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 第1章 误入匪帮 沐昧猝不及防被一张大网捕个正着。 紧接着,一群乞丐从周围的灌木丛中乌泱泱冲出,簇拥着一个草莽少年。 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破布拼凑的大褂,炽热的阳光下,黝黑的皮肤发亮,笔挺的鼻梁渗出细密的油光。 一双很漂亮的黑眼睛,如同某种动物,黑色深处带着最原始的无惧。 沐昧待看清他,不禁一怔:他不就是西凉城门画像上,司空侗用百万黄金悬赏的羯族叛军乞活帮的首领“侯伏骆”么?他竟然也在布谷山中! “半个月前开始,就天天见你在乞活帮盘口晃荡,究竟有什么目的?” 侯伏骆拨开人群,站在网兜下,用兽般的眼神锁住他捕获的猎物: 眼前的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瘦小的身板挂着件黑破布衫,枯黄的头发肆意乱炸。几层黑泥块糊着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澄澈清明,带着一股粗暴的狠劲。 “我晃荡什么,管你屁事!布谷山又不是你家开的,哪就成了你的盘口!” 沐昧一口吐沫啐向侯伏骆,心想:糟了!只顾着在布谷山观察司空侗的军营布防,却没想到被人盯梢。如果秘密被侯伏骆发现,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哼!嘴硬得要命!分明就是晋嵩朝廷派来打探咱们的细作!” 一个赤发褐眉的小乞丐跳出人群,拔出匕首就要杀沐昧封口。 一个黑瘦老头儿急扯住他袖口:“白茆!你忘记申先生说的话了?” “知道!紫微星异动,三日内见血光,必有大劫!但现如今,晋嵩朝廷正四处悬赏缉拿乞活帮,如果让她向司空侗告密了我们的行踪,岂不又没了落脚的地方?” 乞丐们议论纷纷,齐刷刷看向他们的首领少主侯伏骆。 侯伏骆围绕着沐昧,转动眼珠拿定主意:“我看,不能放也不能杀,抓回去慢慢审问!” 说罢,命人把沐昧绑回乞活帮,踹入牲口棚大小的栅栏圈。 沐昧手脚被绑,滚入栅栏圈,一抬头,便与两个方脸横肉的黝黑大汉打个照面。 其中,一个肉鼻头肥耳的憨汉正叼着个黑馊馒头,饿狼扑食般地大口嚼着。 看到沐昧,憨汉口水黏着馒头渣沫,问:“你因为什么事得罪了乞活帮?” “你又怎么得罪了乞活帮?”沐昧因憨汉吃得极香,几日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吞咽了下口水,抑制住馋劲,腾挪到栅栏旁,企图蹭开绑腕的绳索。 “唉!”肉鼻憨汉丧气摇头,偷偷抹泪,说一句便叹声一句。 “我叫吕流,我兄弟叫吕特,都是巴蜀羌人。一年前,梁王司空侗调任凉州督军,我们部族也被他从巴蜀征用到玉门,在采石山做搬工。上个月,氐族首领余万年,借司空侗出兵墨家,在西凉城发动叛乱,占了司空侗城中府邸。” “司空侗从墨家回来,便驻扎西凉城外,调用采石山监工协助叛乱。我哥俩见状,便偷偷溜出,想回巴蜀老家。谁知刚到西凉城外落脚,就误闯了乞活帮盘口,硬说我们是朝廷的细作!” “正巧”,沐昧好笑地摇了摇头,“我也是被当细作抓来的。” “唉!防得这样紧,必然有鬼!听说那个侯伏骆,是燕北羯族王室唯一幸存的血脉。羯族诸部被朝廷剿灭后,便带着本部族人流亡,如今落脚凉州,必然与余万年——” “砰!”石块般的黑馊馒头飞落在沐昧脚下,打断了吕流的话。 沐昧抬头,只见目光犀利、鹰钩鼻络腮胡的吕特向她努了努嘴:“吃饱再想跑路。前两天,乞活帮算命半仙说天象异动,不能杀人。三天以内,他们不会对你怎样。” 沐昧闻言,迟疑半晌,用脚勾住馒头,飞踢收入怀中。 半夜,沐昧刚嚼着馒头,蜷靠栅栏假意酣睡,就听到吕特声音:“她吃了馒头,中了撒在上面的蒙汗药,我们拿了她身上那块玉佩,一刀给她个痛快!” “哥,拿了玉佩就算了吧?姑娘家怪可怜的,何必伤人性命?” “少废话!她那玉佩用一等一的蜜蜡原石,色泽纹理,便是整个玉门也难寻出一块,你当她寻常身份?若让她活着,他日指认出我们,你当玩的!” “但如果动静太大,再惊着乞活帮……” “不可能!今夜乞活帮都在为化解天象灾祸祈福,结果了她,拿了玉佩,城外找到掮客换个千八百两,吃喝就再不用愁!你仔细想想!” 第2章 割血救人 “那……依你!”吕流咬着嘴唇,狠下决心。 沐昧在旁听到,暗自冷笑,隔着绳索,从袖口悄然摸索出一瓶防身的硫粉。 渐渐的,感到有气息靠向身旁,便半眯着眼偷看,发现吕特蹑手蹑脚,拿着一把匕首向沐昧心脏位置刺去。 沐昧猛睁开双眼,把硫粉撒向吕特。吕特一声痛叫,捂住眼睛,匕首“当啷”掉落。 沐昧一脚把匕首踢飞,飞跳到吕特背上,两片膝盖紧锁住他喉咙:“人面兽心的东西,活腻了敢打你姑奶奶主意!我就说你哪那样好心,果然设套抓了现形!” “吕流!”吕特嘶哑着挤出一丝声音,吕流仓惶向沐昧挪动。 “站到那里别动!”沐昧断喝一声,用脚踩住吕特的脖颈子,“若胆敢往前一步,当心踩断你兄弟!” “别!别别!”吕流吓得“扑腾”摔倒。 沐昧冲着吕流断喝一声:“把我手上绳子解开!” 吕特打个哆嗦,忙屁滚尿流爬到沐昧跟前跪倒,解开她绑腕的绳索。 沐昧拍拍泥土,又踹了吕特一脚,大摇大摆地推开栅栏圈的门。 此时,忽听到吕特大叫:“快来人啊!那丫头要逃跑了!” 沐昧猛然一惊,就听到一阵躁动,侯伏骆已带着乞活帮众人,奔涌围住栅栏圈。 “想跑?”侯伏骆来到沐昧跟前,晃悠悠叉开双脚,当场拦住去路。 沐昧被侯伏骆拦住,与他身后拿着刀枪棍棒的乞活帮众人对视一圈,笑嘻嘻尴尬揉鼻,抬腿就要飞跑,一个黑影当即上前,飞身拽住她的脚跟。沐昧低头,只见是此前叫嚣着要杀她的赤发褐眉小乞丐。 沐昧腿根被他捆住,挣扎着想脱身,便用力猛踹向他胸口。 小乞丐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后栽倒,竟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沐昧摸了下他鼻息,立即吓得跳开:“跟我没关系啊!” “快去请乌先生!”侯伏骆脸色发白,断喝一声,飞身把小乞丐接入怀中。 此时,又有七八个乞丐接续跌倒,大家请人的请,扶人的扶,乱作一团。 沐昧眼珠一动,正想趁乱离开,却被侯伏骆一把拽住:“这就想走?白茆的事没个说法,布谷山鬼鬼祟祟活动小半个月,也没个交代。真当我侯伏骆好欺负的?” “你抓错人了!”沐昧反手把手腕挣开,“我跟晋嵩朝廷没有半点关系,那小乞丐也真不管我的事!” 侯伏骆从她肩膀猛然一拉,双手交叉禁锢在怀中:“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今天非要你给白茆磕三个响头赔罪!” “流氓!你讲不讲理!”沐昧气急,抬脚向侯伏骆底盘踹开。 侯伏骆侧闪一躲,顺势将沐昧扑倒:“小浪蹄子!三番五次往小爷那个地方踢,莫不想试它厉害?” “呸!”沐昧猛啐了侯伏骆一口,忽感到小腹外有硬物一动,身体如触电般打个激灵,破口大骂他下流无耻。 侯伏骆恍然间发觉身体异动,也羞得从脖颈到耳根直烧得灼热。 四目相视,喘息交错,沐昧泪光闪闪,气氛略有些微妙。 “少主!乌先生来了!”一阵躁动打破尴尬,侯伏骆怔愣片刻,立即放开沐昧,只见乞活帮众人乌泱泱围着个拿药箱的山羊胡老头儿狂奔而来,正是曾游走羯族各部落的赤脚医生乌先生。 乌先生蹲到乞丐们面前,翻看眼皮,搭诊脉搏,沉默了一会儿,说:“少主,这几个小兄弟,和此前死掉的兄弟们一样,都是因为长期食不果腹,气血虚亏,饿晕的;想救他们,其实很简单……” 乌先生顿了顿,说:“就是给吃顿饱的。” “吃顿饱的……”侯伏骆低声呢喃,陷入沉默当中。 西凉城战乱加上大旱,饥荒肆意横行,乞活帮逃难至此,已经饿死三十多个兄弟;如今,唯一的一块猪肉,要分给饿晕的人,还是先顾活着的七十多个? “少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此前拉扯白茆的老头儿忧愁,“现在先支撑不住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兄弟,留下我们这些老头儿,更只能坐吃山空……” 老头儿说着,哽咽落泪,周围人听到,也不禁啜泣,低叹声戚然一片。 侯伏骆十指交缠,良久开口:“敬伯,你去找个盆。” 听到吩咐,老头儿有些怔愣,片刻,仍拿回半个破烂生锈的铁盆。 侯伏骆从鞋底拔出一把小刀,猛然割开手腕,众人吓得拉扯住他把刀夺下。 沐昧一把扯下半截衣服,一箭步冲上前包住他伤口:“你疯了?!” 第3章 墨家工器 乞活帮众人手忙脚乱帮他止血,但血渍隔着粗布依然汩汩涌出。 侯伏骆神情木然,扫向众人,有些惊讶沐昧以德报怨。 半晌,目光收回,含泪哽声:“把血滴到盆里,和着西凉河水给兄弟们喝了,先勉强应付几天。” “你清醒点吧!”沐昧气得猛推侯伏骆,“别人没饿死,你先失血死了!” “那你说怎么办!”侯伏骆发疯似吼叫一声,自痛失故土,颠沛流离,眼睁睁看着族人因饥饿而渐渐死亡,几个月激发的情绪淤结爆发,竟愤然痛哭出声。 沐昧看着侯伏骆,眼前情形令人心酸,犹豫片刻,终于决意告知: “附近山中,有许多霜石,和发黄的岩层,只要弄些霜石和岩层黄沫,再铲些树皮,弄些蜜回来,我就有办法弄到够所有人饱吃半个月的食物。” “真的假的?”乞活帮一片哗然,敬伯忙“扑腾”一声跪倒在沐昧脚下,涕泗横流地央求:“姑娘,只要您能解乞活帮危急,我当牛做马报答您恩情!” “快别说这个。”沐昧忙扶住敬伯,心中诸多不忍,眼眶也微微湿润,抹了把泪,转向侯伏骆,“怎样?你派人跟我上山,我帮你们。” 侯伏骆眼神波动,看着沐昧,半晌,意决:“我相信你。” 沐昧读懂他眼中的信任,如千斤重担坠在心中,便带着乞活帮众人上布谷山。 寻了半夜,兜着霜石、黄岩、花蜜和树皮回来,沐昧命众人擦石打火,把蜜烧焦,与霜石黄岩用树皮层层包紧,从衣服上扯下布料扎住封口,抬头望着蒙蒙发亮的天色: “差不多了,大家带着锅碗瓢盆,跟我去西凉河吧。” “去西凉河干什么?”侯伏骆皱了皱眉,担心河畔驻扎的晋嵩王朝司空侗军营。 “怎么,难不成还怕我卖了你?”沐昧开玩笑眨了眨眼。 侯伏骆迟疑了下,亲自带人跟着沐昧来到西凉河旁。 只见沐昧把刚包好的东西抱在怀中,吊着根棉线引燃火种,抡圆胳膊丢入水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西凉河水花四溅,从鱼雷周围冲出河面半尺来高,密密麻麻的裂腹鱼和泥鳅跟着水流冲出河面,不一会儿便已翻着鱼肚白。 “喏,下水捞鱼吧。”沐昧顺手指了指河面。 乞活帮众人大喜,欢呼着奔跳下河,急匆匆往河面冲。 侯伏骆看着喷涌而出的河鱼,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西凉河大旱快要干涸,想不到河坝底下藏着这么多鱼!若非她想出这种手段,乞活帮真躲不过这劫。只是,她用来炸鱼的东西,若放在战场上,可够让人心惊胆颤的。 “那个东西,谁教你做的?”侯伏骆指了指炸在河里的鱼雷。 “一位故人。”沐昧说着,凄然望向西凉河上游方向。 在被青松绿流包围的山谷里,俊秀的男人端坐于松下磐石,身着黑布袍衫,腰束殷红博带,脚下白薤丛生,不紧不慢传授“鱼雷”的制作心得,谆谆教导身强其功必先胸怀大义,工利其器必先心存善念,不可滥杀生,不可行偷盗,不可助奸佞。 沐昧心想,师父若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评价她今日的做法? “万物生长,自有规律。我今天炸了西凉河,河中恐怕半个月都不会再有活物,若非看你今天……”沐昧严肃警告侯伏骆,”总之,以后这个办法绝不许再用!” “你……是墨家的人?”侯伏骆心中猜测,试探着询问。 “你怎么……”沐昧捂住嘴,惊讶看着侯伏骆,不知哪里泄露了身份。 侯伏骆见一命即中,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你身手不错,又精通工器,看骨骼不像常年挨饿的样子,言行举止又不像大家闺秀。放眼凉州,衣食无忧却言行粗鄙、身手不错且熟识工器的,也便只有墨家。只是,墨家被司空侗血洗,你怎么逃出来的?” 沐昧五指冒汗,焦灼不安地看着侯伏骆,半晌,提着衣裙便要离开。 “喂!你别走啊!”侯伏骆追在沐昧身后喊叫,“你救了乞活帮,我再不济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向朝廷告发你吧?你快等等,我就问你一句话!” “就一句!”沐昧警惕看向侯伏骆,伸出一根手指。 “喂”,侯伏骆盯着沐昧,半晌,忽然开口,“我们结盟吧。” “你说什么?”沐昧愈加惊错,以为听错了他的意思。 第4章 缔结盟约 “我们结盟吧,扳倒司空侗。”侯伏骆眼睛雪亮,直视着沐昧坦白: “自部族被晋嵩王朝剿灭,从燕北一路流亡,眼睁睁看着兄弟困苦死去,我恨极了那些让我无家可归的人,你难道就不恨朝廷?不想杀司空侗替你们墨家报仇?” “轰!”沐昧只觉得心被击中,对司空侗的恨意化作眼泪飞入风中: 三个月前,沐昧正跟着师父学习“转射机”的制作办法,嘈杂的声音从山谷口传入。 “沐昧,你先带着流民从后山离开!”师父沈涉沉声嘱咐,面色已铁青发白。 沐昧见师父神情凝重,心中已隐隐不安:“不!我要跟师父一块儿!” “沐昧!”师父抓住沐昧肩膀,严肃看着她,郑重其事地问,“你还记得师父曾经让你背诵的《墨经》杂守、号令与旗帜篇么?你背给为师听听!” “安国之道,道任地始,地得其任则功成,地不得其任则劳而无功……” “好了!”师父沈涉温声打断,满意抚摸着沐昧的头,一字一顿含泪嘱咐,“沐昧,你记得,《墨经》被世人觊觎窥视,虽在那讲叙机关术要的杂篇当中,但墨家要义,仍在《非命》与《尚同》的正篇。将来,若为师不在,你要把墨家大义传承下去。” “不!师父……我不要你不在!”沐昧眼泪直刷刷往下掉。 “师妹,你快走吧!”大师兄贺铢急匆匆来到沐昧面前,也跟着相劝,“司空侗带精兵闯入了白薤谷,也不知机门密钥如何泄露了出去,从山门到谷中的层层机关,竟全部溃决!你带着流民们离开,尚且有条活路,也好过所有人都死在这儿!” “不!我不要走!”沐昧挣扎着从大师兄拖拽中脱身,拖拽着塞入后山的山洞中。 此时,只见外面一阵火光,羽箭如满天飞雨般“刷刷”来回空中,旌旗铠甲与剑影刀光交错,师兄弟的鲜血染红了漫山白薤,如黄昏落日染红的火烧云。 沐昧见状,奋不顾身就要冲出洞口,却见刺眼的漫天火海从谷旁山坡烧了下来,熊熊烈焰直接吞噬掉仍在奋战着的师兄弟,哭喊着就要冲入火海当中。 “你若冲出去,就辜负了沈巨子一片苦心!”洞穴中流民们纷纷拉住沐昧相劝。 沐昧被众人拉着,哭得撕心裂肺。眼看着漫天纷飞的羽箭中,师父沈涉被乱箭射死,同门师兄弟死伤狰狞。 凄厉的叫声中,师兄弟一块儿耕作修习的热闹,师父怀抱沐昧讲解墨家工器的温情,白薤谷四时无忧的欢笑声,都被司空侗放火烧得精光。 沐昧抹去眼泪,从记忆中抽离思绪,咬着嘴唇颤声回答侯伏骆:“我答应你。” 从西凉河回来,沐昧从怀中掏出一张绘有司空侗军营布防图的树皮:“你不是问我这半个月天天在布谷山晃荡想做什么?喏,就是为了画这个。” 侯伏骆好奇地接过布防图,打开端详,半晌,惊讶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不难”,沐昧伸出十指,在布防图和太阳光间来回比划,“只要在正午时刻观察树影与树的长短比例,根据营帐投射的影子长短测算出营帐间距离,就可以绘制出各营帐的实际分布图,并推算出各营帐间士兵的防护线路与轮班时间。” “我原本想到,布谷山顶可以看到司空侗军营,却没想到你的图能如此精细。” 侯伏骆惊叹,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布防图,眼睛根本移不开。 “作为结盟诚意,这个给你。”沐昧指了指布防图。 侯伏骆一惊,下意识收紧布防图:“真的?” “自然”,沐昧指着布防图,大概讲了如何用它指挥乞活帮众人刺杀司空侗的作用,便问,“对了,你栅栏圈关的那两个人,到底什么来历?” 说着,便把吕特、吕流骗她吃蒙汗药,要谋财害命的事讲了一番。 侯伏骆不等听完,便皱紧眉头斥骂:“这两个挨千刀的!竟然想出这种损阴德的手段!如果不是申先生,昨天抓到他们,就该结果了他们!” “嚯!多亏了申先生,也救了我一命。”沐昧半带嘲讽地挖苦侯伏骆相信天命。 “申半仙祖辈都在洛阳做钦天监,宣帝去世时,他为躲宫中内斗偷跑出来,在关中碰到我们,便留在帮中,他说的话你可别不相信!”侯伏骆见沐昧戏谑,跳着脚警告。 “哦”,沐昧转了转眼珠,“那倒真有个事要他帮忙。” 说着,便与侯伏骆商量刺杀司空侗的计划。 第5章 夜袭军营 回到乞活帮,众人杀鱼熬汤,各自饱食一顿。 昏厥中的兄弟们渐渐恢复了精气神,唯有褐发赤眉的小乞丐不见好转。 沐昧担心扒拉着他的眼皮:“怎么回事?不会真被我伤着了吧?” “别瞎折腾!”侯伏骆一把拍掉沐昧手背,“白茆是狼族,每天要吃半斤生肉喝两碗冷血才能勉强支撑,这都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哪那么快好转?” “呵!你们乞活帮神人可真多啊!”沐昧惊叹一声,又新奇打量着狼族乞丐。 “白茆不一样”,侯伏骆说,“我在草原上捡到他的时候,他也就三四岁模样,我依照羯族的传统,给他取了贵族的姓‘冉’,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所以,那天听乌先生说白茆很有可能会被饿死,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看不出来,你还挺重感情的嘛!”沐昧故意揶揄侯伏骆。 “哼!那是你不了解!”侯伏骆冷哼一声,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小爷的性子,哪怕小爷少一口肉,也要让弟兄们有一口汤!否则,你以为乞活帮几十号人,为什么各个服我?” “切!”沐昧翻翻白眼,“说你两句,不知自己姓谁了!” “对了”,侯伏骆忽然看了看天空,“申半仙说,明天紫微星就会归位,乞活帮的大劫就能解了。到时候,我就把那两个黑心肝的羌族人杀掉,替你解恨!” “杀人有什么好玩的?我还等着事成以后,好好折磨他们呢!” 沐昧说着,仰躺在地望着星空,“只是如今大事在即,不值当在他们身上费工夫。” “依你。”侯伏骆说着,也抱头仰躺在沐昧身旁,望着星空。 几日后,冉白茆终于睁眼,侯伏骆把乞活帮众人聚集到一棵树下,打开沐昧绘制的司空侗军营布防图比划:“司空侗的部队,紧挨着布谷山。和司空侗营帐仅隔三里有个马厩,只要周围稍有动静,战马嘶鸣,士兵就会依次出动,延伸至整个军营,所以,不能硬闯。” 侯伏骆说着,便把比划的树枝交给沐昧:“幸亏,咱们的‘智多星’想了个办法。” 沐昧瞪他一眼,接了树枝,在布防图上圈出几个重点:“司空侗营帐的防护士兵,每隔一个时辰轮班一次,亥时有半刻空隙,司空侗刚刚睡下,士兵聚众赌博一场。” “我们可以寻个阴天,趁他们聚精赌博的空隙,在马厩和士兵酒水里放蒙汗药,摸黑闯入司空侗营帐,杀了人就回来。”沐昧说着,在布防图上画出行动线路。 “但从哪里才能找到蒙汗药?”冉白茆有些困惑地问。 “感谢栅栏圈那两个人。”沐昧与侯伏骆相视一笑,把那天收拾吕氏兄弟的事讲了一遍。 众人哄堂大笑,沐昧忽然发问:“对了,申半仙是哪位?” 一个八字胡的小矮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吊角眼溜溜围着沐昧打转。 “申先生,我们要找个阴天行动,今明两晚的天气如何?”侯伏骆接话发问。 申半仙做了个揖,从搭裢里掏出半张榆树皮,摊开天象记录,来回观测一会儿,闭眼掐算答:“今夜雨后,半个月都要放晴,少主得抓紧行动。” “那太好了!”侯伏骆闻言,不禁面露喜色,“我们今夜行动!” 当日,除申半仙和老人们看护吕特兄弟,乞丐帮倾巢出动。 亥时刚到,沐昧和侯伏骆便带着冉白茆一行,从布谷山下到司空侗军营。 七八个官兵正围坐在司空侗营帐周围,聚精会神地赌博吃酒,冉白茆摸黑从他们身旁闪过,偷摸把蒙汗药挨个撒到看守的酒水中,又一溜烟撤回到马厩,把剩下的撒向石槽,待人马熟睡,便示意其他人从山上下来。 众人伏身观察着周围动静,蹑手蹑脚溜入军营中。 “白茆,马厩旁有粮仓,你先带兄弟们解咱们的燃眉之急。” 侯伏骆悄拉住冉白茆,命他带人从粮仓搬粮回盘口,和沐昧二人悄悄潜入司空侗营帐。 里面一片漆黑,眼前像被蒙了块黑布。周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唯有均匀的呼吸声伴着轻微的鼾声,从角落里隐隐传来。 两人伏着身,手里攥着匕首,向前摸着去寻鼾声。 忽然,冰凉的利器搭上沐昧的脖子,那鼾声化作冰凉的命令:“把刀放下。”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黑暗已从眼前消失。灯火骤明中,发现和侯伏骆的脖子被四把长剑交织的方形卡住,长剑握在四个银衫护卫手中。他们往外,八个相同穿着的银衫护卫均匀分布在各角落,形成周密的阵型。 沐昧循着那冰凉的命令声望去,不禁一惊:营帐住的主帅,不是司空侗! 第6章 初遇珩王 此时,营帐外传来躁动。原来,冉白茆放木菊磨粉的时候,有个赌博吃酒的小兵去后山解手,躲开了蒙汗药,一回来发现偷偷搬粮的一众乞丐,立即惊得大叫。 乞活帮众人张皇失措间,丢下白花花饱满晶莹的米粟洒落满地作鸟兽散。 周围营帐有人听到动静,便持刀奔来;响动又惊醒其他营帐的人。 一时间,人愈涌愈多,司马军营中人声鼎沸,火把全明,护卫兵把洪水般冲散的乞活帮兄弟围得水泄不通。冉白茆抄着一根木棒一路喊杀,与护卫兵打得血光漫天。乌先生被刺刀戳中胸口,与若干残余队伍相互搀扶着往布谷山上狂奔逃窜。 一片混乱当中,乞活帮兄弟们死得死,伤的伤,瞬间被护卫兵伏押。 沐昧在司空侗营帐中目睹一切,懊悔得一塌糊涂。 如果不是自己献计,乞活帮众人也不至于遭此大劫。在布谷山观察了整十三天,却连司空侗主帅营帐里换了人都不自知,还搭上乞活帮众人性命,简直蠢到家! “王爷,是周围的流民,已经悉数收押。” 一个银衫护卫掀开营帐门帘,向着帐中主人半跪作答。 沐昧惊惶转向营帐,看到他踱步而出。 是个年轻贵族,十七八岁的年纪,银色铠甲在火光中亮得耀眼,颀长身材在晦暗月光下拖出很长的影。腰间别着一把鞘上镶满汉白碎玉的剑,清冷得像刚从广寒宫中出来。 他五官长得极淡,像水墨图中的江南湖山。春山眉像笼罩在烟雨中,隐约地恣意飞入云鬓。眼间带着几分寒意,眸如浓墨染开,把血光相辉的混乱场面殆尽收其中。 年轻贵族目光冷淡,挥扫着被收押的乞活帮众人,眼中的寒雾像要把酷热夜晚中的焦灼流乱全部冻僵。半晌,淡如朱门褪色的薄唇半开半合:“谁是主谋?” “我!”侯伏骆沉着大喊一声,愤恨瞪着年轻贵族,“若有眼睛,就该认得你爷爷姓甚名谁。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能有什么主意?有事都冲着我来!” 年轻贵族闻言,把目光挪到侯伏骆身上,不禁微眯了双眼: 眼前的人,不正是燕北羯族王室唯一的血脉,羌渠部少主侯伏骆么? 琅琊王府向来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行刺自己? 莫非,司空侗真的与余万年暗中勾结,给自己设下埋伏,而侯伏骆作为余万年的堂侄,也暗中帮着余万年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西凉河畔,入住司空侗营帐的第一日,就碰到这种情形,西凉城龙潭虎穴,可真不让人省心啊。 年轻贵族想着,上上下下打量侯伏骆的行装,见他破烂的粗布领口露出半块树皮,隐约浮现规律而熟悉的刻痕,心中猛然一动,挥剑挑破侯伏骆胸口布衫,把树皮拉回手中。 精细而准确的军营布防图,让他愈加怀疑侯伏骆与司空侗暗中勾结。 年轻贵族肃声询问:“这图哪里来的?” “我画的!”沐昧脱口而出,“要杀要剐,冲我一人!” “瞎扯!”侯伏骆断然喝住沐昧,“明明是我偷的,你乱认什么?!” “我画的!”沐昧依旧咬牙坚持,直勾勾看着年轻贵族,“我早说了,今天的事情,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你放了别人,我交代画的事情,要杀要剐都依你。” “呵呵,你倒硬气。”年轻贵族踱步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尚未成型的小人儿,依然胡乱梳着两个羊角辫,看上去跟年幼垂髫的孩子没有两样,却露出一股不服输的倔劲。细嫩的脸蛋被蹭得脏兮兮的,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装着视死如归的壮烈。自顾不暇,却忙着为同伴出头,真不知刺杀王爷,抢劫军粮,能定怎样的罪? 年轻贵族冷声一笑,抖动着布防图:“那你就好好解释解释,你怎么画的这图?” “这图是我偷窥军营布防测绘的,我恨透了你们这帮争权夺利、放着流民不管不顾的官老爷,想杀了你们,为民除害!”沐昧瞪大眼睛,不输气势地直视着年轻贵族。既然已经落入他布置的天罗地网,求饶告命,怕都没用,倒不如硬气些。 “你观察得来?”年轻贵族寒目微眯,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念想。 莫非,她就是母妃临终前托付自己照顾的那个人? “阿珩,发生了何事?”一个滚圆的身影喘气跑来。 沐昧听到声音,气血就直往上充,看到那身影的时候,简直要从卫兵的伏押中挣脱出来,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打倒在地,将他碎尸万段。司空侗!那个毁了白薤谷的司空侗! 沐昧眼眶发红,颤抖着从袖口摸出小刀,正要冲向前去,却被人一把摁住。 “若想活命,别做出格的事。”年轻贵族摁住沐昧,悄声警告。 “你说什么?”沐昧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对方。 年轻贵族警告看了沐昧一眼,迎向司空侗。 第7章 流民审问 司空侗白嫩微胖,滚圆的赘肉套在铠甲中稍显滑稽。一双吊梢的三角眼在混乱的场面中打量一番,看到侯伏骆,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镇静下来,假装毫不知情的模样。 最终,司空侗把目光落在他的皇侄司空珩身上:“阿珩,你没事吧?” “没事”,司空珩轻描淡写地说,“周围的流民饥不择食,来偷粮食而已。” “岂有此理!”司空侗大怒,跳着脚指着侯伏骆,“我早说流民不安分!如今,果然被我说中!把这些不知好歹的流民都给我杀掉,挂在城门示众三日!” “慢着!”一名中年军官带着个穿官服的白须老头儿匆匆而来。 沐昧认得那个穿官服的白须老头儿,是任期已有十年的凉州刺史卢部;而他身旁的中年军官,应该就是前段时间,朝廷派来协助司空侗镇压余万年叛乱的征西将军周俑。 周俑来到众人面前,先扫了眼乞活帮众人,又与司空珩对视一眼,然后转向司空侗:“劫抢军粮乃谋反大罪,乱匪当中,又有许多身份不明的异族人。珩王爷今日刚刚落脚,就碰到行刺,此事处处露着蹊跷。王爷不做审理,就要擅自行刑,似有失妥当吧?” “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司空侗圆脸涨红怒骂,“本王得先帝圣喻督军凉州,做任何决策需要跟你汇报?你鄱阳周家,不过是江左东吴的残渣余孽,晋嵩王朝的手下败将,为活命摇尾乞怜归顺的一条狗,有何资格与本王叫嚣?” “咳咳。”凉州刺史卢部在旁直打咳嗽。众将士闻言,也都躁动不安。 周俑面不改色,只拱手向司空侗赔作个揖:“王爷乃皇室贵胄,身份尊荣,微臣戴罪为官,自不能相提并论。但珩王爷刚到营帐落脚,就碰到这样蹊跷的事。乱匪如何处置,是否也应征求他的意见?卢刺史总览凉州事务,也好如实上奏。” “咳咳,咳咳咳。”卢部咳嗽愈加厉害,求助般看向司空珩。 司空珩看了眼周俑,又轻扫被伏押的乞活帮众人:“我看,先审审吧?” 司空侗望向空中,一时间四下悄然无声。 半晌后,司空侗发话:“审吧。” 众护卫兵将沐昧与侯伏骆众人押解到司空侗营帐中。 司空侗率先审问:“你们擅闯军营,抢劫军粮,可有人幕后指使?” “并无人指使!”沐昧红着眼,咬牙切齿瞪着司空侗,早恨不得杀他万剐,愤愤从口齿间挤出,“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如今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此事与旁人无关,你放了他们!” “不要瞎说!”侯伏骆抢断沐昧,赫然指向司空侗的鼻子,“狗贼!睁开你的狗眼,细看你小爷的脸!西凉城门口悬赏的告示,可别便宜了别人,小爷我不请自来!” “皇叔,他就是羌渠部那位少主?”司空珩假意惊讶地转向司空侗,又用利器般盘查的眼神看向沐昧,暗示发问,“羌渠部背景复杂,你们背后真的无人指使?” “并无……”沐昧看到司空珩示意的眼神,语气渐渐弱了下来,心中竟有些困惑。 他一再暗示自己背后有人指使,此前又说能够活命,究竟在谋算什么? “王爷!”周俑忽然跪下,向司空珩抱拳禀告,“五年前余万年发妻去世,就娶了羯族羌渠部公主为妻,公主还许诺羌渠部首领,若今后生养女儿,必嫁与其嫡出独子侯伏骆。如今,侯伏骆率羌渠部众前往凉州,必然和余万年脱不了干系!” “有什么好查的?!”司空侗愤然打断周俑言语,气得直吹胡子,“既然认出了他羌渠部少主的身份,就更应该拖出去全部斩首!我看,他们就是因为羯族诸部被先帝所灭,对朝廷怀恨在心,才蓄意谋反!对于这样的乱匪,就该杀一儆百,震慑凉州!” “王爷!”周俑厉声看向司空侗,“王爷为何急着杀人?珩王爷刚到凉州就遇行刺,乱匪身份又与余万年相关,听闻余万年曾书至王爷帐中,难不成王爷也与此事有关系?” “放屁!”司空侗气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指着周俑鼻子骂,“你个小小的征西将军竟敢质疑本王!凉州流民作乱,花样层出不穷,本王要杀一儆百震慑四方,你偏偏不准!我看你从圣上那里领命平息叛乱是假,想独揽军权借机谋反复兴你东吴才为真!” “王爷!”周俑也直勾勾看着司空侗,“周俑侍奉朝廷之心,日月可鉴,万望王爷别做诛心之论。西凉两度叛乱,周俑平息战事表现如何,王爷心知肚明。” “你!”司空侗憋红了脸,竟堵得说不出话。 此前西凉两次叛乱,司空侗皆为督军,因惧战不出贻误军机而险些被贬职回京,全靠周俑临危受命扳回一局;此次司空侗镇压余万年不力,朝廷又派周俑前来解围,并授予其“征西将军”,与司空侗平分凉州兵权。司空侗身为皇室宗亲,与旧朝遗孤落得平起平坐,自觉颜面扫地之余,也深感凉州权势受到威胁,周俑一句话便戳中他的痛点。 “我看,周将军确有些多虑。”司空珩出言打破司空侗与周俑的僵局。 “珩王爷此话怎讲?”周俑不满看向司空珩。 第8章 盛情款待 侯伏骆今日行刺,绝对与司空侗脱不开关系! 小琅琊王不顺藤摸瓜,借机彻查,拆穿司空侗和余万年的勾结,扳倒司空侗,怎么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一心假装好人,尽帮着司空侗说话? 司空珩假装未领会周俑的意思,直转向司空侗:“皇叔都督凉州,大是大非面前从不曾有半点差池。几次镇压凉州叛乱不谈,先帝驾崩前,还奇袭铲除了墨家总部,让凉州威严尽归朝廷。如今怎么可能与叛民行刺有任何瓜葛,对吧?” “阿珩明理。”司空侗说着,刻意别开目光,焦躁不安地轻轻跺脚。 司空珩淡然一笑,喝了口茶,又慢条斯理地把话锋一转:“但大肆屠杀羌渠部流民,确非良策。如今,我军与余万年对峙,已双方皆疲。西凉城内,百姓四散,弃城而亡。此刻若大肆屠杀异族流民,必闹得人心惶惶,让民心纷纷转向余万年,于作战不力。” “说得不错!”周俑应声附和,满眼赞赏看着司空珩,总算明白他的用意。 假装无知,让司空侗放松警惕,再以退为进找出破绽突破。 小琅琊王腹黑扮猪吃虎,和他霁月清风的父亲相比,倒要更胜一筹! 司空侗黑着张脸,暗想着与余万年布局,借侯伏骆除掉司空珩的计谋未能成行,分外担心事情败露,侯伏骆供出自己;但问话至今,侯伏骆似乎对他与余万年的关系并无察觉,心中又盘算了一番,便假意问司空珩:“那依贤侄,当下该怎么办?” “不如将这些流民,押在营中严加看守。若真和余万年勾结谋划,若真对朝廷有不臣之心,只要慢慢审问,总能审问出来,何况——”,司空珩意味深长地看向司空侗,“平叛燕北羯族乃朝中大事,羌渠部如何处置,也需上报京都,交由圣上与宁王爷裁夺。” 司空侗闻言,面色愈加阴沉,半晌,极其不悦地妥协:“那就按贤侄说的办吧。” 司空珩作揖拜谢司空侗,命人将乞活帮众人全部押解看守,却把沐昧秘密带回他营帐当中,屏退左右,斜倚着坐榻,直直看着沐昧,考量的目光如锋刀利器。 沐昧被司空珩盯着,心里直慌张发毛,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目中的锋利刀器刺穿心。 “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司空珩淡淡开口,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明白他早已洞悉乞活帮此行的计划。但即便如此,依旧把乞活帮众人从司空侗刀下救了出来,又三言两语拖延了审讯时间。 他一个皇室宗亲,无端营救乱民,到底为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司空珩又淡淡问了一句。 沐昧的心咕咚直跳,慌乱中搪塞:“我不记得……” “不记得?”司空珩紧眯着眼,心想,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白薤谷风波中,她发生了什么特别的状况?亦或者,只在故意搪塞?可她的搪塞,究竟想隐瞒什么? 司空珩想着,愈加锋利地打量着沐昧,想要弄清她的身份和刺杀自己的目的。 沐昧把头埋得愈低,躲开司空珩刺穿人心的寒目:“我几年前失忆过一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乱世谋生,我们这种草芥,叫什么也并不重要。” “乱世?”司空珩忽笑了笑,寒目渐暖了几分。 “你说那军营布防图,是你观察所得。具体如何观察,又怎样记录,现在周围没人,你仔细讲与我听听。”司空珩半俯下身,看着沐昧缓声发问。 沐昧大脑飞快转着,想弄清司空珩问这话的目的,但想到他既然愿意把乞活帮众人从司空侗刀下救出,这些细节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把借助树影测量的办法和盘托出,并说:“军营中不同身份者,饮食、营帐、装备均有区别,观察铠甲异同、营帐大小及炊事规律,便能大致判断不同营帐所住士官,推测营帐防护与排名布阵。” “哦?”司空珩更眯紧眼睛,绕圈打量着沐昧,思索她话中的虚实。 沐昧被司空珩寒霜般的目光笼罩,一颗心七上八下胡砰乱撞,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眼中的寒霜淹没,溺水窒息,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良久,司空珩寒目渐收,忽然拂袖,掀帘离开营帐。 沐昧心中一松,顿时瘫软坐地上,目光呆滞地打量着周围: 不算太大的营帐,收拾得简单洁净,左侧摆着一张行军榻,当中摆着一张半褪色的檀木几案,用白玉净瓶插着杨柳嫩叶与一支玉兰,案上摊开一副寒山飞鸟水墨画。玉兰在铜色油灯盏跳动的烛光下,在寒山飞鸟间投下一片隐隐绰绰的花影,无端让人心神动荡。 沐昧被那花影晃了神,片刻后忙移开眼,只见几案上方,挂着一张微微发黄的晋嵩王朝地形图,一柄鞘上镶满汉白碎玉的细剑,一张头带螺旋飞桨的巨型大弓。 沐昧心中骤然一紧:那张大弓,是师父的贴身物!怎么会在这儿?! 正惊愕中,营帐门帘被人掀开,一个银衫护卫怀抱着些衣物,来到沐昧面前。 沐昧记得那个护卫,就是此前营帐外,伏押乞活帮众人的那位。 他身材颀长,略显瘦削,神情略显滞讷,与执行任务时的干脆利落截然不同。 “我是珩王爷的贴身护卫迟律,奉王爷命给姑娘找来一身换洗衣物。”他刻意躲开与沐昧的眼神接触,憋红着脸说完,卸下重担似地把衣物放在沐昧怀中,踱步飞出。 紧接着,又有两个银衫护卫,拎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滚水晃荡而来:“姑娘在营帐里洗个澡,换上衣物,一刻钟后会再有人来。”说罢放下热水也离开营帐。 沐昧不明所以,一种莫名的恐慌感袭上心间:司空珩把乞活帮众人从司空侗刀下救出,又莫名其妙把自己留在营帐梳洗打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9章 记忆测试 焦躁地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想借机开溜,却怕门外有人守护,不敢轻举妄动。 心急地原地打转,一刻钟左右,又有四个银衫护卫各拿一个五层食盒掀开门帘,将盒中酒菜次序端上几案,向沐昧行礼:“王爷吩咐,请姑娘品尝。”说罢,也快步离开。 沐昧独自面对着满桌盛宴,愈加心慌得不能自已。已经久未食得一粒米粟的肚子咕咕直响,馋得直流口水,却怎样都不敢下筷。如果酒菜放有毒药?如果碗筷中暗藏玄机?自己不因贪念白白断送性命?但转念一想,如果司空珩想杀自己,又何必费此周章? 愈加焦躁地在营帐中来回打转,饥肠辘辘面对着饕餮盛宴,却始终没能动筷。 一刻钟后,炊事兵用食盒又将酒菜原封不动的带离营帐。 司空珩掀帘而入,看着原封不动的热水和衣物,淡然一笑:“你倒小心。” 沐昧瑟缩作一团,警惕看着司空珩,从袖口摸出匕首紧攥手中。 司空珩蹲下身,从她手中取下匕首,又淡然一笑,寒雾般的目光仍看着她的眼睛。 沐昧猝不及防,慌乱看着对方,只看见烟云笼罩中的那双眼睛,渐渐明亮清晰,眸中的寒意淡淡散开。幽幽的玉兰花香从白甲的下摆散开,隐隐入鼻。 半晌,沐昧听见司空珩问:“你可看到,那套衣服的花色布料?” 沐昧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 大脑飞速转动着,也不敢轻易作答,只深把头埋向膝间。 只听见头顶上,司空珩声音幽然地说:“你若答出,我便考虑放你离开。” “当真?”沐昧心中一动,立即看向司空珩,两眼微微放光。 见司空珩严肃点头,便自信地沉声作答:“衣服共分四件,上身藕色开襟短襦,下身碧绿墨荷图绣折裥长裙,湖蓝色腰带,鹅黄色帔肩,一块淡粉色手帕。襦裙颜色略旧,共打三十三个补丁,短襦胸口和裙摆上各有一片污泥。另有一支开蔫了的并蒂山茶花荆钗!” “哦?”司空珩沉顿半晌,“为什么不说衣服的布料材质?” 沐昧撇了撇嘴:“我哪里分得清那些绫罗绸缎?” “哦!”司空珩略怔了一下,片刻后,又问,“你可记得方才端来第三道菜叫何名?用何种器具所盛?从何人手中的第几层食盒中取出?” 沐昧一怔,思索片刻,忽然有些明白司空珩的用意,抬眼笃信地对司空珩说:“虽然叫不出菜名,但我能把菜的品相、器具、食盒与取菜的炊事兵全部都画出来!” “真的?”司空珩眼中的寒雾悉数散去,眸如星熠,笑容渐现。他从几案上拿来竹制简牍和狼毫笔,推给沐昧:“你若能画得出,我便救你那个正相好的羯族少年。” 沐昧闻言,本想辩解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讲。 拿来简牍和笔,画出一个粗矮的银衫护卫,一个顶部刻着四个菱形的方形食盒,一盘用木兰花形青花瓷圆肚弧耳盅盛着的清蒸炖蛋,一个碎星形圆碟盛着的酱油,一个星月交错图案的六角形碟盛着的小醋,说:“这是第二层第二道菜。” 司空珩看着简牍,眼睛愈亮,急切命令:“把本层其他菜也画出来。” 沐昧稍作回想,便将本层中其他四色菜肴依次画出:一盘用白玉圆盘盛着的红油耳丝,点缀着些碧绿色葱花;一盘用青黑色椭圆盘盛着的红烧黑鱼,附带两个圆碗分别放有清油和黑曜石剔骨刀;一个方形铜质深盆盛着清水羊杂,附带一碟椒盐蘸料;最后一罐琉璃圆形器皿放着的酸乌梅,总共四样。颜色和材质沐昧全部在旁标注字样。 司空珩暗自吃惊,却强装作神情如常:“把各自端出来的顺序标出来。” 沐昧指着简牍上的菜肴分别说:“这个在第五个,中间加了那个瘦高银衫护卫第五层食盒中的鱼,和黑皮肤银衫护卫第二层食盒中的土豆。那个在第十个,前面从最老的银衫护卫第三层食盒中拿出豆腐,后面从瘦高银衫护卫第二层食盒中拿出烤鸡。羊杂第四十三个,后面共有七种酥糕,最后那个倒数第二个端出,后面有一壶银瓶装着的酒。” “不算碗碟器具和酒,总共七十八个菜。”沐昧最后补充一句。 “嗯,不错。”司空珩合上简牍,缓慢抬眼打量着沐昧。 墨家总部血流成河、父亲惊病中吐血而亡、母亲被氐族暴民凌辱至死的画面,伴着夸张的想象在脑中闪现而出,拧结纠缠作钻心的疼痛,半晌,眼眶已经湿润。 自离开琅琊,至亲性命、家族声名、府中变故、朝中局势,没有一件事让人顺心,如今,竟意外找到了她,于流离失所、四面楚歌中,也算寻到了些许慰藉。 “去洗个澡,换上衣服,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司空珩泪眼渐干,从沐昧身上收敛目光,起身出门,掀开门帘时,又回头补充一句,“如果想救你那群狐朋狗友命的话,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 沐昧看着司空珩离开,不禁愣了一下,因弄不清他的意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回头看着木桶里的清水,只能不情愿地褪去衣服,全身浸泡在木桶当中。热腾腾的开水已经温凉,寒意从四周袭来直冷到肌骨,沐昧禁不住得浑身发颤,慌忙扑腾了两下,擦干水渍把那身护卫迟律拿来的裙装,胡乱往身上套完,又看了看褪在地上的衣物。 黑色的粗布衣裤,有若干破烂的裂痕,胸襟前染着一片血渍。 沐昧想到血洗白薤谷的场面,满天飞雨般的羽箭纷纷射中身着黑衣的墨家师门,混乱中带着流民,拖着跛脚,从死去的人身上爬出墨家总部,一路上同伴的鲜血沾染衣襟。几个月来,沐昧没有洗过一次澡,她要把那些血腥气味留在身上,刻在心中。 沐昧记得,离开白薤谷的时候,师父正拿着那张巨型大弓瘫倒在血泊当中。 如果和白薤谷大劫没有关系,他为什么会有师父的贴身物? 心中想着,便深吸一口气,来到放着飞鸟图的几案旁: 把司空珩收掉的那把匕首,隐秘揣在怀中。 第10章 整理仪容 沐昧一切就绪,将旧衣服收作一团,安静坐在营帐,等候着再一次行动。 片刻后司空珩复又掀帘而来。看到沐昧,有那么片刻愣神。 她半抱着双膝蹲坐,藕色开襟短襦系错了纽扣,碧绿墨荷长裙恣意撒开,湖蓝色腰带随意系着,鹅黄色帔肩半搭在肩上,湿发尚未干,胡乱散开在帔肩两侧,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出水芙蓉,在月光的清辉下湿漉漉出水而生,静谧灵动而又散发着解不开的忧郁气质。 静女其姝,司空珩竟然想到这样于她并不合宜的诗句。 沐昧被月光晃动了神思,猛然回神,看见司空珩忙踉跄起身。 司空珩踱步而来,一手放在沐昧胸前,欲解开她胸口短襦上的一粒纽扣。 沐昧本能护住胸口,双手抓紧上襦缩作一团,咬着牙直瞪着司空珩。 司空珩目中寒雾未散,嗤笑一声,指了指她的胸口,薄唇半开半合:“女孩子家,仪容整洁是基本礼仪。你慌手慌脚,穿衣裳都能系错了扣,可见平日有多粗心!” 沐昧闻言,慌忙低头,果然发现自己系错纽扣,只觉脸颊发热,手忙脚乱地想解开扣错的纽扣重系,但焦急间,愈加笨手笨脚,仍弄得一团乱麻。 司空珩半蹲下身,轻剥开沐昧胸口的纽扣粒粒重系,幽然的玉兰花香隐隐散开,俊秀的面庞在跳动的烛光中,在沐昧胸前投下晦明晦暗的影。 相隔咫尺,他铠甲的冰凉伴着玉兰花香扑面而来,仿佛要把人禁锢住。沐昧看他细长的手指在胸口间游动,一颗心狂躁乱撞,身体却僵在那里,不敢有任何举动。 时间仿佛凝固,久得让人窒息。司空珩微颔着首,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在系错的纽扣,和沐昧的距离又相距毫厘之间,仿佛一出手,他便毫无招架之力。 沐昧屏住气息,蓦然拔出匕首,直向司空侗腹部刺去。 司空珩猝不及防,侧身躲闪,胳膊却已被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红伤口。 沐昧吃了一惊,没想到在毫无防备、又距离那样近的情况下,他仍躲闪得那样快,拔刀就向司空珩再次刺来,结果,刀未出发,整个人已被司空珩腾空拎住。 “你干什么!”司空珩低声斥问,夺下沐昧手中匕首,把她箍在怀中。 沐昧蹬踹着脚,愤恼叫骂:“你个黑心的坏人!跟司空侗沆瀣一气,坑害墨家,杀害师父!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替师父、替墨家的师门兄弟报仇雪恨!” “王爷!”迟律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焦急中带着询问。 “没事!你们都别进来!”司空珩冲着门外大喊一声。 箍紧沐昧,低声警告:“你最好小声一点,军营当中,危机四伏,四面楚歌,处处是你想不到的危险。若隔墙有耳,招惹来司空侗的人,就凭我再大本事,也保不住你!” “你!”沐昧情急中音量失控,立即被司空珩捂住嘴巴,含糊声音,愤怒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会有我师父的遗物?!” “今天被你折腾了一晚,够困的了!别闹了!睡觉!” 司空珩说着,拉开行军榻,铺开一床被褥,把沐昧拎到床上:“我警告你,别再惹事!我如果是墨家的敌人,早在司空侗刚刚想杀你们的时候就顺水推舟了!” 说罢,脱掉铠甲,只见胳膊上已被划出血红一条,便扯出几缕白布简单包扎伤口。 “王爷!”迟律的声音继续在营帐外焦急询问。 司空珩有些烦躁:“说过了不碍事!” “王爷”,迟律顿了下,“周将军想要见您。” 司空珩一怔,忙包扎完伤口,把沐昧换下的脏衣服藏在行军榻下,把铠甲扔在床上,挡住沐昧的身体,警告:“一会儿有人来,千万不要出声!你在我这儿的事,没有任何外人知道!如果泄露了风声,引来司空侗,我再保不住你!” “你到底……”沐昧的话尚未问完,已被司空珩蒙住了头,只留下两只眼睛。从铠甲的缝隙中向外看去,只见司空珩换上寻常深衣,坐在桌案前,冲外面说:“进来吧!” 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周俑踏门而入,扫了眼营帐中混乱的场面,有些怔愣。 “刚洗完澡,正准备休息”,司空珩不慌不忙解释,继而询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周俑坐在司空珩身旁,问,“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司空珩替周俑斟茶。 周俑躬身接了茶,问:“什么意思?” “我来凉州前,曾在长安颐王叔府中停留一日。他去年刚到秦州,与司空侗各自接替宁王叔秦、凉两州督军事宜,两相争势,心里自然有些想法,便以我父王母妃被害为由,提出要与我联手扳倒司空侗,当时,因为不了解凉州局势,我并没有贸然答应。” 司空珩说着,顿了片刻,又斟了杯茶:“如今,我想答应。” “和河间王联合?”周俑皱了皱眉,“司空侗暴虐成性,对王爷夫人做出那样的事,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司空颐两面三刀,也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可要三思?” “子方”,司空珩垂着眼眸,盯着茶盏中的水波,良久没有作声。 “我已经别无选择。”司空珩最终淡淡说了一句。 “阿珩……”周俑担忧看着司空珩,他的神情,散发出那个年纪少有的淡漠和清冷。 自多年前别离入京,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年,已成长为如此波澜不惊的模样。 双亲被害,琅琊陷落,很难想象他心里,压抑着怎样的能量。 “对了,子方,有件事要麻烦你。”司空珩回了神,抬头问周俑,“你可有熟悉凉州世情、行事机敏、忠诚可靠,却又不易被司空侗察觉的下属可用?” “你想要查询司空侗与余万年勾结的证据?”周俑眼神赞赏,却又流露失望,“实不相瞒,从入凉州开始,我就觉得司空侗与余万年不太对劲,也一直在查,可怎奈司空侗与余万年行事诡谲,又熟知西凉地势,我们的人总不得要领。” “此事确实棘手”,司空珩思考片刻,“我来想想办法。” “那三日后,出兵攻击余万年的事……?”周俑放下茶盏,俯身试探询问。 “子方”,司空珩抬眼看向周俑,在竹简上写下八个字。 周俑一看,写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11章 琅琊惨案 周俑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与司空珩寒暄了几句,离开营帐。 司空珩叫来迟律,命他拎木桶出去,把铠甲从沐昧身上拿开,又拿出一床被褥,一半铺开在地,一半留着盖身,吹灭油灯,营帐中陷入一片漆黑。 沐昧在黑暗当中,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回想着司空珩和周俑刚刚的对话,愈加对司空珩身份好奇,不依不饶地问:“你到底什么人?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 半晌,没有任何回答。四周寂静,沐昧屏住气息,静候着司空珩的回答。 司空珩沉默,很久,忽然叹了一声,温声问:“知道我为什么考你?” “本来知道”,沐昧皱了皱眉,“但现在又有些糊涂。” “哦?”司空珩略带好奇,“此话怎讲?” “你不相信我的布防图是观察测出,害怕军中有人故意泄露,想亲自证明,所以安排锦衣玉食测试我的观察力与记忆力。但悉数测完,你做的事,就很让人糊涂。” 沐昧说着,眉头就皱得更紧,“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留我?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和墨家又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有我师父的贴身遗物?”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半晌,沐昧终于听到司空珩开口,忧悠缓慢地陷入追忆: “三个月前,父王和母妃奉先帝命,前往凉州与墨家巨子沈涉和谈局势。谁料想多年旧友尚未谋面,父王母妃却双双命丧异乡。母妃临终前,曾写血书嘱托于我,要我务必找到墨家观察记忆天赋惊人的年幼女孩儿,带在身旁好好抚养,来弥补对故人的亏欠之情。” “你……是征诗夫人的儿子?”沐昧的心猛然一揪,惊诧中终于恍然大悟。 几个月前,师父曾收到江南旧友琅琊王司空睿的信函,说要带着夫人征诗,前往墨家白薤谷访友叙旧。彼时,消息在白薤谷引发轩然大波。大家心知肚明: 墨家在凉州开坛讲学,收容流民,名声日盛,朝廷忌惮时日已久。至几个月前收留因未缴税赋而被处以极刑的金城郡回鹘人,朝廷便终于下令司空侗围剿墨家。司空睿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信前来,总觉得其中有诈,便纷纷阻止师父让司空睿进入墨家白薤谷。 但师父与司空睿相交多年,又与征诗少年相识,红粉知己,执意坚持他们夫妇二人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墨家的事,便将白薤谷机关布置悉数告知,机关密钥交由他夫妇二人入谷。后来,就有了司空侗拿着白薤谷机关密钥,一举破除防护,带兵血洗白薤谷的事。 沐昧始终认为,是琅琊王司空睿与司空侗相互勾结,利用师父信任出卖了白薤谷。但刚刚听司空珩与周俑的对话,琅琊王夫妇似乎被司空侗所害,早已经身亡? “父王母妃到凉州后,司空侗在西凉府邸接待他们,让侍奉的婢女给房间放迷魂香,借机盗取了墨家机关密钥,然后连夜率军血洗墨家总部。待父王发现密钥不见,便急想前往白薤谷调停,却接到先帝宣皇叔旨意,说其与墨家叛匪勾结,要押往京都负罪。” 司空珩停顿了片刻,说,“父王因气急攻心,忧愤吐血,当即身亡。” “后来呢?”沐昧略吃一惊,不曾想司空侗竟那般阴险! 四寂无声,司空珩便陷入了沉顿当中。一阵长久的沉默,沐昧听到他平静地追叙: “父亲急亡后,母亲一夜白头,重病卧床。当时,余万年借凉州兵力悉数对付墨家的空当,攻占了司空侗西凉城内的府衙,府邸守卫悉数散尽,抛下父王停靠城内的棺柩和病重卧床的母亲。余万年率领氐族叛匪破城而入,想要凌辱母亲,母亲宁死不屈撞柱殉情,余万年便将开父王的棺柩,当街扔弃鞭尸,又把母亲……奸辱蹂躏,尸骨亦当街喂狗。” “什么!”沐昧大吃一惊,因司空珩所说的事而胆寒发颤。 司空珩的声音,淡到不能再淡,但他说的,可是杀父辱母的血海深仇! 经历了墨家的灭亡,师父的惨死,师门的离散,沐昧太明白家破人亡是怎样的感受。但隔着漆黑的夜幕,沐昧都能从燥热的空气中,感受到那声音中彻骨的凉薄。司空珩究竟是怎样压抑着巨大的悲痛,竭力控制情绪,让那些事理智冷静地说出口的? 沐昧很难想象,隔着那样的深仇大恨,司空珩如何在司空侗面前温文尔雅地交谈,彬彬有礼地问候,平静淡然地保持姿态,如何在终日频繁的接触中保持冷静。 这样的人,实在冷静地可惧,理智地可畏,无情地可怕。 “父王母妃入凉州前,曾在秦州太白山停留,山中有一支行踪隐秘的黑影暗卫,首领叶戟原为母妃胞妹的贴身婢女;因担心父王母妃此行凉州有诈,叶戟曾派影卫暗中保护,到余万年暗闯西凉府邸,叶戟本想带母妃离开,但母妃那时已无生念……” 司空珩沉顿了片刻,才又接着继续,“便托叶戟带血书给我,说很多年前就曾许诺于你师父,若有朝一日他有不测,要琅琊王府务必将你好好抚养。所以,上个月与叶戟碰面后,我便遵循母妃遗愿去白薤谷找你,在那里寻到了你师父的大弓。” “我师父的遗愿?”沐昧心中一惊,更多的困惑与不解浮现脑中。 多少年来,师父与琅琊王夫妇未曾谋面,却早早给琅琊王夫妇留下遗愿,倘若有朝一日身有不测,便请琅琊王府照顾自己,他们的关系,竟亲密到这种地步? 再说,师父既然早年便对自己有所安排,再加上往日一些旧事,应该对墨家大劫,早有预测,却为何对于琅琊王夫妇此行没有任何防备,要让白薤谷心血付之一炬? 诸多疑问,正要逐个问个明白,却听司空珩斩钉截铁结束了对话:“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今晚的事情,你跟侯伏骆如何谋划的,我并不在意,但你如果想要救他,必须按我的计划行事。现在,闭上眼睛睡觉!别再闹事。” “喂!”沐昧原想再问,却听到司空珩均匀装睡的呼吸声。 沐昧皱了皱眉,烦躁翻身,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想到刚才那七十八样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肴,只觉得后悔莫及。若一开始就明白司空珩的用意,当时就该放开手脚大吃一顿,也不至于如今饥肠辘辘翻来覆去得备受折磨。此刻不知侯伏骆及帮中众人怎么样了? “饿了?”司空珩倦怠的声音问。 第12章 静夜谈心 “嗯!”沐昧捂住肚子,它正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 司空珩轻叹一声,喊迟律来,让重新端上四菜一汤,复点燃油灯,披上寻常深衣,屏退左右,与沐昧分坐几案两端,隔着玉兰花香,动筷给沐昧夹菜。 沐昧眼珠转动,见司空珩吃了一口,才放心开动,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司空珩看她一眼:“小小年纪,心思不少,倒惯会折腾人的。” 沐昧不语,心里嘟囔,摆上一场鸿门宴却不说明原因,你才会折磨人吧? 司空珩随意夹了几口菜,说:“平常食物,你吃得安心。方才的饭菜,已尽数分给军中将士,也给那羯族小子和流民们送去了些,你不用担心他们。” 沐昧埋头吃饭,偷眼瞄着司空珩。他此刻只穿件单薄亵衣,外面披着件白色深衣,眼神略带些慵懒疲惫,心思一动,便试探着问:“能不能……想求你个事?” 司空珩看她一眼,既不说话,也不停筷,只示意她讲。 沐昧眨巴着眼睛:“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们……” “不行”,司空珩夹了一口菜,头也不抬,“我看你是不知情形有多危险。” “又来!”沐昧不满撇了撇嘴,扒拉着饭菜,兀自盘算着如何救乞活帮众人出军营。 司空珩轻叹一声,又给她夹菜了两口菜,语重心长地相劝:“沐昧,我知道你想要杀司空侗,为你师父和墨家报仇,你以为我就不想杀他,替我父王母妃报仇?” 沐昧略惊,停下了碗筷,抬眼看着司空珩,难得见他如此直白。 司空珩看着沐昧,严肃认真地解释:“司空侗于我,有血海深仇,我也和你们一样,想置他于死地。但报仇,不能仅凭一腔豪情热血。你想想看,司空侗剿匪墨家,陷害亲王,绝非一人之力可为,上至京都洛阳,下至凉州郡县,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扳倒司空侗,必须仔细谋划,所以,你耐心些,别做冒失的事,行么?” “你总说这些话”,沐昧皱着眉头,“我承认今晚是你救了我一命,也承认杀司空侗的确不容易。但你要我耐心,要我什么都不做,我师父的仇如何能报?!” “沐昧”,司空珩看着沐昧,“若你肯信,不出七日,我必给你满意答复。” 沐昧愣了下,看着司空珩,半晌,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来凉州前,曾在长安停留,都督秦州军事的河间王司空颐告知了我墨家的事,要和我联手,扳倒司空侗。我打算与他联合,以新平郡县太守为允诺,一同向关西贵族皇甫盛借兵,请他增派援军,与周俑共同诱杀余万年,并请叶戟派黑影卫围剿司空侗。” 司空珩说着,沉顿了片刻,“只是就算能剿杀余万年,抓捕司空侗,也总要师出有名,才能平息自京都洛阳到诸州郡县的口舌,这个,才是最难做到的。” 沐昧皱了皱眉:“我不懂那么多七弯八绕的!我只知道司空侗平白无故杀了师父,毁掉了墨家白薤谷,我就要杀了他,为师父报仇,为师门报仇!” “你啊!”司空珩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让迟律来收掉吃剩的饭菜。 司空珩与沐昧对案而坐,半晌,忽然开口:“你要想为你师父报仇,也行,有件事情,正需要你帮忙。事成以后,你师父与我父王母妃的仇,兴许能报。” “什么事?!”沐昧俯身向前,眼睛发亮,屏息聆听。 “自司空侗入主凉州,一年来异族三次叛乱,皆因司空侗与贵族争利。” 司空珩说,“以余万年氐族部落为例,以往每户每亩纳粮八升,交朝廷四升,交余万年四升,但自司空侗入主以来,每户每亩纳粮八升,交朝廷七升,余万年只得一升,心中自然不快;此前,因得先帝依仗,独霸凉州,司空侗并未有忧患意识,但如今先帝驾崩,朝中局势动荡,周俑又来到凉州,司空侗便有些心急,听闻,他已与余万年私下和解。”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沐昧不耐烦打断司空珩。 “司空侗与余万年勾结,正是我们名正言顺剿杀余万年、抓捕司空侗的理由”,司空珩俯身看着沐昧,一字一顿地悄声告知,“此前,听闻司空侗为防止周俑与他争势,甚至以西凉、西平、武威三郡诸县许诺余万年,与其和解,以拔掉周俑凉州势力,可惜没有实锤。明天,不如你去趟西凉城内,秘密观察余万年行踪寻找证据,以备后用。” “就这么简单?”沐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司空珩。 “若此事办妥,扳倒司空侗或有七八胜算。”司空珩缓声坦言。 “行!”沐昧当机立断,“那我答应你!天亮即刻动身。” 一夜无眠,待天微微破晓,司空珩便命迟律护奉沐昧悄出兵营。 沐昧又试探着问:“能否让我与乞活帮众人见一面,向他们报个平安?” 迟律婉言相劝:“姑娘,我劝你别费那些心思。关押他们的地方,有侗王爷的人层层把守,实在很难放陌生人进去。姑娘且管安心,王爷一诺千金,必护他们周全。” 沐昧闻言,不满撇了撇嘴,心想,真与他主人一模一样。 出了司空侗兵营,西凉城与司空侗兵营,仅隔着一条不算很深的西凉河。 因为长期对峙,双方战死者成百上千,再加上逃荒饿死和攻杀而亡的难民,累累尸体全部堆在西凉河上,几乎形成一座人桥。沐昧从人桥上爬到对岸倒并不费劲,只是西凉城城门紧闭,城门又有百尺楼高,再看不到半点城中景象。 沐昧绕着西凉城晃了两圈,感觉无从下手,复又退回到西凉河南侧。 想了一下,先去了布谷山的乞活帮盘口,打算跟留守的申半仙众人寻求帮助,但怎料申半仙和他看押的吕特吕流都已不在,只好从布谷山另一侧爬上西凉河对岸,向着西凉城内张望。奈何隔得太远,隐隐约约只能看个大概,并看不清城中动向。 此刻,沐昧忽然想到师父教她制作远镜的办法,便从山上找到了若干乳白晶石,擦亮从司空珩那里带来的打火石,架上枯草,点燃火苗,烧制出一凹一凸两块琉璃,把琉璃石凹凸调节对在眼前,河对岸城中景象便清晰呈现在了眼前。 沐昧一面查看城中情形,一面在心中默记,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肥胖身影晃入琉璃镜像,司空侗形容鬼祟,和一个氐族打扮的人消失在一间茶楼中。 沐昧心中一紧,忙将琉璃镜移了上去。 第13章 偶遇师弟 但怎奈茶楼密闭,怎么都看不清。 沐昧思来想去,复又下山爬过西凉河上人桥。 在西凉城门口来回打转,正发愁没法入内,忽然被个挑着货担的男童搡到一边:“快快快,给小爷我让条路,别挡着小爷我到城里放货去。” 沐昧猝不及防,被男童撞得险些跌倒,待站稳后揪住他,正准备理论,男童忽然身形一僵,把货担一扔,抱住沐昧便嚎啕大哭起来:“师姐,没想到你竟然活着!” 沐昧一愣,千万记忆被召唤启动,大脑中一片空白。 万万没有想到,白薤谷大劫,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能活着出来。 明鬼,她机灵可爱的小师弟,上半身赤裸挂着几条烂布,从脖子到左前胸留着一大片灼伤的疤痕,全身脏得看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这些日子,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沐昧抱着明鬼,如泥流熔岩堵在喉口,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明鬼痛哭半日,才抹泪问:“师姐,白薤谷被血洗,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师父让我带流民从密道逃生,路上碰到官兵追杀,从悬崖跳了下去,落入西凉河中,命大上躲了一劫”,沐昧抹了把眼泪,又转向师弟,“你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此事说来惭愧”,明鬼抹了把泪,哽咽回忆,“那日白薤谷被血洗,师父被杀,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我装作死人的样子,一直躺尸到混战结束,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靠着死人生意,倒卖货物为生,偶尔回想白薤谷的生活,直想大哭一场。” “死人生意?”沐昧有些不解,“那是个什么意思?” “不就是空手套白狼?”明鬼嘿嘿一笑,凑到沐昧耳畔悄声告知: “你看那西凉河外,整日整日的死人,保不齐总有人身上有些值钱的物件,我就把它们都收拾了来,再倒卖出去,可不就是利滚利的死人生意么?” “未免太缺德了些!”沐昧毕竟有些于心难忍,“万一有人其实并没有死,醒来发现周身一件能活命的什物都没有,你可不就弄断别人的生路了?” “若身无一物就不能求生,如今的世道,侥幸逃脱一命又有何用?”明鬼拍拍胸口指向自己,“你看看我,身无一物,不也照样能活下来?师姐,师父往日唠叨大家的那些话,你听听就得了,什么兼济天下,都是富人的事,穷人先想着独善其身吧。” 沐昧皱眉,心中虽不认同,却也没有出口反驳。 “师姐,先不能和你说了”,明鬼说着,已重新挑起货担,“城里收货时间有限,我得在太阳落山前,把货带到城里卖完。今晚酉时三刻,我们约在布谷山北侧见面可好?” “你要去城里?”沐昧心中一动,问,“你可能带我进城?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到城里去办,不如你先带我入城,我们各自去忙,今晚酉时三刻再碰面。” “行,你帮我拎着这个,一会儿碰到守城的官兵不要说话。”明鬼说着,把身上的货物分出一半,放在货篮里给沐昧,也不问沐昧进城究竟所为何事。 沐昧依言,拎了货物跟在明鬼身后,转眼到了城门下。 “带的什么?!”两个守城的氐族官兵拦住明鬼,用剑柄挑着他篮子里的货物。 明鬼弓腰点头,又从裤腰带下掏出几颗碎银,双手捧到官兵眼前,陪着笑脸:“官爷们受累了,整日劳心费神,留着买点酒解闷儿用。” “当我们什么人!”氐族官兵怒斥,伸手把碎银抓到怀中。 明鬼笑嘻嘻并不说话,只弓着腰点头称诺。 氐族官兵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明鬼忙弓腰称谢,挑上货担,带着沐昧往里面去。 “慢着!”氐族官兵忽然叫一声,指着沐昧问,“她是什么人?” “哦”,明鬼看了沐昧一眼,“她是我姐姐,脑子不太灵光,又是个哑巴,所以很少出来,我也很少跟官爷们提,否则不光惹得官爷笑话,也不惹得没安好心的人惦记么?” “嗯,倒说得在理。”官兵打量沐昧一会儿,把她放入城内。 沐昧入城后良久,才问:“你现在去哪儿?” 明鬼说:“到余万年军营去,有些布匹、棉花、草药要带给他们。” “你这点零散东西,军营肯收?”沐昧有些诧异。 “这你就不懂了吧?”明鬼得意眨了眨眼,贴在沐昧耳畔悄声告知: “西凉城被封锁,别说那些官方运输通道,但凡显眼些的大型货商,早就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只有我们这种淘货郎,混在难民里面毫不起眼,才容易得手,不然你以为西凉城门紧闭,就算贿赂城门守卫,他们就敢放一般流民进来?” “怪不得西凉城被封锁好几个月,却总不见余万年弹尽粮绝!”沐昧恍然大悟,佩服万分地打量着明鬼,“你小子到底鬼主意多,能想到这种门路。” “都是些生意糊口罢了,也亏得我机灵,才找到这个赚钱的门路。” 明鬼苦笑两声,“现如今城中像我这样的淘货郎,五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司空侗看上去是个糊涂鬼,其实却是个聪明人。城中进出人数太多,次数太多,都容易被他发现。我们散货毕竟量小,军中所需缺口又大,余万年也算强弩之末,硬撑着的。” 沐昧点头,对凉州局势有了新的了解,问明鬼:“你可知余万年府邸在哪?” 明鬼怪异看了沐昧一眼:“师姐,你到底干什么来的?” 沐昧想了想,终究觉得刺杀司空侗的事情太大,不想把明鬼牵涉其中,便骗他说:“据说司空侗血洗白薤谷的时候,把《墨经》从谷中带了出来,命人加急送回西凉府邸当中。后来,余万年攻占西凉城,司空侗没来得及带走《墨经》,所以我想去找找看。” “这可不是小事!”明鬼惊诧,“若《墨经》落在余万年手中,按当中一到两个阵法布置攻防,朝廷就不可能再打赢他!倘若参研完整部《墨经》,岂非要天下无敌?” “不错”,沐昧继续顺着谎话骗他,“《墨经》是墨家至宝,排兵布阵变幻莫测、工器机关用途繁多,其中有太多我们都尚未掌握的;随意择取一两个出来,都足以震慑天下,若整部《墨经》落入奸人手中,天下百姓岂不都要遭殃?何况……” 沐昧哽咽了下,不由得泪珠滚落:“师父临终前,曾特意嘱咐我别让人觊觎《墨经》。所以,就算不为天下百姓着想,是否也该要为师父做些事情?” 明鬼攥着拳头,低头沉默了片刻,含泪咬着唇:“师姐,你不必再说,等我先去军营卖货,一刻钟后,在城门与你汇合,带你去余万年府邸。” 沐昧点头,拍了拍明鬼的肩膀,抹泪与他告别。 快步寻到司空侗所在的茶楼中。 第14章 茶楼密事 因经年战乱,凉州城已被封锁多日,寻常百姓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什么吃茶,故司空侗所在的茶楼早已废弃不用,牌匾掉落一半,蒙着层灰,结着蜘蛛网。 大门半掩盖着,店里店外都没人照看。除几张破桌烂椅外,也不见半个顾客。 沐昧在店内查看一圈,并不见司空侗,正准备离去,忽然听到屋顶“咚”的一声响,立即警觉。四壁推敲一番,才发现有个暗门,门中有个楼梯,便蹑手蹑脚地提裙上去。 只见楼梯尽头隔着几尺的地方,站着一个汉族官兵,一个氐族官兵。 两人守着一扇破屏风,有隐隐的说话声从屏风后传来: “侯伏骆袭击军营的事,你真的没有走漏风声?” “我向谁说!司空珩那小子谨慎,你却反来赖我!若非我余万年要求,只有侯伏骆取你人头来见,我才肯与他结盟,你哪有机会一举除掉司空珩和侯伏骆?只可惜自己蠢笨,没有把握住机会,现在倒反怀疑到我头上!枉费了我为你一番心思!” “王爷,我父亲真没有与司空珩暗中勾结,你别被小人挑拨离间。” “哼!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余万年!枉费侯伏骆动手那日,我写密信告知你提前布局!” 沐昧捂住嘴巴,惊讶听着屏风后的对话,原来,余万年早和司空侗勾结,让司空珩住到司空侗营帐当中,又借助侯伏骆和自己除掉司空珩,再除掉侯伏骆和乞活帮! 怪不得那日军营当中,司空侗非要杀掉侯伏骆。若审问下去,侯伏骆一旦说出和余万年结盟的条件,司空珩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余万年和司空侗设下的局。 毕竟,司空侗确实主动让司空珩入住他营帐的。 只不过,和余万年结盟一事,侯伏骆竟然一直未曾告诉自己! 说到底,他留着秘密,并未完全信任自己!却亏自己掏心掏肺帮他和乞活帮! 沐昧心中愤恼,气不打一处来,直想找侯伏骆大骂一顿! 捋着胸口,缓和了下情绪,又接着往下去听,只听见司空侗语气软了几分: “侯伏骆毕竟是你侄儿,又和你家女儿定了娃娃亲,我担心总有理由。这次的事未能够成功,除去司空侗行事谨慎,周俑从中作梗,也脱不了关系。三日后,他出兵强攻西凉城门,你必要把握住机会!待设埋伏杀掉了他,我重掌凉州局势,再与你分割金城四郡。” “你放心!氐族人都是从小在马背上摔打长大的,突围伏击准保他毫无招架能力!你只要在他出兵那日,不出手协助,我准保杀掉周俑,助你在凉州站稳局势。” “待我弄掉他们,容你做西凉太守,也绝不亏待你们族人。” “好!那我们立字据为证,事成后氐族归顺于你,但必须许我西凉太守的职位。” “签字画押,但只有一件,事成前,贵公子要到我军中以作参谋。” “司空侗!我余万年膝下唯有谦益一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屏风后传来桌案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守门的官兵立即拔刀相向。 “父亲!”沐昧听到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声音,“谦益甘愿到王爷军中。” “谦益……”余万年声音哽咽,半晌后拍案,“我答应你!” “氐族人果然爽快!我们现在就签字画押!” 司空侗说着,里面便结束了声响。 不久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沐昧忙提着裙摆又下了楼梯,躲在茶楼旁的角落,只见司空侗和一老一少、红眉深眼的两个氐族人从茶楼出来,身后各带着刚才守门的氐族兵和汉族兵。 少年氐族人与老父亲深拥片刻,便跟着司空侗,快速在门口散开。 沐昧看他们离开,飞快跑回茶楼,上楼梯,转向司空侗余万年刚刚谈话的地方。 很寻常的雅间,当中一张桌子,周围两把木椅,墙上几幅发黄的挂画。 沐昧本能沿着墙壁摸索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以为自己想错。忽然间眼前一亮,搬开桌子,趴在地上敲打一阵,果然发现一块浮板,抠开一看,里面藏着个圆形按钮,试探拨弄两下,墙壁“呼啦”一声裂开,两排书架赫然眼前: 都是些寻常地方志,和废弃的官方卷宗,似乎并没有什么稀奇。 沐昧猜测,书页里面可能会有余万年和司空侗相互勾结的字据书信,立即挨个打开一页页翻看。忽然,一行熟悉的名字落在眼中,一本地方志上写着: 沈涉,墨家巨子,丙申年十月助吐谷浑谋乱,致静宁公主小产而亡。静宁公主,洛阳士族征氏血亲,大学士征涛长女。征氏一门,皆静容婉柔,知书识理,洛阳公子无不相问。长女征歌和亲吐谷浑,幼女征诗嫁与江左琅琊王司空睿。 丙申年十月,十一年前?沐昧心中“咯噔”一下: 如果征诗的亲姐姐,真是因为师父插手吐谷浑的事情难产而死,那琅琊王夫妇与师父的关系会不受影响?司空珩说他父王母妃受司空侗陷害,被偷了墨家机关密钥,才导致白薤谷大劫;但会不会,司空侗血洗墨家,就是琅琊王夫妇指使的? 沐昧合上书页,倒吸一口冷气。凉州这摊浑水,真的是愈来愈深。 暂且不管吐谷浑的陈年旧事,加紧翻了翻其他书和卷宗,看几本书中有几个形状相似的画符,正思索其意,忽然听到“吱呀”一声,书架后的墙壁“呼啦”裂开。 方才守门的汉族兵,赫然出现在眼前,与沐昧碰个正着。 “又是你?!”汉族兵拔刀向沐昧腹部。 沐昧侧身旋转,头发已被削下半截,不禁吃了一惊。 仔细向那汉族官兵看去,只见他身材颀长,星目如炯,敏如猎豹,竟也是个厉害人物。 “怪不得司空珩要力保你们不死!竟谋算着做这样的事情!” 汉族官兵说着,又向沐昧挥去致命一刀。 第15章 交换契约 沐昧仰身脱开,伸掌向他腹部推去。 汉族官兵底盘未动,沐昧却被推出了几丈远距离。 汉族官兵如风般向前一移,刀锋的寒气已经直逼沐昧脖颈。 沐昧仰面躺着,刀锋已在她喉口几毫米的地方。 “我不杀你!跟我到侗王爷那复命!”汉族官兵伸手拉扯沐昧双臂,沐昧双脚如藤蔓般缠住他僵持,把他衣服拽下半截,只露出领口的四角图腾,不禁吃了一惊。 沐昧怒视着他,义愤填膺地质问:“你明明是久居金城郡的回鹘人!为何要帮着司空侗做尽残害家乡的坏事?司空侗统领凉州不到一年,却苛待异族,屠杀流民,搞得整个凉州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样的人你为何要替他效命?!” “汉族”官兵身形一顿,问:“你如何知道我是金城郡回鹘人?” “看你脖子上的图腾!”沐昧直指着“汉族”官兵领口的四角图腾,金城郡回鹘人给墨家惹来灾祸的事,就要脱口而出,却戛然而止,大脑飞快转动。 尚且不知这人底细,若当即说出墨家弟子的身份,会不会有些冒险? 思索片刻,依旧决意亮出底牌:“半年前,你们金城郡回鹘族因未及时缴纳赋税,百户人家被司空侗处以极刑。为保命,回鹘族悉数前往墨家白薤谷避难,你可曾记得?” “你……”“汉族”官兵情绪波动,半晌,颤声急问,“我族人现在哪里?!” “白薤谷遭血洗大劫,我师父和师兄弟悉数丧命。临终前,师父让我带着你们族人和其他流民一同逃难,却碰到官兵半路截杀。我虽然尽力保全,但奈何流民众多,顾此失彼;到我绝境中跳崖自杀,大部分流民都已变作刺刀下的鬼魂,只剩下七八人活口……” “你骗人!”回鹘族人大喝一声,泪眼哽咽,一瞬间泣不成声。 “我没有骗人!”沐昧眼眶发红,想到墨家白薤谷大劫,忍不住厉声控诉: “我虽不知你为何要替司空侗卖命,但灭族之仇,我不相信你心里不恨!墨家大劫,金城郡羌族百户人家,以及白薤谷收留的几百异族,只怕都绕不开被当作乱匪处杀的悲剧!司空侗统领凉州,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你为何要继续替他做害人的事?!” 回鹘族人紧闭着双眼,细听数落,恨意与悲痛交加,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把刀从沐昧脖子上收回:“你走吧,就当我今日从未见到过你。” 沐昧却没有离去,昼紧眉头反问:“司空侗害你全族,你却要继续为他卖命?” “那你要我怎样?!”回鹘族人情绪爆发,忍不住怒吼出声。 “我自幼骑射出色,习练武功,精读汉文诗书。整个金城郡回鹘族杨家,只有我一人入朝为官,在凉州府衙当差,想着有朝一日能凭借本事,鲤跃龙门,衣锦还乡。半年前,听闻金城郡百家极刑一事,我心里焦急,但人在朝中,未敢说半个不字。犹豫中书信至家,令亲戚们侥幸逃命,我也暗自庆幸。但谁料到三个月前,白薤谷却遭此大劫……” 回鹘族人泪眼婆娑,沉顿片刻,哽咽着痛声倾诉: “我原本在凉州刺史卢部麾下,多年勤苦辛劳,也只落个扫堂杂役。白薤谷出事,为查询族人下落主动请缨到司空侗帐中,却意外承蒙赏识提拔,一应机密事务全权交付托办,又有什么理由辜负王爷重用?灭族大仇,赏识大恩,恩仇交错,我实在不知该当如何!” “但司空侗赏识重用,你以为真的是为了你吗?!” 沐昧怒视着回鹘族人,想继续以大义动晓他弃暗投明,但思索半晌,依旧只将此行的目的简要拖出,说,“你如果真想报恩,就告诉我司空侗和余万年签立的契约在哪儿。我拿到契约,要把它交给能为凉州千万冤魂做主的人,我要让司空侗离开凉州,让凉州百姓不再为司空侗苛待,让凉州异族不再为司空侗折磨,我要为白薤谷死去的师门兄弟报仇!” “你……想要契约?”回鹘族人星目滚动,被沐昧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赏识恩情固然重要,但司空侗苛待异族,屠杀流民,灭族大仇,就真的不报了么? 回鹘族人想着,便拨开墙上一副发黄的挂画,露出一张古铜色的星盘。按照此前书卷中相似的特殊符号,依次在回鹘族人一语点醒:此前,只想着杀司空侗,为师门报仇,为凉州百姓除害,却真未想过司空星盘上按下,从书架的夹层中弹出一片木奁。 回鹘族人打开木奁,取出一张薄纸,交到沐昧手中:“王爷命我回来,原本就是要拿回契约给他的;但既然你要,我便告诉他契约已被撕毁。只一件事,你如何保证,司空侗离开凉州以后,新来的督军,就能让凉州百姓不受欺凌?” 沐昧心“咯噔”一下,被回鹘人的发问,弄得发懵。 此前,只想着要杀司空侗,替师父报仇,替师门雪恨,但司空侗死后,凉州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凉州百姓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却从未曾仔细考虑。 眼珠转动,思索良久,沐昧忽然把从小佩戴的玉佩卸下,握在掌心当中。 沐昧看着玉佩晶莹光润的色泽,想到师父沈涉说起自己双亲,时常语焉不详,又想到吕特说它非同一般,怅然出神好一会儿,才把它交到回鹘族人手中:“这个玉佩,据说是我双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也是我能找到他们的唯一凭据,对我来说意义非常珍贵。” “若事成后,我如约让凉州百姓有了更加光明的未来,就来向你取回玉佩;如果没能履行承诺,我就一辈子都不把它取回来!”沐昧咬着牙齿,向回鹘族人保证发誓。 回鹘族人接了玉佩,端详半晌,只见一块色泽黄亮的椭圆形玉石,缠绕着一匹飞腾恣意的鹿马,配色雕饰都极其珍贵,知此物于她必然十分重要,禁不住肃然起敬。 收了玉佩,把契约交到沐昧手中,说:“我相信你。” 沐昧一喜,忙把契约收在怀中:“多谢!” 第16章 山雨欲来 两人从茶楼口分别。 沐昧询问:“不知壮士姓甚名谁?” “在下姓杨,单名‘尺’字,不知姑娘姓名?” 沐昧抱了抱拳,如实相告:“我叫‘沐昧’,墨家沈涉排名第八的弟子。” “沐昧姑娘,希望事情成功,我们后会有期!” 杨尺向沐昧作揖告别,沐昧向他回礼,便匆匆与他分别。 此时,因为已经拿到司空侗与余万年勾结的证据,沐昧便觉再无必要到余万年府邸等候其现身并监视其行踪,但因想到与明鬼的约定,仍来到西凉城门口。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想与明鬼汇合,却始终不见他前来,沐昧就在城里寻了片刻,仍然不见明鬼踪影,心里有些担心,便出城门来到西凉河畔。 谁知等到半夜,依然不见明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时间,不知应该先回司空珩营帐告知今日收获,还是继续找明鬼汇合。 暗自权衡了一下,想着明鬼向来机灵,或许被什么事绊住了,也并不需要自己担心;倒反是司空珩那里,无论要救侯伏骆,或要弄清师父的死因,再或扳倒司空侗为师父报仇,都得回去,便在西凉河畔留了个墨家特有的记号给明鬼,然后回司空珩营帐。 迟律早等在军营门口,张望到沐昧,忙悄然掩护她回司空珩营帐,一面关切地问:“姑娘在外可碰到什么难事,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沐昧因不想提及明鬼一节,支吾一会儿,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 回到司空珩营帐,烛光昏黄只隐约照出檀木几案的轮廓,铜色灯盏里积着半碟烧尽的油蜡;司空珩身披寻常深衣,手执毫笔勾画着那副寒山飞鸟图。烛光跳动将白玉净瓶中的花影投在他水墨湖山般的眉眼间,遮掩住他晦明晦暗的神情。 沐昧挪到司空珩身旁,探着脑袋凑到他的画旁,好奇什么事情让他那样入神。 对方却像从未看到沐昧一样,只顾挥墨勾勒纸间山鸟。 “王爷,姑娘回来了。”迟律好意提醒司空珩。 “嗯。”司空珩轻声应答,并不抬头,继续专注作画。 迟律碰个尴尬,略作思索,识趣退了出去。沐昧好没意思,蹭着脚等在一旁。 又有半盏茶功夫,铜色盏里的灯油全部燃尽,司空珩才停下笔,往灯盏里新添了油。 沐昧原本担心,司空珩会盘问今日出行的细节,便要找理由搪塞明鬼的事,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多问,不禁暗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半块树皮,说:“这个是我今日观察画的西凉城布防图,给你过两天打仗用。另外,你猜我今天在城里碰着谁了!” 司空珩拿着布防图,细细研究半晌,才抬眼问:“司空侗?” 沐昧扬了扬眉,从怀中掏出司空侗和余万年签立的契约,把今日城中茶楼听到司空侗和余万年的对话,已经她和杨尺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俱细说出:“怎样?我厉害吧!直接把司空侗和余万年勾结的证据拿回来了!这回再不用担心什么‘师出无名’!” 司空珩皱了皱眉,从沐昧手中拿来契约,却并未见半分喜悦:“你做事也任性了!尚未摸清对方底细,便把底牌和盘托出,倘若他今日回去,把你的事如实上告,只怕难保你性命!凉州局势,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招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不会的!”沐昧不服气地犟嘴,“杨尺不是那样的人!再说就算杨尺告知,司空侗和余万年勾结的证据在我们手上,他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司空珩略叹一声,摇了摇头,打开契约,边端详边思索:“从表面看,余万年与司空侗似已结盟,实际却各怀心思。司空侗明里以余万年独子余谦益为质,暗中派人前往暗阁撕毁契约,余万年就不想暗中接回余谦益?但……司空侗把余谦益藏哪儿了呢?” “喂!”沐昧打断了司空珩,叉着腰,踮着脚,气鼓鼓询问,“我给你带来这么重要的信息,给你拿来这么关键的东西,你都不说一个谢字?!” “谢?”司空珩摇了摇头,无奈淡笑一声,依旧低头看着契约思索。 “忘恩负义!”沐昧气愤嘟囔一句,想到今日在茶楼暗阁的卷宗中,看到琅琊王夫妇与墨家的恩恩怨怨,便问,“你那张大弓,真是寻我的时候拿来的?” 司空珩闻言,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巨型大弓,思绪也被带到了浩劫发生的地方。 七月流火的日子,白薤谷中茫茫一片。浴火重生的皑皑白草,在渗入地底的血渍滋润下长得旺盛,零星可见烧焦的箭头,发黑的白骨,依稀可见几个月前那场混战的迹象,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西凉城中父母死前的惨状,与母妃脸上可能出现的惊恐神情。 午夜梦回,那场景常常让人猛然惊醒,一瞬间,满身满头的汗。 司空珩出了会神,反问:“不然呢?你又有什么想法?” “问问而已嘛,也那么凶。”沐昧撇着嘴,不满又嘟囔了一句。 司空珩不置可否,只说:“你洗个澡,换套干净些衣物,早些睡吧。这些日子,我很有可能不在营帐,需要什么,跟迟律讲。只一件事,别离开营帐。” “只有我一个?”沐昧一怔,“那你要去哪里?” 司空珩深深看她一眼:“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管不要闹事。” “喂!我哪里会闹事嘛!”沐昧不服气跳脚,正要询问司空珩接下来打算,他却已经快步踱出,离开营帐,只好悻悻地放弃盘问,心中不满他不与自己商议报仇的事。 接下来几日,沐昧确依司空珩所言,没再离开营帐。 迟律定时送来一日三餐,换洗衣物,司空珩几乎没有再与她打过照面。 经常晚上睡着,才听到他窸窣回营的声音,早晨醒来人已不在。偶尔醒来得早,正碰到他出门,听他和迟律只言片语,筹划的事多半与司空侗余万年有关。 沐昧知道,西凉城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17章 军营内乱 三日后,沐昧如往常一样睡下,却听到营帐外人声嘈杂。 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掀开帘帐的一角偷往外看,只见各营帐门口灯火通明。 司空侗和卢部对峙而立,身后各领着一队人马,手持盾剑,举着火把,映照着一排排甲光粼粼,如黑水般泻出,乌泱泱把营帐间的空隙塞得满满当当。 卢部身形微躬,额头微微渗汗,问:“王爷,您这是干什么啊?” “你不能带兵增援周俑。”司空侗果断挡在卢部面前。 “但周俑将军率与余万年在西凉河浴血拼杀,正等着我们率军支援呢。” 卢部语气和软,心里却焦急得快要着火:司空侗阻止增援周俑,一旦余万年冲破西凉河设防,营中千万大军唯有开拔撤军,西凉城彻底失守,他可要跟着获罪的啊。 为官一世,小心翼翼,总不至于因为党争,晚节不保最后翻船吧? 司空侗冷笑一声,睥睨着卢部反问:“凉州城被封锁这么长时间,怎么今日余万年就得以率领大军出城袭击?我如何得知周俑并非假意与余万年厮杀?” “王爷”,卢部怔了一下,下颚褶皱微微一紧,问,“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周俑出兵,我怎能保证是想攻破西凉,还是想与余万年合谋反叛?你与周俑会合,是想救大军于危难,还是想要背弃朝廷,与余万年图谋不轨?” “王爷!”卢部急得白须抖动,脸青眼红,微微擦了下额头的汗,直急得发咒赌誓,“但凡我对朝廷有二心,便立即五雷轰顶!五马分尸!一生不得好死!” “愈说得狠,愈不可信,本王看你必与周俑有所图谋!” 司空侗说着,厉喝一声“抓人”,身后人马便已飞身上前,要拿绳索捆绑卢部。 卢部吓得脸色惨白,正大喊着“冤枉”哆嗦后退,只见十六个银衫护卫如水流般从四周营帐缝隙中涌了出来,将卢部团团护住。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迟律。 司空侗阴沉扫视迟律众人,冷笑两声:“皇侄莫非也要干预凉州事务?你们是已经和周俑相互勾结,亦或者因为墨家的事怀恨在心,想方设法要陷害本王?” “王爷”,迟律一如往常地冷静,不理会司空侗的栽赃,“不管我家王爷出于何种目的,王爷总要想想朝廷的恩德和祖宗的基业。西凉位置重要,一旦失守,就如同在半壁江山失守的路上扯开了个口子,朝廷怪罪不在话下,王爷不觉得良心难安?” “少说这些胡话!周俑叛乱,不支援他才不会有损祖宗基业!” 司空侗说着,怒喝一声,胖手一挥,身后将士已等不及拔剑刺来。迟律带着银衫护卫冲入司空侗人马当中,卢部众将也举刀冲上前来,几股激流瞬间汇聚融合,嘶喊着打杀,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声鼎沸,火星乱窜直往眉毛发梢上蹦,血花飞溅直往营帐幔布上洒。 沐昧心中一动,立即冲出营帐,飞奔向关押乞活帮众人的地方。 因军营混战动乱,关押乞活帮众人的营帐无人看管,沐昧径直闯入其中,当即看到敬伯一行被捆绑在营帐中,挨挨挤挤串作一串塞在角落,周围被两股粗绳围着。 侯伏骆盘腿坐在众人中间,颧骨上多出几条皮鞭抽打留下的疤痕。 沐昧见状,便知侯伏骆受够了苦,只恨自己没早来救人。 半钻到围绳当中,快速解侯伏骆身上的绳索。 侯伏骆因那日出事,始终不见沐昧踪影,心中焦虑万分,很担心她身有不测。此刻看到她完好无损,又惊又喜,有些发懵地问:“你怎么会来?” 沐昧一面解绳索,一面快速解释:“军营里,司空侗和司空珩的人在混战僵持,周俑和余万年在西凉河打仗,卢部被司空侗抓,一时间无人顾及这里,我便来救你们。”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这些时日你人在哪里?”侯伏骆挣脱自己身上的绳索,一面帮周围人解开绳索,一面打量沐昧洗静的脸颊和身上的新服,心中直犯嘀咕。 自那日出事,她便无故失踪,今日见到,怎么倒比以往体面不少? 沐昧一面帮其他人解绳索,一面三言两语解释:“出事以后,司空珩一直把我藏在他营帐。他父母与墨家有些渊源,所以帮了我们,他没告诉你?” “没有,几日来与他见面,未提及你的下落。”侯伏骆又解开七八个人,不时盯着沐昧的衣服,那衣服上仿佛有股淡淡的木兰花香味,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几日来,每每面临着严刑拷打,担心的不是自己性命,而是沐昧下落。也曾质问司空侗,也曾询问司空珩,但各个都说并不知情,却没想到司空珩暗中救助,自己白担心一场。 沐昧张了张嘴,有些意外。以为司空珩好歹会告知侯伏骆自己的行踪,没想到他只字未提。他就不怕侯伏骆四处打问自己下落,惹司空侗和周俑注意? 双方对视打量,各怀心事,片刻后,侯伏骆先回了神。 见众人都已相互解开绳索,便示意大家尽快离开。 乞活帮众人从营帐中鱼贯而出,侯伏骆问:“你可知这些时日外面什么状况?” “余万年与司空侗私自勾结,设好了埋伏,让司空珩代替司空侗入住营帐,等你杀司空侗的机会,将你们一网打尽”,沐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侯伏骆,“乞活帮营盘,申半仙和吕特兄弟不知去了哪儿。那两人行事狡诈,你们若逃出去,最好换个地方。” “我们?”侯伏骆紧声问,“那你要去哪儿?” 沐昧沉默了片刻,想到侯伏骆对结盟余万年一事的隐瞒,又想到明鬼下落未明和留在杨尺那里的玉佩,以及为师父报仇的事,便说:“你我目标不同,该分开行事了。” 侯伏骆闻言怔愣,一时间如五雷轰顶。