?他怔忡地关上纱窗,喃喃自语:“刚才我明明看见了……” 那是一幅好可怕的景象,有个奇怪的人——他不知道那能不能称呼为人,有着像图片中的魔鬼一样的长角及黑翅膀,就连皮肤也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黝黑…… 但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恶魔呢?他为自己的幻想感到好笑。 或许只是谁装扮成恶魔的样子,跑来这里恶作剧吧? 如此一想,并不能使康介颐安心,反而令他更加担心了。因为那岂不表示,他的住处毫无安全性可言,任何人都能够轻易侵入? 看来,将来在门户安全上,他得小心一点才行!否则要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只剩-儿一个人,而恶徒又闯进来,那可怎么办? 或许该装置保全设备了…… 他仔细思考着,直到-儿在门外唤道:“你好了吗?早餐准备好了!” “噢,马上好!”他这才连忙拾回牙刷,暂时将担忧放在一旁。 不过,刚才出现在他窗口的“东西”仍深深地迷惑住康介颐,回荡在他心中- 儿坐在落地窗前她最喜欢的位置,闭着眼,让凉凉的风吹拂脸颊,享受寂静的黑夜。 “在想什么?” 蓦然,一双健臂自后头环住她的纤腰,温热的唇瓣吻上她的脸颊,沙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嗯……”-儿倾身依偎着他,随意哼道。 “想我?”贪婪的唇悄悄溜向嘴唇。 “你少自作多情了!”-儿哼道。 自从开始同床共枕之后,才知道这人的温和全是假装,在他斯文的外表下,躲藏的其实是一头热情的野兽,而且脸皮还不是普通的厚,一点都不知道害羞。 “不管!我只许你看着我、想着我、思念我。”他撒娇兼耍赖。 “你很无——唔!”小嘴才刚开启,就被狠狠吻住。 接下来,暧昧的氛围一触即发,火势又一发不可收拾。 “到我房里去……”康介颐央求。他从来不是这种贪欢的人,怎奈一碰到她,他就像染上毒瘾似的,怎么都无法抗拒对她的强烈渴望- 儿默默不语,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无言地默许他的要求。 他火速将她抱回卧房,双双滚进柔软的被褥里,紧接着便是足以让棉被燃烧起来的火热缠绵…… 待两人都倦极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儿被某种怪异的声响惊醒。应该说,那不是真实的声响,而是一种危险物体逼近的强烈不安感。 她凝望着黑暗中的房门,像要穿透房门看向门外,片刻后,她抿紧唇瓣,望向身旁沉睡的男人,然后悄悄翻身下床。 套上衣物,她开门走出康介颐的卧房。 客厅里,一个诡谲的巨大黑影矗立在敞开的落地窗前,身后的银色月光,映出它的轮廓,浮现令人惊恐的丑陋剪影。 “多尼克。”-儿冰冷呼唤,真的很不想看见他。 “你这无耻的女人,竟敢背叛我!”对她的一切知之甚详的多尼克,知道她不再是原来的她,她交付了自己的身心,让自己属于那个他所憎恶的凡尘男子。 “我从来不属于你,何来背叛之说?”-儿冷笑。 “你——”多尼克愤恨难平。“我们都知道,你会属于我!” “是吗?我从来不知道有这回事!”-儿还是毫不留情地否认。 “你没有达成父亲交给你的任务,还无耻地和凡尘男子做了淫荡苟且之事,他不会原谅你的!”多尼克得意洋洋地警告,那就是她一再拒绝他的下场! 提到地狱之王哈勒斯,-儿心头不由得一凛,她不怕多尼克,但是无可否认,她真的很畏惧哈勒斯。 多尼克的残酷邪恶,与他父亲根本无法相比,若是让哈勒斯知道她不但没完成他所托付的任务,还爱上了凡间男子,她不敢想像自己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儿,你在哪里?” 突然惊醒的康介颐在房间里看不见-儿的踪影,睡眼惺忪地戴上眼镜走出房门外,不料一抬起头,竟看见那天他以为自己看错的“东西”。 “天!这、这是什么?!” 他面露惊恐,震惊地瞪大眼,好像看见什么骇人的怪物——不,不是好像,那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老天!你这个怪物从哪跑进来的?-儿,不要怕,快过来我这里!” 他急忙将-儿拉过来,牢牢护在身后,以免那怪物兽性大发伤害她。 “哈哈哈哈!”粗嗄难听的大笑,陡然爆开。 康介颐更加惊骇地瞪着那怪物——他居然在笑! “你以为她会怕我吗?”多尼克一步步走过来,尖锐又弯曲的长指甲刮过木质地板,发出吱吱的声响,让人听了猛起鸡皮疙瘩。 “-儿,告诉他,你怕我吗?”他故意问道,存心要当场拆穿她的身分。 康介颐诧异地转头看向-儿,那怪物知道她的名字?- 儿喉咙紧绷,身躯微微颤抖,拳头捏得紧紧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早知道会有这天,他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但为什么是今天?不要!别是今天……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还没尝够幸福的滋味,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将她所拥有的微薄幸福夺走? “-儿?”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她真的认识这个怪物? “告诉他呀,-儿!”多尼克幸灾乐祸地再度催促。 “你闭嘴!”-儿恨恨地瞪着多尼克。 “-儿,你真的认识那个怪物?!”康介颐诧异低嚷。 “我……” “哈哈哈哈,当然!她不但认得我,而且还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她愈不想让康介颐知道,多尼克愈要揭穿她的底牌。 “一起长大?”和这怪物?!康介颐震惊不已。“-儿,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儿用力咬着唇,几乎将原本苍白的唇咬出鲜血来。 罢了!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地狱。”她沉痛地闭了闭眼,又毅然决然睁开。就让事情彻底解决吧! “我知道那地方像地狱,我是指正确的地名——”康介颐猛然住口,因为-儿神情严肃紧绷,完全不像在开玩笑。“那地方真的是……地……” “地狱。”-儿木然回答。“而我,是生活在地狱里的恶魔。” “别开玩笑了!”康介颐勃然大怒。“这是个科技日新月异的时代,怎么可能有地狱、恶魔这些东西存在?别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他在生气,以怒气来表明他不愿意相信这荒谬的事实。即使他已隐约明白,-儿说的极有可能是事实。 他生气了!他从不生气的……-儿洁白的齿陷入唇瓣里,惊慌紊乱的情绪浮现在眼底。 “你不相信吗?”多尼克走向他,咧开嘴,露出尖锐的撩牙。 康介颐怎么可能相信?-儿和那怪物的长相实在差太多了,要说那东西是恶魔,他还比较愿意相信。但是康介颐只是紧抿着嘴,什么都没有说。 “多尼克,住口!”-儿心痛地闭上眼,要他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了,直接行动总行了吧?你玷污了-儿,我要带回你的心,向父亲领功!”多尼克狞笑着,突然伸出手,以尖锐的长指甲剌向康介颐的心脏。 “小心!”-儿扑过去,以法力凝聚成一把刀,并熟练地操弄那把像空气般虚无却威力惊人的利刃,毫不心软地划过多尼克黝黑的皮肤。 “你——”多尼克按着被划开的手掌,暗红得近乎黑色的鲜血,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 “你竟敢伤我!”多尼克皆目瞪她,脸上变换着黑、青、红等不同颜色,扭曲又丑陋的面孔更加骇人。 “你不该伤害他!要是你敢再碰他一下,我将不惜与整个地狱为敌。” “就为了这个凡人?!”多尼克妒恨不已。 没想到她失了身,连心都给夺去了,那么他还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我不会就此罢手的!敢背叛我与父亲,我们会让你生不如死!”阴狠地抛下这句警告,多尼克负伤逃离。 康介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展翅而去,直到化为天际的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眼前。 人类怎么可能会飞?他真的是恶魔,绝对是!而-儿…… “介颐——”-儿走到他身旁,迟疑地伸出手,试图握住他的手。 “不!”见她将手伸来,康介颐下意识挥开。 恶魔,她是恶魔。不!不…… 许多纷乱的想法填满脑中,他难以理出一个头绪- 儿神情受伤地看着他。“你讨厌我了?厌恶我是一个被万恶之王养大的恶魔?” “不是的!”她的问题让康介颐难以招架,只能不断摇头辩白。“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你让我想一想,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自己所爱的女人,原来竟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这样的事实,世上有几人能坦然接受?饶是胸怀无比宽大的他,也需好几天缓冲期,让他冷静一下、思考一下…… “哼。”-儿凄冷绝美地笑了,笑容隐藏着一抹无言的心酸。“好啊,我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思考,你要想多久都可以。”需要时间思考?那不过是想要分手的借口罢了!不愿再看他畏惧防备的面孔,-儿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康介颐看见她落寞的背影万般心疼,伸手想拦住她,但是一开口却又迟疑了。 现在的他,根本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样的他,该如何面对她? 第八章 -儿身分揭穿后的一个礼拜,-儿坐在床沿,望着这个从陌生到熟悉的房间,心中无比感慨。 不过短短几天,那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却由熟悉变得陌生。 这几天,他极少与她说话,就算是说话,也不肯看向她的眼睛,好像她是会利用眼睛向人施咒的女妖,深怕瞧上一眼就会被她变成石头。 原本的浓情蜜怜、枕畔缠绵,转瞬间成了水中泡影。 他怕什么?纵使她来自地狱,但再怎么歹毒邪恶,至少她没吃过人肉,也不会喝人血,他怕她会吃了他吗?罢了!她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女人,既然他无法接受她的身分,那么她会主动离开。 然而仔细想想,世界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看来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回到地狱。 她知道若是回去,一定会遭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或许会永生永世被囚禁在冰冷漆黑的地底黑牢里,但是那都已经无所谓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噙着凄冷的笑容走向房门,来的时候,她手中空无一物,如今要走,她也什么都不想带走。 一推开门,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站在门口——那个躲了她好几天的人。 康介颐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但是一直没有勇气敲门。 “-儿,我……我想……”康介颐终于肯用双眼直视她了,那对漂亮的深褐色眼珠有些窘迫、有些尴尬地凝视着她,嘴巴几次开合,欲言又止- 儿冷冷地笑了,既然他说不出口,那就由她主动开口吧! “我要走了。”她淡淡地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会永远记着的。” 包括这段令人遗憾的感情…… “走?你要去哪里?!”康介颐震惊地问。 “哪儿都可以,或许回地狱,总之我会——” “不行!”康介颐突然大嚷。“我不许你再回去那里!”- 儿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的模样,霎时愣住了。 “不行不行!你不许再回到那个鬼地方去,反正——”康介颐焦躁地开始兜圈子。“反正你给我乖乖留下来,以后天大的事有我帮你顶着,那只丑陋的魔鬼休想再将你带回地狱,懂了吗?”- 儿还是呆愣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幽幽地问:“你不是不要我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洒脱,不会在乎他的疏离冷淡,然而直到开口的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喉头哽咽,鼻头酸涩,她的眼睛也好难受,直想流泪。 呵,她原以为自己是无血无泪的恶魔,没想到一遇到感情,就变得像凡俗的女子那般爱哭、容易感伤。 “我不要你?开什么玩笑!”康介颐诧异地大吼。“我从没那么说过!” “但是你根本不理会我,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当我是空气。你想一想,自己有几天没好好跟我说过话了?”-儿心酸地指控。 “我……”康介颐哑口无言,面色赧红。“我承认,一开始我真的震惊过度,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很快就想通了。无论你是什么身分,不管你是从哪里来,你都是我所深爱的-儿,爱你的心意,我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一直在想,地狱一定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好心疼你经历过的遭遇,只要一想到就觉得鼻酸,所以根本不敢开口和你谈这件事。”- 儿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误会他了,他不是不肯看她的眼睛,而是不敢呀! “这个,我想送给你。”康介颐自口袋里取出一条碧玉坠的银炼,挂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你不喜欢配戴这些小东西,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请你挂着吧!就当做是……我送给你的定情礼物。”他脸红得像个害羞的小男孩- 儿抚着胸前冰凉的玉石,露出绝美的微笑。“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 他上前将她搂紧,然后慎重地低下头,印下深情的许诺。“我爱你,-儿!” “我……”我也爱你!- 儿说不出这么肉麻的爱语,但在她心里,早已认定了他。 她只爱池!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 深夜,-儿躺在康介颐怀里,低声叙说着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 “打从我有记忆起,就生长在地狱,被魔王哈勒斯抚养着。在那里,恶魔们不懂得什么是爱,他们教导给我的就是争斗、自私与邪恶。我不晓得什么是爱,从没爱过人,也从没有人真正爱过我,直到我遇见了你……” 他才是她的启蒙老师,是他教会她什么是爱,否则她永远只会是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人,就像真正的恶魔…… “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那些遥远的过去,我不在乎你的父母是谁,就算你是被恶魔抚养大的也无所谓,我爱的是你,-儿,是你!” “介颐!”-儿心情激荡翻搅,难掩的感动冲刷着荒芜的心田。 她说不出爱,只能缓缓低下头,以爱做为印记,烙印在他的唇上。 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名女子仰卧在床上,身上趴跪着畸形的怪物。 女人紧闭着眼,深怕一张开眼,便会被眼前那张丑陋的面孔骇着,可是却又迷恋着这样的欢愉,根本舍不得放开。 许久,那“怪物”才从女子身上离开。 “你还爱着那个男人吧?”怪物粗哑地问。 “你是说——康介颐?”女子躺在床上,丝毫不感到羞赧。 再仔细一看,会发现她的嘴唇已经由红转黑,像是中毒的人,眼神也充满一股怪异的邪气,简直不像个正常的人。 “当然!我最爱的人就是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得到他。”女人神情邪媚,眼神赤红,仿佛假想的情敌就在眼前,等不及想要将她活活撕碎。 “你可知道,他已经和-儿发生关系了?在我们享受的同时,他们或许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是恶魔,恶魔最大的本事就是蛊惑人心、挑起人们心底的怨恨,当火势失控时,是他们最乐见的事,这时他们会巴不得泼上一桶汽油,将每一根棉絮、草木都烧得精光。 “-儿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女人果真面色阴狠,巴不得立即冲过去杀了她。 “哼,我可不许你这样辱骂我的-儿!”他还是渴望着-儿,愈是得不到的,他愈是变态地渴求。 “你该做的,是好好跟我配合,而不是多嘴,我让你得到你喜欢的男人,而你则帮助我得到-儿,我们鱼帮水、水帮鱼,共谋利益。懂吗?”他尖锐的爪子轻轻搔弄女人细嫩的皮肤。 “懂……”女人禁不起搔弄,又开始媚笑。 “哼!”多尼克轻蔑地撇嘴,转头看了看天色,剩余的时间足够他再玩一回。 他再次跨上床…… 经过几个月的赶稿,康介颐即将出新书了,为了配合出版社的宣传,他开始进行一连串的打书活动。 举凡座谈会、还有一些谈话性节目,他都得依照通告按时出席之外,还得参加全台性的巡回签名会,甚至远赴香港、南洋,参与当地的首卖签书会,他像个忙碌的空中飞人,再也无法悠闲地整日待在家,与-儿享受两人的宁静时光。 “康先生,您最近这本新书‘爱你,不是偶然’,风格与前一本有些不同,据书评家评论,您这本书情感较为细腻,描写感情丝丝入扣、动人心弦,请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我想这是心态上的转变,因为最近,我恋上一个女孩,她……” 前头,康介颐在摄影棚里侃侃而谈自己的恋爱心得,而后台,-儿正默默帮他处理一切事物。包括他喝的水、吃的餐点,穿戴的衣物,都由她亲自经手处理。 他们像是一对连体婴,无论他去到哪里,-儿就跟到哪里,不肯与他分离。 不是-儿突然变得怯懦黏人,她是担心他的安危。 那天多尼克企图伤他,却负伤而去,她知道多尼克不会就此罢休,必定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要伤害他。 只是他会在何时、以什么方式行动,连她也不知道,所以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康介颐,怕他有任何损伤。 只是多尼克为何还不行动?都这么多天了…… “-儿小姐,请让我来吧!”丁玫-在一旁央求道- 儿抢着做完所有的事,让她相当惶恐,就怕自己没事做,会被老板炒鱿鱼。 “不用了。”-儿轻声拒绝,继续收拾康介颐的东西。 “可是……”丁玫-急得快哭了,想求她别让自己这么为难- 儿置若罔闻,继续手中的工作。 “玫-要你把她的工作还给她,你听不懂吗?”康介颐伟大、强势的经纪人,程纪兰一出现就板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儿。 她真讨厌这个女人,阴沉诡异、恬不知耻,不但死赖在康介颐家,这会儿还得寸进尺,跟到他工作的场合来。 “我没碍着谁的工作,我只处理介颐个人的事。”-儿淡淡说明。 “介颐的事情就是玫-的工作!”程纪兰恨恨地吼道,当然她不是真为丁玫-抱不平,而是厌恶看见-儿出现在这里。 “她可以去做别的事,世上不是只有这份工作。”-儿不懂得虚伪矫饰,直接回应道。 “你这自私的女人!你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你真可恶!”程纪兰大骂。 “我相信可恶的人不止我一个!”要比可恶,程纪兰还会输她吗? “搞清楚,这里是工作场所,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别在这捣乱!” “我是在捣乱吗?”-儿冷笑反问。真不知捣乱的人是谁? “你真的很不要脸……” 她们的争执传到前头,连正在录影的来宾与主持人都听见了。 康介颐尴尬不已,连忙利用进广告的休息时间,跑回后台阻止。 “你们安静一点好吗?拜托你们别再吵了!”他真头痛,没想到自己的经纪人跟女友如此不合,只要一碰面就吵架。 以前在家就算了,反正纪兰也很少来,见面争执的机会不大,但是这回他进行新书宣传,以往不爱出门的-儿却坚持要跟,这下好了,走到哪儿吵到哪儿,吵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我没跟她吵。”-儿冷冷回答,连为自己辩解都懒。 “你看看!她就是这种气死人的态度,跟谁都处不好又孤僻成性、难相处得要命!