刚想说话,就听到一阵马蹄嘶鸣。 循声望去,只看见一大队人马从暗夜里倾涌而出,与银衫护卫卢部人马合为一股,瞬间将司空侗人马全部制服,并将乞活帮众人团团围住,举着火把把军营围堵得水泄不通。 一时间,军营内外灯火通明,竟如白日当空,晃得人睁不开眼。 第18章 局势惊变 沐昧手臂挡在眼前,从明晃晃的火光中: 看清来人皆骑着马,披着黑色大氅,手持火把和弓箭。 领头的人用黑带束发,额前别着黑色箍圈,黑色铠甲护住手脚,腰间绣带隐约勒出俏影,仔细辨认,竟是个女子,而且是个柳眉杏眼的漂亮女子。只是她神情冷淡,目如寒霜,全身乌黑,气场低沉如同刚从墓穴爬出一样,倒叫人只顾着畏惧小心。 墓穴女策马停在司空侗面前,说:“侗王爷,十一年未曾见面,久违了。” 司空侗又惊又惧,盯着墓穴女看了半晌:“你竟然活着?!” 说罢,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恢复,便要奋力挣开押着他手臂的四五个黑衣人。 “你当日勾结墨家,私通象雄,谋害长宁公主!今日又和周俑沆瀣一气,图谋叛乱,围剿本王,究竟是何居心!”司空侗怒声质问,企图用气势压制墓穴女。 “我谋害长宁公主?!”墓穴女浑身抖动,面色苍白,情绪控制不住地激动。 半晌,抑制住愤恨,一字一顿含泪告知:“当日,吐谷浑内乱,长宁公主被杀,我带人前往太白山训练新军,一心只想有朝一日能继续为朝廷效力。如今,西凉城外,珩王爷与周将军已把余万年制服,我率军抵御军营内乱,侗王爷,你束手就擒吧!” “不可能!”司空侗彻底转惊,脱口而出,“司空珩绝不可能!” 墓穴女不言,只看着满脸惊惧的司空侗。不一会儿,果然有人从西凉河方向奔来,大声喊着:“捷报!捷报!珩王爷与颐王爷从关西贵族皇甫盛那里借到援兵,及时赶去西凉河与周俑将军汇合,如今西凉城已被我军攻下,余万年及其家眷已被俘虏!” 司空侗面如死灰,忽然间双腿一软,瘫坐地上,仰天放声大笑起来。 “勾结前吴,联结异族,利用余党,从周俑、皇甫家族再到你,不动声色间便已布局千里,司空珩少年心思,却如此深沉老辣,我输得心服口服!” 司空侗说着,便已悲声笑仰在地,迟律立即带人绑住他手脚。 沐昧因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吃了一惊又一惊,暗自感慨司空珩手段确实厉害;几日来不动声色,却果真在七日内,一举拿下司空侗和余万年,简直深不可测。 正暗自吃惊,就听到侯伏骆低声呢喃:“他说七日内扳倒司空侗,倒真做到了。凉州局势纷繁复杂,没想到最终站稳脚跟的,是个在凉州没有任何根基的江南贵族!” “他跟你说七日内扳倒司空侗?”沐昧又吃一惊。 没想到,他跟侯伏骆做了与自己一样的承诺。 “嗯”,侯伏骆靠住沐昧,谨慎打量着周围,“被抓的当晚,他找我谈话,要我保证七日内不闹事,无论司空侗拷问什么都守口如瓶,就能制服司空侗,放我和大家离开。” 这个人!一再强调事必成功,要大家别添乱惹祸,得有多怕别人坏了他的事! 沐昧心中嘀咕,四望着周围情形:墓穴女来势汹汹,司空侗又已经被伏,虽然有机会让乞活帮趁乱脱身,可司空珩既然承诺,要相信他一回么? 犹豫中,沐昧低声询问侯伏骆意见:“你们现在要跑么?” “你们?”侯伏骆双目滚动,对视着沐昧,因那句“你们”而内心复杂,沉默半晌,最终收敛了从周围黑衣人腰间抽出一把佩剑,挥刀就向黑衣人阵型中间砍去。 乞活帮众人见状,也纷纷嘶喊着冲向黑衣人,与黑衣人刀光剑影厮杀开。 沐昧大脑发懵,因侯伏骆行动得突然,局势瞬间突变,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但思索片刻,依旧本能挡住射向侯伏骆的箭,加入乞活帮的战斗当中。 迟律早已策马飞奔而来,一把抓住沐昧急声相劝:“姑娘,别添乱了!王爷答应的事自会做到,姑娘若非要硬来,反倒弄巧成拙,到时候谁都跑不了了!” “朝廷的人你也敢信?!”侯伏骆愤恼,赤手将拿下的羽箭折作两半。 沐昧听迟律所言,有些犹豫,本心想帮助侯伏骆脱身,但想到司空珩此前承诺,又想到在西凉城茶楼看到卷宗中琅琊王夫妇的秘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侯伏骆因沐昧想要与他分开,司空珩又对沐昧殷勤上心,原本就有心结,此刻见沐昧犹豫,愈发气得厉害,赌气拔出落地的羽箭,把敌方捅了几下。 迟律飞身上前阻止,从腰间拔出佩剑刺向侯伏骆拿箭的手掌。 沐昧不及多想,飞身上去帮侯伏骆,迟律剑锋一转,在沐昧胳膊上划开一条伤口。 “喂!”“姑娘!”侯伏骆和迟律同时惊慌扑向沐昧。 沐昧忍痛从地上拾起一根羽箭,借机勾住迟律的脖子,将羽箭径直对准他胸口。 “放他们出去,不然杀了你。”沐昧用箭锋箍住迟律威胁。 “姑娘!”迟律急得快要发怒,眼看着场面混乱,司空侗借机也要蠢蠢欲动,想要反身挣脱,却不想伤到沐昧,躁得满头大汗,“不要胡来!等王爷回来自会放了他们!” “反正都要放人,早放晚放都是放,不如就趁现在,做个顺水人情”,沐昧说着扫视一圈周围状况,悄声威胁迟律,“一直打下去,司空侗的人必然趁乱反击,如果军营被司空侗掌控,西凉城也难保归谁所有。到时候弄得满盘皆输,司空珩哪里值当?” “姑娘!”迟律气得快说不出话,拿她没任何办法,愤恨自己失职,一拳砸向地面,冲着墓穴女带来的黑衣人高声厉喝,“都住手!不要再打了!” “凭什么!”墓穴女拔剑上前,却被迟律怒声喝制。 四目相视,墓穴女柳眉微扬,杏目含嗔,迟律气势可怕,毫不妥协。 半晌,墓穴女忽然冷哼一声,命黑衣人全部收手,为乞活帮众人让出一条路。 “滚!快跑!”沐昧扬脚把地上一支羽箭踢向侯伏骆。 侯伏骆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捡起沐昧扔的羽箭,一路冲出重围,乞活帮众人紧跟其后,乌泱泱如洪水倾泻般,一路从军营逃上布谷山。 第19章 营帐对峙 沐昧看众人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气力已尽,双手一松,立即被迟律制服。 墓穴女命人将司空侗人马分营帐关押,策马来到迟律跟前揶揄:“相识八年,能从迟护卫手下跑掉的人屈指可数,如今一跑就跑一群,真令人刮目相看。” 迟律脸色难看,只能放软语气承认:“是我失职。” 墓穴女冷冷瞥了眼迟律:“失职倒在其次,别是被下了什么蛊吧?” 说罢,不满瞪沐昧一眼,扬鞭策马,飞驰离去。 迟律脸色青红一阵,被墓穴女呛得不知如何接话,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僵在原地,半晌,才带沐昧回到司空珩营帐,替她包扎伤口。 昏黄的烛光中,沐昧看到他脖子上隐隐有血丝渗出,再想到迟律连日来照顾她饮食起居无微不至,不禁愧疚起来,红着脸道歉:“对不起,今天的事让你为难了。” 迟律抬头,看到沐昧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这会儿看着,倒又像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刚刚看那凶狠的模样,以为真要杀了我呢。” “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知道不能拿你怎么样的。”沐昧撇了撇嘴,想到那次夜袭军营的时候,迟律带人瞬间收押乞活帮众人,知道他确实放了自己一马,心里相当感激,又担心他没法向司空珩交代,便担心地问,“今晚的事,若司空珩问起来,你怎么办?” “现在知道担心了?”迟律轻笑,“不用怕,如果王爷在场,对你也是一样的。” “嗯?”沐昧看着迟律,一副不解的神情。迟律看着她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心想,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愿再多讲,低头帮她包扎好伤口,又退出到营帐门口。 沐昧独自在营帐中,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心里特别混乱:此前,司空珩关于墨家的变故与琅琊王夫妇的下落,有自己的说辞;但从师父的千机弩,到茶楼地方志看到的故事,都让人不得不疑心墨家与琅琊王府的真正关系,和他收拾司空侗的真正目的。 看今夜的情形,那个墓穴女应该就是司空珩姨母、“长宁公主”征歌的婢女叶戟,但刚刚听她与司空侗的对话,似乎那本地方志也不能尽信,而长宁公主的死另有隐情? 今晚一役,凉州格局大有变动,侯伏骆一行又将何去何从? 正想到,听到有脚步声,营帐的门帘被掀开。 司空珩披着银色铠甲,满身疲倦的归来。他银色的铠甲沾满深黑色的泥土和暗红色的血渍,在月光下闪烁着彩色的粼粼光芒,带着仲夏日温热的气息。清寒的五官因同样的泥土和血渍而不再出尘,有了烟火气息,烟雨般的眉眼因被多日的奔波沾染上倦意。 他卸下腰间那把鞘上镶满汉白碎玉的佩剑,扫视了一圈洁净的营帐,最终把目光投射到沐昧身上。已经听迟律说了今晚的事,这个丫头,倒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嘿!”沐昧怯怯叫了一声,依旧为今晚的事担心。 司空珩卸下盔甲,坐到案几旁,问:“胳膊怎么回事?” “嗯……”沐昧脑中搜索着措辞,手绞着衣带。 “不是让你一直待在营帐里么,没事跑到外面做什么?”司空珩倒了杯茶,一手端着垂直倒灌到嘴里,一饮而尽,又拿眼睛瞟着沐昧。 沐昧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等着被司空珩骂。 “简直任性。”司空珩神情凝重,果然肃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沐昧咬着唇,踌躇了一会儿,低声嗫喏:“我不太相信……你会放了侯伏骆。” “嗯?”司空珩寒目一紧,盯着沐昧问,“为什么?” “因为侯伏骆是燕北羯族后裔,是被朝廷清剿的异族,你身为皇室宗亲,会那么轻易就放了他?”沐昧振振有词,也不甘示弱地直视着司空珩发问,“否则,你既然承诺了扳倒司空侗后就放了侯伏骆,今晚我趁乱放跑他们,为何又要让迟律拦他们?” “你以为,司空侗和余万年表面上被关押,就算彻底被控制住了?” 司空珩被沐昧质问,无奈摇了摇头,耐心解释着凉州纷繁复杂的局势: “当初,墨家机关密钥被司空侗盗窃,父王却接到先帝旨意说其与墨家勾结;而到三个月前,先帝刚刚驾崩,我就收到代理监国的秦王司空宁来信,说父王凉州和谈惨遭意外,要我秘密接父王灵柩回家,由此可见朝中各方对司空侗剿灭墨家之事的态度。” “宁王叔虽然监国,也对琅琊王府有所照拂,但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要我悄无声息地接父王灵柩回家,而对父王与墨家之事只字不提,更别说会为此事讨个公平。” 司空珩说着,又将目光移到晋嵩王朝地形图上,与凉州毗邻的秦州长安郡:“停留河间王司空颐长安府邸时,他确实曾主动提出要和我联手,扳倒司空侗,但那也是因为秦、凉两州毗邻,常年与司空侗争夺西北势力,所以才要借助父王的事情扳倒司空侗。” 司空珩说着,又叹了一声,转身看向沐昧,一字一顿地耐心重复: “我早就说过,司空侗剿匪墨家,陷害亲王,绝非一人之力可为,上至京都洛阳,下至凉州郡县,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届时别说放跑侯伏骆,便是你我性命,都难以保全。这些事情,你果真一点儿都不明白么?” “又是这些!”沐昧不耐烦皱了皱眉,“我听不懂这些多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墨家的事并不全如你所言,你要杀司空侗也是有私心的!否则,你姨母因为我师父难产去世,你父王母妃为什么要对我师父那么好?我师父为什么还要让你们家收留我?!” “这些事你听谁说的?”司空珩惊诧错愕。 第20章 师父遗书 “那天在茶楼,我从一本地方志里看到的,说因为我师父帮助吐谷浑叛乱,导致‘长宁公主’征歌难产去世。”沐昧咬着牙,豁出去直视着司空珩对质真相。 司空珩皱了皱眉,沉思半晌,低声自喃:“简直一派胡言!” “那事实究竟怎样?”沐昧抑制不住心中的困惑,连珠炮般地发问: “你此前说,你父王和母妃被司空侗蒙蔽,才致使墨家机关图被盗;但如果你姨母是因为我师父去世的,我又如何保证你父王母妃不是真的想置我师父于死地?而你所说的受我师父嘱托来寻我,我又如何能保证不是要陷害我的骗人陷阱?” “沐昧”,司空珩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知道你心里疑惑,先看看你师父写的遗书。四年前,你师父把它寄给我母亲,要在他不测的时候转交给你。” 沐昧闻言,忙从司空珩手中接信。只见一张发黄的信笺上,字早已顺着折旧的纸纹模糊变淡,但内容仍依稀可见,的的确确是师父的笔迹: 沐昧吾儿,尔自幼孤苦,浮萍飘零,师视若己出,躬亲抚养,然西北流乱,草芥谋生,创业维艰,若他日师有不测,尔所依者,唯江左琅琊王司空睿。尔性资敏慧,聪记强识,师之遗愿,唯尔可继。愿潜心修习,克绍箕裘,勿忘师门诫训。 尚未读完,便已泪目,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吧嗒嗒”掉落在信笺上。 沐昧忙捏着袖口擦拭干净,生怕把师父的字迹弄得更加模糊。 其实,一年前,师父烧毁《墨经》残本前,秘密把她叫到跟前,要她背诵整本内容的时候,沐昧就已猜到师父要她继承墨家的意思,但没想到师父那么早,就已经把墨家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回想数年来,师父悉心栽培,许多教诲细细想来,竟觉得大有深意。同门师兄弟众多,师父却独独寄希望于自己,若不重振门派,怎能对得起师父重托? 可如今势单力薄,只有不谙世事的明鬼可以依靠,怎样才能完成师父遗愿? “沐昧”,司空珩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心中泛起阵阵疼惜,“你仔细想想,如果我姨母被你师父害到去世,如果母妃与你师父有仇,你师父会把你托付给我们家么?” 沐昧却没心思听这些话,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抽泣着捶打司空珩的胸口:“你就是个骗子!你就是想利用我对付司空侗!我师父的遗书都是你伪造的!你的那些故事都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你和那些利用你对付司空侗的人有什么区别!” “好了……”司空珩紧紧抱住沐昧,“好了……哭出来早些睡吧……” 沐昧哭嚷着捶打司空珩,发泄到精疲力尽,才终于在他怀中入睡。 梦境里,白薤谷血泊当中,师兄弟指责自己“认贼作父”,师父伸手想要把带血的遗书交给自己,却怎么也抓不到;挣扎中,侯伏骆带着乞活帮众人闯入白薤谷,与墓穴女带的黑衣人打得一塌糊涂;最后,司空珩抓住自己,用师父的弓箭在自己肚子上开了个洞。 “啊!”沐昧惊叫着醒来,只见天空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盖着毯被,安稳躺在司空珩的行军榻上;司空珩则盖着薄被,合衣躺在地上。听到动静,司空珩便抬头,静静看着沐昧。 沐昧一怔,听到门口传来迟律声音:“王爷,周俑将军来了。” 沐昧又愣一下,左顾右盼一番,不知要躲到哪儿。 “不用躲了。”司空珩从地上翻身,披上白色深衣,把沐昧拉到怀中。 从衣襟中掏出手帕,擦干她满头的惊汗,又帮她梳理整齐凌乱的头发,整理顺睡歪了的衣衫,仔细端详片刻,才满意点头,冲门外说:“请周将军进来。” 片刻后,周俑踱步而入,看到沐昧便哈哈大笑,高声赞扬:“不愧是墨家的人,到底有些本事,多亏你那天听到余万年和司空侗的对话,又找到他们相互勾结的证据,否则我们不可能将计就计,顺利把他们拿下,也不可能从杨尺口中,得知余谦益藏匿的地点。” “你们去找了杨尺?!”沐昧愤怒转向司空珩,“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既然你交出了自己的底牌,我总要确保你平安无事吧?” 司空珩平静看着沐昧,从怀中掏出那块蜜蜡玉佩,“我确保他司空侗落败前平安、司空侗落败后无事,他与我约法三章,第一在占领西凉城后,不屠杀凌辱城中百姓;第二在报仇雪恨后,停戈止争赈济饥民;第三在入主凉州后,不暴虐苛待异族流民。如今,司空侗与余万年父子落网,我已向朝廷上报杨尺有功,举荐他为平阳郡督护。若能够顺利报仇、入主凉州,他说的约法三章,我必将一一兑现。你的玉佩,我给你要回来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沐昧一把抢回玉佩,跳着脚斥责司空珩,“你竟然没经我同意,就擅自替我去向杨尺要我的玉佩!谁允许你利用我的身份去动摇别人的情感的!” 周俑啧啧摇头:“帮她摆平那么多事,人家却不领情呢。” “子方!”司空珩打断周俑的挖苦,坐在帐中的几案旁:“沐昧的事,千万保密。一旦被侗皇叔发现她是墨家的人,捅到洛阳,我们在凉州的计划,就要满盘皆输。” “嗨,放心”,周俑坐在司空珩身旁,“别说我本来就觉得墨家的事不太公正,何况睿王爷对周家有恩,他既然和墨家有那样的交情,我自然不会出卖他要保护的人的。” “嗯。”司空珩轻附一声,有那么片刻出神,但很快恢复正常。 第21章 凉州争势 “阿珩”,周俑看着司空珩,眼神中闪现一丝感伤,握住他的手劝: “你也千万自己保重,别太伤心。睿王爷和征夫人的尸首,我已派人在找。庙堂江湖,总有许多无可奈何。当年家父惨死先帝大将麾下,但东吴灭亡,我依旧归顺了晋嵩。” 司空珩淡笑:“我明白的,劳你费心,但家父家慈的尸首,就随它去吧。” 周俑微惊,随即倒吸一口凉气,握紧司空珩的手说:“你不必太有压力。你恨余万年和司空侗,心里憋着口气,但也别太决绝。我已经上奏给京都,禀明凉州局势,上缴司空侗和余万年往来的契据书信。凉州乱局平息,你有功他有罪,我不信朝廷不会奖罚分明。” “也不能太抱希望”,司空珩凄笑一声,“京都新帝刚刚登基,愚钝孱弱,宁王叔监国虽正直清朗,但京都势力,却仍在杨、吕两家手中。如今,杨太傅和吕皇后争斗得厉害,司空侗又是吕皇后的人,谁知此番司空侗入京,结局怎样?” “但颐王爷支持你”,周俑依旧握着司空珩,“吕杨两家平分秋色,吕皇后想要站稳脚跟,自然需要各州皇室宗亲支撑协助。颐王爷背后,有琩、琮、玦、瑀几位王爷相互联结,许多都与京都关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吕皇后不会不考虑。” “希望能如你我所愿吧。”司空珩依旧淡笑一声。 “定能如愿。”周俑坚定看着他的眼睛。 “对了”,沐昧思绪仍停留在杨尺的事上,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惊看向司空珩,“你想要代替司空侗统治凉州?!你家在琅琊,杀了司空侗,报了仇,怎么不回琅琊?” “不是想留在凉州,而是只能留在凉州。”周俑抢断在司空珩开口前,“阿珩带人离开琅琊的时候,江淮节度使陈敏借机叛乱,征占了琅琊王府;如今,琅琊回不去了。” “你说什么?”沐昧惊怔了一下,再看向司空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痛失至亲,失去家园,孑然一身于人世间,原来,竟有人能这样冷静地活着。 此后,沐昧再没有询问司空珩占领凉州的动机。即便再少不经事,沐昧也渐渐有些明白,并非只有写在脸上的才叫悲伤,也并非所有悲伤都要用愤怒化解。 因为京都尚未下令,司空侗尚未有裁决,沐昧依旧未敢出司空珩营帐。 周俑有时来帐中喝茶,与她闲聊几句,司空珩偶尔作画,教她认两个字,日子如从前白薤谷般宁静;但沐昧心里明白,貌似平静的局面下,隐藏着怎样波澜壮阔的斗争。 如果真如周俑和司空珩所言,凉州局势牵扯着京都洛阳的诸多争斗,那么余万年的事情上报京都,司空珩会得到怎样的奖赏?司空侗又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三日后,京都传来消息,司空侗都督凉州军事期间,镇压流民叛乱不力,责令卸任凉州督军,回京都洛阳待命;司空珩调兵秦州,协助周俑平息凉州叛乱,有功,命都督凉州军事。江左琅琊封地名义上保留,另在西凉城内开辟府邸。 “怎样?告诉过你局势尚未落定,大仇便不能得报,果不其然。” 司空珩在营帐中,一手摩挲任命的圣旨,抬眼望着身旁凑看任命的沐昧。 “司空侗不是被撤职回京都了?还有什么没落定的?”沐昧凑在他身旁不解询问。 “你以为,司空侗撤职回京都就能受到惩罚了?”司空珩冷笑,“司空侗与吕皇后关系甚密;如今,吕皇后与杨太傅把控朝中局势,司空侗回到洛阳,只为对凉州将士有个交代而已。不出几日,吕皇后从中协调,依旧官复原职、吃香喝辣去的。” “那怎么办?!”沐昧急得跳脚,想到司空侗血洗师门、屠害百姓,却得不到任何惩罚,禁不住气血直往上冲,拔出匕首就要冲出营帐。 司空珩一把拉住她问:“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把他杀了!”沐昧扬着匕首要挣脱司空珩。 “杀?”司空珩冷笑一声,“吕皇后为限制我在凉州的力量,特意把周俑调回京都,命其把司空侗与余万年父子,毫发无损地押解回京。你杀了他,周俑该怎么办?” “可就要眼睁睁看着司空侗脱身么?”沐昧恨恨大叫愤恼跺脚。 司空珩缓缓合上任命圣旨,淡声询问:“沐昧,你想为你师父报仇么?” “当然!”沐昧不经想便立声回答。她甚至有些恼怒,司空珩怎么会那样发问? “你坐”,司空珩让沐昧坐到身旁,说出接下来的计划: “司空侗的状况,你已经看到,想扳倒他,非一两日可以做到。如今我刚都督凉州,周俑又被调回京都,根基相当薄弱。你有墨家的案底在身,又屡次参与羯族的事情,跟着我总不太安全。若被人拿住把柄,非但不能保你,倒反更拖累你。不如你先跟着叶戟到长安,由她教你学识武功,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接你,为你师父报仇雪恨。” “什么?”沐昧没想到司空珩会突然安排她的未来,一时间有些蒙圈。 虽然司空珩待她不错,但她其实并未认真想过,要在他身旁长待。 师父与他姨母的关系,墨家灭亡与他父母的关系,都让人充满困惑。沐昧甚至不能确信他留自己在身旁的目的,究竟是不是为了遵照师父的遗愿。 “不想去?”司空珩察觉了沐昧的心意,便耐心解释,“叶戟是我姨母的贴身婢女。十几年前,姨母作为和亲公主,嫁给吐谷浑为妻,叶戟也陪嫁了过去。姨母去世后,她一直隐居在长安城郊的太白山,悄悄发展黑影卫。这次母妃从江左去凉州,路经长安,叶戟就暗自跟着母妃,一路到了凉州,并帮忙把血书从西凉城中带了出来。对于琅琊家,她绝对忠心可靠,你在她那里,既安全又能学到本事,绝不会吃亏。” “这件事情,得容我想想。”沐昧有些烦躁地别开身。 “好。”司空珩并不催她作答。 第22章 波涛暗涌 “没想好。”沐昧含糊回答,心里也烦躁得厉害。目前,明鬼依旧下落未明,司空侗却被洛阳的人解救回朝,非但报仇雪恨困难加倍,光复墨家更无从着落。 若离开司空珩,自己到底应该怎样才能替师门报仇、为师父报愿? “沐昧”,司空珩顿了下,“你想要光复墨家,替师门报仇,我也有我的抱负。如果你留下来,我向你保证,有朝一日,必会让白薤谷重新如初。” 司空珩的话很直白,但语气却很平静。 沐昧想到他说不再寻找父母尸首时眼中的决绝,再回想从夜袭军营碰到他开始,他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相反,推延审判,放跑侯伏骆,确保自己安全,扳倒司空侗,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 但即便他真的可靠,也总归不想和朝廷的人扯上关系。 如此想着,沐昧心里又烦躁了几分,翻了翻身。 “王爷!”迟律的声音打破了营帐的僵持。 司空珩顿了下,问:“什么事?” “余谦益跑了!”迟律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司空珩闻声警觉,立即腾身起来,点燃一根火柴,就要悄声出门。 “别出去了!”沐昧叫住司空珩,点燃油灯,披衣起身,心想深夜风霜露冷,总不能因为自己,总让司空珩出去受冷,便说,“叫迟律进来商量吧,反正我也没睡。” “也行。”司空珩有些诧异,打量了沐昧片刻,叫迟律入内。 迟律跪地就向司空珩请罪:“迟律该死,让余谦益跑了!” “就别说这些没用的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司空珩俯身询问。 迟律叩头谢罪,便说:“余谦益原和余万年被一同关押,但今夜侍卫巡查,却发现余谦益挣脱了手脚的枷锁,不见了踪影,而余万年和几位妻眷也唇白面冷,没了气息。” “我查看了余万年晚间的食物,从中发现有大量砒霜,而晚间送饭的士兵已经撞柱而亡,看护的守卫坚称今夜无故沉睡,对此事一概不知,我便检查了他们的饮食衣服,确实从他们的酒水中查出了蒙汗药,但仍然带人把他们全抓起来了,等王爷示下。” “余万年死了?”司空珩寒目微眯,思索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不用查了”,司空珩告诉迟律,“余万年死、余谦益跑,肯定是为了保司空侗。余万年关押看护处处严谨,饮食起居处处小心,如此严丝合缝都能下手,且相关人死无对证,肯定不是外人。恐怕,有人看我入主凉州,心里不太高兴,想给我教训。” “可周俑和卢部都巴不得余万年快点倒霉,好解气解恨,军营里又有什么人会想要保司空侗呢?再说,余万年死、余谦益跑,为什么能够保住司空侗呢?”沐昧不解询问。 “周俑恨余万年,卢部却不见得。凉州任职十年,谁知有多少利益纠葛牵涉其中?如果说有人担心我都督凉州军事,卢部比督军凉州仅有一年的司空侗都有动机。” 司空珩说着,又陷入沉思当中:“但动手的人为什么不索性把余谦益一并杀了呢?余万年一死,司空侗与余万年勾结的事便死无对证,可余谦益活着,司空侗就仍有危险。究竟什么人会杀了余万年、却放了余谦益?余谦益脱身后,又能去哪儿呢?” “要不跟杨尺问问?”沐昧向司空珩献策,“他跟了司空侗一段时间,兴许了解司空侗不为人知的秘密居所。若此事真与司空侗有关,藏匿的地方也脱不了干系。” “就怕杀余万年的和放余谦益的还不是同一拨人。” 司空珩沉默了半晌,命令迟律,“你看好司空侗,让叶戟带人到布谷山中,悄悄去寻余谦益。今夜看护余万年父子的守卫,都悄悄带来;今夜的变故,不要跟任何人讲。” “我去布谷山帮你寻吧!”沐昧自告奋勇,“布谷山我最熟悉。” 司空珩看了沐昧半晌:“那小心些。” 说罢,各人分头行动,叶戟带着三五个黑影卫与沐昧汇合,一张墓穴般沉闷的脸厌弃瞅着沐昧,冷声揶揄:“平白无故的献什么殷勤,别是想趁着出山又使坏坑害王爷吧?” “知道你看我不满,原也不想跟你一处的!” 沐昧昂头回怼,甩下叶戟独自去往山中,却被叶戟一把拽入怀中。 “你若有什么闪失,我可担当不起!”叶戟恶狠狠抓住沐昧警告,“王爷为了你,宁愿冒着掉头的风险,也要派迟律暗中阻挠卢部追回侯伏骆,为此,险些被司空侗污蔑与异族勾结意图谋反。我若让你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罪的。” “你说他派迟律阻挠卢部追回侯伏骆?”沐昧惊了一下。 此前,司空珩甚至因为她私自放跑侯伏骆而怪罪于她,没想到事后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你以为呢?!”叶戟憎恶的眼神在沐昧身上来回打量,皱了皱眉,“真不知王爷看中了你什么,为了你宁愿冒那么大的风险。因为侯伏骆的事,参奏王爷的折子从四面八方递往洛阳,幸亏颐王爷从中周全,周将军在旁佐证,才终于有惊无险。否则,别说凉州的辛苦付之东流,就连王爷自己,都是要落得株连九族的死罪!” “有这么严重?”沐昧略有些吃惊,虽然司空珩几次强调凉州局势纷繁复杂,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从未想过如此严重,会牵累得他株连九族。 “有那么严重?!”叶戟冷笑两声,一副嘲讽沐昧不知好歹的表情。 “若没有王爷暗中操持,你以为就凭你闹那么一出,侯伏骆能轻松脱身?王爷在那晚行动前,就曾千叮咛万嘱咐迟律,要他不管碰到任何情况,首先保证你的安全。他甚至为了你,跟卢部谈分管凉州的条件,要他别再追查侯伏骆,可你却根本没把他的付出放在心上!”叶戟说罢,又瞪了沐昧一眼,拽着她去往布谷山中。 第23章 以身试剑 沐昧被叶戟一路拽着,想着她说的事,内心百般滋味涌出。 仔细想想,此次若非碰到司空珩,自己早都在鬼门关跑了几趟,哪能这样安然无恙? 只是,他付出了那样多,为什么却假装轻松,一个字都不肯告诉自己? 在布谷山搜寻了半夜,始终未见余谦益的踪影,沐昧思索片刻,觉得方圆百里最易藏身的位置,确实要属布谷山,而布谷山最隐蔽的地方要属乞活帮原来的盘口。 心中犹豫了下,就带着叶戟和黑影卫前往乞活帮原来的盘口。 除去栅栏圈,只剩树影婆娑,不见半个人影。 沐昧搜寻半晌,毫无结果,正要悻悻下山,忽然听到灌木丛“沙沙”作响,想到当日被侯伏骆用大网捕捉的情形,不禁心中警觉: 向丛中伸棍一拨,却看见一只野兔飞奔离去,不禁又泄了份气。 回到营帐,已入清晨。司空侗正俯身几案收拾字画,白玉净瓶已收纳在一个大包裹旁,原本挂在墙上的晋嵩王朝地形图和那张属于师父的千机弩也被取了下来。 整个营帐,除去行军榻和几案,差不都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这是要走?”沐昧猝不及防,看着司空珩打包剩余的行李物品。 司空珩专心收拾字画,语气寻常地点头:“西凉城已被攻下,军营的兵马,除去看押司空侗的贴身侍卫,剩下的早前几天已由周俑率领入驻西凉城中;明天,周俑要带司空侗上京都洛阳,我作为新任督军,既然已在城中新开了府,总不能一直都住在这儿吧? “可你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沐昧欲言又止,怔怔愣在原地。 司空珩开拔入城的消息,来得如此突然,直让她措手不及。看藏身多日的营帐被收拾干净,心中竟空落落的,一点儿都没法开心。 司空珩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沐昧:“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没什么”,沐昧含糊绕过心里的疙瘩,“我们搜过布谷山了,没发现余谦益。” “意料当中,就不找了”,司空珩把卷好的书画放在行李旁,声调依旧波澜不惊,“虽说方圆百里,布谷山是盗寇流匪最易藏身的地方,但余谦益和一般流匪毕竟不同;借着余谦益,有人想让司空侗在洛阳活得愉快,有人想让我在凉州活得憋屈,那便妥协一回。” “你这个人……永远都淡淡的!”沐昧皱了皱眉,因司空珩冷淡的态度,莫名有些气闷。 想到叶戟说司空珩被各方参奏的事,心里更加生气,“腾”的一声站起身,劈头盖脸冲着司空珩数落发问: “我问你,你让迟律阻拦周俑追回侯伏骆的事,为什么不告我?!你做这么多事,是不是就想让我对你愧疚!我告诉你,我是不会任你摆布的!” 司空珩再次停下,抬眼看着沐昧:“我从未想过让你愧疚,也从未想过要摆布你,我只是答应了母妃,要忠于故人所托,好好照顾你,仅此而已。” “你……”沐昧胸口一热,一股温流堵在喉中。 一时间,千万种埋怨纠结,都被他一句话堵死。不管他如何算计各方势力,也不管琅琊王夫妇与墨家有什么恩怨纠葛,但他对自己,的确没有任何可挑剔的。 若遗书不假,照顾不假,他做的事情,不就是履行承诺,有什么可被指摘的么? 司空珩打量着沐昧,半晌,拿来收好的千机弩和鞘镶汉白碎玉细剑,先把千机弩交到沐昧手中:“你师父的遗物,原本就打算交给你的,墨家的东西,理应由你保管。” 司空珩说着,又把那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交到沐昧手中:“这把剑与我身上的佩剑凑作一对,是琅琊王府的祖传宝物。有了它,但凡我能调动的江左势力,都能听你吩咐。我如今把它交给你,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负了你,没有遵照你师父的遗嘱照顾你,不论我人在哪里,你就拿着它诏令我能诏令的势力,困住我,杀了我,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沐昧愣住,拿着大弓和细剑,只觉得深深震撼: 背井离乡,独立凉州,司空珩唯一可信赖的,只有他携带而来的江左势力;如今,他竟然把祖传宝物,和调动贴身势力那样重要的权力交到自己手中! 从夜袭军营救下乞活帮众人,到今天把琅琊王府祖传佩剑交到自己手中,即便沐昧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司空珩的直白、胆识、周全,确实打动了她。如果做到这个程度,都不能被完全信任,如今的情形下,自己又能信任谁呢? 沐昧拔出那柄细剑,纤细闪着银光,靠着剑柄的剑身刻着熟悉的玉兰花印记,似乎于司空珩有着特殊的意味;挥动轻盈,寒锋爽利,的确是个宝物。 沐昧心中一动,挥手向司空珩心房中央直直刺去。 司空珩看着沐昧,纹丝不动,竟毫不反抗地迎向的攻击。 沐昧大惊,剑锋在司空珩胸前停下,只有毫厘般惊险,直气得跺脚:“你怎么不躲!” 司空珩淡然一笑:“让你试试这把剑,好不好用。” “呸!”沐昧啐了一声,微微发恼,“哐啷”一声收回细剑。 细细摩挲着剑柄身上的玉兰印记,犹想着方才司空珩放弃防备的坦然,愤恼便渐渐化作感动,一阵阵涌上心间,让沐昧对司空珩产生前所未有的信赖。 此时,忽然听见迟律的声音入内:“王爷,杨尺求见!” “快进来!”沐昧因一系列动荡,杨尺皆因自己牵涉其中,急切想亲眼见证他当下的安危,在迟律说话时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但话一出口,忽然想到司空珩才是这营帐中真正的主人,又立即吐了吐舌头,问:“要进来吧?” 司空珩淡笑着摇了摇头,命杨尺入内。 第24章 三招制胜 杨尺向他作揖答谢,便开门见山地说:“承蒙王爷举荐,但杨尺并不打算前往平阳。平阳太守宋胄有个表弟名叫吴恒,武功人品皆属一流,为宋胄效力已有数年,宋胄此次见平阳督护一职空缺,原本想要举荐吴恒出任,杨尺不才,不想夺人所爱。” “哦?”司空珩颇有些赞赏地看着杨尺,半晌,询问,“那你跟着本王,如何?” “王爷”,杨尺沉默了半晌,“杨尺此行,是打算向您辞行的。” “你要去哪儿?”司空珩俯身询问,于杨尺身上好奇打量。 杨尺抱拳,再次向司空珩磕了个头:“王爷,自那日见面,您与我深析凉州局势,直言心中抱负,我便认定你作为都督凉州的可托付之人。但杨尺自入仕以来,独得梁王爷提拔赏顾,如今却害得他沦为狱中,虽报了家仇,泄了族恨,却实为对主不忠,无颜为朝廷继续效力。愿王爷容杨尺辞去官职,归入山野,回金城老家寻一清净地安度余日。” “你倒是个仁义之人。”司空珩称赞,打量着杨尺,半晌,不舍叹了一声,“若你能留在我身旁,本王在凉州该要顺利许多。但人各有志,你既有他念,本王便不强求。” “多谢王爷成全!”杨尺向司空珩又做了个揖,转向沐昧,深深抱拳:“沐昧姑娘,你年纪虽然不大,但深明大义,爱憎分明,是个有胆识有气度的侠士。今日一别,他日若有缘再见,必与你好好叙聊一番。墨家一事,愿姑娘早些开怀,大仇得报,寻得双亲!” “杨大哥!谢谢!”沐昧也向杨尺作揖,满心敬佩,相当感动。 杨尺又向司空珩与沐昧告别,退出营帐。沐昧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两日之内,经历了两场别离,想到马上又要与司空珩分开,有些伤感地转身望向司空珩。 司空珩似感受到她的心思,沉默了片刻,指着行军榻说:“折腾一夜,睡一会儿吧。今日午后,大军开拔,叶戟也回太白山中,你若想要离开,我就让迟律送你。” “就这样?”沐昧有些发怔,没想到他那么容易就同意自己离开。 “沐昧……”司空珩欲言又止,看着沐昧,半晌,叹了一声,离开营帐。 沐昧愣在原地,没想到分别在即,他竟这样凉薄,一句话都不讲? 闷闷爬入行军榻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脑子想着与司空珩发生的种种。 一个时辰后,司空珩复入营帐,坐在榻旁,半晌,温声开口:“沐昧,还是那句话。你想要报仇,想要光复墨家,我会尽力帮你完成心愿。但你若想离开,我也不会强留。将来若有任何困难,你可随时带琅琊佩剑向我求助,我答应了母妃,必会尽力护你周全。” “你留我护我,就只是因为你母妃遗愿?” 沐昧一股脑翻身,脱口向司空珩问出,自己都吃了一惊。 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问题?自己和司空珩非亲非故,他还能因为什么啊? 司空珩看着沐昧,眼神却出奇地温柔了许多。自初见至今,她的种种作为,没有一时一刻不在颠覆着自己的计划与判断,时至今日,他对这丫头的珍重又多了几分。 半晌,司空珩目光温润,声音温和,一字一顿地开口: “若你愿意,我愿护你一生平安,一世周全。” “你……”沐昧因司空珩眼神温情,竟慌乱了起来,一颗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埋着头低声嘟囔,“就会说好听的!若愿意护我,你怎会忍心把我交给那个老巫婆?” “老巫婆?”司空珩愣了一下,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半晌,忽然淡笑开来,“你个古灵精怪的小鬼,碰到你,也不知是幸或不幸。” 说罢,便提溜着沐昧,把她带到叶戟身旁,交到叶戟手中: “若三个回合内,你能从叶戟手中挣脱,我就带你入城;否则,你乖乖跟她回太白山。拆招期间,叶戟不准挪步,不准动手,否则就算她输。” “那有什么难的!”沐昧轻视扬眉,想着规则,张口就向叶戟手腕咬去。 叶戟手肘一挡,用力一拉,沐昧猝不及防险些栽倒。 “你赖皮!”沐昧愤恼看向叶戟,“明明说好不动手的!” “你也没说可以咬人的。”叶戟摆了摆手肘,“再说,我只动了手肘,哪算动手?” “呵呵,好话都让你说尽了!”沐昧冷笑一声,跺脚就向叶戟脚面踩去。 叶戟反肘向沐昧膝部一捣,已在抬脚前把她的腿拨开几分。 沐昧声东击西,伸手从袖口摸防身用的硫粉,叶戟却已挥肘将她未掏出的硫瓶打飞,顺势拉沐昧躲开,防止硫粉灼伤她眼睛,自己亦仰身躲开硫粉袭击。 “怎样?三招已尽,你还不认输?”叶戟将沐昧拉入怀中。 沐昧气愤挣扎,却怎样都无法脱身,羞恼得一塌糊涂。 司空珩挥了挥手,命叶戟放开沐昧,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把你送给叶戟是要害你?倘若有朝一日,你能习得如她一般的武功,你报仇是否要比现在更有希望?” “反正,我就不想跟着她!”沐昧赌气跺脚,因羞愤涨红了脸。 “说话算数,你一点儿信用都不讲?”司空珩温声反问。 “哼!就不讲!”沐昧愤恼,推开司空珩,赌气跑开。 叶戟冷眼瞧着沐昧,冷言向司空珩说话,语气十分不善:“这丫头给我们惹尽麻烦,真不知你为何帮她。当年,沈涉害死小姐,就算征诗夫人与小姐并非亲生姐妹,也不用凉薄至此。若非小姐当年有令,我就算死一百回,也不会帮沈涉养这小害人精。” “姨母和母妃如此安排,自有理由,你别多抱怨。” 司空珩并不解释,也望着沐昧的背影。这丫头,碰到她,也不知是祸是福。 晌午后,司空珩就余万年父子发生的变故,写奏折上报京都,又暗自写了封密函,交到周俑手中,让他押解司空侗回京都后,务必亲自交给秦王爷司空宁。 周俑知司空珩用意,暗自收了密函,向司空珩告别。 司空珩带营中剩余人马,开拔入驻西凉城府衙,临行前将沐昧交到叶戟手中:“你跟着叶戟,千万别瞎胡闹,一个月后,我再去太白山看你。” “我随你要不要看我!”沐昧赌气,不满撇了撇嘴,别开头不去看司空珩。 司空珩淡笑,伸手要摸沐昧头发,沐昧侧身躲开,不让他动。 司空珩顿了一下,无奈摇头,又打量了沐昧半晌,终于,侧身上马扬长而去。 沐昧看着司空珩的背影,忽然有些感伤。 第25章 解救杨尺 叶戟冷声讽刺:“别惺惺作态,反正王爷又看不见你。” “我真情假意,与你有何关系?我用不着你来管我!”沐昧愤恼回怼,转身看向叶戟冷如墓穴的脸,忍不住气血直涌,抬腿又要与她分开。 “如果不是王爷吩咐,谁懒得管你?!” 叶戟杏目含怒,厉喝一声,扬鞭就向沐昧腰间抽去。 沐昧一惊,跳身躲闪,叶戟的鞭却像水蛇缠上腰间,把她抛向空中,“嗖”的一声扔上一匹小红马背,又如水蛇般翛然抽身而去,只留下因空降主人而受惊的小马嘶鸣狂奔。 沐昧紧急拉住缰绳,夹紧马腹,骑行几丈开外才驾驭住狂奔的红马。 叶戟骑马如风般跟上,抽出马鞭向小红马屁股抽去。 小红马嘶鸣一声,险些把主人从马背上甩下去。 沐昧急忙拉住缰绳,整个人贴紧在马背上,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拉紧缰绳贴着马背;叶戟跟在沐昧身后,一刻不停地挥鞭赶马,黑影卫大军紧跟其后毫不松懈。 一路骑出千里,到了一处山口,叶戟才吹哨让小红马停下来。 沐昧气喘吁吁地从马背上爬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两腿发软,顺着马背溜坐在地,一脸怨恨地看着叶戟,想骂却因气喘说不出话。 此时,一阵马蹄急响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僵持,沐昧和叶戟纷纷循声。 只见从山口跑出一个猎豹般敏捷的身影,身后紧咬着几匹扬尘的烈马,马上坐着几个身背箭筒、手持大弓的异族骑兵,羽箭密集射向徒步奔跑的“猎物”。 那“猎物”拖着伤腿,鲜血淋漓向沐昧迎面奔来。 待愈来愈近,沐昧看清“猎物”的面孔,禁不住大吃一惊。 “杨尺?!”沐昧不及多想,从后背取下师父的那张螺旋桨头连弩,五支羽箭,一并挂在大弓的卡位上,猛然向外射去,便有三支射中三匹马腿,两支射空落地。 叶戟夺下连弩,再挂五支羽箭,抓住沐昧的胳膊握弓拉弦,放准位置:“挂箭的弓位设计得那样稳,仍能有两支射空,也真够笨的。” 说罢,猛然松手,五支羽箭纷纷射中。 沐昧羞恼,一把推开叶戟,又挂五支羽箭,憋着气奋力射出。 又有四支射中,烈马接踵跪倒,骑兵纷纷翻倒,翻身向杨尺的方向追来。 杨尺跑到沐昧身旁,沐昧一把拉住他:“到底怎么回事?” “宋胄想让他表弟吴恒担任平阳督护,怕我从中阻拦,派人在路上伏击暗杀。”杨尺半拽着沐昧,喘着粗气说出被追杀原因,腰腹到腿根共中了五箭,血肉模糊黏着衣衫,滴滴答答地依旧往下淌血,双腿发软地半跪撑着身体。 沐昧咒骂一句:“这个宋胄!真正好心当作驴肝肺!” 说罢,便把杨尺护在身后,拔出司空珩的那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 此时异族骑兵已经近在眼前,持刀向沐昧砍来。 沐昧以一敌十,只觉剑身轻盈,灵活随身,却有着异常凌厉的杀伤力。剑气所及即能伤人,稍微用劲便在敌人身上划出深深伤口,几十个回合下来,已有四五个人败落下阵。 叶戟冷瞧着沐昧,硬不出手相助,心想,功夫虽然不深,功底却算扎实,最难得的应变能力极强,倒是个能培养的好苗子,也难怪司空珩对她格外上心。 “哐啷!”一颗巨石忽然从两侧山头滚落。 沐昧跳脚躲开,巨石已砸中身侧的异族骑兵,对方立即脑浆爆裂没了动静。 惊魂未定中,沐昧吓得忙拍了拍胸口,幸亏方才躲得及时,否则巨石砸中的人就是自己!正想着,忽又有几颗巨石滚落山头,端端砸中沐昧身旁的异族骑兵。 一时间,所有异族骑兵纷纷倒地,脑浆爆裂,没了动静。 沐昧万分震惊,只听见几声悠扬的“嗷呜——” 十几只野狼从两侧山顶冒了出来,虎视眈眈立在山顶,就要冲将下来。 叶戟吃了一惊,忙命黑影卫开弓准备射杀狼群。 此时,几十个异族打扮的乞丐,乌泱泱从狼群后冒了出来,手中拿着棍棒武器,领头的是个黝黑健壮的少年,身旁跟着个身形瘦小、骑着头狼的赤发褐眉男孩。 沐昧一惊,忙制止黑影卫:“别动手!上面是我朋友!” “又是那群羯族人?!”叶戟恼怒转向沐昧,扬鞭就想抽沐昧一顿。 “别动手!他们肯定是为我而来,我去跟他们说!”沐昧惊慌拉住叶戟求情。她深知叶戟和黑影卫并非乞活帮众人所能应付,极害怕叶戟出手对付乞活帮。 叶戟面色铁青,咬着牙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胡闹!” “容我上山,一刻钟就回!”沐昧说着,飞身就向山上奔去。 “叶统领!”身旁的黑影卫满眼焦虑看着沐昧离开。 “不用。”叶戟摆手阻止黑影卫,不让他们去抓沐昧回来。 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融入山中,慢慢与山顶众人汇合,“她会回来的。” 沐昧骑马上山,只见乞活帮众人乌泱泱站作一排,冉白茆领着狼群,身旁站着黝黑健壮的少年。他英俊的脸庞在炽热的阳光下,反射出刀切般明亮的光泽。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一如初见,如同小兽般野性,却多了几分紧张与惶恐。 沐昧翻身下马,站在他身前,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短短十几日,沐昧却恍惚觉得有几百年那么长久。从布谷山被侯伏骆用网猎捕,整个凉州都换了天地,想当初决意与侯伏骆一同复仇,只觉得沧海桑田。 侯伏骆看着沐昧,她整齐的新服和洗净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地心生愤恨:司空珩的确有权有势,但在她势力孤危的时候,与她联合,替她报仇的人,难道是司空珩吗? “我问你,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乞活帮?”侯伏骆强势质问。 第26章 割袍断义 “你倒奇了,我为什么要跟你回乞活帮?” 沐昧愠恼直视着侯伏骆,一时间,因旧友重逢的感怀,全都被侯伏骆无端质问的语气扫荡得无影无踪,便也语气不善地赌气质问。 侯伏骆冷哼一声,睥睨着沐昧,说话一句塞一句刻薄:“你倒攀了高枝,瞬间就舍弃我去了。亏得我当初念你是重情重义之人,原来也不过是想借乞活帮当个跳板!只当我侯伏骆瞎了狗眼,错信了你这样薄情寡义的人!” “你当你瞎了眼,你以为我没信错了人?” 沐昧气愤得胸脯抖动,再憋不住当面质问,“你与余万年商议,要以司空侗项上人头换取与余万年结盟,为什么不告诉我?原以为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知道你只把我当作个棋子,利用我复仇之心杀了司空侗,好为你凉州站稳脚跟!” “我把你当作棋子?!我这样待你你还觉得我把你当作棋子?!” 侯伏骆想到因姑妈嫁余万年前,便与父王说定为自己结亲,怕沐昧误会而故意隐瞒与余万年的关系,又想到自落入司空侗手中,自身难保却始终念着沐昧安危,直气得身体发抖,眼眶发红,愤然拔剑,割断半截袖子扔在地上,“只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说罢,转身拨开乞活帮众人,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去。 沐昧因看着侯伏骆,直气得眼眶发热,一股热浪哽咽在喉,怎么也说不出话。 冉白茆领着狼群,皱了皱眉:“你不该那样讲少主的!” 说罢,从脖子上解下一个木哨:“少主若只想利用你,今天就不会救你,当初更不会冒死认罪要你撇清关系。如果想回来,就吹三声木哨,狼群会给我带消息。” 说着,把木哨丢给沐昧,拍了拍身旁的头狼,带着狼群离去。 乞活帮众人面面相觑,见冉白茆离去,也陆续散去。 沐昧站在原地,看着乞活帮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天内,经历了两次离别,一次比一次让人揪心。 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动身下山。 行至半山,忽然想到自那日与明鬼失去联系,就再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如今跟着叶戟前往太白山中,也不知能否再与明鬼相遇,便顺手给明鬼留了几个记号。 一路下山,叶戟正带着黑影卫等在山口,阴沉着脸警告:“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和羯族人牵扯不清。下次若再让我发现,不管王爷对你有多纵容,我坚决不会对你客气。” “他以后不会再找我了。”沐昧垂丧着头,难得没和叶戟叫板。 从今天开始,即便她想,侯伏骆也不会再和她有任何联系了。信任崩塌,恶语伤人,乱世中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就这样割袍断义,实在让人伤心。 叶戟见沐昧如此乖顺,颇有些意外,翻身上马,示意黑影卫策马开拔。 “对了,杨尺呢?”沐昧有些好奇,四顾张望杨尺去向。 “天大地大,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问。”叶戟说着,又一卷马鞭把沐昧抽上小红马。 一路无话,三日后来到太白山界,沐昧一行停在一个峡谷入口。 层叠的雾团扑面而来,能隐约从中窥见山中的奇异景象: 石峰林立,山石峥嵘,巨石嶙峋,万千蝉鸣鸟叫,却不见蝉壳鸟影。 沐昧勒紧缰绳,正想询问叶戟前方大雾,是否需要继续前行,就听“嗖”的一声鞭响,小红马如受惊般嘶鸣一声,冲着峡谷一路狂奔。 沐昧伏紧马背,勒紧缰绳,死命夹住马腹,生怕从被摔下去。惊慌间只听见风声在耳畔呼啸,瞥不清树影在眼前急驰,任由小红马撒野,始终不敢动弹。 不知隔了多久,小红马情绪平复,才渐渐停了下来。 沐昧勒紧缰绳下马,四周望去,却发现叶戟和她的黑影卫早已不知踪影,禁不住的心中大怒:原以为叶戟只是个严厉变态的老女人,没想到竟然是这种阳奉阴违的小人! 前脚答应司空珩照顾自己,后脚就丢在这荒山野岭当中!以为自己这样轻易就能戏弄?等从这儿出去,第一个就要找到叶戟,跟她拼命! 沐昧一边想着,一边牵着小红马在山中寻找出路。 山中的大雾比山口浓密得多,除去身旁的小红马,几乎看不清周围任何事物;只有比山口嘈杂千倍的鸟声蝉鸣,证明着山里除去一人一马,尚有许多活物。 沐昧摸索向前,忽然看到前方有个人影,立即迎了上去。 “请问,怎么从这里出去?”沐昧拦住人影问路。 对方似受惊看着她,身体仍在瑟瑟发抖。 沐昧一看,是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水汪汪的眼睛,椭圆形的脸盘,因长期暴晒而发黑发红的皮肤,粗壮却干枯的两根长辫,瘦弱的身体套着件打满布丁的布衫。 看样子,也是个被凉州饥荒波及、许久未曾吃饭的流民。 “请问,怎么出去?”沐昧又问了一声。 姑娘依然惊慌看着她,半晌,怯生生问:“你也是去恒老板府上做佣工的?” “什么?”沐昧有些发懵,隐隐感到有些巧合。珩老板?她在说司空珩? “你看你的裙子上,插着一株苁蓉”,姑娘指着沐昧的衣服好心提醒,“恒老板说,他家做药草生意,家里的佣工也都以花草命名,并在身上配有相应配饰。待到相互称呼习惯,便能熟记各种草木药物,才好帮家里做更多事。你看,你的是苁蓉,我的则是苜蓿。” 姑娘说着,又指向辫子上的一根苜蓿草。 沐昧低头,果然看到裙子上插着一株棕褐色的多肉草,心中不禁一惊:这玩意儿究竟什么时候插上去的?自己竟然从来没注意到! 第27章 结伴而行 “苁蓉,你也是来接受出山考验的?”苜蓿姑娘问。 “什么出山考验?”沐昧心中一紧,愈加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恒老板说,在他家里做佣工,每个月能赚十两银子,但要成为他的佣工,得先通过一项考验,就是顺利走出这个千机谷,也就是出山考验。”苜蓿姑娘耐心解释。 沐昧却听得心愈加发紧,忙问:“你是怎么碰到恒老板的?” “余万年凉州叛乱,西北六郡收到波及,都跟着闹饥荒。我家在长安,一家人快饿死的时候,碰到去凉州做生意的恒老板,给我们买了十个烧饼,又给了我家十两银子,家里人感恩戴德,他又问我有没有兴趣给他做佣工,他的伙计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你大概什么时候碰到他的?”沐昧愈发警觉,又紧接着追问。 “半个月前”,苜蓿姑娘想了想,“恒老板找了个地方安置我家里人,要我等他接我来接受出山考验。今天早晨,一个黑衣服的伙计来家里,刚把我接到这儿,说要和几十个人一块儿竞争当恒老板佣工的机会,我以为你也是来碰运气的。”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苜蓿碰到的,显然就是司空珩,今天去接苜蓿姑娘的,正是叶戟的黑影卫—— 从昨天开始,沐昧已经注意到黑影卫中陆续少了四个人。按照这个路数,至少还有三个人也会因这个原因被带来。若按照苜蓿所言,还有几十个人也会在山中! 召集几十个,看谁能够出山,司空珩到底想干什么?! “苁蓉,我们结伴吧”,苜蓿终于鼓足勇气,怯生生拉住沐昧,“这山里云深雾大,周围明显有野兽被捕兽夹抓住的声音,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让人直瘆得慌。” “哪有什么捕兽夹?”沐昧侧着耳听,却什么都听不到。 “你听不到?”苜蓿有些吃惊,“你仔细听,还要蛇和蝙蝠的声音。” 沐昧吃惊,终于有点明白司空珩的意思:原来,苜蓿能听常人所不能听之声,就像她能记常人所不能记之事一样,都是有特异功能的人。 只是,司空珩把许多这样的人聚集在山中,究竟想做什么?! “不管怎样,我们结伴吧。”苜蓿有些害怕地央求。 “好,我们一块儿。”沐昧同意了请求,心想,苜蓿有她没有的本事,没准能帮她出山。 苜蓿一听,不禁高兴搂住沐昧:“可算找到个伴儿!” 沐昧与苜蓿结伴,在雾气弥漫的山谷中摸索。没走几步,苜蓿忽然拉住沐昧:“小心!就是刚刚听到捕兽夹声音的地方,好像有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如果真是个人,或许是同来争当佣工的人,不如和他结伴找找出路。”沐昧把苜蓿护在身旁,“你不用怕,如果有坏人,我保护你。” “嗯!”苜蓿感激抱紧沐昧胳膊,根据声音的方向给她指路。 渐渐的,沐昧终于能听到野兽的喘息声和低沉的人声。 待到看清人兽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被扒了一半皮的獠牙野猪和一个粗壮的少女,她年纪相仿,脖子上系着一根芦苇——又是个女孩儿! “嘿!”苜蓿紧紧凑在沐昧身后,怯生生冲那系芦苇的女孩儿叫了一声。 “你们也是来当佣工的?”芦苇女孩儿瞥了眼沐昧的苁蓉配饰。 “你也是?”苜蓿怯生生问,从沐昧身后探出头来。 “不然呢?”芦苇把目光从沐昧苜蓿身上收回,继续和那只野猪做斗争。 “呼——”苜蓿终于松了一口气,“不如我们一路吧?” “就凭你们?”芦苇打量了沐昧苜蓿两眼,“先帮我把这只野猪收拾掉。” “杀它干嘛?看着怪吓人的。”苜蓿怯生生打量着淌血的野猪。 “呵呵,你们不知道‘千机谷’被称为‘死人谷’么?” 芦苇并不抬头,两刀猛戳开野猪的肚皮,“太白山一带有谚,‘千机谷,死人谷,一朝入,踪迹无’,山中终年大雾,地形千变万化,要想从这儿出去,没个十天半个月几乎没有可能。如果有本事,先吃饱喝足保存体力,不然出路没有找到,先被饿死!” “天啊!”苜蓿惊叫,“从这儿出去竟然有这么难!” “如今大旱饥荒,三四天都吃不上一顿饭,你以为一个月十两银子的差事,有那么容易得到?”芦苇瞥她一眼,将野猪切成几块,又用猪皮分别包裹,用棍子挑在肩上。 “好了,这些肉我自个儿吃两三天不成问题,就是加上你们两个拖油瓶,也不知能撑个几天”,芦苇打量着沐昧苜蓿,又兀自判断,“不过长得瘦小,吃的估计也不算多。” “你是个猎人?”沐昧打量着芦苇,看她行为举止,猜测她的身份。 “嗯,太白山的猎户。”芦苇回答,“走吧,找找出路。” 苜蓿满眼欣喜,忙拖着沐昧芦苇一块儿继续上路。 沐昧一行在山中摸索,好一会儿,沐昧忽然停了下来。 “不对,我们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沐昧整理思绪,回想着刚才经过的线路。 “没回头呀”,苜蓿有些纳闷,“明明跟刚才长得不一样呀?” “有可能是同个地方”,芦苇说,“‘死人谷’又名‘千机谷’,就因为风云雨雾晨昏变化容易让山形呈现出万千状态,我们有可能真在走回头路。” “也是好事,排除了错路,我们换条路。”沐昧说着,带苜蓿和芦苇沿原路来到一个岔路口,“我们刚刚从左侧进,这次从右侧看看。” “嗯,好。”苜蓿懵懂答应,早已被路况搞晕。 沐昧带着苜蓿和芦苇,沿着那条路又摸索了半天,依旧回到了原点。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大”,沐昧透过浓重的雾团望向渐渐变暗的天色,“今天,我们肯定出不去了,不如明天继续。好消息是,我们已熟悉了山中一半的路。” “苁蓉,你好厉害啊!”苜蓿满脸崇拜,只庆幸自己碰到两个伙伴。 “呵呵,我这七八天听到这样的话多得去了,最后没一个人能出去,希望你能成功。”芦苇不以为然,卸下身上背的野猪肉,在地上铺开猪皮准备歇息。 “你都在这儿七八天了?!”苜蓿一脸惊恐。 没想到,出山考验如此严峻。 第28章 机关峡谷 “不然呢?”芦苇淡然反问,拿出两块打火石来摩擦。 沐昧见状,便带着苜蓿去周围寻找树杈和干草,用来保持火种。 一会儿回到原来的地方,芦苇已经擦亮打火石,生火架肉,烤熟了分给沐昧苜蓿两块,自己留了两块,一面吃一面嘱咐:“今晚三人轮守,火不要熄,不然怕有野兽。” 沐昧说:“今天多谢你,我尽量早些找到路带你们出去。” “呵呵,希望吧。”芦苇一脸不屑,将猪皮切割两半,一半打包好剩余的猪肉,一半铺在距离明火最近的地上,招呼沐昧和苜蓿来睡,自己首先值守。 沐昧也不多说,打了个桩,把小红马系在身旁,和苜蓿挤着睡下。 后半夜,芦苇叫醒沐昧;天快亮的时候,苜蓿换了沐昧。 沐昧躺下刚快睡着,就听到苜蓿大叫:“槽糕!” 沐昧睁眼,就看到苜蓿死命拍小红马的背,急得快哭出声: “苁蓉,都是我不好!没看住它吃了‘疯草’,只怕吐不出来就要丧命的!”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说:“快帮我抓住它。” 说着,从昨天烤肉剩下的树杈中抽了一枝,抱住马身,从它腹部把树杈直刺进去。 小红马感到刺痛,悲凄嘶鸣,踹开前蹄,发疯似地向着沐昧一阵狂踢。 沐昧重重挨了几脚,痛得快要死过去,却依旧死命拽住马身不放,任凭树杈深深扎入马腹中,一股黑色的血流了出来,小红马又痛得踹了沐昧几脚。 沐昧和苜蓿扎在地上,一人抱住马身,一人拖住马腿,任凭小红马悲鸣响彻云霄。 芦苇被惊天的动静弄醒,看到情形立即明白,赶快前来帮忙。三人一个摁住马头,一个抱住马身,一人拖住马腿,沐昧的木棍依旧插在马腹中,黑血汩汩而出。 渐渐的,小红马开始平复,终于瘫软四蹄卧了下来。 沐昧拔去树杈,见有红血从伤口处滴落,忙从袖子上扯下两条包扎住马腿,禁不住唠叨咒骂:“不省事的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 “你倒是个有情义的。”芦苇蹲坐在地,扶着腰,喘着粗气评价。 “别提了,真希望没遇到它,流落在这儿都是被它害的!”沐昧累瘫在马旁,揉着腰背小腹被踢肿的地方,也气喘吁吁愤恼看着小红马。又想到叶戟鞭马引自己入谷,叶戟行事受司空珩指使,愈加愤懑难当,直气得咳嗽不断,眼红面紫。 “你这样,还走得动路么?”芦苇打量着沐昧的伤势询问。 沐昧抚顺了气息,揉捏着腰腹,抱歉看向芦苇与苜蓿:“可能得缓缓,那马确实性烈,如果不嫌拖累,可能要麻烦你们陪我休息一天。” 芦苇耸了耸肩:“我倒无所谓。反正已困了这些时日,也不在意一日两日。” “我一个人害怕,你们一个能认路,一个会找吃的,你们不走,我也不想动了。”苜蓿说着,怯怯往沐昧身旁凑了凑,生怕沐昧把她赶走似的。 三个人原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刚准备动身,沐昧却发现身上比之前更疼得厉害,万分无力地对苜蓿和芦苇说:“我不行了,你们先沿着这个思路找出口吧——” “算了,天知道我俩能找成什么样,还是等你吧。”芦苇当即打断沐昧,瞥了她两眼,赖洋洋没有动身打算。苜蓿更是紧挨着沐昧,不肯离开半步。 “呼——呼——”小红马忽然吐两口长气,低下脖子用嘴敲了两下沐昧的背。 沐昧恼怒转向它:“小畜生!踢我一次不算,记仇还踢!” 小红马低叫一声,忽然跪下来,伏身在沐昧面前。 “呵!知恩图报,真有人情!你算捡着一匹好马了!”芦苇惊奇评价。 沐昧愣了一下,拍了拍小红马背,禁不住感慨夸赞:“认识你有些时日,只见你坑我害我,却想不到也有这种时候,肯替我做点好事,不容易啊!” “呼——呼——”小红马委屈地咕噜了两声。 沐昧拍了拍它,翻身上马。苜蓿芦苇跟在两旁,继续上路。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眼前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直射着两侧垂直对开的峡口,能够隐隐看到层峦叠翠的峭壁盖着一层层雾淞,一条窄路从峡口延伸出去。 “是不是快出去了?!”苜蓿兴奋地询问,第一次感受到出去的希望。 沐昧说:“没有,绕回到刚刚的一个路口,但我快要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啊?”苜蓿有些失望,“看没有雾,以为马上就能出去了呢。” “说明天气不错”,沐昧抬头望着放晴的天空,心中有千万个困惑,想等出去跟叶戟问个明白,便说,“我们得赶快走,趁着能看清路,没准今天就能出去。” “你这样确定?”芦苇依然有些不太相信。这些天,她听到类似的话太多。 “嗯,这儿的布置我已经大概弄清了。这里是个机关峡谷,每条路都是无时无刻地变动当中。经过的不同路线,会触发不同机关,岔路口会跟着开开合合,如果没有猜错,周围的岩壁上有羽箭和毒气发射孔,只是没有放出来而已。” “如果每条路都能被控制,岂不是永远都出不去?” 芦苇皱紧眉头,意识到似乎上了当。 “也并不是。路虽有开合,但没有移动,而且开合都是有规律的。” 沐昧说着,继续解释,“每次走回头路的时候,我都在记录岔路口变化的情况,发现路口闭合的时间,与路口所在方位对应的阴阳五行时间所属相同。我根据这两天探的路粗粗计算了下,发现按照这个闭合规律,唯一可能的出口就是峡谷中心,这就是为什么大家从不同的入口进入,却不用担心会原路返回到不同的出口,因为出口,只有一个。” “看不出来,你挺厉害。”芦苇诧异,没想到她真有点本事。 “其实,我能看出来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我以前,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布置……”沐昧说着,想到白薤谷差不多相同的机关布置,陷入沉思中。 琅琊王夫妇和师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白薤谷与千机谷,又有如此惊人的相似。琅琊王府和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师父又为什么要让琅琊王府照顾自己?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布置?”芦苇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沐昧骑在小红马上,望着天空太阳的方向,并不回答芦苇问话:“今天有阳光,能直接根据阳光辨别方位。现在是午时,我们快些走。根据这两天探路的同心圆半径比例,现在离峡谷最中央位置,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顺利的话,酉时就能到。” “苁蓉,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苜蓿手脚并用蹭住沐昧,满眼的崇拜溢于言表,在阳光的照射下直直放光,心想真是幸运眷顾,让自己碰到苁蓉。 “好了好了,快赶路啦!”沐昧无奈把苜蓿从身上拽下来。 第29章 泥石雨夜 三个人继续上路,因快要出去,心情大好,但没多久却风云突变。 大风卷着尘土在谷中飞扬,沐昧三人逆着风艰难前行,没多久,天色阴沉下来,暴雨骤降,泥沙伴着暴雨顺着峭壁上往谷中直灌,路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巨石滚落。 “看样子,今天又出不去了。”沐昧担忧看着天色。 “我们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芦苇建议,“否则会被滚石砸死的。” “但哪里有安全的地方?”沐昧有些无奈地四下张望。 “往山坡上去。”芦苇指着左上方山坡的丛林。 芦苇说:“到上面那片树丛歇脚,可以靠树挡着巨石。” “听你的。”沐昧说着,翻身下马,牵着小红马和芦苇苜蓿一路向上爬。 巨石伴着泥沙,从山上直往下滚。沐昧一手牵着马,一手拽着苜蓿躲闪滚落的巨石。 芦苇拄着一根粗树枝在前面开路,戳戳点点试探路面虚实。 忽然,树枝插入虚土,闪得芦苇平衡一失,脚底打滑,险些从山上滚落下去。 “小心!”沐昧松开小红马,及时拽住芦苇,她半个身子已吊在空中。 “嘶——”小红马忽然嘶鸣,扬蹄冲着沐昧胸口踹出一脚。 沐昧被一股巨力推到一旁,手劲一松,芦苇闪得再次失去平衡,踉跄两步仰头向后栽倒,一块巨石已经朝着她迎面砸来,从大腿根一路碾去,压着脸飞驰而下。 “芦苇!”沐昧惊叫着向芦苇飞去,苜蓿也惊慌踉跄向她爬去。 待爬到跟前,苜蓿忍不住惊声尖叫。只见她坚实的身躯被碾得扁平,白色的脑浆从头顶迸裂糊满整个上身。沐昧把她抱在怀中,禁不住放声大哭。 苜蓿哆哆嗦嗦挪到芦苇身旁,眼泪已经模糊了全部视线:“对不起……是我看到石头砸过来……就想把你们推开……我没想到芦苇会摔下去……” “芦苇!”沐昧紧紧抱住芦苇,恨自己没能替芦苇挡住巨石。 这几天如果不是芦苇,她们在山中的生活不会如此顺利;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没能抓住芦苇,为什么没有让芦苇拉住苜蓿,自己在前面开路?为什么危急时刻,不手脚并用拉紧芦苇,不用尽全力推开巨石?沐昧自责,恨不能被巨石砸中,换芦苇一条性命。 “都怪我……都怪我……”苜蓿涕泗横流,几乎快哭晕过去,四肢瘫软抽作一团。 沐昧悲凄哭着,看到周围仍有巨石滚落,胸口依然被一团热气堵得喘不上气,鼻头发酸眼眶发热地拖起芦苇:“我们快躲到那边树林下,不然对不起芦苇用命探出的路。” “嗯!”苜蓿哭着帮忙,把芦苇架在中间,泪眼婆娑向树林蹒跚而去。 天色漆黑,电闪雷鸣,暴雨如针扎般打在脸上,偶有巨石惊险擦身。 沐昧和苜蓿架着芦苇,如架着几大包裹着千斤重铁石的软棉,冰凉无力却附着入地,拖着两人陷入山泥当中,向上攀爬的脚步沉重加剧,但始终没想要抛下芦苇独自活命。 终于,靠近一片桦树林,沐昧和苜蓿把芦苇放在一棵树下,神情木然地相靠坐下。 在桦树的遮蔽下,风雨声似乎小了许多,巨石也被树林的屏障挡在外面。 确保了暂时的安全,沐昧和苜蓿方才的坚毅和勇狠立即消失殆尽。 听着风雨声,沐昧想到叶戟,想到司空珩,想到芦苇被巨石砸中的情形,再想到千机谷中,分散的尚未谋面的若干相同命运的同龄少女,一夜睁眼,大脑一片空白。 第二天清晨,沐昧和苜蓿把芦苇安葬在树下,苜蓿从树林中摘了一把小白花,放在芦苇身旁,两个人站在芦苇的小坟堆旁,默然伫立,良久,牵着马,无声下山。 风雨夜后的“千机谷”,雾气又重了许多,像白帐般笼罩着整个山谷。 沐昧和苜蓿并肩而行,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任何景象。 忽然间,沐昧被苜蓿拽了一把:“小心有蛇,右侧六百步开外有一大群。” 沐昧一愣,把苜蓿护在身后,一手牵着小红马,一手从腰间拿下司空珩给她的那柄汉白碎玉细剑,一边往前探路一边叮嘱苜蓿:“有情况,及时告知我一声。” “好。”苜蓿竖着耳朵,紧跟着沐昧,及时告知她有蛇绕行。 大约一刻钟,苜蓿说:“蛇群已经在右后方五十步开外,但依然要小心。” “好。”沐昧依旧握着佩剑,全神贯注保持警醒。 两个人在浓雾中摸索着向前,沐昧判断方位,苜蓿指引躲避蛇群,大约一两个时辰后,忽然大雾渐散,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正前方豁然开朗的谷地,阳光和彩虹贯彻长空,在山脚位置隐隐出现一排房屋,伴着炊烟袅袅,标志着人群出没。 “出来了”,沐昧说,“这里就是千机谷正中心。” “只可惜……”苜蓿哽咽,想到芦苇,眼眶湿润,便说不下去。 “小心!”沐昧忽然把苜蓿拉到一侧,挥剑斩向苜蓿脚下。 一声低低的“嘶”叫,一条长蛇在苜蓿脚下断作两段。 苜蓿一怔,正暗自后怕,只听见一声长啸,一只秃鹰叫声骇厉,向沐昧直冲而来。 沐昧忙护着苜蓿,挥剑斩向秃鹰。秃鹰呼啸一声,扑闪两下翅膀盘旋向空中,忽又向冲向苜蓿,身后人字形排开跟着五六只同样规格的秃鹰。 沐昧心中一惊:如此整齐的鹰群,显然是受过训练的! “嘘——”一声尖厉急促的哨声响彻山谷。 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从左侧山坡跳了出来:尖脸长鼻,柳眉细眼,极纤细的身材,一身水绿色的薄纱长裙,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脖子上用细绳挂着一块茯苓。 沐昧挥剑斩向鹰群,鹰群被剑气冲得四散,但茯苓女孩儿一声哨响,又变换作一字型向沐昧冲了过来。沐昧心惊:这女孩儿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和苜蓿? “呵呵,受死吧!”茯苓女孩儿说,“我等你们许久了!” 女孩儿说着,又吹一声哨响,鹰群立即排开一字冲向沐昧苜蓿。 沐昧大惊,挥剑横扫鹰群,鹰群被剑气冲得向外散开,又掉转方向变作圆形聚集。 “嗷——”一声惨叫从一只秃鹰口中发出,一根羽箭直直插入秃鹰胸口,秃鹰骤然坠落在地,其他秃鹰紧接着也纷纷被羽箭穿心,陆续坠落在地。 茯苓女孩儿大惊,向羽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柳眉杏眼的女人披着黑色大氅,骑着棕色大马,手中拿着大弓,腰间别着佩剑,背上挂着箭筒,目如寒霜看着鹰群坠落的战场。 叶戟!终于现身了! 第30章 入千机院 沐昧恨不能上前把她撕成两半! 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不会几度徘徊在鬼门关口,芦苇也不会意外死掉! “你到底什么意思!”沐昧挥剑指着叶戟愤怒质问,“把我们关在这里,每天徘徊死亡线上,很有意思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叶戟瞥眼沐昧,并不理睬她的质问,骑马来到苜蓿和茯苓身旁,扫视她们一圈:“能从千机谷出来,确实有些本事。来参加这次考验,你们都各有目的,但我想说,但凡索取,必有代价。想从我这儿得到你们各自想要的东西,必须遵守以下几个条件——” “你害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想跟我们讲狗屁条件?”沐昧再控制不住情绪。她反感叶戟居高临下的命令,也讨厌司空珩对千机谷的隐瞒,怒火爆发已经临界失控。 “第一,从今往后,这里发生的事,不准对外人说一个字。” 叶戟依旧不理睬沐昧,径直转向苜蓿,一双寒霜般的眼睛盯住她问,“你碰到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做药草生意的恒老板,而是晋嵩王朝江左琅琊王司空珩。珩王爷要你们为他所用,从今往后,你要对他忠诚不二,完全听命于他,你可能做得到?” “我……”苜蓿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叶戟从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沐昧紧急把苜蓿拉在身后:“你干什么?!” 叶戟转向沐昧,反问:“我干什么,你不都说明白了么?如你所言,进入千机谷的人有三十个,出来的只有三个,二十七条性命丢在谷中,我也不在乎多欠一条人命。” “你!”沐昧被叶戟气得说不出话,拉住苜蓿就要离开,“如不听命就要被杀,跟着你又能怎样?我偏不信能被你困死到千机谷,现在就要离开,你又能把我怎样!” “嗖!”叶戟的水蛇鞭从沐昧和苜蓿中间伸出,惊险绕开沐昧侧脸,凌厉带风缠住苜蓿拉到跟前,方才的羽箭抵着苜蓿脖子:“我能拿你怎样,现在明白了么?” “你放开苜蓿!”沐昧急得喊叫,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叶戟用水蛇鞭紧紧缠住,奋力挣扎却不能动弹,急得大骂,“你这个老巫婆!草菅人命,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叶戟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只用羽箭抵着苜蓿,低声继续询问:“从今往后,你们在‘千机院’受训练,你们的名字,都以你们的草木配饰为代号。不管你们过去是谁,有什么样的经历,在进入‘千机院’以后,统统清零,这第二个条件,可能做到?” “可我父母和兄弟……”苜蓿瑟瑟发抖,心中担忧却不敢问出口。 叶戟看出苜蓿心中隐忧,便告知:“王爷已经把他们妥善安置,每个月十两银子生活费用,但从今往后,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许再提你父母兄弟一句,否则——” 叶戟“咔嚓”一声折断手中的羽箭,“犹如此箭!” “啊!”苜蓿吓得脸色惨白,捂着嘴,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第三,没有王爷允许,不许再跟以前的人有任何联系。” 叶戟横扫沐昧、苜蓿和茯苓一眼,“如果三条都能做到,就跟着我去前面的千机院。如果不能,就每人十两银子,各自回家,我便不再阻拦你们。” “我……”苜蓿吓得直打哆嗦,面容失色地看向沐昧说不出话。 “你这个人!”沐昧疯狂扭动着身体,想要扑向叶戟撕咬,心恨她强人所难,又无端杀害那么多性命,都是受司空珩指使,委屈愤恨涌上心间,气得直掉眼泪。 “我没问题,我不回家。”茯苓耸了耸肩,自始至终淡定镇静。 叶戟看了茯苓一眼,意味深长,又转向苜蓿:“你呢?” 苜蓿颤抖,心下犹豫,看看沐昧,又看看叶戟,哆嗦着回答:“我答应你……” 叶戟闻言,抽出水蛇鞭,放开沐昧,凑到她耳畔:“你若想跑,瞧不上我,我拦不住你。但我答应了珩王爷,自然不会在他见到你前让你跑掉。你若对我今日行事有所不满,也等一个月后,你亲自去问他,他若让你走,我片刻不留!” “你!”沐昧看着叶戟,眼泪依旧“哗哗”打转。 既恨司空珩利用信任骗她,又恨叶戟强人所难,虽有千万分挣脱的冲动,却深知以她的实力,绝对逃不出叶戟的掌心,还是要被抓回,委屈地大滴落泪。 “别委屈了,我碰到你,我还觉得委屈!”叶戟瞪了沐昧一眼,推着沐昧、苜蓿和茯苓向千机谷正中山脚的那排房屋而去。 雨后天晴,彩虹挂在层叠错落的歇山顶上,白墙青瓦如水墨画卷,恬淡静美得像一片世外桃源。如果单单站在这儿,大概不会想到,从太白山千机谷的入口进入那片世外桃源,要经历怎么的波折,碰到怎么险恶的场面。沐昧心想,若知跟着叶戟会经历这些,她当初会不会早就离开司空珩?会不会庆幸与他相忘江湖,不复相见? 来到千机院,叶戟停在深黑色铁门口,用金色铜环扣门。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穿淡紫色襦裙的瘦高女孩儿探出头来,见叶戟带着三个垂髫年纪的少女回来,忙把大家都迎入门内。 沐昧四周望去,只见白墙高立,巷窄路深,一行人正走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除去脚步声,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有种寂寥的阴冷。苜蓿吓得直往沐昧身后靠。 沐昧牢抓住苜蓿的手,苜蓿满眼感激地看着沐昧,谨慎打量着周围缓慢挪步。 “把茯苓和红蓼安排在一个房间,茯苓和苁蓉住在一块儿。”叶戟干脆利落地命令。 “知道了,姑姑”,女孩儿一边答应,一边向叶戟汇报千机院近来的情况,“绿缬姐姐从洛阳来信了,红蓼依旧不吃不喝,我担心把茯苓和她放在一块儿……” “马上就要走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叶戟截断回答。 女孩儿不再多说,顺从点了点头,跟在叶戟身后步履婀娜。 沐昧注意到她发髻上别着一支木槿花:女孩儿看上去十七八岁,身段高挑有形,打扮精致温婉,水嫩的鹅蛋脸,黛青的柳烟眉,乌黑的头发绾作斜坠的马蹄髻,一双含情脉脉但却克制温顺的眼睛,与沐昧平生所见的女子大不相同。 “这里,你带她们去吧。”叶戟与木槿花女孩儿在巷口停下。 左侧两排并立的青瓦白墙屋院,中间一片宽敞空阔的校场,右侧几处殿堂斋馆。叶戟指着左侧方向对木槿花女孩儿说罢,自己便向右侧走去。 木槿转向沐昧一行:“随我来吧。” 第31章 玉兰香囊 沐昧一行跟着木槿,先来到门口标着“甲子号”的房间。 木槿把茯苓安排下来,又带着沐昧和苜蓿来到门口标着“丁卯号”的房间。 木槿把沐昧和苜蓿安顿下来,说:“你们好好休息,一刻钟后开饭,到时候在‘乙辰号’集合,我再带你们跟大家见面。有什么问题,来‘乙丑号’找我就好。” “谢谢姐姐。”沐昧向木槿道谢,木槿笑了笑离开房间。 苜蓿见木槿离开,才慌乱无措地抓住沐昧,问:“现在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沐昧已擦干眼泪,打量着周围,回想着千机谷有进无出的设置与叶戟一招制服苜蓿的场景,终于认清了现实,“目前,我们怕没办法离开这‘千机院’的。” “可我从没想过这件事情怎么复杂……”苜蓿惴惴不安,急得快要哭出声。原本只想帮家里赚点银子,没想到自此后却要和家里人断绝联系,彻底隐姓埋名! “别怕,有我在。”沐昧紧握住苜蓿,心想,她倒要看看千机院是个怎样的地方! 当晚,一刻钟后,沐昧和苜蓿如约来到“乙丑号”房间。 四方形的房间,里面摆着三张八仙桌,其中两张已经快坐满人。 沐昧和苜蓿在最后一张空桌子旁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底白碎花棉布裙的女孩儿,蹦跳着来到沐昧和苜蓿身旁,问:“一块儿坐吧?” “来吧。”沐昧拉开身旁条凳让她坐下。 女孩儿打量了沐昧和苜蓿一会儿,问:“苁蓉?苜蓿?” “嗯。”苜蓿惊慌地看着周围,想到今日受到的惊吓,依旧颤抖地厉害。 “你是……薄荷?”沐昧注意到女孩儿腰间别着的荷包草叶。 女孩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跟薄荷很像,但不是薄荷,这个叫留兰。” “哦”,沐昧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留兰。” “人快齐了,我们就能吃饭了”,留兰小声说,“今晚有我做的泡菜羊肉汤,用的秘制酱料是我研究了快一个月才搞定的,巧婆尝了都夸好吃,你们期待着吧!” “哦。”沐昧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太多心思在意吃的事情。 留兰注意到气氛有些冷,但想可能因为她们今天赶路太累,也没有太在意。 不一会儿,木槿带着茯苓进来,向所有人介绍了沐昧、苜蓿和茯苓,便招呼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端饭进来,自己做到沐昧相邻方桌唯一的位置旁。 “怎么,红蓼又没有来?”桌旁一个淡粉色百褶裙的姑娘问。 她的头发微卷,从头顶一路编作两根辫子,用一排白粉相间的风信别住额前碎发。两只脚交叠着收作壶状,一直悬空着在桌下晃荡。 “嗯”,木槿淡淡回答,“身体依旧不太舒服。” “也不知她纠结什么,璜王爷可是‘王’字辈声望最盛的宗亲王爷。他父亲齐宜王当年在京都洛阳名声鼎盛,可是险些要继承王位的。现如今,先帝去世,璜王爷作为齐宜王嫡出独子,声望比先帝嫡出诸子都高。若按红蓼那样的出身,能嫁给璜王爷已是万幸,比绿缬姐姐都好,她还想怎样?”同桌一个大眼睛白皮肤的姑娘撇嘴评价。 “哪怕天王老子她都不想嫁”,额前别着风信的姑娘接话,“红蓼心里装的人只有咱们王爷,宁愿一辈子不嫁也要待在咱们王爷身旁,在乎谁能夺皇位谁不能夺?” “王爷可不想要她,否则当初为什么送她到这儿来?” 大眼睛白皮肤的姑娘撇了撇嘴,发辫绿藤条上的小白花跟着晃动。 “砰!”木槿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肃声斥责,“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这样议论的?” 别风信的姑娘和编白花的姑娘吐了吐舌头,埋头扒拉吃饭。 沐昧听她们说话,愈加没有胃口吃东西。 她们口中的王爷,自然指司空珩。一心想嫁司空珩的红蓼被送到这个地方,现在却要被送去给齐宜王的嫡子司空璜为妾,只是因为司空珩不想把她留在身旁。 那司空珩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心烦意乱地和苜蓿回“乙丑号”,和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孩儿碰个正着。 “呵!原来是你们。”茯苓冷冷打量着沐昧和苜蓿。 因为在千机谷峡口御鹰袭击的事,沐昧对茯苓原本没有任何好感,此刻心情烦躁,愈加不想理睬她,拉着苜蓿,绕开茯苓继续走自己的路。 茯苓伸出脚,当场给苜蓿使了个绊;苜蓿“啊哟”一声,重心不稳向前栽去。 沐昧拦腰捞住苜蓿,把她护在身后,转向茯苓凶巴巴问:“同样是从生死线出来,我们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们?” “只要你活着,我就没有出头日!”茯苓拉住沐昧衣领,附在她耳畔轻声宣告,“从今天开始,在千机院你要小心,我一天杀不掉你,一天誓不罢休!” “滚开!”沐昧恼怒推开茯苓,回应被她揪住衣领的挑衅。 茯苓被沐昧大力推开,踉跄两步跌倒,一个绣锦香囊从绿纱裙中跌落出来。 幽然的玉兰花香从香囊中散发出来,白色的缎面上绣着水墨飞鸟,香囊系口垂着金色的流苏,半遮住一个篆体的“珩”字。沐昧心中“咯噔”一下。 茯苓神情慌张,一把抓住香包塞回裙内,撞开沐昧,满脸羞红地落荒而逃。 沐昧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茯苓意外掉落的香囊和她娇羞的反应中回过神,只气得全身热血直往上涌:司空珩这个衣冠禽兽!看上去温文儒雅,背地里竟然两面三刀!茯苓也只十二三岁的年纪,他竟然就和她私相授受,把她送到这里来! 从红蓼,到伏苓,再到自己,只怕一个个都受了他同样的欺骗! 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信任?谁知道他当初给自己的承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苜蓿对于沐昧的反应,很为不解,她问:“你怎么啦?” 沐昧怒火中烧,大骂了一句:“这个禽兽!” 苜蓿一愣,以为她在为茯苓生气,便劝了沐昧几句,和她回到“乙丑号”房间。 当晚,沐昧辗转反侧,想到几日来发生的事,依旧气愤得快要炸裂。 司空珩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养了这么多和他关系密切、有特殊能力的女孩儿,谁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初还信誓旦旦向她承诺那么多事情! 依自己看,他根本就是在利用!这个害死人不偿命的衣冠禽兽大骗子! 从地方志记录的旧年恩怨,再到师父的遗物遗书,他估计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说实话!白薤谷墨家大劫,没准就是司空珩伙同琅琊王夫妇,故意陷害的! 翻来覆去,一夜愤懑,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一声清脆的哨声划破长空。 “咚咚咚!”敲门声紧跟而来,留兰在门口喊叫。 第32章 九十鞭责 “快起床!晨起练功了!”留兰在门口喊叫。 沐昧闻言,一夜愤懑化作戾气,不耐烦的推开门问:“练什么功!” “你们刚来,还不知道吧?”留兰打了个哆嗦,哈着热气解释,“千机院每日作息,均以哨声为准,早晨哨响集体晨练,结束哨响晨饭,第三次哨响晨课,中午哨响午饭,第五次哨响个人训练,结束哨响晚饭,最后一次哨响晚息。现在,你们快来晨练,当心迟到受罚!” “知道了!”沐昧没好气回答一句,“砰”得关上了门。 翻身上床,盖上被子,蒙头就睡,压根不想理会什么狗屁晨练,苜蓿却从迷糊中醒来,轻轻推了推她:“喂,我看我们去吧,昨天那女人凶得很!” “要去你去!”沐昧愤懑翻了个身,想到昨日的事,依旧气得要命。 “你不去,有什么事我应付不来!”苜蓿委屈央求沐昧。 沐昧闻言,叹了一声,翻身起床。两人洗漱完毕,按照留兰所说来到昨日经过的校场,只见昨晚吃饭见到的九个女孩儿,全部整齐站作一排,叶戟手持马鞭站在她们面前。 沐昧横扫一圈女孩儿,与叶戟利剑般的目光对视,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叶戟手持马鞭,目若寒霜,大步流星迎面走来,挥鞭朝着沐昧径直抽动。 沐昧拉着苜蓿灵机一闪,恼怒:“干嘛见面就要动手?!” 叶戟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地宣布:“千机院的规矩,哨响集合,哨息行动,如有违背,一次鞭责十,两次杖责二十,三次禁闭半月,行动迟缓者刑责减半,我不该动手?” “可根本没有人告诉我们!”沐昧不服气地嚷着,已狠狠挨了叶戟一抽马鞭。 痛感从胳膊裂开的伤口直钻心口,沐昧倒吸一口冷气,愤怒盯着叶戟直吼:“你干什么!没说话又要动手?!” “说谎者,轻则鞭责五十,重则杖责一百。昨晚木槿巡查房间的时候,已经把千机院规矩告诉你们,你竟然说不知道?” “说谎!她什么都没告诉我们!”沐昧愤恼看向木槿,控诉这个表面温雅的女人。 木槿一愣:“我昨晚告诉茯苓的时候,茯苓说替我告诉你们。” “果然!”沐昧冷笑一声,“一切都明白了吧?就是她估计使坏陷害我们!” “她骗人!”茯苓脸色发白,哆嗦指着沐昧,“我昨天明明告诉了她!” “你血口喷人!”沐昧恼怒挥掌冲向茯苓,心想昨天她明明什么都没跟自己讲,怎么能睁着眼睛说出这样骗人的话?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戟长鞭卷向沐昧:“想干什么?” “她说谎!”沐昧愤然指着茯苓,冲着叶戟吼叫,心说明摆的是非她都看不明白?! 叶戟冷笑一声,收了马鞭,踱步来到木槿目前,肃声发问:“你是千机院的老人,受了那么多训练,都不明白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个简单的道理?” “木槿知错……”木槿羞愧低头,不禁对新来的茯苓多了几分忌惮。 “知错?”叶戟意味深长地警告,“今后离了千机院,可没有人容许你犯一次错!” 说罢,又来到茯苓身旁,踱步打量着她,半晌,才开口:“作为新人,我要告诫你一句话。别以为耍小聪明,不会被别人抓到把柄。你陷害苁蓉的时候,就该想到她当场揭穿你的时候。不过算你反应灵敏,应对的招数还算不错。” “谢谢姑姑夸赞。”茯苓乖顺向叶戟伏身,又得意望向沐昧扬了扬眉。 沐昧被茯苓神情激怒,忍不住冲上前又要与她厮打。 叶戟一把拉住沐昧,呵斥:“你干什么!” “明明她在骗人!你却不分青红皂白责怪我们!不分是非对错表扬说谎的人!你灌输的都什么狗屁价值理论?!”沐昧愤怒指着茯苓,质问叶戟不分是非黑白。 叶戟冷笑一声:“你叫嚷着茯苓说谎,别人就会相信你?这个世界,不是谁说话的声音大就是谁对。要说服别人,就要有说服的能力,否则就永远不要叫屈,明白吗?” 叶戟说着,声音渐渐变大,沐昧怒值也渐渐飙升。 她心中,既反感叶戟不分黑白的态度,更讨厌所有人对她的屈从,又气恼司空珩两面三刀的欺骗,情绪叠加再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抬腿就要跑往千机院门口。 叶戟一挥马鞭卷住沐昧,问:“你要去哪儿?” “不要你管!”沐昧掏出匕首割断马鞭,转身又要离开。 叶戟伸手抓住沐昧,反手一摁把她摁倒,恼声斥责:“我看是太给你脸了!弄得你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你见识‘千机院’的规矩!” 说罢,就命木槿和茯苓上前,用粗绳把沐昧五花大绑,倒吊在校场的大木桩上。 “‘千机院’规矩,应哨声慢者,一次鞭责十;顶撞冲上者,一次鞭责三十;违背不守矩者,一次鞭责五十;总计九十鞭责,我要你们一一看在眼里!” 叶戟说着,让人换了根马鞭,挥鞭就要向沐昧抽去。 “姑姑,千万不可啊!”留兰忙拉住叶戟跪着求情,“鞭责十下就能让人皮开肉绽,三十几乎下不来床,五十几乎让人晕厥,九十恐怕要出人命的!” “大人,求你放了苁蓉,我们再不敢迟到了!” 苜蓿也忙跪在留兰身旁求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啪直掉。从进入千机谷,一路都靠苁蓉帮衬扶持,若她也去了,自己今后要如何在千机院中生存下去? “苜蓿,你少求她!我看她今天有本事,就打死我算了!” 沐昧倒吊在木桩上,愤然直视着叶戟毫不服输。 叶戟踱步到沐昧身旁,盯着她低声揶揄:“此前信誓旦旦要为你师父报仇,却连这丁点委屈都受不得。我看,你师父把墨家嘱托给你,真是看错了人!珩王爷救你这条性命,也真救错了人!你这样性格,就该自生自灭,枉费你师父临终前一番期许!” “你!”沐昧怒视着叶戟,一想到师父和墨家,泪花便骤然涌了出来。幸亏人倒吊着,眼泪没有流出,只噙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极尽委屈地忍住哭声。 叶戟看着沐昧,叹了一声,挥鞭重重落下。 沐昧狠咬着牙齿,任凭痛感钻心彻骨,始终没有叫疼一声。 终于,眼前人影重叠,意识渐渐模糊,待到清醒时,已经在“乙丑号”房间中。 沐昧躺在床上,苜蓿并不在房中,床畔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大约三十岁上下,黑白相间的大摆布裙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味,一双极大的水汪汪眼睛哭得红肿。 “你这个性子!简直跟你……跟一头犟驴一模一样!” 女人抽泣着抹了把泪,数落沐昧,“叶戟就那脾性,你顺着她些不就行了?非要与她犟性,弄得自己一身重伤,白让关心你的人伤心,爱护你的人难受!” “你是谁?”沐昧翻了个身,后背生疼快要炸开。 第33章 神医千窍 “我……叫千窍。”女人犹豫了下,神情温柔。 “千窍?”沐昧好奇看着女人,高棱的鼻梁,突出的颧骨,极薄的暗红嘴唇,黑红色的皮肤,虽然穿着汉服襦裙,却绝非汉族人,便问,“你是羌族人?” “象雄人,与羌族人有些像,但因与中原部族素无来往,只与吐谷浑有些交集,所以你并不知晓。”女人说着,眼中闪现一丝忧伤,满眼疼惜地抚摸着沐昧,“你啊,从小就比旁人受的苦多,今后来了‘千机院’,我总算能照顾你些,但你自己也要争气,千万照顾好自己,别再和叶戟置气,有朝一日,才能学得本事,替你师父和师门报仇,明白了吗?” “明白……”沐昧咬着嘴唇,想着师父的遗嘱,泪花又不由得泛上眼眶。 自从千机谷出来,经历的一切,已经让她愤怒到失去理智,但叶戟说到师父和墨家,却又把她的委屈和倔强全部激发了出来。就算要离开,也不能这样灰头土脸的离开! 有朝一日,等学会了本事,她必亲手把叶戟放翻在地再扬长而去! “这样才对,我再来帮你上些药,你便能好得快些。” 千窍说着,破涕为笑,帮沐昧把袖口卷了上去,从身旁医药箱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挖出一勺黏稠膏状物,涂抹在沐昧胳膊的马鞭伤口。 “嘶——”沐昧倒吸下凉气,疼痛感伴着刺骨的凉意从伤口钻入心间。 千窍吹着伤口,小心翼翼包裹上白纱布说:“忍着点疼,叶戟下手太重你可能有些骨损,我加了些苏木和血竭,活血的同时自然会有些痛,痛就意味着你才有好转。” “你懂药理?”沐昧强忍着疼,只觉得凉意渐散,手臂倒舒服了许多。 “岂止懂,我自幼研习医术,简直就是以此为生。”千窍说着,忽然凄笑一声,眼神中闪现出一丝哀伤,又专心致志地帮沐昧把袖口放了下来。 “你懂医术,有门手艺,怎么倒不太开心?”沐昧看出千窍忧愁,忍不住好奇询问。 千窍恍惚了下,神情再次黯然:“因为,我的医术,没能救下该救的人。” 沐昧闻言,依旧不太明白:“什么叫没救下该救的人?” 千窍低头,沉默了半晌,又拿出两个瓷瓶,分别倒出几粒乌黑药丸,交给沐昧:“每日早晚服用一次,一次各自服用五粒,我每隔三日再来给你换药。” 沐昧不满撇了撇嘴,心想有什么值得隐瞒的,非要岔开话题,却也乖乖吃了药丸。 看千窍收拾药箱出了门,苜蓿便推门回来,看到沐昧,不由得又惊又喜。 “苁蓉,你终于醒了!”苜蓿一把抱住沐昧,眼泪直往下掉。 “傻瓜……你哭什么……”沐昧抱着她劝慰,“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都怪我不好……当初芦苇因为我丧了命,你又险些被人打死……如果……你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不想活了……”苜蓿呜呜咽咽地哭着,说着那日沐昧如何把叶戟用五十鞭打晕,又如何被千窍接骨救治,如何昏迷不醒直到十日。 沐昧听闻她说,便问:“那千窍究竟是什么人?” 苜蓿抹了把泪:“你还不知道呢?原来‘千机院’中,除去叶戟姑姑教我们武功,另有四位姑姑负责教习其他事务,其中,巧婆教习女红烹饪,丹琶教习诗书琴棋,枢卯教习工器机窍,千窍教习药理医术,听说是关西五族口口相传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圣手。” “原来如此……”沐昧回想着方才对话,千窍说她没救下该救之人,神情分明是自责与遗憾,愈发觉得好奇。原来,竟然有妙手回春的神医圣手也救不了的人。 当日,沐昧又与苜蓿寒暄几句,苜蓿扶着沐昧下地活动。几日后,情形日益好转,木槿便带话让沐昧继续依照哨声行动。晚饭哨响,苜蓿扶着沐昧前往“乙丑号”。 四方形的房间,仍然摆着三张八仙桌,其余人三两坐在一块儿,留兰独坐一桌,见到苜蓿和沐昧,立即招手:“快来!专门给你们留着的!” 沐昧见状,便跛着脚和苜蓿一块儿过去,留兰忙过来搀扶。 “苁蓉,你好些了没?这些日子,听苜蓿说你天天昏迷不醒,叶姑姑又不让人去看你,可担心死我们了!”留兰扶着沐昧坐下,俯身关心询问。 沐昧落座,笑了笑说:“我已经好多了,上次谢谢你替我求情。” “说这种话就见外了!”留兰说着,夹了一筷子豆腐鱼头给沐昧,“你刚好些,且养着伤,多吃点肉,晚上带你到巧婆那里开小灶,有新烧的砂锅鲶鱼和蜂蜜白斩鸡。” “你啊!就知道吃!也难怪巧婆那样喜欢你!”苜蓿说着,也夹了一块扣肉给沐昧,“尝尝,留兰听闻你身体好转,特意为你做的。她平日给巧婆帮厨,手艺再不会差!” “谢谢你们。”沐昧笑着吃了一口,苜蓿和留兰也说笑着动筷。 “哟,我说怎么这般热闹,原来咱们大小姐元气复苏,又长出手脚皮肉来了。”铃铛声伴着水绿色纱裙张扬,茯苓怪声怪气地来到沐昧桌旁。 “滚开,这桌不欢迎你。”沐昧没好气直接轰人,顺势把茯苓正要做的板凳踢掉。 茯苓毫无防备,“咚”的一声摔倒在地,邻桌两个姑娘便放声大笑起来,正是沐昧第一日听到说闲话被木槿批评的两位,一个额前别着风信,一个发辫编着白花儿。 “你们笑什么?!”茯苓红着脸怒转向嘲笑她的姑娘。 风信两脚收作壶状悬空晃荡,磕着瓜子反问:“怎么我笑一笑都不行了?别说你管不着我笑,哪怕天王老子玉皇大帝,有谁管得着我笑了?” “你!”茯苓恼羞成怒,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就向风信眼睛戳去。 风信袖口一挥,也从桌上发出一根筷子,当空“啷”的一声拦住茯苓的筷子;茯苓手劲一抖,手中的筷子被反弹出去,“砰”的一声打在自己脑门。 发辫编着白花儿的姑娘见状,禁不住拍着手哈哈直笑:“你怕不知道她厉害吧?放眼‘千机谷’,风信的骑射能力无人能及,飞镖暗器更不再话下,凭你才学几天的三脚猫功夫,想跟师姐们较量?也不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百蕊,你别理她,人家有王爷撑腰,厉害着呢!” 风信叫发辫编白花儿的姑娘,冷眼打量着茯苓揶揄,“一个洗夜壶婢女生的胚子,真当自己是王公贵女?一心惦记着当琅琊王妃,也不打听打听红蓼身份,如何怎样?” “你!”茯苓气得身体发颤,扑向风信撕扯衣衫。 第34章 初遇巧婆 百蕊见状,立即上前阻拦,邻桌一个矮个女孩儿同样上前劝阻。 正打得不可开交,木槿忽然进来,从怀中掏出几枚镖旗,挨个飞向风信、茯苓和百蕊,各个痛中膝盖,三个人便依次痛叫跪倒,纷纷停下手看着落地的镖旗。 “木槿姐姐!你快来看!不然怕又要打了!”矮个女孩儿跳脚叫木槿快来止息。 木槿皱眉上前,先打发劝架的矮个女孩儿散开:“香车,你回去吃饭。” 说罢,又转向茯苓等人斥责:“愈发不像样子了!吃饭的地方,拉拉扯扯像什么!风信和百蕊,你们俩在‘千机院’也不止一两天时间,怎么愈发不懂规矩!” “她先动的手,我只防了一招。”风信不满瞪茯苓一眼。 茯苓恼怒指着风信:“是她先笑我的!” “我笑碍着谁了?再说,把你绊倒的人又不是我,你揪住我做什么?”风信整理着衣衫,撇眼转向沐昧,沐昧不由得挑了挑眉,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愈发没有规矩!我看你们也都不想吃饭,都到校场罚跪,仔细反省着些!” 木槿说着,头痛扶了扶额,打发百蕊、风信、茯苓与沐昧去校场。 四个人跪作一排,沐昧在风信身旁,低声叫她:“喂,你今天拉我受罚,我本来很不开心,但看在你也是因为我,才被她纠缠受牵累的份上,也就原谅你了!” “我要你原谅?”风信瞪了沐昧一眼,“自作多情。” “喂!”百蕊隔着风信,探头伸向沐昧,“我实在太佩服你了!自从我到了千机院,四年多来,从没有人敢跟叶姑姑叫板,你可是头一个!” “别说你四年从未见,我在千机院七年,也从未曾见,你倒是个人物。”风信说着,冷眼打量着沐昧,问,“你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来千机院?” 沐昧心内盘算,想了半晌,回答:“家人被杀,想要报仇,来学武功。” “嗯,那你仇人恐怕并不简单,否则也不用来千机院学武功。” 风信说着,又打量了沐昧一会儿,并未再多问。 罚跪了有一个时辰,木槿命四人回去。 沐昧正要回房,忽然看见留兰与苜蓿,躲在校场旁的树影里向她招手,便跛着脚、揉着膝盖过去,只听留兰悄声说:“饿了吧?我带你去后厨吃小灶!” “知道你对我好!”沐昧抱紧留兰直往脸颊上吻。 “啊哟,真肉麻,快给我躲远一点!”留兰闪躲着推挡沐昧的嘴。 嬉闹了一会儿,三人来到饭堂后厨,一个身形佝偻、瘦削皱巴、穿着宽袖粗布裤的老婆婆正坐在小板凳上,给炉灶添火,留兰见到她,立即跳到身后大叫:“巧婆!” “啊哟!”老婆婆吓得从板凳上跌落下来,气得直打留兰,“打死你个挨千刀的!悄没声响的吓死人了!老人家心脏不行,腰腿不好,被你吓出个病来!” “巧婆,您长命百岁!”留兰腻靠着巧婆帮她揉肩,从脚旁的草堆中拾出几根柴添灶火。 “别动!”巧婆忙拍留兰,“砂锅要用小火慢炖,再添火候要不对了!” “是是是!巧婆做菜最精细,留兰都听巧婆的!”留兰吐吐舌头靠着巧婆。 巧婆看着留兰,禁不住摇了摇头:“你啊,这个院子里,也就你最喜欢缠着我,其他人都嫌弃我这老太婆没有本事,跟着丹琶她们学巧宗儿喽。” “那是她们没有发现巧婆的好!您世家御厨出身,有多少旁人吃不到的祖传秘密食谱?若是个男子,早在御膳房当主厨了!她们有眼不识泰山!”留兰笑嘻嘻缠住巧婆撒娇。 巧婆眼瞅着留兰,又好气又好笑地戳了下她额头,禁不住叹了一声:“你啊!总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也不知能再哄我几年……想当年,绿缬在的时候,总也这样哄我,后来离开这儿到京都洛阳,就再没有回来,你啊,总也有长大的时候!” “听说绿缬姐姐前几天又来信了,木瑾给的叶姑姑。唉,绿缬姐姐是好,琴棋书画,蕙质兰心,对我们也都没话讲,只可惜嫁给个什么都不懂的铜臭奸商当妾,空惹得迟侍卫痴情伤心,整日都郁郁寡欢的。”留兰说着,也不由得叹了一声。 “迟侍卫?你说迟律?”沐昧惊了一下,没想到迟律那块木头也会动情。 “对啊,你认识他?”留兰也惊了一下,没想到沐昧认识迟律。 “当日司……珩王爷送我来的时候,打过几次照面,也不算认识。”沐昧含糊略过司空珩军营里发生的种种故事,不想让旁人知道得太多。 “哦!”留兰闻言,也并没有多想。 “你们总讲绿缬,到底是谁啊?我来千机院十余日,从教习姑姑到你与香车,每个人都对她夸赞不已,还有人把木槿与她相比,我都觉得好奇!”苜蓿忍不住询问。 “砂锅里的豆腐鲶鱼炖好了,你们先吃再说吧!”巧婆吹灭了风箱柴火,冲着灶头上的砂锅努了努嘴,留兰忙盛出一碗端给沐昧,又依锅调出白斩鸡的蘸料,给她盛出一份。 “尝尝!虽然火候巧婆在帮忙看着,但蘸料和做法,确实是我的手艺!” 留兰说着,搬个板凳坐到沐昧跟前,满眼期待地等她尝味。 沐昧闻了闻香,分别吃了一口:“嗯!好吃!” “我就说吧!”留兰高兴搂住巧婆,“千机院那么多人就我最得你真传!” “啊哟……快羞死我了……跟我学了三年,火候到现在都要让人操心呢……”巧婆说着直推搡留兰的脸,又嫌弃又宠溺地笑着,一张脸皱作紧紧一团。 “对了,留兰,你还没讲绿缬和迟律的故事呢。”沐昧撕扯着半只白斩鸡,依旧惦记着迟律与人人称赞的绿缬,好奇迟律那样的木讷人儿有怎么的痴情往事。 “哦!绿缬的故事,是这样的。”留兰围着灶炉开讲。 第35章 琅琊旧事 “绿缬原本是王爷的贴身婢女,她父母都在琅琊王府当差,因为有几个远方表亲,在曾经的东吴名将周榭麾下当兵,所以先帝与王爷的父亲,也就是原来的琅琊王睿王爷,因齐宜王离京一事闹翻的时候,便要以此为名,指摘睿王爷与东吴旧部有所勾结。” “听上去好糊涂……”苜蓿头有些晕,掰着手指数,“周榭,齐宜王,王爷,睿王爷,先帝,东吴……我光记名字脑子都要乱套了……” “你刚来千机院,等过些时日,自然会对朝中局势如数家珍的!” 留兰说着,耐心解释,“琅琊王司空睿,是咱们珩王爷的父亲,先帝司空宣的堂七弟。虽然与先帝并非同脉,但睿王爷作为琅琊王室嫡出长子,正直勤俭,忠心勤恳,深得先帝信任。先帝刚刚即位,就把睿王爷从琅琊接到洛阳,调任为侍中,并为其亲自指婚,迎娶洛阳最有名望的大学士征涛长女征诗为妻,睿王爷辅佐先帝亦尽心竭力。” “然而,先帝和睿王爷因为齐宜王的事,生出了许多龃龉。” 留兰说着,又继续解释,“齐宜王司空宜,乃是先帝司空宣的异母二弟。当年宣帝与宜王,一个能武,一个能文,都是立为太子的最佳人选;后来,宣帝依赖睿王爷琅琊的势力与江左的关系,剿灭了东吴,为晋嵩王朝统一南北立下大功,才终于坐实了太子位。宣帝继位后,因为朝中仍有不少大臣推崇宜王,宣帝心中忌惮,就寻了个罪名,要把宜王从京都洛阳发配出去,到山东齐国的封地颐养余生,朝中推崇宜王的大臣自然不干。” “许多推崇齐宜王的文官,都劝阻宣帝,说宜王礼贤下士,腹有经略,留在京都洛阳替宣帝做事,对朝廷大有裨益;宣帝见宜王威望如此盛,愈加忌惮生气,便把所有为宜王求情的朝中大臣,纷纷革职,其中就包括咱们的睿王爷。” “啊哟,睿王爷也替宜王求情!”苜蓿忍不住感叹一声。 “睿王爷儿时曾跟着父亲在京中住过一段时日,与宣帝、宜王都有幼年交情,于私情希望宣帝、宜王兄弟和睦,于公心也希望朝廷没有党阀之争,但宣帝身为君王,却全没当兄弟谏臣来想睿王爷的心思,心里介了意,便削了睿王爷的官,发他回了琅琊封地。” “那睿王爷与东吴周家,又是怎么回事?” 沐昧想到当日在司空珩营帐,时常听到周俑说睿王爷对他家族有恩,而留兰方才说绿缬家人有在东吴名将周榭麾下当兵,那想必也都是周俑同族的人。 “琅琊王封地琅琊,与江左各种势力难免有所接触,一来二去,与占据江左的东吴政权也就渐渐熟络;当时,东吴最有名望的世族,属鄱阳周家,上至宰相,下至县令,周家势力无一不在,其中,与睿王爷关系最好的,当属大他十五岁的忘年交周榭。” 留兰说着,又继续解释,“宣帝平东吴的时候,睿王爷作为东征将军辅佐其右,周榭作为东吴主帅,与睿王爷时常在战场上相见,攻防对战期间,两个乱世英雄,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后来,周榭在荆扬交界地带,被宣帝用计所伤,大军溃败前,曾把独生女儿托付给睿王爷。睿王爷将其带回琅琊,但他父亲司空仲,怕睿王爷与周家牵扯太多,给琅琊王府引来灾祸,便把给女孩儿换了姓名,转交给京中膝下尚无儿女的旧友征涛抚养。” “等一下!征涛的养女,岂非司……珩王爷母亲的姐妹?” 沐昧心中闪现出一个想法,不由得一惊,“你说的……该不会是长宁公主征歌吧?” “不错!正是这么回事!”留兰点了点头,肯定了沐昧的猜测。 “周榭的女儿,对外谎称作征涛的私生女,由琅琊王府护奉至京都,取名征歌,由征涛夫妇抚养,也就是珩王爷的姨母,征诗夫人的姐姐,远嫁到吐谷浑的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听说因吐谷浑难产去世了,你可知其中详细?” 沐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留兰的答案。 “这个……我倒真不了解……”留兰愣了一下,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情一样。 沐昧“哦”了一声,垂丧着头,不禁泄气:原以为能从留兰这儿得知些师父与琅琊王夫妇的关系,可话到了跟前,线索就又断了,实在让人好不开心。 “都扯远了,本来不是在讲绿缬的故事么?” 苜蓿崩溃抓了抓头发,“什么宜王,睿王,先帝,东吴,周家,现在又凭空多出来个征诗,征歌,长宁公主和吐谷浑,咱们还是讲回绿缬来吧!” “对了,说绿缬!”留兰讲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喝了口水,把话题绕回到开头,“绿缬的父母,原本都在琅琊王府当差,因为有亲戚曾在周榭麾下当兵,所以先帝与睿王爷,因为宜王离京一事闹翻的时候,便要以此为名,指摘睿王爷与东吴旧部有所勾结。睿王爷为证明清白,便要把绿缬父母逐出府去,绿缬不忍与父母分离,便向珩王爷求情。” “珩王爷想了个办法,把绿缬和她父母,一并打发到千机院,交由叶姑姑照顾。一来,可以全绿缬保全父母的孝心;二来,也不用让琅琊王府受牵累。” “那怎么不见绿缬父母?”苜蓿好奇,心想,绿缬既然是为父母谋生,按理说她父母亲也应该在千机院啊。莫非,也像自己家人一般,被珩王爷安置到周围?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我四年前才到的千机院,绿缬来这儿已经在八年前,且千机院的规矩你们都知晓,自到了这儿,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与家人也不能再联系。” “那绿缬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沐昧听留兰的说法,愈发觉得稀奇。 “唉,还不是迟侍卫?”留兰摇了摇头,哀声感叹,“迟侍卫是个好人,话虽不多,但每年陪着珩王爷来看我们的时候,都会带很多吃穿用度的来,让人特别感动。但后来,我们才看明白,迟侍卫带东西,既不是珩王爷的意思,也不是冲着我们。”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绿缬。”留兰又忍不住叹声。 第36章 血驰宝马 “迟侍卫,是珩王爷的贴身侍卫;绿缬,原本是珩王爷的贴身丫鬟。两个人从小就跟着珩王爷一并长大,青梅竹马,情深似海,若非绿缬出嫁,我们都没意识到。” 留兰说着,便继续讲叙绿缬出嫁的故事,“两年前,我们忽然听到消息,说绿缬要嫁到洛阳,给洛阳富商袁冉崇为妾,当晚,迟侍卫来接绿缬出千机院,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迟侍卫眼眶就开始发红,到绿缬要上马车,他扶着绿缬的手,足足抓了有一刻钟才肯放开。我那会儿年纪小,尚不太懂,后来听红蓼提及,那得是有多不舍的感情啊!” “真可惜……”苜蓿若有所失地陷入思索当中。 “嘿!小小年纪的,可别在思春?”留兰推了把苜蓿,好心警告,“在‘千机院’,可千万别动情啊爱啊的心思,反正终归都要跟绿缬红蓼一样的命运,只盼着将来出嫁,珩王爷能为我们找个好些的人家,日后在那边当细作,也别受太多苦,已经是万恩。” “什么细作?找什么人家?”苜蓿怔愣着问。 “你还不知?”留兰也愣了下,略一思索,也住了口,“你既不知,说明还未到让你知的时候,我也就不多跟你说了,免得坏事。” “亲娘,都多晚了!你们还在这里偷吃!当心让叶姑姑发现,受罚得皮紧!” 一个颀长身材鹅蛋脸的姑娘,从灶房门口探头进来,看到留兰众人,惊吓得面色苍白,蓝布棉裙上的绿叶白花儿,因惊慌踉跄的步履而掉落门口。 姑娘吓得忙拾捡起来,吹干净仔细别在腰间。 “就你仔细!这个点谁没事到锅灶台来?哪就那巧被抓个正着?我们也就要散了,你快些去吧,当心被我们牵累!”留兰收拾碗筷,拿话打发姑娘离开。 姑娘一听,果然脸色惨白,忙不迭地离开。 “瞧她那畏手畏脚的样,整个‘千机院’,就她最知守规矩!再过几年,活脱脱一个木槿!”留兰抱怨着,已动手把锅台碗筷擦洗干净。 “她叫什么名字?”沐昧忽抬起头,因留兰讲到绿缬的故事,又想到迟律和自己今后的命运,才刚刚从漫长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顺带问了一句。 “杜若。”留兰答了一句,向窗外看看天色,又转向苜蓿和沐昧,“时间不早了,我们也确实该回去了,否则被叶姑姑发现没在房间,可真要遭殃的。” “巧婆,我们回去啦!”沐昧起身叫巧婆。 巧婆靠着炉灶,没有答话,双手抱在袖子里,低垂着眉头。 沐昧俯身凑到她眼前,却发现她早已打盹睡熟。 三个人摇醒巧婆,让她回房,相互告别,一一回房。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沐昧跛着脚揉着膝盖,与苜蓿一同前往校场。 自半个月前校场被罚,沐昧第一次见到叶戟,两厢厌弃,一开口怕又闹出事,便招呼都没打,就站到齐整的女孩儿队伍最末,低着头以免和叶戟对视上眼。 “怎么,伤快好了?”叶戟拿着马鞭来到沐昧身旁。 “我好没好的,你下的手,心里还能没数么?”沐昧别开眼与叶戟怼话。 “我心里有数,才要让你长点记性!在千机院,就要守千机院的规矩,别忘记你来的目的!”叶戟悄声警告沐昧,又转向所有人,让大家跑圈晨练。 用过晨饭后,再次集中校场,只见校场当中,沙地木桩上并排拴着十匹马,边缘间隔一段距离,便立着一个靶垛,四周各自分立十个靶垛,总计四十个。 叶戟站在十匹马前,岔开脚“人”字型面向众人:“今日,我们训练骑射,各自挑马,马背上挂着弓和箭筒,筒中各有十根羽箭,一路骑向校场那端,向两侧靶垛射箭,射中靶心最少者,依旧按老规矩处置,射中靶心最多者,依旧有奖励。” “完了!又要梅桩倒立了!”留兰扶额痛苦抱怨。 “什么意思?什么梅桩倒立?”沐昧在白薤谷时也曾时常在梅桩上训练,但在梅桩上倒立,倒也头一次听说,禁不住低声询问留兰。 “射中靶心最少者,今早训练结束后,要单手撑着一根顶细的梅花桩倒立一刻钟;每轮骑射完毕,射中最少者都要受罚。若同一个人几轮射中最少,时间还要依次累加,我骑射最差,不出意外,今天的惩罚,又都是我了!”留兰说着,早已唉声叹气焦躁起来。 “别怕,我会帮你的!”沐昧悄声说着,好奇瞅向那十匹马。 “今天的奖赏,恐怕又要是你的了!不知是许迟到一次,还是准少半个时辰训练?”百蕊悄声跟身旁的风信羡慕嘀咕,“你攒的休息,都够你休半个月了!” “你以为休息是好休的?今日的休息,和明日刀枪剑戟训练的罚两相抵消,能少点折腾就不错了!我看我在用剑上也没天分,只盼着能降服‘血驰’,马背上争第一。” 风信说着,满眼渴望看着十匹马中个头最矮小的红马。 “说来也怪!多少年了,从来没有人能降服得住‘血驰’!都说是能通人性的宝马,怎么除去叶姑姑,从来就没见它跟人亲近过的?”百蕊说着,也好奇看向那匹红马。 “马随人性,本事愈高,性子愈傲,对瞧不上的人都冷淡呗。”风信说着,悄瞥向茯苓和沐昧,“我看叶姑姑今天把‘血驰’牵出来,就冲着那两个新人来的。那年,你们刚来的时候,她也牵过一回,但莫说你,就说香车,也算你们一批里面骑射数一的,‘血驰’对待她又怎样?我看叶姑姑今日,也白费心思,那马除去她,怕不会认人。” “好了,挑马吧。”叶戟打断了众人的嘀咕声。 “咦?苁蓉,这匹小红马,不是千机谷你骑的那匹么?” 苜蓿来到“血驰”面前,扯住沐昧惊奇出声。 “嗯,是我的小红马。”沐昧来到“血驰”面前,拍了拍它的背,“嘿!好呀,自从那日把你牵回到千机院,咱们有小半个月没见了吧?你想不想我?” “呼——”小红马嫌弃地咕噜两声。 第37章 偷换羽箭 “果然不识抬举,就凭你,也想要骑‘血驰’?” 风信来到沐昧身旁,试探着摸了摸血驰的额头,血驰嘶鸣一声,扬蹄就要踹人。 风信心有预备,手未放实,就忙往后闪;但血驰安静,有些失落地瞅它一眼,挑了它身旁一匹棕黑色的高马,翻身上去,把弓和箭筒分别背好,搭箭上弓。 “你啊!怕不知那马的厉害!我看你最好换匹马吧,原本鞭伤没好利索,昨天又跪了半晚,一会儿被它甩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百蕊好心警告沐昧。 “我救了它的命,我看它敢把我甩下背来!”沐昧说着,又轻拍了血驰的马鬃。 血驰羞恼,“呼哧”气喘两声,伸出马嘴轻啄沐昧的手不满抗议。 沐昧眨了眨眼,又拍了拍它的脖子,示意马背。 血驰半跪下前腿,乖顺伏在沐昧面前。 百蕊见状,长大了嘴,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去:自来到千机院,整整四年,除去叶姑姑和枢卯,旁人别说要骑血驰,哪怕近身都绝无可能,却竟然对她那般乖顺?! “什么?”风信骑在大黑马背上,也满眼惊诧地看着血驰。 沐昧得意冲众人扬了扬脸,在一干人等的注视下,翻身骑上“血驰”的马背。 血驰站直,嘶鸣一声,奋力扬蹄,迫不及待就要出发。 “嘿!看来最近你憋坏了!也想跑圈溜溜弯了!”沐昧爱抚默默血驰的马鬃。 血驰恼怒甩了甩头,喘气抗议沐昧摸它马鬃,沐昧拍了拍它脖子,好声安抚:“行了行了!发型不能乱,我知道了!下次不摸你头发,让你抬不起头!” “呼——”血驰满意长吁一声,高兴摇晃着脑袋。 校场众人,除去苜蓿,全都看呆:在千机院多年,从未见过血驰与人如此亲昵!新来的这个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先敢跟叶戟叫板,现在又降幅得住血驰? 茯苓此刻,已从众人口中,得知了沐昧降服血驰的不寻常,满眼嫉恨地看了半晌,也要向血驰而去;叶戟悄拦住她:“那马被人挑了,你换一匹也一样的。” 茯苓羞恼,转向叶戟看了半晌,硬憋出一句“明白”。 见大部分人都挑完马,只剩下四匹,从中挑了匹最为健硕的白鬃黄马,翻身上去;唯剩下留兰和苜蓿,尚未挑马,留兰忙拉苜蓿:“你看那匹白马,原来是绿缬姐姐的,性子最为温顺乖巧,她离开以后给了木槿,木槿今日没骑,显然是照顾你的,你快去!” “哦,好!”苜蓿懵懵懂懂上马,小心翼翼牵着缰绳不敢乱动。 留兰见状,知她也从未骑过马,忙劝慰她“别怕”。 自己翻身上了匹棕马,刚把弓箭背好,就听沐昧问:“你平日能射中几个靶心?” 留兰有些羞怯,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我骑射向来不行,好的时候,能中三四个靶心;不好的时候,也就一两个靶心,其余都在七八靶的样子。” “把你的箭,换五支给我!”沐昧从箭筒中抽出五支,“我帮你射中!” “呀!”留兰吃了一惊,犹豫看着沐昧伸出的羽箭。 “怎么,你不信我?”沐昧眼神催促留兰,让她快交出手中的羽箭。 留兰咬着唇说:“不是……如果被发现了……” “发现算我的!快拿着!”沐昧说着,又催促了留兰两声。 “那……谢谢你了!”留兰犹豫了一会儿,悄然把五支羽箭与沐昧做了交换。 沐昧眨了眨眼:“客气什么!就当报答你昨晚的白斩鸡和砂锅鱼!” “挑完马,两两出发。”叶戟见众人磨蹭,便吹了哨声,让九个两两分组,自己骑上最后一匹剩下的马,和木槿并排,策马先行出发,风驰电掣已到校场另一端。 紧接着,风信和百蕊策马,稳准狠快,射空箭筒。第三组,苜蓿和杜若,显然比前两组速度慢了许多,但骑射稳健,姿态洒脱,无一脱靶,竟也不如沐昧想的那般羸弱。 第四组,茯苓和昨晚拉架她们的矮个女孩儿“香车”刚刚出发。 苜蓿便在马匹上直打哆嗦:“苁……苁蓉……我……我怕……” 沐昧知苜蓿不会骑马,自苜蓿上马,便始终牵着她那匹白马的缰绳,这会儿便渐渐松开:“苜蓿,这马确实挺温顺的,你慢慢骑着往前,我射完靶心就来接你” 沐昧说着,轻轻拍了下苜蓿的白马背,策马扬鞭飞驰而去。 一路骑射,中了九个靶心,到那端缰绳一勒猛然回头,绝尘去往苜蓿身旁。 苜蓿刚试探着往前挪动了两步,白马看到血驰冲它飞奔而来,受惊就要躲闪。 沐昧见状,立即立在血驰身上,飞身抓住白马缰绳,跃身白马,把苜蓿环抱怀中,轻声说:“别怕!你只管控制住缰绳,骑着往前,出状况有我在呢。” “呼——”血驰不满地呼哧一声,委屈看着主人独自撇下它。 “小气鬼!你先去吧,我稍等下就去找你。”沐昧说着,冲血驰努了努嘴。 血驰委屈咕噜一声,便耷拉着头,小跑向校场另一端众人聚集的地方。 “苁蓉……谢谢!”苜蓿由沐昧掌控着局势,安全感油然而生,感动得快要流泪。 “客气什么?”沐昧轻夹马腹,带着苜蓿出发,一面轻教她骑射要领。 苜蓿骑着马,依照沐昧嘱咐夹紧马腹,小心控制缰绳,待到渐渐掌握要领,才慢慢松开缰绳,拉开弓箭,一箭射出,空中落地;再射两次,落在靶下;剩下七支,渐渐上靶,但没有一次正中靶心,十箭射完,也已经晃晃悠悠挪到众人身旁。 “第一次,算不错了!”留兰忙上前安慰,“我第一次都没有能上靶的呢!” “多亏了苁蓉!”苜蓿羞赧一笑,便看到血驰蹭着沐昧撒娇。 沐昧摸着血驰的脖子,眨了眨眼:“客气什么!” 此时,木槿已经把全有正中靶心的羽箭取下来清算,按照箭头不同颜色,记录各自射中次数:叶戟十支全中,自不必多说;此外十支全中的有风信、百蕊和香车。再往后,木槿中九支,茯苓中八支,杜若和留兰各自七支,沐昧六支,苜蓿零支。 “新人骑射,茯苓确实亮眼,留兰今日倒也不错。” 叶戟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沐昧低声警告,“想帮人是好的,但若自己都不能保全,再高的情分,怕也只能共退,无法同进,无法同生,只能共死,于谁都未有好处。” “叶姑姑,你说得不对,新人里,苁蓉其实射中的最多!只不过她与留兰交换了部分羽箭,把三支分出去了,才剩下六支。”香车睁着大眼睛,驳斥叶戟此前的评价。 沐昧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她怎么发现的? 第38章 对射比试 “什么?!”百蕊惊了一下,“怪不得留兰今天爆发了呢!” “姑姑,香车的眼睛能察秋毫细微,辨万物变幻,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断不会看错!这丫头竟然又背着你搞鬼!”风信气愤看向沐昧,恼她降服了血驰,骑射竟同样厉害。 “姑姑,苁蓉刚来第一日,便不服管教,败坏规矩;惩罚半个月,才刚来训练,又做出偷鸡摸狗、移花接木的勾当,实在不能不罚!”茯苓也愤恼助推添力。 “无论如何,今日射中最少的,都不是留兰,苁蓉就算不和她换羽箭,对结果也没有影响;我看,不如让苁蓉、留兰跟着苜蓿梅桩倒立,也就算了。”木槿忙站出来解围。 “射中得多,也要受罚,并不公平!”香车睁大眼睛替沐昧叫屈。 “都别吵了!”叶戟呵斥一声,转向沐昧,打量半晌,最终发话,“给你个机会,一会儿第二轮骑射,如果你能得第一,方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苜蓿积累的那一刻钟‘梅桩倒立’,都可以免去;如果不能,你们三个就一同受罚,且全部加倍。” “完了!咱们三个,绝对要受罚,都怪我不该听苁蓉的,换箭的事被发现,白白拖累你们!”留兰自责懊悔,冲着苜蓿低语嘀咕,内疚万分。 “不必抱歉,原是我拖累你们的!”苜蓿自责自己没用,也替沐昧担心。 “好,我答应你。”沐昧直勾勾看着叶戟,心中盘算着胜率。 风信嗤笑一声“不自量力”,从沐昧身旁策马小跑过去。 叶戟看着沐昧,半晌,收敛了目光,把众人依旧两两分组,自己和木槿分站在校场两端同侧,一个横向出发,一个纵向出发,依旧率先示例。 “第二轮,比对射,要尽量拦住对方的箭,自己射中靶心。依旧各自十支箭,横向骑者射横向靶心,纵向骑者射纵向靶心,射中最少和拦住对方最少者,惩罚依旧。” 叶戟骑在马背,冲着三位新人大声讲解规则。 茯苓、沐昧、苜蓿听得懵懂,就见叶戟与木槿,策马出发演示。 三箭射出,木槿每箭一到校场正中,叶戟的箭便当空追上,径直戳穿箭身,毫不动摇向着自己对面的靶心直射而去;第四箭,木槿瞅准时机,从叶戟的箭下惊险擦身直中靶心。 往后六箭,互有攻防,但叶戟依旧十靶全中,木槿却只中四个靶心。 这样比试,射中多少,不全靠对手强弱? 待沐昧看明白比试的办法,风信和香车已经出发。 自上轮骑射,沐昧已经看出,她们两个算所有人中骑射最佳的。自绝尘策马,虚实躲闪,身法敏捷,极尽所能;一番下来,风信凭着狠快,稍稍占了些许优势,总共射中八个靶心;香车稍弱,却也七中靶心。两人各自打下对方一支羽箭。 第三轮,留兰和杜若对射。留兰自己都难射中靶心,更别提攻击对方;杜若虽然自己能够射中,却也仅限于此。一番下来,留兰中四,杜若中六,均未打下对方羽箭。 百蕊原本骑射不差,但对手落得苜蓿,也觉得没有意思,随意射中八靶,并未拦击苜蓿的羽箭;苜蓿自上回沐昧教导,渐渐掌握骑射要领,此番无人攻击,竟也中了三个靶心。 沐昧见状,微微吃了一惊,苜蓿的学习能力,确实够强! 所有人对射结束,最后,只剩下沐昧和茯苓。 沐昧原本就不喜欢茯苓,再加上担着替苜蓿和留兰免罚的压力,求生欲更胜了几分。 茯苓从一开始,就对沐昧格外介怀,今日沐昧从选马,到骑射,又处处压自己一头,心中早就不服,被和沐昧分作一组,尚未出发,火药味便早已在眼神中弥漫。 “‘闯祸精’,等着瞧吧!”茯苓冷哼一声,骑马到校场另一端。 沐昧隔着校场看着茯苓,瞪她一眼,策马出发。 一箭射出,茯苓的羽箭当空追上,“当啷”一声撞上沐昧的箭,两相碰撞,纷纷向外弹出几分,当空落地。两人各自吃了一惊。 沐昧吃惊,茯苓的箭法竟然如此准,能追上她那么快的箭;茯苓吃惊,沐昧的箭竟然如此稳,当腰承受横力竟都未被折断,仅仅飞出落地,还拦住她的羽箭。 “阴险小人!就知道在背后使坏!” 沐昧不满嘀咕一声,又搭箭上弓,却不发出,只等着茯苓。 茯苓拉弓等候,见沐昧不动,自然不动。 僵持半晌,忽听“嗖”的一声,沐昧意外拉弓,茯苓忙放箭拦截,但出手太慢,沐昧的箭飞得太快,没能追上,倒反落得自己脱靶,沐昧的箭却好端端正中靶心。 沐昧仰脸,得意看着茯苓,又同时拉开三支羽箭。 茯苓气恼,愤恨踹了马腹一脚,拉开羽箭陆续射出三支。 谁料沐昧却虚晃一招,拉满大弓,在松手时又轻把三支羽箭勾了回来,待茯苓三支羽箭射出,才又重新拉弓,“嗖嗖”把三支羽箭齐齐发出,纷纷命中各自靶心。 茯苓羽箭分心,竟顾着拦截沐昧,便歪出许多,但仍有两支勉强射中。 沐昧扬眉欲笑出声,又拉开大弓,接续射出两支羽箭。 茯苓因怕沐昧又用虚招,待她拉弓时,并未拦击,谁料她羽箭已经飞出,立即松弓追发,但沐昧箭法太快,实在追跟不上,便又错失良机,仍哄得自己两箭都未中靶心。 沐昧挑了挑眉,冲茯苓晃了晃弓,挑衅意味鲜明。 茯苓恼羞成怒,策马拉弓,调转剪头径直向着沐昧射来。 沐昧向后仰身,羽箭从她脸颊惊险擦错,只听见众人一阵惊叫,灵机一动拉开大弓,同时射出两支羽箭,“嗖”的两声端端扎入靶心。 茯苓恼怒,拉开弓箭再射沐昧,叶戟早已策马飞身奔向茯苓,在茯苓放箭前一掌将她拍落马下。茯苓摔落在地,急咳出两口血,忽从腰间拿出竹哨“嘘”声吹响。 血驰听闻哨声,立身仰蹄如疯魔般撒野,沐昧被血驰从马背上奋力甩出,忙腾空跳下马身,当空卡开大弓射出最后一箭,叶戟已经飞身抱住她稳稳站落。 “嗖!”最后一支羽箭正中靶心,血驰却嘶鸣着奔向靶垛。 沐昧推开叶戟怀抱,踉跄晃动了两下,飞身奔向血驰,可谁料血驰依旧疯魔一般,扬蹄踹开校场围栏,摇晃着脖子冲出校场,木槿众人忙扔绳套住它脖子硬拴上柱子。 血驰凄鸣两声,渐渐平静下来,喘着粗气半跪休息,众人才又渐次散开。 沐昧长“吁”一声,终于放心,转向叶戟指着对侧靶垛:“九靶全中,我赢了!” “你不要命了!”叶戟厉声斥责,揪住沐昧跨向茯苓。 第39章 庶女茯苓 茯苓被叶戟拍落下马,正愤恨看着沐昧射中最后一箭。 叶戟来到茯苓面前,马鞭一扬直抽向她后背:“同门比试,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早知你心有歪念,却没想到邪性至此!今日必处以重罚!” “姑姑教训得有理。”茯苓咬着唇蜷缩作一团。 沐昧直上前踢她一脚:“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几次三番要置我于死地!” “你也退下!”叶戟怒呵沐昧一声,空鞭抽向沐昧和茯苓正中,“同门比试,竟然下如此狠手!罚你梅桩倒立一个时辰,中午不要吃饭!” “是。”茯苓咬着唇低头答应,甘心接受惩罚,没有多一句话。 “那我呢?九靶全中,没人比我更多,苜蓿和留兰的惩罚,都可以免去了吧?”沐昧急切看向叶戟,直盯着她的眼睛,不依不饶要让她兑现此前的承诺。 叶戟瞪沐昧一眼,一言不发,扬长而去,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木槿急忙出头,又带着大家继续训练,两轮结束,午休放饭。 沐昧和苜蓿留兰仍旧一桌,百蕊却凑到沐昧跟前:“喂,看不出来,你倒有两把刷子!怪不得当初敢跟叶姑姑叫板!你可知,血驰可并非谁都能降服的!” “你说那小红马?”沐昧不以为然,只顾着低头扒饭。 百蕊却满脸惊奇,拍桌告知:“当然!血驰是叶姑姑的坐骑,寻常人根本近不得身,再更别说骑它;在千机院两年,我也就见枢卯骑过一回,也是叶姑姑亲自卷人上去,它才肯动弹两下,更别说跟它那么亲昵,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若叶戟卷人上去,它才肯动?”沐昧心中一惊,怪不得从司空珩营帐到千机谷,叶戟每次都用马鞭把她卷上马背,又一直挥鞭身后跟赶,原来有血驰不得近身的原因! 再联想到今日从马背上摔下,叶戟第一时间飞奔而来救下自己,撇下的竟是与她那般亲近的血驰,有些说不出的震撼:原来,她竟是个面冷心热的。 “对啊,血驰不服人管,性子又野,旁人根本驾驭不住,也就你能跟它那般亲密;但今天茯苓吹哨,倒也奇了,它竟跟中了魔一般。”百蕊说着,不禁啧啧称叹。 沐昧冷哼一声,想到茯苓依旧满心的不悦:“也不知她那哨子有什么魔力,此前在‘千机谷’险些丧命,就因为她用哨子训鹰,现在又来祸害血驰!简直禽兽!” “嚯!那便怪不得了!”百蕊俯身凑向沐昧众人,悄声相告,“听闻那茯苓,是颐王爷司空颐与洗夜壶婢所生的杂女,在王府很被人嫌弃;前段时间,珩王爷前往凉州,经长安拜访颐王爷的时候,茯苓因偷了宗庙祭祀的供品被颐王爷家法责打,珩王爷好心救她一命,却被她用下三滥的手段缠住——不得已才让叶姑姑带着她来到千机院的……” “嘿!你说那件事?”留兰也压低声音,心领神会地说,“那日在伙房,听到叶姑姑和枢卯交谈,说当日在王府,她竟拿迷魂香勾引珩王爷,第二日仆人开门时,两人一丝不挂卧躺在红鸾帐内,颐王爷直臊得当场要杀了茯苓,珩王爷为解围才带她离开的。” “是这个了!”百蕊压低声音,把头凑向沐昧三人,继续绘声绘色地补充传闻,“我听说,她虽然下流,却着实有些本事,最厉害的竟然能懂‘百兽之语’。珩王爷想必觉得她有用,也才把她打发到千机院的,否则……但如今看来,传闻不算假了。” “这些事情,你们都从哪听来的?”沐昧一脸惊诧看着留兰和百蕊。 “总共豆大点地方,时间一长什么听不到?”百蕊白了沐昧一眼,不屑她如此无知。 沐昧闻言,愈发瞪大了眼睛:“可不是说,自进了千机院,前尘往事不许再提么?” “那是你听话!”百蕊撇了撇嘴,轻努嘴向风信,“就说风信,时间长了,我们关系熟络,她也会跟人讲,当年她因为饥荒流落在外,被叶戟从并州阳城门外捡到收养。茯苓那一桩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几个姑姑都吵翻了天,我们多少能一无所知?” “额……”沐昧说着,担忧地吞咽了口吐沫,不知她们对自己的背景又了解多少。 一顿饭吃完,沐昧与苜蓿回房休息,下次哨响,来到校场右侧的殿堂斋馆。 据苜蓿说,此前的十几天,下午她都与叶戟训练些基本功,昨天,叶戟交代她今日下午与沐昧一同去找丹琶,说从今天开始,下午时间要训练她们其他能力。 沐昧自来到千机院,尚从未来过校场右侧,发现殿堂相接,回廊绕转,竟比看上去复杂许多;廊阁流转间,还有许多水榭亭台,荷塘花影,假山怪石,山重水复别有洞天。 沐昧自幼与山野为伴,从未见过这般精致景致,一时间惊叹不已。 苜蓿向来家贫,也不曾见如此繁复院落,同样开了眼界。 两个人一路看,心中一路叹,渐渐转入一片竹林。 夏末时节,微带凉意,竹林愈显清幽,斑驳叶影间鸟鸣阵阵,从竹林深处,若隐若现传出一阵琴声,古朴沉厚,低吟闷响,婉转悠扬,渐渐急快,清晰响彻竹林,晃动得竹叶沙沙作响,惊飞出几只鹤鸟,树震鸟鸣中“轰隆”一声如银瓶乍破。 沐昧与苜蓿双双一惊,忙后退两步,却见竹林中绿竹已经倒了一片。 “进来吧。”从竹林深处传来一个空旷而悠然的女人声音。 沐昧与苜蓿相互倚靠,小心翼翼探入竹林,拨开丛丛竹叶遮挡,循着曲径一路向前,终于阳光热烈中迎来一片空旷地带,当中一个八角红亭,内坐着一个白衣女人,端坐于灰色的磐石案旁,半蒙着面纱,披散着头发,抚着一把檀木古琴。 沐昧循着亭台,探头向她看去,恰巧碰上她抬眸,一双丹凤眼清寒彻骨。 “这首《猗兰操》,自绿缬离开,就再没人能弹到这个地步了,也不知你们两个,能否让我再看到希望。”女人说着,招手让沐昧与苜蓿靠近身旁。 第40章 竹林木鸢 “听闻绿缬姐姐琴艺精湛,能让鸟兽落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苜蓿说着,坐到女人磐石案一侧的石凳上,好奇打量着眼前的檀木古琴。 “绿缬,确实是我众多学生当中,最得琴乐要领的。” 女人说着,轻抚了下琴,不禁叹了一声。 沐昧斜瞥着古琴,倒没有太多感觉:因墨家讲究“非乐”,原本就对琴瑟歌舞有诸多排斥,对古琴也未提起几分兴趣;只听到她又说绿缬,愈发好奇那素未谋面的迟律心上人。 “弹琴,讲究遇知音,逢可人,当清风明月,值二气清朗,对俗子不弹”,女人说着,左右打量着沐昧和苜蓿,“你们两个,若有音缘,我们就以琴会友,也不必师徒相称;若慧听未开,今后也不必到我这里,跟着千窍枢卯,学些百草解病,奇技机窍,也是好的。” “也就是说,若没有兴趣,以后不必来你这里?”沐昧发问,甚至有些窃喜。 “自然!”女人有些愠怒,横眉看向沐昧,“我们收徒,也看机缘,若愚笨不堪,冥顽不化,别说与我无缘,千窍、枢卯也不会想收你们!” “哦。”沐昧吐了吐舌,冲苜蓿扮了个鬼脸。 当天,女人教了苜蓿和沐昧基本的“宫、商、角、徵、羽”五音,以及“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十二律。 苜蓿很觉着新奇,学得有模有样,沐昧却听得昏晕,杵着头直打瞌睡。 终于熬到下课,沐昧如放飞般离开竹林。 回卧房休息片刻,与苜蓿去饭堂吃饭,见百蕊和留兰坐在一块儿,朝她们奋力招手,问:“怎样?今日见到丹琶,感觉如何?她对你们可曾满意?” “态度冷冷淡淡,说话文绉绉的。”沐昧撇了撇嘴,对下午的时光不置可否。 “正常!若说傲气,丹琶比叶姑姑还要傲气着些!从绿缬至今,也就木槿能让她稍微看得上眼;杜若虽够用功,却不够灵气,也寻常而已。其他人……” 百蕊啧啧两声,撇嘴摇了摇头,与留兰交换了眼神。 “对了,今晚怎么又不见你与风信一同了?”沐昧好奇发问,坐在百蕊和留兰身旁,忍不住想,为何自今早骑射,百蕊便对她如此热络。 百蕊撇了撇嘴,立即澄清:“我可并非喜新厌旧!下午个人训练,风信与香车跟叶姑姑一同入布谷山打猎去了,我和留兰一同跟千窍姑姑采药,回来才一块儿吃饭的。” “怎么,还能去布谷山打猎?”沐昧好奇询问,眼珠转动想到旁的事情。 “自然!”百蕊却没有察觉沐昧的心思,继续解释,“每个人禀赋不同,下午的个人训练时间,四位姑姑训练的周期、内容、办法也都不尽相同,像杜若、红蓼跟着丹琶多些,香车、风信跟着叶姑姑多些,留兰跟着巧婆多些,我跟着千窍多些,唯有像绿缬、木槿那样的各方能力都很出色,便也没什么可挑,几位姑姑也都人人喜欢得紧。” “哦……原来如此……”沐昧总算弄清了训练规律。 “对了,你们听说了么?”百蕊说着,又凑近沐昧苜蓿等人,“珩王爷马上要来!” “王爷以往每年来一次,如今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又来?” 留兰放下拨弄饭菜的筷子,也略显诧异费解。 “那不简单!”百蕊白留兰一眼,仿佛嘲弄她的木讷无知,“以往,王爷在江左,我们在西北,相隔千里,来回一次既不容易,也无必要;如今,王爷就在凉州,来回千机院只需日夜,再加上西北势力盘根错杂,王爷势力未稳,自然要来得勤些!” “可若这样……不意味着我们……” 留兰欲言又止,与百蕊担忧地交换了下眼神。 两人又都沉默下去,各自低头,心不在焉扒拉着桌前的饭。 沐昧听到司空珩的名字,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开始烦躁,想到自西凉城一别,半个月发生的林林总总,思绪愈加不能平静:一方面,想冲动找司空珩把事情问个明白;一方面,又很不想与他正面相对。万一,问出的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不又让人平白伤心? 后来几天,沐昧依旧如往常一样训练。早晨,跟众人一同练了两次用剑,一次用刀,三次用镖;下午,跟着丹琶学了两次曲子,又跟叶戟单独练了四次用剑。 第七日下午,叶戟带沐昧来到竹林,要她蒙住眼睛,在丹琶琴响期间,听辨竹叶落声切断叶片;开始,沐昧只觉得天方夜谭,后来,听觉也渐渐灵敏起来。 竹叶落下,风声入耳,便快狠出剑,几番下来,也渐渐能切中叶片。 最后一次出手,沐昧蒙眼,也能感到叶片断开从耳畔划落。 忽闻一阵凉风袭来,似有成堆竹叶从空中掉落。 沐昧立即挥剑朝着风向刺去,却听叶戟大喊一声“小心!”,已被连人带剑扑倒,在竹林里滚了几圈,停下后才摘下眼罩,想看清发生了何事。 只见,方才凉风袭来的方向,新落的竹叶堆上,僵躺着一条吐出红信的黑尾青蛇,七寸蛇心位置,被一只卯榫相合的巨型木鸢衔在口中。 “木鸢!”沐昧心中一惊,墨家的独门机窍,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沐昧想着,忙循着鸢尾射出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一个身着黑布袍衫,腰束殷红博带,身材娇小的女人,立于不远处竹林暗影,眼神凌厉直视着叶戟。 “你到底怎么照顾她的!”女人沉脸盯着叶戟质问。 叶戟原本用身体护住沐昧趴在地上,此刻也已翻身起来,冷冷看着女人回嘴:“原本就不想带着她,只可惜小姐有命,夫人有令,我已算仁至义尽!” “叶戟,你就是太自负了!”女人来到叶戟身旁,皱紧眉头盯着她说,“征歌姐姐临终前,之所以留命我们照顾千窍,听命夫人,必然是这些人值得她如此行事!十一年了,你始终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千窍,也不想真心效忠夫人,何必呢?” “枢卯,小姐是千窍接产时候难产死的,沈涉事后收留了千窍,你就真的相信,小姐的死与千窍、沈涉、甚至琅琊王夫妇没有关系?” 第41章 枢卯身份 叶戟一句话出,沐昧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 她口中的小姐,自然指鄱阳周榭的女儿、大学士征涛的养女征歌,而她口中的沈涉,自然指师父。她们口中,征歌与师父的恩怨,必然指沐昧在西凉城茶楼看到的那件事。 叶戟说,征歌是千窍接产时候难产去世的,千窍当初也说,自己的医术,也曾救不了想救之人,莫非……她真的害死了征歌?但千窍与师父、琅琊王夫妇,又是什么关系呢? 叶戟说,征歌的死,或许与琅琊王夫妇有关,或许是因为征歌与养父家的姐姐、司空珩的母亲征诗面和心不合?征诗和司空珩的父亲琅琊王司空睿,合谋害死了征歌? 那么,师父作为征诗的蓝颜知己,在这个过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沐昧晃了晃头,脑中一团乱麻,眼前这位叫“枢卯”的,更加让她摸不着头脑。 木鸢,能飞行作战的木鸟,墨家的独门机窍,她怎么会有?她与墨家又有什么关系? “叶戟,你太固执了。”枢卯皱了皱眉,瞥了沐昧一眼,欲言又止。 半晌,拿着木鸢,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沐昧,扬长而去。 沐昧望着枢卯背影,那黑布袍衫和殷红博带,激发了脑中无数联想:那身装扮,是墨家特有的装束。从千机谷与白薤谷的相似,再到木鸢与枢卯的出现,千机院与墨家,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沐昧心中好奇,极想跟人问个明白。 到了晚饭时候,苜蓿与百蕊跟千窍收拾药材尚未归来,留兰帮巧婆准备完晚饭,沐昧立即问她:“你知道枢卯和千窍,什么来历?” 留兰摇了摇头:“姑姑们,极少说以前的事,大概只有绿缬红蓼略知一二。” “自来到千机院,日日听你们说,却似乎从未见过红蓼?” “唉,说来也都可怜”,留兰感慨一声,对沐昧说,“红蓼与绿缬,同为珩王爷幼时贴身婢女。因红蓼心痴,珩王爷不愿意受她束缚,多少对她有些排斥。绿缬因家中事由前往千机院的时候,王爷就一并打发了红蓼。这些年,红蓼对王爷用情却从未变淡,到如今珩王爷要打发她给璜王爷作妾,红蓼便万分不情愿,日日绝食闭门不出。” “那天听百蕊说,璜王爷就是齐宜王嫡出独子?” “对”,留兰凑近沐昧,压低声音,“自宣帝去世,当今惠帝继位,却是个生性痴傻昏憨的。他生母杨皇后,早在惠帝幼年时便得病去世,临终前请求宣帝,日后务必要立惠帝为皇帝,以保全他嫡子性命。宣帝因与杨皇后情深、怜悯司空琛而答应,把有野心的诸皇子们都派往封地驻守,又在一年前患有隐疾时,召同母胞弟司空宁秘密入京。” “然而,先帝新丧,惠帝愚笨痴傻,监国的宁王爷清风朗月,却是个没有算计的,周围势力难免蠢蠢欲动,如今便分为三股”,留兰说着,便拿筷子在桌上比划解释: “一侧,是惠帝生母杨皇后之兄长杨太傅,凭借着太国舅身份,与司空宁同为监国,干预朝中大小事务;另一侧,是惠帝发妻吕皇后,她父亲,是辅佐宣帝继位、扳倒齐宜王势力的肱股之臣吕禀钧,出身名门,手段雷厉,长袖善舞,掌握着京都门阀的实际权力。” “还有一侧”,留兰说着,在两根筷子中间再搭一根,“就是身为齐宜王嫡出独子的璜王爷,偏居封地,却有一众当年偏向齐宜王的王室贵族暗中拥护,从王室四周,谋划与京都的吕、杨两家暗中较量。为此,珩王爷才想要把红蓼安排到璜王爷身旁的。” “原来如此!”沐昧恍然,终于弄清当初在司空珩营帐,周俑所说的吕杨两家争斗,有各州皇室宗亲相互联结掺杂其中,指向什么,便问,“那司……珩王爷想帮璜王爷?” “咱们那王爷,心思可远不止这些。”留兰啧声,便不再多言。 沐昧见留兰话中有话,又想到当初在司空珩营帐,他以司空侗与吕皇后关系密切、想要扳倒司空侗为由,要自己跟叶戟前往千机院,不禁倒吸冷气,愈发觉他凉薄绝情。 红蓼再怎么说,也是自幼服侍他的;如今,为了与吕皇后争势、对司空璜留心,他竟要把红蓼放到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身旁当妾,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信他待人真心? “嘿,想什么呢?”留兰伸手在沐昧面前晃荡。 “没什么。”沐昧回了神,又与留兰寒暄几句,吃完饭各自回房。 第二日,沐昧向叶戟申请要向千窍学医术,叶戟准许,沐昧便在下午,前往竹林旁的一座庭院;推开门,不大的院落晾晒着各色草药,药香味刺入鼻中。 院落旁,对开门两个小房间,从门口便传来浓郁的药味。 正门对着的正房,传来“咚咚”的捣药声。 千窍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苁蓉来了,快进来!” 沐昧听闻,便进入正房,只见不大的房间,除去一张铺着五色被褥的炕床,便摆满了各色器具,有刀剪针钩,脏腑骸骨,飞禽标本,看得人冷汗直渗。 千窍见沐昧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招呼沐昧在身旁矮凳坐下,拿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向沐昧讲解气、火、培根等基本概念,以及望、闻、问、切等基本诊断方法。 一课讲完,沐昧便终于问出此行目的:“千窍,你可知枢卯来历?” “枢卯?”千窍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沐昧会问这个。 半晌,千窍斟酌着说:“枢卯,原本是墨家‘尚同谷’的遗孤;沈涉到凉州以后,枢卯被接了来,留在太白山,到征歌夫人去世后,就和叶戟一同建立了千机谷。” “等等,你说我师父,沈涉?”沐昧惊了一下,愈发感觉快要抓住事情真相。 “对”,千窍想了下,斟酌着把枢卯的身世告知沐昧,“当年,晋嵩征战东吴的时候,墨家巨子墨渊,曾帮助东吴名将周榭对抗晋嵩王朝。因晋嵩太子司空宣设计,周榭与墨渊双双身亡,墨家‘尚同谷’分崩离析,墨渊的小师弟‘混不吝’带着墨渊四弟子沈涉,在游历江南的过程中,娶程县村妇‘一枝花’为妻,不久便生下枢卯。” “所以,你说枢卯是我……是墨家的……” 沐昧惊讶到说不出话。原来,枢卯与墨家有如此渊源!怪不得墨家白薤谷与千机谷的布置会那样相似!怪不得她会有墨家木鸢! 第42章 久别重逢 以前,在白薤谷的时候,沐昧曾听师父说过尚同谷旧事。 几十年前,墨家总部“尚同谷”曾在荆扬一带,也如今日“白薤谷”般盛极一时,势力甚至要比“白薤谷”再强百倍。后来,“尚同谷”因反对晋嵩向东吴发动战争,便在谷中收留流民,帮助东吴对抗晋嵩,也因此而早在老皇帝司空宣当太子时就受他忌惮。 所以,“白薤谷”兴盛,师父对于晋嵩围剿墨家,其实早有担忧,才早早在一年多前,就让过目不忘的自己背诵《墨经》残本——据师父说,当年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守无不严”而被诸国誉为“得之可得天下”的秘籍法门《墨经》,之所以只剩下《尚同》《非命》及杂守、号令、旗帜篇,也是因为其余典籍在“尚同谷”被毁时四散佚失。 当时,师爷墨渊被杀,师父与师叔“混不吝”从“尚同谷”中逃出,的确曾在中原作为游侠游历,但沐昧却从未曾师父口中听到,师爷“混不吝”有个女儿的。 “那‘混不吝’现在人在哪里?”沐昧着急询问,心想,墨家不知还有哪些未曾料到的人活着,兴许,能帮自己完成师父让她光复墨家的心愿。 千窍说:“枢卯出生不到一年,村子里来了位县太爷家的恶霸少爷,整日欺压百姓,‘混不吝’为替民除害,一刀把他刺死,结果被官府抓捕,县太爷把他杀害。‘一枝花’自刎陪葬,沈涉便带着枢卯前往洛阳,后来……她就跟着征歌夫人去了吐谷浑。” “枢卯跟征歌去了吐谷浑?”沐昧不解,“她们怎么扯上关系的?” “苁蓉”,千窍不愿再多言,“你问得太多。” “最后一个问题!”沐昧抓紧机会,怕今日后千窍再不肯开口。 千窍张了张嘴,沐昧却已抓紧问出:“你当初说,你没有救下最该救的人,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长宁公主’征歌?你跟征歌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千窍怔愣在当场。 “有一天……我听叶戟跟枢卯吵架说的。” “这么多年……”千窍神情黯然,望着满地的药草和行医器具,想着当年从吐谷浑逃出的情形,痴声呢喃,“叶戟她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原谅我……”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沐昧急切想得知真相。 千窍黯然出神,半晌,叹了一声,让沐昧离开。 沐昧皱了皱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极其不快。 看样子,长宁公主征歌去世,的确与千窍相关,但千窍当年做了什么,她又与师父有什么关系?恐怕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或许……还有个人可以告诉她真相。 沐昧想着,依照百蕊前日所言,找到了枢卯的住所。 相较于丹琶的幽静,千窍的冷清,枢卯住的地方,显得更令人意外。 若非百蕊指点,沐昧压根不会想到,校场与竹林中间,夹杂在亭台殿宇当中的那间高脚小木屋,四周种着菜地,简陋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正是枢卯平日生活的地方。 沐昧来到小木屋前,推开菜地外栅栏,一支羽箭“嗖”的落在脚下。 沐昧一怔,又要向前,一支羽箭又落在脚下,端端拦住去路。 沐昧终于恍然:羽箭并不伤人,却分寸落在她脚下,分明是枢卯的逐客令,她根本就不想让自己进去!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不愿意正面面对自己呢? 沐昧想到那日竹林中,她用木鸢救下自己,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离开小木屋,沐昧悻悻地返回,却忽然撞上个身影。 眼眸低垂的视野里,只看见一双黑靴,靴帮绣着熟悉的飞鸟玉兰图案,久违的玉兰清香从锦绣白衣的下摆散开,隐隐入鼻,让人直想要哭。 沐昧低着头,半晌,眼泪已从眼眶涌出,夺步就要离开。 司空珩一把拉住沐昧,温声责问:“一个月未见,见到人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跟你有什么可说!”沐昧哭着吼叫,从泥石雨夜里芦苇被滚石砸中,到千机谷若干次命悬一线,再到茯苓、红蓼、与叶戟的不对付,种种委屈,纷纷涌上胸口。 “一个月未见,我马不停蹄,专程来见你,你就说这样的话?” 司空珩温声说着,抬手擦沐昧的眼泪,却被她一把推开。 “少装什么好人!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没有人知?从千机谷出来,你利用我想做什么,你利用千机院想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明白?司空珩,只怪我瞎了眼,白信了你!” 沐昧哭着喊着,推开司空珩,夺步就要离开。 司空珩一把拽住她到怀中:“沐昧,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想听!”沐昧眼泪横飞,哭嚷着要挣脱司空珩。 司空珩抱紧沐昧,十几遍叫着名字让她镇静下来:“你就算有再多判断,也该问问当事人,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我承认,我建立千机院蓄养婢女确实有目的,但我对你……确实从未有过半分利用之心!你仔细想想,自见到你,我对你做过什么利用的事?” “你没有?”沐昧推搡着司空珩,一边哭嚷一边质问,“你利用我收集余万年与司空侗勾结的证据,为你在凉州站稳脚跟!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骗我跟叶戟到千机谷,害得我险些丧命!你蓄养婢女为你收集各藩王情报,却把无用之人一脚踢开!你想想千机谷无辜丧命的那二十七条性命!你想想与家人此生不复相见的苜蓿!你想想自幼侍奉于你、对你痴情不改的红蓼,你想想与迟律两情相悦、却要沦为他人侍妾的绿缬!你……” “王爷”,迟律愕然立于司空珩身后,正对着沐昧,脸色煞白。 沐昧怔了一下,愣愣看着迟律,欲言又止,想要解释。 迟律却立即低下头去,极快恢复了神情,抱拳向司空珩禀告:“叶戟已经召集千机院的各位姑娘在校场,等着王爷,王爷……可要现在就去?” “你稍等等,我立即去。”司空珩命迟律先行离开,依旧留在竹林当中。 与沐昧对视而立,面色煞白,眼神中闪现出百万般无奈,半晌,依旧温声解释,“沐昧,有些事,并非你眼睛看到,耳朵听到,就都是事实真相。绿缬的事,红蓼的事,千机谷发生的事情,有机会我必向你解释,但现在,你先相信我,行么?” “司空珩”,沐昧悲伤看着他,想到他对待绿缬、红蓼、对待丧命于千机谷二十七个妙龄少女的凉薄,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说耳听、眼见均不为实,那什么才可信?” “沐昧……”司空珩看着对方,半晌,无奈叹了一声。 放开沐昧,转身向校场方向而去。 第43章 广陵散曲 “苁蓉!你怎么在这儿呢?” 留兰跑到沐昧跟前,左右环顾一圈,说,“珩王爷来了,大家都在校场集合,唯有你一个人不见踪影,叶戟姑姑正到处找你呢!你倒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找我做什么呢?”沐昧说着,忙擦干眼泪,就要回自己房间。 “你去哪儿啊?”留兰拽住沐昧,“快跟我到校场集合,不然叶姑姑又该发火!” “我不去!”沐昧拉扯着留兰,眼睛仍旧红肿,半蹲着赖在原地不动。 留兰不由分说,拖拽着沐昧,老牛拉犁般来到校场。 沐昧极不情愿地来到校场,禁不住愣了一下: 往日空旷的校场,此刻却布置地繁复热闹。两排红木桌案对立分开,每排五张,当中隔开宽敞距离;每排靠竹林的那端,摆着两张略高的紫檀木案,最靠端的紫檀木案当中,再隔段距离,横空摆着一张雕琢繁复的花梨木案,比其余桌案宽大、精致出许多。 此刻,丹琶与枢卯正坐在花梨木案下首第二位的紫檀木案旁。 木槿、风信、杜若、百蕊、香车依次坐在更下首的红木桌案旁,最下首四个位置,分别坐着茯苓、苜蓿,留兰拉着沐昧坐在仅剩下的两张红木桌案旁。 “搞什么!这么大阵仗!”沐昧嘟囔瞥向周围,情绪已经渐渐平复。 “王爷来了!自然与往日不同!”留兰指了指桌案上的摆设,左侧烛台、香薰、唾壶、鸡首壶,右侧铜樽、碗箸、簋簠,当中依次排开油伴葵菜、荷叶炙鱼、黄酒烧鹅、酱菘羊肉汤、糯米松仁甘蔗五色菜系,比平日四人分食三道菜丰盛许多。 “又吃不完!浪费!”沐昧皱了皱眉,想想事后又要清洗,每桌这么些锅碗瓢盆,巧婆和留兰不知要忙到哪年哪月,愈加心生不满。 “别这样讲!”留兰推了把沐昧,“你以为,王爷每次前来,千机院费尽心思弄这些事只为讲个排场?进入千机院,平日里吃穿用度,你仔细想想,比寻常人家要好到哪里去?叶姑姑严苛训练,四位姑姑悉心教导,是为了什么?今后,离开千机院,包括你我,出入的场合都是王公贵族,‘规矩得体’,王爷更看重的是这个。” “就因为这个!我才更不满意!”沐昧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质问留兰,“他们把你当作争权夺利的工具,你就这样心甘情愿被他们利用?” “苁蓉”,留兰无奈叹了一声,肃然看向沐昧,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告知,“若生在富贵人家,没有人愿意委曲求全,为人牛马。但你睁眼看看周围情形,乱世谋生,本就不易,如今能像这样,吃穿不愁,家人安乐,已经万幸。我感谢王爷。” “你!”沐昧怔愣着说不出话,没想到,留兰竟这样想。 正惊讶着,忽然听到一阵琴声,悠扬婉转,丝丝入耳,沐昧循声望去,便看到丹琶面纱轻动,十指交错,在琴弦上轻灵舞动,美得不可方物。 忽然,正中的花梨木案旁,落座下白锦少年,眉眼清淡,乌黑发髻束在银白色冠帽当中,宽大的袖口在案上铺开,繁锦身影在落日余晖中略显孤单。 他下首,叶戟和迟律分别入席,听到曲目,凝神对视一眼。 沐昧思绪烦闷,想着留兰的话,总不能理解,再看到司空珩,忍不住又想离席。 留兰拉住沐昧:“你干什么!王爷来别乱跑!当心又要被罚!” 沐昧气愤未消,但那些事,却不能跟留兰讲,只能无奈被她拽着坐在座位上,看丹琶弹琴,司空珩凝神听着,众人亦神情各异,交头接耳,眉来眼去。 半晌,沐昧听司空珩开口:“许久未曾听闻,丹琶姑姑的琴艺,依旧不减当年。” 丹琶闻言,渐渐停下弦声,沉默了半晌。 “这首《广陵散》,是当年我在洛阳‘百花坊’的成名曲。” 丹琶说着,顿了半晌,又轻轻抚了下琴弦,“当年,战国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日期,而惨遭杀害。聂政立志为父亲报仇,入山学琴十年,身成绝技,名扬韩国。韩王召他进宫演奏,聂政终于实现了刺杀韩王的报仇夙愿,自己也毁容而死。后人根据此事,谱成琴曲,即为《广陵散》。此曲,王爷听得入耳,只因合了心境,非因奏者。” “丹琶姑姑想干什么啊!弹《广陵散》不故意戳王爷痛处么?” 留兰凑向沐昧耳畔嘀咕,颇为担忧地看着司空珩。 “你说,琅琊王夫妇的事?”沐昧愣了一下,也抬眼看向司空珩,终于明白大家交头接耳的原因。因不喜丝弦,沐昧此前压根就没听懂丹琶乐曲的深意。 “对啊”,留兰又凑在沐昧耳畔小声告知,“原本,王爷让叶姑姑收养我们,也出于同情,并未真就想拿我们冒险,但睿王爷和夫人出事,王爷就真动了报仇的心思,他虽然口中未说,甚至连睿王爷和夫人被害的事都绝口不提,但从他安排绿缬、安排红蓼,又耗费精力的安排‘千机谷’考验,把你们带入千机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留兰说着,左顾右盼一番,又压低了声音:“前段时间,绿缬姐姐的来信,我隐约听到传闻,说司空侗回了洛阳,与他亲近的吕皇后联络朝臣历陈其剿灭墨家功劳,又言王爷与羯族叛军勾结,余万年猝死蹊跷,要求为睿王爷死事定性谋反,宁王爷为平息此事,便让司空侗官复原职,重新升任尚书令,暂缓睿王爷丧仪事宜,才争取了些许空间。” “如今”,留兰叹了一声,“我都觉得王爷可怜。” “你说……”沐昧心中五味陈杂,想到当初听叶戟说司空珩因侯伏骆一事而被弹劾,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还没有完结,司空侗甚至因此官复原职,没有受到半点损伤,未师父报仇雪恨的心愿,又为之落空,报仇甚至比以前变得更难,却全因自己一时冲动。 若当初没有放侯伏骆离开,按照司空珩安排缓缓行事……如今又是怎样的局面? 沐昧想着,有些愧疚地看向司空珩,再想到他在千机院的安排,气愤又消几分。 司空珩淡笑一声,自斟一樽酒,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地夸赞丹琶:“姑姑精通琴艺,非但琴技精湛,而且博闻强识,琴中典故,信手拈来,小王受教。” “王爷”,丹琶却并未想绕开话题,一双眼睛直视着司空珩,“聂政为父报仇,苦学十年,以身殉葬,确实令人感动,但依旧是悲壮之事。倘若他能缓缓行事,慢慢布局,最终令大仇得报,却也保全自身,才真正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王爷以为,所言如何?” “的确,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虽听着入耳,但确不值得冒险。” 司空珩淡笑一声,冲丹琶举杯,“姑姑叮嘱,小王谨记,请姑姑放心!” “王爷”,枢卯急忙岔开话题,“自上次分别,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孩子们却也有些长进。苜蓿和茯苓新来,但于琴艺歌舞,倒也颇有几分心得,你可要看看?” 苜蓿和茯苓?沐昧心中一紧:她俩什么时候变那样亲密? 第44章 一舞惊鸿 “哦?”司空珩愣了一下,“那倒真要看看。” 枢卯点了点头,冲着苜蓿和茯苓示意,两人离席来到司空珩跟前。 丹琶向旁挪动了下,让苜蓿坐在身旁,茯苓来到众人中央。 苜蓿十指抚琴,丹琶替她调了弦音,苜蓿便小心谨慎地开始弹奏。 渐渐的,一首清扬的旋律传出,留兰一惊:“《梅花三弄》!苜蓿才学了几次,就能弹到这样!看不出来,苜蓿这家伙学东西真有些慧根!” 沐昧闻言,心中愈发不快,她学什么,学得好坏,沐昧虽因与她兴致不同而略失落,但却没有任何意见;但她和茯苓一块儿学东西,沐昧却不能不心有芥蒂! 毕竟茯苓三番五次陷害她们,苜蓿却愿意与她同台献技? 沐昧想着,气闷望向苜蓿,见她全神贯注,竟全然未留意沐昧的情形。 琴声渐入佳境,茯苓水袖一挥,从袖中变出一支并蒂梅枝,几只彩蝶便若在她腕间灵动轻飞,引得众人低声惊呼。茯苓莞尔一笑,抬腕低眉,轻舒云臂,梅枝如妙笔绘丹青,玉袖生风,身形典雅,转、甩、开、合、扭、圆、曲,行云流水若龙飞凤舞。 一曲舞罢,有人已经看痴,百蕊、香车、留兰都禁不住称赞。 “哼!奇技淫巧,不过为勾引王爷的手段。” 留兰身旁,风信禁不住冷哼一声。 沐昧循声,又看向茯苓正对着的司空珩,只见他眉眼清淡,凝神看着茯苓,黑色的眼眸中藏着不可知的神情,半晌,淡然一笑:“不错,短短一个月内,确实令人惊喜。” “王爷谬赞。”茯苓娇羞低眉,挪步上前,将并蒂梅枝跪献给司空珩。 司空珩淡笑看着茯苓,伸手,接了那并蒂梅枝,搭茯苓手指扶她,茯苓愈加娇羞颊红。 沐昧愤然甩筷,起身离席,被留兰一把抓住:“你又干什么!” “我要出恭!”沐昧说着,没好气大步离开校场。 回到房间,脑海中闪现着今天的事情,愈想愈气,冲动下拿出师父的那张大弓,扔下司空珩的那柄汉白玉鞘细剑,就要离开“千机院”。一开门,与迟律正打了个照面。 “姑娘”,迟律怔愣片刻,“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沐昧恨屋及乌地发恼,“不用你管!” “姑娘”,迟律向房内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了情形,耐心对沐昧相劝,“王爷对你的心思,是你绝对想不到的用心。他有些事,不便说,也说不清,你该要多理解些。” “我理解!我怎么理解?私授香囊、并蒂梅枝,我也理解?!” 沐昧吼着,想到司空珩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只觉得厌弃憎恶。 “姑娘”,迟律开口,欲言又止,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交到沐昧手中,“王爷今日要赶回凉州,让我把这个交给姑娘,一个月后,王爷再来看你,望姑娘兀自珍重。” “什么东西!”沐昧皱眉,正要还给迟律,迟律却作揖离开。 沐昧见状,望着迟律背影看了半晌,眉头皱得更紧。 低头看那信笺,只见有烫金横玉标记印在角落,淡淡的玉兰花香从中飘出。 打开信笺,从里面掉落出一个圆筒,却并没有任何文字,不禁愣了一下。 沐昧拿着圆筒,把玩了一阵,忽然发现圆筒尽头竟然有个琉璃镜片,不禁一怔,心想,这玩意儿竟然和有墨家的凹凸远镜异曲同工之妙,忙瞄眼从中探望。 只见镜筒中几千块碎片拼凑出一个形似白云的图案,轻轻转动镜筒,隐隐出现一只猎狗,再转动,又像麋鹿、熊、猎豹和狐狸,转动七八次后,所有碎片终于全部重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出现的图案却叫人大吃一惊:竟然是个受伤的人! 沐昧一愣,望着圆筒看了半晌,终于明白了司空珩那句话的意思:有时候,眼见并不一定为实;在碎片未拼凑出完整事实以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沐昧!”苜蓿忽然来到跟前,“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沐昧收了物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研究那镜筒已有好些时间。 “没什么”,沐昧把东西藏在袖中,“你怎么回来了?” “宴席结束,我自然回来啦!”苜蓿说着,拉住沐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兴奋告知,“王爷回府前,把这个给我,说是我爹娘口述,迟侍卫亲手誊录的!” “迟侍卫?”沐昧打开信封,问,“他回凉州去了?” “嗯!”苜蓿说,“跟王爷一块儿回去了,据说王爷此前每年来,都要待上三五天才离开,如今离得近了,倒反待得时间变短,吃了顿饭就要回去,据说是凉州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没来由有种不祥的预感。 苜蓿耸了耸肩:“我也不知,这种事怎么能告诉我们。” “对了”,苜蓿指了指信封,“苁蓉你快帮我读读,信里都写了些啥!我原本就不太识字,最近两天才跟丹琶慢慢在学,但也认得不多,刚读了下,也没读全。” 苜蓿说着,羞赧笑了两下,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沐昧闻言,掏出信纸,因茯苓的事,对苜蓿的气并未消除,但想到家书万金,依旧沉着脸,压着脾气给她读了出来:“我儿,在药材铺做工,辛不辛苦?吃不吃得上饭?睡不睡得着觉?受不受人欺负?爹娘没用,帮不上你,你自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省吃俭用委屈自己!家里一切都好!恒老板给我们送来了银子,还有米面,羊肉,还给你弟弟和我们俩都做了新衣裳,一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你不用担心我们!” “就这些?”苜蓿扒着信,一字一句地指着读,仍然意犹未尽。 “嗯”,沐昧合上信,想到自己从未有父母兄弟之情,又想到师父和师兄弟,心中泛一阵伤感,羡慕把信交给苜蓿,叮嘱,“收好了!下次来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唉!要是再多些就好了!”苜蓿不舍地把信收在怀中。 满眼幸福,望着空中的满月,感叹:“王爷可真是个好人!若非碰到他,我父母兄弟,早就饿死了,我更不可能像今日般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将来,如果王爷需要,我必心甘情愿为他卖命!能这样待我家人,她们说的那些事,我不信他会那样无情!” “你,觉得他是个好人?”沐昧心中愈发震动。 第45章 嫉妒爆发 苜蓿所言,已经是她今日第二次听人讲,哪怕明知要被人利用,依然觉得为司空珩卖命心甘情愿。难道……她们都觉得,只要别人对你好,被利用就能心甘情愿吗? “自然!”苜蓿笃信,转向沐昧,眼神因充满希望而晶晶发亮,欢愉告知,“你还不知道吧?芦苇的坟墓,王爷已经派人去修缮过了,并带他的家人前去祭拜;王爷承诺,今后仍然会一直照顾芦苇家人。而且……叶姑姑之前说入谷的二十七个女孩儿全都死了,竟然是骗我们的!我们在谷中,唯有芦苇不慎出了意外,王爷为此也很自责。” 苜蓿说着,又详细解释,“我们在谷中,其实每个人的动向都有黑影卫秘密跟踪,一旦发现有人坚持不下去,就会带出谷送回原处,并真的每人给了五两银子作为安置!” “你说……”沐昧怔愣着说不出话,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想不明白叶戟当初为何要对自己说谎,有些疑虑,问,“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芦苇可怜,就在王爷回府前,悄悄跟迟侍卫提了照看她家人的事,谁知,迟侍卫说王爷早安排过人去照看,并顺口说出了我们在千机谷时就有人跟着的事。” 苜蓿说着,吞咽了口吐沫继续,“我觉得惊奇,又继续询问,他就告诉了我每个人都有人跟着的事,我才知除去芦苇出了意外,其余人都已安全回家。” “所以……你相信他?”沐昧经几番波折,是是非非,早觉得真假难判。想到司空珩的万象镜筒,和他眼见耳听未必为实的劝慰,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当中。 苜蓿眨了眨眼:“反正王爷对我好,对我家里人好,我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哪怕别人再怎么说他对红蓼无情、对绿缬不义,我都只信我感受到的!” 感受……沐昧只觉心中“轰”的一声。耳听,眼见,心想,在判断事实真相、是非对错的诸多序列里,沐昧独独忽略了“感受”,忽略了对方的行动。 恍然间,沐昧再想到那个筒镜,想到问司空珩如何判断真相,忽然觉得茅塞顿开。 “对了”,苜蓿忽然话锋一转,“听留兰说,我弹琴那会儿你出恭去了,怎么到宴席散了你都没有回来?方才,叶姑姑还在找你,该不会这些天吃坏了吧?” “你还说呢!”沐昧脸色一沉,说到这事就又来气,不满质问,“你要和茯苓合奏,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亏我一直拿你当作朋友!她几次三番那样待我们,你倒长她气焰!” “你还说呢!这事到今天下午前,我自己都蒙在鼓里!” 苜蓿说着,也不由得抱怨开来,“今天下午,听闻王爷要来,茯苓非向丹琶姑姑提议要向王爷献曲,我几番推脱,都没能推掉,茯苓非说要由我来抚琴,自己献舞,要给王爷看看近来所学,让他开怀,丹琶姑姑便让我弹最新学的《梅花三弄》,让茯苓舞叶姑姑新教的一套剑法,谁知晚上她就来了这出!倒弄得我想出风头似的!” “这个茯苓!就爱弄这些背后捣鬼的事!” 沐昧说着,暗自咬牙,又心恨司空珩不辨是非,时常被这样心术不正的人蛊惑,又心恼他对待这些事情暧昧不清,信物传情,一来二去,自身也是个不检点之人。 再想想他当日言之凿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愈发气得厉害。 苜蓿却只以为沐昧在恼茯苓,又与她抱怨几句。 各自睡去,一夜无话,第二日午后,沐昧对苜蓿说:“我也想跟你到丹琶那学琴。” 苜蓿一愣:“你平日不是最讨厌歌舞乐器的?” “再讨厌,也不想被茯苓小瞧!” “原来,你因为这个!”苜蓿恍然,又嘿嘿一笑,“但丹琶说了下午要我和茯苓一块儿,不如你下午练剑,再问问叶姑姑,看她能不能给你安排,以后咱俩一块儿学琴!” “嗯,我下午问问。”沐昧说着,与苜蓿一块儿来到饭堂,因百蕊与风信同坐一桌,便一块儿坐下,百蕊与苜蓿又讨论了一番茯苓昨日刻意炫技之事。 下午,沐昧在竹林跟叶戟练剑,经五次训练,沐昧已经熟练掌握叶戟一套剑法的八十一种变换,并已能与叶戟交手大于十个回合,且每回交手仍能主动出击一到两回。 三番交手,叶戟欣赏点了点头:“你倒确实是个练武的奇才!” “明天,我想跟苜蓿一块儿学琴。”沐昧收了剑,开门见山,“但不要碰到茯苓。” “哦?”叶戟挑了挑眉,“你上次去了两回,不再也不愿意去了?” “现在我变主意了。”沐昧黑脸,并不想多做解释。 “该不会是昨天茯苓那一曲《梅花三弄》,刺激到你了?” “才没有!”沐昧愤恼反驳,低头踢了下脚下石块,烦闷打发,“我懒得跟你说!” “小儿心思!”叶戟不屑,瞪沐昧一眼,只觉她幼稚得可笑。 “我不管!”沐昧不想与叶戟多讲,噘着嘴嘟囔,“反正,我的想法都跟你讲了,我想要学琴,你负责安排课程,我告诉了你,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这件事,还得丹琶同意”,叶戟瞥了眼沐昧,“我今晚帮你问问。” “多谢!”沐昧抱拳,向叶戟作揖,与她告别,从竹林返回,又前往枢卯的木屋。 尚未推开栅门,一支羽箭从手指旁擦掠过去,就听到里面人叫:“几次三番,没长眼没脑子?看不懂别人不欢迎你?当心我的箭不长眼!” “师叔,你父亲是我师爷,你又与我师父同辈,这样亲的关系,你好歹给开个门?” 沐昧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探望,见木屋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谁是你师叔!”那声音愠恼,“快滚!” “喂!”沐昧刚叫一声,“嗖嗖”两声又有羽箭射落脚下。 沐昧惊险躲闪几步,思索片刻,心知枢卯依然不愿见她,便只好放弃访问,又悻悻然回到饭堂,与留兰、苜蓿、百蕊、风信四人相聚。 “喂!你们听说了么!”百蕊把众人叫到跟前,“绿缬从京都又来信了!说秦王司空宁意外身亡,吕皇后与吕禀钧以杨太傅谋杀秦王为由,伙同司空琨、司空瑞、司空宗三位王爷发动政变,把杨太傅给杀了!如今,京都吕家说了算了!” “什么?”留兰闻言,不由得一惊,“那司空侗……?” “司空侗协助吕皇后‘平叛’杨太傅有功,从赋闲变为升职,如今,都督晋嵩王朝最为核心的豫州军事,咱们王爷,复仇怕更难了!” “砰!”沐昧的碗筷当场摔落。 第46章 奋发图强 百蕊一番话,沐昧心中猛然一揪:没想到,司空侗又升了官! 想到京都洛阳距离此地尚在千里开外,而司空侗步步高升,活得逍遥自在,墨家的仇始终不能得报,而明鬼饿到脱形的凄惨模样,就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没用的废物。 留兰与苜蓿见状,立即蹲下身帮忙收拾,百蕊奇怪问:“苁蓉,你怎么了?” “没什么,手滑了一下。”沐昧说着,心不在焉收拾了地上的碗筷。 当晚,沐昧回到房间,想着司空侗的事,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趁着苜蓿睡着,下定决心,悄然起身收拾了行李,把司空珩的那柄鞘镶汉白玉剑,出神端详片刻,认认真真擦个干净,放在桌上,拿着师父的那张大弓出了门。 月色朦胧,有乌云遮住光明,沐昧抬眼望着夜空,想到西凉城内乱那晚与叶戟初见,与茯苓对射那日摔落马下她飞身而来,竹林练剑有蛇那日她及时扑救,不禁叹了一声,不舍四顾“千机院”一番,决意前往京都洛阳,找司空侗。 刚来到校场,从边沿树影婆娑处慢慢溜向千机院大门,就听到树影当中,暗戳戳传来一声低问:“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你要去哪儿?” “啊哟!”沐昧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循声望去,只见树影当中,站着身穿黑布袍衫,腰束殷红博带,身材娇小的女人,不禁吃了一惊。 枢卯来到沐昧身旁,伸出手臂,把行李从她肩头拿下。 沐昧一把抓住包袱末尾,看着枢卯,四目相对,眼神中均带审问。 “你想去哪儿?”枢卯率先发问,直勾勾看着沐昧眼睛。 “你作为墨家的人,经历过尚同谷大劫,遭遇过至亲死别和颠沛流离,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不明白我想要做什么?”沐昧也毫不回避她眼神犀利反问。 “你想干什么,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若你只把复仇当作唯一目的,只怕《墨经》,你都白背了!”枢卯直迎着沐昧的发问,眼神毫不退却。 “你怎么知道我背了《墨经》?”沐昧一惊,没想到如此隐秘的事她竟然了解! “我不单知道你背了《墨经》,我还知道你师父把你托付给琅琊王,就为了治治你毛躁的性子!你若像现在一般事事冲动,意气用事,凡事只想着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一辈子领会不了《墨经》的要义,一辈子没法完成光复墨家的大任!” 枢卯说着,一把把行李从沐昧手中拽出,拉着她就要回房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和我师父什么关系!你为什么知道他嘱咐我的事!” 沐昧紧跟着枢卯,连珠炮似地发问,“千窍说你是我师爷‘混不吝’的女儿,但你又怎么会跟琅琊王家扯上关系?为什么会跟着征歌去吐谷浑?琅琊王夫妇跟我师父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征歌跟他们三人又是什么关系?叶戟为什么说我师父跟征歌的死有关系?你又为什么说她说的话都不是事实?征歌到底怎么死的?” “你想知道?”枢卯停下脚步,狡黠看着沐昧,嘴角微微一勾。 “你快点告诉我!”沐昧气急败坏中掏出匕首,“嗖”的一声架在枢卯脖子上,根本没工夫理会她狡黠的玩笑,直想快点得知墨家白薤谷大劫的真相。 “你如果在‘千机院’待够半年,这些事,我就告诉你。” 枢卯说着,淡然把匕首从胸前推开,大步流星地带着沐昧行李就往回走。 “喂!”沐昧不依不饶紧追枢卯,但奈何枢卯脚力太快,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不禁愤恼踢了脚沙土,“半年!谁有耐心等你半年!” “呼——”一阵凉风拂面而来,把沐昧的怒意吹散了些许。 冷静下来,沐昧始终觉得枢卯话里有话,知晓许多内情,想要问个明白。 再想想司空侗,依照他现在的状况,哪怕自己到了洛阳,恐怕也不能拿他怎样,当初在凉州军营,若非司空珩搭救,自己早没了性命,更别提为师父报仇;而且,师父师兄舍命护自己出谷,倘若真因冲动丢了性命,不能完成师父遗愿,九泉下又有何颜面面对师父? 如此想着,便终于耐下性子,想着半年内,要抓紧时间跟叶戟练习。 等到有朝一日,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就能找司空侗报仇! 到那时,再找枢卯把墨家的事问个明白! 回到房间,发现行李竟放在桌上,和司空珩那柄鞘镶汉白玉剑一并放着,竹林木屋却传来墨家特有的黑羊角低沉“呜——”声,不禁一怔:没想到枢卯轻功身手竟如此了得!从房间到小木屋相隔之远,竟在自己前后脚到来之际已有一个来回。从叶戟,丹琶,再到枢卯,千窍,甚至巧婆,各个身怀绝技,深不可测,千机院,的确是个学本事的地方。 沐昧想着,把东西重新收好放回,怕惊动苜蓿,悄然睡去。 第二日,沐昧晨练比往日愈加勤奋。下午,和苜蓿一同去找丹琶学琴。 丹琶见到沐昧,一双丹凤眼隔着轻薄面纱,不禁冷眼打量:“你不平日最讨厌歌舞乐器,今日怎么心血来潮,想到我这儿来学琴了?” “我师……朋友讲,歌舞乐器什么的,最容易使人耽于荒淫,做些不切实际的事了!与其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做个乐器,不如做个水车、纺车,让耕种、纺布变得容易,多得几石稻粟、多出几匹绢帛,让人吃饱穿暖,才更好呢!” 沐昧说着,嘟了嘟嘴,不服气地嘀咕,“这些东西,相比于耕种纺织,工器制作,根本没什么难的!我原本瞧不上,才不学的,真以为谁学不会似的!” “你这个论调,倒像枢卯就是你那个朋友似的。” 丹琶好笑哼了一声,拨了一声琴弦,告知,“诗书礼乐,虽没有实际功用,却能够修身养性,令人开豁,‘凡声,其出于情也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琴声只有奏者自身心性开豁,悲喜寄于其间,才能感动于人;倘若奏者心胸狭窄,一味贬高踩低,对于自己不喜、不擅之事便冷言相向,冷眼相对,那琴声,恐怕也如其人般难以入耳。” “你!”沐昧愤恼想要离开,心内却觉被她说中。 第47章 竹林晨露 “怎么,我说的不对?”丹琶冷眼打量着沐昧,“你这个性子,怕就算能认识宫、商、角、徵、羽,却依旧不知自己所弹何物;就像你虽能认字,却依然读不懂《诗经》之美,对万物感知不见得胜于未识字的苜蓿。竹林在苜蓿眼中,或许能削为笛萧,奏鸣心声,但在你眼中,不过是烧火做饭的器物,如此领略,你又怎会对它存同情敬畏之心?” “你!”沐昧被丹琶说得愈发恼怒,却因其有理而无从反驳,只能哑口无言。 “苁蓉”,丹琶认真看着沐昧,第一次全无鄙屑,推心置腹地敞开心扉,“世间万物,并非只有‘功’‘用’二字能担当得起‘值得’二字,诗、书、礼、乐,那些你觉华而不实的事物,能让你于人生悲喜中找到寄托情思的地方,于无人诉说处找到倾听心事的陪伴,你不觉得人生庆幸,如得二三知己,心生喜悦而觉此事‘值得’么?” “我……”沐昧怔愣,在墨家与山野工器为伴,从未想过这些事。 “苁蓉”,丹琶将沐昧手指放上琴弦,语重心长地告知,“我希望你能从这琴弦当中,真正获得欢喜愉悦,而非把它当作与人斗气的工具,你明白吗?” 欢愉……沐昧若有所思,轻轻拨动了下琴。 丹琶轻叹一声,当日,没有再教沐昧任何乐理常识,而是要她抚摸琴弦,随意弹奏,与她猜测她此刻心中感受,后又换让沐昧从她琴声中猜测她所思所想。 如此几番,沐昧竟渐渐有了兴致,第二日,又到丹琶那里拨弄琴弦;几日下来,便不再对弹琴感到厌烦,也与苜蓿一样渐渐喜欢上,饶有兴致地跟丹琶了解琴笙器具,乐曲故事,弹奏技法。渐渐的,丹琶以琴入诗,以诗入画,又教了沐昧棋、舞、书、画四样。 一个月后,渐渐入秋,沐昧与苜蓿晚上刚刚睡下,忽然听到敲门声。 打开门,看到千窍站在门外,不由得一愣。 “如今入秋,已有几人染了伤寒,我怕你们挨个染病,给你们送些预防的汤药。” 千窍说着,打开怀中木盒,从中取出两碗汤药。 沐昧与苜蓿见状,忙把千窍迎进屋内,给她倒了碗茶水,让她依着被褥暖和,挨个喝掉汤药,好奇询问,“你给我们喝的,是什么汤药?甜丝丝倒挺好喝的。” “也不过用些元参、白术、高良姜、菊花、蜂蜜微调了些,若真正伤寒病重,像枢卯那般,怕有得你们苦受!这些天,我为帮她治病准备药材,也费尽了心思!” 千窍说着,把沐昧与苜蓿喝完的药碗收回木盒中。 “枢卯病了?”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有些担心,“她病得厉害?” “不碍事,小病而已。”千窍见沐昧担心,便宽心相劝。 “你要准备什么药材,明天我陪你一并吧!” 沐昧提议,苜蓿也说要一并帮忙,千窍便说让沐昧明日有空,帮忙收集些竹林顶尖的清晨露水,苜蓿轻功远不如沐昧,倒容易受伤,便要她下午帮忙到自己屋里煮药。 沐昧和苜蓿答应,各自睡去,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沐昧便已起身。 来到竹林,拿着千窍给她的陶罐,顺着竹竿一应爬上顶端,踩着顶尖挨个采摘竹叶,没多久,觉得胳膊酸痛,腰肢腿肚慢慢发僵,便想换个讨巧的办法做事。 看到竹林深处,有大片竹竿缠作一团,便踩上成片的竹竿顶端一阵猛晃,露水“哗啦啦”从杂密的竹叶当中滚落,沐昧忙倾斜着身用陶罐盛在竹叶下。 忽然间,只听“啪”的一声,踩着的竹竿断裂,沐昧当空一晃就从空中倒栽下来,陶罐中的露水洒了一身,连人带罐就要重重摔倒。 白影霜寒擦身而掠,一抹宽袖锦绣展开眼前,微微凉意过后,沐昧紧接着落入温暖的怀抱,对上那水墨丹青般清淡的眉眼,心中不由得悸动。 清淡的玉兰花香入鼻,沐昧稳稳落在站稳的司空珩怀中,能清晰感受到他鼻息的温热和胸口的跳动,带乱了自己呼吸和心跳的节奏。 沐昧慌乱了一下,伸手就要推开司空珩,却被他用力一拉,仍旧没能脱开,在气息与心跳的错乱中四目相对,不由得脸颊发烧,心怦怦乱得厉害。 司空珩收了眼神,放沐昧下来,责问:“爬那么高干什么?” “千窍让我来的!”沐昧嘟囔着,便把帮千窍采药替枢卯采药的事告知。 司空珩听完,从沐昧手中拿来陶罐,叮嘱:“站着别动。” 说罢,白影一动,便已蹿入竹林顶端的竹叶当中。 沐昧只见他白影穿梭于发黄的绿影当中,时而高,时而低,时而略作停顿,大约只有一瞬便又蹿出竹丛,落在沐昧面前,把装满露水的陶罐交到她手中。 “哇!”沐昧低头看着清澈露水,满眼艳羡,“这么轻松啊!” “平日这个时辰,千窍不会起床”,司空珩说着,指向丹琶平日教习沐昧琴棋书画的八角红亭,“先到那里坐坐,等太阳出来我再送你去千窍那儿。” “不要。”沐昧撅了噘嘴,想到司空珩和茯苓的事,依旧满心愤恼。 司空珩抓住沐昧的手,未曾多言,不由分说拉到亭中。 沐昧在磐石案旁,与司空珩对向坐下,斜眼瞥着他:“干嘛?” “我给你的‘千镜一梦’,看到了?”司空珩询问,清淡的眉眼倒映在沐昧眸中。 “看到又怎样!”沐昧想到镜筒,对视着他的眼睛,心中又猛然一动。 “我很小的时候,曾看到父王责骂一个家奴,觉得他性情十分暴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家奴,对外偷偷报信,陷害了父王在朝中的好友,所以……有时候你看到一件事,有正面也有反面,有能看到的也有看不到的。若单凭一个片段,很难洞悉事情真相。”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沐昧不满嘟囔,低声嘀咕,“但无论如何,与那样的人私相授受,眉目传情,又没谁冤枉你!总归是自己认人不清罢了!” “你说什么?”司空珩没有听清,探身侧耳询问。 第48章 月信初潮 “没什么”,沐昧含糊岔开话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过一个月后要来看你。”司空珩淡然看着沐昧眼睛。 “骗人!”沐昧低着头,在“千机院”两个月,多少听闻些风声,明知司空珩此行或有其他目的,却仍有些心乱,无意间拨弄着丹琶昨天教课留在磐石案上的棋壶。 “这个月,听枢卯说你跟丹琶学了围棋?”司空珩看着棋壶,忽然岔开询问。 “我的性子,能学成什么样?别多想,就闹着玩的。”沐昧说着,撇开棋壶不再拨弄。 “下一盘?我帮你看看。”