介颐,你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你叫她回去吧!” 程纪兰又告状又装委屈,软硬兼施,就是要康介颐把惹她嫌的眼中钉拔除。 “这……”康介颐感到很为难,他知道-儿不是好相处的人,跟大家不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为了陪他,愿意出来面对人群,他真的很高兴。 而且,她很少开口向他要求什么,这回的宣传活动难得主动说要跟,他早就一口应允了,现在要他如何再开口要求她别跟? 他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儿说,-儿已先怒气冲冲地抢白道:“你亲口答应的,别告诉我你要反悔!总之我是跟定了,任何人都别想要我离开。” 说着,她还刻意瞄了程纪兰一眼,差点没将她气死。 “你、你这女人……” 程纪兰简直要口吐白沫了,满腹怒气无处发,只得将矛头转向可怜的小助理,拿她开刀泄愤:“都怪你不好!都是你太笨太蠢,像根呆木头一样,才会连工作都给人家抢去!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让出版社把你换掉,你回去喝西北风好了!” “程小姐,求求你不要……”丁玫-紧张得快哭了。 “纪兰,你别为难玫。”康介颐连忙替她求情。 “康先生,广告要结束了。” 前头导播匆匆跑来喊人,康介颐看后台一团混乱,也只能无奈地翻翻白眼,赶回摄影棚去了。 对!就是这样,生气吧,继续生气吧!毁了这些碍眼的人类,毁掉他们……- 儿不经意听到以法力传递的心音,倏然抬起头,震惊地瞪着四周。 那是……多尼克? 他在这里?不!那不是他本人,他是将邪念寄托在某个失去灵魂的人身上,操纵来进行他所计画的恐怖活动。 他能够顺利附身,必定是有人被蛊惑,和恶魔交换条件,恶魔才会有机可乘。 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的良知与灵魂? 自从意外发现多尼克已经侵吞某人的灵魂之后,-儿更加小心戒备,不敢稍有松懈,就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让多尼克有机可乘,造成终身的悔恨。 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被多尼克进占灵魂,所以她变得谁也不相信,更加冷漠难以相处,这又惹得程纪兰天天与她冲突大吵,让康介颐头痛不已。 除此之外,他与-儿的感情也开始受到考验,他们之间的争执也逐渐增多,无可避免地影响到彼此的感情。 话说那天,他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宣传活动中偷闲,又哄又拜托地央求-儿陪他去逛夜市,谁晓得才一上街,气氛就弄得有点不愉快,原因是一位乞讨的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起码有七、八十岁,坐在简陋的轮椅上,膝盖以下都不见了,驼着背、瘦骨嶙峋的她,对着每个人弯腰乞讨,还不时嚷道:“拜托你们发发慈悲啊!我儿子死了,媳妇也改嫁了,丢下孙子、孙女不管,我一个没有脚的老人要供他们读书、吃饭,拜托你们帮帮我,同情我们一家老小呀……” 她的模样看来很可怜,所以得到不少的捐助,心肠软的康介颐不用说,当然是立刻掏出钱包,零钱给不够,还连千元大钞都想扔下去,但被-儿阻止了。 “-儿,你要做什么?”康介颐看着按住他手腕的闾儿,纳闷地问。 “我才想问你想要做什么!你看不出她是装的吗?”-儿冷眼看着老妇人,她那双“残废”的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装的?不可能吧!”康介颐诧异地低嚷。她明明看起来就是又老又病,真的很可怜呀!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 “你不信?”-儿冷哼,抢过他手中的钞票,嫌不够,还拿过他的皮夹,再从里头抽出四张千元大钞,摊成扇形在老妇人面前摇晃道:“这些钱全部给你。” “真的吗?多谢,多谢啊!”老妇人喜出望外,忍耐地不让惊喜表现在脸上。 “别高兴得太早,我是有条件的!如果你想要这些钱,当然可以,但是你得亲自走下来,不能坐轮椅过来拿。” “什么?!”一旁围观的民众纷纷发出惊讶的低嚷,一个没了双腿的人怎么可能“走”下来呢?这女孩简直在欺负人嘛,心肠真是恶毒! “-儿,你别这样。”康介颐赶紧出面阻止。别说那些鄙夷的目光让他难受,他也看不惯她对一个渴望援助的老妇,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你先别说话。”-儿没有看他一眼,迳自盯着老妇人。“怎么样?你要不要这五千元呢?如果要的话,就自己走过来拿呀!”- 儿不断诱之以利,老妇人盯着钞票咽了下口水,很明显心动了。但她看到旁边那么多人围观,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刚才丢钱给她的人,她实在不敢就这么“走”下去拿。 “要知道,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五千元真的不算少,就算你在这个地方待上一整晚,也不见得可以乞讨到这么多钱,你再仔细想想吧。”- 儿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犹豫不决,决定踢出最后一球。 “好吧!既然你不想要就算了,我收回——” “等等!小姐——”老妇人见她要把钱收起来,慌得什么都不管,立即说:“我去拿!我去拿!” 这时周遭又响起一阵喧哗,大家都在猜想,一个没有小腿的妇人要怎么走路? 几秒钟之后,谜底逐渐揭晓了。 只见妇人缓缓挪动自己的臀部,然后细瘦如材的小腿,居然从臀部后方慢慢“变”出来了。 她若不是天赋异禀,就肯定是练过软骨功,居然可以把两只小腿反折藏在大腿下,因为很瘦,再加上上头盖着薄毯,所以旁人看不出破绽。 “啊?!你看,她有脚啦!” “真的耶,她竟然有脚……”四周的喧哗声更大了,没有人敢相信,刚才受到大家同情的老妇人,居然是个骗子。 老妇人面容窘迫,但两眼还是紧盯着-儿手中的大钞,慢慢地跨下轮椅,一步一步,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中,缓缓走到-儿面前。 “小姐,我走过来了。”- 儿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她很爽快地将手中的五张钞票全给了老妇人。 “谢谢。”老妇人用颤抖的手接过钞票,急忙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哇,你还有脸拿喔?你这个老骗子!” “对啊!真是不要脸,那么老了还跑出来骗人……” 四周的挞伐声渐起,老妇被大家炮轰得面色窘红,急忙推着轮椅,歪歪扭扭地逃离夜市。 “你看,她根本是骗人的!”老妇人走远了,-儿得意地抬头望向康介颐,原以为自己的行为能点醒他,没想到竟看到他一脸的不认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康介颐失望地问。 “什么?”-儿茫然看着他,怎么她好像突然变得无法和他沟通。是他没听懂她的话?还是她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不该那么做吗?” “当然不该!为什么要当众揭穿她?你知道这样做有多残忍吗?你让她被大家唾骂,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了。” 康介颐摇着头,为老妇人方才所受的羞辱感到不忍- 儿难以置信,这会儿他是在为了一个骗子指责她?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这么做的? “她是个骗子!”她恼怒地提醒他。“我拆穿她的伪装,让大家不要再上当,我有错吗?” “我不能说你错了,我只能告诉你,我不喜欢这种行为。她骗人固然不对,但人总是有自尊,她年纪这么大还出来乞讨,必定有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不能在家中安享天年,为了博取同情,伪装成残障者并不过分,你这样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他语调依然温和,但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鞭子打在她身上。 “我——过分?”到底是谁过分呢? 骗子不过分,揭穿骗子的人才过分?这是什么道理! “我不是责怪你,-儿。”康介颐放柔语气,定定地望着她。“你在地狱里生活太久,不了解人情的温暖与慈悲,这是难免的,我不会怪你。但现在你既然活在这个新的世界,就应该去适应、体谅这个世界的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儿听到他提起地狱,脸色倏然刷白。 现在他是在暗示她是个恶魔,所以才会对一个骗子如此残酷吗? “是吗?那可真抱歉!”-儿冷冷嘲讽。“我是没什么人性,可是你说得对,我是恶魔,毫无人性也是正常的,要我矫情地同情一个骗子,永远不可能,看来我们思想观念差异太大,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儿调头往回走,已经没有心情陪他逛街了。 “-儿!”见她生气了,康介颐才惊觉自己可能说得太过分了,赶忙追上来,连声赔不是。“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你别生我的气!” “你没说错呀!错的是我这个从地狱里爬上来、没血没泪又毫无人性的恶魔,我和你们这些善良慈悲的人类不同,你最好别和我在一起,免得哪天被我害了都不知道!”-儿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还是故意说这些话气他。 你在地狱里生活太久,不了解人情的温暖与慈悲,也是难免的…… 他无意中说的这些话,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她的确是不了解人类的情感与慈悲心,因为她是生活在地狱里的恶魔! 但他以为那是她愿意的吗? 如果可以,谁不想生长在温暖明亮的人间,而要活在那个酷寒黑暗、连地鼠都缣弃的鬼地方? “-儿,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康介颐狼狈不已,这回换他感觉像被狠狠刮了几个耳光。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儿见他神情窘迫,也不由得心软,气也消了许多。 见她脸色稍霁,康介颐才大胆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是我嘴巴笨,不会说话,你原谅我吧!” “哼!”-儿还是有点余愤难消。 “好啦,我肚子好饿,我们快点去逛夜市,我带你去吃些新奇的美食,保证你从没尝过。” “那是当然的,谁教我是地狱里的恶魔,当然没吃过人间的美食!”-儿心里已经原谅他了,但嘴上少不了要再刮他一顿。 “-儿……”康介颐只能尴尬低嚷。 这晚的争执,就此落幕了。 然而往后又发生更多的冲突,为了程纪兰、为了朋友,甚至为了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只能说他们的价值观真的差异太大,很难不产生冲突。 在一次又一次的口角争执中,康介颐逐渐筋疲力竭。 我们两人真的合适吗? 这样的怀疑,也慢慢在他心中发酵。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深爱着-儿,除非真的走到无路可走,否则他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第九章 几周过去,多尼克依然迟迟未现身,-儿却愈来愈焦虑,因为那表示他正暗地里筹画着什么可怕的计画…… 因此,无论程纪兰如何找她麻烦,-儿都坚持寸步不离地跟着康介颐。 “我要到楼下拍照了,你先在这里等我。”康介颐临上楼前,低头吻了吻-儿的脸颊,然后柔声吩咐道。 “嗯。”-儿点点头,顺手替他理了下衬衫的领子,才让他离开。 今天他和杂志社的记者约好,到这间摄影公司拍专访照,她当然也跟来了。 遗憾的是,来的人不止她,还有丁玫-以及素来与她不对盘的程纪兰。 “你居然又跟来了?你的脸皮真是有够厚的!” 她不知道程纪兰为什么这么讨厌她,一见到她就像见着红布的西班牙斗牛,立刻横冲直撞奔过来- 儿现在连争吵都觉得烦了,迳自收拾东西,懒得理她。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像你这种来路不明的人,要不是靠着那张厚脸皮死巴着介颐,他也不会收留你……”程纪兰连珠炮似地骂着- 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想她满适合去当演员的,因为她有本事把说过的话重复地说,舌头都不会打结- 儿懒得像泼妇一样跟她对骂,拎起东西直接走人,准备下楼去找康介颐。 就算待在镁光灯亮得让人张不开眼的地方,都好过在这里让人骂着玩。 “-,你干嘛走掉?我在跟你说话呀!”程纪兰无法忍受她冷淡的态度,气愤地上前拉扯她的衣服。 “闪开!”-儿恼怒地挥开她的手,迳自转身下楼。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程纪兰疯狂地踩着高跟鞋直追过来。 “程小姐,你别这样!”丁玫-想阻止她,但程纪兰立刻转头狠狠瞪她一眼。 “放手!你这没用的女人,看见你,我一样有气。” 丁玫-脸色倏然转白,接着又慢慢转红,她又气又窘,怔忡地松开手。 “哼!”程纪兰抚了抚略微凌乱的套装,又加快脚步去追-儿。 “你给我站住!”她在楼梯上追到-儿,气恼地喊住她,而-儿根本不甩她,继续往下走。 “我叫你站——”她正要伸手攫住-儿的衣服,忽然间,有人在她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她的身体倏然失去平衡,尖叫着往下坠。“啊——” 程纪兰的双手惶恐地在空中乱挥,试图抓住些什么,但结果令人遗憾。 砰!她的头部直接撞击地面。 “啊——”正好有人经过,立即发出尖叫,将其他人引来- 儿面色惨白,许久后,才缓缓仰头看向阶梯的最上方。 有人站在那里——不,是“他”在那里! 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多尼克搞的鬼。 干得好!终于除掉你最恨的人,这下你该高兴了? 她听到多尼克的声音,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是她?还是“他”的宿主? “怎么回事?”康介颐急忙赶过来,看见程纪兰的惨状,整个人吓傻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康介颐冲到程纪兰身边,只见她一动也不动。“老天!纪兰……” 康介颐顿时眼眶发红,语调哽咽,毕竟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她也一直很照顾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是她!”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楼梯顶端的丁玫-突然痛哭地指着-儿。“刚才她和程姐吵架,程姐冲过去追她,她就把程姐推下楼!” “-儿?是你?!”康介颐震惊地看着-儿,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儿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冷冷仰头看着她。 原来把良知出卖给魔鬼的人是她——丁玫。 “-儿,是你把纪兰推下楼的吗?”康介颐震惊地质问。 “我没有!”闾儿气愤地回头看他。 “不!真的是她,我亲眼看见了。”丁玫-一口咬定-儿是凶手。 “你最好闭上嘴,别恶人先告状。”-儿怒然仰头警告。 “呜……康大哥……”丁玫-佯装柔弱,哭得更伤心。 “-儿!”康介颐怒声喝止。 “玫-说得对,我刚才也看见了,她们吵得很凶。”突然有人开口道。 “对啊!我也听到吵架声了。” “-儿!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大家接二连三的指控,更让-儿的嫌疑加重,康介颐心中一急,语气也不自觉凶了起来。 他脑中浮现她与纪兰争执的画面,不可否认,有时纪兰说话真的很毒,在这种情况下,她会突然发怒反击也不奇怪。 但无论再怎么生气,都不可以把人推下楼!- 儿震怒地瞪着康介颐。何必问呢?听他的语气,不是已经把她定罪了吗? 叛逆心大起,-儿冰冷回答:“是又怎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康介颐见她不但满不在乎,还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瞪着丁玫-,康介颐顿时窜起猛烈的怒火。 “为什么?答案不是已经在你心中了吗?”他既然已经认定她有罪,又何必多此一举问她为什么?-儿依然不为自己做辩解。 “你太过分了!纪兰纵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这样动手推人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杀人呀!”康介颐痛心疾首地大喊。 “杀人就杀人,有什么不得了?像她这种人,死了正好!”其实-儿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是每个人都当她是凶手,还有他不信任她的伤痛,让她口不择言地吐出恶毒的话语。 “你——你在说什么?”康介颐真的很生气,他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 几个大步跨上前去,总是握着笔的斯文大手一挥,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啪!清脆一声,-儿的小脸很快便红了。 “你残害一条无辜的生命,居然还说出这种毫无人性的话,你实在令我失望透顶!”康介颐颤抖地斥责- 儿缓缓伸手抚向自己热痛的脸颊,那里传来前所未有的羞辱与疼痛,但最痛的是心…… 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为什么连信任我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儿在心中哭泣呐喊,但脸上依然是那副使人生气的冰冷表情。 她是顽固的,顽固得不知道替自己辩解,只晓得用坚硬的外壳防卫脆弱的心。 她冷笑着说:“你说得对,我是没人性,谁教我不是人类嘛,指望一个生长在地狱里的恶魔有人性,不是太可笑了吗?她死了正奸,因为她实在太吵了,这下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在我耳边叫骂了!”苍白的唇诉说着恶毒的违心之论。 “你——”康介颐万分震怒,再次高高举起手,但是-儿不闪也不躲,只是瞪着微红的双眼与他对视。 看见她的眼神,还有她脸上那道清晰的掌印,他颤抖的手怎么也挥不下去。 他在心痛,他居然还为她感到心疼!为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打呀!你怎么不打呢?”-儿声音哽咽,泪液在眼底滚动着,但是她用尽全身的力量阻止它流出眼眶。 他最好再挥一巴掌,彻底把她心底仅存的一点爱恋全部打碎,别让她怀着半点期望离开。 “不!”康介颐垂下眼,痛苦地别开头。“就如你所说,你是个没有心的人,我打你又有什么用呢?” 打她,就能把她打醒吗?不!他凄苦地笑着摇头。 他只笑自己愚蠢,为何会相信一个凡人拥有改变恶魔的力量? 如今事实证明,恶魔的血管里流着还是恶魔的血,她的魔性深藏在骨血里,根本难以剔除,他怎么会以为区区的男女之爱,就能让她变成一个善良、有同情心、尊重生命的女人呢?他真是不自量力! “既然你明白就好!我没有心,永远也不会有,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乎了。”- 儿心痛地望着他,像是要永远记住他的模样,许久,她转身背对他,蹒跚地迈开脚步离去。 “啊,等等!别让她跑了——”丁玫-一喊,其他人连忙追过去。 而康介颐却是直挺挺地站着,动也不动。 “康大哥,怎么办?她要逃走了!你不去把她抓回来吗?”丁玫-不断在他耳边焦急地鼓噪,但康介颐却依然寸步未动。 他紧闭着眼,握紧拳头,心里不断喝令自己,不许追上去。 一旦他追去了,不会是把她“抓”回来,而是挽留她、哀求她别走,而他不能那么做。 无论她要走要留,要自首要逃亡,都与他无关了! 他已经决定不再理会她的事。无论任何事…… 摆脱那些把她当成杀人凶手,对她穷追不舍的人,-儿逐渐远离城市。 走在空无一人的海滨,她停下脚步,空茫望着天际。 她该往哪里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呀!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远处的天边突然乌云笼罩,乌云形成小型的飓风,并且迅速朝她的方向飞来,整片天空很快就染黑了。 随着风云变色,四周刮起强风,飞砂走石,打疼了-儿的脸颊。 来了……- 儿知道,她最不想见的人来了,但奇怪的是她竟不再感到害怕。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横竖已经失去康介颐,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儿,你好大的胆子!”