司空珩指了指沐昧眼前的棋壶,提议与她对弈。 “不会!”沐昧斩钉截铁拒绝,想到茯苓的事,仍然赌气别开头。 “不会?”司空珩愣了一下,半晌,退让询问,“那下墨家的黑白棋总可以吧?” “随你。”沐昧烦闷把棋壶推开,既不拒绝也没答应。 司空珩打开棋壶,又把自己面前的那壶打开,挑了白棋,让沐昧先行的黑棋。 沐昧不情愿执黑问:“你怎么会下墨家黑白棋的?” “我年幼时经常来千机院,与枢卯关系最熟,偶尔用这个打发时间。” “你到底与墨家什么关系?”沐昧落下黑子,又忍不住询问,“听千窍说,枢卯是我师爷‘混不吝’的女儿,但她又怎么会跟你们家扯上关系?听留兰讲,征歌也并非你母亲的亲生姐妹,她和你父王母妃、我师父三个人究竟怎么回事?” “枢卯不是告诉你,如果你在‘千机院’带够半年,她就告诉你么?”司空珩不紧不慢地说着,挨着沐昧的黑棋落下白子叮嘱,“所以,你想知道答案,就安安心心待着,别再想着天天往外跑了。如今,没有地方比‘千机院’更清净的。” “可司空侗……”沐昧开口,话及一半,又闭了口,忍不住叹了一声。 在千机院两个月,耳濡目染,多少也了解了些朝中局势纷繁复杂,如今的情形,司空珩凉州都如履薄冰。司空侗背靠着独霸朝野的吕家,又哪是可以轻易被动摇的? “沐昧”,司空珩抬眼看着沐昧,“耐心些,我承诺的会做到的。” “我……”沐昧看着司空珩,想到他当初交出师父的千机弩和琅琊王府祖传佩剑,信誓旦旦承诺会替师父报仇的场景,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 “对了”,沐昧为怕尴尬,打破凝重氛围,岔开话问,“听说红蓼马上要被送去齐王司空璜那里?你这回到‘千机院’来,怕就是为接她的吧?” “迟律来接”,司空珩顿了下,“我是来见你的。” “又瞎说!”沐昧心慌意乱又低下头,忽然间,只觉得腹中一股暖流涌动。异样间,伸手抚摸小腹,却发觉两腿间温湿一片,隐隐有殷红色渗出,摸了一把,竟然是血! “啊呀!”沐昧惊慌低叫一声,心想,该不会昨晚喝了千窍那晚防御伤寒的汤,倒反弄得气血旺盛,上火了吧?身体出血,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生了什么大病? “怎么了?”司空珩见沐昧神情惊慌,也以为出了事,立即来到她身旁探询。 看到她腿根隐隐渗出殷红,司空珩不禁一怔,随即明白了沐昧惊慌的原因,一瞬间有些触动,尴尬中,不知该如何讲。想了片刻,解开腰间束带,脱下深衣外套,从脖颈到脚踝裹住沐昧,把她抱在怀中,拎着盛露的陶罐,一路来到枢卯的木屋前。 “砰砰!”司空珩在木屋外叩响栅门。 伴着“吱呀”一声,从木屋中探出个着黑衫的娇小身影,枢卯看到司空珩的情形,不禁怔了一下,推门来到栅门前,也有些紧张地问:“这怎么了?” 司空珩神情尴尬,轻咳一声:“沐昧……来了月信。” “啊?”枢卯又愣一下,再看看司空珩怀抱当中,沐昧一脸茫然裹在他衣服里的情形,却禁不住“噗哧”一笑,紧抿着嘴,审视般望着司空珩。 司空珩轻咳一声,别开眼,脸色却微微发红。 枢卯颤抖着托住腰间博带,几乎控制着自己才没有笑出声,两腮鼓作金鱼似地笑盈盈指着沐昧:“都抱到了这个地方,还舍不得放下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枢卯!”司空珩愠恼叫了一声,耳根早已红到猪肝颜色。 “好!好!我不说了!”枢卯紧憋着笑,让司空珩把沐昧放下,带着她来到木屋中。 沐昧跟枢卯进入木屋,只见方寸大小的木屋当中,摆着一架未完成的木车底板,上面横七竖八驾着好几根木梁,不禁兴致高涨,仔细围着木车研究了几圈,问:“你这个木车,横梁当中空着的位置要架石块?看原理,像要投掷用的?” “呵!”枢卯惊奇打量着沐昧,“看不出来,你倒真可以。” “小瞧人!”沐昧瞥了眼枢卯,有些得意地告知,“白薤谷那么多师兄弟,我能排名第八,也不是吃闲饭的!机关工器,整个墨家,我也算小辈里数一数二的!” “说你两句,倒自吹自擂了。”枢卯说着,白沐昧一眼,把她拨开,从一面墙壁上轻轻一按,墙壁落下展开一张床榻;枢卯又从床榻中央一按,升高一张案几;枢卯又把案几往侧面掀开,形成一排阁架,上面摆着各种精巧物件。 枢卯从一个阁架中取下一个木制圆球,四角拉开,摊开八个阁挡,从中间一个阁挡中,取出一块锦带,让沐昧脱下裤子,从两腿当中系在腰间。 沐昧见流血止住,伤口包扎,便问:“我怎么了?该不会得了什么重病?” 枢卯紧抿着嘴,竭力严肃地憋住笑说:“你得了什么重病,等千窍改日告诉你吧,说只记住一件事,锦带最近三天都不要取下来。三天后,你再来找我看看。” “你这样江湖郎中,都会治病?”沐昧侧目看着枢卯,总觉得不太可信。 “枢卯”,木门忽被推开,千窍探头进来,焦急询问,“苁蓉到底怎么了?我来给你诊脉,刚刚门口碰到王爷,说刚刚苁蓉出了点事,送到你这里来处理,我问他出了何事,王爷却支支吾吾只不开口。我急得要命,但看你们,像没什么大事?” “有什么大事,你问她!”枢卯冲沐昧杨眉,抿着嘴憋住笑直卖关子。 沐昧摸不着头脑,忙把早晨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千窍;千窍脸颊一红,与枢卯对视一眼,思索片刻,便附在沐昧耳畔把她发生的变化悄然告知。 沐昧听闻,脸色渐变,最后脸颊到耳根全部烧得透红,想到早晨被司空珩当面看到……看到……看到那种……那种……,啊……,沐昧恨不得钻到地下,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知晓这种事情!羞恨中慌乱四看,忽然瞥到司空珩罩住自己的那件外衣上浅浅的血渍,一颗心愈加跳到了嗓子眼,啊!沐昧一把抓住衣服揉在怀中。 怎么办……千万不能再还回去…… 第49章 玉兰木簪 千窍给枢卯诊脉,又嘱咐了她几句。 沐昧听她们你言我语,却一句也没有听入耳中。 忽然,枢卯叫了沐昧一声:“喂!别发呆了!该出去晨练了!” “嗯?”沐昧被枢卯重拍肩膀,猛然回神。 枢卯说:“原本也是带你来避个急,还想赖在我这儿不走了?一会儿跟叶戟说一声,今日晨练注意着些,门外面还有个人,大冷天的冻着等呢!” “你!”沐昧听出枢卯语气中的戏谑,愈加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想到方才在竹林八角亭被司空珩看到的场景,愈加说不出话来,蒙住头完全没脸再见到那个人。 “快点!别赖着了!”枢卯把沐昧从地上一把拖起来,从衣领上一路揪出木屋,扔到司空珩身旁,“喏,该收拾的,我都收拾妥当了,你带回去?” “这个给你”,司空珩微红着脸,并不搭理枢卯问话,把早晨收集的陶罐露水给到千窍手中,心中想要解释,叮嘱,询问,但最终,仍然没有提及沐昧方才的事。 “喂!”枢卯推了把沐昧,“怎么不说话?” 沐昧低咬着唇,眼眸直看着地下,那双靴帮绣着飞鸟玉兰图案的黑靴,让人想到他方才飞步踱到面前看到……的那幕情形;玉兰清香从锦绣白衣的下摆散开,与怀中抱着的白衣锦袍香味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异样气味,似从自己身体中隐隐传出。 沐昧满心想躲,羞到无地自容,恨不能把头钻到地里,终于,忍不住推开挡在面前的白衣身影,拔腿就往竹林方向跑去,一溜烟无影无踪。 “还不快追?”枢卯猛推了把司空珩。 司空珩脸颊发红,尴尬轻咳几声,犹豫片刻,快步追上沐昧。 “跑什么?”司空珩一把抓住沐昧,把她拉在怀中。 沐昧死命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司空珩。 司空珩看着怀中的少女,双颊绯红,面容娇羞,因今日的事,也觉得心中异动,思绪纷乱复杂,半晌,仍镇静下来,拉住沐昧的手,去往竹林深处的方向。 沐昧低头看着脚下,始终不敢抬头,怀中仍然抱着司空珩的那件白衣锦袍,依旧觉得有异样的气味淡淡混杂在玉兰清香中,心慌意乱间直想挣扎脱开手。 司空珩心中异动,抓紧沐昧,丝毫不放,想要竭力平息那件事带来的情绪变动。 两人心不在焉,沐昧忽然开口:“你的衣服……” “嗯?”司空珩不解看向沐昧询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吞吐。 沐昧脸颊一烧,刚刚平息的羞愧情绪又涌上心间,半晌,才终于支支吾吾地嗫喏:“你的衣服……等下次……洗干净……再给你……” “哦”,司空珩恍然,从沐昧手中拿回衣服,情绪已恢复平常,“你个女孩子家,房间里放着男人的衣服,像什么样子?给我吧,我拿回去。” “但……”沐昧想要解释,但想到那种事,欲言又止,不知从何开口。 司空珩看她满脸羞难的样子,淡然一笑,温声宽慰:“放心吧,我自己洗不让人看到。” “你……”沐昧错愕看着司空珩,恍然间,发现他其实早已明白,不禁愈加羞得没脸,低藏着头在脖颈当中,恼声低嗔,“你这个人!净说些没影的……” 司空珩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放在沐昧手中。 “什么东西?”沐昧好奇打量着,只见一支黑檀木簪,簪头雕刻着一支半开玉兰,旁有一支飞鸟,做得十分精致,便问,“为什么给我这个?” 司空珩说:“我此前听母妃讲,你师父在十月捡到你,我姑且当你生辰也在十月,姑且当你生辰就在今日,这个木簪,送你当作生辰礼物。” “什么?”沐昧有些怔愣,抬眼看着司空珩,只觉得颇为意外。 自师父去世,墨家白薤谷被毁,以为此生再不会有人记得自己生辰月份,没想到……却能继续收到生辰礼物。顷刻间,心中一股暖流涌动。 “沐昧”,司空珩顿了片刻,“你今日后,也算半个大人了……,以后,每年生辰我都会给你礼物,等到你十五岁,我再替你师父,为你及笄。” “你……”沐昧哽咽难言,眼眶已快要湿润。 司空珩看着沐昧,眼神中满带柔情,许久,帮沐昧把发簪插在头发上,不舍叹声:“今日,我就为来送你这个,现在,我也要回去了。我来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这么着急?”沐昧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尚未落脚,却又要告别。 “嗯”,司空珩顿了下说,“迟律今日前来,的确为要带红蓼离开,这种状况下,我不太适合待在千机院。等过了这段风波,再过些时日,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沐昧皱了皱眉,想到红蓼的事,依旧很不赞同。 “我觉得,你对红蓼,太残忍了些!” 两个月来,沐昧对“千机院”渐渐熟络,与众人挨个打了照面,唯有红蓼,只闻其人却未曾见面。听闻她自从得知要嫁给齐王司空璜为妾,便日日闭门不出,茶饭不思,想如今,就算是个美人,怕也早饿得不见人样,又如何帮司空珩做事? “沐昧”,司空珩叹了一声,“若你碰到不喜欢的人……你该怎样?” “你可以让她一辈子待在千机院啊!”沐昧说,“再怎么说,红蓼也是从小侍奉你的。就算你对她无情,但她不愿意嫁,你又何必强求于人?” “其实,根本不是她愿不愿意去齐王府的事。” 司空珩说着,别开头,叹了一声,“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事。我这次回去,也许好几个月才能再回来看你。你在千机院,要听几位姑姑的话,千万别再冲动。” 司空珩说着,又顿了下:“报仇的事,你耐心些,会办成的。” “嗯”,沐昧抬眼,终于又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司空珩看着沐昧,许久,摸了摸沐昧的头,渐渐从竹林中消失了踪影。 当晚沐昧在房间中,想着此次与司空珩见面的种种,从沾染白锦衣袍上的那抹血渍,到作为生辰礼物的玉兰木簪,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一转眼,已经十二岁了,沐昧想着司空珩说“算半个大人”的话,不由得脸颊发烧,心砰砰跳动。 半夜,昏昏沉沉入梦,依旧与那白衣锦袍清淡眉眼纠缠不清,嘴角亦微微带着笑容。 忽然间,听到急切的叩门声:“不好了!红蓼出事了!” 第50章 红蓼出嫁 沐昧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开门。 留兰站在门口,急切叫沐昧:“不好了!红蓼自杀了!刚刚叶戟姑姑和迟律去接红蓼,发现她上吊自杀,便把她救了下来,千窍和木槿这会儿正在劝她,同屋的茯苓已经被枢卯带到木槿房间,整个千机院乱得一塌糊涂……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个……”沐昧沉吟片刻,“我们去,不太好吧?” “现在哪管得了这个!”留兰说,“王爷已经跟齐王府写过信了,齐王府肯定要去人的,倘若红蓼不去,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会去?快叫上苜蓿,无论如何咱们得去看看!” “你说……”沐昧心中一动,但又觉得不太可能。目前来看,苜蓿虽然在千机院几个女孩中最为出众聪颖,但年纪毕竟太小,行为处事尚且稚嫩,但想想其他人,除去木槿管着千机院千万琐事难以离开,其他人的性情也确实不适合去齐王府做事。 如此,忙把苜蓿叫醒,三个人一并来到茯苓和红蓼房间。 大门紧闭,又微黄灯光从窗格中透出,迟律与叶戟守在门外低声交谈。三人想了半晌,便依次从屋后墙根爬上屋顶,想从顶层的瓦缝中窥看偷听屋内情形。 呼哧带喘地顺墙而爬,三双手刚扒上屋檐,脑袋从屋顶上探出,却发现风信和百蕊屁股正撅得老高,也挨紧屋顶跪趴着,贴着耳朵在屋顶瓦缝当中仔细偷听。 “呵!”沐昧好笑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屋顶聚集了这么多人。 白蕊和风信看到沐昧一行,也禁不住惊讶低叫,随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暗示她们趴下,五个人头挨着头,耳朵贴着屋顶瓦片的缝隙偷听。 “红蓼,你这又是何苦?”木槿温声问,“这些年来,王爷为了给你找个好的归宿,曾物色多少王公贵族?你一个都看不上,真打算一辈子不嫁?” “木槿”,有女人轻声低啜,“我的心思……你又岂会不知?” “但你也为王爷想想?”木槿叹了一声,劝,“你想想,王爷既对你无意,就算你如常所愿当了他的侍妾,又有何温情可言?何况,王爷如今也到成家的年龄,举目四望,既无高堂扶持,也无家世相靠,一个人在凉州应对局势纷乱中的明枪暗箭,必要留体己人在身旁帮他护他,方才能让他稍微省心。红蓼,像你的情形……” 木槿顿了下,“王爷已经够烦乱了,你又何必让他再添忧愁?” “我不会给王爷添乱!”女人悲凄,声音中满带无望地说,“我只求留在王爷身旁,为他天冷添被,读书添香,照顾他衣食周全,便再无所求!” “但王爷不愿!”千窍打断,肃声正言,“婢女侍奉,要有婢女的分寸,若非你当日心存他念,闹得琅琊王府流言纷纷,王爷那般尴尬,又怎会把你打发到千机院来?这些年,王爷为替你物色婚嫁事宜,也算仁至义尽,你却依旧痴心,让外人眼中,又该如何看待王爷?倘若,王爷今后真有心怡的女子,她又怎会不以你的事而心生芥蒂?” “我……”女人悲声,几度尝试着开口,但最终未能说出反驳的话。 不一会儿,房间中又传来低声啜泣,断断续续哭个不停。 “红蓼”,木槿犹豫了片刻,“你仔细想想,你真的没有私念,没有他求么?若王爷因你而始终不能成家,我不信你心里不偷偷窃喜?若真的只想为他天冷添被,读书添香,照顾他衣食周全,你在琅琊王府便已满足,又怎会闹得那般沸沸扬扬?” “我……”女人被木槿问中心事,无言以对,唯有不断啜泣,呜呜咽咽。 木槿叹了一声,又与千窍接续低语几声,沐昧一行仔细聆听也并未听清只言半字,各个都觉得心急。忽然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沐昧一行忙趴到屋檐旁向下看去:只见千窍和木槿,身后带着个高挑少女。 沐昧忙仔细向少女看去,只见她大概十七八岁的年龄,身着鲜红色布裙,用腰带扎住白色短襦,脸型略长,皮肤白皙,两腮微微发红,鼻腻如鹅脂般细嫩,眼中泪滴为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暗中感慨:司空珩真是个冷情的人啊! 佳丽如斯,痴情痴意,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迟侍卫,此行前往青州齐王府,路程遥远,风尘辛苦,红蓼身体尚有些弱,你一路要多费心。”千窍说着,向迟律作揖,把红蓼带到迟律身旁。 迟律闻言,也作揖向千窍:“多谢千窍姑姑提点,迟律谨记!” “迟律”,叶戟转向迟律,也略有担忧,犹豫了半晌,斟酌叮嘱,“凉州形势纷繁,朝中局势同样复杂,你此行青州,万事要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叶姑姑”,迟律脸色微微有些变动,很快,却又恢复了正常,向叶戟作了个揖,“你说的我记住了,如今局势,孰轻孰重,迟律心中有数。” “嗯,一路珍重。”叶戟说着,神情略有些动容,看着迟律了片刻,又转向红蓼,低声嘱咐几句,与千窍、木槿两人又叮嘱许多,才把红蓼亲手交到迟律手中。 迟律与千窍、木槿等人一一分别,带着红蓼,消失在夜幕当中。 “唉,红蓼也够可怜”,百蕊看着迟律红蓼离开千机院,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不由得感叹,“痴心不得,却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怕没有比这更令人伤心的。” “那怪她自己不会谋算”,风信看着迟律红蓼离开的方向,“入千机院,自己的命运如何早该有所预料,既然不想嫁人,就该早点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就该好好替自己谋划个出路。家世背景,妻妾妯娌,个人品行,一一仔细考量,哪有像这般不识时务的?” “是啊!”百蕊感慨附和,“若王爷安排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绝对第一时间跑掉!” “瞎说!王爷怎会那般待人?”苜蓿反驳百蕊,替司空珩说话,“你没听木槿姐姐讲,为替红蓼物色婚嫁人选,王爷费了一番心思,只可惜红蓼不会领情,否则又怎会落得如今这种地步?今后,倘若我们心有所属,我相信王爷会替我们放在心上的。” “得了吧!我看你是昏了头,此事哪由得到你心有所属,情投意合,琴瑟和鸣?” 风信说着,冷哼一声,“否则,绿缬又怎会落得那个结局?” 第51章 制作工器 沐昧听到百蕊的说法,心中“咯噔”一下。 从绿缬到红蓼,司空珩做这些事情,确实说不过去。 哪怕再有千万种理由,但他利用绿缬、红蓼联络皇室宗亲,探取朝中局势,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想到他照拂苜蓿,传情茯苓,对自己的那些悉心,是否也出于同样目的? 想到月信初来时他解衣相护的柔情,留意生辰赠予玉兰木簪的细心,只觉得伤心。 “唉哟,才多大点,就想着谈婚论嫁的,也真不害臊!” 留兰啧舍,看着苜蓿众人摇了摇头,沐昧的思绪被她拉回。 “喂!千机院出这么大事,你们却有心情站在那里看热闹!” 屋顶下忽然有稚嫩的娃娃女音大喊一声,沐昧一行人闻言,忙低头从屋檐顺看下去,只见庭院当中叶戟、千窍与木槿早已不见身影,香车正满脸怒意看着她们。 “你个小娃娃!多管闲事!”百蕊说着,却已拉着风信从屋顶跳落院中。 “我看咱们也早点回去吧,一会儿若被叶姑姑等人发现,怕就惨了!”留兰说着,也别着头向沐昧和苜蓿征求意见。苜蓿忙说“要回”,三人便依次跳下院中。 几个人与香车又轻拌几句嘴,便各自散去,各回房间。 此番折腾,已快入晨,沐昧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红蓼、往日绿缬的事,再想到苜蓿、百蕊、风信等人的对话,怀中揣摩着司空珩那根木兰玉簪,再未能入睡。 第二日,早起晨练,下午与千窍学习医理,帮她给枢卯煎药。 沐昧问千窍枢卯病情如何,千窍说未见好转,倒反有些加重;沐昧说想探望枢卯,千窍怕她频繁与枢卯接触,也染上风寒,未让前行,沐昧便只能作罢。 一个多月后,沐昧与千窍打问,发现枢卯病情仍未好转,心中担心,便未经同意,某日下午课结束,从千窍那里离开,就悄然前往木屋探望枢卯。 栅栏外叩响木门,便听到木屋里窸窣动静。不一会儿,木屋门“吱呀”打开,缓缓从中探出个身形微躬的娇小身影,常见的黑布衫外,罩着一件白裘大氅,慢慢向门口挪动。 “你怎么来了?”枢卯咳嗽不止,打开栅门。 沐昧进门,把手中拎着的一口袋冻果子向枢卯挥了挥:“来看看你!” 枢卯看那冻果凝着霜露,尚带着泥,不禁斜撇着眼:“又不知去哪里淘气,摘了这么多果子来。当心爬高踩低,再碰上什么蛇蝎蚊虫,又闹着玩的!” “野谷里摔打惯的,哪就有那么娇贵!” 沐昧说着,便拉着枢卯一并进入木屋当中。 此时,已经入冬,木屋中寒冷入骨,枢卯便架了火盆,红通通烧得旺盛;木屋正中,一张木制摇椅,旁边依旧只摆着上回那架未曾成型的木车,地上随意摆着几张草图。 沐昧盯着那些草图,看了半晌,忽然发问:“你这个木车,是要架鱼雷用的?” 枢卯一怔,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沐昧指了指一张草图上的黑色圆球:“看这个,不就是鱼雷模样?” “看不出来!沈涉确实没白教你!”枢卯说着,颇感意外地仔细打量着沐昧。 沐昧撇了撇嘴:“我不光认识,还知道怎么制作鱼雷呢!” “你知道如何制作鱼雷?”枢卯闻言,愈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自然!”沐昧指了指鱼雷的草图,“当初,我师父也拿着这个师爷留下的草图,研究了许久,未做出成功的器物。后来,还是我给他提了建议,他才想出了制作的办法,按比例调试了效果。说起来,师父钻研出如何制作鱼雷的办法,还有我一半功劳呢!” “呵!”枢卯愈发惊诧,便半信半疑地让沐昧说出制作办法。 沐昧转动眼珠,简要说了,枢卯听完,果然豁然开朗。 两人动手,把零散在地的材料组装一番,做了鱼雷,架上木车。枢卯把地板一按,架着鱼雷的木车带着枢卯、沐昧二人,便跟着一块木板轰然下降,坠入暗穴当中;枢卯拨动了下暗穴墙壁上的按钮,又听到“轰隆隆”巨声杂响,木板载着人车自动前行。 不一会儿,到了中央,枢卯再拨墙壁按钮,人车上升,竟到了一片红木林中。 枢卯让沐昧帮她把木车推到空旷林中,摆正鱼雷,点燃引线,又抱紧沐昧护住双耳蹲到车旁。不一会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光炸裂,震动推出几丈远的距离。 待硝烟散去,枢卯和沐昧从朦胧中睁眼,红树林远处已炸开个洞。 “嚯!”枢卯惊讶看着远方,“你真可以!” “那当然!我墨家排行第八的弟子,可不是白当的!” 沐昧得意扬着头,响当当拍了拍胸脯。 “呵!”枢卯扬眉看着沐昧,“你以后,经常到我这里来,墨家工器制作,但凡我会的,都教给你。你这样慧根,难怪沈涉把《墨经》传习给你。” “切!”沐昧撇撇嘴,“就你这样,谁教谁都不一定!” “我们俩,只能算作切磋。”沐昧得意扬着下巴,嘚瑟望着枢卯等待表扬。 枢卯不屑撇了撇嘴,与沐昧约定以后每周一次,研讨工器制作。 从枢卯木屋回来,沐昧来到饭堂,与苜蓿、留兰、百蕊等人吃饭闲聊,回到房间,与苜蓿玩闹一会儿准备入睡,钻入被窝,却觉冷气钻心,直打哆嗦。入夜,冷意越来越重,哆嗦同时觉得口干燥热,头重脚轻,到半夜已经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模糊。 早晨,苜蓿醒来,发现沐昧仍然昏睡,要拉她起床晨练,一摸她身体滚烫,忙伸手覆到沐昧额头,吓了一跳,立即跑去告知叶戟,叶戟忙叫来千窍。 飞奔到沐昧房间给她诊断,千窍忙后悔不迭地拍额:“昨日离开我那儿,肯定又去枢卯那里了!本来枢卯就重病着,两人在外又着了风寒,愈发病得厉害!” 叶戟急骂:“你究竟是怎么照顾人的!大冬天为何要让她乱跑?” “两位姑姑先别吵了!”苜蓿急忙劝住两人,“苁蓉到底要不要紧?” “要紧也真要紧,但也不是要命的病”,千窍说,“苜蓿,苁蓉得病极容易被传染,你最好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如今,红蓼和绿缬都不在,木槿和茯苓房间里空着床榻,你要么搬去和木槿同住,要么搬去和茯苓同住,待苁蓉好了再搬回来。” “我还是去木槿姐姐那里吧。”苜蓿说着,又担忧看着沐昧。 千窍见状,又宽慰苜蓿几句,打发了她去。给沐昧开了药方,命百蕊苜蓿帮忙煎药,自己守在沐昧床前,衣不解带,亲自照料。 第52章 梦呓私语 沐昧在病中,只觉得人来人往,却全然记不真切。 似乎躺了有小半月,才觉得渐渐好转,意识渐渐清晰,身体却依旧虚脱无力。 千窍仍不让苜蓿回来居住,自己却不再时时守着,偶尔去往枢卯那里,诊治她那日受冷后同样加重的病情,偶尔去其他几个发轻微伤寒症状的女孩儿那里,忙得不可开交。 某日,千窍外出,沐昧正喝完汤药,躺着入睡,半梦半醒中隐约闻到身旁有玉兰花香,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却听到声音真切:“怎么搞的!一点儿都不会照顾自己!” “嗯……谁像你那样会照顾人啊……”沐昧迷糊中含糊嘀咕,“一会儿给苜蓿带家书,一会儿给茯苓传香囊,四处留情,倒显得对我有多特别似的……” 司空珩不语,见沐昧蜷缩在被窝中,弯作弓型往床上的暖炉旁靠,问:“冷?” “嗯……你又不给我暖被窝……”沐昧迷迷糊糊中嘟囔一句。 司空珩脱下白裘大氅,重压在沐昧被窝上,整个人盘腿钻入沐昧被窝,解开深衣纽扣,把她放在自己怀中,又紧扣住衣服,一层层把沐昧包裹在热气当中。 “沐昧”,司空珩抱着沐昧,低眉看她在怀中睡得安稳。 “嗯?”沐昧迷糊中应了一声,心想,今日梦中他怎么这般话多。 “我马上,要去打仗了。”司空珩低垂着眼眸,细看着怀中的小人儿。 细嫩粉肉的脸颊,白皙渗汗的皮肤贴住乌黑的头发,浓密低垂的睫毛盖住紧闭的眼睛,整个人静谧而白净,与几个月前相见,已经大有不同,心中未免深受触动。 小丫头,已经在慢慢长大,若有一天,要守不住她……该怎么办呢? “打仗?”沐昧迷糊中询问,“你要去哪儿?” “鲜卑拓跋部入侵秦州北部,新平告急,皇甫盛请求秦、凉两州援助。”司空珩低眉看着沐昧,温声敞开心事,“当日,西凉城围战余万年一事,皇甫盛帮了大忙,如今,他做太守的新平有难,凉州不能不帮。此次派兵,这场仗若打得好,秦、凉两州势力,我或许能巩固许多。凉州局势纷杂,如履薄冰,沐昧,你知道我有多难么?” “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沐昧翻了个身,睡梦中,钻在他怀里,现实中还真的暖和了起来。整个冬天,这间屋子就没这么暖和,睡着真舒服啊。 司空珩看着她迷糊中,敷衍安慰人的模样,苦涩淡笑一声。 抱着沐昧,看她熟睡,把她放好,掖好被角,悄声离开。 出门,与千窍碰个正着。千窍见司空珩穿着单衣,外面并未套大氅,不禁一怔:“王爷,天这样冷,你穿这样单薄,万一冻出个好歹,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碍事”,司空珩示意了下屋内,“炭火似乎不太够,沐昧睡有些冷。” 千窍闻言,伸脖向屋内探望,无奈叹声:“说来也没办法……若做得太特殊,其他人心中难免揣测,到时候她身份暴露,倒反惹祸。” “叶戟知道她身份,和当年的事情真相以后,有没有对你好些?” “她那性格,要跟我道歉认错,这辈子怕不可能了”,千窍轻笑一声,微微抿嘴,片刻后又严肃温声,“但自那日,枢卯告诉她沐昧身份,她对沐昧的关切确又深了几分,平日与我见面,也会刻薄几句,便知她早已理解当日夫人行径了!” “如此,便太好了,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当年,我随父亲入象雄王宫,替王诊治。因医治不利而被赐死,从象雄一路逃命,若非碰到夫人,我父女俩早就没命,我父亲更不可能活到安然病故。夫人对我和父亲,有救命之恩,我为夫人做这些,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千窍”,司空珩斟酌了下,叮嘱,“此行前往新平,叶戟要带着黑影卫一同前行,战局莫测,也不知多久才能归来。枢卯病着,你打点好千机院,照顾好沐昧。” “放心”,千窍看向司空珩,“这里有我看顾,你一切小心。” “嗯。”司空珩答应一声,又回望了下身后的房间,出神了片刻,转身离开。 千窍忧虑,皱了皱眉,轻推开门,见沐昧被子上叠盖着件白色大氅,不禁一怔。替她掖好被子,又照看了一会儿,微微犯困,不知不觉间竟也开始迷糊。 沐昧从睡梦中醒来,见身上压着件白色大氅,不禁一怔,想到方才睡梦中发生的事,不由得一惊。见身旁千窍正撑着头打盹,忙轻推了她:“新平是不是出事了?” “嗯?”千窍从迷糊中醒来,听沐昧又问一回,便答,“鲜卑拓拔部侵犯新平,新平太守皇甫盛向凉州求助,叶戟带着黑影卫,和王爷去了新平。” 原来,竟不是个梦!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直担心司空珩此行的艰难惊险。 自叶戟离开,不久后木槿也离开了千机院,香车与杜若病着,待沐昧病好后,却依旧只有留兰、苜蓿、百蕊、风信、茯苓几人出没,因叶戟木槿不在,千窍既要照顾病人,又要照看千机院一应事宜,也无暇顾及众人训练,几人竟闲散了有大半个月。 到枢卯病情彻底好转,众人才渐渐恢复了训练。后来几日,又慢慢恢复了课程,整个千机院才又变得正常。如此,一个冬天过去,沐昧偶尔从千窍枢卯口中听到前方战局,偶尔与苜蓿、百蕊等人交谈朝中局势,不由得为司空珩担心忧愁。 三月初春,留兰、香车帮巧婆准备为谷雨祭祀祈福所烹猪羊,千窍带苜蓿、百蕊和风信入千机谷采药,丹琶带着杜若、茯苓抄画祈福烧纸,沐昧帮枢卯翻新菜园耕作。 事情做完,沐昧在红木林中练剑,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响声,以为惊蛰快到有蛇出没,剑气一挥直斩异动方向。忽然间,白影惊掠绕到身侧,熟悉的玉兰清香。 “王爷?”沐昧惊收了剑,发怔看着司空珩。 第53章 山谷野合 三个多月未见,他似比往日疲惫许多。 略显干燥的面庞周围,一圈淡青色的胡渣,清淡的眼眸中藏着风霜,唯有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始终未变;一件轻裘氅服,微微带着寒意,露出风尘满布的银色铠甲。 “你怎么来了?”沐昧细看着司空珩,担忧询问。新平战事僵持吃紧,叶戟与木槿始终未归,司空珩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离开新平,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司空珩看着沐昧,一件精致的藕色开襟短襦,湖蓝色腰带系住墨荷色长裙,勾勒出曼妙身材,蜂腰盈握,胸前隐隐有了伏隆,一转眼,俨然是个妙龄少女。 “我来接苜蓿,顺带看看你。”司空珩说着,目光落在沐昧乌黑的发髻上,云鬓顺入简约的结髻,微微露出小小的木雕玉兰,想到当初在西凉城外营帐与她初次见面,她胡乱套着衣裙系错纽扣的场景。小丫头,终于学会整理仪容了啊。 “来接苜蓿?”沐昧怔了一下,“来接苜蓿去干什么?” “拓跋部与皇甫盛新平僵持不下,叶戟的黑影卫他无力攻破,旷日持久渐渐疲惫,拓跋部首领拓跋乌云便提出和谈,约在了颐王叔长安府中。听闻,拓跋乌云平日在军中,喜欢和部下们玩一种‘听音辨物’的酒令,此事苜蓿擅长,我接她去颐王府探探情形。” “与拓拔部在颐王府和谈?”沐昧皱紧眉头,想到近来诸多传闻,心中隐隐不安。 “此事不会有诈?”沐昧询问,担忧看着司空珩。 司空珩淡然一笑:“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沐昧皱紧眉头,依旧不能放心。想着司空颐意图吞并凉州、削弱司空珩的传闻,再想到拓跋部、关西皇甫家族牵涉其中,沉思半晌,决意:“那我跟你们同去!” “你就别去”,司空珩说,“此次情形复杂,你在,我倒反分心。” 沐昧心中一动,抬眼,对上司空珩温情的目光,想到那日病重中,他怀抱暖身,那件白色裘毛大氅仍留在房间,与他那把汉白玉镶鞘细剑锁在贴身箱匣当中,便不由得心中异动,微微低下头去,看着眼前黑靴上的飞鸟墨绣,玉兰清香隐隐入心。 “沐昧”,司空珩拉住沐昧,从怀中取出一只和田玉镯,轻戴在她腕上,“这个玉镯,我打仗的时候,从鲜卑人手中得的,质地成色极佳。你戴着,就说你家里人留给你的。你如今慢慢长大,要变成大姑娘,也该添置些像样的首饰。” “你……”沐昧心中温热,又是一股暖流涌动。新平情势那般,他却仍然想着给自己带首饰,哽咽一下,摩挲着那玉镯,低眉答谢,“谢谢王爷。” 司空珩看着沐昧,想到大半年前刚见面时,她仍是个性情毛躁、做事莽撞的孩子,如今半年时间,却已变得稳重妥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轻轻叹了一声。 摸了摸沐昧头发,叮嘱:“我离开后,你照顾好自己。” “嗯”,沐昧低眉回答,“你也一切小心。” 与司空珩分别,沐昧回到房间,苜蓿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沐昧又与她叮嘱几句,苜蓿让沐昧放心,便跟着司空珩,离开千机院,承诺事情结束就很快回来。 沐昧告别苜蓿,又跟枢卯仔细询问了此次和谈情形,枢卯预计,事情两三日差不多会有结果;但日出日落,已过了七八日,苜蓿仍然未归。 沐昧心中担忧,便借着某日夜深人静,从“千机院”悄然溜出。 此前,因为跟千窍在“千机谷”中采过几回草药,沐昧对“千机谷”的地形已然熟悉;再加上平日里,时常与枢卯探讨墨家机关术,对“千机谷”机关布置也了若指掌。此次从千机谷出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只用了大半日便已到出口。 当日,因到黄昏,便想在谷外郊野树林中落脚。 见树林当中,两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带刀侍卫,和一个身着青色长袍、头带方巾的儒士窃窃私语,不禁心中一动,留了个心眼:看打扮,像晋嵩王朝的人,但又不像秦、凉两州的侍卫门客,倒像来自中原诸州,莫非,从京都洛阳来?想着,立即跟了上去。 三个人边行边窃语,终于在一驾马车旁停下,神情怪异不时往另一端看。 沐昧觉得奇怪,也顺着看去,险些惊叫出声,吓得忙捂紧嘴: 半尺高的草丛当中,隐隐传来低声呻吟,窸窸窣窣的动静中,淡紫色襦裙与银色云纹锦服纠缠交织,微微露出胴肉,两个人喘喘累叠,男的看不清面容,女的…… 那淡紫色襦裙与发色身段,沐昧再不能更加确信! 跌跌撞撞悄爬绕到两人正面不远的草丛中,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窥探: 男人银色云纹锦服半敞开,铜色肌肉半压住木槿丰腴白脂,声音中半带揶揄:“自秦州入境,你就一路护奉;长安府再难相认,也不至于从那么远就开始迎奉。何况,颐王叔都督秦州都未见殷勤,司空珩倒如此上心,巴巴派你来接本王,当真以为不知你们心思?” “王爷……”木槿话未出口,便化作一阵闷痛低吟。 沐昧侧目探看,却见木槿身旁的草丛中,若隐若现铁器银光,才发现她身下裸露竖放着一把戟刀,每被重压,戟刀便入身体,木槿身旁便有一摊血渍渗开。 “你说说看,司空珩到底想要什么?” 那人又重压木槿,只听到一声痛叫,沐昧再忍不住跳出草丛,冲着木槿大叫:“木槿!你个好吃懒做的,去接趟人多久都不回来?!到底去哪儿玩了?!” 窸窣中一阵动静,两个人忙从草丛中竖立出身。 男人银色云纹锦服早已系住胸前,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眯着,盯着草丛中东张西望渐渐向身旁方向而来的不速之客,心想,司空珩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王爷。”沐昧来到男人身旁,忙低垂眉眼跪拜作揖。 “你是什么人?”男人审视着沐昧,看眼前的少女,大概十二三岁,贴身湖蓝色短襦与墨荷色长裙勾勒曼妙身材,乌发绾作结髻,眉眼清澈水盈,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珩王爷命我来寻木槿。”沐昧说着,看向裙衫半破的木槿,淡紫色襦裙仍隐隐渗着暗沉血渍,不由得眼眶微红,指甲微掐了下手心。 “琮王爷”,木槿忙半跪向男人,“这个是珩王爷府上侍奉的婢女,想来王爷觉得半月时日,奴婢从秦州入境接您入长安府却迟迟未归,心中担心,便派她前来寻您,接您到长安府中与颐王爷小聚,休养些时日再前往巴蜀,入住锦城府邸。” 路过长安,入住巴蜀……原来,他便是新封的锦王司空琮! 沐昧听木槿递话,终于确认对方身份。 第54章 茯苓密信 沐昧在长安府中四处探寻苜蓿身影。 转入一个抄手游廊,忽然瞥见不远处假山背后,穿山游廊上三五个女孩儿,正由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引着前往游廊尽头的花厅,其中,跟在队伍最后的女孩儿就是苜蓿! 沐昧心中一紧,忙快步跟上,转到假山附近,忽然从穿山游廊上迎面出来三五个锦衣华服的人,被几十个小厮前后簇拥着,忙身形一侧,躲入游廊旁一架紫檀木屏风,又从屏风转入其后的一间厅房。关上门,抬头一眼,竟是个书房。 沐昧在房间中打量了一会儿,见当中摆着一张花梨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竹简,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案旁竖着几十排紫檀木博古架,摆放着珍奇异宝数不胜数。 忽然间,沐昧瞥见博古架上一封简牍密信,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父亲亲启”,像茯苓的字迹,心中异动,忙上前拆开,只见里面一片木简,用簪花小楷写着: 父亲大人:见字如面。三个月前,迟律入千机院,接女婢入齐璜王府,名唤红蓼,意与璜王图谋。半月前,千机院名唤木槿者,又自太白山入秦边境,意欲与锦琮王私下图谋。珩王与卢部西北谋划,亦有异动,望父亲大人早做打算。 原来!茯苓在千机院,竟在做这样的事! 沐昧心中一紧,忽然听“砰”的一声,房门开启时忙钻入案旁博古架下。 张千从门口进来,四下张望一番,从一排博古架上取了东西,又快步出门离去。 沐昧长舒一口气,从案下探出头来,见四下再无异动,才重新把密信放回原位,从书房中出来,转入紫檀木屏风,一股剑气便迎面袭来。 沐昧侧身一躲,却看见张千手持长剑,横眉竖立,眼睛凌厉瞪着沐昧冷哼一声:“早感到书房里有异动,没想到果真有人!你在书房里做什么!” 沐昧从腰间取下半截缎带,又挡开张千的攻击,忙叫:“张先生误会了!我方才身体有急,想找个出恭的地方,在府中迷了路,才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少说鬼话!你看这哪里像能出恭?!” 张千浓眼怒睁,厉喝一声,长剑一卷便向沐昧胸口袭刺。 沐昧仰身一闪,缎带甩出向张千腰间一缠,回手一勾把他卷到一旁。 张千趔趄,踉跄后退中不由得一惊,没想到那丫头小小年龄,看上去弱不禁风,功力却如此深厚!长剑一横,扫堂腿下又向沐昧拦腰挥来。 沐昧跳身再躲,缎带飞舞,与张千交战几个回合。 忽然间,身旁掠过个小厮,看到张千与沐昧缠斗,忙大喊一声“有刺客”,不一会儿脚步声急促而来,几十个银衫侍卫蜂拥而来,拥着六七个锦衣华服之人来到面前。 “嚯!哪里来的小丫头,能与张千将军打个平手,真不一般!” 锦衣华服当中,一个异族中年男子惊讶赞叹。 沐昧向他看去,只见他身着玄黄羊皮短绒棉袄,腰舒深褐革带,外披一件齐膝盖火红色狐毛大氅,下着裤装,脚蹬革靴,皮肤黝黑,星目炯炯。 他身旁跟着两个装束相同的少年,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十三四岁。 “阿叔,这丫头真有意思,比草原上叼羊最厉害的姑娘都厉害得多!” 十三四岁的少年发话,一双眼睛饶有趣味地落在沐昧身上。 “乌云首领,修小王爷,让你们见笑了”,司空珩从锦衣华服之人中挺身而出,向那中年男子和十三四岁的少年做了个揖,神情平静如常,温言解释,“本王的贴身婢女,平日做事总毛手毛脚,也不知怎么得罪了张千将军,望张千将军见谅。” 张千闻言,收回长剑,意味深长地看向司空珩:“珩王爷调教的丫鬟,自然伶俐。张千与姑娘有些误会,慌乱间,动了手脚,惊动了各位王爷。” “张千”,锦衣华服当中,身着暗红色锦服的中年男子上前,板着面孔斥责,“珩王爷来府上,自是贵客,贴身带的人物,身份同样尊贵,你怎这般不知礼数!” “张千该死,请王爷恕罪。”张千说着,向那暗红色锦服贵族跪拜。 沐昧向他看去,只见他横眉如剑,一双眼睛犀利如鹰,似转动着千万种心思,心中已经了然:原来,他就是茯苓的父亲,司空珩时常提及的秦州督军,河间王司空颐。 半年多,日日听闻,从未见面,原来,是这样的人物。 沐昧反应过来,忙向司空颐作揖:“奴婢莽撞,望颐王爷恕罪。” “你这个婢女,是够莽撞。”司空琮凤眼微眯,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沐昧,不紧不慢向司空珩,“跌跌撞撞,总看不清状况,就往不该闯的地方闯。” “琮王爷,得罪。”司空珩向他躬身作揖,既不否认,也不接话。 “我看,今日宴席,不如带着这小婢子一同耍闹!多个人,也多份热闹!” 穿玄黄羊皮短袄的中年男子发话,他身旁两个身着晋嵩王朝官服的人忙应声附和,其中,一个正是沐昧相熟的凉州刺史卢部,一个则是个浓眉大眼的异族人物。 沐昧看情形,心中猜测,怕是关西皇甫家皇甫盛。 “如此也好,阿珩,你可同意?”司空颐转向司空珩,鹰眼笑意盈盈询问。 司空珩思索半晌,向司空颐作揖:“如此,便承蒙王爷抬爱。” 众人叙聊,又交谈几句,便簇拥着转入游廊,穿过假山,前往花厅旁的一座阁楼。 三层红杉木梯繁复,转入顶层小亭,又幽幽香味入鼻,沐昧看向周围立柱,发现亭台四周,竟然以麝香涂抹栋梁墙壁。当中空地铺着绒毯,两侧分摆八张大案。 司空琮、司空颐、司空珩分别入右侧案旁,拓跋乌云、两个少年分别入左侧案旁,卢部和皇甫盛分别坐左右两侧下首,侍奉婢女分别跪在大案两旁。 沐昧与司空珩交换眼色,跪在他身旁,端壶斟酒侍奉。 抬眼望去,发现木槿正跪在司空琮身旁,心中“咯噔”一下。 此时,有歌舞姬依次入席,在正中弹琴奏乐,气氛欢愉,不一会儿,沐昧便看到四五个女孩儿并入席间,吹奏笙琴,正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苜蓿! 沐昧心中异动,手腕一抖,酒水险些洒出。 司空珩及时稳住,意味深长看向沐昧,眼神坚定而平静。 沐昧与他对视,心依旧砰砰直跳,半晌,稳住情绪,依旧低眉斟酒。 一曲结束,拓跋乌云拍手大笑:“果然多加些胡笳器乐,胡旋歌舞,要尽兴得多!几位王爷,不知你晋嵩军中行酒令,可有‘听音辨物’这样的玩法?” “乌云首领”,司空珩看向拓跋乌云,淡然开口,“礼乐繁复,晋嵩虽十分讲究,但军营清规,却极少以音律扰乱军心。倒反这些弹琴弄舞的小婢女们,常年在秦、凉两州边境出没,与胡人最为熟洽,或能陪您尽兴些许。”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55章 听音辩物 “乌云首领,奴家常年与胡人接触,也曾碰到过几个胡兵,玩过几回‘听音辨物’的行酒令,倒觉得不是什么难事,能陪首领尽兴尽兴!”笙琴奏者当中,一个女孩儿发声。 沐昧闻言,忙循声看去,果然看到苜蓿满眼带笑望着拓跋乌云。 “呵!小妮子!口气倒不小!”拓跋乌云说着,便让人抬上一口大钟。 大钟两侧分别开着洞口,让侍奉小厮从左侧伸入衣袖,又将衣袖取出大钟,命当中侍奉的小厮敲响大钟,里面发出“咕咕”叫声,拓拔乌云便询问大家: “刚才,要猜的物件已经放进去了,大家听声音,猜猜是个什么?” 席间众人挨个猜了一回,均未猜中。苜蓿眨了眨眼:“我猜,是只鸽子。” 拓跋乌云拍腿大笑,忙说:“这个简单,你猜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让大钟右侧侍奉小厮伸手入大钟,掏了片刻,把物件掏了出来,果然是只鸽子。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说虽然猜到,却并未敢言,依次喝了未猜中的罚酒。 紧接着,左侧侍奉小厮又掖着衣袖,放东西入大钟,当中侍奉的小厮再敲响大钟,声音沉闷,众人又猜测一番,均未猜中;苜蓿说:“是个砚台。” 果然,侍奉小厮拿出,是个砚台。 几番过后,众人忙笑着告饶:“也不知哪来的高人,我们可再玩她不过!” 拓跋乌云也眉开眼笑,拍着腿哈哈大笑:“所以说,你们汉人虽在秦、凉两州,却与四周民俗大不相同。就说这个‘听音辩物’的酒令,我们拓跋部军中,虽然并非人人都能够听那般真切,但也不至于像你们,各个仿佛聋了一般。秦、凉两州,在你们手中,四族百姓行动起居,吃穿用度,各个不同,你们守着秦、凉两州,又有何意义?” “乌云首领,这话就说得差了。” 司空颐让婢女斟了杯酒,笑眼盈盈地反驳,“自晋嵩立朝,秦、凉两州就在晋嵩手中。令尊拓跋汗做太子期间,也曾作为朝臣入洛阳拜谒,与宣帝以兄弟君臣相称,可见拓跋部与西北诸族,也都愿意向晋嵩称臣。如今,几十年未曾联系,怎么倒反生分?” “颐亲王”,拓跋乌云扬了扬眉,也看向司空颐,“家父与晋嵩关系密切,也正因为如此才遭遇拓跋部诸族腹诽,落得被诸部杀害的下场。我与长兄拓跋乌青流落在外,颠沛流离二十余载,兄长抑郁而终,落得我侄儿拓跋修也孤苦无依。” 拓跋乌云说着,眼神转向身旁十三四岁的少年,片刻后又看向司空颐,“我虽知家父与晋嵩关系密切,可我们父子叔侄三人,能重回拓跋部,可远非你可以想见之艰辛。与晋嵩如何维系,拓跋部诸族众说纷纭,我身为拓跋部首领,不能不考虑啊。” “乌云首领”,司空颐沉顿半晌,依旧笑眼盈盈,“我倒有个办法,能够既全您与晋嵩通好之意,又平拓跋诸族殚虑之心,就是不知阿珩,是否愿意。” 沐昧斟酒动作微顿,抬眼看向司空珩,却见他面色如常,淡然一笑:“若能全晋嵩与拓跋秦晋之好,本王何乐不为?颐王叔但说便是。” “如此,那我就说了。”司空颐说着,放下酒杯,沉顿片刻,“乌云首领,此次率拓跋部南征,以新平切入,想要新平、金城诸郡,但依我所言,新平、金城多以回鹘人为主,与拓跋部风俗民情,也同样大不相同。若乌云首领,真有意与晋嵩和谈,与拓跋部民情相似的武威诸郡,倒要比新平顺畅得多。但武威、西平隶属凉州,怕要看珩王侄意下如何了。” “乌云首领”,司空珩喝一口茶,顿声,“您以为如何?” 拓跋乌云闻言,在司空颐和司空珩当中来回打量一番:“新平、金城、武威与西平四郡,实不相瞒,于拓跋而言都无所异。拓跋部想要的,只是地盘大小划分适宜罢了。” “阿珩?”司空颐说着,转向司空珩,侧眼询问。 司空珩沉顿半晌,淡笑一声:“我没意见。” “如此,那以武威、西平二郡划分,拓跋部撤军,乌云首领,你可接受?” 司空颐转向拓跋乌云,拓跋乌云眼珠转动,在司空珩和司空颐当中打量两番,忽然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我最满意!拓跋部诸族想来也不会有其他意见!” “阿叔”,拓跋乌云身旁,名叫拓跋修的少年,忽然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苜蓿,“你们都讲那么多,也该歇歇了,我想要那个丫头,陪我喝酒!” “王爷。”苜蓿略有些紧张,微转向司空珩。 司空珩眼神示意,苜蓿便做了个揖,来到拓跋修身旁。 拓跋修一把将苜蓿揽入怀中,欢笑声中开始猛烈灌酒;司空琮看了看身旁的木槿,不由得挑了下眉。木槿忙低垂下头,半跪着替司空琮斟酒。 沐昧看苜蓿不胜酒力,七八杯下肚,早已经脸色煞白,泪眼涟涟,咳嗽不断,见众人皆觥筹交错,琴笙依旧,司空珩几度抬眼,却并无阻拦,不由得心中激愤,忍不住蹿立起身,跪倒在拓跋修身旁,低眉请求:“我看这位姑娘不胜酒力,我代替她陪您吧。” “你?”拓跋修笑了一下,推开苜蓿,“你们汉人,果然废物!才喝了几杯?这就嚷着不胜酒力?歌舞乐曲,也没劲得很!一点都没咱们鲜卑人豪放!” “修王爷这样说,怕有失公允。”沐昧低眉半跪,伶俐反驳,“歌舞声乐,以表奏者情为佳,以动闻者心为优,原本并非以豪放与否可以衡量。若论豪放,战场将士拼杀,熟优熟劣,才见真章。鲜卑将士若真都有胆识,新平也不至于久攻不下。” “你!”拓跋修愤然拔刀,出席就向沐昧直刺而来。 沐昧略一侧身,徒手一挡,便与拓跋修打个平手,大刀在两人中间僵持不动。 “哪来的狂野贱奴!今天我非要给你厉害!”拓跋修愤然横刀砍向沐昧。 沐昧仰身一躲,侧掌劈向拓跋修手腕,拓跋修手腕一抖,手劲一松,大刀略微晃动,沐昧已顺势从他手中捞过大刀,跪拜在地双手奉上:“王爷,您的刀。” “你!”拓跋修恼羞成怒,夺刀就向沐昧胸口径直刺。 一抹白影飞掠中央,卡在拓跋修与沐昧当中,玄铁银光一闪,拓跋修大刀飞出,“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司空珩挡在沐昧面前,向拓跋修躬身:“修小王爷,万望您高抬贵手。” “阿叔!”拓跋修愤然转向拓跋乌云,手指一伸,指向沐昧—— “这个丫头,我要买回去给我当奴!”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56章 重于江山 “王爷”,司空珩心中“咯噔”一下,忙转向拓跋乌云作揖,“婢女年纪尚幼,且自幼跟在本王身旁,若贸然前往异族异乡,恐不适应,望乌云首领切勿夺人所爱。” “珩王爷”,拓跋乌云挑了挑眉,“为了个奴婢,值得这样?” “确实,珩王爷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司空琮凤眼微挑,瞥了眼木槿,懒声揶揄,“西平、武威两个郡县,珩王爷给了乌云首领,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修王爷要个婢女,王爷也至于这么推三阻四?” “婢女年幼,万望乌云首领成全。”司空珩冷面肃声,意志坚决,向拓跋乌云作揖。 拓跋乌云打量着司空珩,半晌,忽然拍腿,放声大笑:“哈哈哈!珩王爷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千里疆土,眨眼让人,毫不痛惜。自己从小带大的婢女,别人来抢,却分毫不让。如此有情义的王公贵族,倒真让我拓跋乌云看了眼界!” “珩王爷”,拓跋乌云从席间站了起来,向司空珩抱了抱拳,“你若不嫌弃,我们今日义结金兰,我与你结为忘年之交,异性兄弟,如何?” “什么?”拓跋乌云身旁,年纪稍长的少年忽然一愣,相劝,“父亲,可要三思?” “三思什么!阿律,你快过来!” 拓跋乌云说着,把少年叫入身旁,对司空珩说,“犬子拓跋律,虽与珩王爷年纪相仿,但若不嫌弃,今日就认珩王爷做了义父,今后拓跋与凉州,再不相犯,如何?” “父亲?”叫“拓跋律”的少年一愣,忙转向司空珩。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看向司空珩,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方向。 司空珩微微思索,面色如常,又向拓跋乌云作揖答谢:“承蒙乌云首领抬爱,司空珩自然愿与乌云首领结为莫逆之交。但律王爷身份尊贵,如此抬举,实不敢当。” “哈哈,也说得在理!”拓跋乌云大笑一声,又拍了拍司空珩肩膀问,“那珩兄弟,你可有其他要求?桃园结义,做大哥的总不能不送你一份礼物?” “若真要送礼,小弟倒真有一份大礼求大哥做主。” 司空珩说着,转向司空颐,又瞥了眼坐席最下首的皇甫盛与卢部。 “阿珩?”司空颐微微扬眉,侧目屏息,不知司空珩要做何事。 “颐王叔”,司空珩向司空颐做了个揖,温声开口,“新平太守皇甫盛,此次镇守秦州边境功不可没、今又促成拓跋与晋嵩长久安宁。小侄想向您求个情,因秦州刺史华伏即将告老还乡,可否由皇甫盛代任秦州刺史,与拓跋乌云大哥同修边境之好?” “皇甫盛?”司空颐扬眉,不解侧目,心中疑虑。 “你要求的,就这个事?”拓跋乌云听明白司空珩的意思,目光在司空珩和司空颐当中来回打量,忽然哈哈一笑,“我答应你!再不侵犯秦州!” “我答应你,让皇甫盛任秦州刺史。”司空颐决意,因想着皇甫盛与司空珩关系,尚不如自己与皇甫盛密切,司空珩却为他求情,又瞥眼看向皇甫盛,略觉疑惑不解。 皇甫盛喜从天降,忙离席上前,向司空颐与司空珩躬身作揖。 当日,宴席作罢,苜蓿与几个吹笙女孩由嬷嬷引导离席,司空颐带拓跋乌云、儿子拓跋律与侄子拓拔修回房休憩,司空琮带木槿离开,司空珩带沐昧回到自己房间。 借贴身侍奉名由,屏退左右,司空珩沉声低问:“谁让你来的!” “我担心苜蓿……”沐昧皱眉看着司空珩,一口气堵在胸中,让人无法喘息。 此行长安司空颐府,若非自己碰到,尚不知木槿、苜蓿会出什么事情?司空珩放任自如,但司空琮与拓跋修都是什么样的人,会怎样对待木槿和苜蓿,他难道不明白吗? 卢部倒卖府库,司空颐与拓跋部和谈、却要以出兵出力的凉州割地,司空琮尚未入梁州、却已与卢部暗中勾结,拓跋乌云当着晋嵩王朝众王爷面,让拓跋律让司空珩做干爹,把司空珩架在火堆上烤,也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茯苓暗中向司空颐写密信…… 若非亲眼所见,竟不知司空珩内忧外患,竟然如此艰难! 对木槿、苜蓿无能为力,可偏偏她们又心甘情愿。 沐昧想责怪司空珩把木槿、苜蓿推入水深火热当中,却觉得从主观、客观,都毫无立场,一口闷气软绵绵无从发力,直堵在胸口,胸闷得厉害。 “你啊!”司空珩叹了一声,终究无法责怪。 无奈看着沐昧,半晌,摇了摇头,指了指房间角落的雕花床榻:“你早些睡吧。明天一早,叶戟来府,我便让她趁着没人注意,送你和苜蓿回去。” “喂!”沐昧拉了下司空珩衣襟,“你睡床上去吧。” 司空珩侧身看着沐昧,略有些警觉:“大晚上的,你又想做什么?” 沐昧微红着脸,低垂着眼眸,不好意思看着那双绣着玉兰飞鸟图案的黑靴:“每次这种情形……你都睡地铺。这回从新平回来……已经够累的了,你去床上睡吧。” “嗯?”司空珩微微一怔,心中蓦然一动。小丫头……竟然学会关心人了。 “你别多想!”沐昧烧红了耳根,轻轻跺脚低声嗫喏,“我只是觉得……长安府中,情形复杂,若让旁人发现了……你让我睡在床上……又要生出祸端……” “知道了。”司空珩温声淡笑,摸了摸沐昧的头发。 “地板冰冷,多盖些被褥,小心着凉。”司空珩说着,打量着沐昧,想了半晌,温声问,“这个月……是不是又要到月信的时候了?” “你!”沐昧跺脚,羞得直恼,“还提那件事!” “好了,不提。”司空珩淡笑,“就是让你小心着凉,别又闹肚子痛。” “嗯。”沐昧低声答应,手指缠着裙摆拨弄。 “我睡了。”司空珩看着沐昧,又温情摸了摸她的头发,才上床倒下。 沐昧在他身旁打了地铺,吹灭烛灯,也安然睡下。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尚未亮,司空珩就叫沐昧:“沐昧。” “嗯?”沐昧尚未睡实,始终警觉,听他叫人,便也快速答应。 “刚打了三更,叶戟应该就在门口,我不方便送你,你借口出恭,顺小门就能出去。” “王爷”,沐昧想到茯苓那件事,便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嗯。”司空珩听着,示意沐昧讲。 沐昧说罢,司空珩顿了片刻:“我都知道。” “你知道?”沐昧微微一惊,没想到茯苓与司空颐做戏骗取他信任,他早了解。 “嗯”,司空珩说,“司空颐费尽心思,把茯苓送入千机院,我也就将计就计,借茯苓传递些我想让他知晓的消息,倒省得他暗中派人盯梢。” “唉……”沐昧轻叹一声,心想,西北纷争,尔虞我诈,也真令人头痛。 “行了”,司空珩打断沐昧,“你快走吧。” “王爷”,沐昧犹豫了下,手指绞着衣带。 “嗯?”司空珩询问,侧耳倾听。 “在凉州,一切珍重。”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57章 重逢明鬼 嗯……司空珩闻言一怔,心中又蓦然一动。 半晌,温声回答:“知道了。你在千机院,也千万照顾好自己。” “嗯……”沐昧手指绞着衣带,掌心微微出汗,犹豫了半晌,忽然跑到司空珩跟前,鼻尖碰上他脸颊,轻轻啄了一下,忙慌手慌脚从房间跑了出去。 这丫头……司空珩心中砰然动了一下,脸颊温热,久久不能平息。 沐昧离开房间,于夜幕中,悄悄摸出长安府,叶戟带着小红马“血驰”,正等在离门口不远处的小树林中,苜蓿也正在她身旁,焦急望着门口方向。 “苁蓉!”苜蓿见沐昧出来,忙向她招手,低声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昨天宴席中见到你,我可真吓坏了!昨天,你若真让拓跋修带到拓跋部……” “行了,别在这儿说话”,叶戟打断苜蓿,又看了眼长安府,把沐昧和苜蓿前后捞上马,挥动着马鞭,马不停蹄,飞驰离开,前往太白山中。 来到千机谷外,叶戟忽然翻身下马,气喘吁吁,背靠着一颗大树休息。 沐昧和苜蓿翻身下马,来到叶戟身旁,发现她肩头有深深箭印,乌黑色血流从中隐隐涌出,血肉模糊,紫黑色向外蔓延了大半个上身。 “天!这是怎么回事!”苜蓿惊叫,已看出叶戟中了毒箭。 叶戟捂着肩头,额头发汗:“不碍事……你们两个……骑着血驰……快步入谷中,到千机院找千窍来……我从新平回来的路上……遭了暗算……一时半会怕动不了……” “我跟千窍学了些时日,要不先帮你看看,再一并上路?” 沐昧担忧看着叶戟伤口,心想,拓跋乌云都在长安王府与司空珩等人讲和了,叶戟从新平归来仍遭暗算,可见有人对新平之事心怀不满,生怕她单人落下,再遇什么意外。 “算了吧……就你们那三脚猫功夫……一并上路倒反耽误事,不如快去快回。” 叶戟说着,汗如瀑布般从额头留下脸颊,面色已微微发青。 沐昧犹豫了下,咬了咬牙,拉上苜蓿,翻身上血驰,加紧脚步飞驰入千机谷中。 天尚未亮,谷中原本大雾弥漫,此刻更看不清半点情形。 沐昧依照记忆一路前行,忽然间苜蓿叫停:“苁蓉,前往好像有人!” “什么?”沐昧警觉,忙慢下脚步,仔细听着周围。 忽然,两个黑影从天而降,沐昧拉住苜蓿,腾空跳下马背,便与对方鏖战开。 “师姐?”一个黑影忽然停手,两只黑眼睛滴溜溜看着沐昧打转。 沐昧听到那熟悉声音,心中蓦然一动,两行热泪已经扑簌簌滚下,一把把与肩齐高的男孩儿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再不松口,哽咽哭叫:“明鬼!可算找到你了!” “师姐……”明鬼声音哽咽,也问,“这些日子,你都去哪儿了?” 沐昧抹泪,便把那日与明鬼分开,此后的事一五一十告诉。 明鬼听完,叹了一声:“真正阴差阳错!” “那日从余万年军营出来,恰巧碰到司空侗带人在城中。我倒卖货物,怕被晋嵩朝廷的人抓到,便一直躲到夜深,才出了城门,想着与你汇合,却在西凉河畔碰到钦天监申常和吕特兄弟,得知你被抓实情,就在司空侗营帐旁徘徊,试图营救你出来。” “你说,你碰到了申半仙和吕特?”沐昧闻言,也不由得一惊。 当日入西凉城前,曾去布谷山寻找他们,没想到申半仙和吕特兄弟竟在一处! “申半仙?”明鬼闻言,也不由得一怔,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对!他说在乞活帮,大家的确都叫‘半仙’。说来,我与他也算不打不相识。当日在西凉河畔,我正从死尸堆淘腾货物,谁知那申常竟也在做此事!两人争夺半天,我用些巫蛊把戏想吓唬他离开,没想到他也精通此事!切磋一番,竟发现他对天象鬼神的了解,与墨家相通!” “什么?!”沐昧闻言,不由得一惊,心想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我也觉得奇怪!”明鬼纳闷挠了挠头,“他只说他观测星象、祭祀鬼神的知识,都从他父亲那里学得,而他父亲与吕特吕流的父亲曾为至交,所以在乞活帮众人抓住吕流吕特的时候,他便假借紫微星异动,保住了吕流吕特一命。” “怪不得!”沐昧恍然大悟,“我说怎么那样凑巧!偏偏那几日,就有天象异动、乞活帮不宜见血光的事!那吕流吕特,到底是什么人?” “唉,不过是巴蜀来的两个小混混罢了!”明鬼说着,不屑摆了摆手,“跟申常一样,跟他父亲学了些招摇撞骗的招术,混口饭吃而已。后来,误打误撞被司空侗当作苦力,征召到凉州玉门采石山,后来偷偷溜出,才有了那些事情。” “如此说来,他们真是巴蜀人?”沐昧闻言,愈发觉得诧异。 “嗯,乞活帮出事后,申常也想跟着吕特兄弟到巴蜀谋生,三个人还给我留了地址,相约今后愿意,可以找他们投奔。”明鬼说着,叹了一声,“本来凉州纷乱,我也确实想跟着他们去巴蜀,但想到你仍在司空侗军营,便先等你,想救你出去。” “后来呢?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沐昧说着,又全身上下打量着明鬼。与西凉城那回相比,明鬼精壮不少。个头猛蹿,已经与她差不多高,身上穿着件粗布黑衣,脖口仍隐隐看出灼伤的疤痕,但手脚和脸已洗得干干净净,黝黑结实的脸上,两只黑眼睛滴溜溜转动。 “申常与吕流吕特回了巴蜀,我与他们分别,就守在司空侗军营外等待机会。后来看到侯伏骆一行逃出,你却不在中间,西凉城周围又乱哄哄的,只能继续等待。” 明鬼说着,转向身旁一直未开口的同伴,“多亏了祝石南大哥!侯伏骆逃跑后,我曾看到你从军营中出来一回,但奈何身旁一直有个女人跟着,近不了身,只能作罢。再后来,那女人带你离开了军营,我一路跟着,看你给我留的记号,找到了这儿。但谁料想,这破地方机关密布,竟那么危险!我误闯机关,身中数箭,侥幸从谷中逃出,幸亏在太白山碰到祝石南大哥,把我带回家中看病养伤,才终于没死掉的!” “祝石南大哥,谢谢您救了我师弟!” 沐昧闻言,转向明鬼身旁的同伴。见他同样穿着件粗布褐色短衣,整个人粗矮精壮,一双三角眼睛,背上一把斧头,皮肤粗糙紧实,面色凝肃与沐昧四目相看。 “师姐,也幸亏我住在祝石南大哥家,也才今日能得知你的下落!” 明鬼说着,又叹一声,回忆,“当日,有个贵族打扮的人拜访祝石南大哥,说她妹妹出意外去世,带祝石南大哥到谷中坟墓前祭拜。我后来听说,原来前些时日,有个声称做草药生意的老板路过太白山祝大哥家,见他家中贫瘠,便请她妹妹到药材铺做佣工,说每个月给十两银子,但要先接受个考验。我一看,那人哪是什么做草药生意的!几番打听,原来是督军凉州的琅琊王司空珩!把人从坟墓中挖出来,才发现他妹妹被活活砸死的!” “你……是芦苇的哥哥?!”沐昧和苜蓿异口同声。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58章 卫门抄斩 “芦苇?”祝石南皱了皱眉,“什么芦苇?” 沐昧和苜蓿对视一眼,便说:“实不相瞒,我们与你妹妹一样,也是被珩王爷以做药材生意为名招来的,而他所谓的考验,就是要从这谷中出来。在山谷中,我们碰到你妹妹,与她结伴而行。后来,不幸碰到大雨泥石流,你妹妹……怪我们两个没拉住她,你妹妹从山中跌落下去,被泥石砸中。说来……也是我们两个对不住你妹妹。” “师姐,原来你也在司空珩那儿?!” 明鬼闻言,不由得一惊,忙拉住沐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不要紧吧?司空珩把你们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到底为什么骗你们到谷中?你有没有受他折磨?!” “没有……”沐昧说着,又与苜蓿对视一眼,搪塞敷衍,“珩王爷待我们很好,但你问的这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明鬼,我告诉你个见面办法……以后你若有事……可以放烟花信号告知……我便与你在谷中这个地方见面。” “师姐!”明鬼皱眉微恼,“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就说出来!倘若司空珩敢拿什么威胁你,我绝饶不了他!不瞒你说,我们此次入谷,就是听闻他前些时日经常在谷中出没,想着祝大哥妹妹因他而死,所以潜入谷中,想要找他报仇的!” “明鬼!”沐昧闻言心中一紧,“你千万不要莽撞行事!” “珩王爷人很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昧说着,又瞥向苜蓿一眼,很多话想跟明鬼讲,却碍于苜蓿在场。 “苁蓉”,苜蓿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忧地建议,“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去找千窍姑姑吧,否则……我怕叶姑姑身受重伤……万一撑不住……” 沐昧看了眼明鬼,犹豫咬了咬牙,说:“明鬼,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现在有些急事,得暂时与你分开……你切记,千万不要莽撞行事……如果想要找我,就在太白山中放烟花信号……墨家烟花信号,你懂的,我必与你见面。我们见面再细聊!” “师姐?”明鬼侧目皱了皱眉,“你有事别瞒着我?” “明鬼……”沐昧思索片刻,带着苜蓿翻身骑上血驰,再次向明鬼叮嘱,“你相信师姐,事情弄清以前,千万不要贸然行动!今日事罢,便来找你!” 说着,挥鞭勒马,扬尘消失在谷中,绝情与明鬼分开。 到了千机院,枢卯等在门口,气急扬手就冲沐昧脑袋拍了一下,责问她为何偷偷离开,闯下那么多祸端;沐昧急忙求命告饶,与苜蓿将叶戟的事情讲了,三人飞奔向院内找到千窍,又一路飞奔回千机谷口找到叶戟,与她汇合,千窍紧急替她处理了伤口。 一行五人,才马不停蹄又赶回千机院中。 当日,晚饭时间,百蕊、留兰忙凑到沐昧苜蓿跟前,问:“你们到长安王府,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叶姑姑那种本事,都受了伤?木槿此番,怎么没跟你们一并回来?” “木槿……跟着琮王爷去了梁州。” 沐昧犹豫了下,简单答话,百蕊与风信闻言,不由得一惊。 “你说……木槿去了梁州?”苜蓿都跟着一惊。 “嗯”,沐昧轻声应答,想着长安颐王府经历的一切,心中百般种滋味。千机院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却不知整个西北,究竟在经历着怎么的波折。 当日,苜蓿与沐昧回房间,两个人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日,千机院又恢复了往日宁静,训练休息一切如常。 木槿离开后,千机院许多细碎事务,全部落在年纪较长、性格沉稳的杜若身上,但杜若本身有些木讷,胆子又小,处事应变远不如木槿灵活,几个小女孩儿一处玩耍,总不服她管教;只有香车正义感爆棚,每每替杜若说几句话,维护着些事务。 半年匆匆,一晃再度入秋,某日晚饭,百蕊神秘兮兮对沐昧等人讲:“喂!你们听说没有?绿缬从京都来信,千机院马上要来两个男人了!” “男人?”留兰闻言愣了一下,“千机院除了王爷和迟侍卫,还从来没有来过男人,你该不会脑子烧糊涂了,在这里说胡话吧?” 百蕊瞪她一眼:“我才没有说胡话呢!你们也知,自秦王司空宁去世后,吕皇后伙同司空琨、司空瑞、司空宗三位王爷发动政变,独霸京都,朝臣自然不满!洛阳名士卫铮联合朝臣力陈吕氏宗族营私贪腐、凌霸百姓数宗罪,吕皇后怀恨在心,便命司空宗寻了个错给卫铮治罪,卫氏落得满门抄斩,连带着外嫁的女眷,都有好几个受到牵累,婆家急着要与其脱离关系。唯有卫铮的两个儿子,卫际和卫阮侥幸逃出,前来投奔王爷。” “京都第一公子的卫阮和他哥哥卫际?”留兰闻言也不由得一惊。 “卫氏怎么会想到投奔王爷?”留兰微皱眉头,“现如今,吕皇后风头正盛,卫氏又是被明确定罪了的,王爷何必给自己落下这种把柄?这些事情,你从哪听来的?” “自然是绿缬信中所写!”百蕊说着,压低声音,“我听叶戟与丹琶私下交谈,卫铮卫相与咱们王爷的父亲睿王爷曾为至交,卫公子走投无路,才找了王爷。” “恐怕,是咱们王爷找了卫公子吧?”风信冷哼一声,长安谋局已经慢慢展开,珩王爷偏居凉州不动声色,但四面埋伏布置,心思显然深沉得厉害。 “管谁找得谁!”百蕊瞪她一眼,“反正,就是有男人要来千机院了!” “任凭谁来,也与咱们无关!”留兰说着,打了个哈欠,“就算是洛阳貌美第一、才学第一的卫阮卫公子,王爷若不发话,也不是我们能肖想的。” “你这丫头!又乱猜人!”百蕊说着,与留兰争执一番。 众人玩闹一回,各自散去,一夜无话。几日后,沐昧与苜蓿跟千窍入谷采药。 沐昧四面张望着,心想明鬼自那日分别,便再没有音信,也不约自己见面,该不会又出了什么事?今日好不容易从千机院出门,也不知能否碰到他? “苁蓉,该不会又在找你师弟?”苜蓿看沐昧四下张望,便低声询问。 “没有。”沐昧收回眼神,敷衍搪塞,不想与苜蓿提及此事。 “你那师弟,到底怎么回事?”苜蓿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询问沐昧,“你以前到底什么身份?你来千机院,又为什么事?你和枢卯姑姑,到底什么关系?” “苜蓿,不是说了,来到千机院,前尘往事莫提么?” 沐昧说着,敷衍含糊,不想与苜蓿说墨家的事。 苜蓿撇了撇嘴,见沐昧不愿多讲,也就不再多问。两个人在山谷中采药,见山壁崖伸出一树金银花,苜蓿便依着山崖爬了上去,把花叶采摘到身后背篓。 采摘完毕,踏着山壁,正准备爬回地面,忽然脚下一空,一个趔趄,仰面摔入空中。沐昧忙飞身上前,却已有人抢在她面前,把苜蓿抱住稳稳落脚。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59章 卢部革职 沐昧一愣,向来人看去,却是个貌美少年: 衣袂飘扬,白衣似仙,墨发如缎,玉面明眸,朱唇似血,皓齿如珍。 世间之人,竟能如此好看?一时间,沐昧有些看呆。 再看向苜蓿,早已愣愣不知所以,蜷在来人怀中,久久不能挪动。 “姑娘,当心。”那人朱唇轻启,低眉看着怀中的苜蓿。 苜蓿脸“腾”蹿红,从那人怀中跳落脚,低垂着眉眼拨弄着衣带。 “苜蓿?沐昧?”有声音从不远地方传来,迟律另带着个白衣公子快步来到身旁。 “迟律……侍卫?”沐昧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迟律看了眼苜蓿和身旁的公子,说:“我奉王爷命,带卫际与卫阮两位公子去千机院。” “什么?”沐昧与苜蓿闻言,纷纷一惊,忙双双转向身旁貌美少年。 原来,他就是京都第一公子卫阮!怪不得,如此温润如玉! “两位姑娘,叨扰了。”卫阮向沐昧和苜蓿作揖,依旧温润如常。 苜蓿脸颊依旧发红,拨弄着衣带嗫喏:“没什么……我们也不觉叨扰……” “苜蓿!沐昧?!”温柔的女声焦急传来,千窍跌跌撞撞找到跟前。 千窍看到迟律众人,也不由得一愣。迟律见状,又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千窍闻言,忙向卫阮、卫际作揖,众人又寒暄几句,一并同行,前往千机院中。 “嚯!人人都传京都第一公子卫阮,是世间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晚上吃饭的时候,百蕊惊讶中向沐昧等人赞叹。 “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此气度,整个晋嵩,也不止他一人。” 沐昧拨弄着碗筷,脑中仍回想着今日在千机谷中,卫阮救下苜蓿的画面,不知怎的,却想到当日在竹林中,自己从竹竿上摔下,司空珩抱住自己的事情。 “卫公子家遭不幸,前来避祸,你们却有心这样嚼舌!” 苜蓿说着,微有些恼,红着脸批评沐昧百蕊。 百蕊闻言,略有些惊奇,上上下下打量着苜蓿:“什么时候见你这样正经?绿缬不在,木槿离开,杜若无能,千机院怎么又多了你这么个管事的?” “算了,都别吵了!”留兰打断众人,让大家把头凑到一处,压低声音,“你们怕不知吧?此次迟侍卫来,除去护奉卫氏公子,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闻言,忙凑到留兰身旁。 “听闻,卢部被革职了!” 留兰消息一出,众人都惊发出声。 “怎么回事?”百蕊惊讶询问,“卢部那老狐狸,千年不倒翁,任凭凉州局势变化,总不见他有任何闪失,怎么今年马上要到告老还乡的年纪,却被革了职?” “你说呢!卢部表面上规规矩矩,暗地里捞了多少油水?若非王爷都督凉州,怕也都没法抓住他的狐狸尾巴!前些时间,卢部与梁州刺史陆滕合谋,倒卖凉州府库,琮王爷都督梁州,木槿跟入梁州,顺藤摸瓜拿到证据,交给绿缬。绿缬与袁冉崇暗中运作,借助吕皇后最宠溺的表侄吕秘上交吕后,王爷又命皇甫盛参奏卢部,四方助力……” “嚯!”百蕊不由得惊叹,“王爷好谋算!” “所以,卢部革职,凉州刺史位置空缺,京中便有人动心,洛阳名士向鸿儒得意门生章贵圭,便毛遂自荐,请求前往凉州。迟侍卫此行,便要在千机院等他入凉州!” 留兰说罢,沐昧却有些不解:“凉州局势,王爷等他做什么?” “听闻那章贵圭,与皇甫盛一样,都是关西贵族,原本就在秦、凉两州有家族势力。因为推崇儒学,此前被举荐入洛阳拜向鸿儒为师,在京中为官多年,虽然不算十分得意,官路却也算安稳。如今,京都纷乱,卫铮被杀,向鸿儒备受排挤,京中名士纷纷贬谪,章贵圭心中有怕,便想回归故里,王爷自然也是有意笼络的。” “皇甫盛、章贵圭,都是关西贵族,王爷有意依靠关西势力……” 风信听留兰说完,沉吟了片刻,“也是不得已的险招。” 沐昧听留兰与众人所言,心中想着前段时间在长安颐王府见闻,又想着自那日一别,半年时日已没看到司空珩,又不禁有些担忧:西北局势纷乱,也不知他近况如何? 当晚,各自散去,沐昧与苜蓿回房休息。 路上忽然碰到卫际与卫阮,两人向沐昧、苜蓿作揖,问:“两位姑娘,要去哪儿?” 苜蓿看到卫阮,脸颊又微发红,作揖还礼,回答:“晚饭结束,正准备回房休息,两位公子不知要去哪儿?初来此地,不知安顿了没?住得是否习惯?” 卫阮闻言,忙向苜蓿答谢:“承蒙姑娘关心,卫阮已与家兄入住下榻。家中遭遇意外,承蒙王爷不弃,多谢贵地收留,我兄弟二人,正准备找个地方散散心。” “两位姑娘,可要同去?”卫际向沐昧与苜蓿询问。 “我们……”沐昧刚怔了一下,却见苜蓿拉了她衣袖一把,轻轻摇头暗示。 沐昧瞥向苜蓿,见她脸色绯红,不禁挑了挑眉:“好啊,非常乐意!” “苁蓉!”苜蓿抬眼,焦急看着沐昧,想拒绝却又无从开口。 沐昧向她眨了眨眼睛,与卫际、卫阮一同来到竹林红亭。 “卫氏自诩名门世家,却不想千里之外,西北边地,却有如此雅客所居之地。卫氏还妄称什么诗书礼仪之家,真是井底之蛙了!”卫阮步入红亭,抚摸着摆放在红亭案旁的棋、琴、书、画,不禁赞叹,满眼赞赏地上下打量着红亭。 “我们苜蓿,于琴瑟奏御间也是高手,卫公子可愿一闻?” 沐昧说着,冲苜蓿眨了眨眼睛,却见苜蓿冲她挤眉弄眼,忙不迭摆手制止。 谁知卫阮闻言,却来了兴致,一双明眸如墨,盈盈看向苜蓿:“果真?不知姑娘擅弹什么器乐?奏什么曲?小生倒可与姑娘一合。” “我……”苜蓿脸颊绯红慌张嗫喏,沐昧却已把她的话截断:“我们苜蓿,琴、瑟、笙、筝,没有她不能弹奏的。至于乐曲,任公子随意挑!” “哦?”卫阮眼睛愈加发亮,“如此,我便以箫声入姑娘琴音,可好?” “自然!”沐昧说着,早已把苜蓿推到古琴旁。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0章 玉兰玉簪 苜蓿慌乱,却早被摁入座位。 见卫际、卫阮满眼期待,卫阮已从怀中掏出竹箫,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只能硬着头皮拨动琴弦,琴声温婉,丝丝入耳,一曲《阳春白雪》。 卫阮听闻,不禁微微一惊,随即目露柔光,满是路遇知己的感动,箫入唇下,低沉悠扬的旋律飘出,合入苜蓿温婉沉静的琴声当中。 月下公子佳人,琴瑟在御,美如画卷,一时间,沐昧竟看得出神。 想到与司空珩在红亭中的那日,又微微有些失落:自相识至今,与他相处时日,若非四面危机,就又身隐病中,似乎从未有如此恬静。 也不知……他心中……又想与何人月下对酌,琴瑟和鸣。 一曲作罢,卫阮与苜蓿久久出神,四目凝望;好一会儿,倒反卫际先出言打破了尴尬,四人又寒暄一阵,沐昧、苜蓿与卫氏兄弟告别,回到房间。 一整夜,沐昧与苜蓿,都心事重重,久未能入睡。 一个多月后,沐昧在竹林中练剑,渐渐的,听闻身后有轻微窸窣的脚步声,玉兰花清香隐隐传来,心中不由得一动,手中的剑,便已怔怔停住,未敢有动。 那脚步声也停住,寒蝉微鸣,四周安静得出奇。 “你……”沐昧吞吐着微微侧向后方,隐隐瞥见白影。 那脚步声犹豫片刻,终于缓步走向沐昧的方向。 沐昧心“砰砰”直跳,几个月来,胡思乱想的种种事情全部在脑中一一闪现,不一会儿,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及多想,只闻到那玉兰花清香越来越清晰。 “沐昧。”司空珩来到沐昧身旁,低低叫了一声。 “嗯。”沐昧轻声答应,侧身看向他肩膀,隐隐看到他微红的侧脸。 司空珩犹豫了下,牵住沐昧,沐昧手心微微颤了一下,司空珩手心也跟着一颤,正犹豫要不要放开,沐昧却安静乖顺地又把五指蜷缩落入他掌心当中。 司空珩气息微乱,很快,却重新恢复平静,握住沐昧的手,两人并排,默契前往红亭。 石案旁落座,两人长久无言,沐昧低头拨弄着裙带。 “最近,你怎么样?”司空珩先打破沉默,温声看向沐昧询问。 “挺好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都和往常一样。”沐昧说着,依旧低垂眼眸,顿了片刻,问,“你怎么样?听闻卢部已被革职,凉州一切,你可还都顺利?” “顺利,你且放心。”司空珩淡然一笑,依旧温情看着沐昧。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沐昧斜眼瞥向司空珩,红着脸,嗫喏嘟了嘟嘴。 “沐昧,你过来。”司空珩说着,冲自己石椅旁拍了拍。 沐昧闻言,挪蹭到司空珩身旁。司空珩拉住沐昧,把她放在腿上,拉入怀中,取出一支玉兰玉簪,插在沐昧发髻上,看了半晌,说:“挑了许久,还算称你。” “你……”沐昧低垂着眉,脸颊绯红,“怎么又送我簪子……” “因为,又到你生辰了呀。”司空珩说着,淡笑看着小丫头出落得愈发标致。 沐昧一怔,抬眼看着司空珩,想到他年年如此用心,眼眶又微湿润。 “你总记得我生辰……我到现在……都没有送过你一件礼物……” 沐昧又低下头,拨弄着衣带,司空珩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淡淡的玉兰清香,让人没来由觉得安心。一转眼,又大了一岁,认识他都快要两年了。 “你一切安好,就是送我最大的礼物。” 司空珩抚摸着沐昧的头发,温情看着她,眼神中满带不舍。 一年四个月,小丫头从最初的莽撞无知,已经俨然长成个婷婷少女。如今,她诗书武功皆都渐长,性情明朗但却沉稳,比一年前,至少不算太坏。自己对她,算照顾得好么? “王爷……”沐昧听闻他言,试探着悄悄往司空珩怀里靠了靠。 司空珩抱着沐昧,见小丫头如小动物般对他依赖,不禁暗叹了一声。 岁月静好,若能一直停留,不背负仇恨抱负,该有多好? “王爷”,沐昧靠着司空珩,询问,“听闻向鸿儒的门生章贵圭,要入凉州?你此行到千机院,可是为接他的?另外,卫际与卫阮,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千机院?” “小机灵鬼!”司空珩说着,微微弹了下沐昧的鼻子,笑答,“不错,我确实是来接章贵圭的。但此行,也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让卫际与卫阮跟章贵圭入凉州做门客。” “什么?”沐昧闻言不由得一怔,“让卫际与卫阮跟着章贵圭?章贵圭会愿意?再说凉州毕竟是你都督的地方,你把卫家兄弟放在凉州,中间诸多瓜葛,万一被人告发到京都洛阳吕皇后那,你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你会不会太冒险?” “小丫头!”司空珩因沐昧关心,心中温热,又刮了下她的鼻子,淡然笑了一下,“章贵圭,先说他绝对不会不愿意。一则,他老师向鸿儒与卫家是几门姻亲叠加的世交,卫家如今遭遇不幸,向鸿儒亦同情不已,早跟章贵圭打了招呼要多加照拂;二则,章贵圭本身是个惜才之人,爱慕仁人雅士,如今有卫际、卫阮愿入他门下,高兴还来不及。” “至于你担心的有人告发……”司空珩顿了片刻,苦涩一笑,“我如今在晋嵩的地位,除去颐王叔怕我分他权势,恐怕没人在意忌惮,更不会有人在意我收留了两个家势败落的贵族公子。至于颐王叔,就算他想借此事将我一军,却也要顾及章贵圭关西的势力。”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沐昧担忧看着司空珩,总觉得心中不安。 司空珩淡笑一声:“这些事情,你就别再操心。距离章贵圭来凉州,还要有一两个月,有的时间布局谋划。这一两个月,我都在千机院,总算能多见你些时间。” “看你说的……”沐昧微动了下身,低头拨弄着裙带,“你就算在千机院……也总不能天天陪着我……若被别人看到……又惹出事端……”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司空珩淡笑,眼神中尽带宠溺。 “王爷”,沐昧想到前段时间卫阮与苜蓿合奏弹琴,心中一动,转了转眼珠,却又有新的主意,便说,“算了,过段时间再跟你说吧……” “行。”司空珩笑了笑,也不急着追问。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1章 红泥火炉 此后,一个多月,司空珩一直都在千机院中。 依照往年惯例摆了一次宴席,司空珩宴请了千机院众人和卫阮、卫际兄弟。 茯苓如同往常,在司空珩跟前时不时玩弄些心思,司空珩只当全然不知,依旧对待茯苓温和如初。一日,千机院下了第一场雪,沐昧帮枢卯在木屋外扫雪。 司空珩穿着笠衣,踏雪来到木屋前:“沐昧。” “王爷?”沐昧停下动作,四顾一番,“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司空珩沉顿片刻:“进屋说吧。” “行”,沐昧说着,放下扫帚,打开房门,和司空珩一并进入木屋当中。 枢卯看到司空珩,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揶揄:“怎么?忍不住还是找人来了?愿意跟谁见面就跟谁见面,总弄得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怎么想的。” “少废话”,司空珩面色如常,开门见山,“腾个位置,借你的木屋用用。” “切!”枢卯白他一眼,扭动机关,转入密室当中。 木屋当中,只剩下沐昧和司空珩两人。 沐昧因枢卯揶揄,略有些尴尬,见木屋炭火上正烧着茶壶,便拉开四壁机关,取出两个青花瓷杯,给司空珩斟茶,岔开话说:“王爷,喝茶。” “沐昧”,司空珩接过茶杯,眼睛落在沐昧发髻上的一木一玉两根簪上,心中蓦然一动,温声解释,“这些日子……茯苓的事,若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你别太在意。” “嗯……”沐昧心中小鹿乱撞,拨弄着衣带,嗫喏:“我知道的。” “香囊的事……”,司空珩顿了片刻,低头思索,半晌,斟酌着温声措辞,“我其实,从没给别人送过礼物。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别太往心里去……” “你……”沐昧头埋得更低,慌乱拨弄着衣带。 “沐昧”,司空珩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我得走了。” “去哪儿?”沐昧抬头,略有些吃惊,但随即便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又有些伤感。不曾想,一个月,竟过得如此快,没见上几面,就又要离别。 “章贵圭来了,我得带着杜若,先去秦州境接他,顺带说说卫家兄弟的事。” “杜若?”沐昧怔了一下,“带杜若去做什么?” “颐王叔请我与章贵圭共同入颐王府做客,表面上为章贵圭接风洗尘,实际上却想探章贵圭接纳卫家兄弟的虚实。茯苓既然给他透露了消息,我便将计就计,带章贵圭与卫家兄弟共同前往颐亲王府赴宴。杜若精通诗赋,与儒士们相得益彰,宴席上,或能有用。” “又要去颐亲王府?而且要带卫际、卫阮同去?!”沐昧不由得吃了一惊,“你明知司空颐对你有敌意,把卫阮、卫际带到颐亲王府,不是羊入虎口么?” “羊入虎口,但你没有听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司空珩说着,淡然一笑,轻呷了一口茶,“沐昧,我想过了,西北局势纷繁复杂,凉州的事瞒不住司空颐,与其遮掩等着他告发,不如大大方方寻求他支持。若他不同意卫阮、卫际入章贵圭府邸,必失去章贵圭及其身后的关西势力支持;若他背后告发,章贵圭也必知道是他作为。” “所以,你想把暗中的争斗挑到明面?”沐昧快速思索,明白了司空珩的意思,但想到颐亲王府上次经历的波折,依旧不太放心,掂量了好一会儿,问,“我跟你去吧?” “你别去了”,司空珩说,“若像上次,拓跋修那样,我更加掣肘。” “这回不一样……”沐昧说着,想到司空珩所指上次拓跋修要买自己回拓跋部的事,禁不住脸微微一红,却又辩解,“杜若不比苜蓿,才学有余,机敏不够,此次牵扯到章贵圭与卫家两位公子的事,情形又更加复杂,我若在旁,也好有个照应。” “你……”司空珩想继续阻拦,却怕她性情执拗,又暗自前往颐亲王府,便妥协,“如此也行。但你必须保证,一切都听我的,不要乱来。” “知道了,不会的。”沐昧撇了撇嘴,委屈看着司空珩。 “你啊……”司空珩摇了摇头,拿她无可奈何。 当日,司空珩与卫家公子细聊了此行前往颐亲王府一事,沐昧与杜若准备同行,苜蓿看沐昧收拾行李,担忧嘀咕:“卫阮公子原本就是身负重罪死里逃生出来的人,颐王府又是那般龙潭虎穴的地方,此行聚会,若有去无回……可怎么办?” “苜蓿,你别担心,王爷做事稳妥,从来不会贸然行事。” 沐昧劝慰苜蓿,心中却也担忧满满。司空珩冒险告知司空颐收留卫家兄弟的事,若司空颐府中设局,抓捕他们,又或者向吕皇后告密,给司空珩安个窝藏罪犯的罪名,司空珩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应对?他那样自信,这些事情是否都已考虑? “怎么能不担心……”苜蓿叹声,说的也都是沐昧担忧的事。 沐昧闻言,又用司空珩做事从未失手,开解了苜蓿许久;苜蓿虽听着有理,眉头愁云却始终未能消散。半夜,众人悄离开千机院,只带了迟律随行护奉。 快到千机谷口,沐昧忽然跟司空珩说:“王爷,等事成后,想向您讨个人情。” “哦?”司空珩怔了一下,看着谷口的稀薄大雾,问,“讨什么人情?” 沐昧思索片刻,便把苜蓿与卫阮如何相识、如何月下合奏的事告诉司空珩,询问,“待卫家兄弟落脚,能否把苜蓿接到卫阮身旁?我看的出,她舍不得与卫阮分开。” “这件事……”司空珩略沉思片刻,“等此行事情落定,我先探探卫阮的意思。” “嗯,那先多谢王爷。”沐昧说着,在马背上侧看向司空珩。 黄昏月上,大雾朦胧中,司空珩眉眼温润似烟雨江南,白衣谦谦令人心安神宁。 沐昧想到众人对卫阮的评价,竟觉得京都的女孩儿,都忒没见识。如果卫阮那样的都能算作“京都第一公子”,像司空珩这样陌上人如玉的谦谦公子,又该如何评价? 司空珩细看着沐昧,忽然问:“沐昧,你以后,想找个怎样的人家?” 沐昧一怔,微微低下头去,脸颊渐渐发红,一颗心“怦怦”乱跳,七上八下,早乱了分寸。他……问这样的话……自己的心意……他难道不明白么? 正胡乱想着,忽然眼前掠过两个黑影,飞身向司空珩,蒙面拔剑刺向他胸口。 沐昧心中一紧,暗想不会明鬼和祝石南真的来刺杀司空珩了?! 十万火急中,来不及多想,拔剑飞身阻挡在两个黑影身前;司空珩白影一落,也已在沐昧身旁拔剑周旋起来。一瞬间,沐昧与司空珩双剑合璧,拆解攻击极其流畅。 黑影功力不及,踉跄不稳,沐昧正准备收手,与对方言和,忽然从四面山谷中,又跳出几十个蒙面黑影,飞身持剑向着沐昧司空珩而来,另有几十个蒙面黑影飞向卫阮兄弟。 卫阮、卫际虽有武功,却只限防身,几十个蒙面人围攻下亦显得吃力冒汗。 杜若忙拔剑出鞘,替卫阮、卫际挡住部分猛烈袭击。 一片混乱当中,迟律入匪首身前,剑锋一转挑开对方蒙面黑巾。 匪首的蒙面巾忽然掉落,沐昧一看: 竟然是拓跋乌云!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2章 拓跋世仇 “阿叔!”“父亲!” 拓跋乌云身旁的两人也忙摘掉蒙面巾。 沐昧一看,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正是拓跋修和拓跋律。 “你们?!”沐昧不由得一惊,没想到埋伏在谷口的,不是明鬼和祝石南,而是拓跋部叔侄父子。尚未反应,拓跋部众人已恢复阵型,纷纷挥剑向沐昧一行。 司空珩以一敌十,沐昧也不甘示弱,但奈何拓跋乌云和拓跋律刀法凌厉,司空珩和沐昧与他们缠斗,便难以应付他人;杜若虽然有些武功,但最多能与拓跋修打个平手。卫家兄弟同时抵御几十个拓跋部刺杀者,迟律要掩护他们,而拓拔部刺杀者仍渐渐增加。几百个回合下来,司空珩一行体力渐渐不支,便商议着退往千机谷中。 大雾弥漫,视野不清中,拓拔部众人也嘶喊着冲入谷中。 沐昧依照着千机谷的机关,带着卫氏兄弟一行躲闪,往千机谷深处避让。忽然听到一阵惨叫,大雾弥漫中,追杀的脚步声渐渐乱了分寸,拓拔部似乎有不少人受了伤。 “等等”,司空珩叫住众人,让沐昧一行留在原地,带迟律前往拓拔部方向。 “我跟你一块儿!”沐昧焦急喊着,已踱步来到司空珩身旁。 司空珩顿步,无奈看沐昧一眼,摇了摇头,三人摸着大雾走向拓拔部众人身旁。 哎哟乱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待沐昧和司空珩能看清周围状况,发现拓拔部众人三五成群躺坐一地,胳膊、腿、腹部皆有箭伤,便明白是中了千机谷的机关暗箭。 “乌云首领,您这是何意?”司空珩蹲在拓拔乌云身旁,他胸口中了一箭,黑褐色的血稠浸染前胸,面色发白,嘴唇发青,身体哆嗦看着司空珩。 “没想到……英勇一世……战场……杀敌无数……” 拓拔乌云喘气微声惨笑,“没想到……竟然栽在这种……这种地方……” 司空珩顿了片刻,叹了一声,叫迟律:“去千机院请千窍。” “王爷?”迟律惊了一下,“你要救他们?” 司空珩看向拓跋乌云,眼神意味深长,再掠眼看向拓跋乌云身旁同样身受重伤的拓跋律和拓跋修:“毕竟,本王和乌云首领是结拜过的兄弟。” “王爷……”迟律犹豫了一下,“遵命。” “王爷?”沐昧担忧看向司空珩,怕拓跋部使诈,久留此地再生意外。 司空珩冲她淡然一笑:“放心,我自有分寸。” 沐昧仍旧犹豫,但因他神情淡然,胸有成竹,便只能相信,任凭迟律快马加鞭离开,转向拓跋乌云:“喂,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卫家……与我家血海深仇……拓跋部……此行并非冲你们来的……” “卫家?”司空珩微微一怔,便恍然明白了拓跋乌云此行的意图,“乌云首领因令尊拓跋汗,受卫相卫铮离间而被拓跋部老单于腹诽,被拓跋部诸部排挤杀害一事?” “不错!”