一道墨黑的身影飞来,在她面前敛翅落地,他是多尼克的父亲——地狱之王哈勒斯。 哈勒斯生得和多尼克一样丑陋——不,或许更加丑怪,也更加阴狠歹毒。 “你不但违抗我的命令没有完成任务,还与凡人私通,甚至伤了多尼克,你罪该万死!” “我知道。”-儿眼中毫无畏惧,依然神色淡漠。 “你不害怕?” “不。” “哼,好!你有骨气不求饶,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话语方毕,哈勒斯已伸出宛如树干般扭曲的手指,慢慢凝聚着空中的气,像飓风似的,愈来愈大,愈来愈阴暗…… 然后,他转换方向将那股阴寒之气打入-儿体内,霎时宛如千年冰雪的寒气,灌入她的体内- 儿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嘴唇苍白如雪,四肢像是千万根针在扎,疼痛难当。 没多久,她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渐渐停止挣扎,然后像是结冻似的,动也不动了。 哈勒斯走到她身旁,用尖锐的脚趾踢了踢她僵硬的身躯,阴沉地冷笑。“哼,我不会让你就此死去,那对你太仁慈了,我要你一直不死,永远痛苦地遭受折磨!哈哈哈哈!” 哈勒斯停止大笑,伸手一指,霎时天际传来巨雷般的声响,下一秒天崩地裂,平缓的大地竟裂开一条缝,像是咧开嘴的大怪物,将-儿动也不动的身躯,缓缓吸入地底,慢慢地吞噬,然后又逐渐恢复原状。 “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哈哈哈哈……” 哈勒斯狂笑着将披风一甩,随即张开巨大的翅膀,扬长而去。 “康大哥,来,喝点现打的果汁。” “康大哥,你饿了吧?我去替你煮点东西噢。” 程纪兰死了,-儿也走了,丁玫-假借就近照顾康介颐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搬进来,每天对他献殷勤。 不是嘘寒问暖的温情攻势,就是递茶水、准备餐食,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在这场争夺战中捞得最大的好处。 “我不饿。”康介颐垂头丧气地独坐在沙发的角落,双手捂着脸,闷闷低语。 “怎么会不饿呢?你中午也没吃呀!你不是爱吃我煮的咖哩?那我帮你准备些咖哩饭吧!”丁玫-像是没听到他的拒绝,迳自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不久,屋里开始飘散出咖哩的香气,她比以往更用心,放了许多可口的材料,虾子、蟹肉、墨鱼、干贝……精心调理出一大锅香气浓郁的海鲜咖哩。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些调味料没有加! 她脸上突然浮现诡异的笑容,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指甲剪,剪下小指的指甲,与切碎的头发一起放进锅子里,缓缓搅拌。 这是她与恶魔交换的条件,她给予恶魔想要的一切,而恶魔则将这个控制人心的魔法告诉她。 只要他吃下加入她指甲与头发的食物,他将永远成为她的奴隶,眼睛只看得到她、耳朵也只听得到她的话,永永远远只当她的情人! 搅拌了好一会儿,锅子里已经看不出加过“特殊配料”的痕迹,她才拿起一旁干净的瓷盘,盛上白饭后,再淋上满满的浓郁咖哩。 她转身走出厨房,一改脸上阴沉的笑容,温柔地喊道:“康大哥,我把咖哩饭煮好了,快过来吃吧!” 康介颐依然垂头不语,因为他根本不想吃。 “康大哥,你怎么了?快来吃呀!”丁玫-假装看不出他意兴阑珊,一迳呼喊道。 “嗯。”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勉强起身走向餐桌。 “过来坐这里。”丁玫-热情地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来,尝尝看我煮的咖哩。”她将那盘咖哩端到他面前,顺道送上一根汤匙。 “谢谢你,玫。”她知道自己心情很糟,一直好心地陪着他、照顾他,这份心意真的很令他感动。 “别客气!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啊,别发呆了,快尝尝味道呀!”她连忙催促他品尝。 “好。”康介颐勉强拿起汤匙,毫无食欲地拨了拨盘子里的海鲜,应酬地道:“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是啊!这可是费了我许多工夫,精心‘调制’的呢!快吃吧!”她又再次催促道。 “嗯。”康介颐拿着汤匙舀起一匙咖哩饭,正要送进口中,脑中却忽然浮现他与-儿在这张餐桌前共度的快乐时光。 “-儿,快来!今天有你喜欢的咖哩饭,是我亲自煮的喔!” “你嫌我住得太久,终于受不了,决定毒死我了吗?” “哇!你的嘴怎么这么坏?看我怎么处罚你!试试我的热吻神功……” “你这人。真是……唔……” “怎么样?咖哩饭好吃吗?” “还过得去。” “啊,你脸上沾到咖哩了。” “哪里?” “那里——不,不是那里,再旁边——也不是那里,再下面一点。” “到底在哪里?!” “这里。” 偷香的嘴,缓缓印上-儿的唇。 在这餐桌上发生的往事历历在目,他没办法忘掉,也不愿忘掉! “对不起,我真的没胃口!” 他放下汤匙,逃难似的逃离餐桌,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拒绝了?他竟然又拒绝她!再一次地…… 丁玫-愤怒地瞪大眼,原本柔和的脸色陡然转变,面色由红转黑,双眼却由黑逐渐转红,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她体内操控着她的情绪。 “康介颐,你给我站住!”她尖锐地高嚷。 “玫-?”康介颐诧异地转头看着她,他从没听过她用这种拔尖的声音大叫。 “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一再地拒绝我?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丁玫-失控地大声叫嚷,神情疯狂紊乱。 康介颐诧异地睁大眼,随即充满歉意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对你从没有那种感觉……” “感觉?感觉是可以培养的呀!”丁玫-突然又神色一变,怒火瞬间收敛,成了一个妩媚多情的小女人。“我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好好地和我培养感情——在床上。”她暧昧地朝他眨眼。 “玫-!”康介颐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过去那个温顺怯弱、安静保守的丁玫-,竟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玫-,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快清醒一下呀!” “以前?哼!以前我不就因为太过含蓄内向,所以才错过与你相恋的机会吗?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可以弥补过来,只要你好好地认识我这个人。”丁玫-恬不知耻地脱掉外衣。 康介颐见了,只觉得一阵恶心。“你快把衣服穿上!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男女情感。” 他的拒绝,又让丁玫-瞬间变脸,速度之快,让康介颐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你总是将我的一片心意扔到地上践踏?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男人,所以我深深地爱上你,你可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代价?” “玫-,我真的很抱歉!” “我一直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所以我除掉只会聒噪乱叫的程纪兰,替你赶走-儿那个厚脸皮的女人,但你为什么不爱我呢?为什么……” “你说什么?!”丁玫-的疯言疯言,令他大为震惊。“你刚才说你除掉纪兰,是什么意思?” “哼,就是你所听见的意思!那女人实在是个讨厌鬼,自以为高高在上,老是对我颐指气使,经常把我当狗骂,她以为我都没有脾气,不会生气吗?像她那样的女人,早就该死!”丁玫-说到最后嗓音愈来愈粗嗄,神情也和先前的她完全不同,简直不像个女人,好像有个男人藏在她体内说话。 “你是……玫-吗?还是其他的人?”康介颐防备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哈哈哈哈!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已经认出了我的声音。” 那粗嗄难听的嗓音很耳熟,康介颐拚命地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这声音就是那天闯进来,结果被-儿所伤的怪物! 第十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附身在玫-身上?”他怒声质问。 “我不是附身在她身上,而是与她共用一个躯体。”多尼克得意地道。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快将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哈哈哈哈,那恐怕没办法!因为她已经把良知跟灵魂卖给我了,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娃娃,我操控着她,否则她将无法继续在这世界生存,你该替她感谢我的善心。”多尼克毫不羞愧地自我陶醉着。 “恶魔也有善心?那真可笑!”康介颐冷冷地嘲讽。 “无所谓,随你怎么说!”多尼克眯起眼,眸中闪过嫉妒与愤恨。“虽然-儿将自己给了你,但她也付出惨痛的代价了,接下来是你——凡是忤逆我的人,都将受到我与父亲的严厉报复!” “-儿?”听到她的名字,康介颐又心疼又焦急。“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 “哈哈哈哈,你还关心她?”多尼克在丁玫-的体内怪笑。“怪了,你不是很气她,怪她害死你的经纪人吗?” “我知道自己错怪她了,是我对不起她!”康介颐羞惭地承认,是他没弄清楚状况就先指责她,他大错特错。 “可惜呀,你的自责为时已晚,你一心所爱的-儿,已经被我父亲惩以严刑,冻成了冰柱,扔进地狱最底层的黑牢里。” “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愈是心疼慌乱,多尼克愈是得意欣喜。 “你大概不知道黑牢是什么样子,容我为你介绍一下。”多尼克手一挥,康介颐面前使出现一面水晶似的透明墙,墙的另一端,正是地狱黑牢的景象。“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所谓的黑牢。” 因为那里实在太暗了,康介颐一开始什么都看不见,只瞧见一片漆黑,但是慢慢地,当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后,逐渐看见角落有道隐约的身影。那是—— “-儿?!”康介颐心痛地惊呼。 她变得又瘦又憔悴,浑身湿透了,瑟缩地抱紧身体,藏匿在岩石的凹缝处,企图让自己温暖一点,但那也是徒劳无功,她仍然苍白得不像个活人,甚至远比他们初相识时还要苍白、惨无血色。 多尼克得意洋洋地在一旁介绍道:“黑牢是个暗无天日、冰冷又潮湿的地方,连老鼠都无法在那里生存。那里的牢笼,是用这世上所没有的强韧金属打造,由我父亲亲自念咒封印,除非他解咒放人,否则任何人都无法将它打开。也就是说,除非我父亲点头同意,-儿将永生永世被关在里头。” “不!她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吗?你怎么忍心让你父亲这么对待她?快把她放出来!”康介颐心痛大喊。 “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叫我放,我就得放吗?你未免太小看我们这些恶魔了!”他对-儿才没那么怜香惜玉呢! “不然,你们要怎样才肯放人?”康介颐与他谈条件。 “哈哈哈哈!我看,你就用自己的性命去求我父亲吧,或许他心情大好,会愿意放-儿一条生路呢!”多尼克笑着建议。 “好,我答应!”康介颐毫不犹豫地应允。 这是他欠-儿的,他不该那样误会她。再说,他深爱着她,要她在那样可怕的地方多待一秒,他的心就像被拧碎一样疼痛。他宁愿被关进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做错事的人是他,她什么错都没有呀! “你说什么?!”多尼克诧异地瞪着康介颐,好像他才是长了角又长了黑色翅膀的怪物。 “我愿意和-儿交换,请你父亲来吧!” “你开什么玩笑?”多尼克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反倒不敢照办。 这时,透明墙面的另一边,-儿像是承受不住酷寒,颓然倒在地上,康介颐见了更加心慌地大吼:“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愿意用自己替代-儿,快请你父亲把我们换过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不知从哪传来诡异的怪笑声,像是从天空,又像从地底窜出。 “很好,地狱之王最爱谈条件。”一阵怪风卷过,巨鸟似的怪物降落在康介颐面前。 他是魔王哈勒斯。 哈勒斯的丑怪,比起多尼克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康介颐丝毫不感到畏惧,依然定定地注视着他。 这小子看起来怯懦软弱,没想到还挺有胆量的!哈勒斯暗忖。 “请你把-儿放出来,让她自由,我愿意代替她被关进黑牢。”康介颐废话不多说,直接提出要求。 “是吗?”哈勒斯双手环在胸前,弯曲的长指甲在另一只手臂上点呀点。“你要想清楚,一旦进去黑牢,就永远别想出来了,如论你将来如何求饶,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提醒康介颐要仔细考虑清楚,不要以为黑牢是什么愉快好玩的地方。 “我知道,我想得非常清楚了,请你赶快替我们交换吧!”康介颐再次急促要求。 黑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儿每多待一分钟,他的心就多疼一分钟。 “-儿,你怎么说?”哈勒斯询问远在地底黑牢的-儿。 “不!”-儿听到康介颐说要代替她进黑牢时,她都快急疯了。 “介颐,你不要傻了!”-儿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焦急地对康介颐喊道:“这里酷寒潮湿,没有食物,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没有,你绝对撑不住的,快说你反悔了,别再提什么交换条件!” “不,-儿。我要去,而且绝不后悔!”他深情凝视着快急哭的-儿。“我知道自己误会你了,先向你说声对不起,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爱你!” “不!介颐,听我说,你不能——” 然而,康介颐心意已决,他转向哈勒斯,郑重地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开始施法吧!” “哈哈哈哈!小子,你很有勇气,以前我倒看扁你了。这样好了,我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既然你有情有义,那我就破例网开一面。” “父亲!”听到父亲有意放水,多尼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闭嘴!”哈勒斯转头瞪他一眼,又回头继续对康介颐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平安回到人间与-儿团聚,条件是必须有人猜中我封印在你身上的咒语。” “咒语?”康介颐与-儿同时愣住。 “是的!我会用这句咒语把你的灵魂锁进黑牢,只要有人——我不会告诉你是谁。总之,只要由那个人说出正确的咒语,你就自由了。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这样的赌注,很公平吧?”哈勒斯哈哈大笑。 “是很公平。”康介颐只要知道-儿会平安无事,那就好了。 “很好,那么开始吧!”说完,哈勒斯粗哑的嗓子开始念起咒语。 “不……不要!求你快停止——”-儿惶恐地摇头,却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遥望着,无力阻止。 哈勒斯一开始念咒,康介颐就觉得头脑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正盘据在他的脑袋里,紧箍着他的大脑。 “日月山川,天地归吾,尔入黑牢,魂魄去兮!” 哈勒斯尖锐的长指往下一伸,康介颐突然像是被抽走电池的机器娃娃,浑身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双眼紧闭,好像陷入沉睡。 “不——”- 儿尖叫着,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紧接着整个人便像被什么机器快速移动似的,晕眩得根本无法张开眼。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在康介颐的房子里,而他则像假人一样,动也不动地躺在一旁。 “介颐?介颐?”- 儿半跪着迅速爬过去,焦急地检视他的情况。 她发现他虽然只是昏睡,却像死去一般,完全不能动弹,因为他的魂魄已被魔王吸走,并且打进黑牢了。 “不!介颐……”她不理会魔王父子还在身旁,紧紧抱着他依然有温度、但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身体,悲伤地放声痛哭。 “父亲,您真的打算,只要他们能解开咒语,就将康介颐的灵魂从黑牢放出来?”多尼克恨恨地瞪着痛哭的-儿,心里还记恨着她宁愿屈就凡人,也不愿跟他的羞辱。 他才不要让康介颐有机会从黑牢出来,他要他们永生永世分离,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哈勒斯岂会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大笑着安慰儿子:“你放心,地狱之王没那么仁慈!我许下的咒语,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解开的,所以那小子想从死牢出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安心了。”知道父亲不会骗他,多尼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哈勒斯瞧了眼沉浸在悲伤中的-儿,毫无怜悯地撇嘴一笑,然后对儿子说道:“凡间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了,跟我回地狱去吧!” “是的,父亲大人。” 多尼克应允之后,一缕黑色的轻烟从丁玫-口鼻缓缓飘出,逐渐汇集成他的原形,然后展翅与父亲哈勒斯连袂飞去。 他的灵魂一离开,丁玫-立即像断了线的傀儡,软趴趴地瘫倒在地。 此后,这世上除了康介颐,又多了一个完全不会动的植物人。 几个月后 “介颐,天亮了喔!” 窗帘被轻柔地拉开,明亮的阳光瞬间映入室内,照射在长期躺卧在床的康介颐身上。 “我先替你洗把脸,等会再用导管喂你喝高蛋白牛奶。噢,对了!吃完早餐,我要替你按摩喔,不然医生说会萎缩得很快。”穿着淡雅洋装的女子,在他床前轻声走动,不管他听不听得见,都不厌其烦、叨叨絮絮地猛和他说话。 忙完早上应该做的事,女子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稍事休息。 “你看,我变漂亮了吗?”女子甜笑着问床上的人。 “因为你说过,我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一定会很好看,所以我每种颜色都买了,就等着你醒来穿给你看。但是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她撒娇地抱怨着,接着亲匿地拉着男子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 相恋时的无数缠绵,孕育了这个奇妙的孩子。 “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赶快醒来?要是再不醒来,当心一醒来,就要当阿公了。” 床上的人还是紧闭着眼,好像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当然更不可能回答她。 “最近,我在学打毛线喔。我替我们的女儿织了好几双袜子,接下来我打算替你织一件毛衣,你赶快醒来,好穿给我看……” 女人像是得了长舌的毛病,即使没有听众,还是一个人喋喋不休,说得十分起劲。 她在寻找机会,因为或许——她就是那个解开咒语的人,只是她还没说出正确的关键字,所以她不放弃任何机会,就算说得喉咙干哑,也要一试再试。 