拓跋乌云黑沉着脸,一字一顿恨恨咬牙,“若非卫铮那老家伙,向祖父离间称家父……家父入晋嵩为质多年……与晋嵩关系密切……祖父……祖父也不会……把家父逐出拓跋部……家父……也不会被拓跋部心怀不轨之人……杀害!” “当年之事”,司空珩顿声,思索片刻,又陷入沉默当中。 “各在其位,各为其主,各取所需罢了。”司空珩温言开解,企图令拓拔乌云解开心结。 “咳……咳咳……”拓跋乌云又猛咳嗽几声,脸色发白,嘴唇愈发紫黑。 司空珩扯下半截衣布,要替拓跋乌云临时包扎伤口,沐昧见状,及时上前帮忙;因平日跟千窍所学,尚有些经验,便暂时稳住了拓跋乌云与拓拔部众人的伤情。 不一会儿,迟律带着千窍赶来,又查漏补缺,医治了拓跋部其余众人,查看拓跋乌云的情形,有些担忧皱了皱眉:“乌云首领的伤口……有些严重,需要找个地方静养两三日,千机谷夜间情形复杂,不是个养伤的地方,我看……要不先回千机院?” “这可不行!”沐昧有些担忧转向司空珩。心想,千机院如此隐秘的地方,怎能让拓拔部得知?方圆百里,难得的一片清净地,如果因为拓拔部而陷入灾祸当中…… 沐昧想到墨家白薤谷发生的种种,担忧与紧张袭上心间。 司空珩沉思半晌,对迟律说:“你先带拓拔部众人,到叶戟训练黑影卫训练的太白山谷休息,我们带乌云首领到千机院养伤。去信颐王府,说路上耽搁晚到两日。” “我得跟着父亲!”拓拔律捂着肩头的伤开口,额头因疼痛渗出细密的汗。 “我也要跟着阿叔!”拓拔修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司空珩。 司空珩沉默半晌,却没有拒绝。命迟律带拓拔部众人离开,带拓拔乌云父子叔侄前往千机院,杜若和卫阮、卫际仍等在谷中,看到拓拔家父子叔侄三人,仍有些后怕。 “这……出什么事了?”卫阮警惕打量着拓跋乌云询问。 “狗贼!”拓跋乌云脸色发青,气得直咳嗽,掏出剑又要袭向卫阮胸口。 卫阮忙乱中躲闪,众人早拦住拓跋乌云,纷纷把剑从他手中夺出。 “乌云首领,上一代的恩仇,何必延续到下一代身上?何况我今日救了你,家父当日救了令尊,琅琊家也算救你两命。今日,你就算给我个情面,暂且把恩怨抛开如何?” 司空珩挡在拓跋乌云和卫阮中间,沉静盯着拓跋乌云看。 “你……”拓跋乌云眼神中惊、悟、赞、惧一闪而过,盯着司空珩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不然感叹,“怪不得……总觉得有些眼熟……原来你是睿王爷的儿子!” “不错,小王司空珩,琅琊王司空睿正是家父。” 司空珩说着,仍沉静与拓跋乌云四目相视。 拓跋乌云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仍停留在司空珩身上,想到几十年前,司空睿把他和父亲带出草原的场景,忍不住频频点头:“珩王爷……后生可畏啊!” “乌云首领谬赞。”司空珩向拓跋乌云作揖,再安抚拓跋父子叔侄三人,命迟律、千窍等在前带路,一行人返回千机院,叶戟找地方安顿拓跋部三人,给他们养伤。 “你跟拓跋部,到底怎么回事?”沐昧从拓跋乌云那出来,待千机院众人各自散去,与司空珩不约而同前往竹林方向,便忍不住好奇询问。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3章 苜蓿心事 “当年,拓跋部为与晋嵩修好,令拓跋部太子拓跋汗入晋嵩为人质,在京都洛阳一待十二年。那段时间,因为宣帝诏令,父亲也在京都为官,与拓跋汗关系极好;到拓跋汗请求回鲜卑的时候,也是父亲护奉他回去,却不想碰到卫铮向拓跋部老单于离间。” 司空珩说着,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评价,“卫铮离间拓跋部一事,也不过各在其位,各谋其事,各为其主。但父亲与卫相、拓跋汗皆为至交,待拓跋汗与其子拓跋乌云被赶出拓跋部受诸部追杀,便与卫铮卫相写信求助,让其暗中派人助他们出草原安顿。” “所以,卫铮卫相救了拓跋乌云和他父亲?” 沐昧略吃一惊,随即皱了皱眉,“既然要救他,为什么当初又要陷害于他?” “离间构陷,出于公利;暗中救助,出于私情。” 司空珩叫沐昧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世间原有许多事情,忠、信、仁、义不能两全,像卫相行事,既能全晋嵩削弱拓跋的国事之忠,又能全不伤拓跋汗父子性命的仁,已算难得。这些事……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 “似懂非懂。”沐昧紧皱着眉,依旧觉得卫相此事并不妥当。 如果说离间拓跋部为国为公,但私放拓跋汗瞒欺主上,又算得上什么忠信?如果说救下拓跋乌云和他父亲重情重义,但害得拓跋乌云流离失所、离家数十年才得以返回,又能算什么仁义?想全忠、信、仁、义的名声,最终却落得不忠不信、假仁假义的实质罢了。 “行了,你早些睡吧。”司空珩宠溺摸了摸沐昧的头发,竭力克制住疲惫情绪。今天的事发生突然,司空珩总觉得有些蹊跷;再加上拓跋部与卫阮、卫际的交锋,原本与拓跋部的关系谋划被打乱,心中忽然有了其他想法,急等着处理,想早些安抚沐昧回房。 沐昧看向司空珩,心中却担心着另外一件事,问:“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份,也要让你的忠、信、仁、义为难,你也会像卫阮父亲那样,舍弃你觉得不值得的吗?” 司空珩看着沐昧,认真作答:“沐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王爷……”沐昧看着司空珩的眼睛,想到半年早已过去,却仍未向枢卯问及,那些令人困惑的恩怨纠葛,心中有诸多忧虑又吞咽下去,最终什么都没再多讲。 离开竹林,回到自己房间,苜蓿早已焦躁得来回踱步。 “我就说此行凶险……卫公子尚未出谷……果然就发生意外!依我看,王爷最好就让卫公子留在千机院中,里面都是自己人,总好过在外面千难万险!” 沐昧听苜蓿抱怨,幽幽看她一眼:“苜蓿,你这种想法,也出于私心吧?别说现如今卫氏公子和拓跋氏叔侄父子已先后入院,千机院早非清净地;就说以前,你以为像茯苓那般费尽心机到千机院的,心思就能单纯?苜蓿,千机院并非久居之地,卫氏公子,早晚要离开千机院另觅他处的,否则不止对王爷,对我们也无异于灾难,你明白吗?” “我……”苜蓿咬着嘴唇,手指绞着衣带,重重心事染上眉间愁云。 “苜蓿”,沐昧顿了下,肃然看着苜蓿,“你喜欢他么?” “你……”苜蓿怔了怔,颇为意外沐昧的发问。 沐昧叹了声,于烛灯昏黄中敞开心扉:“自千机谷结伴而行,我与你同吃同住已有两年,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这些日子,你对卫公子的点点滴滴,我怎会没有察觉?” “可……”苜蓿又怔了怔,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沐昧所言,又失落低下头去。 “你担心王爷对你另有安排,不会让你跟卫公子去?”沐昧一针见血发问。 “你……”苜蓿怔张开口,不曾想一个多月,心中纠结苦闷,对方竟看得这般分明。 “苜蓿”,沐昧顿了下,告知苜蓿,“你的事情,我已经跟王爷讲了,王爷说会试探问卫公子的意思;若卫公子有意,他离开的时候,王爷会成全你,你不用怕。” “你……”苜蓿再次惊诧,随即脸颊绯红,又微低下头绞着衣带。 “苜蓿”,沐昧不舍看着苜蓿,“我希望你幸福。” “苁蓉”,苜蓿亦抬眼看着沐昧,“你可有喜欢的人?” “我……”沐昧看向窗外,想到危机四伏中他四两拨千斤救下自己性命,月信初来重病卧床时他解衣拥自己入怀的柔情,每个生辰他留意赠予玉兰簪的细心,再想到他待红蓼绿缬的薄情和木槿被司空琮折磨的凄惨,禁不住黯然伤神。 “算了”,苜蓿也及时开解,“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早些休息,嗯?” “嗯。”沐昧轻应一声,与苜蓿熄灯休息。 黑夜中,沐昧望着无尽的黑,许多事如翻卷般在脑海中闪,久久不能入睡。 与沐昧相隔几里外,司空珩正踏着月夜来到拓跋乌云叔侄父子的门口,敲了敲门,拓跋乌云请他入内,忙要翻身下床作揖道谢,司空珩忙上前拦住他行动。 “珩王爷,今日多亏你以德报怨,救助父亲和我兄弟性命,否则……” 拓跋律话至顿声,向司空珩跪拜,“请受拓跋律一拜!” “律王爷快别如此!”司空珩忙扶起拓跋律,见他伤势已经控制,便点了点头,“你们恢复便好,我也是听家父曾经谈及,顾念世交情谊,才不忍你们与小王心生龃龉。” “珩兄弟,怎么早不告知!”拓跋乌云捶胸,“若早知你的身份,当初在新平,我拓跋乌云也不会为难于你。当初,睿王爷冒着被晋嵩皇帝处罚的风险,偷偷带家父兄长和我离开草原,躲避被族人追杀的风险,又在并州境内找了地方给我们安顿,我和兄长才有幸能长到成年,返回拓跋部统一全族,向南拓展疆界。倘若,当初得知你就是睿王爷的儿子,我们拓跋部无论如何,也不会从秦、凉两州下手!你为何不早说?!” “乌云首领”,司空珩也向拓跋乌云微微作揖,向此前隐瞒身份道歉,“家父带令尊与令兄出草原,原本行事机密。小王家中变故,凉州安身立命本就困难,倘若与拓跋部旧事张扬,非但惹人非议,对秦、凉两州边境也不是件好事。” “说来,睿王爷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拓跋乌云皱了皱眉,想到此前从京都洛阳听来的只言片语,终于有些恍然,“此前听风声说睿王爷与墨家勾结被处以极刑,琅琊王府也被江淮节度使陈敏占领,以为琅琊王家已经无人,原来……” “不错”,司空珩把此前风波与自己如何入主凉州大概告知。 拓跋乌云听完,不禁恍然:“怪不得!珩兄弟,说句交心的话,秦州颐亲王府那位,你要多加小心,今日之事,不瞒你说,都多因他挑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4章 经治韬略 “哦?”司空珩微微挑眉,“此后怎讲?” 拓跋乌云说:“正是颐王爷派人告知我,说卫阮、卫际两兄弟从京都洛阳逃出,正被你收留在太白山中,并让我于今日带人在千机谷口等候,定能抓获卫阮、卫际两兄弟!” 拓跋乌云顿了片刻,坦白:“说句我猜测的,颐王爷担心你凉州情稳,与他西北争势,所以故意透漏给我消息,想借刀杀人,用我拓跋部与你交战一事,把你私藏卫阮、卫际的事情闹大,借此向洛阳上报给你治罪,从而取代你凉州的位置!” “乌云首领”,司空珩听完仍面色如常,再次向拓跋乌云作揖致谢。 “咚咚!”房间外再次响敲门声,打断了众人寒暄。 众人微微一愣,拓跋律前去看门。一打开门,愈发怔愣得厉害—— 卫阮、卫际两兄弟正泰然站在门口,与拓跋律对视自若。 “你还敢来?!”拓跋修愤然冲向卫阮、卫际,拔剑就要杀他们替父亲报仇。 司空珩上前拉住拓跋修,把当初卫铮暗中派人助他们出草原、以及并州住所也应卫铮安排一事俱悉告知,拓跋修听完,仍忍不住要冲向卫阮、卫际:“就算卫老贼救了我祖父父亲又能怎样!我家人沦落至此,都是被他父亲所害!” “修儿!”拓跋乌云喊住拓跋修,面色阴沉打量着卫阮、卫际,半晌,冷声发问,“你们来这儿,想干什么?珩兄弟的地界,我拓跋乌云不想与你动手。” “乌云首领”,卫阮向他微微作揖,“我是来替家父向您赎罪的。” “赎罪?”拓跋乌云冷哼一声,“你要怎么赎罪?” “拓跋部朱砂掌天下闻名,待乌云首领伤势情好,我愿与兄长接受乌云首领三掌拍击,若我兄弟活着”,卫阮微微一顿,“愿乌云首领自此放下恩怨仇恨。若仍不解恨,卫阮与愚兄愿意倾毕生之力,助乌云首领整顿部族,问鼎漠北,以赎旧罪。” “就凭你?!”拓跋乌云气恨交加,下床颤巍巍就要去往卫阮方向,“你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竟敢口出狂言!我拓跋乌云问鼎漠北,要你协助?!” “乌云首领”,司空珩忙拉住拓跋乌云相劝,“卫阮公子得名洛阳‘第一公子’,绝非浪得虚名。卫阮公子此番投奔,原本也觉得窝在此地实在屈才,想为他谋个去处,施展经国抱负,乌云首领若真缺左右辅佐,不如看看他本事如何?” “就凭他?!”拓跋乌云简直就要暴跳如雷,愤恨地把卫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但看司空珩的面子尚未发作,黑脸半晌,最终妥协:“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依我看,拓跋部当前意欲南下,最缺的乃是攻击破阵之法,不如以沙盘推演,排兵布阵,攻守轮换,乌云首领与卫阮公子三局两胜,如何?” “我觉得不妥。”卫阮开口,否决了司空珩的提议方案。 “呵!”拓跋乌云冷哼一声挖苦,“果然是虚有其名,才有挑战便就怕了!” “乌云首领”,卫阮并未被激怒,不紧不慢向拓跋乌云做了个揖,“请问此次新平战役,旷日持久,拓跋部铁骑骁勇善战,却为何迟迟不能突破晋嵩防线?” “呵!此事用你询问!”拓跋乌云愤怒中又想拔剑。 “乌云首领”,卫阮再作一揖,坦言,“拓跋部不敢与晋嵩久战,是因为粮草紧缺,供应不够;粮草紧缺,则因拓跋部经治无方。乌云首领试想,倘若拓跋部粮草供应充分,内部分配合理,出征晋嵩南疆,是否便不用再担心军需供应不够、部族内讧纷争,哪怕拓跋铁骑无法奇袭破阵,也能与晋嵩持久作战,寻求机会突破?” “你说的……倒有些在理。”拓跋乌云想到此行出征受到的种种牵制,倒都让卫阮一一说中,不由得有些心动,想听他有什么破解法门。 “乌云首领,拓跋部粮草经治纲要,一在休养耕种、畜牧多产,二在因情而异、笼络各部族首领人心,三在收放自如、理顺部族与畜民征收返点。”卫阮说着,便把三者一一详细解释,不知不觉,夜入晨曦,拓跋部众人早听得入神。 “卫先生”,拓跋律听卫阮完整讲话,不由得吸气感叹,“拿你们汉人的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怪不得洛阳对先生如此推崇!” “以上三则,方为纲要,许多细则,仍要慢慢因情因势而变。” 卫阮说着,向拓跋乌云再做个揖,“若卫阮所言,乌云首领觉得尚有些用,卫阮愿与愚兄效力于首领左右,助首领开疆拓土,实现心中抱负。” “你们出去……”拓跋乌云阴沉着脸,不悦要赶卫阮、卫际出门。 “父亲!”拓跋律想要阻拦,却被司空珩拦话截断。 “说了一夜,也都累了,乌云首领且休息吧。” 司空珩说着,向拓跋律眼神示意,带卫阮、卫际离开房间。 卫阮出了房门,便知事情已经成功大半,不禁向司空珩再做个揖:“多谢珩王爷多次周旋,又指点了我与愚兄投奔拓跋部的出路,并暗中告知拓跋部所遇情形,若事成后,我兄弟二人必记念珩王爷大恩,将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向我二人开口!” “卫公子客气了”,司空珩说着,也向卫阮作揖回了个礼,“若非卫公子胸有韬略,仅凭我告知拓跋部情形,也想不到如此经世致用的种种破解办法;至于牵线搭桥一事,也因卫公子胆识过人,肯放下恩怨登门拜访。今日,单凭乌云首领和律王爷方才反应,卫公子便知事情已成。如此聪慧练达,也远非一般人能及。” “珩王爷”,卫阮满眼相惜地看着司空珩,不禁感叹,“只恨我当日未早与你相识,错过了十几年切磋探讨!否则的话,你我早已是至交了!” “如今开始,也并不晚。”司空珩淡笑看着卫阮,回应他相见恨晚的感叹。 “珩王爷”,卫阮赞叹看着司空珩,果然见拓跋律朝他们方向飞奔而来,“卫先生!父亲请您回房间一叙,有许多话,父亲想单独与您聊聊。” “如此,小王告退。”司空珩淡笑,又与卫阮对视一瞥。 卫阮感激看向司空珩,向他再次作揖,与他分别,跟拓跋律回见拓跋乌云。司空珩抬眼望向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又想到昨日竹林当中,那小家伙坦率直接的发问。 出神片刻,微微思索,前往枢卯的小木屋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5章 墨家往事 天色亮时,沐昧从房间出来,便听闻一个惊人的消息: 拓跋部在司空珩调解下,与卫阮、卫际冰释前嫌,并请卫阮、卫际入拓拔部谋职。 苜蓿听了,又立即焦躁起来:“怎么能行!拓拔部用了这么大阵势来杀卫公子,现在却要他孤身入拓拔部,这不是羊入虎口么?!卫公子怎么能做如此危险的事!” “苜蓿,你先别急”,沐昧沉顿片刻,“我去找王爷问问。” “苁蓉”,苜蓿感激拉住沐昧,“都不知该怎么谢你。” 沐昧微微一笑,离开房间,打听一番,知司空珩在枢卯小木屋中,便急忙奔到跟前。 “你怎么来了?”枢卯让沐昧进到屋中,意味深长地转向司空珩。 “看来,某人真神机妙算啊。”枢卯略带戏谑看着木屋中围着红泥炉喝茶的司空珩。 “王爷”,沐昧顾不得枢卯戏谑,开门见山,“卫阮、卫际怎么回事?” 司空珩把昨夜发生的事简单告知,便说:“卫氏公子入拓拔部,便能摆脱晋嵩控制,毕竟拓拔部不受晋嵩控制,所以,卫氏公子去拓拔部,比去任何地方都更安全稳当。” “可他们与拓拔部有世仇啊!”沐昧焦急反驳,想到昨天和拓拔部交战的情形。 “沐昧,你不用担心这个”,枢卯解释,“拓拔乌云和拓拔律都是惜才之人,卫阮、卫际诚意又够,不会有什么危险。倒是你,我有话要跟你讲。” “我?”沐昧略微一怔,看向司空珩,莫非他故意在这里等自己来找枢卯? 司空珩斟茶淡笑:“你两年前,不是与枢卯有个赌约?” “你说……”沐昧心中“咯噔”一紧,屏息看向枢卯,万万没有想到,自从西凉城茶楼暗阁那本地方志就一直困惑的事情,她终于肯主动开口了?! 枢卯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开口:“此事,要从很多年前,我父母被杀害,我跟着你师父沈涉,到京都洛阳找征歌开始讲。” “你跟着我师父,去洛阳找征歌?”沐昧心中纳罕,他们和征歌到底什么关系? “实话告诉你”,枢卯顿了片刻,告知,“征歌并非东吴大将周榭的女儿,而是墨家第十三任巨子墨渊的独生女。墨家‘尚同谷’大劫,墨渊就把女儿托付给琅琊王司空睿,对外声称为前吴遗孤。当初晋嵩刚刚平复东吴,为稳固势力,抚恤东吴遗老遗少,对周榭女儿身份的征歌也网开一面,但老琅琊王鉴于琅琊和东吴墨家的关系,仍然心存顾虑,就把征歌带到京都洛阳老友征家。我和沈涉听闻,便前往洛阳找征歌汇合。” “原来……征歌也是墨家的人!”沐昧如五雷轰顶,此前种种信息在脑海中闪现,终于拼凑出完整画面。师父沈涉、征歌和枢卯都是墨家人,怪不得,征家、墨家、琅琊王府和千机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征歌后来为什么又去了吐谷浑? “当年在尚同谷,你师父带着征歌从小玩耍,两个人感情笃深,后来,你师父带着我到洛阳找征歌时,她已长成妙龄少女,而征诗年纪尚幼。你师父与征诗你来我往,便渐对她暗生情愫,征歌伤心下便答应了鲜卑慕容部二皇子慕容骞的追求,和他一同私奔前往凉、梁两州与象雄国的交汇地,创立吐谷浑,收留西北各族被遗弃的族人,后来,晋嵩看吐谷浑势力稳固,征歌又是征家养女,便追封她为晋嵩‘长宁公主’,以维系晋嵩在西北的势力。” “原来,‘长宁公主’是这样来的!”沐昧对征歌的身份恍然大悟。 “嗯,征歌到吐谷浑前,以买卖婢女的说辞把我带到她身旁,沈涉因为征诗留在了京都洛阳;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征诗把沈涉当作至交大哥,却全无儿女之情,到征诗与司空睿成亲的时候,征歌便问沈涉是否有意来凉州重振墨家。” 枢卯说着,顿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转向沐昧,告知: “如此,才有了你们的‘白薤谷’。” “原来白薤谷这样来的!”沐昧惊讶瞪大了眼睛,不曾想师父在白薤谷前,竟有那么多崎岖的经历!可是……,“师父为何从没讲过这些事情?!” “因为后来……征歌出了意外。” 枢卯说着,叹了一声,望着杯中的红茶热气,出了会儿神,才伤感回忆:“征歌当年答应慕容骞,纯属跟沈涉赌气,但怎料两人到凉州后,却意外地情投意合。恩爱度日三四年,到你……师父沈涉来凉州,征歌怀孕,慕容骞却因为感染天花意外去世。” 枢卯说着,又叹了一声,继续讲叙:“当年,象雄国借机围剿吐谷浑,征歌命叶戟前往洛阳汇报此事并向朝廷借兵,亲率吐谷浑诸部抵抗象雄国。怎料,吐谷浑左庭王拓跋狐秘密勾结象雄国,叛变象雄国并控制吐谷浑兵权,把征歌控制住,要杀掉征歌和她腹中孩子,自己继位。征歌为保护孩子,装疯卖傻保命,让我到白薤谷请沈涉协助;但尚未等我从白薤谷回到吐谷浑,就听闻征歌剖腹自杀的消息,后来……” “后来什么?”沐昧喉咙一紧,追问,“征歌到底怎么死的?!” “征歌到吐谷浑的时候,救了因医治象雄国王不利而获罪、从象雄逃命出来的象雄族神医洛桑和她女儿白玛,洛桑父女感恩戴德,自此留在征歌身旁为仆为婢。征歌身怀六甲、深陷困境的时候,从小跟父亲研习医术的白玛替她接生,征歌为保护孩子,便请求白玛杀掉自己,造成她难产去世的假象,并偷偷把孩子从吐谷浑带出,放到河流当中。” “所以,你说征歌是故意让别人杀死她的?!” 沐昧又吃一惊,没想到征歌去世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征歌去世后,白玛伤心欲绝,要替她陪葬,左庭王拓跋狐为切断征歌一切势力,也立即同意。消息一出,我立即请沈涉设法营救白玛,千万别让她想不开中计。” 枢卯顿了下,喝了口茶又继续:“沈涉想了很久,以一架转射机当交换筹码,从拓跋狐手中买白玛作为妻子。后来,由于拓跋狐对晋嵩采取强硬态度,司空侗便将沈涉赠给拓跋狐武器并购买吐谷浑婢女为妻的事,告知了京都洛阳,朝廷便以为沈涉和白玛联合,帮慕容骞谋杀了征歌及其腹中的晋嵩血脉,也就是你在那本地方志中看到的事。”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沐昧听闻,石化了半晌,因枢卯所说的故事,信息量着实太大,与此前得知的信息一一拼凑,大脑中混乱不堪,一片空白。 “这件事,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千窍。”枢卯说着,又顿了下—— “她就是当初接生的那个婢女白玛。”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6章 三年之约 原来……!怪不得千窍会因为往事那样自责! 怪不得叶戟会说千窍接产令征歌难产!说师父收留了千窍! 只是,既然征歌是自杀的,叶戟为什么那样恨千窍?为什么怀疑师父呢? 沐昧想着,不禁皱了皱眉:“可叶戟跟你的说辞完全不同?” 枢卯叹了一声,说:“当年,叶戟前往京都洛阳,对西北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等她回来,征歌已经去世,沈涉把千窍救了出来,叶戟又听闻了传言,对沈涉和千窍产生了误会,我怕她性子冲动,并没有把事情原委告知。后来,我们三人一同来到太白山落脚,我也是在你师父沈涉暗中相助下,才创立了‘千机谷’,暗自培养影卫军并收留孤女。” “所以,你瞒了叶戟这么多年?”沐昧狐疑看着枢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前段时间,我已经把真相告诉她了,她听闻后,也已与千窍解开误会。沐昧,征歌的事就是这样。墨家与琅琊王家的关系,是几代世交的交情。你若还信我这个‘师叔’的话,就别听信那些官方记载的传言。更何况,记录这事的人还是司空侗。” 枢卯说罢,一双幽黑的眼睛直视着沐昧,神情坦然到让人不能不相信的地步。 沐昧也看着枢卯,侧目思索了半晌,说:“有件事,得问问你。” “你说。”枢卯依旧直视着沐昧,任凭她发问。 沐昧看着枢卯,想到那份地方志上征歌去世的日期,再想到司空珩每年给自己生辰礼物的时间,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疯狂的念想,问:“征歌的孩子,你们救到哪儿去了?” “孩子……”枢卯目光闪现出一丝波动,但随即坦然告知,“我们保护起来了,但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出于对征歌的承诺,不能告诉你现在的下落。” 沐昧摸向胸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声追问:“是个女孩儿?” 枢卯略作沉顿,用火棍拨动脚旁的火炉:“是个男孩儿。” “哦……”沐昧略有些失落,摸了摸怀中贴身戴着的明黄玉佩。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倆,再有什么悄悄话要在我这儿说的?” 枢卯说着,眼神在司空珩和沐昧当中来回瞥动。 司空珩缓缓抬目,看向沐昧,沐昧愣神望向他的眼睛。 四目对视,略显尴尬,司空珩拉住沐昧,与枢卯告辞,来到竹林当中。 沐昧微低着头,看着那双绣着飞鸟玉兰图案的黑靴在身旁晃动,仍想着方才枢卯说的事恍惚出神:原以为师父说到自己身世的欲言又止,千机院众人对自己的多加照拂,或许与那位为女儿牺牲的长宁公主有关,但如今看来……也是自己想太多了。 “沐昧。”司空珩忽然叫了一声,在八角红亭停下脚步。 “嗯?”沐昧回神,对上司空珩清寒的双眸,想着琅琊王府与墨家的纠葛。 “我告诉你一件事,但你不要冲动。”司空珩看着身旁的少女,尚未开口便温声相劝。 “什么?”沐昧侧耳聆听,心中警觉,又想到征歌的事情上来。 司空珩略顿一下,告知:“司空侗调回京都,升任尚书令并都督京都戍卫军了。” “什么?!”沐昧一惊,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怅然别开眼,叹了一声,“这些年这样的坏消息,我听得够多,能承受得住。说吧,司空侗这回高升,又因为什么事?” “洛阳党争,吕皇后联结司空琨、司空瑞、司空宗三位王爷铲除异己,独霸京都,如今地位渐渐稳固,便想甩开剩下三位。”司空珩略顿了下,目光飘向空中,沉默了半晌,“事情来龙去脉说来话长。但现如今,司空宗与司空琨都已以谋反叛乱罪被抓伏法。整件事中,司空侗为吕皇后出了很大的力,所以吕皇后便把他调回京都了。” “司空宗与司空琨同时被抓伏法?” 沐昧纵然隐隐有感,也微微吃了一惊,“司空宗虽为叔伯宗亲,但好歹也是同姓王爷;司空琨在先帝跟前虽不得宠,但好歹也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吕皇后此前与外戚争权、对贵族门阀动手,如今竟真敢对皇室宗亲动手?而且一杀就杀两个?!” “没错”,司空珩顿了片刻,说,“前段时间,司空侗率豫州军从许昌出发,浩浩荡荡前往洛阳。因豫州原属于皇叔司空宗封地,豫州军多听令于宗皇叔,而宗皇叔自‘平叛’杨太傅,从豫州入洛阳监国以来,便与吕皇后渐生龃龉,吕皇后听闻司空侗出征洛阳,便声称其与司空宗暗中勾结,意欲谋反作乱,让司空琨出兵围剿司空宗。” “让司空琨出兵围剿司空宗?”沐昧不禁皱了皱眉,“司空琨掌管京都戍卫军,一直与司空宗不睦,吕皇后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坐收渔翁之利,真好心机!” “不错。司空琨自宁王叔监国以来,一直掌管京都戍卫军,到司空宗监国,因听信‘司空琨暴虐不可用’的说法,对其百般排挤,司空琨亦心生怨恨,到吕皇后假借皇上诏令,命其诛杀司空宗时,便顺水推舟地借‘清君侧’,率戍卫军剿杀了司空宗”,司空珩顿了下,又沉声告知,“但司空侗却率豫州军入洛阳城内,称司空琨意图篡位,将其抓捕杀害。” “司空侗又抓捕了司空琨?”沐昧不解皱了皱眉,但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司空侗为吕皇后立了大功!定是吕皇后与司空侗设局,让司空侗假意与司空宗暗中联合,引司空琨对司空宗动手,后又以此为名定罪于司空宗,‘黄雀在后’除掉了司空琨!” “沐昧”,司空珩满眼钦佩地看着沐昧,“你如今,真的长大了。” 沐昧撇了撇嘴,又无奈叹了一声:“只是尚书令位轻权重,自卫相被斩,便是朝中最有实权的文官职位。司空侗如今得吕皇后器重信任,又都督着司空琨的戍卫军,军权政权一应在手,今后,只怕想要杀掉司空侗,为墨家和你父王母妃报仇,更加困难了。” “沐昧”,司空珩把沐昧拉到正面,细细凝视半晌,肃声承诺,“不出三年,我完成布局,必会为墨家和琅琊王府报仇。你再耐心些,给我些时间。” “三年?”沐昧愣了一下,看着司空珩,想到他除去余万年与卢部的谋局,叹了一声:“你心思深沉,足够耐心,只是这报仇的路,也的确太漫长了。” “沐昧”,司空珩握住沐昧的手,目光坚定温声相劝,“再耐心些。” 沐昧看着司空珩,半晌,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王爷!”有窸窣的脚步声传入林中。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把手从司空珩手中抽出。司空珩侧目看着她,沐昧略有些尴尬低下头蹭着脚,卫阮已经与卫际来到面前。 “苁蓉姑娘也在?”卫阮愣了一下。 “你怎样?”沐昧担忧打量了卫阮一番,“苜蓿正担心你。” “哦”,卫阮微微红脸,转向司空珩,“王爷,我们兄弟是来跟你辞行的。乌云首领伤势已好,要回拓跋部去,我们也要跟他回去。”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7章 惜别苜蓿 “卫公子?”沐昧意外看着卫阮,想与他挑明苜蓿的事。 “苁蓉”,司空珩打断沐昧,眼神示意,“我来与卫公子说吧。” 沐昧担忧皱了皱眉,犹豫了下,咬了下唇,先与卫阮、卫际告辞离开。 回到房间,苜蓿急忙问:“怎么样?卫公子为什么要跟拓跋部去?会不会受了威胁?” “没有,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沐昧说着,就把司空珩告诉他昨晚发生的事,又一句不漏地转告苜蓿。苜蓿听完,瞬间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愁云笼上眉心。 “苜蓿”,沐昧试探看向苜蓿,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小心询问,“如果……如果卫阮……没打招呼就这样走了,你……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同我开心吃住?” “你说……”苜蓿微微吃了一惊,眼神随即黯淡下去,伤感叹了一声,别开眼,出神望着窗外。半晌,喃喃自语,“我就知道……卫公子不会看得上我……” “苜蓿!”沐昧叫了一声,想到今天卫阮的态度,未免有些担心。 苜蓿转向沐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你放心。” “让谁放心呢?”明媚的声音伴着“吱呀”的开门声,沐昧和苜蓿忙询声望去。 留兰推门而入,挑眉揶揄:“人还没走,就跟姐妹们告别开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苜蓿怔愣了下,有些不明所以。 “还装呢!”留兰推了苜蓿一把,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啧啧摇头,“小小年纪心思不少,我说你怎么对卫家的事那么上心呢。原来,早惦记上人家了!” “你瞎说什么呢!”苜蓿急得跺脚,扑上去直掐留兰的嘴。 留兰一边躲一边叫嚷:“敢做就别怕人说!人家卫公子都要带着你去拓跋部了,王爷都让我来问你的意思,你还在这里假装对人家没意思呢!” “你说什么?!”苜蓿怔愣中停住手脚。 沐昧也略吃惊抓住留兰:“你没骗人?!” “骗你们做什么!”留兰整理了下被扯歪的衣服,侧眼瞥着苜蓿,“所以,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卫公子要带你去拓跋部,你到底愿不愿意啊?” “你!”苜蓿脸红得跺脚,“谁要与你说这些!” “嚯!脸红!”留兰哈哈大笑,拍着手边笑边嘲弄,“小女孩儿毛都没长全,就想些不干不净的,也难怪人家会对你动歪心思!也多亏你运气好,算遂了心愿,就不知你去了拓跋部,人生地不熟的,那卫阮对你是不是真心……” 留兰说着,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到了最后,又未免有几分不放心。 沐昧也担忧看向苜蓿,渐渐的,叹了一声,缓缓拉住她的手,说:“自从到布谷山,我与你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块儿,在千机院,早把你当亲姐妹一般。你性情单纯,容易相信别人,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多留些心眼,千万学会保护自己啊。” “苁蓉……”苜蓿哽咽,红了双眼,说不出话。 留兰偷抹了把泪,推沐昧一把:“都怪你说这些!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 留兰说着,忽然顿声,三个人沉默片刻,抱头痛哭了一阵。 渐渐的,情绪平复,沐昧与留兰帮苜蓿收拾了行李,看着屋中空荡荡的东西只剩一半,沐昧忍不住又鼻头一酸,抽了下鼻子,说:“我送你吧。” “苁蓉”,苜蓿背着行李,站在门口,看着沐昧,忍不住眼眶一红,两年来朝夕相伴的扶持涌上心头,一把拉她拥入怀中,抱着她又痛哭一阵。 “行了,行了……”留兰摸着眼泪,把苜蓿与沐昧拨开。 三个人擦了眼泪,又兀自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到校场与司空珩、卫阮兄弟汇合。 司空珩、迟律,卫阮、卫际与拓跋部叔侄父子都等在校场,杜若也跟在司空珩身旁。 沐昧见状,不由得一怔,转向司空珩问:“你要去颐王府?” “嗯”,司空珩点了点头告知,“章贵圭刚入秦州,我们的人尚未来得及插手,就被张千抢先接入颐亲王府。这几日的变故,一直没机会告诉他,谁料想颐王叔会跟他说些什么?今早,颐王叔又来信催问我何时前往,鸿门宴已经摆出,我总不能迟迟不露面吧?” “珩兄弟”,拓跋乌云向司空珩抱了抱拳,有些懊悔地叹气跺脚,“你与王爷,两度救我性命,我若再恩将仇报,就太不是个东西!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乌云首领,千万别这么说。”司空珩劝慰他一番,问,“什么事?” “当初,余谦益从你晋嵩军营中逃跑,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知道?”司空珩略有些吃惊,但面色却仍旧平静,示意拓跋乌云讲。 “当初,余万年被杀,余谦益偷跑,都是司空颐所为。司空颐把余谦益偷偷放出军营,余谦益向南投奔了吐谷浑首领拓跋狐,拓跋狐让其率氐族部众在仇池山落脚,如今,氐族势力渐渐聚积,似乎与司空颐暗中来往相当密切。珩兄弟,你要小心啊。” “乌云首领”,司空珩向拓跋乌云做了个揖,“多谢你告知。” “说来,我也有些私心。”拓跋乌云说着,叹了一声,望向远方追忆,“当年,若非拓跋狐落井下石,借着卫铮的离间从中作梗,又暗中联合拓跋诸部追杀父亲,我兄弟子侄不至于颠沛流离这么些年;家父去世后,拓跋部作为祖父庶出的儿子,虽短暂得势,却在不久后就被拆穿暗杀亲兄弟的阴谋,祖父震怒下把他逐出拓跋部,他无家可归才跑来凉州,慕容骞好心收留了他,可谁料他恩将仇报。这样的人,我也时刻提防着紧。” “拓跋狐与你家原来有这样的关系!”沐昧惊愕中大脑飞快思索,把卫家、拓跋乌云、拓跋狐、吐谷浑、征歌、墨家与琅琊王府的关系梳理联系。 拓跋乌云转向沐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明黄玉佩上,意味深长地向司空珩赞赏:“你这个丫头,真不是一般人呐!” “小婢无礼,让乌云首领见笑了。” 司空珩说着,向拓跋乌云做了个揖,面色依旧平静如常。 拓跋乌云见司空珩故意装傻,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也就一笑置之,转向苜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有些惊诧:“这个丫头,就是要跟着卫公子去的?” 苜蓿闻言,脸微微一红,瞥眼看向卫阮,见卫阮也正偷望着她,心中蓦然一动,脸愈发红得厉害,紧紧低着脖颈,不安绞着衣带蹭脚。 “乌云首领”,司空珩向拓跋乌云又做了个揖,温声解释,“苜蓿年幼无知,但在我身旁也已经有几年时间。在拓跋部,要拜托您与几位小王爷多加照拂了。” “呵,你小子!”拓跋乌云指着司空珩笑着揭穿,“当初在颐亲王府,合伙骗我说她什么边陲歌姬,时常玩‘听音辩物’的酒令,谁知你现在嘴里又有几句真话!” “乌云首领”,苜蓿及时行了个礼,“之前颐亲王府,多有冒犯,望乌云首领恕罪。苜蓿得王爷照拂,到拓跋部,也必将待乌云首领如王爷般尽心。” “你这个小嘴!”拓跋乌云无奈笑弹了下苜蓿额头,转向司空珩,“珩兄弟身旁都是伶俐可人的婢女。再多给个到拓跋部,让我侄儿别再惦记,却也舍不得么?” “乌云首领”,司空珩脸色微沉,神情变得严肃。 “哈哈瞧你紧张的!”拓跋乌云大笑两声,拍了拍司空珩的肩膀,“当初经颐亲王府那样一闹,谁不知这丫头,是你珩王爷心头的宝贝?我也就跟你开个玩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司空珩不动声色地岔开话。 拓跋乌云斜瞥向司空珩,微笑了一声,便不再戏谑。 与司空珩、杜若、卫氏兄弟一行出千机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8章 祝氏寻仇 “等一下!”沐昧追上司空珩,担忧望向他身后众人。 司空珩会意,看着沐昧低声宽慰:“我没事的,颐王府也不是龙潭虎穴,你不用担心。” 沐昧却皱紧了眉,想到此行诸多波折,愈发放心不下,便说:“我得跟你去。” “你啊……”司空珩摇了摇头,想到此前她擅闯颐王府,知道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一行人出千机院,入千机谷,到谷口时,拓跋乌云与司空珩寒暄告别,分道扬镳,要带着子侄与卫氏兄弟与山中养伤的拓拔部众人汇合。 卫阮立在拓跋乌云身旁,眼神与司空珩身后的苜蓿相会,忙尴尬移开。 苜蓿心中微微一动,转向身旁的沐昧,露出万分不舍的神情。 沐昧看着苜蓿,伸手抚摸了下她的头发,眼角又微微湿润:“去吧,到拓跋部了,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让人欺负。若卫阮对你不好,就回来找我!” “苁蓉”,苜蓿眼眶微微一红,一把抱住沐昧,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句。 两个人紧紧相拥,惜别许久,才松开对方。 苜蓿策马到拓跋部一行人中,仍不时地回头向沐昧张望。 沐昧向她招了招手,苜蓿依依不舍地跟着拓跋部一行,与沐昧一行分道扬镳。沐昧看苜蓿背影渐渐远去,最终在视野中消失不见,眼泪才终于忍不住滚落。 此去经年,再见面……此生也不知能否再相见…… “人生聚散有时,只要心意相通,天涯若比邻。”司空珩温声相劝,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在沐昧身旁,递给她一方绣着玉兰飞鸟图案的手帕。 沐昧鼻头一酸,接了手帕,擦了擦眼泪。 一行人整顿情绪,再次上路,到上回碰到木槿和司空琮野合的地方,沐昧心中又微微有些感伤:自木槿离去,孤身侍奉司空琮那样的禽兽,也不知近况如何? 想到红蓼哭哭啼啼离开千机院,绿缬与迟律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愈发觉得凄凉。司空珩……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畜生!终于让我等到你了!” 一声粗吼伴着两个人影从树上坠落下来,其中一个少年矫健,一个粗矮精壮,穿粗布褐色短衣,手持一把斧头向着司空珩额顶直劈。 司空珩侧身微移,顺势把沐昧拦到身后,轻轻从镶满汉白碎玉的银鞘中抽出利剑,向精壮矮汉手背猛然一拍,他手中的斧头早已震落几里开外。 迟律闪身上前,影动瞬间已将两个袭击者押解到司空珩面前。 沐昧从看到人影从树上跳下,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推开司空珩来到迟律面前急叫:“别伤害他们!都是场误会!他们是我朋友!” “师姐?!”明鬼没想到沐昧也在司空珩队伍当中,一时间有些懊恼,想到撒硫砂的挣脱办法可能会伤到师姐,被动得厉害,气得直跺脚。 司空珩微微一怔,看向沐昧:“是墨家的人?” “不错!是我唯一幸存的小师弟。”沐昧说着,焦急看向司空珩,把明鬼如何从白薤谷逃出,如何与她在西凉城外相遇,又如何与祝石南相识的事,从简告诉了司空珩。 司空珩听完,恍然“哦”了一声,命迟律把明鬼与祝石南放开。 “禽兽!我非杀了你替我妹妹报仇!” 祝石南一经挣脱,又抡着斧头冲向司空珩。 司空珩伸手抓住祝石南手腕,微微一折,已经反手将他制服,轻轻叹了一声:“你妹的事,确实意外,我也觉得相当过意不去。这两年来,除去你妹妹刚出事时我给的一百五十两安葬费,每个月也都在给你家寄银两。但我知你在意的并不是银两,也不是我向你保证的必会竭尽所能帮你实现你提的任意三个要求。今天,我也给你个机会。” 司空珩说着,轻推开祝石南,把手背在身后—— “我让你砍我三斧,我们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若我死了,你也算替你妹妹报仇雪恨。若我没死,那是上天认为我不该亡,你就认命。下次再碰到,我绝不会客气让你。” “你!”祝石南一经挣脱,立即抡着斧头又向司空珩劈头盖下。 到他耳根旁微毫之间,却见司空珩仍无任何躲闪反应,不禁愣了一下: 这家伙竟然说真?竟然真的就敢眼睁睁任他砍上三斧?! “这是你说的?三斧内绝不还手?任凭我发落?!” 祝石南侧目看着司空珩,斧头停在他耳根旁迟迟没有落下。 “三斧后恩怨一笔勾销,你不许再找我寻仇。” 司空珩背着手,目光平静坚毅看着祝石南,神情严肃不像随口敷衍。 祝石南狐疑看着司空珩,心想他该不会耍什么诈?围绕着司空珩踱步了两圈,竟有些犹豫要不要动手。刚刚把斧头抡高,就听到焦急的女声:“不要!” 沐昧快步挡在司空珩身前,焦急解释:“祝大哥,你真的误会珩王爷了!芦苇的死确确实实是个意外,那天的事,我也跟你讲过了,夜里忽然下暴雨,山上滚落泥石,芦苇是为救我与苜蓿才不幸死掉的。若要寻仇,你找我寻仇!” “你的脑子,是不是被他下蛊了?!就算我妹妹的死是个意外,难道不是他故意把你们带到千机谷去的?你现在还替他挨打受罪?我看你病得不轻!” 祝石南说着,眯眼鄙夷看着沐昧,伸手要把她推开。 “沐昧”,司空珩却在祝石南动手前将她挡在身后,温声相劝,“我们的恩怨,你不要插手,就乖乖在一旁看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 “非要这样么?!”沐昧急得跳脚。 别人不了解,司空珩不要命挨人刀剑的敢劲,她可是见识过的。当初在千机谷,芦苇挥斧三五下就把一只野猪大卸八块,司空珩挨上他哥哥三斧,那还能活么?! “男人的事,师姐你少插嘴!”明鬼说着,一把将沐昧拽到身后。 一双黑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司空珩,心想,这个司空珩,倒有些胆识。之前听祝石南大哥说,以为是个无情冷血的狠辣贵族,没想到,倒有几分魄力。 怪不得师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明鬼!”沐昧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小师弟。 才多久不见,长能耐了?!没头没脑跟自己讲这种话?! “师姐”,明鬼把沐昧拽到身旁,冲她眨了眨眼,悄声告知,“就冲他这个性情,这份胆劲,我今天也不会让祝大哥杀了他的。你放心吧。” “你又打什么主意?!”沐昧一脸警惕。 她这个小师弟,鬼主意最多。今日,他本就是帮祝石南向司空珩寻仇来的,怎可能轻易掉转矛头来帮司空珩?本来,司空珩提的办法,已经够让他丧命的了。如今,再加上个不安分的明鬼,今天的事到底该怎么收场?她想都不敢多想。 “明鬼,你别乱来!”沐昧警告一句,又要到司空珩和祝石南中间说和。 “师姐!”明鬼一把拉住沐昧,“若你都能劝和,他做了那么多弥补的事,祝大哥都没能原谅他?这件事,不让他们俩交手交个痛快,就没个完,你信我的,我真会帮他的。” 沐昧犹豫了下,眼珠转动打量了他半晌,见他信誓旦旦伸出三根手指,并非平日说假话和想坏主意时候的神情,才微微放了些心。大脑转动,想着明鬼说的倒有些道理,而司空珩似乎也胸有成竹,才又抑制住劝和的冲动,静静看祝石南与司空珩对峙。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69章 恩怨两清 祝石南围着司空珩踱步,因他无惧的神情,倒有些打退堂鼓。 两年来,日日夜夜想劈开他的脑袋替妹妹报仇,但如今他站在面前任自己宰割,倒让人心中嘀咕:哪有人傻到明明有反抗能力,却非要放弃抵抗让自己丧命的? 但机会来了,不用白不用,当年妹妹刚死的时候,因他身旁跟着人,就没能动手,如今终于等到机会,他又不肯还手,自然也不会让身旁的人出手…… 祝石南想着,不禁咬了咬牙,抡高斧头向司空珩脑袋直劈下去。 沐昧眼看着斧头从司空珩头顶落下,吓得惊叫一声,却见斧头惊险擦过司空珩耳侧,落在他肩头,深深插入骨中,好一会儿后,殷红的鲜血慢慢从斧头旁的肉缝中渗透出,顷刻间蔓延开来,染红了白色锦衣的一大半,湿漉漉黏住半个肩膀。 沐昧脸色苍白,腿一软就要跑上前,却被明鬼紧紧拽住不能动。 “师姐……你再忍忍……”明鬼看着司空珩伤口,心中也相当震惊,没想到他真的没有任何防备,就让祝大哥砍下一斧,竟有人不要命到这种程度? 祝石南看着斧头深入他骨肉,也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真的躲都没躲! 如果刚刚没有不慎砍歪,那一斧已经落在他头顶……司空珩现在……脑浆恐怕已经爆出头顶……就像妹妹一样!妹妹……祝石南想着,心中一阵痛,拔出斧头,冲着司空珩伤口的位置又猛砍下,“嗖”的一声带下他半截衣袖。沐昧惊得又叫出声。 正要挣脱明鬼冲到跟前,却见司空珩衣袖断落,大半个胳膊裸露在外,微微擦伤,但没有其他大碍,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心想,幸亏那祝石南砍功不行,回回都砍不准,不然……只怕司空珩半个胳膊早被砍断,可真是惊险至极,实在不能让他再冒次险。 想着,挣开明鬼就要上前说和,又被明鬼一把拽住:“师姐,你没看出端倪?” 明鬼声音极低,神情又神秘兮兮,沐昧不禁纳罕:“什么端倪?” “你见过祝大哥的妹妹,她砍功怎样?也像这般两刀都砍不准?”明鬼一问,沐昧便想到在千机谷第一次碰到芦苇,她三下五除二肢解掉一只野猪的场景,不禁怔愣。 “祝大哥一家打猎为生,他用斧头的本事,我见识过的。你别看司空珩没有躲闪,但真以为他会蠢到任人宰割?这个人,聪明着呢!深知祝大哥不寻仇不会罢休,非要等他动手出气才算完结,却又暗暗掌握着力度,心思和武功一样深不可测!师姐你要多加小心。” 明鬼说着,沐昧也犯了嘀咕,犹豫了下,想司空珩或许有数,便抑制住劝和冲动。 那边,只见祝石南猛挥斧头,向着司空珩腰间又横砍下。 司空珩并未躲闪,祝石南一斧插入他腰间,听见骨头“咯吱”作响,沐昧吓得又惊叫一声,只见司空珩闷哼一声瘫软缩腰,如无骨蚯蚓般滑倒,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沐昧惊慌失措,推开明鬼再顾不上考虑许多冲上前,一把将司空珩抱入怀中。 只见他额头渗汗,嘴唇发紫,吓得直晃他头:“司空珩……你没事吧?!” “沐昧……”司空珩艰难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却又没力气再多说一句。 沐昧慌乱,翻看着他的伤口,见斧头仍插在血泊肉骨当中,忙颤巍巍抓住斧柄,另一只手轻摁住伤口,把斧头拔了出来。一瞬间,血如泉涌喷沐昧一脸。 沐昧再度惊叫出声,忙扯下裙摆替司空珩包扎伤口,手指抑制不住颤抖。肩膀的伤不算重,但腰间断了根肋骨,自己虽能简单救急,但必须要千窍来才能彻底救命。 “你怎么样……我去叫千窍……”沐昧询问,嘴唇也抑制不住地发颤。 “祝……祝石南……”司空珩声音微弱,额头直冒冷汗,艰难挤出一个完整的名字。 沐昧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慌乱看向站在一旁的祝石南。 祝石南神情复杂,低头看着司空珩,见他唇色发白,身体微微发颤,额头虚弱冒汗,却丝毫没有报仇的快感;司空珩毫不抵抗,硬生生挨上自己三板斧,就像重拳打在棉花上,发泄完了,却得不到任何回馈,发泄就变得毫无着落,心里空荡荡的。 “三斧砍完……你我两清……今后……若再碰到你……我不会手下留情……” 司空珩粗喘了几口气,艰难地挤出后半句完整的话,“你走吧……” “祝大哥”,明鬼也适时拉住祝石南,放软语气,充当和事佬,“他伤成这样,不死也重残,石苇妹妹在天有灵,会知道你尽力了的。我看,不如算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明鬼,你也来劝我?”祝石南有些诧异看向自己好吃好喝招待了许久的客人,但随即明白过来。他师姐向着司空珩,他总不能对师门情谊不管不顾? 只是司空珩任凭他摆布的态度,这寻仇寻的,确实让人觉得悻悻没味的。 想到这些年来,司空珩也确实对家里不错,对他的气愤倒消了大半。 “今天,就饶你一命。”祝石南黑着脸向司空珩回应一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斧头,一声不响转身离开,向着太白山方向,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沐昧看祝石南走远,才又焦急问司空珩:“你怎么样?!” “我没事……”司空珩额头渗汗,脸色苍白地咬牙坚持,“沐昧……你先快回千机院……把千窍找过来……迟律……你先带着杜若去颐亲王府……” “但你伤成这样,我怎么离开?!” 沐昧焦急得快要掉泪,哽咽着命令,“你先不要动!我去采点止血的药,再削些木板帮你把断裂的肋骨接上,再带你回千机院休息。你不能再折腾了!” “沐昧……”司空珩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汗如雨注般从侧额流到脖颈,拼力挤出温和的语调,“章贵圭人到颐王府必受挑唆……他久不见我……心中难免有所疑虑……如今凉州势力空虚……颐王叔也想拉拢章贵圭关西势力……见面时间不能再拖……你放心……眼下也就是些皮外伤……不必回千机院的……” “都这样了,你真当我傻么?!”沐昧推司空珩一把,气得掉泪,“我好歹跟千窍学习医术也有两年,虽然不算她学生中最出众的,但该有的常识也有!你这样的状况,休养几日都未必能恢复正常,这个当口还惦记着颐亲王府的鸿门宴,当真不要命么?!” “沐昧……”司空珩咬着牙坚称,“今天的筵席我必须去……好不容易除掉卢部……今天的宴席对于凉州局势太重要……你如果想为师门报仇……就别拦着……” “王爷……”沐昧眼眶发红,早哽咽不成声。不到今日,万万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坚韧的毅力。往日见到他,总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谁料想…… “师姐,如果信任我的话,我替你去寻什么千窍。” 明鬼忽然开口,向沐昧耸了耸肩,“你先帮他简单处理伤口,然后该忙就忙什么,我们追上你们,再让那个什么千窍替他诊治。”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0章 负伤前行 “王爷……不然我去请千窍吧?” 迟律担忧看着司空珩,试探开口询问。 司空珩摇了摇头,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仍坚持命令:“你快带杜若去颐亲王府……找个理由帮我拖延些时间……告知章贵圭卫阮卫际的事……千万别再耽搁……” “王爷……”迟律眉聚愁云,仍担忧看着司空珩,又转向明鬼狐疑了半晌。 沐昧转向明鬼,心中也犹豫了片刻。明鬼作为从小一同长大的师弟,沐昧自然信任;但千机院毕竟机密,又与司空珩牵涉甚广,禁不住转向他询问:“你看……” “你信任的人,我自然信任。”司空珩汗如雨下,脸色已全白,仍极其温和地默许。 沐昧闻言,不禁感动,立即告知明鬼千机谷秘诀,让明鬼快速前往千机院找千窍,并与司空珩确保沿路留下前往颐亲王府的记号,让千窍一路循着赶上他们。 明鬼听到千机谷机关布置,与墨家白薤谷如出一辙,禁不住心中嘀咕。但深知当下并非询问此事的时候,便抑制住困惑,骑上马,绝尘前往千机院的方向。 沐昧让迟律看守司空珩,骑上自己的血驰红马,飞奔到往日采药的一个隘口,摘了大半兜三七、草乌和一些其他止血、消毒的草药,飞奔回司空珩身旁。 迟律想帮沐昧处理司空珩伤口,却被司空珩强制命令,只能先带杜若前往颐王府。临行前因不放心沐昧,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才骑上马带上杜若绝尘离开。 沐昧揭开司空珩腰间伤口,先涂抹消毒草药,摸着肋骨正位后取下发髻上两根木兰簪,小心翼翼钻入两侧,又扯下腰间系带紧紧固定扎好,涂上止血药物包扎结实。 司空珩大汗淋漓,仍笑着打趣:“给你的礼物,派上这个用场,也算投桃报李。” “王爷……你再忍忍……”沐昧却没心思说笑,又替司空珩肩膀伤口上了药。 司空珩抓住沐昧,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沐昧……明鬼的事……我有些失望……” “我……”沐昧愣了一下,也不知如何辩解,明鬼和祝石南想要刺杀司空珩,她确实很早知情,但顾及明鬼身份,又考虑芦苇哥哥的心情,便把此事暗暗压在心中。 “祝石南报仇的事没告诉你,是我的错。”沐昧低着头承认。 司空珩摇了摇头:“我不是怪你这个,我是怪你在西凉城就已见到明鬼,却至今都没有告诉我……沐昧,若你再多信任我几分……明鬼又用得着漂泊在外吃苦受罪?” “你……”沐昧没有想到,司空珩在意的是没能早些为明鬼安排去处,而非她隐瞒祝石南向他寻仇的事,只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愧疚又感动。 司空珩淡然一笑,微微摸了下沐昧的头发:“好了,扶我一把,腰上没劲的厉害。” “真的不要回千机院休养两日?”沐昧皱眉担忧观察着司空珩伤口,却依言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小心翼翼撑着他站起身来,试探着往前挪动。 司空珩缓慢挪步,半个身子的重量仍沉沉搭在沐昧身上,无力中缓声自嘲:“总觉得万事都在掌控当中……却也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你。” 沐昧安慰司空珩,把他的重量又往自己肩膀挪了几分。 司空珩撑着沐昧的肩膀,大半的重量在一方瘦小的肩胛骨上卸下,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脚步接续落下,有些后悔没有强硬拒绝她此次同行,让她跟着担惊受累。 “沐昧……辛苦你了……”司空珩看她摇晃的脚步,终究觉得很不忍心。 沐昧有些生气:“说什么呢!你护了我整整两年,我就不该护你么?” “沐昧……”司空珩靠着沐昧,隐隐闻到她发髻上有玉兰干木的清香,不由得心中一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丫头也开始学着用玉兰香了?想到那回,在颐王府她大胆的举动,再想到跟卫阮去的苜蓿也跟她同样年纪,才意识到从前总把她想得太过年幼。 “沐昧”,司空珩斟酌了下暗示,“我会护着你好好长大的。” “长大以后呢?”沐昧想到红蓼、想到木槿、绿缬、苜蓿甚至杜若,再联想到司空珩话中的意思,明确告知,“我不要像红蓼木槿那样嫁给什么王公贵胄。” 司空珩愣了一下,却有些失落,半晌才承诺:“放心。” 沐昧听司空珩答应,按理说应该满意,却总觉哪里怪怪的,想了半晌,才终于回味,心知司空珩误会了她的意思,但那样的话……非要她先说出口么? 纠结了许久,终究没表白心意,撑扶着司空珩一路前往颐亲王府,血驰红马乖顺跟在身后。到长安城郊,看到一辆马车,沐昧便伸手拦下,与车夫交涉半晌,才租了马车三日,换血驰拉车,把司空珩扶上车内,尽量加快脚程的同时,控制马车平稳。 一行来到颐王府门口,天色已近黄昏,颐王府门口已高高挂上两盏大红灯笼,石狮子旁的守门小厮也换上新衣,仿佛在迎接贵客到来。沐昧停下马车,转向车内,担忧看着司空珩仍旧苍白的脸:“怎么办?明鬼和千窍没有来,你支撑得住么?” “看天色,已过了辰时”,司空珩说着,出马车望了望天色,“差不多已经到颐王叔开宴的时间,不能再耽搁了。沐昧,你单独入府,找机会与迟律问清章贵圭的情形。” “那你呢?”沐昧看着司空珩,依旧有些担心他的伤势,能否单独行动。 司空珩向门口的小厮示意:“引颐王叔出来,给你腾出时间。” 沐昧犹豫了下,来到门口,向小厮们传话,不一会儿张千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暗红锦服的司空颐。他板着面孔,紧抿嘴唇,一双犀利如鹰的眼睛落在沐昧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家王爷,可真是贵客难请啊。” “王爷路上闹肚子,耽搁了些功夫,又劳烦颐王爷亲自出门迎接,奴婢都觉得不该,快替王爷向颐王爷赔罪。”沐昧说着,忙向司空颐做了个揖。 司空颐冷笑一声,揶揄:“你倒伶俐。” 说罢,踱步来到马车前。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1章 四面埋伏 沐昧因担心司空珩,忙抢先在司空颐前掀开马车车帘,伸出手臂让司空珩搭着自己的力量下车。司空珩感激看沐昧一眼,缓步下车。 “哟,阿珩,你脸色怎如此苍白?” 司空颐有些诧异地看着司空珩,心想,明明已经向祝石南透漏了司空珩的行踪,跟踪的密探也回报司空珩因祝石南受了重伤。没想到,他毅力这般顽强,竟然仍赶来赴宴。 司空珩微微拱手,却不能弯腰作揖:“让颐王叔见笑了,几日来身体一直不适,在家中耽搁几日,才刚出门,又碰到些状况,让颐王叔久等了。” “嗨,阿珩哪里的话?”司空颐笑拍了拍司空珩受伤的肩膀。 沐昧忙“啊哟”一声,假意摔倒推开司空颐,立即跪下:“奴婢该死!王爷恕罪!” 司空颐踉跄两下,向后站稳,冷着脸打量着沐昧,半晌,冷哼了一声:“哪敢?谁不知你苁蓉姑娘,是我王侄的心头肉?我看,你也别站在这儿了,陪你家王爷入席?” “王爷,我还是先牵马车入厩,一会儿再入席。” 沐昧作揖,心中暗暗咒骂:这个老狐狸,要自己一步不离地跟着司空珩,万万不肯给自己单独接触迟律、摸清状况的时间,莫非迟律出了什么不好的状况? “牵马的粗事,也值得姑娘亲自操劳?”司空颐揶揄一声,转向张千,板着脸斥责,“带你出来没一点儿眼色?偏让旁人以为颐王府这般慢待客人!” “王爷教训得对,张千这就替姑娘代劳。” 张千说着,忙向司空颐做了个揖,要从沐昧手中接过缰绳牵马,谁料人未近身,就听到一声嘶鸣,血驰扬蹄飞踹,张千猝不及防,已被踹出几里开外。 沐昧“扑哧”一声,憋笑:“王爷,我家畜生认人,听到别人骂它粗俗,就愈发觉得骂人的人粗俗,脾气大得很,张千公子就别费心了。” “呵呵,你家畜生,都这般有脾性。” 司空颐眯着眼,反唇相讥,不满瞥了张千一眼,低声嘟囔了句“废物”。 “王爷,得罪了。”沐昧憋着笑,假装没听懂司空颐话中的辱骂,向他再做个揖,牵着血驰从侧门入府,临分别时,仍回头担忧看向司空珩。 他伤势那般严重,要搭着自己才能缓步挪动……如今,没有一个人在身旁……张千和司空颐在他身旁……他要如何应对?又如何才能挪动? 想着,犹豫要不要扶司空珩入府,却见司空珩眼神暗示不要,犹豫了片刻,暗想他或许有其他主意,便狠了狠心,牵着血驰飞速入府,找马厩安顿后立即寻找迟律身影。 假山、花厅、游廊、阁楼……沐昧一行狂奔一行寻找,大半个颐王府快翻过来,始终不见迟律踪影,正急得跺脚,迎面撞上个婢女,刚准备道歉,却不由得一惊—— “杜若?!”沐昧吃惊看着杜若打扮,“你怎么在这儿?!” 杜若一把拉住沐昧,脸色苍白发青,手指微微颤抖:“苁蓉……你可算来了……我刚到颐亲王府……就被张千在密室中绑了起来……刚刚趁着出恭……打晕了个近身侍奉的小婢女,跟她换了衣服才跑了出来……迟侍卫怕也有危险!” “迟律?!”沐昧心中一紧,忙问,“迟律他怎么了?” “我们刚和你们分开,拓跋部的拓跋律就来找迟侍卫,说他们刚离开不久,就被几十个杀手埋伏包围,卫阮与苜蓿被人掳走,乌云首领一行且战且退回到暗影卫大本营,对方才渐渐散去。拓跋律怀疑杀手是司空颐派出的人,劫走卫阮公子对王爷不利,请迟侍卫调度暗影卫追人,说拓跋部也已经全员出动。迟侍卫一听,立即动身跟上律小王爷,让我先行前往颐亲王府告知章刺史变故,谁知我刚到颐王府,就被张千绑了起来!” 杜若一口气说得极快,全然没有平常木讷的模样。 沐昧听完,便知大事不妙,司空颐算准了不让司空珩的人与章贵圭接触,又拦截拓跋部抓卫阮,明摆着要做局陷害司空珩,忙一把抓住杜若:“快跟我去找王爷!” “苁蓉”,杜若拽住沐昧,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去找王爷。如今颐王爷在暗,我们在明,若我们都在王爷身旁,颐王府的眼睛就一直盯在我们身上,没有人能暗中行动。苁蓉,你快去把这些消息告诉王爷,我在府中打探下迟侍卫和苜蓿他们的下落。” “杜若?!”沐昧像第一次认识杜若一般,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没想到,她平日处事谨慎,言行木讷,关键时刻却有这样的决断和见识。 “你以为,平日我做事古板,性格怯懦,就带着大是大非上没有判断能力?倘若我真的一无是处,王爷怎么会把我留在千机院?叶姑姑怎会在木槿走后让我替代她的位置?” 杜若说着,狡黠一笑,示意沐昧离开,快步潜入颐王府的夜幕。 沐昧看着杜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也算认识杜若快两年的人,平日虽然接触不多,但对她的判断,与留兰百蕊等人所差无几。可见她怯懦无能的伪装,滴水不漏欺骗了千机院大部分人。心机如此深沉,幸亏是朋友,否则真够可怕的。 沐昧想着,摇了摇头,快步寻了个小厮,问清司空颐等人聚会的位置,得知仍在花厅旁的三层阁楼,便飞奔而去。一上楼,只见众人叙聊,鼓瑟相伴,觥筹交错。 司空颐、司空珩对立而座,下首坐着皇甫盛、张千和一个身着银服、头戴方巾、浓眉高鼻深眼眶、皮肤黝黑的儒士。沐昧一看此人样貌打扮,便知是章贵圭。 悄然到司空珩身旁,正听到司空颐与章贵圭寒暄:“章贤弟与向先生相处如何?” “老师经纶满腹,才学渊博,人品更是极佳,京都无人不加以称赞。贵圭能拜入老师门下潜心修习儒学,着实三生有幸,老师对贵圭也极上心。” 章贵圭说着,向司空颐作了个揖,“不瞒王爷,此次贵圭能破格出任凉州刺史,也多亏老师举荐,贵圭对老师满心感激,自不用多言。” “章贤弟出生关西名门,对凉州风物民情最为熟悉,作为向鸿儒先生的得意弟子,在京都早名声在外,此次出任凉州刺史实至名归,说破格倒忒谦虚。” 司空颐说着,遥遥向章贵圭敬了杯酒,又问,“此次卫家出事,向先生与卫家是几门姻亲叠加的世交,卫家如今遭遇不幸,向先生没受到牵累吧?” “说完全不受牵累,也不大可能……”章贵圭说着,忽然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卫家不尽人臣之责,忤逆作乱,老师重情,却也痛心疾首。自卫家出事,老师大病一场,他迎娶了卫家四女儿的大儿子前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就怕听到卫家的事。” “呵,向先生真深明大义啊。”司空颐意味深长地看章贵圭一眼,挑了挑眉,矛头忽掉转向司空珩,“阿珩家与卫家,似也是世交?”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2章 鸿门之宴 “家父在京都任职的时候,确实与卫家有过接触,但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卫家发展成什么样,小侄倒很少听闻。”司空珩淡然回应,也向司空颐遥遥举杯敬酒。 沐昧在他身旁,早已悄悄把杜若所说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知。 “哦?”司空颐挑了挑眉,“我怎么听说,卫家有两个在逃的余孽,和阿珩你手下的迟律,勾结拓拔部里通外国,如今正打得火热?这件事,想必阿珩你不知情吧?” “迟律?”司空珩心思微动,衡量半晌,“颐王叔从哪听到的传闻?” “我从哪听到的传闻,你不用管,你先看看这两个人。” 司空颐说着,冲张千示意,张千出门,不一会儿押解着两个人回来。沐昧一看,斟酒的器皿险些从手中脱落:眼前的人,一男一女,正是卫阮和苜蓿。 “阿珩”,司空颐说着,转向司空珩,“这两个人你可认识?” 司空珩沉默,半晌后承认:“苜蓿是我的婢女。” “那她旁边的人呢?”司空颐不依不饶,鹰眼盯着司空珩追问。 苜蓿一磕头,忙爬到司空珩面前:“王爷恕罪!奴婢逃出府与人私奔确实该死,但奴婢与卫公子是真心相爱的!奴婢深知卫公子身负重罪,若王爷知他身份,断不会与他为伍,奴婢身为王爷侍女也不该做背叛主上的事,但奴婢情已至此,实在身不由已啊……” “苜蓿”,司空珩眼睛微眯,转向司空颐,等着他接着出招。 司空颐盯着司空珩,果然冷哼一声,把目光移动到苜蓿身上:“若没记错,上回你在颐王府的身份,可不是阿珩的婢女?你倒传奇,一会儿与拓跋部军中接触,一会儿又与卫家牵扯不清。你倒说说,你与这位卫公子,如何相识的?” “颐王爷”,卫阮及时替苜蓿解围,“卫府出事,我侥幸脱身逃亡凉州,在西凉城郊意外碰到苜蓿姑娘,当时并未如实告知她在下身份,请切勿再为难苜蓿姑娘。” “卫公子倒君子”,司空颐挑了挑眉,“那你为何要逃往凉州?” 卫阮闻言,看了章贵圭一眼,心想,章贵圭此人虽重情义,却也善于猜忌,前往拓跋部的事不知司空珩有没有告诉他,如若没有……用投奔拓跋部震慑司空颐,非但不见得能替司空珩开解,倒惹章贵圭多心,让司空珩将来在凉州难做事。 “卫公子到凉州,是找我来的!” 粗犷的声音伴着虎虎生风的气势冲入门中。 沐昧循声看去,只见拓跋乌云带着拓跋律、拓跋修与几十个拓跋兵,长刀短弓地亮出兵器,拉开架势,把宴席中的众人团团围在当中。 “放肆!”司空颐愤然拍案,“你们这是做什么!” “颐王爷”,拓跋乌云甩开臂膀,径直指着卫阮,“你把他抓来,我能不解救?我不管你晋嵩如何看待卫公子,但他是我拓跋部请的贵客,我今天必须带他离开!” “拓跋首领”,司空颐面色铁青,紧抿着嘴,半晌,转向张千,愤然发问,“偌大的颐亲王府,拓跋部贵客前来,你们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张千也略惊讶,转向拓跋乌云,心想,颐亲王府戒备森严,拓跋部浩浩荡荡一行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闯入王府?没有任何人来禀报? 正想着,只见有个侍卫跌跌撞撞滚入门中,喘着粗气禀告:“王爷……几十个身着拓跋部衣服的人翻墙入府……把府里侍卫小厮奴婢不分青红皂白一应打晕……” “蠢货!”司空颐不等侍卫说完,已气得一脚把身前桌案踢翻。 瓜果、酒水、玉器滚落一地,张千心惊中暗想:新平一战与拓跋部交手多日,拓跋兵善于骑射但不善轻功,怎么可能把府中闹得人仰马翻却没有半点声响? 再者……颐亲王府也并非吃素,几十个拓跋兵怎可能闹到这种程度? 暗影卫!张千忽然明白过来,定是司空珩借拓跋部身份出的手! “王爷……”张千叫司空颐,眼神向司空珩暗示。 司空颐见状,也忽然想明白当中的机窍,脸色铁青,眯着眼意味深长看了司空珩半晌,又想到司空珩和拓跋乌云大军能进入长安城内,心中再度一凛,转向皇甫重,眼中的戾气变得更重:“拓跋部都能长驱直入长安,你这个秦州刺史,也该换个人当当!” “王爷”,皇甫重不紧不慢向司空颐作了个揖,“秦州的守卫军,有一半来自异族,当中又有许多与拓跋部渊源颇深。微臣虽有心守护,却也着实无力。” “皇甫重……”司空颐捏得手指“咯咯”直响,心想,好啊,怪不得司空珩要推荐你当秦州刺史,原来,他的手指早不知不觉伸到秦州来了! “阿珩”,司空颐转向司空珩,把眼前温文尔雅、沉默寡言、低调谦和的瘦削晚辈,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凛然,“我真小瞧了你。” “王叔”,司空珩向司空颐作了个揖,缓声相劝,“西北局势纷繁复杂,今日局面也确非皇甫刺史一人能够控制;莫说他,就算你我,又有谁能独控局势?侗王叔在任时异族几度叛乱已为殷鉴,西北想要治而不乱,各方势力不得不加以平衡。” 司空珩说着,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司空颐一眼,转向苜蓿等人,“今日,我若开恩饶了私奔的婢女,苁蓉看着,也不会心生兔死狐悲之情,主仆离心之意。就像王叔,今日若非要与拓跋首领拼个你死我活,同为异族的皇甫刺史、章贵圭刺史,又该如何作想?若今日为求西北局势安稳而对强弩之末的卫氏网开一面,想必圣上得知,也不会怪罪。” “呵呵”,司空颐看着司空珩,再看向皇甫重与拓跋乌云,想着颐亲王府周围盘旋着的司空珩暗影卫,再想到长安城中或许也有皇甫重的兵马,黑着脸,一言不发拂袖离席。 张千跟司空颐多年,知他脾性,便挥了挥手,让拓跋部带卫阮离开。 司空珩见状,微微松懈了几分,大段的汗滴从侧额直流脖颈。 沐昧忙掏出手帕,一面替他擦汗一面问:“你怎么样?” 司空珩摇了摇头:“沐昧,扶我回房。” 沐昧闻言,忙撑扶着司空珩起身,却见他方才坐的地方,已聚积了一大滩血,从腰间到整条腿,拖出大片的血渍,吓得腿脚一软险些栽倒。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3章 刺客来袭 沐昧稳扶住司空珩,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离席。 回到客房,沐昧忙扒开司空珩上衣,见他腰间血肉模糊,整个侧身淤青发黑,揭开伤口,发现断裂的肋骨位置又已轻微错位,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再忍不住失声痛哭。 “傻丫头”,司空珩替沐昧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沐昧抽搐着,一边替司空珩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司空珩……我不要你为我报仇了……墨家的事……我今后都不要你插手……” “你啊……”司空珩苍白的脸色露出淡然的笑容,“哪有那么严重?” “你先躺着……”沐昧抽抽搭搭,抹着眼泪柔声安慰,“我去弄点药来……再重新帮你处理下伤口……千窍她们到现在都没来,恐怕路上也出事了……” “别去”,司空珩伸手拉住沐昧,“此行屡生波折,处处都透着蹊跷。司空颐费尽心力要置我于死地,不可能轻易算了,你去拿药,倒反让他们知晓我现在有多虚弱。” “可你的伤……”沐昧满眼担忧,只恨出门时没随身多带些药。 司空珩笑着摇头:“不碍事……你陪着我坐坐……” “王爷……”沐昧紧握着司空珩,掏出手帕又替他擦汗。 司空珩看着沐昧,白皙的小脸梨花带雨,清澈的眼睛肿得像颗核桃,好像从司空侗手中救下她那次灰土头脸的样子。一转眼……都风风雨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 “沐昧”,司空珩轻握住沐昧,“遇到你,是我最开心的事。” 沐昧泪眼朦胧,听到司空珩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怔,想到来颐王府路上与他的对话,不由得脸颊微微一红,心中悸动:“嗯,我也一样。” 司空珩微微一笑,把沐昧手掌攥在手心,闭目养神。 沐昧拿着手帕,帮他擦汗,替他掖被,又不时喂他喝水,另一只手却始终留在他手中。到半夜,司空珩渐渐好转,疼痛渐缓,才终于累得睡着。 沐昧趴在他身旁,也支撑不住轻微打盹儿。 忽然,一阵狂风吹灭房中烛火,沐昧警觉中拔出匕首,忽然听见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响彻耳畔,司空珩也早警觉拔剑挥向兵器刺来的方向。 黑暗中,兵器交锋发出刺耳的响声,沐昧隔着匕首,被对方的刀锋猛推出几里开外,一抹黑影极快划过沐昧身旁,刀光直刺司空珩胸口。 沐昧心中一凛,来不及多想,便飞身挡在司空珩面前,刀光飞快冲速不停,直剌剌划开沐昧胸口衣衫,却在皮肉毫厘开外硬生生停了下来。沐昧心中一动,顺势抓住对方手腕,刚想借机甩掉他手中兵器,就听到一声熟悉的粗嗓低声喊叫:“沐昧!你别捣乱!” “大师兄?!”沐昧闻声一惊,立即伸手把油灯点燃,便看见隔着把长刀,一双疙疙瘩瘩疤痕满布的粗手,被沐昧从腕部扼住,腕部往上黑色夜行衣隐隐勾勒出矫健的臂形,蒙面头巾中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眼神……沐昧再不会看错! 大师兄贺铢……为保护她离开而倒塌在成山的死人堆中,竟然活着逃出了墨家白薤谷! 一瞬间,沐昧眼泪便夺眶而出,扑入大师兄怀中。 “珩王爷?”门口忽然有嘈杂的响声。 张千紧急扣门,询问:“王爷,你没事吧?” “师兄!”沐昧闻言一急,飞快把贺铢搡到床下,又急切看向司空珩。 司空珩脸色发白,经刚刚的一番折腾,额头又开始冒汗,声音虚弱地冲门外叫:“没事,刚掉了茶壶在地上,碰出了点儿响声,张先生请回吧。” “王爷,你真的没事?”张千依旧询问,侧影隔着窗纸晃入房间。 司空珩冷笑一声,缓步回到床上,示意沐昧开门。 沐昧四下打量了房间,看没有什么破绽,才快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月光倾泻而入,与月光共同倾泻而入的还有张千跟颐亲王府的几十个带刀侍卫。 “张千先生”,司空珩沉下脸,肃声质问,“你这是做什么?” “王爷”,张千面不改色向司空珩作揖解释,“卑职刚刚看到有刺客向王爷房中来,方才又听到王爷房中有响动,心中担心王爷。” “本王都说没事了,张先生如此行事,是在怀疑本王?” 司空珩眯紧双眼,寒光扫向张千一众人等。 张千面不改色,继续向司空珩作揖:“张千不敢,王爷误会了。张千是怕刺客闯入王爷房中,让王爷受惊,所以带人来王爷房中守护。” “张千”,司空珩翻身下床,寒目紧眯,径直来到张千面前,一字一顿警告,“西北局势纷繁复杂,章刺史刚入长安府邸不能指望,皇甫家也不能完全掌控秦州。拓跋部可以率军长驱直入长安府邸,如若无人,你就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本王身上了吧?” “王爷”,张千不为所动,依旧向司空珩作揖,并未受他意思威胁,坚称,“王爷带病赴宴长安府邸,是为尊客,张千实不敢怠慢。” “呵”,司空珩冷笑一声,“长安府果然热情。” 说罢,退回到床上,翻身睡下,说:“那张先生就等着吧。” “张先生”,沐昧见状,不禁发声,“张先生也太不识时务了吧?” “苁蓉姑娘”,张千侧目,好笑打量着沐昧,不禁嗤鼻一声,“此话怎讲?” “张先生也是男人,真这般不解风情?” 沐昧说着,妙曼挪步到司空珩床前,侧身看着张千,质问,“长安府中婢女众多,王爷每次前往长安府邸,却非要带上我,晚上也只要我近身侍奉,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张千眯紧双眼,直视着沐昧:“我不明白。” “不明白”,沐昧邪魅一笑,“那我就让你弄弄明白。” 说罢,纤指解开短襦纽扣,露出半个肩膀,有大半侍卫已慌张回头避眼。 张千盯着沐昧,眼睛眯得更紧,心中暗暗发笑:小妮子,以为用这种低级伎俩,就能够让他撤退?有本事,你就接着脱,我倒看看谁的脸皮更薄。 沐昧盯着张千,见他眼神坚定,丝毫没有要退避的意思,心中也不禁冷哼一声,把短襦全部解开,露出红色肚兜,白皙皮肤从微微伏隆的胸脯上方露出,短襦顺势褪下,露出整个白酥的手臂,司空珩已起身要替沐昧披上衣服。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4章 师门团聚 沐昧及时扼制住司空珩,把他重新推倒,房中侍卫早已全部回头避开。 张千慌乱当中,也有些犹豫,禁不住踉跄几步。 沐昧斜倚着床柱花雕,莞尔一笑:“张先生,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名门儒士,儒家讲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你还要继续看?” 沐昧说着,又动手去解脖颈后的肚兜带。 张千心中一慌,忙侧头避开眼睛,紧急在想有什么对策。 沐昧顺势把床头帷帐一拉,高声丢下一句:“若张先生在乎自己儒士的名节,就早些带着人出去,把门关上,否则,张先生做的事,我可要传遍整个秦、凉二州了。” 说罢,在帷帐中低低发出几声轻吟。 房间内侍卫一听,纷纷落荒而逃退出门外。 张千茫然失措,怔愣了半晌,咬牙愤恨踱步而出,顺势把房门带上。 沐昧见状,立即翻身下床,把油灯吹灭,冲床底低声叫:“大师兄!快出来!” “沐昧!”贺铢惊讶地长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还是他那个快言快语、直来直去、率真无邪的小师妹么?!才一年多时间不见,竟然学会这种狐媚伎俩?!司空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贺铢想着,忍不住愤然拔刀,又要向司空珩刺去。 刀未出鞘,却听到司空珩厉然的声音:“沐昧,你这是做什么?!” “嘿!我在替你们解围!”沐昧解释,因司空珩责备而心生不满,“你看不出张千故意借口要软禁你?更何况师兄不能在床底躲一整晚,否则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你今年才十三岁!女孩子的清白都不要了么?!” 司空珩愤然指责,语调的严厉程度,是沐昧两年来从未听闻。 沐昧大脑一空,没想到司空珩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指责自己!在他眼里,身世清白都比对他的救命之恩重要么?!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愤然转身就要夺门而出。 “沐昧!”贺铢倒反一把拉住沐昧,规劝,“外面正乱,你别冲动!” “师兄……”沐昧委屈,转向贺铢,想到自幼在师兄陪伴下长大的经历,再想到白薤谷那日火光中的血泊白骨,愈加伤心不已,大滴落了几颗泪,抹了抹眼泪,问,“师兄,当日墨家大劫,你怎么从白薤谷逃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到这儿?” 贺铢抓着沐昧,想着自入司空颐门下,几个月听闻的种种传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沐昧,你知道你真心帮护的这个男人,对墨家做了什么?” “司空珩?”沐昧愣了一下,茫然转向司空珩。 “沐昧”,贺铢抓着沐昧,手指微微发抖,半晌,才竭力控制着怒意,“当初,墨家白薤谷机关布置外泄,就是琅琊王府和司空侗合谋,为琅琊王府在新朝争取地位而为墨家设的局!枉费师父那般信任司空睿夫妇,我如此相信司空珩!” 说着,大刀出鞘,又忍不住愤恨指向司空珩。 “师兄……”沐昧有些愕然,“你这些话……听谁说的?” “我与张千曾有几面之缘,墨家大劫,我万幸没有死,从白薤谷逃出后,倚靠着乞讨为生,前段时间与张千在凉州相逢,才听闻了这个消息!” 贺铢说着,眼泪在眼眶中滚动,哽咽了半晌,语气愈发愤恨,“司空珩……我与你未曾谋面,却也一直信奉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竟然为一己私利,与司空侗勾结陷害墨家!这两年来,你们狼狈为奸,节节高升,做了多少恶事……最可恨的你竟把沐昧教成这样!” 贺铢想到方才,沐昧狐媚的场景,不由得怒火中烧,提脚就要冲向司空珩。 沐昧拉住贺铢,却劝:“师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便把琅琊王府发生的事择要点讲叙了一遍。 贺铢听完,不禁狐疑,把张千与沐昧说的情形对比一番,再想到自己前脚寻仇,张千后脚带人闯入的巧合,心中一凛:莫非张千有意挑唆,想借自己搅乱局势,与司空珩在西北争势?想来……琅琊王夫妇的品性,他也并非没有了解,若非诸多巧合,也不会相信张千所言司空珩与司空侗勾结。莫非……真冤枉了司空珩? 沐昧拉着贺铢,想着他所言的墨家大劫版本,心中也微微吃了一惊……其实,师兄说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但她竟然选择不假思索相信司空珩……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样相信他了?他……真的没有骗人? “咚咚!”敲门声打破寂静,骤然打断了各自思绪。 沐昧心中一凛,凑到门口,问:“谁?” “师姐!”稚嫩的男声低低叫门。 沐昧一惊,立即开门,看到明鬼和千窍站在门口,穿着颐王府婢女小厮的衣服。 “明鬼!”沐昧又惊又喜,左右顾盼一番,竟然见四下无人,忙把明鬼千窍拉入门内,立即关上门问,“你们怎么才来?!碰到什么状况了?” “嗨!别提了!”明鬼摆了摆手,翘腿坐上板凳,摸了茶壶给自己倒一大杯,咕嘟嘟一气喝完才说,“刚刚从千机谷出来,我们就遭人暗算了!幸亏我机灵,引着那帮傻子在千机谷绕了几圈,用谷中机关把他们甩开,才重新赶路。谁知又碰到迟律,说他们也碰到了麻烦,我就跟着他的人到了这儿,想了个办法让拓跋部的人进来,嘿嘿,说起来那个杜若,看着闷不做声,倒是个人物,多亏了她,我们才都混了进来,七拐八绕到了门口。” 明鬼说着,又嘿嘿笑了两声,“师姐,你也忒行了!用那种损招对付张千!我也添油加醋,使了点招把门口的人引开,否则你们现在都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着呢!” “明鬼”,沐昧拉住贺铢,把他的手放入明鬼手中。 明鬼摸到疙疙瘩瘩,吓得跳出几里开外:“妈呀!什么东西?跟癞蛤蟆一样!” “明鬼……”贺铢哽咽,伤了自尊。想到刚刚从千机谷逃出,在湖水倒影中看到自己面容时候的震惊,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只摸到了手背,明鬼就受到了如此惊吓。 明鬼听到声音,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大师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5章 贺铢枢卯 “嗯”,贺铢轻应了一声,没勇气挪到明鬼身旁。 明鬼大脑发空,“嗡”的一声,飞扑抱住那个声音,眼泪夺眶而出:“大师兄!从白薤谷爬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你都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明鬼……”贺铢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热,小小的人儿已长到与他齐肩,想到劫难发生的早晨,正抱着他谷中玩耍,眼泪便终于夺眶而出,“原以为墨家没有其他人活着了……没想到现如今还能与你团聚……上天待我们不薄……” “贺铢?!”千窍疑惑询问,“你竟然活着?” “师兄,你们认识?”沐昧惊奇转向千窍的方向询问。 “咳”,贺铢尴尬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千窍刚刚说出口的一个“他”字。 沐昧惊奇,愈发觉得蹊跷地转向贺铢,空气中充满尴尬的寂静。 司空珩缓声打破尴尬:“明鬼,你刚刚说杜若在哪里?” “嘿嘿,那个闷葫芦”,明鬼嘿嘿笑了两声,告知,“方才,我们一把火把司空颐的书房烧了,她担心出事,留在那里观察情况不肯走呢。” “什么?你们把司空颐书房烧了?!” 沐昧惊讶中抓住明鬼,“现场没留下什么把柄?” “师姐,我做事你还能不放心?”明鬼略带鄙夷地反问,“若非我放火烧了司空颐最宝贝的秘密书房,张千那伙人哪肯放过你们去扑火救急?我们又怎么进来帮他医治?” “沐昧”,司空珩扼制住沐昧刚要开口责备明鬼的冲动,向明鬼感谢一番,又继续把话锋转向沐昧,“你去把杜若找来,我有事要跟她安排。” “可你的伤……”沐昧有些担心,司空珩一晚经历了几场波折,身体状况堪忧,再加上师兄和明鬼都对他有所不满……万一自己离开,三个人会不会打架? 司空珩淡然一笑,让千窍点上油灯,一屋五个人映入眼帘。 “有这么多人守着,你不必担心。”司空珩温声劝慰,向屋内扫视一圈。 沐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房间中千窍费解的眼神,大师兄复杂的神情和明鬼好奇打转的眼珠,不禁皱了皱眉:这些人,他确定是守着他而非向他挑衅的? “快去吧。”司空珩淡然一笑,放软语气相求,“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真的?沐昧侧目打量着司空珩,又看向满屋子表情各异的人,更加皱紧眉头。思索了半晌,想着他支开自己,或许有他的道理,便妥协出了房门。 “司空珩”,贺铢见沐昧离开,才沉着脸问,“你发誓没骗我们?” “贺铢”,司空珩看着贺铢,仔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没错,但关于你的事情,这些年我已经听太多回。” 贺铢回答,也仔细打量着司空珩,暗暗把他与脑海中的想象比较。 “既然已经听了许多回,我对沐昧的想法,你了解吧?” 司空珩淡笑看着贺铢,语气平静,缓声发问。 沐昧……贺铢微眯住眼,仔细注视着司空珩泛着寒雾的眼睛,想到七八年前开始,时常听闻他对于沐昧日常细节的打问,不禁有些困惑。若相信曾经的理解,他或许可以把那些频繁的打问当作关心;但这些年听闻他在凉州的种种,却不得不把他想得深沉许多。 经历了白薤谷大劫,贺铢现在,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算了”,司空珩看懂贺铢的眼神,不禁叹了一声,“你若不信,问问千窍。再若不济,你直接去问枢卯。白薤谷出事后,她一直在担心你。” “千万不要告诉卯儿我的下落!”贺铢情急当中警告。 “贺铢!”千窍忍不住愤然质问,“你这样的男人,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知道这两年枢卯怎么过的?!” “我没担当?”贺铢冷笑一声,把蒙面摘下。 刹那间,一张疙瘩可怖的脸呈现眼前:焦黑色的疱疹层层叠叠,从眼角一路爬满整个脸颊、鼻子,鼻子消失了半个侧翼,一张嘴歪斜发肿,如同腊肠一样。 千窍低呼一声,禁不住捂住嘴,惊吓失措看那张可怖的脸。 “怎样?”贺铢苦笑一声,微微扒开衣领,同样焦黑疙瘩的丑陋,“我身上,比脸上要更可怕得多,你让枢卯如何接受?告诉她这样的事,不如让她以为我死了的平静。” “师兄……”明鬼一把抱住贺铢,颤抖感受着他不知经历了怎样劫难的身体,眼泪再控制不住倾泻而出。两年来,他的复仇欲望从未像今天一样强烈。 司空侗……明鬼指甲掐住手心,憋着劲暗暗发誓:这些年,师兄受到的苦痛,师姐承受的压力,自己经历的颠簸,有朝一日,必要十倍百倍的向他讨回来! “贺铢”,司空珩温声相劝,“你还是去见见枢卯。” “这些事,不用你管。”贺铢面部扭曲,眼中微微闪着泪光,想到枢卯每回带针脚细密的布靴和长袍来白薤谷,从未言说的情意就都在平常而细微的关心当中。 女人啊……哪怕再强势冷冽,在心爱的男人面前,都有难得的任性与柔情。 贺铢想到他同样粗野的小师妹,她刚刚奋不顾身营救司空珩的一幕,与枢卯对自己的掏心掏肺如出一辙,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警告司空珩:“我师妹是个爱憎分明,待人实心实意的。她能够那般护着你,我权且当你这些年对她不赖。看在她的份上,我相信你一回。但如果让我发现你骗了沐昧,骗了墨家,纵然师妹心善,我绝饶不了你!” “贺铢”,司空珩再次劝问,“你真的不要去见见枢卯?” 贺铢怒瞪了司空珩一眼,冷冷丢下一句“我的事不用你管”,便转向明鬼,问:“师弟你今后如何打算?今天的事一出,颐王府我不能再待,你要不要跟我回白薤谷?” “回白薤谷?”明鬼微微愣了一下,“说实话,我原本想着找到师姐,带着她前往梁州投靠朋友。师兄,自白薤谷一别,到如今团聚我才明白,两年来我与你、师姐选择不同,但目的都是要替师门报仇。明摆着,司空侗势力愈来愈强,想杀掉他,必须找到比他更强大的势力才行!我有三个巴蜀的朋友,如今刚刚起事,他们的力量或许可以借助。” “明鬼”,司空珩打断他问,“你在说巴蜀在闹的吕氏兄弟?”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6章 师兄嘱托 “你竟然知道?”明鬼瞪大了眼睛,惊讶得合不拢嘴,但随即一想,又明白过来,“倒不稀奇,你们王公贵胄,消息自然比我们要灵通得多。” “明鬼”,司空珩顿了下,又转向贺铢,一字一顿肃声开口,“若信任我的话,不妨都留在凉州珩王府帮我做事。我曾经承诺沐昧,三年内必然帮她完成复仇心愿,所谓‘君子一诺千金’,我努力做君子,你们在沐昧身旁,她也会安心许多。” “算了吧”,明鬼不屑撇了撇嘴,“如果不是看师姐对你情根深种,我恨不得把师姐都带走,你看看这两日,你碰到了多少事?跟着你不够人操心的!” “明鬼”,司空珩因想到沐昧种种举动,出了会儿神,才继续把话锋转向明鬼,“梁州的情形,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比你要清楚许多。跟着吕氏兄弟,不是个明智之举。你若不愿拘束,在凉州境内,只要不杀人放火,随便想做什么,我都好护你周全。只有一样,千万别与我断了联系,时常来信报个平安,好让你师姐不要挂心。”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挺重情义的。” 明鬼说着,上上下下把司空珩打量了几遍,脑中飞快权衡了一番,才转向贺铢,“他刚刚说的办法,倒也不是不行。我们在凉州寻找机会,再慢慢向司空侗寻仇,也能看顾着些师姐。只是白薤谷千万不能再回去了。两年前墨家大劫,白薤谷早在朝廷那里挂了名,一旦回去,不出几日,我们怕又要被朝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处之而后快了。” “你说的……倒也在理。”贺铢认真思索,仔细权衡着眼前的局势。觉得在没有找到复仇办法以前,在凉州静待时机倒也不失为良策。没想到,小师弟人小鬼大,已经能把墨家局势分析得这般鞭辟入里,可见是遭了生活多大的磨砺。 贺铢想着,心里泛了阵阵疼惜,又转向司空珩,一字一顿地叮嘱:“当初,师父托付沐昧的遗嘱是我寄出给琅琊王府的。沐昧也是我从襁褓中一点点看着长大的。长兄为父,现如今师父去了,你若照看不好她,我绝饶不了你!” 司空珩看着贺铢,想着枢卯口中那个甘愿为师门亲朋牺牲、背负重压默不作声的顶天立地意中人,万分庆幸沐昧仍有这样关心她的亲人活着。 半晌,亦一字一顿地回答:“放心。” 贺铢一动不动,注视着司空珩,把他郑重的神情悉数看入心中,却没有多说什么,转向千窍,一语双关地叮嘱了一句:“照顾好他(她)。” 说罢,与明鬼对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相互会意,起身离开。 “不与沐昧打个招呼?”司空珩在他们开门前询问。 “不了”,贺铢人在门内,顿了片刻,犹豫了好一会儿,仍旧决绝地打开房门,只向房中留个背影,“又不是不再联系,依依惜别,免得伤感。” “嘿”,明鬼在出门的瞬间,向司空珩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放低音调,“你这个姐夫,人品胆识倒都算看得过眼,在我这儿可以过关……啊哟!” 一只布满疙瘩的粗手捏住明鬼的脖子,“砰”的一声轻合上门。 姐夫……?司空珩心中“咯噔”一下,不禁失笑:这个明鬼,果真人小鬼大的。沐昧如今才多大年纪?就想这些有的没的。不过……算时间,那丫头也快回来了吧?方才因为枢卯的事,把她支开。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会不会碰到什么意外? 司空珩出神想着,隔着门外,颐亲王府早乱作一团。 因颐王爷书房失火,张千带着全府上下紧急扑救:书房紧挨着密室,密室中不仅有茯苓写给王爷的若干封密信,还有制衡司空珩与诸位亲王的各种把柄……若被付之一炬,颐王爷不知又该如何怪罪于他?该死!没想到司空珩会有这样的阴招! “杜若!”沐昧在书房旁的墙根角落碰到杜若,两个人撞个正着。 杜若一把拉住沐昧,焦急告知:“苁蓉!你那小师弟,闯大祸了!颐王爷一旦反应过来此次走水来得蹊跷,必会到王爷房中搜查!你快让他躲躲!” “杜若”,沐昧温声安抚杜若,“明鬼向来机灵,不会有事。” “你不知……此前迟侍卫为了让拓跋部带卫阮公子和苜蓿离开,已经带着暗影卫从城外一路打到了府门,又悄悄潜入了府邸,颐王爷一整晚,先对着府中侍卫大发雷霆,又跺着脚大骂张千白吃干饭,闹得太不愉快!”杜若说得脸红冒汗,焦急加快语速,“迟侍卫虽已带着暗影把颐王府悄悄围住,皇甫刺史让城中巡逻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是颐王爷的地盘,如果真撕破脸对峙,王爷不见得占优势!你快让明鬼躲躲!” “明白,明白。”沐昧说着,把司空珩急召杜若的事告知。 杜若一听,便知有急事,两个人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回到司空珩房间。 一开门,见房中只有司空珩一人,沐昧不禁怔愣了下:“其他人呢?” “一个刺客,一个放火凶犯,赖着不走,指望被抓个现形?” 司空珩不紧不慢,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微弱的油灯中,他半披着外衣,腰间和肩头都换了齐整干净的白纱布,三瓶创伤药、一张药方和各色贴膏放在桌上,一木一玉两支玉簪,干干净净放在一旁。 沐昧一怔,又发现千窍的药箱都已经不在房中,便问:“千窍也走了?” “嗯”,司空珩吃了止痛的药,脸色好了许多,指了指桌上的瓶瓶罐罐和药方,“换药的事情,她说你看了留言就知道该怎么处理。千窍的身份,也不宜久留。” “哦……”沐昧看着清冷的房间,想到两年前因一场意外流离四散,好不容易团聚不到一刻钟,明鬼和大师兄又行色匆匆地不告而别,心中难受得厉害。 司空珩把她的失落看在眼中,心疼得厉害,但碍于杜若在场,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面如常色地问杜若:“章贵圭那里怎么样?”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7章 章氏丑闻 “王爷”,杜若有些愧色,“杜若无能,一到颐王府就被抓住,没来得及告知章刺史拓拔部收留卫氏公子的事。今晚一闹,他有些惧怕,怕有些想与我们撇清关系。” “章贵圭行事素来谨慎,否则,也不会跑到凉州来躲避京都纷争。” 司空珩说着,自嘲冷笑一声,“颐王叔与我闹成这样,倒是谁都不占优势。章贵圭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到凉州能夺清净,不想凉州比京都纷争更加厉害。此时此刻,依照他的个性,就算碍于尚鸿儒尚老先生的面子,想照拂卫氏兄弟,但看到秦、凉两州斗得这样厉害,也不敢贸然行事,轻易战队,更何况他还要顾及皇甫家族与拓拔部。” “王爷”,杜若闻言,也禁不住试探询问,“杜若一直不解,王爷为何要让卫氏入拓拔部?且不说拓拔部与卫氏有宿怨,就说章贵圭,本来希望依托关西家族势力,在凉州有一番作为,如今却发现王爷与皇甫家族、拓拔部如此密切,又怎会不对王爷心生忌惮?” “所以说,颐王叔老谋深算,借卫氏之事,把我暗中排布的关系全部钓出。” 司空珩微眯着眼,想到此次颐王府之行碰到的一系列波折,从拓跋部冲突、祝石南寻仇再到卫阮苜蓿被抓、杜若被关押,贺铢深夜行刺,无一不蹊跷,又冷笑一声,“颐王叔决心不让章贵圭与我结盟。他已按耐不住,在摸我的底牌了。” “岂止摸底牌,我看,他根本不想让你活着出颐王府!” 沐昧紧皱着眉头,亦想着此行碰到的步步杀机,只觉得司空颐太阴险狠辣。想到今晚鸿门宴前后的情势,只要行差踏错半步,司空珩就要丧命,直劝他天亮即刻离开。 司空珩却摇了摇头,直指当前的利害关系:“颐王叔此刻最盼望的,要么是杀了我,要么是我投降,他便能借机拉拢章贵圭。都斗到这个份上,怎能前功尽弃?” “但颐王府……”沐昧停顿了下,却没有再劝,心想,再劝怕他也不听。如果不想在颐王府就拿下章贵圭,这样的情形下,他火急火燎召来杜若做什么? “杜若”,司空珩把杜若叫到床旁,仔细叮嘱了与章贵圭接触的计划。 此时,天空已露出鱼肚白,折腾了一夜,颐王府恢复了平静。 沐昧推开房门,准备去端些早饭,迎面碰上张千。 张千正带着侍卫守在门口,经历一夜的救火,灰头土脸,面容十分憔悴。 沐昧冷笑一声,揶揄:“张先生真不辞辛苦,刚忙完王府的火情,今早又守着我们王爷了。听说,昨天王府走水,把王爷的书房都烧着了?怎么样?没烧到重要的东西吧?” “一切如常,多谢姑娘关心。”张千冷着张脸,没好气回答。 沐昧挑了挑眉,丢下一句“张先生可当心些身体”,便福了个礼,得意扬长而去。 从厨房端了早饭,沐昧顺着墙脚小路来到马厩,见血驰安然无恙地卧着吃草,心中稍安了些许,摸着它的马鬃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准备动身返回司空珩房间。 忽然,从马厩顶棚冲下一个黑影,伸爪掐向沐昧脖颈。 沐昧侧身一闪,反手折住对方臂膀,脸朝下摁倒在地,膝盖摁住脊背:“小样!姑奶奶开始教训人的时候,你都不知人在哪儿!说!谁叫你来的!” “他娘的!败在个毛没长全的女人手里,衰到家!” 粗犷的声音夹杂着异族口音,沐昧看到一团裹着烂布的庞然大物在身下蠕动,浑身散发着久未洗澡的汗臭味,不禁心中一动,问,“你是氐族人?!” “操你娘的!他娘的哪来废话!败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 庞然大物操着氐族语,口齿不清骂着脏话。 呵!真的是氐族人!沐昧在白薤谷常年与异族流民接触,虽不能全然听懂氐族话,但能分得清西北各族方言;想到在千机院,拓跋乌云说司空颐放了余谦益的话,心中不禁一动,立即伸手把那庞然大物的脸扳了过来,却见是个粗眉大眼的彪须大汉—— 黑粗的胡子如杂芜的野草般野蛮生长,缠住大半个脸,只露出炯亮的眼睛。 这个人……显然不是余谦益。沐昧观察再三确认。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沐昧推了他一把,问,“为什么要针对我?” “操你娘的!运气差点背!一直问问问!” 大汉猛推了沐昧一把,沐昧没设防向后趔趄,险些栽倒,不禁暗暗称奇:这个人,武功虽然不怎样,力气是真的大!若非自己功力深厚,可经不住他刚刚一推! “行,你不说”,沐昧冷笑着从腰间拿出匕首,“不说我就把你一刀刀割开!像解剖野牛那样,你见过没?就像你们氐族解剖野牛那样!” “妈呀!你个变态!你快滚啊!” 彪须大汉吱哇乱叫胡乱踢打,如猛兽般挣扎着要从沐昧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沐昧强摁着彪须大汉,经受着如重锤般落下的拳脚,险些大脑震荡。 僵持着,就在沐昧快支撑不住快要告饶的时候,忽听到彪须大汉操着蹩脚的汉话,奋力大喝一声:“我是来找章贵圭的!” “什么?”沐昧怔愣,惊讶中险些忘记拳脚疼痛。 “我来找章贵圭!”彪须大汉操着汉话重复,“我要让他给我安排差事!” “那你是什么人?”沐昧闻言,微微松开彪须大汉,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一番。心想,章贵圭出身关西贵族,怎么会与一个氐族草根扯上关系? “我是他兄弟!”彪须大汉粗暴喊叫,囫囵解释把他和章贵圭的关系。 原来,是章贵圭父亲与买来的氐族婢女生下的私生子。因得知章贵圭来凉州任职,想向他求个出路;但章贵圭一直不肯见他,得知他下榻颐亲王府,便追到府中。 沐昧从彪须大汉模糊的解释中,隐约弄明白了原委,隐隐有了一个主意。司空珩正愁苦无法拿下章贵圭,如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如此想着,便悄然告知彪须大汉自己的身份。 让他藏在马厩不要出来,千万不要让其他任何人发现;紧接着,与他约了个见面的时间,承诺带他去见章贵圭,帮他安排个妥帖的差事。 彪须大汉听了,也没多想,便相信了沐昧说的。 沐昧告别了彪须大汉,快步回到司空珩房间,把发生的事简要告知,并把拉拢章贵圭的计划悄悄说出。司空珩和杜若听了,都觉得大体可行,又微调了些计划细节。 司空珩亲自写了个请帖,沐昧顺带交给门外的张千:“张先生,昨晚拓跋部闯入府中,多半也与苜蓿私奔惹出的祸端有些关系。王爷实在过意不去,想借王府贵地,请颐王爷与章刺史晚上喝酒赔罪,不知张先生可否通传一声,请王爷赏光?” “珩王要请我们王爷喝酒?”张千微眯着眼,把沐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拿着请帖,细细又检视一番,总摸不着头脑。心中盘算一番,依旧把请帖揣在怀中。 答应了替司空珩传话,让侍卫们看紧房间,把请帖交给了司空颐。 司空颐也颇感意外,拿着请帖思索半晌,依旧冷笑一声:“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今晚若他敢动一点歪心,本王必不让他活着出颐亲王府!” 说罢,便写了同意的回帖,命张千带给司空珩。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8章 儒墨之争 当晚,华灯初上,沐昧与杜若便陪着司空珩前往花厅旁阁楼。 红亭繁复,雕梁画壁,麝香幽幽,四张桌案分立两侧,上首坐着司空颐与司空珩,下首坐着章贵圭与皇甫重。张千、沐昧、杜若等人跪在两旁侍奉。 “颐王叔,章刺史,昨日之事,都怪小王管教婢女不严,才惹出那般荒唐大祸。幸亏颐王叔明察秋毫,认出了卫氏余孽,把他们抓捕归案;只可惜西北形势太过复杂,拓跋部来势汹汹,让他们侥幸逃脱,白费了王叔一番苦心,让章刺史受惊,小王特此赔罪。” 司空珩微躬着身,向司空颐与章贵圭歉意敬酒。 司空颐打量着司空珩,冷哼一声:“贤侄赔罪,本王可不敢当!且不说贤侄身旁的婢女各个聪颖,万不能叫人挑出半个错字,就说对西北情势的把握,那晚贤侄告诫本王的话,恐怕没人能比贤侄更加深刻。若没记错,章刺史与拓跋部也有些渊源吧?” “前些时日,凉州武威诸郡割让给拓跋部,家中部曲确实与拓跋部有些摩擦。”章贵圭说着,抬头看了司空珩一眼,但没有表露太多不满,依旧语气平和地拱了拱手,“但正如珩王爷所言,西北情势复杂,各族和睦方为长久之治。下官初任凉州,断不会偏袒武威诸郡的家族势力,也不会对拓跋部心存怨恨,颐王爷不必太过忧虑。” “章刺史深明大义,胸襟与阿珩一般开阔!” 司空颐说着,又堆笑转向司空珩,不急不慢地向他举杯致意,“当初,多亏阿珩胸襟开阔,忍痛把武威诸郡割让给拓跋部,才换来新平诸郡和睦;否则,皇甫刺史断不能依仗着新平的本家部曲,培养出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秦州军,为本王省却了不少心。” “颐王叔谬赞,当初,若非颐王叔建议把武威诸郡而非新平割让给拓跋部,小侄哪能有那样的深谋远虑?何况,西北异族众多,各部错落,若非秦王叔从中调和,单凭皇甫刺史的新平部曲,又如何能统领得了偌大的秦州?”司空珩淡笑,也又敬了司空颐一杯酒。 “王爷,听闻章刺史武威部曲,也是各族错杂,协调得很?” 沐昧说着,给司空珩斟了杯酒,无辜好奇询问。 “章刺史出身名门,兼容并蓄,世家威望传至千里,在西北怕找不出第二个。回鹘、羌族、氐族、拓跋,各族杂居武威诸郡,但凡章家出面,纷争即刻调息。如今,章刺史出任凉州,整个凉州,都欢迎得很呢。”司空珩夸赞着,不急不慢地向章贵圭敬一杯酒。 “哦!难怪呢!”沐昧拍了拍额头,假装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昨日见到个氐族人,听闻章刺史入职凉州,便叫嚷着要来自荐谋职,替章刺史效犬马之力呢!” “自荐谋职?”司空珩倾身转向沐昧,也装作好奇地询问,“你从哪里见到的?” “就在颐王府啊!”沐昧满脸无辜,“颐王爷难道不知情?” “本王为何不知?”司空颐皱了皱眉,隐隐感到司空珩和沐昧在为他设局。 “颐王爷……”章贵圭脸色铁青,按耐着情绪,“此人说来惭愧,是下官家中女奴生的粗野之人。自听闻下官要前往凉州出任,便三番五次地要下官为他安排差事。下官知他行事粗野,担不了大任,便一早回绝,不想又来叨扰王爷,王爷实不必理会。” “原来如此!”司空颐恍然,凌厉看向司空珩,没想到他敢在颐王府地盘上算计。 “章刺史”,沐昧装作不解地插嘴反问,“为何粗野之人便不能担当大任?儒家有言,‘仁者必有勇’,可见勇之可贵,若善于使用,也是好的。” “这位姑娘,我看你对儒家怕有误解,只是其一不知其二。” 章贵圭嗤鼻笑一声,对沐昧的浅薄无知有些不屑,却仍然耐着性子解释,“‘仁者必有勇’的下半句,是‘勇者不必有仁’。未受礼义驯化之人,好勇斗狠不孝于亲,以上犯下不敬尊卑者大有人在,你如何指望他为朝廷效力?” “章刺史,你说的观点我并不同意。” 沐昧说着,便把墨家的说辞拿了出来,“儒家言‘勇者不必有仁’,并非‘勇者必不有仁’,如何得知粗野之人必不有仁?再说,满口亲亲尊卑者,就见得有仁有义?儒士鄙夷粗野乡夫不知礼仪尊卑,但祭祀婚丧所用五谷器具,哪个不出自粗野之人?后羿制弓,奚仲制车,巧垂制舟,哪样机巧没有大学问?章刺史又何必小瞧粗野之人?” “苁蓉姑娘,口齿可伶俐得很,上回在这个地方,把拓跋部小王爷呛得哑口无言,我们可见识着呢。”司空颐笑呷了一口酒,侧目看向沐昧戏谑,“什么奚仲,巧垂,都是些奇技淫巧的粗野匠人罢了,会吟诗作赋?写教化文章?说几个名篇让我们听听?” “吟诗作赋有什么难?今日茶酒俱备,诸位若有雅兴,不妨行个酒令,看看那些颐王爷瞧不上的粗野匠人,有什么学问能应付颐王爷教化文章的。” 沐昧昂着脸,挑眉直视着司空颐发出挑衅。 “章刺史师从晋嵩学识最为渊博的儒学大家向鸿儒老先生,也是诗词大家,本王哪敢在他面前卖弄?若要行酒令,苁蓉姑娘与章刺史较量吧。”司空颐含着笑,不急不慢把话锋转向章贵圭,等着看沐昧挑衅章贵圭尊崇的儒学观点,接下来如何收场。 “大家不敢当,但愿意请姑娘指教。”章贵圭躬身,向沐昧作个揖,语气虽然谦和,心中已大为不悦,想看看她诋毁教化,有什么歪理可讲。 “章刺史,既然要行酒令,光喝酒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不妨多加些彩头儿。” 沐昧说着,扬了扬眉,眨眼调皮看向章贵圭,“不知意下如何?” 章贵圭心中“咯噔”一下,略戒备地问:“什么彩头儿?” “若我输了,当众向章刺史认错,承认儒学博大而奴婢目光粗短,今后绝口不提那些离经叛道的古怪想法,并向府中家丁婢仆竭力宣扬礼仪尊卑。但若章刺史输了——” 沐昧挑了挑眉,“就不得以行事粗野,把那个氐族人拒之门外。” “你!”章贵圭愤懑拍案,几乎因沐昧挑衅而失态。 沐昧挑着眉,却不紧不慢地问:“章刺史身为向鸿儒老先生得意弟子,又是大家文豪,总不会连跟我个小婢女较量的勇气都没有吧?” “你!”章贵圭脸色铁青,骑虎难下,半晌,咬着牙愤恨答应,“下官若输酒令,就承认此前见识太短,态度傲慢,请那人见面聊聊。” “如此,就请章刺史出酒令规则吧?” 沐昧笑嘻嘻向章贵圭让请。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79章 节气酒令 “不与人恭而无礼,非君子作为,姑娘出吧。” 章贵圭耐着性子,让沐昧出酒令规则,心想,总不能落个靠欺凌小丫头取胜的恶名吧? 沐昧挑了挑眉,便拱了拱手:“如此,奴婢就不客气了。” 司空珩轻呷一口酒,与沐昧对视一眼,沐昧点了点头,轻转着眼珠,把周围的案几茶酒打量了番,便说:“我看,我们就以宴席间的器物为题目,内容需含节气名称,诗词歌赋均可,但下行令者需与上家用同个格律或词牌,直到用完所有节气名如何?” “如此,也忒简单了些。”章贵圭听罢,摇了摇头,“但听姑娘的。” “那章刺史先出令吧。”沐昧说着,向章贵圭做了个请的手势。 章贵圭出生名门,又师从名师,原本就自视甚高,再加上沐昧的行事见解大多粗鄙,原本就对她十分不屑,便随口说了个简单的:“对酒盼立春。” “粬粟期谷雨。”沐昧几乎不假思索,便指着杯中酒脱口而出。 章贵圭有些意外,没想到小丫头对仗工整,意思却也十分到位,直指着自己所言仪礼背后的农桑之术,不禁多了几分敬畏,打量了沐昧一会儿,又加了些难度: “大雪江外人踪隐,围炉夜话清明盛世。” 呵……用“清明”一语双关,沐昧转了转眼珠,心说章贵圭刁钻,思索了一会儿,却也及时想出了对策:“小暑窑旁汗瀑渗,烧砖常御冬至穷年。” 这丫头……章贵圭暗吃一惊,心想她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章刺史”,沐昧借着他震惊之际,把主动权掌握回自己手中,问,“方才都让章刺史先出令,为作公平,这回可不可以由我先出一令?” 章贵圭震惊中,不及细想,沐昧已经微勾嘴角,把事先准备好的词令拿了出来:“春雷惊蛰,百蚯翻土地气苏。春分点豆,立夏掐秧,芒种稻稔撒金珠,小雪齐入朱门,釜甑蒸作口中酥;禾熟露至,秋分易序送凉气。寒露上盐,霜降压制,立冬风中沁始干,小寒味入细肉,庖刀切为盘中餐。” 呵……章贵圭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因她巧妙的酒令,不禁刮目相看。脑海中快速思索对策,刚要说上半句,忽然哑然失笑:“只剩十六个节气,你一口气用十个,只剩八个可用,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你。你这丫头,真够机灵的。下官认输。” “所以,章刺史要履行承诺了?”沐昧眨着眼,提醒章贵圭他氐族兄弟的事。 章贵圭叹了一声,放软了些许语气:“苁蓉姑娘,并非下官不给他机会,但那位您既然见过面,也该知道是什么情形。苁蓉姑娘,你说下官要怎么用他?” “有句话叫‘知人善用’,古孟尝君善用鸡鸣狗盗之辈,出函谷关回齐国,章刺史又怎知那人不能为你所用?我看他力气奇大,放在府衙当护卫也是好的。” “你这丫头……”章贵圭被呛得语塞,无奈摇着头打量沐昧,“怪不得人人都说珩王爷身旁的婢女伶俐,看在你举荐的份上,下官便同意给他这个差事。” “喂!来谢谢章刺史了!”沐昧说着,冲门口大叫一声。 不一会儿,在马厩碰到的彪须大汉,便大踏步跨入阁楼中,谨慎看着宴席众人,半晌,与沐昧对视,见沐昧目光示意,便“扑通”一声跪倒,向章贵圭叩拜。 “呵!”司空颐鄙夷瞥向眼前莽撞粗野的人,“也真够难为章刺史的!” 司空珩淡笑一声,不紧不慢呷茶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章赤拳。”彪须大汉回答,警惕瞥向司空珩。 “赤手空拳,好名字,今后跟着章刺史好好效力,必大有作为。”司空珩淡然笑着,刻意避开他与章贵圭同姓之事,章贵圭感激又警惕地看向司空珩。 “章刺史,小王平日管教婢女不严,苁蓉年纪幼小,更任性得很;今日口出狂言,得罪章刺史,尚请万万担待,小王替她赔罪。”司空珩说着,立身向章贵圭躬腰作揖。 章贵圭忙回礼:“下官万不敢受王爷如此大礼!” “其实,我也要向章刺史赔罪。前日因见章赤拳可怜,为帮他想出了今日行酒说令的伎俩,来说服章刺史;而小女胆敢与文豪大家切磋,其实是受高人指点。” 沐昧说着,不好意思轻吐舌头,默默转向身旁杜若。 杜若面带赧色,双颊微红,向章贵圭福礼赔罪:“儒学博大精深,经卷浩瀚,奴婢因看着那人实在可怜,才出此下策班门弄斧,纵容苁蓉口出狂言,请章刺史海涵。” 原来……那些非儒辞令和行酒令,竟出自这个默不作声的普通婢女。 章贵圭打量着杜若,见她身材颀长,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收腰的蓝布棉裙上,别着一枝绿叶白花儿,整个人窈窕淑静。心想,看那咋呼丫头也不像能想出那般绝妙对联的人,原来背后有这样的人支撑。只是除最后一段,其他行酒令都是自己先出,可见她事先准备了多少段词赋,才能让那无知丫头应对自如。想着,不禁默默揣度着杜若的才情。 “姑娘谦和低调,却有蕙质兰心,不知可有其他诗词赐下官拜读?” 章贵圭说着,微躬向杜若作揖,一双眼睛却留意在她周身挪动不开。 沐昧扬了扬眉,得意告知:“杜若姐姐不止诗词精巧,经史赋论也无一不精,莫说我们夸赞不能作数,就算让王爷拿去给周围的儒士们看,也都要交口称赞呢!” “苁蓉!”杜若羞赧打断沐昧,“莫要妄言!闺阁玩物,怎能登大雅之堂?让王爷拿到外面更成何体统?女子读书虽能锦上添花,但相夫教子、德行端正才是根本。否则,古人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要写什么《女德》作为女子读书之根本?” “瞧瞧!”沐昧向章贵圭耸了耸肩,无奈撇了撇嘴。 章贵圭听闻杜若所言,目光在她身上,更加挪动不开:有才情者尚能如此安分,既知书又达礼,着实不曾多见。所谓“宜室宜家”,也不过这般吧? “你们两个!”司空珩及时打断沐昧和杜若的争执,无奈摇了摇头,“今日明明是向颐王叔和章刺史赔罪的,偏偏被你们闹得天翻地覆!我看是我愈发纵容着你们了!” “呀!”沐昧假装后知后觉吐了舌头,忙把话题从杜若身上岔开。 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主场又交回给几位宾客。 宴席结束,司空珩与众人告别,带着沐昧与杜若准备离席,杜若便悄看章贵圭一眼,却见章贵圭目光同样停留在她身上,依依不舍,久久没能挪开。 司空珩见状,与沐昧对视一眼,淡笑离开。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0章 明鬼来信 当晚,沐昧与司空珩回客房休息。 沐昧替司空珩拆开肩膀和腰间裹缠的纱布,换了药,重新包扎,就听到悠扬的筝声隐隐传来;不一会儿,有清冽的笛声加入其中,优雅缠绵。 沐昧包扎完伤口,不禁抿了抿嘴:“杜若最擅长的《渔舟唱晚》。” “是啊,章贵圭羌笛入曲,倒别有一番情趣。” 司空珩听到曲声,也淡然一笑,又看向沐昧,只觉得奇妙: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有这样的谋算;才思情敏,也到了这样的程度。就连她最不喜欢的诗书,都能够自如应对。与两年前刚刚见面相比,小丫头已经俨然是个大人模样。 司空珩想到明鬼临行前的话…… 这丫头……不能再把她完全当作小孩子看了啊…… 沐昧看司空珩望着她出神,不禁撇了撇嘴:“别这样看人,我也算作了把恶人,把杜若推向火坑中了。说来,如此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我都觉得自己卑鄙。” “沐昧”,司空珩包扎完伤口,重新披上衣服,温声相劝,“杜若的事,你别太自责。跟章贵圭入凉州的事,此行前我已经与她谈过,杜若是同意了的。否则,昨天你说到要用行酒令吸引章贵圭注意的主意,她也不会那样上心。” “可毕竟是关系到她一辈子幸福的事……我总觉得……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把杜若当作物品交换出去……这样冷血和不择手段……就算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沐昧自责拨弄着裙带,想到今日杜若说《女德》那段话的时候,章贵圭赞许欣赏的表情,像那样的男人,杜若又能指望他什么呢?墨家讲“兼爱”,如果师父知晓自己用这样的办法为墨家复仇,他又会怎样想?这些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沐昧”,司空珩沉默了许久,才坦然承认,“我并非圣人,在千机院蓄养婢女,也并非完全出于善心。绿缬孤身入京,红蓼远嫁齐国,木槿讨好司空琮,杜若算计章贵圭,我心里何尝不痛?然而主仆将士之间,有很多事,不是不忍心就可以不做的。” 司空珩顿了片刻,想到让红蓼去齐国前的十几个难眠夜,听闻司空琮对待木槿时的心如刀割,又出了会儿神,才说,“我当然会尽力照顾她们的意愿,也会竭尽所能安排好大家的后路,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行走在刀锋上,很难预测前路究竟如何。胆魄与牵挂,忠孝与仁义,这世间许多事,往往不能两全其美,取舍之间,便有辜负。” “王爷”,沐昧想着此前讲卫家与拓跋部恩怨的时候,司空珩也说过相同的话,再想到长安城外被司空琮凌虐的木槿,绝望到要自杀的红蓼,以及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苜蓿、留兰与杜若,不禁苦笑一声,“御人者御心,只怕我于你,也没什么不同吧?” “沐昧……”司空珩想到她那夜为驱赶张千的大胆举动,想到千机谷受伤时她梨花带雨的哭泣,想到她身上隐隐的木兰香,想要说的话,最终吞咽下去。 沐昧沉默,因司空珩的无声,自嘲笑了一声。 当晚,杜若一宿未归,第二日清晨,章贵圭登门拜访司空珩。 沐昧见状,早已知趣避让,章贵圭与司空珩闭门相谈两个多时辰,司空珩便决意带杜若与章贵圭共同前往凉州;当日下午,迟律终于出现在颐亲王府,名义上护奉司空珩众人回凉州,实际上却悄悄护沐昧回千机院。沐昧牵着血驰,离开颐亲王府,待出了司空颐视线,与司空珩等人暗中分别的时候,隐隐瞥见颐亲王府屋顶上伏动的黑影。 这几日,迟律在颐王府外,恐怕也并未有半刻松懈。 回到千机院,沐昧与留兰简要讲了此行发生的事,留兰听得心惊肉跳,啧啧直叹:“看不出杜若平日里畏手畏脚的,这种时候还能有这种胆识!” “只怕这么多年,很多时候她也是装的。”沐昧说着,想到在颐王府看到茯苓的信,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千机院,谁也不知每个人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嗯。”留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 为给沐昧压惊,当天晚上,留兰让巧婆偷开了小灶,做了几个新创的菜品;两个人围炉夜话,想到当初与苜蓿一块儿吃肉聊天、被杜若打断的场景,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如今,苜蓿、杜若都已经不在,千机院的人越来越少,联想到自己的未来,两个人都悻悻的。 不一会儿,便各自散去,沐昧回到房间,更觉一个人空落落的。 整个冬天,自卫氏风波后便陷入了平静。 颐王府似伤了元气,没再向司空珩找什么麻烦;司空珩与西北各族首领来往得不错,和章贵圭的关系也比原来与卢部的要和谐许多,凉州的内忧外患都暂告一段落。 三月,千机院收到京都绿缬的来信,据说吕皇后的表侄吕秘因夺人未婚妻,闹出了人命官司,死者的家属告到衙门,京都的门阀儒士纷纷上书,弹劾吕秘借助吕皇后宠溺而在京都欺男霸女,作威作福,并络绎不绝前往继任相国的向鸿儒府中,请其上疏谏言。 向鸿儒因卫门惨案,心有忌惮,未敢直接与吕皇后冲突纷争;吕皇后观察情势,便让司空侗监审吕秘案件,最后大事化小,赔了人家几百两银子便了了事情。 京都门阀世家见状,怨声愈加鼎沸,吕皇后雷厉手段,要处理几个没有家势背景的谏官杀鸡儆猴;向鸿儒从中调停,才保住了谏官性命,平息了外戚与门阀的纷争。 沐昧听闻,心中不禁暗暗赞叹章贵圭那位手段高明的老师;与留兰暗中议论,都觉得司空侗背靠的吕家势力,似不如以前那样稳固,京都似要有新的变动。 自颐亲王府一别,沐昧便与贺铢、明鬼失去了联系;但七月中旬,沐昧收到枢卯转交的一封来信,尺牍上刻着司空珩的玉兰飞鸟图案,打开来看,却是明鬼的字迹—— 明鬼说吕流吕特作乱梁州,他受申常鼓动投奔,却在上个月被司空琮率军剿灭。吕流吕特逃入山中,他与申常被司空琮抓捕;多亏司空珩从中调停,司空琮才把他放了出来,如今他已回了凉州。下个月,他要和司空珩共同前往千机谷,有要紧事告知。 沐昧拿着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依旧困惑丛生:自上回颐王府不告而别,明鬼抱着何种想法去的梁州?大师兄在什么地方?明鬼又怎么和司空珩扯上关系的? 沐昧想着,不禁皱了皱眉,给明鬼回信,让他听话别再闯祸,并约了千机谷见面的时间地点,写上“明鬼亲启”,又装入空白尺牍,打算让枢卯再转回给司空珩。 刚要上封,却又犹豫了下,打开尺牍,在信上又加了一句: 凉州期间,有事多与司空珩商量,请他多加照拂。 尺牍寄出没几日,沐昧与留兰百蕊一块儿吃午饭,就听两人吵吵闹闹,说司空珩八月十五要来千机院;自去年苜蓿杜若接连离开,司空珩第一次来千机院,两人纷纷猜测他此行目的。沐昧想着绿缬和明鬼的信,隐隐有了揣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1章 红妆严扮 八月十五,晨练结束,叶戟留沐昧单独在竹林训练。 沐昧被蒙住眼睛,挥剑听音与叶戟对峙,几十个回合,竟不分上下。 最后一招,沐昧闻到有隐隐的木兰香味,一个声音温言:“当初在叶戟手下,她手脚并缚你都打不赢三招;如今她在暗你在明,几十个回合却不分伯仲,果然是有天分的。” “王爷。”沐昧听到叶戟声音,不满摘下蒙面,撇了撇嘴。 “偷看别人行踪,非君子所为!”沐昧嘟囔了一句,终于明白叶戟为何留她单独训练。 司空珩淡然一笑:“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所为。” “切!”沐昧收了剑,问,“不是傍晚才来?怎么来这么早?” “来看看你。”司空珩说着,转向叶戟示意,叶戟点了点头,知趣离开。 司空珩见状,拿出一对白玉耳坠,向沐昧耳畔比划了两下,不禁淡笑:“前几天听枢卯讲,你与留兰打了耳洞,想着要送你个像样的礼物,也算相称。” “每回来都不空手,我穷得叮当响,可没东西报答!” 沐昧说着,一把夺下耳坠,心中却也窃喜。 司空珩抿然一笑:“知道。”说罢,便替沐昧戴上耳坠。 “对了”,沐昧戴稳耳坠,便径直问,“明鬼在梁州,遭了不少罪吧?” “没什么事,自那日在颐王府相别,我一直派人密切关照着他,吕特吕流落败,事情早有征兆,到明鬼被抓,我也早预先安排,没让他受牢狱之苦,就回到了凉州。” 司空珩说着,顿了片刻,才有些抱歉地说,“只是事先没有告诉你,就故意没让人阻拦司空琮抓人,让他受了些惊吓;否则……只怕他现在都不肯回凉州。” “我这个师弟,我最了解,也为难你良苦用心,又多加照拂。” 沐昧说着,想到明鬼前往梁州的目的,不禁心疼,再联想到前几日揣测,顿了片刻,问,“你这回来,该不会只为看我这么简单?绿缬的信……你为这个来的吧?” “呵”,司空珩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现在,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吕皇后与京都门阀矛盾日益加深,听闻门阀贵族们正准备拥立惠帝长子司空稷为当朝太子,司空稷野心勃勃,又与吕秘十分不和,正闹得厉害?” “沐昧……”司空珩正犹豫着,想如何岔开话题,却隐隐看到迟律。 司空珩便及时找个借口,跟着迟律离开,以免沐昧继续追问。 沐昧见状,无奈笑了一声,心想,他也在犹豫啊。 当晚,校场摆宴,司空珩与众人共度中秋佳节;到子夜散场,沐昧想着中午的事,仍想跟司空珩问个明白;暗暗追司空珩到竹林,却见迟律正等在那。 沐昧犹豫了一下,往侧旁一躲,暗暗听两人的对话。 “王爷”,迟律向司空珩作揖禀告,“红蓼来信,说司空璜与各宗室的往来日益密切,王爷的信司空璜也已收到,青州那边,一切都已布置妥当。” “嗯。”司空珩缓缓抬头,望向夜空明月,想到琅琊旧时的中秋佳节,与父王母妃赏菊品蟹的情形。三年来,苦心孤诣,耐心经营,终于等到这个时刻。 “王爷”,迟律看向司空珩,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如今……您打算让谁去洛阳?绿缬每每来信,说袁冉崇虽富甲京都,与王公贵戚往来频繁,但毕竟商贾在野,朝中的许多情况,仍不能全然掌握;宫中的情况,更难以下手。我们的谋划,若要成功……恐怕需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在宫中传递消息,里应外合,才能替琅琊王府洗刷冤屈。” “自杜若离开,如今千机院剩下的人中,便没有几个让人放心。百蕊城府太浅,风信想法太多,香车太过纯真,留兰资质平庸,茯苓更不用多讲。” 司空珩叹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 “王爷……”迟律窥探着司空珩脸色,半晌,小心翼翼地询问,“若说心思玲珑,处事不惊,武功本事又能够应付京都风云诡谲的人……恐怕非沐……” “别再说了!”司空珩打断迟律,面色阴沉,半晌,一字一顿,“我不会让沐昧卷入到洛阳的纷争当中。这件事,切莫向任何人再提一句。” “属下明白了。”迟律向司空珩告罪。 “沐昧?”千窍怔愣看着竹林中,沐昧侧耳聆听的身影。 沐昧一惊,扭头看到身后的千窍,大脑“嗡”的一声,立即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大脑仍一片空白;想着迟律与司空珩的对话,良久出神,好一会儿,狠狠咬了下嘴唇,给司空珩写了封信,约他次日亥时三刻前来见面。 第二日,沐昧一早便向枢卯讨了几壶好酒,下午又向丹琶借了她珍藏的桐木瑶琴,到傍晚时分,跟留兰炒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酉时末回到房间。 用木兰花瓣泡水洗了澡,换上开春巧婆新裁的苁蓉绣金红锦襦裙,把一木一玉两根木兰发簪插在髻上,画娥眉,点绛唇,贴花黄,又带上司空珩给的玉镯和耳坠,仔细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出了会儿神,木桌上的沙漏刻度已到了亥时二刻。 沐昧打开封存已久的那柄鞘镶汉白玉剑,仔细摩挲了许久,把一并包裹着的一对儿流苏剑穗拿了出来,墨丝绾结用木莓干果穿在一块青珩玉上,这是去年十月……沐昧收到司空珩那根木兰玉簪的生辰礼物后,就开始做的物件。 沐昧犹豫了下,把流苏揣入怀中,依旧出神。 烛火跳动,细沙涓涓,终于,沙漏的刻度指向亥时三刻。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沐昧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看到在皎洁月光下,带着熟悉木兰香的颀长身材拖出很长的影,腰间的银锦缎带上,别着那柄鞘镶汉白碎玉剑。沐昧想到那对流苏剑穗,不禁捏了捏掌心,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沐昧……”司空珩错愕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昨日发现她偷听开始的犹豫与不安,被眼前反常装扮的惊诧所代替: 金绣苁蓉图案的红锦襦裙,是她很少会用的明艳颜色和从来不用的华丽布料;木兰发簪下繁复的坠髻,和精致的妆容,也全然不是她往常习惯的打扮。 这丫头……该不会听了昨天的话……会错了意吧? “进来吧。”沐昧开门,让司空珩入屋内。 司空珩步入屋内,看到桌上的瑶琴,和一席酒菜,愈加惊讶,怔愣了半天,才指向其中的清蒸石鸡和焖山笋,错愕询问:“你……做的?” “嗯”,沐昧拉开桌旁的木椅,替司空珩斟了杯酒,把那几道琅琊风味小菜夹在他面前的小碟当中,说,“王爷,你坐,我有话想要问你。” “沐昧……”司空珩怔愣落座,错愕看着眼前的少女。前日她问绿缬的信,昨日竹林中她听到的对话,以她的聪颖,只怕早想明白其中利害吧?只是当初带她到千机院……心里真的从没想过要让她怎样,但事到如今,又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人相信? “王爷”,沐昧坐在司空珩对面,也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才借着酒劲开口,“当初,你让我到千机院,我心中十分不满,既不服叶戟管,那些琴棋书画,也觉无聊得很;后来,丹琶教我,‘凡声,其出于情也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我才知琴声由心生,也渐渐喜欢上,只是这么多年,你似乎不知我弹琴弹得怎样吧?” “沐昧……”司空珩看着她脸颊微红,温声轻夺下她手中的酒杯,“别再喝了。枢卯的酒,依着‘酒圣’杜康的古法,坊间流行有‘刘伶一睡醉三年’的传言。” “王爷……”沐昧微醺,看着司空珩,话已经到了嘴边。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2章 酒壮情胆 “王爷……”沐昧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拿来丹琶的桐木瑶琴,十指拨弄,一曲《凤求凰》已合着沐昧的歌声悠扬流出:“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司空珩出神望着沐昧微醺弹琴,端着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心中按捺的情绪,又被拨动得翻腾滚动。那年八岁,听母妃说她的故事,暗暗心疼;后来,带绿缬到千机院,和枢卯问了关于她的许多问题;从那以后,每年来秦州听她的故事已成为惯例。 她大概不知道……在凉州见面前……他已想象她相貌百次…… 沐昧……如果不是琅琊沦陷,墨家覆灭…… “王爷”,沐昧忽然停下琴声,微抬醉眼看着司空珩,笑嘻嘻潮红着脸,摇晃站立起身,“古人讲‘凡声,其出于情也信,然后其入拨人之心也厚’,我就想知道,这首文君和司马相如定情的曲声,是否真入得了你心?这些年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沐昧……”司空珩快扶住沐昧,她身上隐隐的木兰香味入鼻,胸前的微微伏隆散发着温热的气息,微朦的双眼直击人心,让人心跳快得几乎窒息。 司空珩慌张无措,正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却被沐昧一把勾住脖子。刹那间,少女的清香扑入满怀,她颤抖的嘴唇已经挨了上来。温软的触感伴着浓郁的木兰香味,从唇间直灌入心间,瞬间击垮了司空珩精心设防的堤坝,按捺许久的情绪翻江倒海汹涌而出。 司空珩一把将沐昧紧箍入怀中,热烈的吻从唇齿缠绵至舌间,滚烫的舔舐伴着心底狂热的欲望喷发欲出。司空珩再控制不住,打横抱住沐昧滚入床榻。 沐昧颤抖着伸出手指,剥开司空珩外衣的束带,第一次像女人一样,柔软抚上那把她当孩童拥抱过的胸膛,温热的触感如电般传入指间,带着她的身体不断颤动。 司空珩身下滚烫的少女体温,勾住他不受控的手指游走抚摸,那在他眼底渐渐伏隆散着奶香的胸脯,那少女长成由他见证着月信初潮的小腹…… 司空珩手指颤抖,伏上少女滚烫的身体,从她胸口衣衫的纽扣一一剥开,带着压抑在心中许多年的欲望也一层层剥开,直入胸脯伏隆间的沟壑,和隐藏在沟壑间绵软的流苏…… 司空珩拽着流苏,一路触到温润的冰凉,摸到那玉的形状不禁一怔—— 从她怀中掏出那对流苏剑穗,司空珩顿时愣住—— 细密的墨丝绳,用木莓干果绾结穿在青珩玉上,木莓、沐昧,这丫头……看编结稚嫩的手法……她准备这个木(沐)莓(昧)青珩的对穗已经有些时日…… 一直以来……不曾想她已情根深种到这种程度…… 司空珩想到墨家的覆灭,叶戟带回那封让他务必看护她周全长大的血书,和母妃从琅琊遥望凉州的担心和悔怨,瞬间清醒,一把推开沐昧,踉跄后退扶住桌角站稳脚。 沐昧错愕,看着面色苍白的司空珩,和他手中的流苏剑穗。 忽然,司空珩仓皇逃窜,夺门而出。沐昧泪如雨下。 “王爷……”迟律看到从沐昧房中夺门而出、脸色苍白、衣衫不整的自家王爷,便已知发生的事,回望向窗中烛光中微微啜泣的身影,担忧皱了皱眉,禁不住大着胆子劝,“王爷如果不舍……不如把沐昧姑娘接到身旁……带出千机院吧?” 司空珩吹着冷风,身体微微颤抖,欲望被夜幕中凉意吹散,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望向空中的明月,声音已恢复了平静:“不行,她还太小。” 太小……?迟律担忧看向司空珩,却仍旧没再相劝。 从小跟着王爷一并长大,迟律对他主子的性格太了解:琅琊陷落,双亲被杀,异乡漂泊伶仃无依,为复仇卷入朝野大大小小的纷争当中,他是怕沐昧跟着他危险。 “走吧。”司空珩微微叹了一声,把纽扣系好,理了理衣衫,看到手中捏着的剑穗,心中猛然触动了一下,悄然把剑穗收在袖中,再没有回头地离开。 第二日,沐昧一早就听闻司空珩连夜离开的消息。 沐昧心中冷笑,果然,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对于明知算计的陷阱,就不该动了真心。 想着,便径直敲门找了叶戟,开门见山宣布:“我同意去洛阳。” “你去洛阳?”叶戟怔愣了下,“谁要你去洛阳?” “别装了”,沐昧冷笑,“从三月份绿缬来信,你们就在算计;前段时间,千机院尺牍信笺络绎不断,红蓼、木槿、苜蓿、杜若,各有信报,千窍与枢卯也进进出出。迟律这回到千机院来吞吞吐吐,不就是所有谋局都布置好,只等着我么?” “沐昧”,叶戟左右顾盼一番,关紧门窗,坐在沐昧对面肃然开口,“我不知你从哪儿听到些什么,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自始至终,从没想过要你冒险去洛阳。实际上,昨天夜里,王爷已经连夜把留兰带走,秘密送往洛阳。” “什么?”沐昧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立即翻身就要离开。 叶戟一把拽住沐昧:“你去哪儿?” “我要去找留兰!”沐昧情绪激动,想到苜蓿离开后,千机院只有留兰这样一个知心的朋友,再想到洛阳诡谲的局势,声音已经发颤,“我不能让她替我冒险!” “沐昧!”叶戟拉紧沐昧,神情相当复杂。 她纵然知道论胆识、机敏、武功、身世,沐昧是整个千机院中,最适合到洛阳实现谋局、扳倒司空侗的人选,但洛阳的情形那般复杂,又怎么能让她去冒这种险? “叶姑姑”,沐昧肃然看着叶戟,想到绿缬、红蓼、木槿、杜若,一字一顿地说,“想复仇的人是我,我不想再把那么多无谓的人卷入纷争当中。” “沐昧……”叶戟犹豫看着沐昧。半晌,没再多言。 沐昧向叶戟作揖叩拜,感谢她三年来悉心照拂,然后便径直来到马厩,牵着血驰飞奔出千机院,去寻被迟律护奉去洛阳、现已入秦州东境驿站落脚的留兰。 刚到千机谷,从红桦林中跳出一个矫健黑影。 沐昧及时勒马,看到高挑少年身着粗布黑色短衣,皮肤比原来白净许多,一双眼睛灵动明澈,正是她的小师弟明鬼,便问:“怎么来这样早?不是与你约明日见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3章 木莓金簪 “嚯!若我听你的,又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见到你。” 明鬼说着,不屑撇了撇嘴,告知,“我早猜到你想自己去洛阳,这回司空珩来,我就偷偷跟着他住在谷中。若你执拗不肯听话,他让我来劝你。” “他让你来劝我?”沐昧听闻,不禁失笑,“他真是什么都能算到。” “师姐”,明鬼肃然看着沐昧,“你真打算去洛阳?” “明鬼”,沐昧认真看着明鬼,“自从三年前白薤谷大劫,你、我、师兄,哪个人没有吃尽苦受够罪?师父、墨家的师兄弟们、枉死的百姓,谁的魂魄可以得到安息?师父把墨家托付给我,我就必须要为墨家讨个说法!洛阳,我必须亲自去。” “师姐”,明鬼叹了一声,“我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根本也没打算劝你。既然你决意到洛阳,我就跟你同去,一块儿找司空侗。” “你?”沐昧愣了一下,“不行!” “师姐”,明鬼认真看着沐昧,“为师门报仇,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我跟你说句实话,当初到巴蜀投奔吕氏兄弟,为的就是寻个靠山,替师门报仇。所以,就算你不让我去洛阳,我也不会放弃其他冒险。不如让我在你身旁暗中照拂,你也好有个支撑。” “呵,不愧是师弟!”沐昧笑着摇了摇头,无奈拉明鬼上马。 一路疾驰,当晚追到迟律留兰落脚的驿站,沐昧与明鬼叩响了迟律的房门。 迟律开门,看到沐昧和明鬼风尘而来,不禁怔愣:“你们这是干什么?” “迟律”,沐昧肃然看着迟律,“那天你与王爷说的话,你自己明白。整个千机院,最适合去洛阳入宫的人不是留兰。司空侗不止关系到琅琊王府的名誉,也背负着墨家若干性命的血债,我必须亲自找他报仇,否则,如何对得起墨家枉死的几百条性命?” “沐昧”,迟律皱了皱眉,想到王爷意志坚决,不禁摇了摇头,“你快点回去吧。王爷不会同意你去洛阳,他让你到千机院不为这个。否则这些年……” 迟律说着,想到王爷昨晚仓皇失措后的决绝果断,这些年来为沐昧花费的心力,和从七八年前开始对沐昧事无巨细的打问,话便戛然而止。 沐昧的心性,恐怕不能理解王爷的良苦用心。 “这些年……”沐昧出神,也想到昨晚司空珩夺门而出的惊慌失措。 门口,他与迟律的对话,她并非没有听到。当时,她确实有误解他的意思。但若今日,留兰入京,明鬼相劝,她仍不明白他的心意,又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来共同经历的一切? 沐昧转向迟律,想到颐亲王府四面楚歌时他负伤入睡紧握自己的手,拓跋乌云开玩笑带自己去拓跋部时他紧张的神情,初闯颐亲王府时他因怕自己陷入危险当中的愤怒,病重怕冷时他温热的怀抱,想到他送的发簪、耳坠、手镯,想到他对明鬼的照拂…… 淡然笑了笑:“昨晚,请王爷去,就是因为我决意要去洛阳。” “你说……”迟律怔愣了。想到她抚琴备酒、红妆入画、衷肠倾诉,竟然是因为想到洛阳入宫,有千万种风云叵测。原来……她对王爷的感情,并不低于王爷对她的。 “沐昧”,迟律震撼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想到此前商议人选的纠结,决意先妥协看看,“你先在驿站住两天。若要去洛阳,也得写信与王爷商量,想个周全的办法。” “有劳。”沐昧说着,冲迟律眨眼笑笑,把明鬼安顿到迟律房中,叩响了留兰的房门。 留兰开门,见到沐昧,也不禁震惊:“你怎么来了?!” 沐昧便把墨家与司空侗的纠葛简要告诉留兰。 留兰听完,不禁瞪大了眼睛:“原来你是为师门复仇才来千机院的!怪不得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我与你告别,他肯定是怕你按捺不住要到洛阳去的!” “留兰”,沐昧叹了一声,“寻仇是我要寻的。洛阳王宫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该我自己去闯。你曾经说,乱世谋生,生活不易,若生在富贵人家,你是不愿意委曲求全,为人牛马的。我与你知心交往三年,怎么忍心让你替我受险?” “唉!”留兰摆了摆手,无奈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不了解王爷。咱们王爷做事,哪次不是千丝万缕都考虑周全才肯行动?他不让你去洛阳,自然是因为你不是去洛阳最适合的人选,又哪有什么我代替你受险的说法?我看,他之所以不让我与你告别,就是怕你有如今这般自责的想法。你这回追到这儿,王爷也不会让你去洛阳的!” “留兰……”沐昧到嘴边的话,犹豫了下又咽下去。 司空珩的私心,与他的感情,墨家与琅琊王府的种种纠葛,该怎样向留兰讲起呢? “算了”,沐昧笑了下,最终把故事藏到肚子里,“等王爷安排吧。” “嗯”,留兰说着,凑到沐昧身旁,笑嘻嘻捏着她的脸颊,“看不出来,你真挺有良心!无论如何,能为我跑这一趟,说明三年没白吃我开的小灶!” “留兰……”沐昧看着留兰真诚的笑容,想到对她的欺瞒,愈发愧疚难当。 当晚,两人一床共眠,卧谈细语,困顿睡去,暂且无话。 几日后,迟律来找沐昧,把留兰支出房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个,是王爷给你的任务与身份,所有细节,请务必熟记。洛阳危险,若有差池,王爷恐鞭长莫及。” “他同意了?”沐昧微微吃惊,接信一看,见尺牍上密密麻麻写了有几千行,人物身份细读一遍,已默默记在心中,问迟律,“就没说别的?” “这个。”迟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金簪,“王爷说今年等不到你生辰,把礼物先给你。若明年大仇得报,再接你回来办及笄礼。” “呵,他仍记得……”沐昧心中微微一动,想到被司空珩拿去的那对流苏剑穗,其实是为他八月十五弱冠之年而准备的生辰礼物,如今却没机会告诉他,不禁有些伤感。 从迟律手中接了金簪,细细端详: 预料中的木兰花簪头,但与以往不同……却是两朵并蒂;与花枝相接的簪柄,细碎镶着一圈红色木莓。木兰花叶舒展,用璞玉雕刻,隐隐将木莓护在其中,形作磐珩。 沐昧看到那珩玉木莓,并蒂木兰,想到那日他从怀中掏出那对流苏剑穗的场景,脸腾得一红,早明白司空珩的意思,默默把那根金簪揣入怀中。 “替我谢谢王爷。”沐昧羞涩停顿了片刻,想到他决意回应,自己总要有所表示,便大着胆子开口,“待大仇得报,明年归来,等王爷替我及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4章 洛阳城门 迟律欣慰看着沐昧收了王爷的信物,满心为王爷高兴,想到当初绿缬离开的时候,不禁有些自责: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怯懦……和绿缬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想着,晃了晃神,把思绪拉回,告知:“王爷的意思,明鬼就算要去京都,也最好不要跟你一块儿。一来,你们分开行动可相互暗中照拂;二来,贺铢到荆扬去寻墨家旧部,也需要有人传递信息,明鬼处境灵活,行事更方便些。” “大师兄?”沐昧一惊,“他去了荆州?荆州尚同谷?” “对”,迟律说着,顿了片刻,告知那日与贺铢分别后发生的事,“那日,贺铢离开颐亲王府后,本要回墨家白薤谷;后来,听明鬼讲他碰到吕氏兄弟和申常的事,发现他们和墨家丢失的《墨经·明鬼卷》有些关系。贺铢猜测,《墨经》可能有其他残本,便到当年墨家分崩离析的荆州尚同谷寻找线索,明鬼去梁州,也有这个原因。” “吕氏兄弟与申常,你的意思……他们有墨家的《墨经》残本?” 沐昧闻言一惊,想到师父说当年“尚同谷”分崩离析后,墨家瑰宝《墨经》四佚,只剩下《尚同》《非命》和部分杂篇被师父带到白薤谷,而如今,《墨经》残本或仍有其他篇目在世,忍不住冲出房间,去找明鬼问个明白。 “明鬼”,沐昧径直冲入明鬼房间,问,“《墨经》残本究竟怎么回事?” 明鬼一愣,随即明白迟律已经告诉沐昧师兄的事,便说:“这次约你见面,本就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但到现在一直没有机会。师姐,你还记得之前我说,我与申常在西凉河淘腾死人货物相识的事么?当时,我只觉得他对天象鬼神的了解与墨家相通,很有些奇怪,但师兄却告诉我另外一件事,就是当初征歌跟慕容骞前往西凉的时候,也带了一部分《墨经》的残卷,但半路上,碰到一群劫匪,便把残卷弄丢——” “你的意思……申常他们可能抢了《墨经》?” 沐昧心中一惊,立即打断明鬼询问,“那你在梁州,可有寻到《墨经》踪迹?” 明鬼皱眉摇了摇头:“申常和吕氏兄弟,都滑头得很;我几次试探询问申常,他观测星象、祭祀鬼神的知识从哪里学来,他都只说从他父亲那里习得;再追问,便说是祖上流传下来,口口相授的。到最后,他又反问于我,我也相同答话,就不便再深究下去。” “那大师兄去荆扬一带,又是怎么回事?” 沐昧询问,心想,“尚同谷”大劫后,《墨经》早已四佚,就算寻到“尚同谷”又能如何?再说,“尚同谷”往事,只偶尔听闻师父说到,但具体位置并不明晰;再加墨家总部都有机关术保护,选址本就隐蔽,时隔多年,又怎见得能寻到“尚同谷”? “师兄听闻吕氏兄弟与申常的事,便想《墨经》可能有其他残本,墨家或许有其他活着的人,便想到当年墨家分崩离析的‘尚同谷’寻找线索。但‘尚同谷’只有传闻,师兄也不知究竟在哪儿,只能边走边寻,如今大半年,也没什么着落。” “明鬼”,沐昧沉思半晌,便把司空珩建议告知,劝慰师弟,“留兰与我同入洛阳,相互已有照应,你不必担心;但若我入洛阳王宫,行动必受限制,师兄在荆扬一带,确实需要有人暗中联络。我看,你最好不要与我同行,于我们三人才最稳妥。”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司空珩这个人……” 明鬼诡秘一笑,“当初,他在凉州对我多有照拂,后来我执意要去梁州,他又一直暗中保护。前不久,借着吕流吕特被抓,用计把我带回到凉州,一怕梁州纷乱我有危险,二怕再追问下去,墨家的事情在吕氏兄弟和申常那里露馅,倒真是个做事周全妥帖的。师姐,刚开始因为祝大哥的事,我对他有些误解;如今看来,他倒确实是个能依靠的。” “你这小子!”沐昧羞恼,轻啐明鬼一口,“净说些没影的!” “师姐,你别装了!同门多年,你的心思我不明白?” 明鬼眨了眨眼,调皮冲沐昧一笑,但随即忧愁叹声,“洛阳纷争,王宫深墙,想想就知是个龙潭虎穴。只盼着你大仇得报,平安归来,我与师兄,看你及笄。” “明鬼”,沐昧握住明鬼的手,神情坚定,“我会平安的。” “苁蓉!”留兰敲门探入房中,略带吃惊地问,“你要与我同去洛阳?” “嗯”,沐昧微微一笑,有些愧疚地说,“实在抱歉得很,没能换你回千机院。” “唉,洛阳那种地方,陷落我一个人也就算了,你偏要跟着凑热闹”,留兰说着,无奈摇了摇头,“也好,你不在,我开的小灶,都不知要找谁尝味的!” “留兰姐姐,照顾好我师姐。”明鬼向留兰作揖。 留兰拍了拍明鬼的肩膀,说一声“放心”;明鬼向留兰再三感谢,又嘱咐沐昧许多,与迟律告别,又叮嘱他一番,便兀自离去,前往荆州与大师兄贺铢汇合。 沐昧与留兰一行继续上路,半个月后,来到洛阳城门。 城楼巍峨,百尺有余,飞檐下正中匾额用烫金隶书“洛阳”二字,气度华贵,果然与西凉长安不同;沐昧从青蓬马车下来,血驰拉着马车,迟律仍坐在车夫位。 迟律望向城门,想到当年护送绿缬的场景,微微有些恍惚,轻轻叹了一声,又低头转向沐昧,再三叮嘱:“洛阳不比西北,有人暗中照拂,你务必多加小心。” 沐昧拍了拍胸脯,笑答:“放心吧!你快回西北,替我给王爷带句话。” “苁蓉……”迟律微有些犹豫,因留兰仍在马车,正想单独拉沐昧到一旁说话,沐昧却已经交给他一块木简,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八个小字:“行道迟迟,霜雪与共。” 迟律心中一动,立即将木简收下:“放心,我必带到。” “呼——”血驰凑脑袋到沐昧脖颈,依依不舍,呜咽叫着。 沐昧抚摸着血驰的鬃发,也蹭了蹭它的脖子,拍拍它脑袋叮嘱:“你这个冤家!等回到西北,多听叶姑姑的话,千万别吃疯草,等着我回来!” 血驰呜呜咽咽,磨蹭着沐昧的肩膀、脖子、头发,与她依依惜别。 “苁蓉”,留兰也揭开马车车帘,担忧而不舍地嘱咐,“你先行入城后,一切无人照应,务必多加小心。稍过些时日,待我按计划与你汇合。” “明白。”沐昧笑着,冲留兰拍拍胸脯,与她挥手告别。 抬头,再望一眼巍峨华贵的洛阳城门,沐昧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迟律给的入城腰牌,径直入洛阳城内,按计划前往洛阳城东的门阀大族“琅琊”王家。 “什么人!”王家府邸门口的小厮拦住沐昧询问。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5章 投奔王家 沐昧向小厮手中塞了一块儿碎银,笑嘻嘻说:“劳烦大哥通报一声,说琅琊王司空珩的旧部,有事要与王循王大爷商量,请王大爷赏脸见个面。” “什么王大爷!王家大少爷,也是你能见的!快别碍着事!”小厮挥了挥手,见眼前的少女穿着寒酸,脸颊脏黑,头发蓬乱,万不像王室宗亲府邸来的。再说,琅琊王府好几年前早被江淮节度使陈敏侵占,哪能再派人来京都?不耐烦就要打发。 沐昧躬身赔笑,继续给小厮塞一块足两整银,软磨硬泡地恳求:“好大哥,是不是琅琊来的,要见了面才知道!就劳烦多跑一趟,也算行个方便?” “你这个人!”小厮瞪沐昧一眼,正要继续赶她离开。 却见沐昧再次掏出一块元宝,不由动了心思。 思忖半晌,收了元宝,进府中通报。 不一会儿,果然有个嬷嬷出来,领沐昧更换泥鞋。 沐昧跟着嬷嬷,从角门入府,见亭廊繁复,颇有几分千机院竹林的风格。 转几个角,入一间偏殿,见正座上坐着一个山羊胡须、纶巾青衣、眉清目秀、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便知是王家的大少爷王循,立即向他福了个礼:“请王大爷金安。” “你倒伶俐!”王循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穿着寒酸,脸颊脏黑,头发蓬乱,但细细分辨,却能看出长相清秀,行为举止也相当得体,不由多了几分思量。 思索片刻,不带情绪地询问:“琅琊王让你来做什么?” “王大爷!”沐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委屈哽咽了两声,眼泪已“啪嗒嗒”直往下掉,“实不相瞒……小的是借王爷虚名,找王大爷收留的!” “找我收留?”王循愣了一下,警惕侧目。 “王大爷……我父亲李四云本是琅琊王府的旧部,三年前跟着珩王爷从琅琊到西凉去接老琅琊王灵柩,谁知碰上凉州叛乱,父亲在战乱中阵亡,我家中老母体弱多病……” 沐昧说着,哽咽抹了行泪,“我急需银两给老母治病,但父亲没了又断了生计来源,到琅琊王府求抚恤赔偿,江淮节度使陈敏哪肯搭理?历经辗转,才终于联系上琅琊王府的老管家周勤,写了封信给凉州,珩王爷便给了我一封荐信,让我来投奔王大爷……” “让你投奔我?”王循愣了一下,从沐昧手中接了荐信,通读一遍,不禁叹了一声,“你也是个可怜人,父亲替珩王爷挡剑掉了一命,在琅琊王府效力的兄弟也被陈敏侵占府邸时杀了,就剩下你一个,母亲又重病卧床,确实没法过活。只是,你们家珩王爷在凉州,不需要人伺候?他为何不亲自给你安排出路,却把你打发到我这儿来?” “不瞒王大爷……我一开始找到周勤管家,也是想向珩王爷要点银子,或者给我安排个出路,但谁知,琅琊王府被侵占后,像我这样等待安排的数不胜数,珩王爷开一个口,剩下的都一窝蜂跟来要银子要差事,哪能一个个安排过来?若非我父亲替他挡剑救他性命……”沐昧哽咽,又忍不住凄然抹泪,“我怕也要跟着老母饿死街头了!” “这个司空珩!”王循说着,不禁摇了摇头,无奈笑说,“拿我王家的稻粱去还属下的人情,真能讨这样的巧宗!只是,我们王府不养闲人,你能做些什么?” “种茶!我以前当佣工,帮别人打理茶园,茶的成色、品类、斟煮、器具,没有我不知道的!曾为糊口也曾做糕点上街叫卖,别人都可喜欢吃呢!” 沐昧说着,忙抹干眼泪,满怀期待地望着王循。 王循打量着沐昧,半晌,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六儿”,沐昧挪凑近王循一些,告知,“我在家排行老六,父亲就这样叫的。” “六儿……”王循思忖了好一会儿,又打量了沐昧半晌,看她行事伶俐,举止得体,倒也是个能做事的,便说,“王家祖籍琅琊,珩王爷与我是旧相识,他的人情,我不能不卖,你就留在府中,到茶点房安排个差事,替你老娘挣一份养病的药钱吧。” “啊哟!谢谢王大爷!”沐昧惊喜,忙磕了几个响头。 王循摆了摆手,让沐昧不要再谢,又唤了个嬷嬷,带沐昧到仆役房住下,发了衣服,到茶点房安顿,沐昧便按计划顺利入住王家,一边做事,一边留意王家情形。 半个月后,沐昧对王家渐渐熟悉:得知王家除王循管事的东院外,另有一支势力鼎盛的西院,与王循府邸仅一墙之隔,其宗祖正是王循的同脉堂伯。 东院虽然世代承袭诗书教化,但毕竟只是布衣之家,西院却与朝中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西院的大少爷王彾已经去世,生前曾任太子太傅,是当今惠帝的老师,娶的正是向鸿儒嫡亲的胞妹;二少爷王行如今管家,在朝中行礼部尚书,其妻吕氏与吕皇后为表亲,膝下独女与惠帝长子司空稷订立姻亲,王循正是跟着王行从琅琊到京都来的。 “今天西院四夫人到白马寺拜佛,你们谁有空去帮忙收拾下茶点?” 一个小丫鬟探头入茶点房,眼睛滴溜溜围着房中打转。 茶点房与沐昧共同值班的婢女,听来人声音稚嫩,眼皮都没有抬,就声音懒洋洋地打发:“西院的事情,到我们东院借人,我看你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唉哟,就跑你一趟,能少块肉?西院茶点房今天的值事,都忙着帮吕二奶奶准备入宫见皇后的什物,哪有功夫管我们夫人这个?你们东院闲着也闲着,劝你少偷些懒吧!” “姐姐,我跟你去吧!”沐昧及时答话,极快做完手上的活计。 与她共同值班的婢女悄声告知:“你别理她!西院的人仗着自己在朝中有几分势力,总高看自己一眼,她主子什么身份?只当仍然是卫家当朝的时候,惯会支使别人呢!” “不碍事的,我去去就回。”沐昧淡然一笑,谢了好意,跟着那小丫鬟离开。 一路廊阁繁复,沐昧从东院西侧的角门入西院,一路仔细打量,心中暗想:正发愁找不到机会与西院接触,如今天赐良机,可千万要把握住啊。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6章 汇合留兰 “茶粉、面、油都在里面,动作得稍快些,四夫人急等着。” 小丫鬟支使沐昧到了西院茶点房,沐昧入内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不禁哑然失笑:替吕二奶奶做活怕只是个说辞,小丫鬟辈分小,说话又冲,再加上四夫人在府中地位尴尬,茶点房的人心怀不满,给她使绊子呢。想着,也不多话,卷了袖子,开始忙活,一边温声打发小丫鬟:“姐姐,你先回去休息,我做好拿到四夫人那里去,也省得姐姐坐这儿受累!” “你倒是个机灵的!”小丫鬟喜出望外,立即转动眼珠,一溜烟跑得没影。 沐昧见状,淡然一笑,继续忙活。不一会儿,茶点做好,用食盒装了,前往四夫人房中,见她正抄写经文,身旁并无人伺候,忙放下食盒,帮她添茶研磨。 四夫人抬头,不禁莞尔一笑:“哪来这样伶俐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六儿”,沐昧亮晶晶眨着眼看向四夫人,知她因卫铮小女儿的身份,如今在府中地位尴尬,便说,“夫人今后若有需要,只管随时吩咐。奴婢就在东院茶点房做事。” “谢谢”,四夫人淡然一笑,又说,“我一个人清净惯了,有个日常侍奉的嬷嬷,来回跑路的丫鬟和洒扫院落的仆役,吃穿用度也就够了,人再多净闲着也惹是生非。你四爷最开始,也整日要给我安排人侍奉,都被我给辞了,人那么多,忒闹得慌。” “四爷疼爱夫人,人尽皆知”,沐昧甜甜一笑,想到府中传言,当初卫家满门抄斩,四少爷王征极力劝阻,找朝中门阀贵族活动许久,才保住了他夫人的性命,而四夫人行事低调温和,也实因考虑到夫君承受的压力,便不再多言。 看向佛经,问,“夫人抄的《往生咒》?” “嗯。”四夫人略出了会儿神,问,“你认识字?” “我能识几个字?不过是兄弟们去世的时候,见寺庙的和尚抄过罢了”,沐昧说着,羞赧挠了挠头,又诚心相劝,“夫人放心,世人常讲‘心诚则灵’,夫人抄写佛经尽心,所祭亡灵必能超度往生,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夫人平安如意,逢凶化吉,事事顺心!” “你这个丫头……”四夫人怔怔看了沐昧片刻,竟不知人情冷暖,如今王家上下,唯恐对她避之不及的时候,仍有人能这般做雪中送炭之事。 “夫人”,一个老嬷嬷提着个檀木食盒进来,看到沐昧不禁一愣,又皱了皱眉,“喜鹊那丫头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叫个马车,半日不回!供奉的斋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喜鹊人小气傲,一张嘴最得罪人,恐怕又被人为难了,你打开食盒,我看看都备了哪些斋饭。”四夫人说着,把抄好的佛经叠好,让老嬷嬷打开食盒。 老嬷嬷依言,沐昧向食盒看去,一看到中间菜品,心中已明白: 留兰已经按计划,进入了王家西院的膳食房。 与四夫人告别,沐昧径直来到膳食房,看到留兰在里面忙活,敲了敲门,说:“我刚刚从茶点房过来,有个姐姐让我问问,那只盘子是不是从这儿借的?是的话麻烦去取一趟。” “哪个姐姐?哪样的盘子?”膳食房切菜的嬷嬷叱问,“你这丫头怎么呆头呆脑,说话不清不楚!也没弄清谁这么懒,借了人东西还要人自己去取的!” “我原本是东院茶点房的,说四奶奶要准备些礼佛用的茶点,茶点房的人在给吕大奶奶准备入宫的东西,抽不出空,就过来帮忙,也实在没弄清,嬷嬷要不随我看看?” “我把你个小贱蹄子!”老嬷嬷啐了一声,扬刀威胁,“快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敢叫你嬷嬷跟你跑路,也怪不得被人支使!到那吃斋念佛的扫把星跟前瞎忙活!” “嬷嬷,算了算了”,留兰忙拉住嬷嬷,“我跟着去看看吧。” “都是些不知轻重的!”老嬷嬷放下菜刀,仍骂骂咧咧。 留兰放下活计,跟着沐昧快步出来,到没人的地方,才低声问:“你怎么样?” “一切都好,只是王家远不如我想象的那样行动方便,想接触到宫里的人,仍然需要费些时间,你何时来的?”沐昧也低声询问留兰,眼睛仍警惕四顾。 “才一两天,迟侍卫把血驰留在绿缬姐那里了,说血驰机敏,又与你亲,将来万一有个紧急情况,它或能帮我们一回。”留兰说着,仍慢慢跟沐昧前往茶点房。 “哦”,沐昧听留兰说话,暗自心想,迟律没那么心细,血驰的事,恐怕是司空珩安排的。隔那么远,仍操心着这些琐事,沐昧心中不禁暗自感动。 “对了”,留兰四顾一番,忽然压低声音,“下个月西院有件大事,恐怕是难得抛头露面的机会。我到时候想办法活动,调你倒西院来帮忙。” “行,你暗自小心。”沐昧说着,仍四顾一番。 到茶点房门口,两人又佯装询了番盘子,便各自回了当差的地方。 一个月后,西院当家的二爷王行生辰,朝野众人络绎登门拜贺,西院各处人手紧缺,急着向东院借人;沐昧自告奋勇,到西院茶点房帮忙,给客人们准备茶点。 十几份品类不同的茶点准备妥当,沐昧用托盘端着,来到客人们所在的紫竹园。 紫竹林叶动婆娑当中,十几个白衣儒士席地而坐,围作一圈,不分正位。当中有个弯眼厚唇、笑如弥勒、身形消瘦的银锦男子,身旁坐着个剑眉冷眼、神情睥睨的华服女子,前前后后忙碌张罗,便知是西院当家的二爷王行和他的夫人吕氏,西院当家的女主人。 吕氏看有人闯入竹林,目光早追了过来,看沐昧极其眼生,不禁剑眉一挑,招手把她叫到身旁质问:“这么些茶,哪个是哪个,先上谁后上谁,你记得住?” “大奶奶放心,向相身份最为尊贵,先上白瓷茶碗放三勺太平猴魁的浓茶和口感软些的鸭油酥,严华尚书资历稍次,要用青瓷茶具上过了两次水的武夷大红袍和嚼劲极韧的红豆沙糯米糕,施绍公子用紫砂壶冲泡的新摘西湖龙井和紫米青团,殷世子与两位公子则用滚烫沸水冲开的六安瓜片,最后才上大爷、大奶奶、四爷和四奶奶的。” 沐昧压低着声音,笑嘻嘻一气说完,半跪着躬身等吕氏回复。 吕氏尚未说话,却听席间有人赞:“好伶俐的丫头!”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7章 竹林聚会 声音来自吕氏对面,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红颊含笑、颧骨高凸络腮胡男人,一拍腿伸直胳膊指向沐昧端着的托盘,高声叫着:“先把我的武夷大红袍给端上来!” “严尚书好耳力,惯让我们大奶奶以为我故意卖弄!” 沐昧笑着,到尚书严华身旁,先把放着太平猴魁的白瓷茶碗和鸭油酥端给他身旁一个发须花白、褶皱满眼、老态龙钟的长者,才把武夷大红袍和豆沙糯米糕放到严华身旁。 严华见状,立即哈哈大笑拍拍长者肩膀:“向相,你看看!你一来,把小丫头给拘谨的,玩笑都开不得了!可见整个洛阳,都知你是个不懂变故的老古董!” “严华惯会取笑老夫!”向鸿儒眯着眼睛,抚着花白长须笑答。 转眼看向沐昧,打量了片刻,也不禁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个伶俐的丫头。” “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有温柔的女声插话,音调不紧不慢。 沐昧循声,见王家四夫人温笑冲她颔首,并把那日礼佛的事,简要向众人说出。 她身旁,肤色白皙、明眸皓齿、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细细聆听,待四夫人轻描淡写茶点房怠慢的时候,微微蹙眉,露出心疼的表情,纤长的手指始终与四夫人十指紧紧相扣。沐昧见状,便知他是四夫人的夫君,王家东院的四少爷王征。 王征满眼心疼地看着夫人,待夫人说完,才温笑着转向沐昧:“自卫府出事,王家的下人当中,惯有会见风使舵的,像你这样温善体贴的倒少。” “四爷抬举,奴婢闲着也闲着,不过举手之劳,可没想别的。” 沐昧含笑,又把西湖龙井和紫米青团端给与王征、卫阮并列“京城四公子”的施绍。 施绍微微颔首,向沐昧目示谢意,轻呷了一口茶,不禁长叹一声:“想当年,卫阮、卫际两位公子在时,我们谈古论今,意气纵横,有多少说不完的情投意合?卫相,向相,征四爷,严尚书,再加上家父,和京都的几位鸿儒大家,也常聚集紫竹林谈经论道,名声甚至与古时的‘竹林七贤’并称。只可惜,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施公子切莫伤感”,施绍对面,一个身材魁梧、长脸方额、褐色皮肤的人开口相劝,沙嗓中仍带着几分异族口音,两个相同长相的年轻公子相伴在其身旁。 三个人,正是燕北匈奴部左贤王在晋嵩作人质三十余年的嫡长子殷骏世子,和他出生在京都洛阳,与王征、施绍年纪相仿的两位公子殷程俾和殷程值。 沐昧来到殷骏世子和程俾、程值身旁,把六安瓜片放下。 殷骏世子微微颔首,向沐昧示谢,把茶放到一旁,说:“施家与严、向、王家,皆为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文脉代际相传,延续至行尚书、征四爷、施公子,今日与向相等鸿儒前辈齐聚紫竹林,仍能与古时‘竹林七贤’并称,又何须怀旧伤时?” “不错,不错”,王行紧跟着殷骏的话,笑呵呵相劝,“施公子确实无需伤感。施家与严、向、王家,皆为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基业根本岂能因一时一事所断?哪怕到千百年后,我们四家,仍能到紫竹园凑够‘竹林七贤’‘八贤’‘十一贤’!” “行尚书这话不错,老夫爱听!”严华振臂一挥,高声附和。 众人见状,都跟着大笑附和,“竹林老翁”“百年老妖”的绰号一气乱叫。 沐昧闻言,也不禁偷抿嘴发笑,把剩下的茶点依次端给王行、吕氏、王征和四夫人。 “咱们这些人,都是自祖上耕读传家的书香世家,非附庸风雅的暴发之户能及。就说吕秘,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却在袁冉崇的金兰谷,搞什么雅会宴集——” 严华话音未落,向鸿儒厉咳一声,众人都纷纷噤声,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王行见状,眼珠转动,斜瞥向夫人吕氏,谨慎观察着她的脸。 吕氏阴沉着脸,半晌,一言不发退席离开。 “向相”,严华终于忍不住爆发,语气激动地说,“吕后牝鸡司晨,吕家只手遮天,门阀世家纷纷被打压,多少忠臣良将命丧黄泉,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么?!” “严华!”向鸿儒厉声制止,“这样的话,不要再讲!” “向相!”严华激愤反问,“您与卫家也是世代姻亲的至交之情,卫家落得如此下场,您看着就不觉害怕么?如今,皇长子稷已年满十二,人品学识皆有所成,其母郑氏也是温淑敦厚的性情,我们为何不拥立皇长子稷为太子?令吕后退位?” “严华!”向鸿儒嘴唇发颤,脸色红紫,老目含泪喘了半晌,才说,“卫铮与我是曾共入沙场过的兄弟,卫家的四女儿是我向鸿儒嫡孙的亲生母亲,卫家满门含冤而亡的时候,你以为,我心里不痛?心中不怕?然而,我们这些儒林老朽,哪怕再盘根错节,也架不住一场接一场的大火燎烧殆尽。寒冬时节,不休养自保,又何必去做以卵击石之事?” “向相,严尚书,快尝尝茶点房新做的点心,看合不合胃口!” 王行笑呵呵打岔,叫喝着让沐昧给各位添茶。 沐昧依言,一边给各位添茶,又极快把话锋转到茶点制作上。众人从茶点制作说到各州美食,极快把废后立储的话题敷衍过去,气氛霎时间欢快了些许。 忽然,一个小厮从竹林中蹿出,向王行禀报:“大爷,径大爷来给您贺寿,说这回从新罗回来,从东海寻了颗上好的夜明珠,就等着来孝敬您。” “混账!谁让你放他来的!”王行听小厮通传,早怒摔茶碗,脸色铁青,厉声呵斥,“你也不看看今天是怎样的局面?敢让他来坏我们的雅兴!” “哟!谁敢怀了姑丈大人的雅兴啊?” 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蛐蛐的聒噪伴着窸窣的脚步声紧接而来。 众人闻言一凛,只见一个身穿金色华锦的少年,腰间环佩啷当,大摇大摆从竹林走了出来,一指斜勾着个蛐蛐罐,一手倒拿着一把折扇,上面的诗作,出自与王征、施绍、卫阮并列为“京城四公子”的顾南清,画作则出自江南名家陆氏兄弟。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8章 吕秘拜寿 “秘大少爷,请喝茶。”沐昧及时冲了杯西湖龙井端给少年。 看打扮,已知他身份,是吕后的表侄,洛阳城中最气焰嚣张的外戚新贵吕秘。 “哟!你这丫头,倒灵光得很!以前怎么没在府中见过你?” 吕秘两眼放光,直勾住沐昧的脸,伸出折扇挑她下颚。 沐昧微微福礼,巧躲一劫,又冲了两杯清茶,给吕秘身旁跟着的两位。 “秘少爷,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王行错愕中,也看向吕秘身旁跟着的两位:其中一个贼眉鼠眼,长臂窄肩,细脚伶仃,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不合身的锦服,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堂弟王径! “大哥,许久不见。”王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缓缓打开,把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呈放在王行面前,“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大哥笑纳。” “谢谢。”王行铁青着脸,因吕秘在身旁,不便发作,只能硬着头皮接下礼盒,又转向吕秘,“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怪叫我们怠慢到的!” “嗨!”吕秘喝了一海碗茶,砸吧着嘴,折扇一甩指向王征和身旁跟着的另一个人,高声说着,“要不是为带这两位拜谒姑丈,我又何必跑到你们这冷冷清清的地方!本来,在金兰谷设了宴,酒肉琴棋,样样具备,就等着接姑丈到我那儿乐呵去了!” “行尚书”,严华本就对吕家极度不满,也极看不上吕秘,此刻见吕秘前来,便向王行作了个揖,告辞说,“我来也有些时日,家中有事,先回去了。” “行尚书,恕施绍也不能奉陪。”施绍跟着作揖,向王行告辞。 “啊哟!严尚书,绍公子,都别走啊!金兰谷备了酒席,整个洛阳的青年才俊,聚集有一大半,都是你们文人圈子!”吕秘瞪大了眼睛,晃荡到严华和施绍身旁,手臂半搭到施绍肩膀,又朝向鸿儒努了努嘴,“向相,你总要给我个面子,对不?” “秘少爷抬举,老夫不胜感激,也极想见识下金兰谷的晚辈后生……”向鸿儒缓慢说着,向吕秘做了个揖,轻咳嗽两声,缓慢把话锋一转,“但老夫年纪已大,体力不佳,坐了半日,实在已支撑不住;秘少爷,放老夫回家休息吧。” “秘少爷,向相和严尚书年岁已高,便别再强求。” 王行笑嘻嘻打着呵呵,忙拉吕秘入坐,让沐昧看茶上糕点。 吕秘挥动着手臂,仍要再闹,向鸿儒、严华和施绍已相继告辞。 吕秘愤愤,仍嚷着:“什么意思!仗着自己有几分学问,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 王行拉着他,在一旁劝慰许久,吕秘才消了气,又拉着王径到王行身旁,说:“径大爷是个爽快的,我原来并不知姑丈家有这号人,袁冉崇今年做红参生意,借助了他不少力,带着到我跟前也孝敬了许多。我看与径大爷极度投缘,就托皇后姑姑在皇上身旁,给他寻了个散骑常侍的闲职,也光耀姑丈你王家的门楣!这不,径大爷就给你报喜来了!” “王径,看不出你有些本事。”王行面色难看,极其厌恶王径打着王家招牌,在外行招摇撞骗之事,又攀附上吕秘这样的关系,但碍于吕秘原一片好心,又不知王径底细,不便发作,只转向吕秘谢道,“承蒙不弃,一直想着提携王家。” “唉!姑丈这说哪里的话!”吕秘摆了摆手,笑嘻嘻又夸奖王径一番,把身旁另外一个人拉到王行跟前,说,“这位后辈,姑丈可能没见过面,但名字必听说过!前段时间,名满洛阳的《洛门赋》正出自其手!顾南清把他带到金兰谷,我一看喜欢得不行!前两天,硬求着姑姑举荐到礼部,才谋了个侍郎的虚职,今后仍要靠姑丈多多提携!” “原来是唐宁公子!”王行闻言,方才恍然大悟,禁不住细细将其打量一番。 看穿着打扮,是个年轻儒生,二十岁上下,青衣纶巾,收拾得十分整洁:云鬓紧密,细细理入头巾当中,一丝都未落在外;剑眉修剪得整齐,一双眼睛也炯炯有神。 没想到,意气挥洒的《洛门赋》,作者倒是个谨慎低调的。 王行想着,向唐宁微微颔首,也夸赞了几句。 唐宁急忙回礼,说:“唐宁初来乍到,今后仍需行尚书指点。” “指点不敢当!唐公子也是名门出身,唐门也是殷商流传下来的诗书世家,只不过晋嵩开朝,唐门渐渐落寞,行事也极其低调,与我们疏远了些,没想到如今,仍有唐公子这样的后起之秀,果真让王行开了眼界,今后仍需相互扶持!” 王行说着,忙让座给唐宁,又寒暄了一阵。 沐昧忙给唐宁看茶,也上了点心,器具茶叶都换了好的。 唐宁资历浅薄,身份较微,见席间众人非富即贵,本不敢坐,辞谢了一阵,见王行盛情,才小心落座;因王征、殷骏都钟情诗书,见《洛门赋》作者真人,也都忍不住学识家世询问个不停。唐宁手捧茶盏,规矩答话,不一会儿,诗书礼仪便攀谈得热络。 “啊哟!快别讲这些唧唧歪歪人听不懂的!”吕秘因听不太懂,插不上话,终于忍不住打断众人,“我看,早点到金兰谷跟我喝酒听曲儿去吧!” “秘大少爷,你就规规矩矩坐一会儿,也算尽心,也懒得我们再来回折腾。” 王行赔着笑脸,耐心相劝,心中也极不想到吕秘地盘凑热闹。 吕秘却黑拉下脸,问:“平日我待姑丈算不薄吧?姑丈却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侄儿今天在金兰谷设宴,可专程是为姑丈庆生辰的!姑丈莫非是嫌弃我的园子配不上你?” “四夫人,听说金兰谷里,聚集了京都洛阳的大半青年才俊,不仅有才冠绝伦的江南陆氏兄弟,还有貌美满京华的顾南清,六儿若能见识一下真人,到姐妹们跟前炫耀一圈,做梦都能笑醒来呢!”沐昧拉住四夫人,满眼艳羡地瞪大眼睛,在旁煽风点火相劝。 四夫人见状,因想到沐昧对她的关心,终有些不忍,转向夫君王征请求帮助;王征会意,便开口劝王行:“大哥,我看,也别拂了吕秘少爷的面子吧?” “的确,京都文豪,一在紫竹林,一在金兰谷,小王自幼仰慕汉学,在紫竹林久受鸿儒大家熏陶,已觉三生有幸;若能再与金兰谷后辈们切磋一二,便死而无憾了!” 殷骏说着,又转向身旁殷程俾、殷程值两位公子,拍拍他们的肩膀。 殷程值忙做了个揖,说:“孩儿愚钝,却也愿多沾些文气。” “你看看!你看看!”吕秘说着,瞪眼看向王行。 王行一看,众人竟都有意前往金兰谷,自己也怕吕秘真发脾气,闹事不可收拾,斟酌思量半晌,心想,反正也是众人相劝,并非自己不想和吕秘划清界限,向相、严华怕也不好责怪于他,便笑嘻嘻答应,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吕秘前往金兰谷。 沐昧陪同四夫人,跟上队伍,心中窃喜:多亏四夫人相助,才有机会前往金兰谷,去到袁冉崇的地盘;必须要想办法见到绿缬,与她接上头才行。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89章 金兰聚会 来到金兰谷,早有人躬身立在门口作揖迎接。 沐昧朝那人看去,只见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全身素色衣服,头戴瓜皮黑帽,眉眼低垂,规规矩矩不敢说话;身后四五个小厮,也战战兢兢垂眼立着。 “袁冉崇!”吕秘骑着高头大马,冲着他大叫一声。 那人早带着小厮上前,扶吕秘踏鞍下马,牵马入厩;又支派人依次把王行、王征夫妇、殷骏父子三人接下马车,恭恭敬敬挨个叩首,一路引入金兰谷中。 沐昧跟在四夫人身旁,用眼睛余光打量着周围:一段不长的回廊周围,种着橡木、芭蕉、兰草各色植物,养着仙鹤、麋鹿、孔雀各种野物,另有满园各异的珍品牡丹。 沐昧看着金兰谷的奢侈高调,再对比袁冉崇的低调谨慎,忽然对留兰评价他为“什么都不懂的铜臭奸商”产生异议:看他倾财力建金谷兰,供吕秘挥霍玩乐,聚纳洛阳贤士,却并不在显贵面前多言一句,明显是个能笼络、懂钻营、知分寸的精明人;绿缬能在他身旁平安筹谋这么多年,想想也知是件极不容易的事。也不知……她现在人过得怎样? “秘大爷!”忽然从回廊那头来了一个白衣少年,敲着一把水墨折扇,风采飞扬迎着吕秘一行而来,笑嘻嘻开口抱怨,“你再不来,我们都要散场回了!” “你可不能回!”吕秘一把抱住少年,笑嘻嘻挠着痒打趣,“有姑娘专程为你而来,要见见你陆真陆大才子的真容,你若跑回去了,可不伤了人姑娘的心!” “嚯!”少年笑着拍回吕秘的肚子,问,“还有这么识货的姑娘?洛阳的姑娘,痴情的不都是顾南清那样貌美温柔的公子么?谁喜欢我这样浪荡花心口无遮拦的?” “喏!这个不就是了?”吕秘笑嘻嘻说着,伸出胳膊,就要搂住沐昧到跟前。 沐昧弯腰福礼,巧妙躲开,也向少年微微颔首,心中暗暗思量: 原来,他就是京都“四大才子”,江南陆氏兄弟中的弟弟陆真。传闻,当年东吴尚未被晋嵩剿灭的时候,陆家也是江南的显贵之家,诗书礼仪必极其注重;看陆真诗文画作,虽轻灵洒脱,也倒是个霁月风清的,怎么行为举止这般浪荡不羁? 陆真见沐昧偷瞥,也歪着脑袋,略带好奇瞅着沐昧。 看她身段婀娜,皮肤白皙,眼波灵动,行事端庄,颇有几分姿色,不禁拍手大叫一声:“哟!这丫头,倒跟袁老板的宠妾绿缬有几分相似!” “呵!怎么把这茬忘了!”吕秘“啊呀”一声,伸出折扇一敲脑袋,忙高声向袁冉崇喝着,“绿缬怎么今天一直没出来!快叫她给咱们唱几支曲子!” “吕大爷”,袁冉崇做了个揖,忙垂着眼回答,“绿缬这些天身体不舒服,倒了嗓子,怕唱不了曲,不如小的再找几个歌姬琴师,来给大家助兴?” “整个洛阳,哪个歌姬琴师能比得了绿缬?倒了嗓子就不能唱曲,都是叫你惯的!快拉出来给咱们唱两首曲,跳几支舞!”吕秘说着,早与陆真勾肩搭背继续前行。 袁冉崇面露难色,却并未多言,引着众人跟上吕秘,再转两个回廊,到一片种金色兰草的空地当中;席地而坐的七八个布衣公子,忙起身向吕秘等人拜谒。 “行尚书,给生辰贺喜了!”一个白衣公子向王行作揖。 沐昧向他看去,见与陆真长得极像,便知是陆真的哥哥,江南名士陆昭。 “陆昭公子,多年未见,愈发出息了!”王行笑呵呵向陆昭回礼,因陆氏兄弟与他同为琅琊人士,当年在琅琊便已相识,就礼节性寒暄夸赞几句。 陆昭谦虚一阵,又拉着一位极其貌美的凤眼公子到王行身旁,介绍:“顾南清公子,行尚书恐怕早有耳闻;近来相互攀谈,竟发现顾公子竟也是江南人士,东吴归顺前,也是方圆百里的士家大族。现如今,一并北上京都洛阳,也真是缘分。” “江南钟灵毓秀,文人墨客层出不穷,只可惜,东吴战乱一场……” 殷骏说着,想到燕北诸部如同东吴一样,被晋嵩征伐剿灭,纷纷归顺,自己幼年入洛阳为质,也有几十年不曾回到燕北故乡,不禁有些伤感。 “倒没什么可惜,天下和顺总好于纷争,打来打去,受苦的依然是我们这些没什么权势的平头百姓,谁又有那个必要做什么‘亡国死士’、‘保国忠君’?” 陆真摇着折扇,依旧吊儿郎当斜倚着栏杆,眼睛在殷骏身上来回瞟动。 “也对”,殷骏见陆真灼目瞟动,自知失言,怕被旁人看出心思,再惹来祸端,便也话锋一转,赞扬,“当今盛世,各族和顺,总好过打打杀杀,冤冤相报,搞得民不聊生,平白让天下百姓跟着受罪,我们也不能像今日一般悠闲自得。” “对嘛,三朋五友相聚,在金兰谷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可不比什么都要自在!” 陆真懒洋洋说着,转向吕秘问,“对吧?秘大少爷?” “哼!只可惜施绍不识抬举!金兰谷三番五次相请,他都不来参加!”吕秘说着,不禁愤然,想到洛阳大半的青年才俊,但凡他招呼聚集无人不敢答应,愈加气得跳脚,“他施绍算什么东西!向鸿儒和严华那两个老头儿不卖我面子也就罢了!他施家虽为世家大族,但相比姑丈王家、倒了的卫家又如何?也敢待我这般!” “施绍性情孤僻,倒也不见得真冲着你。” 陆真相劝,因当年从琅琊北上,初入洛阳的时候,曾得施绍一家赏识照拂,对其心存感激;知施绍父亲因为坚决反对吕后干政,与卫家一同被吕后寻错杀害,施绍心中对吕氏一门怀恨在心,他又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便极力在吕秘面前帮他开脱解罪。 “秘大爷不是想听曲子?我们初来金兰谷,听闻京都人称绿缬姑娘琴曲盖冠京华,今日也想饱饱耳福。”王征忽然插话,想极力转移众人关于施绍的注意力。 自卫家出事,夫人总闭门不出,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散心,吕秘又好端端攀扯到卫家,怕再多说几句,又绕到卫家满门抄斩的事情上去,惹夫人伤心。 “对!听曲子!袁冉崇!绿缬人呢?快让她出来!” 吕秘闻言,气消了一半,注意力早转移,呼嚷着袁冉崇叫绿缬唱曲。 袁冉崇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却依旧默默退下,不一会儿,一个绿衣女子蒙着面纱,踏着婀娜步履款款而来,一双杏目含情,温婉向众人福礼叩拜。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0章 绿缬传信 “绿缬!唱个你给唐宁谱曲的《洛门赋》!” 吕秘在一旁高声吆喝,想在王征一行人前卖弄金兰谷的才学能力。 绿缬微微福颔首,整顿呼吸,一开口,却几乎失声。 众人微惊,绿缬跪倒,扯着粗哑的声音,向吕秘叩首谢罪:“绿缬身体有恙,怕不能唱曲给大爷助兴了;准备了几首琴曲,不知能否将功赎罪?” “哼!就想听你唱个《洛门赋》!推三阻四的!” 吕秘气愤,伸出脚就要踹向绿缬,众人忙一拥而上将其拉住,一面劝着绿缬的琴艺也精湛绝伦,一面劝着吕秘消气;吕秘大闹一阵,发了脾气,也终于平静,瞪着绿缬,直骂:“没用的东西!早不病晚不病!若再敢整出幺蛾子,当心爷剥了你的皮!” 绿缬叩首谢罪,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命小厮取了瑶琴,十指拨动,一首《广陵散》悠扬而出;沐昧一听,心中一惊,立即瞥向周围众人,见王征夫妇、陆氏兄弟、王行、唐宁神情各异,唯有殷骏父子和吕秘,因不知其中典故,听得怡然自得。 一曲作罢,吕秘拍手叫嚷:“再来一首!” 绿缬微微福礼,抚弄琴弦,琴声铮铮如银瓶乍破,让沐昧猛然想到丹琶第一次教她弹琴的场景,随即恍然大悟:这首《猗兰操》,绿缬是在给她传递信号! 沐昧借口如厕离开,路上拉住个小厮,询问:“金兰谷中可有竹林?” 小厮说:“竹林有好几个,你具体要找哪样的?” 沐昧想了想,问:“有没有当中,带着一个八角红亭的?” 小厮思索片刻,向沐昧指了方向,沐昧便狂奔而去;不一会儿,一个面带薄纱的绿衣身影,果然从竹林中袅袅而来,含着笑说:“真聪明,王爷夸赞果然不假。” “绿缬姐姐!”沐昧冲上前,左右顾盼一番,确认四下无人,才拉住绿缬,担心打量一番,问,“你怎么样?千机院的姐妹们都很想你,你在袁冉崇身旁可还过得顺心?” “我都好,但时间不多”,绿缬说着,也四顾一番,确认周围安全,才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给沐昧,“京中的人际关系,全在里面,希望对你有用。” “姐姐费心!”