叮咚…… 自从康介颐倒下后,甚少响起的电铃突然发出悦耳的音乐声,女人愣了下,立刻起身跑去开门。 “嗨,-儿!”- 儿拉开大门,便看到一张与自己神似的圆润面孔,在门外对她露出大大的微笑。 前阵子,她与苹儿听从苗景毅的建议,利用最新的医学技术做了dna鉴定,证实她们俩确实是双胞胎姐妹,虽然搞不清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不过那对她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请进。”-儿对其他人还是不多话,只是沉静地拉开门,让苹儿与站在她身后的苗景毅一起进来。 对于别人的假意关切,她向来不理不睬,唯有他们的造访,她一点都不排斥。因为她知道他们是真心关怀介颐,不像其他人,只想着要从他身上挖到好处。 康介颐那群丧尽天良的狐朋狗党,直到现在还在打这栋房子的主意,每回都假借探病的名义来翻找地契,但都一个个被她轰了出去。 还有出版社也三番两次派人来问,表面上是关心他的病情,实际上却只关切他何时能够醒来,再替他们写书赚钱。 至于那些看热闹似的、一天到晚要求来采访的新闻与媒体,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康介颐的家人和他们三个,没有人真正关心他。 “我们替你买了一些孕妇吃的营养品,你多吃点,现在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苗景毅将提来的营养品放在桌上。 “谢谢你们!”闾儿真诚道谢。 以前她不懂,人为什么要对另外一个人付出?人与人,又为什么能够彼此真心对待?现在她懂了! 当你付出真心去关怀对方,对方就会成为你真正的朋友——只要他是好人。 苹儿笑着回应:“别客气啦!倒是你,好像瘦了点,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需不需要请个人来帮忙?” 苗景毅道:“如果是金钱方面的困难,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儿摇摇头。“我忙得过来,现在这样很好,我不想让不相干的外人,剥夺我们相处的时间。” “那好吧!”苹儿跟苗景毅点点头,只能把自己的善意默默收回。 苗景毅走到床边,凝视着面容平静,仿佛才刚入睡的好友,不禁鼻头发酸。 “介颐,你这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你醒来吗?要是你真的在乎-儿,就给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别让她和孩子孤苦伶仃地等着你!” 但,康介颐还是静静地躺着,沉沉地熟睡着。 三人全沉默了,心中不免有些感伤,毕竟,康介颐是他们最亲近的人,而曾经那么健康的人,如今却是长睡不醒…… 又坐了好一会儿,苗景毅与苹儿才相偕离去- 儿送走他们,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拉过康介颐的手温柔地摩挲着,眼眸含笑地凝视他。 “你看到了吗?我们都很关心你,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喔,绝对不能丢下我们不管。要是你永远不能回来,我也会这样一辈子守着你,但是,我会不快乐!” 她伸出柔细的小手,叹息着轻抚他的五官。 “没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呢?所以,你一定要回来……求求你,无论多少年,都要记得回来,好吗?” 酸楚的热泪,一滴滴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长达数个月的身心煎熬,终于让-儿忍不住崩溃,趴倒在康介颐身上,悲伤痛哭…… 一年后 产后九个月,-儿的身材早已恢复得像个未曾生育的女人,而那个曾经撑大她肚皮的小娃儿,此刻正在康介颐身上爬来爬去,好奇地探索这个不会动的大玩具。 “小宝贝,妈咪现在要去装点水,你乖乖待在爸爸床上别下来,知道吗?”-儿拿着热水瓶对女儿说道。 “咿……啊……”胖胖的小娃儿还不会说话,只会用单音表示同意。 知道女儿虽然顽皮,但是还算听话,-儿便安心地去装水。 自从生下女儿,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的母爱之后,她愈来愈能体会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情感世界。 过去她曾认为,父母子女间那种一味付出的亲情很吊诡,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是天性!当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宝宝时,立刻明白自己一定会疼她、爱她,无条件为她付出。 妈妈走后,对父亲的大床毫不陌生的小女娃努力爬呀爬,爬到父亲胸前,歪着头瞧了半天,最后抓起他的手指当鸡腿啃。 “唔……呀!”片刻后,小女娃吐掉手指,皱着胖嘟嘟又红润的小脸,挤出一个鬼脸。 不好吃! 女娃一转头,又去寻找其他有趣的东西了。 “嘻……”这回她的新目标是爸爸的耳朵。 她先爬上前,揪起耳朵仔细研究片刻,然后凑近瞧一瞧,因为很像她常玩的小喇叭,所以她玩兴大起,扯着父亲柔软的耳垂,奶娃腔浓重地朝耳廓里咿呀乱喊:“呀!呀……咿爸……爸……爸!” 这句话一说完,天地突然剧烈震动,像是七级的地牛翻身,吓坏了床上的小娃儿。 “呜……哇……哇……”她惶恐地左右张望,不见妈妈踪影,立即张开小嘴,放声大哭。 “怎么了?”-儿也感受到那股不寻常的震荡,急忙赶回卧房。 “哇……咿……呀……”小女娃口齿不清地咿呀告状。 “好好,妈妈知道。宝贝害怕对不对?别怕,妈妈在这里呀!” 小女娃哭了一会儿,很快不哭了,-儿这才转身去放置热水瓶。 突然间,她听到背后传来女儿的笑声,好像正在跟谁玩似的,笑得很开心。 她疑惑地转过头,手中刚倒好的温水倏然掉落在地上,杯子摔破了,水也流满一地,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床上那对父女。 她的女儿,正抓着父亲的手儿玩耍,奇妙的是,那只大手竟然也在动——它慢慢地拉住女儿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儿缓缓往脸部望去,对上那双她以为永远不会再张开的双眼。 “-儿……”康介颐的声音相当粗哑,但是清楚地喊出她的名字。 “你醒了?介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儿忘情地朝她奔去,用力扑进他怀里。 “啊!哇——”不止体力尚未恢复的康介颐发出哀号,还有差点被压扁的小娃儿,也呀呀地抗议。 “对不起。”-儿发觉自己高兴过度,竟然失态了,连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一醒来就能受到这样的热情欢迎,我真是喜出望外呀。”康介颐微笑着道。 “介颐,你怎么能够回来呢?”-儿抹去欣喜的眼泪,急忙追问。 她不认为依地狱魔王的性格,会无条件将介颐的灵魂放回来,要是他真有这么仁慈,就不会被称为恶魔之王了。 “有人解开了我的咒,将我被囚禁的灵魂,从地狱的黑牢释放出来。” “是谁?”-儿诧异地问。 刚才只有她和女儿在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呀! “就是她。”他有点吃力地举起食指,指向正眨着大眼睛望着他们的小女娃。 “小宝贝?!”是她? 原来能够解开咒语的人,竟是他的女儿! 难怪魔王哈勒斯认为他永远回不来,他以为植物人无法使女人怀孕,殊不知,在他下咒的当时,-儿早已怀有身孕。 “介颐,你知道吗?宝贝她是你的——” “我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康介颐凝视女儿的小脸,唇畔的笑容好温柔、好慈爱。 “你怎么会知道?”-儿有些不悦地嘟起小嘴,她还没透露这个大秘密,他怎么可以先知情? “第一,她长得和你很像,除非她是苹儿和阿毅的孩子,否则就该是你和我的孩子。第二,唤回我灵魂的咒语,正是她所喊的r爸爸’两个字。若不是她有乱认爸爸的习惯,那么她就铁定是我的孩子没错了。”- 儿听了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证实。“是的!她不是苹儿和阿毅的孩子,也没有乱认爸爸的习惯,她是你和我的宝宝。” “她好可爱,-儿,谢谢你为我生下她!”疼爱地望着女儿,康介颐眼底泛着泪光,哽咽地道谢。 “不必客气。”- 儿也想哭,但是她忍住了,轻轻走上前在他的唇上印下柔柔的吻。 “欢迎回来。” 康介颐的回应,是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我回来了!” 尾声 本台消息,知名作家康介颐今日推出最新作品,现代都会爱情小说“交会在人间与地狱的恋曲”。 本书一推出,便受到读者热烈欢迎,各大书局才刚铺货就被抢购一空…… 约两年前,康介颐因为一场事故,全身瘫痪成为植物人,在爱妻的悉心照料下,奇迹似的康复,而且没有丝毫后遗症,写作功力更胜从前,如此神奇的际遇,被誉为神迹,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儿“啪”的一声关掉电视,她皱着鼻子说:“我哪有什么功劳?说得我好像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 “哇!不简单,你连王宝钏都认得了,看来你社会化的很成功!”正抱着女儿哄骗的康介颐笑着调侃。 “那当然,我还跟她喝过茶呢!”-儿顺应着他的话开玩笑。 她已经养成习惯,和他在一起就会变得话很多,花了一年多养成的习惯,现在一时要改也改不掉。 “宝贝睡着了?”-儿发现女儿已经闭上眼,在父亲怀中舒适地睡去。 “我抱她去睡吧!”-儿想接手,康介颐却不肯放手,像是要将他与女儿错失的时间补回来似的。 康介颐将女儿抱回婴儿床放好,盖好小被子,才走出卧房,又急着当好老公。 “-儿,你饿不饿?我煮点宵夜一起吃吧?”经历这场折磨,他们瘦了好多,得好好把肉补回来才行。 “还是我来吧!”-儿紧张地抢先走进厨房。 她不得不想起上次的火烧锅事件,还有上上次的瓦斯外泄事件,以及菜里头差点多根小指头的恐怖喋血事件…… 因为还想活着跟他白头到老,所以她一概谢绝他下厨的请求。 “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康介颐大感自尊受创。 “等哪天你妈变成厨艺高手之后,我再让你下厨。”唯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也有烹饪的细胞。 康介颐仔细想了一下,最后只能丧气地低下头。 