沐昧说着,把册子收回怀中,又四顾一番,犹豫片刻,问,“迟律前段时间送我和留兰来京都,说把血驰放在你这儿,你可曾见到他?” “哦,打了个照面”,绿缬说着,出神了片刻,便回过神,“他把血驰卖到袁冉崇的马场,我又从马场挑中,带回身旁,让袁冉崇派人好生照看,你不用担心。” “袁冉崇……”沐昧想到绿缬今日受到的委屈,和袁冉崇在旁的默不作声,心疼看向这位千机院上下,人人夸赞的女子,问,“他对你好么?” “说不好,倒也不能,吃穿用度,人情冷暖,待人接物,都照顾得井井有条,只是洛阳这种地方,哪怕他富甲一方,也只是末等商贾,有许多迫不得已,无能为力。” “啪!”有一根竹枝被惊飞的白鸟踩断,竹林中传来窸窣响声,打断了绿缬和沐昧的对话,两个人纷纷一惊,绿缬早已快步消失在与响动声反方向的竹林当中。 沐昧收敛目光,整顿情绪,看向声响传来的方向。 只听环佩啷当作响当中,出来个颀长健硕、长脸方额、深目剑眉、肤色微深的褐衣公子。 褐衣公子伸指拨开竹丛,微着躬身,一双眼睛轻抬,落在沐昧身上,打量片刻。 沐昧与他目光相对:原来,是殷骏世子的二公子殷程值。 “刚才,是袁冉崇的爱妾绿缬?”殷程值眼睛微转,示意绿缬离开的方向。 沐昧眼珠转动,面色平静,心中却微微一惊:也不知他到底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如果嘴犟非要强说没有,倒反惹人怀疑,不如先编个说辞试探一下。 想着,“哦”了一声,对殷程值说:“是呢!奴婢刚解手回来,在园子中迷了路,七拐八绕撞到这儿,碰巧撞上绿缬姑娘,知她是京中有名的艺伎,喜得忙要找她签名!拿回去给我府中的姐妹们炫耀炫耀!谁知绿缬姑娘一听,慌得撒腿就跑!” “唉……”沐昧长叹一声,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哦……”殷程值闻言,一双眼睛仍落在沐昧身上,目光微微转动,来回打量一番,问,“府中的茅厕,好像离这儿有些距离,你这迷路,也迷得太远些吧?” “唉!”沐昧嘿嘿一笑,羞赧吐了吐舌,摸着头发,“奴婢天生路痴!” “哦……”殷程值剑眉微挑,却没多说话。半晌,颔首离开。 糟糕!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看着殷程值离去的背影,暗想:看他那样子,好像真的听到了些什么!即便没有,也是哪里话没说对,让他起了疑心! 要不要找绿缬,把消息传给她,让她多加小心? 不过,金兰谷她并不熟悉,且自己出来也有一段时间,怕万一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人,再生出波折,让殷程值画蛇添足讲上几句,倒反麻烦。 想着,整顿情绪,快步跟上殷程值,决意先回宴席再作打算。 “殷公子!”沐昧快步叫住他,“奴婢护您回去吧?” “呵呵,你不要再找绿缬签名?”殷程值说着,一双眼睛又略带戏谑瞟向沐昧。 沐昧摆了摆手,极其大度地把懊恼抛向九霄云外:“绿缬姑娘不愿意,我又何必去讨那个嫌?回来,让唐宁公子、陆真、陆昭几位公子,挨个给我签名,也都一样!” “呵”,殷程值淡笑一声,“你倒挺想得开。” “那有什么想不开!”沐昧没心没肺,笑得爽朗,又自顾自感慨今日见识,片刻,问,“对了,殷公子,你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也是出来解手的?” “我?”殷程值转向沐昧,意味深长打量一番,淡然一笑,并没有答话。 沐昧眼珠转动,悄觑着殷程值,也未再多言。 一路无话,回到宴席,绿缬已不见踪影。袁冉崇带着小厮,忙着上酒菜茶点;吕秘和一帮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阿谀奉承,试探恭维,热络攀谈得忘乎所以。 沐昧忙追上前,跟在袁冉崇身旁,添茶倒水地侍奉众人。 夜间,才各自散场,王行、王征夫妇和沐昧一行回到王家府邸,沐昧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王行生辰发生的事,细节点滴全部写下,第二天找了个机会,与留兰单独碰面,让她到伪装作小贩的自己人来膳食房送菜的时候,把信带出寄给司空珩。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1章 珩王传信 留兰听沐昧见到绿缬,便问她近况如何? 沐昧想了想,把吕秘因绿缬失声而要踢她的事告知,留兰又唏嘘一阵,感慨绿缬与迟律有缘无分,收了信,又叮嘱沐昧几句,与她分开,暂且无话。 一个月后,沐昧有日在茶点房做事,忽然间有个小厮探头入内,叫:“姐姐,你要不要炭火?库房剩了些湿了水的旧炭,扔掉快可惜的,我想看有没有哪个姐姐需要的?” “稍等,我房中正好冷!取来烧着暖脚也好。”沐昧说着,早把冻皴红肿的两只手在围裙上擦干,跟着小厮出去,到了库房,小厮忙关上门,从怀中取出两瓶药膏。 “姑娘,另有套冬衣棉被护膝腕套,过两日我想办法送到你那。” 小厮说着,不时看向窗外,把药膏推到沐昧跟前。 沐昧微微一怔,接了药膏,闻到瓶上有隐隐的木兰香味,瞬间明白,随即心中一暖,打开瓶盖:一瓶金疮药,一瓶澡豆膏,正能治自己天天干活儿手上的冻疮粗裂。 没想到……隔这么远……他仍能想到这样细的地方。 “下次别费周折了,都是些细枝末节的物件,叫人发现,倒不值当。” 沐昧叮嘱,却早把药膏珍惜收入怀中,心中一股暖流涌动。 “王爷说了,情谊不一样。”小厮说着,又传话嘱咐,“洛阳不比西北,入房内没风没雨,冬日便就不冷;过两日拿到护膝,姑娘护住,免得湿冷受寒,将来落下病根。” “嗯……”沐昧紧紧攥着怀中,轻声答应,心中十分感动。 小厮动作麻利,给沐昧装了炭火,分别前叮嘱:“王爷请姑娘寻机与绿缬联系,问问《广陵散》的进度;来年开春,京中便要有大变动。” “谢谢!”沐昧接了炭火,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蟾”,小厮回答,但随即叮嘱,“但不到万不得已,姐姐千万别来找我!” “嗯,我明白的。”沐昧想到有人暗中保护,又安心许多,便离了库房。 一个冬天,过得平静,司空珩药膏、棉被、冬衣、炭火、护膝……准备得一应俱全,妥妥帖帖不着痕迹到了沐昧身旁,沐昧竟没受半点罪。 到了开春,立春当日,沐昧在茶点房做事,就听到一同轮值的两个婢女议论:“喂,你们听说了么?径大爷这回得了个差事,可把行大爷气得够呛!” “哦!你说鲜卑慕容部世子慕容临来洛阳拜谒,让径大爷跟着接待的事?” “可不是么!行大爷在礼部,慕容世子来本该他管,不想中间又加上个径大爷!径大爷什么身份?老太爷和洗厕婢生的儿子!当年他尚未成年,老太爷刚刚去世,就被行大爷赶出王府,带了点盘缠出门闯荡,时不时舔着脸回来,行大爷却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他!现如今,不但身家阔绰,还搭着秘大爷在皇上跟前谋了个职位,行大爷能不气?” “行大爷也小心!老太爷当年一时冲动,才留下了这么个孽种,行大爷却觉得老太爷行径放荡,辱没了他生母嫡妻的身份,其实,老太爷也不喜欢径大爷得很呢!” “径大爷接待,具体要让他做什么事?”沐昧好奇凑头打问。 婢女们说的径大爷,正是王行同父异母的弟弟王径。当年,王行的父亲与洗厕的婢女酒后乱性,生下王径,为整个王家所不齿,便带了些盘缠出门谋生;这些年赚了些银子,时常回王家孝敬,但王家上下唯恐对其避之不及,便向吕秘求了京中的职位。 所有这些,正是沐昧从绿缬给的手册中看到的。 “那我倒闹不清……只不过听说慕容世子带了慕容部稀世的宝物‘天悲渡罪佛’,要到白马寺开光,行大爷因为以前在东海做生意,对鲜卑熟悉些,便要他去帮忙的。” “哦……原来这样!”沐昧恍然答应着,脑中主意已开始转动。 这日,王行夫人吕氏正带着丫鬟们出门,却见墙角溜过一个身影,颇有些眼熟,想了半日,好像是王行生辰那日侍奉茶点的丫鬟,便招了招手:“你来!” 沐昧福了个礼,拎着食盒,碎步挪了过去。 吕氏因上次奉茶,对沐昧极有印象,注意到手中的食盒,因想着自己没布置茶点房弄什么东西,又想到此前四夫人调她做茶点的事,便问:“你拿的这是什么?” 沐昧福了礼,因猜到吕氏的心思,便答:“奴婢是去给四夫人送礼佛茶点的。上回四夫人到白马寺礼佛,因找不到人准备茶点,奴婢去帮了忙;前两天听她小丫鬟讲,这几个月四夫人礼佛,又经常找不到人备茶点,便主动来帮,这不,东西都在盒子里!” 沐昧说着,已把食盒打开,里面的茶点一一呈现在吕氏面前。 吕氏满心鄙夷,暗想,四夫人卫氏就爱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整日欺凌于她。谁知,倒真有人蠢到这种程度,非要助她的气焰! 想着,便向沐昧食盒看去,只见里面各色茶点,玲珑新巧,晶莹剔透,其中颇有几种,以前从未见过,便指着问:“这些都是什么糕点?” “这个是滇南一带的茴饼,这个是巴蜀一带的糍粑,这个是燕北一带的筱面,这个是鲜卑一带的打糕,都是天南海北、四面八方的玩意儿,给佛祖表个诚心!” 说着,沐昧便把糕点分拨开,一样样指给吕氏看。 吕氏瞪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她竟会做这么多中原以外的糕点,想到过几天鲜卑慕容部世子来京都拜谒,要帮王行张罗接待礼佛的事,不禁眼珠一转,睥睨沐昧揶揄:“你不喜欢往东院跑么?今天开始,你就到东院茶点房做事,回头我跟你们循大爷交代一声。” 说罢,摇着金钗银佩,踩着锦绣丝履,带着丫鬟们扬长而去。 沐昧垂着眉眼,自顾自地福礼谢恩,等吕氏离开,才微微露出笑容:多亏了留兰贡献的这些糕点,事情总算成了!下一步,得从袁冉崇那里谋算了。 这日,沐昧从东院茶点房出来,迎面碰上已经任礼部侍郎的唐宁,知他要到顶头上司的礼部尚书王行书房谈事,便快步上前福了个礼:“唐侍郎早!” “早。”唐宁向沐昧微微颔首。因王行生辰那日行事机敏,对这个丫鬟颇有印象,但因为天性并非开朗热络的人,也并未与她多加寒暄。 “唐侍郎要找老爷?”沐昧却不依不饶,跟着唐宁,好心低声提醒,“老爷因为鲜卑慕容世子行程安排的事,心情不怎么愉快,唐侍郎稍微小心着些。” “行尚书不满意?”唐宁微微一怔,停住脚步。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2章 临洛游舫 “主要是为接待的地方发愁。” 沐昧解释,“现在安排游玩的景点,都是些常规的花园苗圃,城中夜市,没什么特色,老爷大概觉得鲜卑数十年不与朝廷联系,如今好不容易带珍宝拜谒,有归顺的意向,就安排那样平平常常的行程接待,鲜卑世子若不满意,心里嘀咕,又影响大事。” “行尚书……的确担心得在理……”唐宁低声嘀咕,也陷入沉思当中。 “依奴婢看,也没什么好难的,洛阳城中没有玩儿的,城郊没有么?洛河上面,有多少游船画舫,歌舞佳丽?鲜卑深居内陆,寒冷夜长,繁华盛市在他们都城未必没有,但水景想必见得极少。若带着慕容世子一行,沿着洛河游船,再找城中琴乐极佳的歌伎相伴,一路看尽洛阳春色,一路听遍京都文豪墨客,不正是个有新意的?” 沐昧不经意说出个方案,唐宁却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凝神聚力,喃喃自语:“游船画舫……歌舞佳丽……袁冉崇在洛河上倒确实有一艘船……若论琴乐艺技……文采雅致……京中艺伎也没有人比得上绿缬……” “袁冉崇?”沐昧眼睛一亮,提高嗓音兴奋反问,“可是他的那艘‘临洛舫’?那船上琴曲茶酒,投壶棋牌,珍馐糕点,一应具有,听闻唐侍郎的《洛门赋》火了以后,‘临洛舫’便照着《洛门赋》涉及的景点,设置了一条游船线路,洛阳城达官显贵都抢着坐呢!” “有这样的传言?”唐宁颇有些意外,联想到《洛门赋》中最后写到的地点,正是慕容部‘天悲渡罪佛’要去开光的白马寺,已经愈发心动。 沐昧眼珠一转,向唐宁已经动心,便向他提议:“唐侍郎若觉得可行,不如跟吕秘大爷商量,从袁冉崇那里包下画舫,用个一天,怕也不是难事?” “这个……”唐宁略有些犹豫,顾虑王行可能不想和吕家牵扯太多。 沐昧挑了挑眉,向唐宁做了个揖,告辞离开。 次日,果然看唐宁带袁冉崇来到王府;半个月后,就有管家告知,让沐昧准备好祭佛用的糕点,四月初跟着吕大夫人前往“临洛舫”侍奉,晚上要留宿白马寺。 沐昧得信,立即托留兰,把消息寄出给司空珩。 四月,春光明媚,艳阳高照,沐昧和王府上下浩浩荡荡一行丫鬟小厮,跟着吕氏马车前往城郊洛河,“临洛舫”正依靠码头水榭停着,绿缬早带着两个丫鬟出来迎接。 吕氏要下马车,绿缬忙上来侍奉,把吕氏接上游舫。 沐昧等人跟着吕氏,也都上了“临洛舫”。 此时,王行与唐宁一行,才刚到京官驿站去接慕容部一行,吕氏安排女眷们先行准备船上需要的所有东西,绿缬小心翼翼地在旁侍奉配合。 沐昧借着问茶具摆放的事宜,跟绿缬搭上话,悄问她《广陵散》进度的事。 绿缬低声回答:“上回弹完琴,有人把《广陵散》的意思跟吕秘讲了,吕秘因觉得陆氏兄弟有二心,和他们大闹了一场,陆真和施绍抱怨,施绍又拉拢他废后,两方已经愈发剑拔弩张,此次慕容部入京,怕就要爆发一场大矛盾。” “你……还好么?”沐昧皱眉低问,心想倘若绿缬能够顺利传递消息,这些事她只怕早写信告诉司空珩了,司空珩也不至于大费周章让自己和绿缬联系。 “没事,只是上回弹《广陵散》惹事,袁冉崇有些生气,整个冬天都把我软禁起来,没办法向外传递消息了。”绿缬说着,悄把一封信塞到沐昧手中。 左右顾盼,见来了个人,便又与沐昧分开。 忙碌了一上午,快到晌午的时候,终于听到游舫外有人喊了一句“来了!”,吕氏便带贴身丫鬟出去迎接;不一会儿,只听浩浩荡荡的车马声和嘈杂的脚步声。 王行带着两男一女两个异族打扮的年轻贵族步入游舫。 身后跟着唐宁、吕氏、袁冉崇和侍奉的丫鬟、小厮、侍卫,浩浩荡荡有一行人。 沐昧看向几个年轻贵族,正中位置的公子年纪稍长,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袭深褐色圆领鹿皮袍服,显得身形异常高挑挺拔。头顶剃尽发须,只从前额和两鬓穿着松绿玉石编作几股辫子,头上戴着一顶貂绒帽。一双眼睛深邃幽静,散发着自信成熟的气场。 他左侧,稍微年轻的异族公子,穿着浅白色圆领锦服,也留着髡发,但发辫绾作整髻盘在头顶,一双眼睛晶莹温和,一把折扇摇在手中;他右侧,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身披雪白色狐皮开襟,腰系银绸缎大摆长裙,齐肩墨发披散开,唇红齿白,眼光灵动。 “慕容世子,段世子,京烟公主,酒菜已经备下,请稍休息片刻。” 王行躬身作揖,把异族贵客让到上座,沐昧早端上茶点。 因看当中有个女孩儿,沐昧便用洛神花、牡丹、菊花、粟米调制了一杯花茶,其余两位都上了清茶;糕点除去京都八件外,另上了鲜卑的打糕、炒米和煎饼。 “呀!”异族女孩儿两眼放光,“我最喜欢吃打糕了!” 说罢,伸手抓住一块儿就往嘴里塞,两只眼睛立即冒出惊喜的光芒:“好吃!” “京烟”,稍微年轻的异族公子低声叫,“你注意些分寸。” “段世子,不碍事,公主喜欢,我们高兴都来不及。”王行在三位贵客身旁陪坐,弯着眼笑眯眯相劝年轻公子,又招呼婢女给宾客们斟酒。 沐昧忙上前,倒了两杯洛阳名酒“洛川醉”,又倒了杯自酿的清酒,放在吃得快噎住的京烟公主面前,好心提醒,“公主尝尝奴婢调制的洛神花茶。” “哦!我喝过这个!”京烟公主说着,忙捧着茶杯,猛吹了一口气,仰头咕嘟嘟喝掉一大口,不禁呷了下嘴,赞叹,“啊!和驿站喝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太好喝了!” “烟京!”被王行称呼“段世子”的年轻异族公子见状,不禁皱了皱眉,极为尴尬地向沐昧笑了下,解释,“我这个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举止没半点规矩,你们别见怪!” “怎会见怪?公主性情率真,又亲近可人,让人喜欢都来不及!” 沐昧回答,又笑嘻嘻替“烟京公主”把茶水添满。 “陆原表弟,你也有些太小心”,年纪较长的异族公子喝一口酒,深邃幽静的目光转向段世子,半带玩笑地说,“我们鲜卑女子直爽豪放,便是天性使然,你非要烟京学泱泱大邦的繁文缛节,我看,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够,不如在洛阳寻个人家,留下来慢慢学。” “临哥哥,我才不要呢!”烟京公主说着,噘嘴扬着头颅,“他要真想娶我,就来我们鲜卑草原!有山,有水,有草,有马,白领他个驸马爷——” “烟京!”段世子陆原头痛扶了扶额。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3章 王室玉牌 “嚯!看来我们烟京,真有意向从洛阳寻个夫婿?” 年纪较长的异族公子继续发问,并未理睬段世子陆原的有意打断,含着笑喝了口酒,一双眼睛幽静望向烟京公主,颇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神情。 烟京公主脸颊一红,略带羞赧低骂:“临哥哥最坏了!” 此时,冷、热、汤、羹各色菜肴已陆续摆上,王行忙招呼众人品尝,岔开慕容临有关烟京公主与晋嵩结亲的打探,并叫绿缬弹琴唱曲,船工开动缓慢游河。 沐昧在旁侍奉酒水,听他们几轮对话,已经差不多弄清几人的关系: 两位异族公子中,年纪较长的那位,正是带着慕容部珍宝“天悲渡罪佛”来京都拜谒的鲜卑慕容部世子慕容临,年纪较轻的那位则是鲜卑段部世子段陆原。 段部首领段瀚尘,娶的王后正是慕容临父亲、慕容部首领慕容黎的嫡亲妹妹;段陆原和胞妹段烟京,正是段瀚尘和王后慕容氏唯有的两个孩子,慕容部世子慕容临的表亲。 此次,慕容临奉父命来洛阳拜谒,段陆原和段烟京也代表段部一同拜谒。 “咦?”慕容临与王行、段陆原喝酒,行至中场,忽然瞥向身旁斟酒的沐昧,向她胸脯位置伸手抓去;沐昧猛一退身,不动声色地转到慕容临够不到的地方。 “你过来!”慕容临却伸出手指,径直叫沐昧到身旁。 沐昧硬着头皮,死命拖延,心想,又是个吕秘那样不着边际轻浮于世的;只不过,如今在晋嵩的地界,自己也是王家的人,他还真想耍无赖强迫她怎样不行? “你脖子上带的东西,拿出来!”慕容临看沐昧不来,便指着她胸前发令。 沐昧闻言一惊,原本以为,慕容临是喝酒上头开始放荡,没想到,是看中自己脖子上带的那块明黄玉佩;眼珠极快转动,想到师父说那玉佩是双亲留下的信物,几次问及父母的事师父语焉不详,吕特兄弟也曾打玉佩的主意,总有些不详的预感,却又说不清。 想了片刻,依旧把玉佩解下,恭恭敬敬交到慕容临手中。 “你这玉佩……从哪儿来的?”慕容临眼神幽静,直直审视沐昧。 沐昧微低着头,偷瞧着慕容临严肃的神情,总觉得当中有几分蹊跷,便答:“奴婢从前为谋生,当街卖过一段时间糕点。有一天,碰到个落魄公子,想要吃我卖的糕点,却没有银子买,便把这个玉佩抵押给了我;奴婢看,这玉佩色泽形状,像个值钱的玩意儿,放在别的地方怕弄丢了,就一直随身带着,想哪天生活不下去就典当过活。” “你这丫头!想得倒挺多!”段陆原“哧”笑一声,也凑头看向玉佩,刹那间,也如慕容临般“咦”了一声,问,“临表哥,这个不是你们慕容部王室的玉牌?” 慕容临冷哼一声:“说得是呢,慕容部王室的玉牌,只有王室嫡亲正宗才有资格佩带,现如今,除去父王和我以外,也只有父王同母所生的两三位胞弟才有。我就想问问,这样珍贵的玉牌,怎么会落到个落魄公子手中,又怎会轻易拿来换几块糕点?” “莫非……”段陆原一惊,忽然想到些什么,与慕容临对视,发现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想必与自己想到的事相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六儿!”王行听沐昧带的玉佩竟出自慕容部王室,看慕容临和段陆原神情也相当严肃,立即脸色铁青,沉着声音质问,“你这玉佩到底怎么来的!” “王大爷!”沐昧当即跪倒在低,抹着泪哭诉,“奴婢真的不知道这玉佩来历!倘若知道的话,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敢收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有半句骗人天打五雷轰!” “啊呀!你们干什么呀!”段烟京公主忙把沐昧护在怀中,转向她表兄慕容临和哥哥段陆原,斥责,“人家女孩儿都说了是买糕点的人给的,你们再问又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倘若真的落魄,别说旁支的王室贵族,就算我们几个嫡出的世子公主,身上有值钱的物件,不也得先换了吃的填饱肚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烟京!”段陆原厉声呵斥住妹妹,心想,她真是个什么都拎不清的。 想到那件事,转向慕容临,与他对视片刻,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慕容临忽然收回目光,淡然笑了一下:“烟京说得也对,慕容部的王室玉牌,虽然只有嫡亲正宗才有,但代代相传至今,也难保会有爷爷、祖爷爷辈的渐渐落魄,到子孙辈拿来典当应付生计,有的甚至入葬又被盗墓,也说不准,是我们小题大做了。” “嗯……”段陆原斟酌着慕容临的意思,不想在这个场合再追问,便也配合着说,“烟京和临表兄说得也对,的确,很可能是被谁转卖出去的。” “临世子,慕容世子,下面这首曲子,是专程为你们准备的。” 绿缬抱出一把胡琴,弹出一曲鲜卑族特有的《北行歌》,紧急救场。 段烟京又嚷着要喝这个玩那个,及时把话题岔开,不让王行再追究玉佩的事。 一行人喝酒玩闹,直至白马寺前,袁冉崇带着绿缬,好生把众人送下游船;沐昧临下船前,假装摇晃不稳,借力搭了把绿缬的手腕,趁机把一个字条塞在她手中—— 那日在金兰谷谈话,可能被殷程值撞破,绿缬多加小心。 从码头下船,一行人浩浩荡荡,到白马寺山脚下,迎面而来已有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带着京中侍卫兵马迎接慕容临、段陆原一行人入白马寺。 瘦的那个长臂窄肩,细脚伶仃,八撇胡,吊梢眉,三角眼,身着红色锦服,正是王行出任散骑常侍、不愿承认的弟弟王径;胖的那个白嫩滚圆,满身赘肉套在官服当中,滑稽一如往常,正是沐昧朝思夜想、想要将他碎尸万段的司空侗! 沐昧看到司空侗,恨不得当即就掏出刀杀了他! 司空侗!当初烧了白薤谷,毁了墨家,杀了师父,让墨家师兄弟流离失所,明鬼和大师兄满身伤疤!琅琊王府,卫家,还有他协助吕家做的那么多坏事! 这些年来,每每看到他踩着别人鲜血扶摇直上的时候,压抑在心间的那些恨意,和为报仇隐忍付出的那些心血,危险和委屈,统统化作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 然而,想到司空珩为复仇付出的心力,为照拂她保护她花费的心血,他们这些年经历的委屈和不容易,却硬生生把杀人的冲动压了下来,恨意深深收隐在心中。 “夫人,奴婢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到旁边的小树林解个手。”沐昧来到吕氏身旁,皱着眉捂住肚子,向她福礼请假。想到当初在西凉城外夜袭军营,与司空侗打过照面,害怕被他认出,便想找个借口溜开,避免与司空侗正面相遇。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4章 刺客来袭 吕氏闻言,并未多想,挥了挥手让沐昧快去。 沐昧便借机开溜,避开司空侗,等众人都离开后,才要从小路径直入白马寺。 “嘿!”一个娇嫩的女声叫住沐昧,紧接着从小路旁的树林中,钻出一个身披白狐皮开襟,腰系银绸缎大摆长裙的灵动少女,身后带着个异族婢女。 “烟京公主?”沐昧微微一怔,向段烟京福了个礼,问,“您怎么独自一个?” 段烟京羞赧吐了吐舌,捂着肚子低声告知:“今天好像吃太多了,我肚子也不太舒服,刚刚去解了个手,这会儿又觉头晕得难受,想先回客房休息。” “公主许是坐船有些晕,刚刚解手吹了冷风,又着了凉,我帮公主煮一杯暖胃的茶,回客房休息一段时间便就好了。”沐昧说着,忙和异族婢女一块儿扶住段烟京。 段烟京笑嘻嘻红着脸说:“我没你们洛阳贵族那样娇贵!你也不必待我如履薄冰。咱们年纪差不多,我极喜欢你做的茶点,不如就叫你姐姐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六儿,承蒙公主厚爱,那也就不客气受用了!” 沐昧说着,也笑冲段烟京眨了眨眼,并未再与这个率真的女孩儿忸怩客套。 “六儿姐姐!”段烟京脆声叫出沐昧的名字,转动着眼珠,忽然嘿嘿一笑,缠住沐昧的胳膊,“吕皇后让侗王爷接待我哥哥表哥,谈话都是些公事,无聊得很,我不想去,不如你陪我回客房玩一会儿,我让丫鬟跟你们行夫人讲一声!” “好啊!”沐昧直快答应,正愁要找什么借口,才能不回吕氏身旁侍奉宴席,免得和司空侗碰面,听到段烟京给她找到的差事,恰顺了她的心意。 “那太好了!”段烟京蹦跳着,立即让丫鬟去宴席跟吕氏讲。 沐昧挽着段烟京,一路说说笑笑回白马寺中。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蒙面刺客,长刀亮出直直刺向段烟京胸口。 沐昧不及多想,一把将段烟京拉到身后,才想到自己武功身法不便暴露,便紧紧抱住段烟京就地打了个滚,躲开刺客的长刀,避到一颗大树后面。 刺客一招落空,身法凌厉侧身一转,旋风般向着树后又刺一刀。 沐昧护住段烟京蹲在地上,又连滚带爬地躲过一劫。 “来人啊!救命啊!”段烟京花容失色,浑身发抖,吓得高声惊叫。 沐昧护着段烟京,既怕她叫喊惹来司空侗,又怕与刺客开打暴露身法惹人怀疑,僵持中正犹豫该怎么办,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径带着三五侍卫紧急现身。 刺客一看,立即收刀,飞身消失地无影无踪。 “抓刺客!”王径命令一声,立即让身后侍卫追往刺客消失的方向。 侍卫们得令,快步飞身紧跟上刺客,王径则转向惊飞了魂魄、仍面色惨白、嘴唇发抖的段部公主段烟京,不紧不慢做了个揖:“下官护驾来迟,让公主受惊了。” “你……是什么人?”段烟京脸色惨白,仍惊怕合不拢嘴。 王径向段烟京福了个礼,告知:“在下姓王名径,在东海做生意时还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在皇上身旁任散骑常侍,今日协助督京都戍卫军的侗王爷护卫白马寺安全,谁想却让公主受了这样的惊吓,下官失职,就让下官护奉公主回客房休息吧。” “径大爷……”沐昧觉得事情蹊跷,询问,“你怎么知道公主要回客房?” “即便本不要回客房,受到这等惊吓,也该回客房了。” 王径说着,作揖请段惊烟先行,又斜眼瞟着她身旁多言的伶俐丫头,原来,是上回王行生辰那日奉茶的那个,怪是个爱多管闲事出风头的。 沐昧搀扶着段惊烟,也斜瞥向往径,总觉得今日行刺救助都来得蹊跷;猛然间,想到慕容临提及段惊烟要在洛阳寻夫婿的事,心中蓦然一紧:王径不会是打这个主意的吧? 意味深长地看王径一眼,却并未再多言,只依旧扶着段惊烟。 段惊烟惊魂未定,一路被沐昧搀扶,王径护奉前往客房,好不容易,才终于缓了神,向他们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王径和沐昧只说举手之劳,让段惊烟不必挂心。 不一会儿,到了客房,王径仍未曾离去,与段惊烟嘘寒问暖个不停。 沐昧觉得自己猜测没错,也不想站着碍眼讨王径厌烦,平白与他结一份恩怨,便找了个借口去煮姜茶,给王径留了些单独与段惊烟相与的时间。 片刻后,沐昧煮茶归来,询问:“径大爷不用去看看刺客抓到了没?” 王径抬眼,望了望窗外,喃喃低语“确实该走了”,便向段惊烟躬了躬身,福礼告辞,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瞥向沐昧嘱咐:“照顾好公主,你是个聪明的丫头。” “径大爷放心”,沐昧向王径福了个礼,眨着眼望向他的眼睛。 王径看着沐昧,半晌,轻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沐昧瞧他离开,微微挑了挑眉,扶着躺在床上的段惊烟喝了姜茶,又陪她说了阵话,到傍晚时分,因段惊烟仍不想和司空侗一行人入宴席吃饭,沐昧便从寺中寻了些斋饭,侍奉着段惊烟用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沐昧忙出门打探消息。 “‘天悲渡罪佛’乃是慕容部珍宝,一路小心翼翼护奉到洛阳城中,绝对不可能有半点闪失!今日出门前,我还仔细检查了匣盒里的佛像,确认带上了游船;要不就是游船上面有人捣鬼,要不就是寺中有人作祟,再不会有其他可能!” 慕容临带着几十个鲜卑侍卫,点着火把照亮了大半个白马寺;他说话期间神情焦急,一双平静沉稳的眼睛难得见方寸全失,跳脚指摘着对面的晋嵩王朝一行官员。 官员中,为首的白嫩滚圆男子正是司空侗,他身后依次跟着王行、王径、唐宁,几十个晋嵩侍卫,侍奉的小厮杂役,各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已;唐宁稍微冷静一些,向慕容临连作了几个揖,尽量放缓语调相劝:“慕容世子切勿乱了分寸,下官已经安排人到游船上去搜查,径常侍也已命人封锁了白马寺,倘若佛像仍在寺中,搜查必能找出!” “一个房间都不能放过!”慕容临额头汗如雨下,掰着手指一一数着,“客房,厨房,佛堂,小厮,婢女,和尚,香火客,必须全部搜查!白马寺纵然是晋嵩宝地,慕容临也并非不信任诸位,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仍望诸位王爷官爷配合!” “临世子放心,今日若找不出‘天悲渡罪佛’,谁都不能离开白马寺!” 司空侗赘肉抖动,神情也极其严肃,带着晋嵩众人,与慕容临一行人等,一并前往白马寺主持的房间,商议带人展开全寺搜查的事情。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5章 全寺搜查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想到若全寺搜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幸免,势必要与司空侗碰个正着,这样的场面,万一被他认出,后果不堪设想,便急跑回段惊烟房间,挤出眼泪哭着向她求助:“京烟公主,请务必要救我一命!” “六儿姐姐,出什么事了?”段惊烟惊讶中,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京烟公主……我不妨跟你直说……今日接待你们的京都戍卫军都督司空侗,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初,司空侗杀了我父亲,我曾找他寻过一次仇,他这个人极其小心眼,若让他再次见到我,非杀了我不可!今日,我假装闹肚子不去宴席,其实也是为了避开与他见面,但谁知慕容世子的‘天悲渡罪佛’出了事,司空侗要带人满寺院搜查……” 沐昧一面抹泪,一面哭得梨花带雨求助,“京烟公主……看在我今日拼命救你的份上……请务必救我一命!若司空侗要带人来搜查,千万别让我和他碰面!” “你说‘天悲渡罪佛’出了事?”段惊烟一时间得到的信息太多,发懵中只问了她最熟悉的一件事,忙把衣服穿戴整齐,担心临表哥和哥哥出事。 “对!说‘天悲渡罪佛’不见了!”沐昧急得直哭,忙把方才听到的事如实告知。 段惊烟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夺门而出去见哥哥段陆原和慕容临表哥,但想到六儿姐姐若被司空侗抓住,便要性命堪忧,犹豫中咬了咬牙,把沐昧推到床上:“你先藏到这个地方,一会儿如果他们要来搜房,我来帮你应付!” “公主!奴婢做牛做马报答您大恩大德!” 沐昧眼中含泪,可怜巴巴望着段惊烟,直趴在床底下叩首。 段惊烟无奈摇了摇头,正准备寒暄几句,却听到“咚咚”两声敲门,忙挪着鞋凳杂物挡住床底,又脱下外皮,装作刚刚入睡起身的模样,打开房门,就看到表哥慕容临、哥哥段陆原和司空侗、王行、王径、唐宁一行人站在门口。 “京烟”,慕容临开门见山,“‘天悲渡罪佛’丢了!” “真的?!”段惊烟假装一副惊诧的模样,问,“那怎么办?你们带人去找了么?” “今日做的游船,整个白马寺,都已经搜了个遍。” 慕容临说着,略顿了一下,“京烟,你的房间,我需要看看。” “临哥哥!”段惊烟有些生气地嘟囔着嘴,问,“我你还不相信?如果见到‘天悲渡罪佛’,我必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哪用得着向搜外人一样搜我的房间?” “京烟……”慕容临斟酌了片刻,委婉相劝,“你让我稍微看看,如果有人图谋不轨,就利用了我们对你的信任,偷偷把‘天悲渡罪佛’藏在你房中呢?” “那么大的佛像!藏在我房中,我能看不到?” 段惊烟气插着腰,怒声转向哥哥段陆原,质问,“咱们和慕容部的关系,就是这样不牢靠?要怀疑段部偷了他们的珍贵宝物?亦或者哥哥你都怀疑我?!” “京烟……”段陆原有些犹豫,内心深处,对于慕容临要搜查妹妹房间确实不满,但另一方面,又怕真的阻拦,倒反惹慕容临疑心,便说,“你让临哥哥看看,也不打紧。” “你太窝囊了!”段惊烟愤骂一句,抬手就要关上门。 慕容临胳膊一伸挡住门,极其强硬地问:“京烟,你一再阻拦,莫非真有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段惊烟两颊发红,心跳加快,嘟囔着嘴又要关门。 慕容临又抵住门,一双眼睛直盯着段惊烟:“京烟,你最不擅长撒谎,我看你房中必有情况,今天无论如何,临哥哥要得罪你一回。” 说罢,手一挥,带着鲜卑侍卫和晋嵩侍卫冲入房间。 “喂!”段惊烟敌不住众人一拥而入,刚挡住这个,却拦不住那个,一瞬间,客房被一行人塞得满满当当,鲜卑侍卫和晋嵩侍卫刀枪剑棒地四处戳插。 忽然,只听到有侍卫大喊一声“在这里!”,段惊烟心中一紧,忙顺声看去,险些快要晕厥:只见藏着六儿的床下,被人用火把照得透亮,两只黑幽幽的眼睛被照得分明。 沐昧在床下藏着,外面的纷争听得清晰,到闹轰轰脚步声布满房间,便预感到可能会有麻烦,当即从衣服上扯下半截纱布蒙在面上,果然有人照着火光把头探入。 此刻,房中众人行动静止,所有目光都集中向床下。 沐昧深吸了一口气,扫视了一圈一双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躲无可躲地从床下爬了出来,向慕容临、段陆原、王行、唐宁、王径等人依次作揖。 王行看到沐昧,不禁一怔:“怎么是你?” “启禀行大爷……奴婢今日觉得不舒服……原本跟夫人告了假先行回来休息……谁知路上碰到京烟公主……说想要奴婢陪着她一并回客房玩耍……后来也派丫鬟跟夫人讲了……奴婢和京烟公主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径大爷……他可以证明!” 沐昧一面讲着从入白马寺到现在发生的事,快速把话题抛向王径岔开盘问。 王径福了个礼,便把今日碰到刺客的事情简单告知。 段陆原不等听完,便急着指责:“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知我们!” “是我让他不要告诉哥哥的!”段惊烟及时在旁解释,“我怕哥哥们担心,便让他不要跟你们讲。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惊烟,你这丫头!也不怕万一仍有其他埋伏!也不叫人多加警卫!你伤着没有?” 段陆原焦急中,一面跺脚责怪宝贝妹妹,一面仔仔细细拉住她打量一番。 段惊烟摇了摇头,张开臂膀转了两圈:“我没事!” “径常侍!”段陆原忽然想到什么,转向王径急问,“刺客最后抓到没有?” “下官无能……”王径歉然作了个揖。 “阿临?”段陆原转向慕容临,联想到今日“天悲渡罪佛”莫名丢失的事情,总觉得有些蹊跷,刺客……宝物丢失……似乎针对着鲜卑来的? 慕容临低头沉思,片刻,看向沐昧,问:“你蒙着面纱做什么?”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6章 严刑审讯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暗想,想绕开的话题仍旧没能绕开。 脑中快速思索,不紧不慢沉着回答:“回到客房……奴婢照顾公主喝了姜茶……就觉得浑身燥热……奇痒无比……渐渐到了晚上……到外面打水的时候……隐隐发现脸上有小红疹……仔细检查……竟发现浑身都发了红疹……奴婢猜测自己可能换了风疹……怕传染给公主……便用面纱把脸蒙了起来……正打算找个大夫来看……”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躲着我们?” 慕容临继续追问,一双眼睛凌厉注视着沐昧。从拿着慕容王室那位王叔的玉牌,到佛像搜查期间藏在段惊烟房中,这个丫头嘴里,简直没一句真话。 “这个……”沐昧心思快速转动,眼泪又“哗”一下涌上来,啜泣着倾诉,“慕容世子……你不知若真得了风疹……府上怕传染给主子们……必会把我赶出府去……像我们这种没依没靠的婢女……若真离了府……哪有人肯尽心医治?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我是极其害怕被赶出府……才躲了起来……不敢让主子们知道我可能得风疹了的!” “你这丫头!满嘴谎话!我看就是你偷了‘天悲渡罪佛’!” 慕容临叱喝一声,伸手就要揭开沐昧蒙着的面纱,看看她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慕容世子!”唐宁一把拉住慕容临的衣袖,眼珠转动了片刻,犹豫警告,“倘若她真的得了风疹……可不是闹着玩的……谨慎期间还是不要冲动……” “对……对……”司空侗在旁,满脸惊恐看着沐昧,早已向后打了退堂鼓,哆哆嗦嗦颤声相劝,“依本王看……早些把这丫头扔出去……免得我们一行人等都跟着遭殃……” “不行!”慕容临紧盯着沐昧,总觉得此事满满透着蹊跷。段部非要跟着慕容部一块儿到洛阳拜谒,段惊烟又有意和洛阳结亲;平白无故跑出个拿着那人玉牌的婢女,在佛像期间称作有病藏在段惊烟房中躲避搜查……莫非段部有意捣鬼破坏慕容部和晋嵩结盟? 慕容临想着,一把将沐昧拽到跟前,命鲜卑侍卫们拖到寺中柴房审问。 段惊烟见沐昧要被带走,忙上前拦住房门,冲着慕容临高声叫:“她出红疹我可以证明!她躲搜查也确实是为了保命!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能把她带走!” “京烟”,慕容临打量着段部表妹,一双眼睛平静幽深,半晌,一字一顿地径直挑明,“你从游船开始,一直护着这个丫头。如今,你说的话,我都怀疑有几分真假。” “临哥哥?!”段惊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慕容临。 慕容临瞥一眼段陆原,一把推开段惊烟,带着沐昧径直离开。 在阴冷的柴房,慕容临令人绑住沐昧手脚,屏蔽左右,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少女,忽然,伸手揭开她蒙面的白纱,一张洁净无暇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沐昧惊愕瞪圆了眼,没想到慕容临有这样的胆识,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慕容临看着沐昧,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慕容世子!”沐昧“扑通”跪倒在慕容临脚下,哭得梨花带雨,“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实话说了吧……京都戍卫军都督司空侗,是我的杀父仇人!今日,我假装红疹躲在床下,就是为了避开与他见面!否则,他见到我非要杀了我不可!” “杀父仇人?”慕容临目光凝聚,最终落在沐昧胸前的明黄玉佩上,问:“你和我叔父慕容骞,到底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为什么接近慕容部?” “你说……”沐昧闻言不禁怔愣,忽然想到一件事。 司空珩姨母征歌的夫君,吐谷浑创立者,正是鲜卑慕容部曾经的二皇子慕容骞! “你该不会不知道?”慕容临眼睛紧锁住沐昧,围绕着她缓慢踱步,一字一顿地告知,“慕容部王室玉牌,每块都刻着主人的名字和守护属相。而你脖子上那块玉牌,那匹鹿马背面的一行纹饰,正是鲜卑语的‘骞’字。” 轰!沐昧觉得头顶有惊雷炸开,所有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为什么师父说那明黄玉佩是自己亲生父母留下的遗物,但自己每每问及身世的时候,师父又都欲言又止!为什么司空珩母妃临终前,拼命留下血书要让他找到自己!为什么墨家那么多师兄弟,师父却偏偏认准自己是能担当墨家大任的继承人! 为什么司空珩对自己那么与众不同…… 司空珩……他……这些年来百般呵护悉心照拂…… 原来……都只是因为自己是他姨母征歌临终前拼命留下来的骨血?! 沐昧大脑一片空白,想到在千机院第一次与千窍见面,想到枢卯第一次看到自己险些被蛇咬的时候质问叶戟怎么照顾自己的,想到叶戟对自己的照顾跟呵护…… 原来……她们都是因为主人征歌的关系! “怎么?”慕容临紧绕着沐昧,一双眼睛如刀剑般犀利,“没想到身份这么快就被我给戳穿?亦或者叔父给你玉牌的时候,并未告知其中的机窍?” “世子……”沐昧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装出镇静的模样,咬牙坚持称,“奴婢实在不知什么叔父伯父的……这块玉牌……确实是个落魄公子抵押给我的……” “哦?”慕容临嗤笑一声,话锋一转,“那就交代一下你和段部,联合偷盗‘天悲渡罪佛’的事情吧。说说,你为什么要和段部联合,做这样的事情?” “世子!”沐昧一波未平,又吃一惊,没想到慕容临会怀疑到这上面来! 沐昧瞪大了眼睛,惊讶看着慕容临,矢口辩解:“奴婢绝没有和段部联合密谋!也绝没有偷盗什么‘天悲渡罪佛’!这件事,您真的冤枉奴婢和段世子京烟公主了!” “冤没冤枉你,要审问了才知!”慕容临说着,高喝一声“来人!”,叫来三个鲜卑侍卫,转向沐昧,“你不是想装风疹么?今天我就要你真得一回‘风疹’!” 说罢,手一挥,命侍卫拿出银针往沐昧脸上猛扎一顿。 “啊!”沐昧撕心裂肺地嚎叫出声,觉得脸上像被千万只蝗虫咬住,钻心噬骨的痛,挣扎着告饶求命,“我招!我招!世子求求你别再扎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7章 铜水寻踪 “停!”慕容临挥手制止住侍卫。 “世子……”沐昧浑身湿汗渐渐凉透,冷得直打哆嗦,上下牙齿跌跌撞撞磕碰着说,“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偷‘天悲渡罪佛’……” “扎!”慕容临衣袖一挥,扬长而去。 侍卫们摁住沐昧手脚,掏出银针冲着她脸又猛扎一顿。 “啊!啊啊!!啊!”沐昧感觉被千万只马蜂爬上了脸,痛痒如气球般胀开炸裂,唯有靠声嘶力竭的喊叫才能稍微缓解,终于,两眼一黑,再没有了意识。 “六儿姐姐!姐姐……你快醒醒!” 不知何时,耳畔嗡嗡响出两声叫唤,意识渐渐清醒。睁开眼睛,沐昧看到段惊烟满脸惊诧望着自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水汪汪哭得红肿。 “都怪我……”段惊烟轻声啜泣,“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公主”,沐昧只觉身体虚软,脑袋发晕,弱弱地吁一口气,劝,“不怪你……” “姐姐……”段惊烟抹了把泪,终于鼓了勇气,对沐昧说,“你别担心!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若再这么被他们折磨下去,不死也要落个残废!” “公主……”沐昧微微皱眉,想到慕容临审问她和段部勾结陷害慕容部的事,担心段惊烟可能也被牵累,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去求了王径,他想办法带我来的。” 段惊烟说着,脸微微一红告知,“临哥哥竟然怀疑我们勾结陷害慕容部,不让哥哥参与你的任何审问,也不准我与你见面,多亏王径请求带兵看押你,支开了慕容部的侍卫,此刻就算不为了你,段部也必须想办法查清‘天悲渡罪佛’的事自证清白!” “公主……”沐昧皱紧眉头,暂顾不上提醒段惊烟王径献殷勤的图谋,问,“那‘天悲渡罪佛’到底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段惊烟想了想,回答:“‘天悲渡罪佛’是用极品沉香木制作的,遥遥远望,就能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香火一烧,香味散发,更是能招蜂引蝶,景象颇为壮观。所以,慕容部的人都相信‘天悲渡罪佛’通灵异于其他,将其视为珍宝。” “招蜂引蝶……”沐昧心思一动,想到当年师父教的一个办法,对段惊烟说,“公主,你想办法带我出去,我或许有办法找到‘天悲渡罪佛’的下落。” “你?”段惊烟惊诧中有些欣喜,忙说,“这个不难!我本来就是要救你出去的!” 说罢,替沐昧解开手脚的绳索,扶着她推开柴房的门。 王径带人守在门口,微微瞥了眼沐昧,向段惊烟福了个礼:“公主……下官冒着被责罚的危险……放您探望已经不易……若要带人离开……确实有些为难……” “我就出去两个时辰”,沐昧及时插话,向王径保证,“两个时辰后我必回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天悲渡罪佛’,我或许能找到佛像。” “你?”王径侧目,心想,佛像不很有可能就是你偷的? “径常侍”,段惊烟也及时开口相求,“你就再帮我一回吧!如今慕容哥哥怀疑六儿姐姐在段部指使下偷了‘天悲渡罪佛’,我和哥哥百口莫辩;我怀疑,有人栽赃陷害,想要离间段部和慕容部,我必须找到那个背后作怪的人,替段部自证清白!” “公主……”王径犹豫中,微微抬眼打量着段惊烟,半晌,深深躬身福了一礼,“下官为了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罢,便让侍卫们放行。 段惊烟有些感动,深深望着王径,与他对视片刻,才带着沐昧快步离开。 沐昧蹑手蹑脚,先带着段惊烟闯入一间佛堂,从铜罗汉像的脚底刮下一层蓝色粉末,用松油纸收在怀中;又到后山台阶上,铲了些许白沫,也收在怀中。 从茶房偷了一壶沸水,一个瓷碗,把白沫和蓝色粉末放进去搅拌片刻,沸水便变得蓝盈盈一片;沐昧端着蓝液,从当初他们入寺的山脚一路挥洒。 渐渐的,山脚台阶上显现出砖红色的颗粒,沐昧心中一喜:“我们上山的时候,至少佛像还是在的!因为,你说‘天悲渡罪佛’沉香馥郁,甚至能招蜂引蝶,而白蚁也喜欢甜香;如果闻到沉香,白蚁会不自觉靠近,留下分泌物,而它碰到铜水就会结红块。” “所以……这里有红块……就说明白蚁曾经来过……也就是说……”段惊烟沉思中,忽然眼睛放光,欣喜抓住沐昧,“‘天悲渡罪佛’至少在这里出现过!” “对!”沐昧思索片刻,推断,“佛像出现在这里,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有人原路带着佛像离开了白马寺,要么佛像带到寺中,才被人偷掉的!” “原路返回?”段惊烟惊讶张大了嘴,“带着那么大的东西,从寺庙正门下山没人注意?” “所以……答案很可能是前者……佛像是在庙里丢的!” 沐昧转动眼珠,思索半晌,问,“‘天悲渡罪佛’一直是由谁在保管?” “临哥哥的侍卫”,段惊烟想了想,回答,“自鲜卑至洛阳,‘天悲渡罪佛’一直由临哥哥的贴身侍卫尉迟阳嘉带人保管,我们……要不要找他问问?” “不慌……”沐昧眼珠微微转动,心想,慕容临认定段部勾结自己偷了“天悲渡罪佛”,倘若去找他的贴身侍卫,该问的没问,恐怕就要被抓回去了…… 想着,又思索片刻,来到白马寺后山,在剩下的四个出入口分别撒了铜水,地上却没有出现任何砖红色颗粒,沐昧倒吸一口冷气,说:“佛像还在寺中!” “那就方便多了!”段惊烟忽然欣喜,“自从佛像丢失,晋嵩便派兵马封锁了整个白马寺;如果佛像现在仍在寺中,就没有人能把它送出去!” “公主……”沐昧想了片刻,又问,“今晚大家的行程是怎样的?” “这个我也不了解……”段惊烟无奈耸了耸肩,“从入白马寺,我便和你一同,与众人分开了,不清楚宴席间发生的事情,可能得找我哥哥问问。” 沐昧闻言,当机立断与段惊烟去找段陆原。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8章 佛殿机关 段陆原见到段惊烟与沐昧,先吃了一惊。 紧接着,听到她们目前推断出的线索,也略有些欣喜,告知:“今晚,我们刚到寺中,侗王爷就为我们设宴洗尘;慕容临贴身侍卫尉简重年,带人把‘天悲渡罪佛’带到大雄宝殿。宴席结束,我们前往大雄宝殿,请住持方丈弘一法师为佛像开光,就发现佛像丢了。” “这样的话……”沐昧沉思片刻,“得到大雄宝殿看看。” “恐怕不行”,段陆原告知,“出事以后,侗王爷和唐宁一直带人守着大雄宝殿,他们如果看到你,必会把你交给慕容临的。” “那……”沐昧思索片刻,“只能想想办法了!” 和段氏兄妹商量一番,沐昧一行蹑手蹑脚来到大雄宝殿,果然看到司空侗和唐宁带着兵马,把大殿围得严严实实;沐昧冲段陆原抱了抱拳,段陆原整顿衣衫,独自上前与唐宁寒暄,片刻后唐宁与段陆原一并来到沐昧与段惊烟跟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听说你们找到了‘天悲渡罪佛’下落的线索?” 唐宁径直询问,打量着沐昧用纱蒙住的脸,很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婢女。 从在王家建议他安排洛河游船,到慕容临发现她有慕容部王室的玉牌,再到今夜“天悲渡罪佛”丢失后躲在段惊烟房中,她似乎有许多事在刻意而为…… 莫非……她真的与慕容部有什么恩怨纠葛? “唐侍郎,不出意外的话,‘天悲渡罪佛’仍然在白马寺中”,沐昧说着,把此前的勘察和分析简短重复,然后径直相求,“得麻烦你支开侗王爷和看守,让我们到大雄宝殿中察看一下,我保证能找到‘天悲渡罪佛’的下落。” “这件事情……”唐宁犹豫能否信赖这个婢女。 段惊烟在旁相求:“唐侍郎……求求您了!现如今,临哥哥认准段部指使,偷了慕容部进贡给晋嵩的‘天悲渡罪佛’,为了让段部自证清白,也得麻烦您帮帮忙,让我们查清事情的真相,找到偷‘天悲渡罪佛’的人,为段部洗清冤屈!” “唐侍郎,拜托了!”段陆原说着,也抱着拳,向唐宁深深躬身作揖。 唐宁忙惶恐回礼,因见段部世子和公主如此放低身段相求,也实在没办法说断然拒绝的话,细心思索片刻,想着让他们到大雄宝殿看看……也不会出什么事,便最终答应。 与司空侗请示一阵,以守护时日太久过于辛劳为由请他先行休息,司空侗果然离去,只留了部分兵马供唐宁调度;唐宁又用了些说辞把守门的兵马支开,带着段部兄妹与沐昧鱼贯而入大雄宝殿,告知:“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你们要抓紧。” “好!”沐昧答应,两只眼睛已经在殿中来回扫射,见正中释迦摩尼金佛像下摆着个四五尺长的镀金铜盒,便问,“这个就是装‘天悲渡罪佛’的盒子?” “对”,唐宁说,“宴席结束,我们前往殿中,打开盒子就发现佛像丢了。” “嗯……事情的前因后果……段世子已经讲了……” 沐昧绕铜盒两圈,观察片刻,小心打开,见里面铺着层绒布,绒布上空空如也;摁着铜盒四周里壁,仔细检查半晌,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便把铜水撒在铜盒周围,不一会儿便显出砖红色颗粒,其中正面锁旁有段位置颗粒格外密集。 沐昧心中一动,把铜水沿着颗粒密集的位置向外撒,一路撒一路探出一段红色颗粒格外密集的路,直至释迦摩尼金像脚下,不由得心中一惊。 沐昧用指节敲动金像,听声音仔细辨别,发现金像当中竟有空鼓,一颗心“砰砰”狂跳,愈加提到嗓子眼,沿着机关布置的常见套路,仔细抚摸认真察看,果然在佛像脚下摸到一个旋钮,试探转动,金像轰隆隆挪动移开,露出半个人身大小的洞。 段氏兄妹和唐宁见状,纷纷吃了一惊,看沐昧猫着身子爬入洞穴当中,挨个沿着她的行迹爬入,在黑暗中摸索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一丝光明。 沿着光源的位置又爬了片刻,终于到了出口位置,只见是白马寺后山一片废弃的树林;此时,只听段惊烟一声惊叫,众人纷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红泥树根铺就的小路,密密麻麻聚着一排白蚁,弯弯曲曲消失在一排树丛当中。 此时已不用等沐昧行动,众人早沿着白蚁方向奔跑到树丛中。 果然,在浓郁的沉香木气味当中,发现蚁群愈来愈密,直至一颗桦树下白茫茫如雪原般聚作一片——深褐色油光锃亮的雕刻物被围在当中。 段陆原当即掏出佩剑挥开蚁群,蹚出一条血路率先冲到雕刻物旁,从红泥中抱出擦净,见木质细密熠熠生辉,大朵盛开的莲盆上菩萨体态婀娜、腕间丝带飞扬空中、神情惟妙惟肖,正是慕容部此次为与晋嵩结盟而要进献的至宝“天悲渡罪佛”! “天啊……到底是谁把佛像扔到这儿的?!” 段惊烟诧异捂住了嘴,瞪圆眼睛看着仍有白蚁在表面爬行的佛像。 唐宁也一脸惊诧,一则庆幸找到了“天悲渡罪佛”、没白冒险相信段部兄妹一回,二则也对为找到佛像立下大功的沐昧刮目相看——聪明伶俐,机敏细心,着实不简单! “段世子……”沐昧皱着眉想了想,问,“段部和慕容部可有什么仇家?” “没有啊……”段陆原惊讶中,仍不敢相信有人想要陷害段部,认真思索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宇文部!鲜卑三部,宇文、慕容和段部,其中段部和慕容部世代亲密,而宇文部与慕容部长期不和、边境冲突更数不胜数;如今,段部和慕容部要跟劲邻晋嵩结盟,宇文部会不会感受到威胁,所以用这样的办法来离间段部和慕容部?!” “可宇文部怎么可能得知大雄宝殿有那样的秘密洞穴?又怎么能在临哥哥贴身侍卫的重重看守下偷走‘天悲渡罪佛’?再退一步,他们怎么到的白马寺?” 段惊烟紧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不解,总觉得宇文部虽有动机,但自始至终却与整件事情看不出有任何联系。与其怀疑他们……倒不如把白马寺的人彻查个干净。 “惊烟公主说得不错,偷佛像的人怎么得知的秘密洞穴?又怎么从慕容世子贴身侍卫的眼皮底下偷的佛像?我看,有两个人必须要审问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99章 询找嫌犯 沐昧略顿了下,转向唐宁和段陆原,“如果方便的话,可否仍请二位出面,叫白马寺的住持弘一法师和慕容世子的贴身侍卫简重年出来一叙?” “我看……此事仍要禀告侗王爷和行尚书才行。” 唐宁有些犹豫,因为“天悲渡罪佛”丢失案牵涉慕容、段部,依他的身份自作主张显然不妥,想要尽快将事情原委告知主事的人,已经微微挪步,准备回大雄宝殿。 段陆原及时开口决断:“这件事情,不为难唐侍郎,但也先别告诉侗王爷和行尚书佛像找到的事,免得打草惊蛇;为免弄巧成拙让慕容部误会,我带着‘天悲渡罪佛’去找慕容临,惊烟你与六儿去找弘一法师和简重年。” “嗯!这个主意不错!”段惊烟心想,以她的身份,虽没有哥哥和唐侍郎那般官方,但别人的戒备心也会稍微低些,没准倒更能问出些话,也恳求望向唐宁。 唐宁见事情愈闹愈大,私心觉得必须要禀告侗王爷和行尚书一声才行,但看段部世子和公主如此坚决,内心犹豫挣扎许久,最终咬了咬牙,也决心豁出去,答应对找到佛像的事闭口不言。 段陆原见唐宁答应,再次向他作了个揖,四人便分开行动。 沐昧与段惊烟先去找弘一法师,法师对大雄宝殿的秘密洞穴被发现一事大为惊讶,怔愣许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说:“那洞穴开挖已有三十年,当初是老住持为防范寺中突发生灾祸逃生用的,到现如今,废弃也有十余年,除去老衲和几位寺里的高僧,几乎没有人知晓,究竟是谁怎么大本事?而且他把慕容部贡献的宝物扔到树林中做什么呢?” “说的是呢!所以我们才正奇怪!”段惊烟说着,躬身捧谢法师斟好递来的清茶,问,“住持,您说除了您,还有几位寺里的高僧知晓大雄宝殿中的洞穴?” “是啊……老衲的几位师弟……弘友、弘戒、弘慧、弘圆……” 弘一法师忽然惊愣了下,“莫非……?” “住持也别多心,或许只是个意外。” 沐昧及时打消住持的惊虑,免得他声张在外打草惊蛇。 弘一法师微张着嘴,因想到寺中有人勾结外人偷盗慕容部献给朝廷珍宝的惊慌尚未消除,愤怒已爬满皱纹:“倘若真与寺中僧人有关,老衲绝不姑息!” “住持别激动,寺中香火客那么多,有谁新奇发现了那洞穴也没准,不见得就与寺中僧人有关系;再说,反正佛像找到了,之前怎么丢的也没什么打紧的。” 段惊烟因沐昧使出眼色,也跟着相劝,和住持又寒暄几句,拉住沐昧告辞。 沐昧当机立断决策:“我看,咱们先别到几位高僧跟前打草惊蛇,去问问简重年,今晚带人守护‘天悲渡罪佛’的时候,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 段惊烟自然同意,两人便前往寻找简重年;此时,段陆原正派人传来消息,说简重年与慕容临在一块儿,二人便前往与慕容临、段陆原等人汇合。 自审讯沐昧结束,慕容临又已经把寺庙中可疑的人挨个审问了一遍,因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便回到柴房,准备再审沐昧,却发现人不见了,雷霆震怒中,正严苛责问王径,段陆原带着“天悲渡罪佛”快步赶来,慕容临不禁大吃一惊,问究竟怎么回事。 段陆原把事情原委讲明,慕容临愈加惊愕,沐昧和段惊烟也快步赶到。 慕容临看到沐昧,不禁又多打量她一番:一方面,因她找到“天悲渡罪佛”而对她刮目相看;另一方面,愈发对她忌惮不已——她既有皇叔慕容骞的玉牌,又如此聪明伶俐,倘若真和慕容部有什么关系……将来……或许是要威胁到他地位的。 “慕容世子。”沐昧向慕容临福了个礼,为擅自离开柴房而再三道歉。 段惊烟在旁也劝:“多亏了六儿姐姐,否则,临哥哥你的宝贝到现在都找不到呢!” “哼!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搞鬼!”慕容临嗤鼻打量着段惊烟一行。 段惊烟瞪大了眼睛:“临哥哥……你该不会还怀疑我们吧?!” “慕容临,你也别欺人太甚!”段陆原脸色阴沉,隐忍一整晚上,此刻也有了脾气,白袖一挥指向王径一行,“若我们真的想藏匿‘天悲渡罪佛’,又何必千方百计地把佛像给你送回?把偷盗佛像的人藏在惊烟房中,为何要做得那般破绽百出?若我们真有意破坏慕容部与晋嵩结盟,晋嵩这些素未相识的命官,为何要一再帮着我们?” “这人为何帮着你,你心里没数?”慕容临冷笑一声,斜眼瞥向段惊烟,又冷眼转向段陆原,“段部与慕容部,也是世代的姻亲,我原不想怀疑你们,但这个丫头手中的玉牌,你自知意味着什么,却仍这般偏向她,怎么让我不多心?” 慕容临说着,手指一挥,径直指向沐昧。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因今晚牵涉到“天悲渡罪佛”丢失案太令人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细想自己的身世意味着什么,此刻听慕容临所言,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如果自己是慕容骞的女儿,慕容临是慕容骞的皇侄……那慕容临的父亲……不就是慕容骞的哥哥? 沐昧想到此前枢卯讲征歌的事时,说到慕容骞避祸逃出慕容部的旧闻,便隐隐觉察出当中有些不寻常……所以,慕容临言下之意,是在忌惮自己的身份? “慕容世子”,王径机敏转动眼珠,在慕容临与段部兄妹间来回打转,待大概听明白事情的原委,才在旁及时相劝,“段部和慕容部是世代姻亲的关系,怎么可能做出坑害慕容部的事?别真像段世子说的,有人借着佛像的事,挑唆段部和慕容部的关系?” “是啊”,沐昧也及时附和,借机把话题引到自己想了解的事上,“尉迟侍卫也该讲讲今晚发生的事,让我们尽快抓住案犯,替段部洗清冤屈!” “我?”简重年怔愣了下,“我没什么可说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00章 真凶暴露 “今晚众人宴席的时候,你看守‘天悲渡罪佛’,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沐昧有些惊诧,打量着简重年,见他发履洁净,衣冠齐整,五官周正却不突出,一副放在人群中难以辨别的模样,忽然有些警惕——他拒绝得也太快些吧? “没什么”,简重年想了下,补充,“该说的都已经跟世子讲了。” “你什么意思!”慕容临剑眉竖立,恼怒转向沐昧,厉声反问,“莫非想反咬一口,指责我们自导自演、监守自盗?拿慕容部的珍宝跟段部作对?!” “临哥哥!你太敏感了吧!”段惊烟皱了皱眉,强压着不满情绪,耐心解释,“我们只想问问今晚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用不着你来盘问!”慕容临愤恼打断段惊烟,气恨她一直帮着沐昧讲话,一字一顿发狠告知,“今晚宴席期间,尉迟侍卫带人守护‘天悲渡罪佛’寸步不离。整个大雄宝殿,除去守护佛像的慕容部侍卫,没有任何人!你明白意思么?!” 佛像丢失前,简重年带着慕容部的侍卫,一直没有离开大雄宝殿? 沐昧凝神思索着慕容临的话,目光落在简重年干净的衣履,再想到佛像丢失后,他始终与慕容临在一块儿,忽然一惊,向慕容临福了个礼:“世子请借一步说话!” “你发现了什么?”段陆原、段惊烟纷纷转向沐昧。 沐昧直看着慕容临,慕容临皱了皱眉,依旧与沐昧、段部兄妹到没人的地方。 “世子,简重年有问题!”沐昧开门见山,来不及半分寒暄。 “你怎么知道?!”段惊烟惊诧反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沐昧这么快下论断。 沐昧不假思索,径直解释:“他说今晚一直守着‘天悲渡罪佛’,而佛像丢失后,又一直与慕容世子在一块儿,那必然没时间换衣服;但你看我们的鞋,自从山脚入寺,多多少少都沾有青苔,而他的鞋履相当干净,显然是换了鞋!那他为何要对世子说谎话?” “青苔?”众人闻言,纷纷看向脚下,不禁大吃一惊。 “你的意思……”段惊烟惊讶捂住了嘴,又不可置信地转向慕容临。 慕容临也满脸震惊,踉跄喃喃自语:“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沐昧向慕容临福了个礼,告知:“具体怎么处置,需慕容世子定夺,毕竟这是慕容部的事情,但有个办法,或许能确认简重年与今晚‘天悲渡罪佛’丢失有没有关系。” 慕容临惊诧未定,仍在出神,沐昧已附耳把办法向他告知。 慕容临听闻,神情微变,犹豫片刻,决意行动。 回到柴房,简重年仍带着人,与王径待在原地未动。 慕容临叫简重年到自己房间,肃声询问:“阳嘉,我平日待你不薄吧?” “世子……”简重年微微一怔,心中惴惴不安。原本,“天悲渡罪佛”在树林中找到就令人意外,段部和王家婢女叫世子单独谈话,愈发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该不会……世子怀疑“天悲渡罪佛”丢失与自己有关吧? “阳嘉”,慕容临有些失望地问,“你为何要把‘天悲渡罪佛’扔到树林?” 轰!简重年如遭遇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言下之意……慕容临已经确信自己就是那个把“天悲渡罪佛”扔到树林里去的人?不可能!他怎么能怀疑自己?! “今晚,在‘天悲渡罪佛’丢失前,你真的一步都未离开大雄宝殿?” 慕容临紧追发问,简重年神情凝重,脸色渐渐惨白。 慕容临眼神中失望加重,叹了一声,问:“今晚,你在大雄宝殿的香火中加了曼陀罗粉,把所有人都迷晕,然后打开了释迦摩尼金像底座的机关,把‘天悲渡罪佛’扔了出去,所以以为你的行动,没有人知晓,且又有人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对么?” 轰!简重年没想到,慕容临竟然把事情原委完整讲了出来! 只不过……天知地知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难道……那个人出卖了他?! “阳嘉”,慕容临失望摇了摇头,叹声,“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是你和白马寺的人秘密勾结,用‘天悲渡罪佛’引发我与段部的矛盾,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为何要这样做?!”简重年激动捏紧了拳,一字一顿地反问,“当年,慕容部侵犯宇文部,大举屠杀宇文部百姓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复仇?!如今,慕容部与晋嵩结盟,意欲再次侵犯宇文部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人会要奋起反抗?!慕容临……这些年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杀了你么?!如果不是念着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早就要杀了你替宇文部的老少冤魂报仇了!这次……我对你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阳嘉……”慕容临万万没想到他真的承认,更没想到“天悲渡罪佛”丢失真的如段陆原担心,是宇文部离间慕容部与段部的伎俩,惊愕中张大了嘴,如同遭遇五雷轰顶。 简重年……这么多年来视为兄弟般的亲信……竟然是宇文部的人?! “世子……”简重年泪光闪烁,忽然,拔剑自刎,血溅四方。 “阳嘉!”慕容临惊恐大叫,冲上前夺下简重年的剑,却为时已晚,堂堂正正七尺男儿已轰然倒在自己怀中,身躯沉重,闭眼断气,再没了动静。 慕容临颤抖着,伸出食指,想要试探怀中人的鼻息,却触电般缩回。 许久,大脑一片空白,呆呆抱着怀中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王行正带着人从袁冉崇的游船搜查回来,看到大雄宝殿门口,司空侗、唐宁仍带着人守护,向他们询问寺中进展,唐宁便偷偷把找到佛像的事向王行禀报。 王行听闻,立即大惊,转身把事情告知司空侗,司空侗脸色惨白,气得抡圆胳膊扇唐宁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他擅作主张,立即带着人奔寻慕容临的去向。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01章 活埋沐昧 到慕容临房间,看他抱着贴身侍卫发呆,司空侗一行愈发惊愕。 慕容临整顿情绪,恢复神情,把原委告知众人,众人大吃一惊,一行人前往柴房,与段部世子、公主和王径汇合;沐昧看司空侗一行前来,立即找了个借口溜开。 段陆原把“天悲渡罪佛”交回慕容临手中,又宽慰他许久,转向司空侗作了个揖:“若非唐侍郎、王常侍等人鼎力协助,此案不可能一晚侦破,段部与慕容部的嫌隙也必会愈来愈大,此番结盟也必受影响,所以……必须要替段部谢谢晋嵩!” “段世子太客气了!慕容部的稀世珍宝在白马寺丢的,段部与慕容部又都是晋嵩的贵客,本王作为京都戍卫军都督,协助调查此案本是分内之事,举止之劳何必挂齿?” 司空侗回作个揖,微胖赘肉的脸上,露出谦和笑容。 段惊烟又福了个礼,向司空侗、唐宁、王行、王径等人感谢一番。 慕容临神情恍惚,见段部寒暄,也跟着感谢晋嵩众人,因怀疑段部的事情,向段陆原、段惊烟深深鞠躬陪了一罪,放软了语气:“简重年的事情,关涉段部的声誉,给晋嵩也带来不少麻烦,本该把他交由段部、晋嵩处置,但如今,他已自戕于世,且此事毕竟关系到慕容部名声,恳请各位此事保密,别再追究,慕容临替慕容部,谢过各位。” “临堂兄,此话说得见外。段部与慕容部什么关系?你既然不追究此事,我们绝不会再对外讲半个字,但对晋嵩……”段陆原犹豫了下,眼神询向司空侗。 司空侗私心中,正担心白马寺有人与宇文部勾结,离间段部和慕容部,怕彻查下去,再把晋嵩牵扯当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此刻听慕容临所言,立即作了个揖,保证:“晋嵩自然以慕容世子意愿为重,既然宝物已经找到,便别再追究此事。” “多谢诸位!”慕容临深鞠了个躬,向司空侗和段部兄妹再作个揖。 众人寒暄几句,拥着“天悲渡罪佛”回到大雄宝殿,继续请弘一住持为宝物开光,便拥着开光后的宝物,一同入宫拜谒皇上;沐昧跟吕氏等女眷返回王家。 “你倒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吕氏离开白马寺的路上,紧紧盯着沐昧蒙着白纱的脸。 到离开白马寺前,已经听闻她找到“天悲渡罪佛”、向慕容部世子献策套出简重年罪行的前因后果,也听唐宁说了她当初献策众人游船的插曲,再联想到她当初对卫氏的殷切,和“天悲渡罪佛”丢失时蹊跷的生病,心中早生了好几分忌惮。 沐昧楚楚可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委屈告知:“夫人……奴婢完全是为府上的声誉考虑……万不得已才要自证清白的……否则……若奴婢被一口咬住勾结段部偷盗慕容部宝物……老爷和府上不会受到牵累么?” “呵呵,倒挺会说话。”吕氏斜觑着眼前的婢女,第一次注意到她摄人魂魄般的眼睛,考虑她相貌姣美,人又聪明伶俐,留在府上,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夫人……奴婢一片忠心……求千万别因为奴婢得风疹赶奴婢出府……” 沐昧哭着,泪珠啪啪直往下掉,咚咚直磕响头央求。 吕氏犹豫了片刻,想到这般伶俐的丫头,也终究难为她所用,最终狠了狠心,叫身旁的小厮:“把这个得风疹的婢女,拖到树林中挖坑活埋!莫叫她传染别人!” “夫人!饶命啊!”沐昧抱住吕氏哭喊不停。 “来人!拖走!”吕氏厉喝一声。 四五个小厮上前,手脚并用扯住沐昧的四肢。 沐昧被巨大的力气从四面八方撕扯,吸盘般的手脚从吕氏身上拔下来,身体推架着抛向空中,高声叫嚷着“饶命”,吕氏早带着人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小厮们架着沐昧,一行拖到树林,挖坑捆绑扔到坑中。 沐昧心中犹豫要不要动用武功,却怕身份暴露惹人怀疑,始终不敢动弹,只哭嚷着恳求小厮们饶命;小厮们哪管这些,一抔黄土直塞到沐昧口中。 沐昧哭嚷着,等土埋到半截的时候,早暗自掏出匕首把绳索割开,却发现黄土沉重,到埋到肩膀,身体几乎再推不开;到埋到脖子,胸闷喉塞几乎窒息;到埋到鼻子,全然窒息再喘不上一口气;渐渐的,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渐渐模糊…… “师姐!”不知何时,隐隐传来一声呼唤。 沐昧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树林中,倚靠一颗大树半躺着,眼前晃动着一双灵动明澈的大眼睛,一个高挑少年正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明鬼……”沐昧怔了一下,“你怎么在洛阳?” “听说你谋划与绿缬见面,要在洛河游船并夜宿白马寺,司空珩便写信让我入洛阳,待你出王府便暗中跟着,以防不测,如今看来他果然有先见之明!” 明鬼说着,及时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师姐,你的脸。” “你……”沐昧意外打开药膏,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有芦荟、玫瑰、杏仁、檀香……都是些活血祛疤的药方,心中不禁一动,“你怎么备了这个?” “别提了!”明鬼挥了挥手,又掏出一壶水袋给沐昧解渴,告知,“来之前司空珩写信,啰啰嗦嗦讲了一大堆,出了什么问题如何解决,有哪些人可以求助,又寄来了一堆乱七八糟千窍配制的药,分门别类说能应付不同状况,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他……”沐昧紧紧把药膏握在手中,忽然,想到司空珩给的耳坠、簪子、手镯、手膏、护膝、佩剑……全部都还放在王家,心中一凛,“无论如何,我还得回王家去!” “可你怎么回去?”明鬼沉默了下,“师姐,我看,咱们先在城中客栈住一日,再想办法慢慢谋划;如今,在王府外得空半日,行动自由些也是好事。” “我有个办法……”沐昧忽然,想到了段部兄妹,“我们住到京官驿站!” “行!”明鬼答应,带着沐昧前往段部兄妹入住的“京官驿站”。 “什么人!”驿站守卫及时拦住明鬼和沐昧,警惕望向沐昧蒙着白纱的脸。 明鬼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我们是礼部派来办事的。” “哦……”守卫看了令牌一眼,及时放明鬼和沐昧入驿站当中。 沐昧跟着明鬼,顺利靠令牌,和明鬼入住了段惊烟和段陆原隔壁的两个房间,到合上门四下无人的时候,满眼惊讶地问:“你怎么有礼部令牌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02章 求助段部 明鬼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反问:“还能有谁,准备得这样齐全?” “他想得这样周全?”沐昧有些吃惊,但随即,吃惊被感动渐渐代替。 相隔千里,仍能未雨绸缪,把自己陷入险情中的应对布置得这般周全,把自己需要借助的力量安排得如此妥当,可见……真的是上了心,怕自己落了危险,才会布置这般周全的。 “师姐”,明鬼狡黠凑到沐昧耳畔,“这门亲事,我看能行!” “臭小子!”沐昧一掌拍向明鬼,两颊微微发红,低声叱责,“越来越没大没小的!” “啊哟!”明鬼及时跳脚,弹到门口,冲沐昧扮了个鬼脸。 沐昧瞪明鬼一眼,合上门,想着明鬼说的话,脸上的余热仍未散去。 但随即,想到慕容临所言玉佩的来历,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明黄玉佩,又不禁悲从中来——那天在千机院……那种情况下他都能推开……会不会自始至终,他对自己的关心照拂,都只因为自己是他表妹的关系? 唉……沐昧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些渴望和他做那种事情…… 整个脸又烧得热烈,心中悸动不安,只觉得害臊羞赧。 许久,沐昧忽然晃了晃神,平复了下情绪,坐在桌案前,给司空珩写信,告知此行发生的所有事情,写到慕容临提及自己玉佩来历的时候,微微顿了片刻,继续下笔,把这件事情轻描淡写,一带而过,既没有讲自己的揣测,也没有向司空珩询问。 当夜,沐昧托明鬼转可靠的人,寄信给司空珩,便一直在房中听段惊烟等人的动静。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沐昧隐隐听到段惊烟的声音。 打开门,果然与段部兄妹及其侍从碰个正着。 段陆原怔愣,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房间门口。 “六儿姐姐?!”段惊烟也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世子,公主”,沐昧委屈掉下眼泪,哽咽告知被吕氏活埋的事,哭诉,“多亏碰到个好心人,撞见我被那些人活埋,把我救了出来,只可惜我自父亲身亡,母亲重病……便一直孤苦无依……若离开王家……便没了活路……所以你们一定帮我向行尚书求求情!” “你想回王家?”段惊烟怔愣了下,和段陆原面面相觑。 “世子,公主……”沐昧眼见段惊烟和段陆原略有为难,立即哭着跪下央求,“你们必须要帮帮我……我在洛阳……也没别人能指望了……” “六儿姐姐”,段惊烟忙扶沐昧,耐心解释,“看在你找到‘天悲渡罪佛’,帮助段部洗清冤屈的份上,我也不会不帮你,只不过今晚,宫中才发生了一件大事,王家只怕也动荡得厉害,现如今你回到王家……对你未必是件好事……” “出事了?”沐昧不由得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惠帝在宫中宴请临哥哥和我们兄妹,忽然间,有个小婢女慌手慌脚,打翻了吕皇后面前的酒杯,吕皇后雷霆震怒,命侍卫拉小婢女斩首,小婢女求饶撕扯中,一封信从袖口掉落出来,竟然是皇长子司空稷写给严华尚书,与其谋求兵变逼宫,让惠帝退位的谋反密信!”段惊烟说着,不由得与段陆原再对视一眼,紧张吞咽了一口吐沫。 沐昧心中一紧,暗想:严华虽然有意推立司空稷为太子,但他一直只想废除吕后,断然不敢有废帝的念想!此事……只怕有些蹊跷! “后来呢?”沐昧紧急询问。 “后来,惠帝自然雷霆震怒!毕竟当着我们的面呢!” 段惊烟说着,又与段陆原对视一眼,仍为见识到晋嵩宫廷的内斗而心惊不已,紧张又吞咽一口吐沫,半晌,才继续告知,“吕皇后要杀稷皇子,灭严尚书九族,但向鸿儒向相力保严尚书,称稷皇子不可能写这样大逆不道的信,说此事必有蹊跷,建议抓住拿信的小婢女仔细彻查,小婢女惊吓中,撞壁而亡,吕皇后便一口咬定信就是稷皇子写的!” 段惊烟吞咽一口吐沫,想到当时剑拔弩张的场景,仍禁不住颤栗摇了摇头:“两方僵持不下,惠帝左右为难,最后,把严尚书关到狱中,说要严加拷问,命侗王爷带着径常侍,押解稷皇子到许昌幽禁,便遣散了宴席。临出门前,径常侍与我们分别,告知行尚书的夫人吕氏与吕皇后有亲族关系,但王家又与向家、严家关系密切,所以现如今,王家正乱着,此刻他押解稷皇子到许昌,正躲下祸乱,也是件好事。所以……” 段惊烟再吞咽口吐沫,小心翼翼问沐昧,“姐姐你还要回去么?” 沐昧仔细衡量,想到来洛阳前,司空珩筹谋的计划,想着这样的时候,更应该回到王家打探消息,弄清现在的局势,便斩钉截铁地回答:“要回去!” 段惊烟瞪大了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拗,但既然救命恩人有求,只能答应帮忙;在客房休整片刻,段惊烟便与段陆原前往王家拜访,替沐昧向王行说情。 傍晚时分,两人归来,告知:“行尚书同意你回去!” “谢谢世子!谢谢公主!”沐昧感激涕零,又忙跪下来向段部兄妹磕头。 段惊烟忙扶沐昧,劝:“姐姐切勿客气!别说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就说破除‘天悲渡罪佛’悬案的事情,若非姐姐用铜水找到佛像的踪迹,又在大雄宝殿的香炉中发现了曼陀罗的花粉,我们只怕都如宇文部所愿与慕容部闹僵了!姐姐你是我们的恩人!” “公主太客气了,我自幼侍弄花花草草,对曼陀罗气味敏感,知道些蚂蚁习性,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此次若非公主信任,世子帮忙,案件恐怕也不会那么快告破。” 说着,沐昧犹豫了下,最终决意把王径的身世告知,并委婉暗示,“径常侍这个人,心机深沉,做事周密,目的性强,公主……与世子切勿太信任他。” “嗯……”段惊烟脸微微一红,“我知道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03章 抄检赃物 当晚,沐昧回到王家,见王家上下形色匆匆,主仆皆焦躁不安;原本,沐昧担心碰到吕氏,又要纠缠解释,如今看府上情形,怕没人能顾及到她,倒省了些力气。 到东院膳房,先会了留兰,把发生的事情简要告知。 留兰瞪大了眼,一会儿捂嘴,听得惊心,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看来,暴风雨真的要来了!今夜向相和施绍公子来拜访行大爷、征四爷、循大爷,只怕要有大动作……” “他们在竹林?”沐昧心中一动,问,“可有人奉茶?” “有……但大夫人不在!”留兰暗示,“且刚刚听向相传话,说想吃些点心。” “嗯!”沐昧听明白了留兰的意思,暗想,向相与严尚书的关系,吕氏也确实不想掺和到当中,便回到茶点房,见当值婢女正做点心,立即主动端到紫竹林当中。 夜深露重,王行、王循、王征、向鸿儒与施绍等人聚坐一块,杯中茶色重气凉,却早顾不上讲究,端入口中急灌而下,身旁杯盘狼藉,残羹剩炙更数不胜数。 两三个婢女在旁,跟着收拾侍奉,却也都心不在焉,只顾竖着耳朵听如今的局势。 沐昧把点心悄然放下,忙接了一个婢女手中的活计,帮着收拾。 “此事前因后果已经告知,明摆冲着严尚书来的!” 施绍情绪激动,不知刚哽咽讲完什么事,眼泪“哗”得涌了上来。 王循忙在旁劝:“施绍公子,且莫伤心……此事并不怪你……” “我怎么能不伤心!”施绍哭泣,“从家父到卫相,如今再到严尚书,朝臣中谁胆敢对她有所不满,便要把谁铲除!当初……严尚书说要拥立稷皇子废除吕氏,我因觉得朝堂纷争太肮脏,并不愿参与其中,谁知却害了严尚书!倘若……我得知吕秘让顾南清仿写稷皇子的书法是为了这样肮脏的勾当……我早就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施绍贤弟,切莫自责,你本心纯良,又哪能想到那么多?” 王征叹了一声,也摇了摇头,羞愤交加,“王家出那样的人,实在令人不齿!大哥往常总厌恶他奸诈狡猾,我总觉得毕竟王家亏欠了他,但没想到……他为靠吕氏向上爬……竟然会做那样的事情!可怜稷皇子年纪轻轻……就已经命丧黄泉……” “王径有什么做不出的!我与吕家那般关系,都不肯当杀稷皇子的帮凶,他倒好,为给自己谋营生,在去许昌的路上,直接用药毒死了稷皇子!” 王行咬牙切齿,想到王径的行为,气得厚嘴唇不断抖动。 现如今王家站在风口浪尖,王径那厮竟然要再给王家惹祸!殊不知王家夹在吕家和洛阳贵族大家当中,有多难做,王径那厮却只顾着自己前程,陷王家于水火当中! 向鸿儒紧皱着眉,抚着花白胡须,也思虑到这层事,不禁长叹一声:“行尚书,王家怕要早作准备。此前,严尚书一直蠢蠢欲动,想联合稷皇子废吕后,如今稷皇子被杀,严尚书被抓,洛阳各大门阀必要有所行动,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都对王家不利……” “向相……”王行感激朝向鸿儒做了个揖,“多谢!” “有什么可谢的?老夫受京中世家推举,却未能阻止严尚书被陷害入狱,倘若牵累得你们王家也如此那般……”向鸿儒长叹一声,“日后便再无颜面对京中同僚。” “诸位……”王循想到当初卫家满门抄斩,如今稷皇子又被毒害,吕后和门阀世家剑拔弩张,不禁微打了个寒颤,“如今当务之急,得想办法营救严尚书。” “我有个主意!”施绍及时开口,叫众人凑跟前。 一行人交头接耳一番,神色凝重,把身旁侍奉的人全部打发。 沐昧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退了出来,回到寝室,见四下无人,便从十五个女仆共同睡的大通铺脚,翻出自己挖洞藏匿的包袱,打开来看,发现司空珩给的信物一件没丢,才终于安心,揣在怀中,挨个细细摩挲一番,又重新打好包袱藏匿到原来的地方。 当晚,众人刚刚睡下,便听到有人敲门,一个小丫鬟朦朦胧胧打开房门。 一个老嬷嬷带着七八个小厮,点着火把站在门口,神情严肃告知:“今夜,皇后娘娘赏给大夫人的手镯和耳坠丢了,我们要抄检府上,你们全部出来!” “嬷嬷……我们怎么可能偷夫人的东西……” 小丫鬟神色慌张,早被老嬷嬷猛扇一个巴掌,吓得花容失色。 老嬷嬷一把拉住小丫鬟的衣服,上上下下撕扯了一番,一面高声呵斥:“你个活腻歪的小贱蹄子!我看你做贼心虚才推三阻四的!依我看,你们房间里大有问题!小贱蹄子们不用都出来了!一个个从床上拉起来挨个搜一遍!再把屋里给我搜个底朝天!” 说着,冲小厮们猛喝了两声,众人如开闸洪水般倾泻入房中。 婢女们一片惊慌,忙穿衣物遮掩私物,小厮们早挨个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上上下下搜查摸索,有的甚至落井下石借机揩油,惹得婢女们惊呼声起伏不停。 “下来!”一个小厮把沐昧从床上拽了下来,伸手就要向她怀中摸索。 沐昧侧身一躲,小厮摔了个狗吃屎,又有个小厮抓住沐昧肩膀。 “姐姐!”小厮附沐昧耳畔低叫一声,“你别害怕!” 沐昧转头,发现竟然是去年冬日给她送护膝的,微微一惊:“刘蟾?!” “听说要抄检房间……我怕你有些东西不便被人看到……所以府上挑人跟着嬷嬷抄检就主动来了……姐姐你快把放东西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顶着些!” “谢谢!东西在——”沐昧话音未落,就被屋中的动静打断。 “哗——!”一阵嘈杂响动,伴着一阵阵惊呼声。 沐昧也禁不住向看动静,只见金灿灿闪光的铜币散落满地,当中夹杂着一个手镯、一个耳坠,一看就不像丫鬟能用的东西,心中不由得一惊: 该不会……房中真有人偷了吕氏的首饰?!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第104章 红蓼入京 “谁的?!”老嬷嬷厉喝一声,怒目询问周围。 丫鬟们目露惊恐,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四周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呵呵,不说?”老嬷嬷冷眼打量众人一番,厉喝一声,“所有人都拖出去杖毙!” 一声令下,小厮们开始拖人,丫鬟们哭天抢地告饶,抱门扒柱企图保命。 “嬷嬷!我知道!是金桂姐姐从四夫人房中偷的!” 一个小丫鬟为保命,忙哭嚷着跪倒磕头,竹筒倒豆似地噼噼啪啪招供,“因为听闻宫中惹了大事,下人们都怕王家受牵累,当差的跟着遭殃,纷纷想准备些盘缠跑路……今晚几个胆子大的姐姐就先从四夫人房间偷了首饰……但大夫人的东西确实没有人敢动!” “混账!”老嬷嬷一脚把小丫鬟踹翻,气得直哆嗦,“主子有难,做下人的不知以死护主!却落井下石干这种勾当!怪不得推三阻四不愿意让人进来!你们给我仔细搜查!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弃义背主的小贱胚子!把这丫头给我拖到刑房!” 说罢,手一挥,几个小厮上前,小丫鬟哭嚷着被拖出房间,仍直喊“饶命”。 老嬷嬷横眉瞪眼,冲瑟瑟发抖的一行婢女叫嚷:“哪个是金桂?!” 角落里,不知谁瞥了面色发白的瘦削雀斑脸丫鬟一眼,老嬷嬷一把从头发上把那雀斑脸撕扯到地上,一脚踹向心窝叱骂:“我把你个黑心肝的!今天非打死你!” 一阵拳打脚踢,那丫鬟惊叫两声,竟然面色惨白,昏厥过去。 老嬷嬷便命人一并拖到刑房,又将剩下的丫鬟们数落斥责一场,让剩下的小厮接着仔细搜查,扬长而去,只留下惊慌失措的一行婢女,直向小厮们求饶告命。 “姐姐们,行行好,我们若不搜查,遭殃的又该到我们。” 小厮们说着,又接着搜查,刘蟾仍装模作样留在沐昧身旁。 “我东西放在——”沐昧正要开口,眼见有个人冲通铺脚一通翻腾。 沐昧心中一紧,刘蟾早已会意,忙冲到通铺脚旁跟着抄检。 不一会儿,敲墙到沐昧挖洞的地方,刘蟾却猛然抬头,翻开铺上的被子,一层层翻拆被褥里的棉絮,并不时发出低呼,频繁引开伙伴的注意力。 婢女们惊慌失措,一会儿拉小厮们告饶,一会儿拦住被褥不让动弹。 一片混乱当中,小厮们又搜出一串佛珠、一根金簪、两对耳坠、三个银元宝,几个婢女哭嚷着要从小厮们手中抢夺赃物,小厮们一面安抚,一面高举着赃物出门。 当晚,整个王府混乱不堪,一晚上搜查出二十多件来历不明的首饰。 翌日清晨,府中开始有仆从陆续消失,小厮、丫鬟、嬷嬷、侍卫……到要找某某人审问的时候,就发现某某人早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又有更多的府上物品丢失。 沸沸扬扬,闹了好些时日,才终于消停,王府的仆从数量竟减了大半。 期间,沐昧曾冒着危险找到留兰,让给司空珩传个消息: 京中变动,可以按照计划,开始行动了! 某日,沐昧在茶点房轮值,因茶漏坏了,便向库房支领,却发现库房冷冷清清,当值的一个不在,便只能向管家报备,领了银子,自己出门采购。 刚上街,迎面碰到一驾马车,车帘吹开的时候,看到个红衣少妇: 大概二十岁上下的年龄,身着大红色绸缎襦裙,黑锦般乌发盘作大髻,脸型略长,皮肤白皙,两腮微微发红,鼻腻如鹅脂般细嫩,杏目含露,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沐昧看到她,心中猛然一惊:她不是红蓼么?!司空璜这么快就到了洛阳? 沐昧快步跟上马车,气喘吁吁一路跟到一家布料坊门口。 看红蓼下马车,带了个丫鬟步入布料坊,也快步步入布料坊中。 “夫人”,沐昧站在红蓼对面,问,“您可知京都近来流行的‘千机布’是哪种?” “实在不好意思”,随行的小丫鬟温声回答,“我们也才刚到京都时间不久,对京都的风尚不太了解,您问问看其他人,或者店铺老板,可能有些帮助。” “哦……”沐昧应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红蓼一眼,“谢谢夫人!” 说罢,转到布料坊的另一侧,一面向布坊主人假意询问,一面偷偷抬眼瞥向红蓼。 红蓼偷看向沐昧,踌躇了一会儿,轻咬了下嘴唇,跟小丫鬟交代了几句,等丫鬟离开,才快步到沐昧身旁,支开布坊主人,仔细打量了沐昧好一阵,不确信地问:“苁蓉?” “红蓼姐姐”,沐昧看着红蓼,莞尔一笑,“姐姐是跟璜王爷来京都的?” “嗯,璜王爷经容王爷推举,被从齐国调回洛阳,在皇上身旁任散骑常侍。” 红蓼顿了片刻,神情复杂地看着沐昧,问,“你在京都,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沐昧挤出一丝笑容,想到自到洛阳经历的波折,再想到当初在千机院的无忧无虑,不由得感叹,“没想到,当初匆匆一别,再见面竟然是这个光景。” “是啊……”红蓼眼神中掠过一丝哀愁,叹了一声,告知,“容王爷表面是吕后身旁的人,实际上,却是个有野心的;自从司空侗入京都,吕后把豫州督军的位置给了容王爷,容王爷便一直在暗中策划,想要摆脱吕后的控制。如今,容王爷凭借着曾经在皇上当太子的时候,曾在他身旁当太子太傅的身份,把王室宗亲中威望最高的璜王爷推举到皇上身旁,吕后恐怕不会不有所察觉。我看……剑拔弩张,你死我活,也就是早晚的事。” “如今,吕家和京都世家门阀,已闹到势不两立的地步。璜王爷入京,对吕氏而言未必是件坏事,兴许,她也想拉拢璜王爷,借王室宗亲除去反对她的世家门阀。” 沐昧宽慰红蓼,让她别太焦虑,也在暗示她未来行动的方向。 第105章 璜王拜访 谁知,红蓼却未领情,依旧叹了一声,反问:“苁蓉,你是个聪明人,就凭着璜王爷的父亲当初离开京都,京中世家门阀争相求情的交情,吕后会想要拉拢璜王爷?” “红蓼姐姐,你也是个聪明人。