想也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嘛!唉,看来他这生注定与厨房无缘了。 “乖,等我一下,一会儿就好。”-儿补偿性地在他唇上轻吻一下,他立即像中了大奖似的,喜孜孜地黏住她的唇- 儿见了忍不住得意一笑,别夸她驭夫有术,是他实在太好掌握了! 有夫如此,也不枉她到“人间”走一趟了。 遥远冰冷的地狱 恶魔大殿里,多尼克正在大发雷霆。 “为什么?父亲,你不是说康介颐永远也不可能离开黑牢?” “我是这么认为的呀!”哈勒斯一脸不甘心,他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千年难得一见的怪事。 他原本以为僵死之人是不可能孕育子嗣的,所以才安心将咒语施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必须由康介颐的亲骨肉喊他爸爸,否则永远不能解除咒语。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儿竟然早已怀孕,还顺利生下一个-娃儿。 这样他所施的魔咒当然会被破除呀! 唉!究竟是他失算了,还是天意如此呢? ◆编注:想看-儿的双胞胎姐妹苹儿的爱情故事吗?请看安琪的新作——爱表现003“禁果”! 番外 番外一 起始 二十年前某个寂静而幽深的夜,清冷的月映照在长满藤蔓的荒芜小路上。 银白的月光映照着地面,也映照在两个包裹着布团的柔软女娃儿身上,她们有着乌黑柔亮的细发,雪白剔透的肌肤,红润粉嫩的双颊,以及樱桃般小巧可爱的嘴唇,真是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两名女婴长得有点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原来她们是一对异卵双胞胎。 这样的宁馨儿,合该是躺在温暖柔软的摇篮中,被父母宝贝地呵护着,不该流落在荒郊野外。 这条道路人烟罕王,平常人绝对不会来到这儿,不过道路的尽头有一所专门收容弃婴的孤儿院,每天清晨,育幼院的人会通过这条道路,前往市场购买食物。 她们被人遗弃了,一个钟头前,有人悄悄把她们抱到这儿,放置在地上。 她们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离开熟悉的家与母亲,依然甜甜地酣睡着。 月儿逐渐西移,一道拉得极长的阴影缓缓靠近,直到他的阴影,完全覆盖住两名可爱的女婴。 如果此刻女婴们睁开眼,一定会被那道狭长阴影的主人吓着,因为“他”实在长得太可怕了。 “他”的头上,有着一对像羚羊、又像荆棘的长犄角,黝黑的手指与脚趾都是尖锐弯曲的,宛如猛禽的利爪;全黑的身上,披着长及地面的黑色披风,当他鼓起胸膛,对月咆哮时,背脊后的两侧,会张开风帆似的黑色翅膀,延展开来,足足超过六-长。 “好鲜嫩的娃儿啊。”怪物盯着依然熟睡的女娃们,馋涎地舔舔唇。 “你又想打歪主意了吗?哈勒斯。” 棉絮般轻柔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 “他”转过头,瞥见来人,倏地冷笑。“你又要来多管闲事了吗?碧姬儿。” “我不容许你伤害她们,她们都是上帝的女儿。” 名叫碧姬儿的女人,金发蓝眼,肤白似雪,唇儿红润,容貌纯真无邪,美丽的脸庞足以令凡世间所有的美女羞愧躲藏。 她的背后,同样生着一对翅膀,不过却是白净无瑕的羽翼。 而她的金发上方,则飘浮着一个金色的光环,那是圣洁的象征。 她是上帝亲自指派的主教天使,她的存在是善良与光明的象征,而哈勒斯则正好相反。他与他的黑暗世界,世人称为地狱,而他则是地狱之王、恶魔之首。 “你们太愚蠢了,难道你们不明白,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受到我们的统治吗?贪婪、自私、卑鄙、狡狯、邪恶……这些难道是上帝赐与他们的?” “上帝包容人类一切缺点。”碧姬儿平静地道。 “哼!可是人们还是一样贪婪、自私、无知、懦弱呀!上帝做了什么?无论它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现实,他们终将成为魔鬼的信徒。哈哈哈哈!” “哈勒斯,几百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狂妄自大呀。”碧姬儿失望叹息。 “你们才是爱做梦又认不清现实的愚昧天使!”哼! “不,我们只是相信,人性始终是善良真诚的。” “那么,要不要打个赌?” “打赌?” “我们来赌赌看,人性究竟是善是恶?”哈勒斯指着被弃置在地上的双胞胎姐妹说:“我们一人带走一个,你把你选择的女婴当成天使养育,我则以恶魔的教义教育另一个,二十年后我们进行考验,看她们谁能改变愚昧而庸俗的人类。” “这是个无聊的游戏,不过为了证明上帝无所不能,我答应这个赌约。” “很好!不过先告诉你,我们一定会赢的!” “谁赢谁输,得等到二十年后才会知道。”碧姬儿依然不愠不火地道。 “哼!那么,我选择这个。”哈勒斯用鹰喙般尖锐的脚趾点点地面,选了靠近自己的那名婴儿。 而另一名婴儿,自然属于碧姬儿。 “那么,二十年后见真章了。你们这些愚昧的天使,准备向我臣服吧!哈哈哈哈……” 哈勒斯用披风卷起自己挑选的女婴,展开巨大的黑色翅膀,逆风飞去。 “唉!”碧姬儿摇头叹息,弯下腰,抱起仅余的那名女婴。 女婴不知何故突然醒来,看见有名陌生人抱着她,并没有吓得号啕大哭,反而露出憨傻可爱的笑容,直冲着碧姬儿笑。 “你这孩子很爱笑,真是可爱极了,脸蛋红得像苹果,我看就叫你苹儿吧。” 碧姬儿替女婴取名后,搂紧她,挥动雪白的羽翅,往遥远的天际飞去…… 番外二 终曲 “哈勒斯,结果到最后,我们谁也没赢得这场赌注。” 遥远的天际,美丽天使碧姬儿遥望着下方那两个充满幸福笑声的家庭,若有所感地叹息。 “哼,我本已胜券在握,全怪-儿不好,都是她坏了我的计画!” 哈勒斯愿赌不认输,死瞪着那个手中抱着婴儿、脸上挂着温柔浅笑凝视丈夫,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凡间”女子。 真丢脸!他哈勒斯怎么会调教出这么不争气的恶魔来? “是啊!我派去的见习天使也失败了。” 想到苹儿被派去凡间执行任务,却连人带心丢在那里,还给她生出一窝小萝卜头,碧姬儿不是没有感触。 “人类——全是扶不起的阿斗!”哈勒斯忿忿地咒骂。 “所以他们永远只是人类。”碧姬儿略有同感。 “哼哼,那边又有人扔下弃婴,要再赌一次吗?” “哈勒斯,你真是赌性坚强耶!”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不要赌,碧姬儿?” “唉!这实在是个无聊的游戏,不过为了证明上帝无所不能,我只好……” 后记 安琪的闲言闲语 这回的套书,写得很辛苦。 为什么?因为,写的不是人呀! 唉唉,真是自讨苦吃,下回还是乖乖来写人吧,别再天上地底乱乱钻了。 这本书写的是恶魔-儿的故事,写作的过程满艰辛的。 因为没感情、没表情又不爱说话的人,最难发挥了。 不过安琪还是努力地写写写,格子爬呀爬,爬到后头,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耶。 就是好像除了主角名字之外,有个文字出现的次数也很多,多到让安琪惊讶,那就是——“哈哈哈哈”。 先是多尼克,后是他父亲哈勒斯,父子俩出场时的开场白,大多都是“哈哈哈哈”。 安琪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写,不过后来想想,可能是受到儿时所看的武侠片影响。 武侠片中的大魔头出场时,往往总会配上狂风落叶,与嚣张又诡异的怪笑声。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坏人一定要像神经病一样笑个不停? 其实想想也对啦,大坏蛋通常都心神涣散、疯狂偏激、喜怒无常,这样的人自卑又自傲,所以会用疯狂的大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与狂乱…… 嗯嗯,就是这样! 所以安琪努力把哈勒斯父子俩神经病发作的大笑合理化,然后再把充满一堆“哈哈哈哈”的稿子给交出去了,希望大家别被那对脑子有问题的恶魔父子给搞疯……嘿嘿! 然后呢,安琪审稿时发现第二个疑问。 那就是多尼克的父亲哈勒斯在施咒将男主角关进黑牢里的时候,念的咒语是:“日月山川,天地归吾,尔入黑牢,魂魄去兮!”-?地狱里的魔鬼不是“外国人”吗?为什么会说中文,而且还是文诌诌的古文? 呜……不要问安琪,因为……人家也不知道啦! 真的,不要打我! 还有,最后邪恶的女配角丁玫-为了控制男主角的情感,居然在他的咖哩饭当中放入指甲与头发。 幸好男主角有先见之明,没吃那盘“加料”的咖哩饭。 各位朋友,在食物中吃到指甲与头发真的很恶心,请不要相信安琪在书中瞎掰的东西,将自己的指甲与头发放进男朋友的食物里,我保证他不会更爱你,只会闹分手啦—— 最近,安琪又迷上新的音乐,是凯文?柯恩的钢琴演奏曲,这张是很久之前的专辑——绿钢琴。 安琪最喜欢anotherrealm这首曲子,安琪已经听了好几天。 安琪是个不容易腻的人。奇怪!双子座的人不是都很喜新厌旧吗? 可是在这方面,安琪倒是很忠诚。 譬如说,安琪如果喜欢吃某样东西,那阵子家里的冰箱就会塞满那样东西,安琪可以天天吃、餐餐吃,一整个礼拜都吃同样的东西也不会腻。 然后,会很极端地再也不想吃那样东西,直到再次迷上它…… 如果是喜欢的音乐,安琪当然也会一直反覆聆听,甚至只设定重复播放自己喜欢的歌曲,几百遍、几千遍,不断地听。 于是,只要安琪在家,就会听到同样的歌曲或是音乐,从那乱得像鬼屋的房间里传出来。 有时候甚至长达一、两个月,从早到晚都听着同样的歌曲,等到终于舍得把cd片拿出来的时候,亮面的cd都已经变得雾雾的,长出一堆灰尘了…… 我想,这搞不好是偏执狂的一种征兆。 安琪有时也会想:不知道楼上或是隔壁的邻居听不听得到安琪房间的音乐声? 如果听得见,他们一定会冲来敲门抗议啦,不过敲门的原因可能不是因为声音太大,而是要拜托安琪——麦搁放啦! 他们八成会被安琪的坏毛病给逼疯,那真的是精神折磨。 呵呵—— 眼看着中秋节又快到了,中秋节是安琪最喜欢的节日—— 慢着,上回端午节,你也是这么说的! 呃,那是因为端午节可以吃粽子,而中秋节可以吃月饼和文旦,所以安琪都喜欢呀! 又是吃!你这女人可不可以不要整天光想着吃?!- ……民以食为天啊!况且安琪又很热爱美食,虽说最近已经节制许多,但是节日的轻松心情,让人忍不住想投向美食的怀抱嘛! 呜呜…… 接下来呢,安琪想写些跟人体器官有关的故事。 内脏传奇吗?- ,当然不是呀! 血肉模糊系列如何? 咻——砰! 以上声响为安琪被踹飞出去的声音,顺道一提,本人是于小。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踢“足球”,还真累人呀! “哈哈哈哈……”企鹅孕妇拍拍手心,仰天长笑而去。 怎么又是哈哈哈哈?! 晕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