若吕后不想拉拢璜王爷,就凭着皇上的能力,若没有吕后发话,璜王爷能在容王爷的推举下,就轻易来得了京都?” “苁蓉……”红蓼忧虑看着沐昧,无奈之下,叹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如今,吕氏与门阀世家争斗,王室宗亲把璜王爷推到京都,就是看中他父亲与门阀世家的关系,让璜王爷利用吕氏拉拢王室宗亲对付门阀世家的意图,假意与她联盟,并借机拉拢门阀世家共同对付吕氏,但……吕氏能做到如今地位,又怎会轻易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姐姐,此战未必就败,你相信王爷,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沐昧看向红蓼,两人四目相对,神情复杂,各怀心事。 红蓼所想,眼前的女孩儿,就如同自己五六年前一般,无论经历什么事情……却依旧相信王爷……也不知何时……才能明白自己痴心错付,幡然醒悟,未免有些同情。 半晌,无奈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告知:“璜王爷自入京都,便向吕后表明了结盟的意愿,并在暗中挨个拜访门阀世家,明日就是王家。如今,王家既为门阀世家中的大族,又与吕氏一族有脱不开的关系,这场风波怕有的罪受,你……自己保重。” “……谢谢。”沐昧哽咽难言,压抑已久的愧疚与自责涌上心间。 她想到当初红蓼哭诉着上吊、最终却不得不离开千机院的那个夜晚。自幼年开始,她一心念着司空珩,却因为司空珩的复仇计划,为了自己的报仇愿望,而做了不情愿的事。 想到这些年来,绿缬、红蓼、木槿、杜若……所有不相干的人付出的一切…… 距离墨家白薤谷大劫,已有五年时间;五年来,日益隐忍,精心谋划,就是为了如今的谋局。待扳倒吕后,除掉司空侗背靠的势力,替琅琊王家和墨家洗刷冤屈,就再也不会有人……需要作无谓的牺牲。就再也不需要……每天低三下四寄人篱下。 “夫人!我给您买糖糕回来了!”红蓼的随行丫鬟雀跃着从门口跳了进来。 沐昧与红蓼对视一眼,福礼告辞。回到王府,把见到红蓼的事告诉留兰,两人又未免感慨万千;想了办法,拖人把司空璜入京的消息带给绿缬,暂且无话。 第二日,沐昧早早跟人换了茶房的当值,到有人传话行大爷有客人拜访的时候,便端着茶点来到紫竹林,果然,看到王行、红蓼和一个年轻贵族。 沐昧把茶点端到贵族身旁,偷偷打量着他:白衣胜雪,袍襟落着几抹墨竹兰草;手中一柄竹扇,目光清寒冷静,剑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儒雅当中莫名带着几分潇洒的英气。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让人想到久未谋面的司空珩。 若当初……红蓼得知要嫁的司空璜,是与司空珩这般相似的人物…… 沐昧偷瞥向红蓼,见她一言不发,只顾拨弄手上的护甲,便默默把茶点端放在她身旁,便听到司空璜温声开口:“行尚书,所以如今,您打算怎么办?” “如今的情势……王家真是里外不能做人……” 王行叹了一声,直无奈摇头,忽然,抬眼瞥见沐昧,指着她告知,“前段时间,府上的小厮婢女跑了大半。除去像这样走投无路的,谁不想给自己谋条生路?一面,是向相、严尚书和京都的门阀世家,一面,是王某和吕家的姻亲。不瞒王爷,前段时间稷皇子被杀,原与他订亲的小女也畏惧自杀,王某……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行尚书,可不是愚蠢的人,想当初,与吕家结亲、与稷皇子结亲,无非都是因为王家与京都世家门阀关系太为密切,看到卫家的结局,想给自己多留条路吧?” 司空璜说着,轻呷了一口茶,抬眼瞥向王行。 王行面色铁青,难堪咳嗽了两声,沐昧忙把清茶端到他面前。 司空璜看着王行的反应,不由得轻笑一声,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不过,现在的情势,可不是‘狡兔三窟’的时候。门阀世家与吕氏剑拔弩张,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若王家一直隔岸观火,按兵不动,将来不管谁输谁赢,心里能不记恨王家?” “依王爷看,王某,应该如何?”王行竭力保持语气平静,端着茶杯的手指却忍不住颤抖,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顺着微胖的脸颊流到脖颈。 “行尚书”,司空璜看着王行,微微躬身靠到他面前,终于,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本王选择支持门阀世家扳倒吕后,你怎么办?” “王爷……”王行手指颤抖,汗珠直往下渗。 若放以前,门阀世家嚷嚷着要扳倒吕后,绝不用担心;但如今司空璜入了京都,他身为齐宜王的独子,与京都门阀世家关系密切,背后又有诸多王室宗亲支持……若他愿意与门阀世家结盟扳倒吕后……绝不会只是动动嘴皮就算了的事…… “行尚书?”司空璜凑看着王行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王行轻咳两声,想到吕氏这些年在京中积蓄的势力,想到卫铮、严华的下场,不禁打个寒颤,匆匆擦了下汗,向司空璜微作个揖:“王某只是个礼部清官,王家也只有个耕读传家的虚名,既无兵马,也无权势……恐想为璜王爷效力……也心有余而——” “行尚书!”司空璜及时打断王行,微微笑了一下,“本王明白。” “多谢……王爷体谅……”王行微颤着作揖,仍不住擦拭汗珠,寻思司空璜的回答。 司空璜淡笑,端着茶盏,敬了王行一杯,带红蓼告辞离开。 第106章 王府被抄 王行面色惨白,瘫坐在地,瑟瑟发抖了好一阵,才派人快速去请向相;不一会儿,向相传来回信,说晚间拜访王府,但尚未到晚间,王家却一阵骚动。 一群官兵如开闸洪水般冲入府中,飞速布满每个角落。 沐昧在茶点房当值,也被反手押解出来,正思量要不要动手脱身,抬眼望见被反手从中膳食房押解出来的留兰,心中略一思索,最终决意按兵不动。 一片惊叫声中,沐昧看到仆从婢女纷纷被押解到庭院当中。 司空璜身着银色铠甲,大步流星踏入府中,冷眼横扫被押解的一行人等,发话:“王家勾结吕氏,陷害忠良,诛杀皇子,罪无可赦!所有人抓入牢房等待行刑!” “啊!啊啊——!!”一个青衣男子披头散发,拿着把砍刀从人群中横冲出来。 官兵们纷纷上前,长刀短枪将其控制住,青衣男子仍疯狂舞动着手脚叫嚷:“你们这些风来摆动的墙头草……啊!啊!吕氏这个小野鸡!王径这个败家子!哈哈哈哈……” “放肆!”司空璜严厉呵斥,一把捏住青衣男子的下颚。 青衣男子猛张开口,深深咬住司空璜的虎口,一群官兵扑上前将其拉开。 司空璜倒吸一口冷气,痛得咬牙,抬眼望向行径疯癫的青衣男子,不禁怔愣:眼前的人……竟然是半日前才刚见面的王行!他……这是在闹哪出? “败家子!墙头草!野鸡……我要吃鸡!我要吃鸡!” 王行跳着脚,一面撕咬着挣脱开控制他的官兵,一面冲向沐昧脚旁一阵猛啃。 沐昧吓得弹跳开来,王行仍扑腾着要抱住她的脚,发出凄惨的嗷叫。 官兵们忙争相上前,一群人叠罗汉般将其扑倒,掏出绳索手铐将其捆绑,王行仍杀猪般嚎叫着疯狂挣扎;不一会儿,口吐白沫,翻白眼珠,抽搐昏厥一动不动。 “璜王爷!”官兵们面露惊色,不知所措地看向司空璜。 司空璜冷笑一声,发话:“所有人,关入牢中,行尚书行迹疯魔,暂时不便审问,将其软禁在府中,派人对王府内外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进出。” “遵命!”官兵们得令,分头行动,将王行拖回房间。 沐昧被戴上头套,眼前一片漆黑,双手被人捆住,推搡着一路前行;许久,耳畔嘈杂声渐渐变小,周围变得阴冷,脚下湿气渐重,便知被押入暗室当中。 顺着台阶,被推搡着左拐右拐,只听见“哐啷”一声,后背被人猛推一把,面罩从头顶摘了下来,半晌,眼前渐渐恢复了光明,发现自己在一间阴冷的牢房当中。 “你们都下去吧。”从门口步入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贵族,袍襟落着几抹墨竹兰草,目光清寒冷静,剑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正是齐王司空璜。 押解沐昧来的几位官兵,听司空璜命令,纷纷作揖离开。 沐昧望着司空璜,一双眼睛飞快转动,心中暗自盘算:为什么……其他人没和自己关押在一块儿?司空璜为什么要单独审讯自己?他……为什么要抄检王家? “苁蓉姑娘,受委屈了。”司空璜微微俯身,替沐昧把绑住手脚的绳索解开。 沐昧心中一惊,却故意装作镇静,一面思索司空璜如何得知自己身份,一面咬牙坚持:“王爷恐怕认错人了……奴婢六儿,并非什么‘苁蓉’。” “苁蓉姑娘,若待自己人也这般,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司空璜微微一笑,坐在沐昧对面,仔细打量了她半晌,忍不住点头夸赞,“难怪,能够成为阿珩的心腹。白马寺一事,处理得干净利落,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沐昧一言不发,以沉默相对,暗想,依照司空珩谨慎的性格,若非百分百能够信赖的人,怎会如此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不对……不可能是司空珩…… 但……又会是谁呢?如今,京都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除去绿缬、红蓼、留兰,就只有两面之缘的刘蟾……莫非是他?还是……绿缬或者留兰出事了? “苁蓉,我实话实话了吧”,司空璜顿了片刻,直直看着沐昧告知,“司空容带豫州军从许昌发兵,以为司空宗报仇为名,向吕氏发难,可你猜,司空容浩浩荡荡一行大军,是如何顺利进入京都洛阳,闯入皇宫,把吕氏废为庶人的?” “你的意思……”沐昧怔愣中,想到当初吕后为独霸京都,与司空侗紧密配合,一石二鸟铲除司空琨和司空宗,司空侗因而深得吕后赏识,升任尚书令并都督京都戍卫军……而司空容想要率豫州军入京都,则必须通过京都戍卫军…… “洛阳城内外没有出现任何战乱,豫州军便已长驱直入,直捣皇宫,令吕氏退位,依照你的聪明,觉得该是谁的功劳?”司空璜淡笑,静静看着沐昧。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事情便已明朗:司空侗!叛变了吕后!和司空容、司空璜一同废除了吕后!所以……吕后虽然倒了……但司空侗不会有事! “你是个聪明人”,司空璜微笑打量着沐昧,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阿珩推举我入京有他的目的,但我入京也有我的目的,如今容王叔手握豫州兵权,又与司空侗联合,我想要的东西……恐怕一时半会难以到手,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王爷”,沐昧思索片刻,问,“为何会挑中我来协助此事?” “与门阀世家关系交好,对王室宗族了如指掌,又与鲜卑、拓跋诸部有接触联系,现如今,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么?”司空璜淡笑望着沐昧,露出难以琢磨的神情。 沐昧沉思半晌,想到王行拒绝与司空璜合作的结局,微微顿了片刻,答应:“能有幸助璜王爷一臂之力,奴婢荣幸之至。何况,司空侗仍然未除,珩王爷心愿也并未达成,帮助璜王爷,也是帮珩王爷完成任务,只是……王爷找我的事,珩王爷知道么?” “姑娘若想让他知道,他就知道;若不想,他便不知道。” 司空璜淡笑一声,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第107章 京中变局 沐昧闻言,也并未再多问,只问:“璜王爷打算如何处置王家?” “如何处置王家,并非我说了算的”,司空璜淡笑一声,告知,“现如今吕后被废,门阀世家和王室宗亲,虽然都有意推举我代替监国,但豫州军在司空容手中,掌管京都戍卫军的司空侗也偏向司空容,京都,怕不是我能久待的地方。” “如此,明白了,王爷想让我做什么事?”沐昧抬眼,开门见山地问。 “果然,是个爽快利落的聪明人。”司空璜含笑赞赏看着沐昧,半晌,附在她耳畔低声嘱咐几句,便拂袖离开牢房;出门前,嘱咐狱卒好生照看,别让沐昧有任何闪失。 半个月后,沐昧从牢中被放了出来,在思考要去哪里的时候,忽然看到墙脚熟悉的记号,便跟着记号一路来到城郊,果然碰到明鬼,满眼焦急地盼望等待。 “明鬼”,沐昧上前,拍了下明鬼的肩膀,“你怎么还在洛阳?” “师姐!你可算出来了!”明鬼打量着沐昧安然无恙,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跺着脚告知,“司空侗协助司空容废除了吕后,京中推举司空容代理监国,司空容命司空侗兼任相国,如今的情势,司空侗非但没被铲除……反而攀了高枝,愈发飞黄腾达了!” “司空侗的事,我已经知道。”沐昧说着,便把牢中与司空璜的对话简要告知。 明鬼听完,不禁恍然:“怪不得司空璜主动请求返回齐国,推举司空容代理监国!他原来打着这样的主意!只不过……他为什么要找你帮忙呢?” “这件事,我也没想明白……但总觉得目的在于司空珩……” 沐昧想到红蓼对司空珩的心思、司空璜对自己消息的了如指掌、以及背着司空珩劝说自己结盟的试探,忽然心中一凛,问,“明鬼,你近来可有王爷的消息?” “自你出事,我去了封信,但至今都没回音,我也正纳闷……” 明鬼皱着眉头,挠头想了半晌,问,“师姐,你是不是怀疑,司空珩出事了?” “我也不太了解,总之……这段时间,先不要给凉州写信。” 沐昧转动眼珠,想着留兰、绿缬、红蓼、刘蟾,这些日子反反复复思考,都没能确认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唯一能确认的,是在事情没弄清前,谁都不能再信任了。 “师姐”,明鬼想到眼下的情形,不禁皱了皱眉,“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现如今,京中情势如何?”沐昧询问,想到明鬼方才说司空侗兼任相国,向相到哪儿去了?王家自被抄检,现在情形又如何?自被关牢中半个月,早已不知外界变幻。 “自司空容推举为监国,便彻查了稷皇子被害一事,抄斩了罪魁祸首的吕后满门,诛杀了假冒稷皇子笔迹陷害于他的顾南清,原本要缉拿毒杀稷皇子的王径,但王径自那日出事便早有察觉,毒杀稷皇子后没回京都,径直投奔了段部。司空容拿他没有办法,就想要找王行问罪,但王行自从那日王府被抄检后,便彻底疯癫,司空容本想将王家满门抄斩,但怎奈严尚书狱中暴毙、向相服毒自杀,京都门阀世家再无首领,不愿让王家也彻底溃散,联名上书替王行求情,司空容才饶了王行一命,但如今,王家也树倒猢狲散落魄了。” “你说,严尚书狱中暴毙、向相服毒自杀?” 沐昧略有些惊讶,问,“向相并未与吕后勾结,为何要服毒自杀?”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明鬼挠了挠头,有些羞愧地吐了舌头,“我毕竟人在外围……捕风捉影听到的消息,也不知虚实真假……” “明鬼”,沐昧思索片刻,“我还得回王家。” “王家都落魄到那样了?你还要回去?” 明鬼大吃一惊,跺脚叹声相劝,“师姐,我知道你想报仇,可就算联系不上司空珩,你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寻求王家这个岌岌可危的靠山吧?” “明鬼,你想想,向相、严尚书和王行,本都是京都世家门阀的首领人物,如今暴毙的暴毙,自杀的自杀,疯癫的疯癫,你不觉得蹊跷么?何况……司空璜那日在牢中,有跟我讲吕后死后,司空容想为惠帝续娶皇后,我觉得……司空容这个人并不简单,手腕心肠狠毒不亚于吕后,而王行忽然疯癫,也来得古怪,或许,他为保命而故意装疯卖傻罢了。” “所以……你猜王行可能知道些什么?”明鬼眼睛微微一亮,明白了沐昧的意思,随即又皱了皱眉,“但如今,向相、严尚书接连出事,司空容监国,司空侗兼任相国,两人独霸京都,司空珩又联系不上……你真的要冒险再回风口浪尖上的王家?” “明鬼”,沐昧想到司空珩曾经的那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师姐既然决意,那我支持你。” 明鬼沉默半晌,抬眼望向沐昧,“若有急事,放烟雾与我联系。” “明鬼,你在京中,也多保重。”沐昧拍了拍明鬼的肩膀,仔细看了他许久,如今,机敏灵怪的小男孩儿,已经成长为成熟稳重的少年;这些年,为了报仇,他跟着自己受了不少委屈,如若……放弃复仇,只为了谋生,他是不是……会活得更开心一些? “师姐,放心吧。”明鬼冲她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挥手让她离开。 沐昧挤出个笑容,冲明鬼挥了挥手,告辞离开。 回到王家,尚未到门口,便发现杂草长了有半尺高,门槛上爬满绿绿一层青苔,门口的铜环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推开无人守护的大门,偌大的院落,安静没有半丝声响,荒草沿着阶台爬上屋墙,花草因无人打理而几乎枯萎。 沐昧沿着院落,一路前行,忽然,从紫藤花廊架上跳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青衣男子,冲沐昧张牙舞爪扑了上来;沐昧滚身一闪,抬眼望去,见一个颧骨突出、身形消瘦、脸颊脏黑的男子,咧着干涸龟裂的厚嘴唇哈哈大笑:“鸡!吃鸡!吃鸡!!” “你是……行尚书?!”沐昧因“吃鸡”而想到半个月前被带走的场景,惊讶中打量着面前完全陌生的面孔……不曾想半个月未曾见面,王行竟然消瘦到了这个程度! 第108章 王家败落 “大哥!”一个衣着微脏的锦衣男子拔足奔向王行。 沐昧朝他看去,见是个面容瘦削、胡茬满脸、眼角带着皱纹的年轻男子,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愈发惊讶不已:“征四爷?您怎么……变得这幅模样?” “你……怎么回来了?”王征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丫鬟。 不曾想,王家落魄到这个程度,竟然有人会回来! “我刚刚被从狱中放出。”沐昧说着,简单把狱中发生的事告诉王征,只略去与司空璜、明鬼见面一节,并装傻询问,“行尚书……这究竟是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王征叹了一声,让沐昧配合,一块儿把王行哄劝到房中,给他喝了水吃了药,看他安然睡下,才退出房外,感慨万千地打量着沐昧,“自从当初,你帮助内人做茶点那次,我便认定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今,王家落魄到这种程度,你出狱的第一时间……仍然想着要回王家,胸襟实在令人钦佩啊。” “征四爷……奴婢也只为讨口饭吃罢了。”沐昧愧疚,想到自己回王家的真实目的,只觉得对不住王征夫妇的信任,微微低下了头,不敢与王征对视,内心煎熬得紧。 “唉,王家如今,怕要彻底完了。”王征说着,背手长叹一声,把明鬼讲的事情又简要重复了一遍,告知,“司空容想独霸京都,唯恐步吕氏的后尘,被京中门阀世家牵制,便暗中杀害了向相、严尚书,若非兄长疯癫、兄嫂畏罪自杀、王家其他人原本布衣、既没有权势也没有野心,恐怕活不到今日。如今,你若为活命……不如早些另谋生路吧。” “征四爷”,沐昧微微屈膝,沉静跪下,“循大爷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四夫人对奴婢有赏识之情,大夫人……虽然是吕家的人,但亦对奴婢有提拔之助,奴婢虽然要讨生计,但断断不能做那种抛信弃义、唯利是图的小人,奴婢请征四爷允许奴婢留下!” “你……”王征望着沐昧,眼眶微有些湿润,双手搀着她双臂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言不发,佝偻着背,缓缓离开,留下萧瑟而孤寂的背影。 沐昧望着背影,怔愣一会儿,也微微叹了一声。 回到往日住的地方,到大通铺脚敲了敲砖,打开自己藏匿包袱的洞穴,看包袱仍然静静躺在原地,不禁自嘲笑了两声:没想到,王家几经抄检,司空珩的信物却一样没丢;看来自己在墨家研习了多年的机关术,最终在这种场合发挥了作用。 想着,掏出包袱打开,拿出琅琊王府祖传宝物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从拓跋战场带回的手镯、第一次生辰的木簪、第二次生辰的玉簪、离别前木莓木兰的金簪、去年冬天寄来的护膝,脸颊受伤那回寄来的各种药膏……一样样细细摩挲,鼻头忽然微微一酸: 原本……承诺一年后大仇得报,等他替自己及笄…… 如今,也不知他在凉州……人怎么样? 当夜,沐昧抱着双膝,坐在窗前,望着半空中一轮圆月,想着司空珩,想着师父,想着京中发生的一切,自到洛阳来,第一次彻夜无眠,仿佛对未来失去了方向。 第二日,沐昧一早,整顿精神,收拾院落,见迎面而来一个白衣纤细的曼妙少妇,手臂挽着一个木制盒屉,不禁愣了一下:“四夫人?您……刚从茶点房出来?” “是啊,丫鬟们都不在了,总要学会自己动手。” 四夫人卫氏莞尔一笑,满眼感激打量着沐昧,“你的事,我昨天听夫君说了,谢谢你,能在王家危难之际,依然选择留下,我们……会竭力所能回报你的。” “四夫人……您说这样的话……实在太见外了……” 沐昧打量着四夫人卫氏手中的盒屉,问,“您这是要外出?” “是啊……”四夫人说着,打开盒屉,展示着清秀简朴的茶点、经抄、香炉,“都是些礼佛用的,近来王家遭遇如此大劫,我想去白马寺烧一炷香,祈求佛祖保佑王家。” “夫人”,沐昧略作思量,想到司空璜临行前交代的事,“我陪您去吧。” “一并散散心,也好。”四夫人莞尔一笑,带上沐昧出门。 主仆二人来到白马寺,在大雄宝殿烧了香,正巧碰到住持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看到沐昧,躬身行了个礼,缓声致谢:“多亏姑娘,白马寺才躲过一劫。自慕容世子离开,老衲的师弟弘慧便悄然自杀,老衲从其房中,找到与尉迟施主的书信往来,发现了他原本是鲜卑宇文部族人的身份。那日,若非姑娘用计,让尉迟施主讲出实情,令慕容施主打消彻查的念头,白马寺……恐怕要因弘慧而遭遇无妄之灾的。” “大师客气,奴婢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沐昧说着,向弘一法师微微施礼。 弘一法师转动着佛珠,叨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问:“姑娘今日为何而来?” “王家近日来,屡屡遭遇风波,奴婢陪夫人前来烧香祈福。” “哦……”弘一法师微微沉吟,转向四夫人,略一施佛礼,“若夫人不嫌弃,老衲愿为夫人诵读一段经文,替夫人和夫家祈福,不知夫人可否愿意?” “如此,太感谢大师了!”四夫人喜出望外,忙向弘一法师福了个礼。 弘一法师替四夫人诵经,沐昧在旁请求:“大师,这些时日因受了些牢狱之苦,闷得厉害,想到寺中后山清净片刻,不知可会叨扰寺中寄宿的香客?” “无妨。”弘一法师微微施礼,“姑娘是知分寸的人,自便就是了。” “如此,多谢大师!”沐昧躬身福礼,与四夫人、弘一法师告辞,缓步退出大雄宝殿,快步步入后山,去寻司空璜临行前交代的那人。 白马寺后山,竹林当中,有一男一女正执棋对弈。 沐昧转入竹林,与女孩儿正面相对,看到她身材纤弱,娇喘微微,乌黑发丝披散在银白色狐毛大氅上,半遮着瘦削发白的面容,一双眼睛烟波沉静,隐藏着几分愁绪,楚楚可怜的神情令人动容,纤长的手指间,仍然抱着一只炭火通红的暖炉。 “想不到,这样清净的地方,依然有人。”沐昧见女孩儿病恹恹的,却是个气质沉静的难得美人,便知与司空璜要找的人对上了号,立即上前搭讪。 第109章 讲解棋局 女孩儿对面,背对着沐昧的男人默默转身,缓缓看向说话的人。 沐昧与男人四目相对,却险些惊叫出声:褐色锦衣勾勒出颀长健硕的身材,微微显出胸前的肌肉,长脸方额、深目剑眉、肤色微深,不是别个,正是燕北匈奴部左贤王嫡长子殷骏世子的次子,上回在金兰谷险些撞破与绿缬谈话的——殷程值! “殷公子?!”沐昧假作惊诧上前,“竟然在这儿碰到您!” “没想到,到哪儿都能碰到你,可真有缘分。”殷程值剑眉微微一挑,意味深长打量着眼前的婢女,寒冰似拷问的眼神,像要把沐昧刺穿似的。 沐昧略打了个寒颤,没想到会和这个人碰个正着……真是阴魂不散…… “你们认识?”女孩儿略带惊诧地望向殷程值。 “有过一面之缘。”殷程值说着,便把当日在紫竹园的事情告知。 沐昧心中微紧,眼珠快速转动,暗想倘若殷程值说出那日在金兰谷与绿缬碰面的事,该怎么应答,但殷程值说完紫竹园拜访王行的事,却丝毫没提及金兰谷一事。 沐昧歪着脑袋,眨眼看着殷程值,殷程值也意味深长看着沐昧。 “如今,行尚书疯癫,王家怕也不好过吧?”女孩儿抬眼,看向眼前天真烂漫的王家婢女,眼神中略带同情,并未察觉到她与殷程值之间的眼神对峙。 “唉,说得是呢,下人们都跑光了,只剩下奴婢陪着四夫人了。”沐昧说着,叹了一声,把王家的情形大概告知,并把今日上白马寺的缘由告诉女孩儿。 女孩儿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颇为感叹:“没想到人情冷暖,竟到如此地步,可怜你一片赤心,这种时候仍能想着主人,四夫人想必很欣慰了。” “王家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四夫人对奴婢有赏识之情,行大爷对奴婢有提拔之助,奴婢若在王家危难之际落井下石,卷铺盖走人,也太不是东西了!” 沐昧笑嘻嘻吐了舌头,仍转动眼珠偷瞥向殷程值。 殷程值挑了挑眉,并未多言,静默从棋壶中拿出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当中。 “萍水相逢,尚能如这般不离不弃,亲情冷漠……” 女孩儿说着,张了张嘴,出神思索半晌,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从棋壶当中拈出一枚白棋,落入棋盘,面容哀愁,神情飘向远方。 “慕小姐……”殷程值叫了一声,顿了片刻,出神看着棋盘,也微微叹了一声。 “殷公子……可要离开京都?”女孩儿迟疑片刻,望向殷程值询问。 殷程值沉默半晌,低眉看着棋盘,温声回答:“琮王爷从梁州前往邺都督冀州军事,家父被封为宁朔将军前往协助,命我一同前往做事,也算皇恩浩荡,信任有加。” 琮王爷?司空琮?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司空琮怎么会到冀州? 原本,计划着司空璜联合京都门阀,借司空瑞和司空容兵马,带兵清剿吕后,司空颐、司空珩、司空琮联名王室宗亲推举司空璜监国,但如今,司空容与司空侗结盟,司空璜退回齐国封地,司空珩音信全无,司空琮前往冀州,又意味着什么? 正出神思索,听到慕小姐轻叹一声:“冀州,也是好事……” “慕小姐……”殷程值叫了一声,又沉默许久,无言望着棋盘出神。 沐昧抬眼,看向殷程值,再看向他对面的女孩儿,心中忽然一惊:吕后一死,帝后的位置缺失,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门阀世家中的慕家小姐慕绾桢被各方选中,要入宫继位为惠帝的新后,而慕小姐因体弱多病、医药无方,经高人指点,入宫前寄住在白马寺休养。 如今,看慕小姐与殷程值对话的情形……该不会……? 沐昧心思一动,从殷程值身旁的棋壶中拈出一枚,落在棋盘当中,相劝:“慕小姐不必伤感,我爹在世的时候常常讲‘福祸相依’,你看这盘棋,殷公子的黑棋本已被困死,如今一招,不也又活了起来?凡事都有两面性,车到山前也必有活路。” “你……”殷程值惊讶望着棋盘,原本右下角困死一片的黑棋,竟真点出两个活眼,猛然抬头看向沐昧,心想,她到底是什么人?竟能破了慕绾桢的棋局! “呀!”慕绾桢也目露惊讶,眼中闪烁着微光,“绾桢四岁学弈,日日为伴,虽难称一等一的高手,但在京都也算颇有微名,没想到……今日却开了眼界……” “局方而静,棋圆而动。自古至今,弈者无同局。慕小姐以为棋局至今,右下角黑棋已经走投无路,是因为依照惯例,确实大势已定,便与殷公子双双放弃这个部分,其实……相同的局面,不同的人下不同的棋,总会有不同转机,只不过看弈者怎么抉择而已。” 沐昧说着,又从慕绾桢面前的白棋壶中拈出一枚,在棋盘上指了两个点,分别保住不同的片区,放弃不同的片区,但点数得失,却大致相同。 “没想到……我下棋这么多年……今日才得了真谛……” 慕绾桢望着棋盘,喃喃自语,痴痴陷入沉思当中。 殷程值紧盯着沐昧,微眯着眼睛:慕绾桢是整个京都出了名的围棋高手,她一个婢女,怎么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对弈的本领比慕绾桢都要高出许多?再想到寺中住持的说辞,讲她用铜水找到偷盗鲜卑慕容部宝物的真凶……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慕小姐太谦虚了,看棋局,慕小姐玲珑心思,视野开阔,断然不用奴婢指点这些基本棋理,只不过《棋经》有言,‘目凝一局者,其思周;心役他事者,其虑散’,慕小姐今日心思,并不全在棋局之上,所以才让奴婢这个旁观者班门弄斧,胡言乱语了一回。” 沐昧顿了片刻,向慕绾桢微微福礼告辞,“奴婢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想必四夫人祈福快要结束,得回去了,真希望改日能与小姐再聊。” “这些时日,我都住在白马寺中……” 慕绾桢脱口而出,目光急切,却欲言又止,依依不舍看着眼前的婢女,像看到一颗救命稻草,却又不知那些事情……该如何向她讲……何况……王家已经够乱的…… 她又是否愿意听自己那些絮叨?又能否真的帮上忙? “四夫人也经常到白马寺上香,若慕小姐不嫌弃,奴婢极愿意与小姐聊天的。” 沐昧笑嘻嘻福礼,微瞥了殷程值一眼告辞。 第110章 绿缬有险 回到大雄宝殿,谢别弘一法师,沐昧与征四夫人回到王家。 一推门,有个婢女正围着围裙端着簸箕,快步前往膳食房的方向。 沐昧吃了一惊,大叫一声:“留兰?!” “你认识?”征四夫人微微惊讶转向沐昧询问。 沐昧点了点头,告知:“原本是膳食房做工的婢女,没想到她也回来了……” “唉”,征四夫人轻叹一声,转向留兰,“都是些好丫头……” “苁……从哪儿回来?”留兰快步来到沐昧和征四夫人身旁,眼中含着泪珠,悲喜交加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庆幸回到王家不是个错误的抉择。 “和征四夫人去了白马寺,你怎么回来了?” 沐昧看着留兰,欣喜她安然无恙,仍陪在身旁,哽咽一下,眼泪已夺眶而出。 “唉,自从被司空璜关押在牢中,一直提心吊胆……后来不知怎的,说没事了,便被放了出来,回到府上,碰到行大爷和征四爷,没想到是这个光景……” 留兰说着,哽咽抹了一把眼泪,“四夫人受苦了。” “唉”,征四夫人微微叹了一声,拉住留兰和沐昧温言告知,“我嫁给征四爷,生死都是王家的人,你们倒都是好丫头,我和征四爷,心里都感激不尽。” “四夫人快别这样讲……当初若非王家收留……留兰都不知在哪儿讨活呢……” 留兰说着,又拉住征四夫人安慰一阵,几度偷偷抹泪。 与四夫人告别,留兰询问:“苁蓉,那日被抓,你又是怎么光景?” “那日出事后,我也被抓入牢中……” 沐昧犹豫了片刻,想到司空璜对自己的了解,想到司空珩至今失去联系,当初叶戟警告木槿的话又涌上心头——除去自己,谁都不能信任;于是,便没有告诉留兰,与司空璜、明鬼见面的事,自然也没有说今日与慕绾桢、殷程值见面的事。 粗略讲了被抓被放的经历,与留兰说的大致相同。 留兰说要报信凉州,沐昧也并未阻拦她行事。 几日后,沐昧与留兰在府中忙活,忽然来了个小厮,问:“请问哪位是六儿姑娘?” “什么事?”沐昧警惕,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停下手中的活计。 小厮警惕,也盯着沐昧不说话;沐昧沉默了半晌,说了句“我就是六儿”,小厮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金兰谷的绿缬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六儿姑娘。” “绿缬?”沐昧闻言一惊,忙打开信封,只见里面空无一字。 沐昧心中一紧,忙折叠了信,快步前往金兰谷。 一到金兰谷,尚隔着几十里的距离,便看到几百个官兵,手持长剑盾牌,层层叠叠把园子围堵得水泄不通,当中一个全身素色衣服,头戴瓜皮黑帽的三十岁上下中年男子,低垂着眉眼,点头哈腰跟领头的官兵作揖,正是金兰谷的主人——袁冉崇。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暗想:果然出事了! 绿缬心思玲珑,又在京都名利场混迹这么多年,不到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断不会托陌生人到王家给自己带信,看来……绿缬有大劫难了! 想着,快步躲到金兰谷园附近的一颗大树旁。 观察着官兵围堵的规律,见无空可钻,便偷转个方向,溜到后墙,见仍有几十个官兵围堵看守,心中焦虑,只听见“咚!”的一声,一颗石子落在脚下。 沐昧抬眼,循着石子投来的方向,隐隐看到院墙转角内的一座城楼。 躲开看守的官兵,快步来到城楼下,见窗口伸出一根缎带。 因墙角偏僻,官兵忽略,四下无人,沐昧忙拽住缎带,快步蹬着墙角爬上城楼,从窗户翻了进去,只见阴沉潮湿的木屋当中,绿缬面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看到沐昧,绿缬忙收回缎带,探出窗户顾盼一番,关紧门窗。 “沐昧,我命不久矣,这个册子,记录了多年来我在京中的所见所闻,有些物是人非,已经没用,有的你或许能够用得上。”绿缬面色凝重,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本册子,郑重交到沐昧手中,肃声告知,“宫中的人,没一个可信,你要多加小心!” “你知道我要入宫?”沐昧微微一惊,打开册子,随意翻了两眼,看从五年前开始一日不落直记至今日,立即心中一紧,问,“你怎么了?外面什么情况?” “吕氏满门抄斩,吕秘就地伏法,司空容以袁冉崇依附吕秘助纣为虐、结党营私为由抄检金兰谷,要让我入司空容府邸为妾,才答应放袁冉崇一命。” “什么!”沐昧愤然,心中愈加一紧,“袁冉崇答应了?!” “嗯。”绿缬顿了片刻,眼神中闪现一丝失落,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也能理解,但我受够了那般小心翼翼的日子,不想再忍了。” “姐姐!我带你逃!”沐昧冲动抓住绿缬手腕,要从窗户翻出,逃出金兰谷。 “沐昧”,绿缬拉住沐昧,微微笑了一声,“吕后被杀,金兰谷被抄是早晚的事。” “这一日,我早有准备。”绿缬笑着,带着决绝而释然的神情。 “姐姐……”沐昧愕然,心中微微一拧,想到当初司空珩布局扳倒吕氏……没有人考虑到绿缬……考虑到事成后她面临着什么局面……想来……自己竟成了坑害绿缬的帮凶! “沐昧”,绿缬凄然笑了一声,微微出神片刻,就听到“咚咚”敲门声。 “绿缬!”袁冉崇的声音从门口传入,伴着嘈杂的脚步声。 绿缬神情微微一动,叫:“袁冉崇,你到园外窗脚下等着,我有话要跟你讲。” “绿缬……”袁冉崇又叫了一声,半晌,相劝,“跟我出来吧。” “你放心,我会去的,但你先到窗脚下等着,否则我现在就跳窗死给你看!” 绿缬高声叫着,神情坚决,微微将沐昧护到身后。 袁冉崇沉默,片刻后,又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听到楼下隐隐有人喊叫。 “沐昧,一会儿我引开他们,你带着册子快跑!” 绿缬拉住沐昧,附在耳畔轻声告知,“血驰就在楼下,你带着它,冲出金兰谷,到白马寺找弘一法师,就说绿缬相求,把血驰寄养到他寺中。” “姐姐!”沐昧紧抓住绿缬,“我不能丢下你!我们总有办法逃出这个地方!再不济,我们硬闯出去!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总能让你不被带入司空容府中!” “沐昧……”绿缬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张了张口,最终没多说话,强硬从沐昧手腕中把胳膊挣出,探头出窗外,高声叫嚷,“袁冉崇!我绿缬自从跟着你,风风雨雨,再无所怨!今日,你为保命,要把我卖给司空容那个有性虐癖的老头儿……但我却不能为着苟活,背弃我们的誓约!此生,你对我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说着,绿缬跳脚站上窗台,回望着沐昧凄然笑了一下。 沐昧一把拽住绿缬衣裙,却只落下半截衣带,那抹婀娜绿影从手中滑落,飞出窗外,直直坠向窗外围着的几十个官兵,和满眼震惊、面色惨白的袁冉崇…… “绿缬姐姐!”沐昧惨叫着冲向窗外,已看到墙脚地上,一抹绿影和周围汩汩而出的血泊,袁冉崇和几十个官兵层层围着绿影摇晃不停。 沐昧面色惨白,怔愣许久,茫然失措。 第111章 魂归净土 “绿缬!”袁冉崇摇晃着绿缬,高声惨叫,飙泪凄嚎。 片刻,一个军官带着一大群官兵狂奔而来,看到袁冉崇和他怀中的绿缬,挥了挥手,官兵们便上前戳刀刺中袁冉崇胸口,袁冉崇和绿缬相拥而亡,一并倒入血泊当中。 “婊子奸商,不识好歹!”军官大骂一声,再次挥手,身后的官兵陆续离开,他便解开衣服,把绿缬从袁冉崇怀中拽出,拖入墙根,拨开衣服,粗暴伏上蹂躏…… “畜生!”沐昧浑身发抖,气得心绞抽搐,泪珠扑簌簌滚上脸颊,再抑制不住跳上窗台,掏出匕首飞跳下墙直刺军官后背,猛压住他强行拔刺七八十下,满心的愤懑伴着痛惜化作泪雨飞入空中,自责、悔恨、歉疚……统统化作戾气发泄到欺凌绿缬的军官身上。 “你和她什么关系?”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发出。 沐昧一个惊颤,身形顿时僵住,片刻,缓缓回身,看到一个白色布衣的男子,腰间别着一柄铁剑,穿着简单黑色布靴的两脚微微叉开,目光冷峻盯着自己询问。 “你又是什么人?”沐昧擦干眼泪,微微把匕首捏紧在手中。 布衣男子目光冷峻,背负着手,却并没有出招的意思。 沐昧红着眼睛,紧盯着他,弯腰把脚下的军官推开,伸臂把绿缬抱入怀中,小心翼翼用衣服裹住肌体,一字一顿恶狠狠说:“要么,给我让开,要么,拼个你死我活!” 布衣男子紧抿着嘴,盯着沐昧,依旧一言不发。 沐昧紧盯着他,一手抱着绿缬,一手拿着匕首挡在胸前,小心翼翼拖着绿缬后退,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动不动,始终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愈发警惕。 一路离开,到那白影渐渐消失不见,才不解皱了皱眉,打横抱住绿缬,一路飞奔向白马寺山外;忽然,一片煞光闪耀天际,沐昧循着动静回头,震惊看到火光伴着浓烟,从金兰谷中喷涌而出,身体猛然一个激灵,多年前的记忆被熟悉的场景再度唤醒…… 沐昧看着怀中的绿缬,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一瞬间泪如雨下。 “嘶——”一阵鸣叫中,一匹矮脚红马飞奔而来。 沐昧看到那马,情绪愈发失控,抱着绿缬飞扑到红马怀中,抱着它脖颈失声痛哭。 血驰眼角滴泪,默默舔舐着沐昧脸上的眼泪,安慰着久别重逢的主人。 “血驰……是绿缬姐姐救了我……”沐昧哽咽着擦干眼泪,抚摸着血驰的红鬃告知。 血驰蹭了两下沐昧的下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沐昧缓了一口气,梨花带雨地哭说:“我们得找个地方,把姐姐安葬;白马寺后山寻个清净的地方,让姐姐入土,得大师超度,你陪着姐姐,我有空就来看你们。” “呼——”血驰摇了摇头,轻咬了下沐昧的衣服,示意她坐下马背。 沐昧有些困惑,但仍然按照血驰的意思,抱着绿缬骑上马背。 血驰一路平稳小跑,跑出城外,在一间茅草房外停下。 沐昧翻身下马,让血驰驮着绿缬,围着茅屋,谨慎打量了片刻,确认无人,才小心推开屋门,好奇四望:只见干净整洁的小屋,只放着一张方桌,两只方凳,桌上摆着个木制雕刻物件,好像是个小人儿;此外,再没有任何其余摆设。 沐昧转动了下眼珠,从桌上拿住木制雕刻物,只见一块发黄的梧桐木,歪歪扭扭雕刻着一个纤细的少女,大眼睛灵动,似只有十二三岁,神情温婉,笑靥明媚。 沐昧抚摸着雕像,暗自琢磨着它的主人,忽然,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忙抬眼细细查看,只见后裙摆的位置,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律”字。 沐昧大脑“嗡”的一声,心中如受重击,终于明白自己说要埋葬绿缬,血驰为什么要带自己和绿缬到这个地方!那年入京,迟律把血驰交给绿缬,绿缬得知了自己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极有可能是与迟律偷偷见了一面,兴许……就在这个地方! 沐昧想着,心中忽然一动,立即翻开绿缬给自己的厚册。 果然,在一页夹层中,翻出一封信,忙打开来看: 沐昧小妹,旧时府中为婢,日日听你闻你,匆匆几面,颇为投缘,只惜缘浅,匆匆临别妄赠,亦作过来人言。人生匆匆,白云苍狗,功名利禄,仁义智信,浮云尔尔,唯有人心可贵,真情难得。望君珍惜眼前人,诗酒趁年华,莫待白头空追忆,悔入愁肠。 “吱呀——”屋门被人推开,一个白须老头儿入内,惊讶看着沐昧。 “你……是……?”老头儿佝偻着背,警惕看着沐昧询问。 “哦”,沐昧眼珠微微一转,已经萌生退意,“抱歉,不小心走错到这儿来的。” “姑娘”,老伯打量了沐昧片刻,“你……是绿缬的朋友,叫沐昧吧?” “您……”沐昧大吃一惊,暗想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喝口茶吧。”老伯说着,拉开木凳坐下,给沐昧倒了一杯茶,说,“绿缬前两天,曾找到我一趟,说后事托付给了一个叫沐昧的姑娘;我猜……是她要你来找我的吧?” “老伯……”沐昧握着茶杯,警惕不敢动,问,“这是什么地方?”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老伯微微叹了一声,告知,“我年轻的时候,是个劳碌命,到老年得了一种重病,碰到个神医开了药方,但需要很多珍稀药材维持,其中有好几味药只有皇室特供,所以绿缬才带着我来了京都,投奔了作药材生意的袁冉崇。” “所以……”沐昧微微一惊,想到曾经探讨绿缬父母的事,该不会……老伯就是绿缬的父亲?而绿缬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来到京都,嫁给袁冉崇的?! “原本……绿缬能有个幸福安稳的人生……想来……是我对不住绿缬……” 老伯哽咽,长叹一声,偷偷摸了一把眼泪,浑钝的双目转向沐昧手中的木雕小人儿,佝偻的身躯微微抽搐,枯干的双手紧捂住脸,无声抽泣了很长时间。 “老伯……”沐昧哽咽,微微抚背安慰老伯,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姑娘”,老伯渐渐平复了情绪,停止啜泣,抹了把眼泪,叹声,“就把绿缬留在这个地方吧……前段时间她把那个珍藏了快十年的小人儿送回到这个地方……说当初他们在这里分别……今后也会在这里团聚……没想到……年前见面答应事成后的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原来只是个说辞……其实……她早想好了不能善终的结局……” 老伯哽咽,闭上双眼,两行热泪沿着满脸千沟万壑滚动落下。 第112章 沐昧入宫 “好。”沐昧鼻头酸痛,热泪滚落,想着遥在远方的迟律。 若得知……他心爱的绿缬……临终前这般结局……该有如何心痛? “姑娘”,老头儿颤巍巍扶桌站起身来,晃悠悠迈出门,来到血驰身旁,仔细抚摸着马背上安详沉静的婀娜身影,抽搐抖动,终于放开声音,嚎啕大哭一场。 “老伯……”沐昧红着眼眶,出了门,劝慰了老头儿一阵,才与老头儿一同,把绿缬埋葬在木屋外的木棉树下,在坟冢插满绿缬最喜欢的山茶花,又把刻着“律”字的木雕小人儿认认真真摆放在坟前,肃然磕了三个头,把血驰留给老伯寄养。 “姑娘”,老头儿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倒吸了一口气,叹声,“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与他见面那天……若你能见到他……帮我把绿缬的这封信交给他……” “什么信?”沐昧好奇打开信封,见绢花小楷写着—— 人生如梦,终为虚妄。爱恨痴嗔,皆成往事。愿君勿念。 沐昧鼻头一酸,感慨万分,把信折叠收回怀中,答应了老伯。 告辞离开,回到王家,留兰立即奔出,焦急询问:“出什么事了?!” “金兰谷……被人烧了……”沐昧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说出绿缬跳楼而亡的事,三言两语敷衍,“我到的时候,官兵们正围着金兰谷,里面火光一片,没见到绿缬姐姐……” “你没去找找?!”留兰询问,急得直跺脚,一时间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沐昧叹了一声,眼眶也微微发红:“找了,但没找到。” “唉!如今到底怎么回事!”留兰来回踱步,焦躁捏紧裙带。 沐昧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拍了拍留兰的肩膀劝慰:“绿缬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太担心。在京都,保护好自己,会与她重逢的。” “唉!袁冉崇是特供皇室的皇商,又与吕秘的关系那般密切。如今吕氏满门抄斩,王家都落魄到这种程度,金兰谷能有善终的结局?绿缬姐姐能逃过一劫?” 留兰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忽想到一件事,猛拍了下额头,“啊哟!险些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离开以后,有位姓慕的小姐,要找你到白马寺去切磋棋艺,说要立即?” “慕小姐?”沐昧心中一惊,并无多言,立即奔往白马寺。 一入寺门,左右顾盼一番,便直冲上回见面的山顶。 没有看到慕绾桢,又急匆匆在客房周围找了一圈,仍没有人,正要到弘一住持那里去询问,迎面与大师碰个正着,便问:“大师,您可知有位借宿寺中的慕小姐?” “阿弥陀佛”,弘一法师行了个佛礼,告知,“慕小姐已经被征召入宫。” “入宫?!”沐昧闻言一惊,心想,慕绾桢入宫前,火急火燎要见自己,莫非……真为那日自己在棋局上讲的那些话?想要寻求破局? “对啊”,弘一法师告知,“皇上要立新后,但慕小姐体弱,入宫前便在寺中休养,今日,容王爷派人来接慕小姐入宫,姑娘怕无缘与她见面了。” “好的,多谢大师。”沐昧向弘一法师福礼告辞。 回到王家,留兰询问沐昧白马寺究竟发生何事,沐昧含糊敷衍,留兰虽有些不信,却没有多加追问。半月后,沐昧与留兰正在院中做活儿,忽然有个太监乘马而至,直至院中,下马询问:“请问哪位是六儿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苁蓉!”留兰吃了一惊,忙看向沐昧,眼神中充满不解与询问。 沐昧没有与留兰对视,心中暗想,几天前慕绾桢刚行了册封礼,继任为新后,又召见自己入宫……不会是仍然想着那日棋局上自己说的话?亦或者……动了其他心思? 暗自盘算一番,轻捏了留兰的手心,让她放心,便跟着太监离开。 一路入宫,红墙碧瓦巍峨静默,直透着肃杀的冷。 沐昧跟着太监,略打了个冷颤,转入一间琉璃金瓦重檐屋顶的繁复宫殿。一入门,三间对开的堂屋接着庭院桥廊,有几十个太监宫女在外守候侍奉。 看到沐昧入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沐昧,亦带着肃杀森严的冷。 领沐昧来的太监向众人微微颔首,带着沐昧入了正殿。 正殿当中,雕梁画柱林立,薄雾熏香缭绕,垂眼而立十二三个宫女,夹行留出一条空荡的路,尽头用罗红色绢纱账幔轻轻掩着一尊佛像,佛前跪拜着身穿大朵金丝绣牡丹碧霞裙的瘦削身影。听闻动静,身影微微回头,瘦削发白的愁容映入眼帘。 慕绾桢看到沐昧,眸中的烟波泛起层层水雾,深吸了一口气,拨开面前的罗红色绢纱账幔,对身旁侍奉的宫女轻言:“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再叫你们。” 宫女们面面相觑,挤眉弄眼,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纷纷退出。 慕绾桢见状,立即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沐昧哭求:“快救救我!我父亲和司空容容王爷的亲信宫鲁关系密切,宫鲁向容王爷推举了我入宫为后,派诸多宫女太监名为保护,名为监禁……而且……我根本就不想入宫!” “皇后娘娘……”沐昧左右顾盼一番,快速把慕绾桢扶了起来,低声告知,“门外几十双眼睛,几十只耳朵,指不准传话到什么样,有话我们到里面佛堂慢慢讲。” “姑娘……”慕绾桢扶紧沐昧,身体微微颤抖,踉跄挪向佛堂,一面又控制着发紧的声音告知,“不瞒你,我其实与你那日所见的殷程值殷公子,惺惺相惜情投意合,然而他如今要被派到冀州,我又入宫……那日你说的破局……我知你是个聪明人,只能求助于你!” 沐昧扶着慕绾桢,听她把话挑破,便也直言:“皇后娘娘与奴婢仅一面之缘,便给予如此信任,奴婢诚惶诚恐。皇后娘娘想要破局,奴婢必尽力而为。” “好!”慕绾桢轻咬嘴唇,轻附沐昧耳旁嘱咐几句。 沐昧一听,心中一惊,却也答应照办。 第113章 众王齐聚 沐昧在慕绾桢宫中悄换了件宫女的衣服。 傍晚时分,帮慕绾桢梳洗打扮,一行来到御花园,正面碰到个身着官服的男子。 沐昧遥遥看去,见年纪轻轻,收拾得异常整洁;云鬓紧密,细细理入冠帽当中,一丝都未落在外;剑眉修剪得整齐,熟悉的眼睛炯炯有神,不禁微微一惊。 慕绾桢向他微微颔首:“唐侍郎,请问宴席准备得如何?” 唐宁躬身作揖,告知:“回禀娘娘,容王爷、璜王爷、琮王爷带着各自亲眷都已到场,殷世子、程俾公子、程值公子也已落座,只等着您和皇上入座了。” “有劳唐侍郎。”慕绾桢说着,微微颔首,与唐宁告辞。 唐宁躬着身,静待慕绾桢离开,才微微抬眼,正看到穿着宫女服饰的沐昧,也露出万分诧异的目光;沐昧与唐宁对视,各怀心思,却并未有任何表露,只微微福礼离开。 碎步跟上慕绾桢,沐昧禁不住询问:“唐侍郎是吕秘举荐的,又是金兰谷常客;现如今吕秘被杀,金兰谷被烧,唐侍郎怎么没受到半点波及?” “说来,吕秘被杀,年轻儒士聚集的金兰谷遭此大劫,唐侍郎是该受到波及,但前段时间听家父和家兄闲聊,容王爷近来想要笼络没有根基的年轻贤士,唐侍郎为人严谨做事极有分寸,从不沾染朝廷中的是是非非,容王爷便留了他在礼部重用。” 慕绾桢说着,微微叹了一声,抬眼望着眼前的宫殿,愁容和忧虑笼上眉间,狠咬了一下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轻提起繁复的裙摆,抬脚踏上殿前的阶梯。 沐昧微捏着掌心细汗,抬眼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听到隐隐传来的丝竹声,想到今日的场面,心中也禁不住紧张激动:除去答应慕绾桢的事,司空璜、司空琮今日齐聚,就意味着红蓼、木槿都在场。没想到……自千机院一别,竟能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想着,沐昧深深吸一口气,也踏上殿前的阶梯。 到了殿中,见三五个宫人敲着编钟,吹着排笙,当中对开摆放着八张檀木案几,从门口向主位依次排开,下首的两张案旁,坐着殷程值和身着银色云纹锦服的王室贵族;贵族身旁,半跪着身穿淡紫色襦裙的曼妙少妇,正执壶替贵族斟酒。 沐昧看到那熟悉的紫衣身影,想到当日长安城外撞破的野合,想到司空琮的残暴,想到她明知火坑仍然要跳的决绝,想到同样决绝下场凄惨的绿缬,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紫衣少妇本垂着眼,小心翼翼替贵族斟酒,因听到动静,也微微投来余光,一眼正瞥到皇后娘娘身后曼妙灵动的宫女,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错愕半张着嘴。 贵族不经意间,瞥到少妇的目光,便也循着望去,同样一眼看到皇后身后、灵动依旧但气质成熟许多的宫女,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立即紧眯,也微微挑了两下眉。 沐昧微低着头,不敢直视身旁,但眼睛的余光仍探测到贵族不怀好意的打量,手心又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司空璜……这么些年仍记得当年的事…… 木槿在他身旁……也不知……过得怎样…… “嚯!皇后娘娘!”紧邻主位桌案旁,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 沐昧微微抬眼,看到案旁歪斜倚着个气势磅礴的中年男子。金雕的华冠上镶着十来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暗红色蜀锦朝服绣着亮金色开襟,腰间用黑色博带系着七八件形色各异的环佩璜玦,肌肉横生的方脸上,八字胡生硬翘向两旁,眼中露出睥睨一切的表情。 看年纪,猜身份,应该是司空容,但令沐昧感到惊讶的是吕氏家族刚刚被除,王室宗亲仍然在场,司空容竟奢华高调到如此地步,而且还明目张胆穿了明黄色开襟! 司空容斜倚着案几,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在慕绾桢身上,一面毫无顾忌品评:“人人都夸慕家千金有当初征氏幼女风范,如今看来,温淑端庄,果然名不虚传。” “容皇叔选的皇后当然不错。”司空容紧邻的案旁,白衣胜雪的男子手持竹扇敲着掌心,朱唇微启,目光冷清落在司空容身上,剑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 他身旁,穿红色襦裙、鼻腻细嫩、杏目含露的美人儿半跪着斟酒。 沐昧仍低着头,余光微微瞥向白衣贵族和他身旁的美人儿,心中“咯噔”一下:自上回牢中与司空璜密聊,按计划接近慕绾桢后,第一次与他碰面,也不知上回密谋的事……他有没有告诉红蓼?更不知当初自己身份被他识破……是不是红蓼告的密? 想着,沐昧微微看向红蓼,却见红蓼眼波未抬,神情未变,仍自顾自地斟酒,始终未曾与她对视,心中不禁微微一凛:看来……红蓼早已不是当初在千机院,哭哭啼啼恳求留在司空珩身旁侍奉终身、不要嫁给司空璜为妾的柔弱美人儿。 “后位空虚,朝中不稳,本王也实属无奈,才着急替皇上操办了此事,说来……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结局这样的局面,璜王弟可出了大力,乃首屈一指的大功臣。” 司空容说着,斟酒敬司空璜一杯,一双鹰目意味深长看向他皇侄。 司空璜微微福礼,回敬了司空容一杯,淡然含笑谦卑开口:“说到功臣,小王断不敢当,本次除去吕氏乱党,乃王室宗亲合力的结果,若真论功行赏,容王叔首当其冲,瑞王兄和侗王叔也出了大力。今后,朝廷仍需仰仗你们来保我们坐享清福。” “呵,说到瑞王爷和侗王爷,确实出了大力!” 司空容应声附和,一面微低下头,略顿了片刻,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急,等一会儿侗王爷和瑞王爷都来,谁该如何论功行赏,皇上自有明断。” “谁在叫本王!”熟悉的声音,伴着白嫩滚圆的身影入内。 沐昧此前,因为并不知司空侗也会在场,看到他的刹那,仿佛五雷轰顶般,大脑嗡的一声,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如今,在场的人,要么是知晓自己底细的司空琮,要么是控制利用自己的司空璜,要么是拿着自己把柄的殷程值,要么是堤防着慕绾桢身旁人的司空容,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若司空侗当场认出自己身份…… 沐昧想着,与慕绾桢轻言几句,便要飞身离开。 “喂!不扶着皇后娘娘入座?”一个声音好死不活地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沐昧。 沐昧顿住,回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看到司空璜眯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幸灾乐祸盯着自己,心中早骂娘诅咒他一百遍,仍笑嘻嘻福礼,回到慕绾桢身旁,扶她经由八排对开的案几,直至大殿最内侧正中主位右侧的檀木案旁落座。 第114章 傀儡皇帝 “璜王侄,琮王侄,别来无恙?” 司空侗拱手向司空璜、司空琮作揖,并没太注意慕绾桢身旁。 司空琮、司空璜依次从座位上起身向他福礼寒暄。 司空侗便径直到司空容对面的桌案旁坐下。 此时,只听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全部起身,躬身叩拜,沐昧垂着眼,却仍偷偷瞥向门口:只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黑龙刺绣、中等个头、略显臃肿的青年男子,微圆细嫩的脸上,一双眼睛懵懵懂懂四下张望着往殿中挪步;他身后,跟着个魁梧健壮、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腰间带刀的将军,马脸络腮胡上的一双眼睛冷冽,直望着殿中。 到殿中,将军引着青年男子落座慕绾桢身旁的主位,便兀自退到司空琮与司空璜当中的案几旁,司空琮向他微微作揖,狭长的凤眼含着笑意,叫:“二哥。” 将军微瞥向司空琮,微微颔首示意,但神情依旧冷冽。 “皇上”,司空容叫向主位上的青年男子,“咱们开宴吧?” “啊?”男子张着双大眼睛,因莫名被叫略有些惊慌失措,躬身向座位中缩了缩,片刻后,肆意挥了挥手,“哦!吃饭!各位叔叔弟弟……咱们吃饭啊!” “开宴!”司空容高叫一声,珍馐佳肴陆续上席。 沐昧替慕绾桢斟酒,用眼睛余光偷偷瞥向身旁,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荡着双脚、赤手抓着一只鸡腿,埋头在面前的盘子里,吃得满脸酱油,一刻钟内,一双眼睛从不观察四周情形、只顾盯着面前食物,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自惠帝继位便听闻他憨厚痴傻,但若非今日所见,却不知他能痴傻到这个地步……怪不得,一直被架空到那个程度。 “皇上”,司空容待惠帝吃得差不多,才叫,“今日宴请诸位王爷,原本是为要感谢铲除吕氏乱党的王室功臣们,您把之前想说的告诉大家?” “啊?”惠帝从面前的盘子里探出头来,一脸无辜地看向司空容,又看了看身旁默不作声的慕绾桢,挠了挠头,说,“嗯……今天……今天……叫大家来……一来……要为琮皇弟践行,祝他到……到哪里来着?哦对!邺都!一切顺利!” “微臣谢皇上隆恩。”司空琮说着,步入殿中向惠帝叩拜谢恩。 惠帝摆了摆手,笑嘻嘻大度告知:“要谢也别谢我!都是容王叔要你去的!” “皇上!”司空容及时打断惠帝,一双鹰眼意味深长转向他,“论功行赏,都是皇恩浩荡,本王何德何能行使如此大权?皇上这是要把本王架到火上烤啊。” “容王叔!”刚落座的紫衫将军蓦然起身,冷冽的眼睛扫向司空容,紧抿着嘴唇,半晌后警告,“皇上生性憨厚,说话率真,绝非有心惹旁人揣测,王叔莫要吓着皇上!” “瑞王爷”,司空容闻言,一双鹰眼又转向紫衫将军,盯了他半晌,又说,“当日若非您统领宿卫军控制宫中,吕氏也不能轻易落网。铲除吕氏乱党,您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忠心可鉴,人尽皆知,其实大可以不用这种办法证明忠心的!” “司空容!”紫衫将军愤然拍案,因司空容含沙射影,气得直抖。 沐昧在慕绾桢旁,竖耳倾听,已得知紫衫将军的身份,便是惠帝的二弟、统领宫中宿卫军的嫡系亲王司空瑞,此前,曾帮着吕氏诛杀太后杨氏一族,又与司空侗一并帮吕氏除去与其夺权的司空琨、司空宗几位王爷,为吕氏独掌京都大权出了大力,所以,方才司空瑞警告司空容别逼宫太甚,司空容暗指司空瑞见风使舵,对皇上存有二心的时候,也难怪司空瑞动了怒。只不过,惠帝无心一句话,便引得明枪暗箭,针尖麦芒,好不精彩 司空容冷笑一声,继而转向仍跪拜叩谢的司空琮,语重心长地解释:“琮皇侄,本王的一片忠心,你能明白吧?其实,本次王室宗亲联名讨伐吕氏乱党,本王完全是因为豫州军离洛阳略近些,配合瑞王爷、侗王爷勉强出了几分力,才被大家推举到如今的地位,纯属赶鸭子上架,至于监国,更是诚惶诚恐,哪敢替皇上作任何决策?” “别人不了解王叔,侄儿能不了解您的忠心?” 司空琮附和着,抬眼看向司空容,从跪拜的姿势微变作斜倚撑地,狭长的丹凤眼含笑告知,“当初,吕氏借口先帝遗嘱,强令皇上下诏书,把侄儿打发到西南边陲的梁州。巴蜀常年阴冷,家母骨犯湿寒,时常思乡,想回邺都故土颐养天年,侄儿便上了折子恳请皇上,调侄儿回邺都镇守冀州,谁料想,皇上竟真准了!真是皇恩浩荡啊!” “对嘛!到底琮皇侄明白!知晓皇恩浩荡,要感谢皇上!” 司空容斜倚在案几旁,俯眼看向半跪着与他讲话的司空琮,露出得意的神情。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转向惠帝,说,“皇上,您还没让琮王爷免礼呢!” “哦!”惠帝正惊奇张着眼睛,看皇叔和几位弟弟你来我往的讲话,忽然被叫,吓得哆嗦一下,忙抬手对司空琮讲,“快起来!快起来!” “谢皇上隆恩!”司空琮说着,又叩首谢礼,才退回席间。 司空容鹰目追随,看司空琮落座,又把目光转向惠帝。 惠帝满眼惊慌,愈加向后团缩到座椅当中。 司空容见惠帝六神无主,此前教他的话怕也说不完全,便直接代他而言:“其实,今日皇上设宴,一来,为琮皇侄和殷世子一行践行;二来,感谢侗王爷和瑞王爷忠心,替皇上铲除吕氏祸害;三来,恳求璜皇侄留在京都,与侗王爷、瑞王爷一同主持大局。” “我?”司空璜闻言,微微一惊,随即淡笑一声,拱手谦称,“侄儿入京,原本也是因为受皇叔推举,为替诸位王室宗亲与世家门阀陈情利害,一同铲除吕氏乱党而已。如今,吕氏已经铲除,侄儿任务完成,理应返回封地,实没有继续待在京中的必要。” “璜皇侄太谦虚!”司空容鹰目转向司空璜,也面带笑容地说,“如今,吕氏乱党刚被铲除,朝中亲信萝卜带泥拔出一片,正是用人之际,连琮皇侄都从偏隅蜀地回到邺都,到离皇上这样近的地方效力,璜皇侄忍心独自回封地享福,弃皇上而去?” “容皇叔……”司空璜神情微变,万没想到,与司空琮的伎俩竟然被他识破,心中略微一动,便拱手作揖,“小侄于铲除吕氏实没出力,而能力有限,在皇上身旁,担个散骑常侍的闲职,供皇上需要时驱使也就罢了,万不敢再当任何重任。” “皇侄……你太谦虚!这样的安排,皇上怎会允你?” 司空容口中说着,鹰目又重新转回惠帝。 第115章 假山私语 “我……”惠帝惊慌望着司空容,向座位中团缩得更紧。 司空瑞见状,忍无可忍从桌案旁跳了起来:“司空容!你不要太过分!” “瑞王爷!”司空璜转向司空瑞,眼神示意切勿轻举妄动,让红蓼斟一杯酒,淡笑一声,转向司空容缓声相劝,“王叔切勿再为小侄费心,散骑常侍正合本王的心意。” “唉……璜皇侄……”司空容叹气一声,摆了摆手,假意惋惜,“原本指望着让你帮帮皇上和侗王爷、瑞王爷!如今,既然你执意想领个闲职,那就顺了你的意。” “各位王爷受累。”司空璜淡笑着,向惠帝、司空容与诸位王爷敬了杯酒。 “娘娘,我去个茅房。”沐昧在慕绾桢身旁,一直侧身留背影对着司空侗,生怕被他发现认出,再牵出事端;如今,听席间对话,大概掌握了各方局势,便觉得实在没有继续留下去让司空侗发现的必要,就提出要离开宴席,顺带完成下慕绾桢交代的事。 慕绾桢心神不宁,听沐昧这句话,才终于惊慌抬眼,微颤着抓住沐昧的手。 沐昧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不要惊慌,侧身背对着司空侗离开。 “喂!你要去哪儿?”好死不活的又有人叫了一声。 沐昧不用听,也知道了这回是谁,愤恨抬眼瞪着司空琮:“奴婢去解个手。” “哦……”司空琮挑了挑眉,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眼波流转打量了沐昧半晌,嘴角勾出笑意,不紧不慢地缓声提醒,“早些回来。你们家娘娘,可还等着你侍奉。” “谢王爷提醒!”沐昧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把他暴揍一顿。 司空琮歪了歪脑袋,向门外努嘴:“去吧。” “喏。”沐昧福了福礼,低着头碎步离开,想千万别再招惹司空琮,免得他再想出什么整人的歪招。临出门前,用眼角余光微微瞥向下首案旁的殷程值。 出了殿门,沐昧来到殿旁微微观察着动静,希望殷程值能够会意跟出。 不一会儿,果然从殿中出来个人。 沐昧捡了块石头,正要飞中对方,却见来人并非殷程值,而是个身穿淡紫色襦裙的曼妙少妇,不禁一怔,略作思索,微微咬唇,石头仍飞到她脚下。 紫衣少妇被石块打中,四下寻望,看到沐昧,眼眶微微一湿。 左右顾盼一番,确认周围没人,便忙快步向她而来。 沐昧转身,快步在前面带路,一直到御花园一个没人的假山,才停下脚步等待。 顷刻,木槿从山洞转入假山,看到沐昧,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 沐昧看到木槿,水嫩的鹅蛋脸微有些干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柳烟眉旁的眼角已生出细纹,乌黑盘作马蹄髻的头发,隐隐夹杂着一两丝白发,不禁泪如雨下。 当初……若非自己执意复仇……绿缬也不会死得那般惨烈……木槿也不会如花容颜却被折磨到这个模样……还有当初……被送去章贵圭府上的杜若…… 以死相逼仍未能避免被送往齐王府的红蓼…… “对不起……木槿姐姐……” 沐昧泣不成声,哽咽讲了绿缬惨死的事。 “苁蓉”,木槿替沐昧擦干脸上的泪珠,叹声,“当初,我们各自选择的时候,早预料到前路会有什么,你也无能为力,不必为绿缬姐姐的死自责。” “姐姐”,沐昧也替木槿擦干眼泪,问,“司空琮让你跟我出来的?” 木槿点了点头,告知:“司空琮昨日刚到京都,今日入宫来拜谒谢恩,皇上便在宫中设宴为他践行,你怎么回事?怎么成了皇后娘娘身旁的宫女?” 沐昧叹了一声,把王家被抄、司空璜探狱、接触慕绾桢的事简要告知。 木槿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司空璜竟然想利用你来替他做事!他既然知道你是珩王爷的人,怎么还敢与你密谋这样的事?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我也不知,所以只能将计就计”,沐昧说着,叹了一声,“现如今,联系不到珩王爷,今日皇上设宴替琮王爷和殷世父子践行,请皇后陪同参加;皇后因为想与殷程值见面,便要我来伺机替她传话。我想着琮王爷既然在场,或许能见到你,把消息传给珩王爷,所以便答应前往,顺带看看慕绾桢与殷程值究竟怎么回事,也给司空璜个信号。” “说来……司空璜要你接触慕绾桢做什么呢?” 木槿不解,皱眉琢磨,“原本,王室宗亲推举司空璜入京,想借助他父亲齐宜王和门阀世家的关系扳倒吕氏。司空璜为入京,请求了司空容帮助,并就近借了他的豫州军,但谁知司空容这样强势,以豫州军居功,入主京都的同时,就连让司空璜返回封地都不肯,非要用个虚职把他软禁在宫中,时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监视……” “慕绾桢是司空容挑中的,司空璜让我接触慕绾桢,显然是冲着司空容去的”,沐昧接了木槿的话茬,肯定了她的揣测,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慕绾桢的心思……并不在宫中的你争我斗身上,我也猜不出他想怎么用慕绾桢对付司空容。” “会不会……和殷家有关?”木槿目中一亮,解释,“殷家自三十年前,拓跋部被卫相离间瓦解的时候,便出于忌惮归顺晋嵩,让殷世子入京中为质;如今,殷氏父子跟着琮王爷前往邺都,紧邻着殷氏的燕北匈奴旧部,而慕绾桢与殷氏的程值公子暗生情愫,司空璜要你和慕绾桢接触,该不会……是想利用她和殷程值的关系,拉拢燕北匈奴势力?” “不该……”沐昧咬着嘴唇,思索片刻,觉得慕绾桢和殷程值的关系,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司空璜也不见得就能察觉,只是这个时候,慕绾桢入宫,殷程值跟司空琮前往邺都,当中牵扯着司空容和司空璜的明争暗斗,又确实让人看不太清。 “对了”,沐昧忽然想到一件事,向木槿询问,“殷氏父子入邺都,司空琮什么态度?” “其实,殷氏父子入京都,就是琮王爷向容王爷提出的。” 木槿顿了片刻,告知,“当年,琮王爷在京都的时候,与殷骏世子关系密切,结为忘年之交。如今,琮王爷回到邺都,便向惠帝举荐了殷骏世子,协助他督冀州军事。” “竟然有这层关系!”沐昧微吃了一惊,想到司空琮的母亲吴太妃,原本为宣帝从邺都征召而来的采女,虽然并非权臣之女,却也是官宦世家,在邺都也算有些根基。如今司空琮回到邺都督冀州军事,又把紧邻冀州的燕北匈奴部世子殷骏纳入麾下,如此明显的野心,司空容看不出来?他怎么会同意司空琮和殷骏父子一同前往邺都? “司空琮和司空容……结盟讲了什么条件?” 沐昧思忖半晌,想出了唯一的解释。 第116章 红娘传信 “司空琮答应,用冀州军护司空容称帝。” “什么?!”沐昧大吃一惊,吓得捂住了嘴。 惠帝愚钝,但从杨氏、吕氏到司空宗,从没有人动废帝的念想。司空琮一旦答应协助司空容称帝,开了废帝的口子……今后便可以带着冀州军废了司空容…… 到时候,豫州军和冀州军争斗……司空璜也必会趁机作乱…… 王室宗亲各怀鬼胎……若趁乱再各自捞利……不真的要天下大乱? “这件事……珩王爷知晓了么?”沐昧着急询问,想了解司空珩的意思。 纵然,沐昧想要报仇,公然处置司空侗泄愤,替墨家讨回公义,但事态发展到如今地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受控制,司空珩……有能力复仇而不让天下陷入浩劫么? 亦或者……他并不在意天下乱与不乱……再或者他也想从中得到他想要的? “苁蓉”,木槿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告知,“实不相瞒……自离开梁州,司空琮一直对我控制得很严,我也有一两个月……联系不上王爷。” “凉州……到底什么情况……”沐昧微捏着裙带来回踱步,既担心有很长时间都已联系不上的司空珩,又焦虑目前不受控制的局势,更有些迷茫当初来京都的目的。 木槿看着沐昧,把她眼中的焦虑看在眼中,温声相劝:“不管怎么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苁蓉,明日我前往邺都,你在洛阳,一切小心。” “姐姐,你也多加小心。”沐昧打量着木槿,斟酌了半晌,“今日回去,司空琮若要问你我的情形,你就告诉他司空璜让我接触慕绾桢的事,但别讲她与殷程值的事。” “放心吧”,木槿淡然一笑,“我心里有数。” “姐姐”,沐昧望着木槿,望着她脸颊微微生出的暗痕,眼角散出的细纹,发髻夹杂的白发,忍不住担忧与心疼,半晌,一字一顿,“兀自珍重。” “嗯。”木槿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沐昧放心,望着眼前的少女,想到当年刚到千机院那个如野马般难以驯服的丫头,只觉得恍若隔世。微微颔首,与沐昧告别,离开假山。 沐昧望着木槿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待她远去,才出了假山。 “去哪儿?”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假山背后传出。 沐昧打了个冷颤,回身望去,竟看到殷程值站在假山顶,清凉的月色下褐色锦衣微微被风吹开,露出两只脚下分开的石块缝隙,正对着沐昧方才与木槿聊天的头顶。 “你竟偷听!”沐昧心中微微一惊,暗想自己与木槿都是谨慎的人,武功听觉不差,却能被殷程值悄无声息偷听而不自知,可见此人隐藏的功力……竟也深不可测! 沐昧想到当初被他撞破与绿缬秘密见面,如今又被他撞破与木槿秘聊……手心不自觉渗出细密的汗珠,慌张捏紧衣带,心想,方才的话……也不知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允许你做,不准人听?”殷程值望着沐昧,从假山下轻快跳下。 沐昧吃惊打量着殷程值褐影微动,落在面前,如猫一般,没发出半点声音,心中的揣测又得到几分印证,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听去了多少?” “你觉得有多少,就有多少。”殷程值望着沐昧,深目一片平静。 沐昧指甲微微掐着手心,问:“你想做什么?” “该我问,你想干什么。”殷程值平静望着沐昧,声音仍没有波动。 沐昧转动着眼珠,盯了殷程值许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告知:“没错,司空璜想利用我,接近皇后娘娘。我那日上白马寺,也确实是蓄意而为。今日,我约你出来,原因你想必已经猜到。皇后娘娘想与你见面,今日宴席结束,望月楼旁的花园。” “你是司空珩的人,却为司空璜而接近皇后娘娘,暗中又与司空琮的宠妾偷偷会面?” 殷程值微眯着眼,打量着沐昧,半晌,开口,“能不能和你讲个条件?” “条件?”沐昧微微挑了挑眉,“你说来听听。” “我不管你实际是谁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既然绾桢信任你,那你就留在宫中照顾她安危,否则,别怪我把金兰谷和今晚的事,告诉司空璜和司空琮。” 殷程值声音冷峻,神色平静,仿佛在讲一件家常的事。 沐昧心中一凛,略惊讶地打量着殷程值:此人……倒是个有魄力的。 既然话讲到这个份上,他交了底牌,也亮了筹码,那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双眼睛平静看着殷程值,告知:“实不相瞒,娘娘约你见面,是打算与你私奔。但若你不想,我可以留在娘娘身旁。如今,宫中风云诡谲,我为自保,多你这条退路也是好的。” “私奔?”殷程值目中惊诧一闪,问,“你希望娘娘和我离开?” “我在京中,有我的目的。娘娘跟不跟你离开,说句实话,完全不影响我要做的事,不在我的算计内。与其防着我,不如想想你和殷家,到底想要什么。” 沐昧说着,也不再绕弯,径直挑明利害,“倘若司空璜知道你和皇后的关系,那么,你和娘娘离开,推举娘娘入宫、企图借助慕家联结新的世家门阀势力来巩固根基的司空容必会震怒,想到是与你殷家交好的司空琮背后捣鬼。到时候,司空容与司空琮撕破脸,司空璜却能从中渔翁得利。你要不要和皇后离开,还是先考虑下你和殷家想帮谁吧。” “呵”,殷程值嗤笑一声,“你倒帮我想得明白。” “殷公子,该说的我都说了,抉择在你。”沐昧说着,福礼告辞离开。 回到宴席,沐昧用衣袖微挡着脸,侧开司空侗,快步挪到慕绾桢身旁,眼神示意她一切办妥。待宴席结束,众人散去,便陪着慕绾桢一同来到望月楼更换礼服。 “娘娘更衣,我贴身侍奉就行,你们到外面等吧。” 沐昧在更衣室外,支开随行的宫婢,迎慕绾桢入内,随手反锁上门。 推开窗户,用一根缎带绑住慕绾桢的腰,把她从窗口吊下去,又兀自轻快跳落,护着慕绾桢一路快行,来到望月楼旁的花园,便看到身穿褐色锦衣的高挑身影。 “程值……”慕绾桢眼眶一红,滚滚落下眼泪。 第117章 容王施暴 殷程值闻声,望向慕绾桢,平静的深目闪现出一丝波动。 “绾桢……”殷程值艰难开口,欲言又止,喉咙滚动了片刻,终究什么都没讲。 沐昧也不是个没眼力的,知二人有很多话讲,便向殷程值福了个礼,退到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替他们望风。但不经意间,仍能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程值,我们跑吧!一刻都不想待在宫中!”慕绾桢声音渐渐激动。 “绾桢,你稍安勿躁,如今的情势,我不能带你离开。” “但你忍心我被锁在深宫当中?!……当他那样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绾桢,你不要哭……暂且忍耐一段时间,我会来接你出宫。” “程值,一入宫门深似海,你我今日一别……” “侗王爷,如今局势风云诡谲,司空璜和司空琮各怀鬼胎,司空瑞更是个不可信任的,本王初来京都,担负监国重任,一切都要靠你多加照拂。” 肃然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从另一侧渐渐传来。 沐昧闻声一惊,忙闯入殷程值和慕绾桢说话的合欢树下,看慕绾桢双眼红肿哭得梨花带雨,殷程值轻揽她入怀擦拭眼泪,略咳嗽一声,打断他们:“司空容来了,躲一躲吧。” “什么?”殷程值和慕绾桢双双一惊,对视一眼,露出各异的表情。 慕绾桢目露惊怕,殷程值神情犹豫。片刻,殷程值狠下决心,飞身钻入合欢树丛当中。 “殷……”慕绾桢惊慌转入树丛当中求助,就听到渐响靠近的脚步声。 无措回望,只见身穿暗红色蜀锦朝服绣着亮金色开襟的中年男子,和微圆滚胖身着乌青色纱袍的白嫩男子,正渐渐朝着自己方向而来,愈发惊慌得瑟瑟发抖面容发白。 沐昧微拍了拍慕绾桢的肩,让她镇静,两人一同上前,向司空容和司空侗作福。 沐昧低垂着眼,不敢与司空侗正面对视,暗想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 司空侗瞥了一眼沐昧,似乎觉得小宫女有些眼熟,却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也没有细想,向慕绾桢微微颔首致意,又与司空容告辞:“王爷,那本王先行告辞。” “侗王爷,不送。”司空容作揖,目送司空侗离开。 慕绾桢紧抓着沐昧,控制不住地颤栗,眼望着司空侗离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沐昧紧握住她的手,努力让她平静,仍乖顺地垂眼向司空容作福。 司空容一把推开沐昧,锦服一挥揽慕绾桢入怀中,强行将头埋入她脖颈吮吸。 慕绾桢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脚软到司空容一旦放手就要滑倒。 沐昧不及多想,抬脚飞踢一颗石块击中司空容的脖颈。 “砰!”一声巨响,司空容痛得脖颈一缩,摸着脖子,愤然回头:“谁?!” 沐昧慌忙半跪在司空容脚下,垂着眼,假装战战兢兢地道歉:“王爷恕罪,方才奴婢仿佛看到瑞王爷陪着皇上,从那边过去了,兴许……是皇上调皮……” “大胆贱婢!”司空容一个巴掌抡圆甩向沐昧。 沐昧被大力带得掀翻跌倒,半面脸发懵,耳朵嗡嗡直响。 司空容一脚踹向沐昧,气得直骂:“把你个打不死的贱婢!什么东西活腻了竟然皇上都敢编排!我看你今天就死在这里!也省得把你乱嚼舌根辱没皇室清誉!” “王爷!”慕绾桢赫然跪到沐昧面前抱住司空容恳求,“我好不容易从母家带来个能值得我信任的奴婢……您若今天杀了她……不如一并杀了我吧!” “杀了你?”司空容微眯紧双眼,抓住慕绾桢的下巴,仔细打量了她许久,一字一顿告知,“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杀了你,我可舍不得!” 说罢,轻推开慕绾桢,冷冷瞥了眼沐昧,衣袖一拂,扬长而去。 “你怎么样?”慕绾桢泪眼朦胧地扶住沐昧。 沐昧胳膊摔疼,揉着手臂,半个脸火辣辣灼烧得厉害,嘴里含着股浓郁的腥味,抬手一擦,摸了满手的血,心中直骂了司空容祖宗八代,对慕绾桢说:“不碍事。” 慕绾桢望着沐昧,眼中满带怜惜、愧疚、同情,半晌,神情失落地低下头,大滴泪珠顺着脸颊无声滚落,“啪嗒啪嗒”摔碎在青石地板上,静默不说一句话。 “娘娘,我们回去吧。”沐昧不忍心,扶着慕绾桢温声相劝。 慕绾桢痴痴望着地板,眼泪虽然已干,但依然静默不做声。 沐昧拉住慕绾桢,扶她回宫,并未再望向合欢树中。 到了宫中,打发宫人侍奉慕绾桢梳洗,她仍然痴痴怔愣不说不动;沐昧有些担心,寻个机会打发了宫人,单独与慕绾桢在寝室中对坐,询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慕绾桢别开眼,仍旧不说话,沐昧便陪着她静静坐着缓和心情。 许久,慕绾桢嘴唇微动,终于开了口:“快半个月了。” “半个月?!”沐昧闻言一惊,“半个月前……你不才刚入宫?!” “不错”,慕绾桢说着,叹了一声,失落低下头,“我入宫没两三天……司空容就闯入我宫中……从那天开始……他派人监视我控制我……隔三差五来我宫中……” 沐昧紧握住慕绾桢颤抖的手,既心疼又担心,温声询问:“这件事,皇上知道么?” “皇上……”慕绾桢嗤笑一声,“皇上……他从来就没碰过我……” “什么?!”沐昧愈加吃惊,暗想,司空容……他怎么敢?! 惠帝再愚痴……好歹仍然是皇帝!他穿着带有亮金色的衣服,替皇上拟诏令作决策,如今连皇后都敢明目张胆地染指……这些事情,也做得太张狂了些! “六儿”,慕绾桢哽咽一声,双眼红肿,无助掩面抽泣片刻,深吸一口气,开口,“原本,不该把你拉入深渊,但我真的怕……我害怕……殷程值……” 慕绾桢哽声,叹了一声,抹了把眼泪,恳求,“你能不能留在我宫中?现如今……我想不到有谁可以帮我……我只能求助于你……求求你帮帮我了……” “娘娘”,沐昧轻拍着慕绾桢的背,劝慰了她好一阵,想到司空侗的奸猾、司空容的野心、司空琮的密谋、司空璜的算计、殷程值的嘱托,和始终联系不上的司空珩,利弊权衡许久,答应,“你放心,我会留在宫中,保你安全。” 第118章 明鬼入宫 在宫中待了一个多月。 某日,沐昧前往内务府替慕绾桢支领月银,从御花园返回的时候,迎面碰到身着官服的唐宁和两个身穿素服的白衣少年,其中,一个敲着一把水墨折扇,步履轻快,神采飞扬放荡不羁;一个低头踱步,紧抿嘴唇,愁眉不展,腰间琅佩缓慢跟着晃荡。 沐昧看到三人,不禁一怔:“陆真公子?施绍公子?” 陆真和施绍看到沐昧,略微愣了一下,陆真忙敲着折扇,恍然大叫:“美人儿!美人儿!这个不是王行生辰那天,陪着王行到金兰谷来的美人儿么!” “陆真公子,好眼力!”沐昧嘻嘻笑着,向他和唐宁施绍都福了个礼。 “六儿姑娘”,唐宁向沐昧回作个揖,“别来无恙。” “唐侍郎”,沐昧含笑望向唐宁,说,“当日在白马寺,多亏你鼎力相助,奴婢才能顺利找到天悲渡罪佛,洗刷冤屈,说来,还没谢谢您呢!” “六儿姑娘太客气,当日,唐某为求稳妥,未完全信任于你,仍把你暗自查案的事告诉了行尚书和侗王爷,现在都惭愧得很,更别说受你谢字。说来,当日若非你破解案件,追回宝物,晋嵩与鲜卑诸部间,必将有大的冲突,要说谢,该谢谢你才对。” 唐宁说着,略想了下,探问,“姑娘……怎么入了宫?” “唉,此事说来话长”,沐昧微叹一声,告知,“当日王家被抄检,我们这些下人都跟着入狱,出狱后回去,王尚书疯癫,王家跟着破败,征四夫人带我上白马寺烧香祈福,碰巧与皇后娘娘结了缘。前段时间,娘娘被征召入宫,便唤了我入宫侍奉。” “说来……王尚书被吕氏牵累到这个程度,也真可怜。” 施绍目光涣散,怔怔呢喃,出神想到当初在王家紫竹园,与严尚书、向相一行人等吟诗作赋、谈古论今,而如今死的死,疯的疯,散的散,不禁唏嘘不已。 陆真摇着折扇,嗤鼻冷笑一声:“你真以为王家那么容易就能败落?” 施绍闻言,不禁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行那个弟弟,王径,杀害稷皇子以后,便投奔鲜卑段部,如今跟段部陆原世子的嫡亲妹妹结亲,前几天上呈奏折向皇上表明忠心,容王爷又封了他幽州刺史,让他借助段部的力量,牵制司空璜山东势力,你觉得,王行那个老狐狸,能再装疯卖傻多久?” “你说……王径大爷和段部公主结了亲?!” 沐昧听陆真所言,不禁吃了一惊,暗想……段惊烟果然还是中了王径的招!只可惜当初千叮咛万嘱咐,段陆原和段惊烟却仍然信任了王径…… “你个小美人儿!看不出关心的事蛮多的嘛!” 陆真斜挑着眉,用折扇勾了下沐昧的下巴,一双眼睛看着沐昧微微眨动。 沐昧侧着脸,微微躲开陆真的折扇,忍不住嘟囔:“奴婢好奇而已嘛……好歹王家也都是奴婢的老东家……王家的事奴婢怎么能毫不关心?” “啧啧啧,理由多充分哟!差点就让你相信你了呢!” 陆真摇着头撮着嘴,鼻尖顶到沐昧脸旁,背着手问,“既然对王家那么上心,怎么不留在王家,照顾王行那个老疯子?跑到宫里来做什么?” “陆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沐昧来回侧脸,躲着陆真凑到脸前的鼻子,“陆公子和吕秘大爷亲如兄弟,秘大爷被杀,陆公子不跟着去,跑宫里来干什么?” “嚯!你这丫头!伶牙俐齿!怪不得皇后娘娘非要挑你入宫!” 陆真啧啧称赞,敲着折扇告知,“告诉你吧,我这人呢,本来就是个没原则的墙头草,东吴灭亡就投奔晋嵩,吕氏不行了就投靠别人。现如今,吕秘死了,金兰谷也亡了,我没有地方花天酒地,正愁得慌!如今碰到司空容想借慕家重组门阀势力,招揽贤士为己所用,要给我封个官当。你说,这样好的机会,是不是不来白不来?” “陆真!”施绍脸色难看,斥责,“原本一片好心,何必说得这样难听!” “这么个小丫头!你跟你说多了也白讲!” 陆真说着,又用折扇挑了下沐昧的下巴,挑着眉把鼻尖凑到她眼前,露出几分戏谑的神情,“今后,等我封了官,咱们在宫中见面的日子,长着呢!” 说罢,招呼唐宁施绍,神采飞扬得摇着折扇离开。 唐宁和施绍见状,向沐昧颔首,也跟着离开。 沐昧撇了撇嘴,腹诽了施绍两句,继续返回慕绾桢宫中;路上,经过一片牡丹园,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待踉跄站稳,定睛看去,只见是个身穿青色官服、头系冠帽的高挑少年,结实白净的皮肤,一双眼睛灵动明澈,黑眼珠滴溜溜围着沐昧打转。 “明鬼?!”沐昧低声惊叫,左右顾盼一番,快步拉明鬼入没人的地方。 “你怎么入宫了?!”沐昧惊诧询问,有些担忧地转圈,查看他有没有受罪。 明鬼摆了摆手,告知:“我一切都好,师姐你不用担心!那天,你离开后,我因担心一直联系不上司空珩,便去了一趟凉州,后来,听闻你入了宫,又听说你脸被人打肿,有许多天都没消下去,司空珩便再待不住了,原本要来京都,但被我劝住了。我们俩一合计,他帮忙给我寻了个钦天监的职位入了宫,我在宫中帮衬你,也好过你一个人无依无靠。” “你……去了凉州?”沐昧听明鬼与司空珩见了面,心中有千万个困惑想要询问,但最终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他怎么样?凉州没出什么事吧?” “一切都好,就是发现近来凉州与各方传递的消息,有很多都被司空璜、司空琮和司空颐知道了,与你一样,怀疑被人出卖,便停掉了所有消息传递,用计查清红蓼有问题,将计就计设了个局,安排了可靠的人,如今已经和木槿、红蓼、留兰重新联系上了。” “红蓼?”沐昧虽有些惊讶,却并不意外,想到当初红蓼离开千机院前绝望的哭闹,不禁叹了一声,“说来,也是我们对不住她。” “师姐”,明鬼犹豫片刻,开口,“司空珩与我商量了个计谋,这次不管能不能成事,事情一结束,你就跟我回凉州。你在宫中……我们都不放心,他也后悔当初让你来了京都。杀司空侗,给师父报仇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第119章 罕见天象 “明鬼……”沐昧想到绿缬的惨死,想到木槿的白发,愈发觉得不忍。其实,这些时日经历种种坎坷,也曾想要放弃复仇,但如今,被明鬼与司空珩说出来,却并没有觉得释如重负,反而有种沉重的难受。从凉州,到长安,再到洛阳,经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牺牲那么多……真的要半途而废么?师父……若泉下有知,会如何评判发生的一切? “师姐,你知你想为墨家报仇,却不想因为一己私欲而让别人跟着受罪,这些事你不用开口,我也明白。我理解你,司空珩更理解你,你不必自责。” 明鬼劝慰,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当中放着一支磐石雕刻的木兰发簪,交到沐昧手中,“马上要到你生辰了,眼看着……今年司空珩不能帮你及笄,这个给你。” 沐昧从明鬼手中,接了发簪,心中微微一动,已经明白司空珩的意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沐昧轻咬了下嘴唇,掏出匕首,从发端上割下一缕,用手指缠着青丝,绾作一个小髻,放入手帕当中:“把这个转交给司空珩,跟我说说,你们想了个怎样的计谋。” 明鬼看着手帕当中的青丝,微微点了点头,小心收好,附耳跟沐昧嘱咐几句。 沐昧闻言,略有些担心,但仍旧答应可以尝试一下。 回到慕绾桢宫中,交了月银,暂且无话。 十月,洛阳城中菊花开得正盛,沐昧一早醒来,替慕绾桢梳洗打扮,便有小宫女捧着一个白玉托盘,盛着好些珠钗宝器,向慕绾桢作揖:“容王爷特呈夜明珠一颗,簪钗一对,锦缎两匹,青瓷三件,向皇后娘娘拜寿,祝娘娘平安喜乐,早日怀胎,生得龙子。” “哗!”慕绾桢挥袖扫向托盘,把珠钗宝器统统打翻在地,眼中闪着泪花,浑身气得瑟瑟发抖,半晌,只哽咽着发出一个字,“滚……!” 小宫女因皇后震怒,吓得脸色发白,仓惶失措,跌撞退出房间。 沐昧低垂着眼,弯腰把散落满地的珠钗宝器拾到一处,命人把碎片残渣全部清扫,搀着慕绾桢坐下,替她揉着太阳穴劝慰:“娘娘切勿动怒,今日好歹是娘娘的生辰。” “生辰?”慕绾桢冷笑一声,把脸埋在手中,绝望地放声痛哭。 沐昧陪着慕绾桢,无声拍着她的肩膀,也不知如何相劝。 这些时日,司空容频繁来宫中……白天黑夜,明目张胆地蹂躏。沐昧有些时候能成功阻挡,有些时候眼看着要触怒司空容的底线,让自己性命堪忧,便也没法再拦。如今,慕绾桢已有小半月没来月信,虽然一直由沐昧联络偷偷吃避孕药,却仍忍不住地担心…… 从入宫至今,沐昧从没听到惠帝召慕绾桢侍寝,也始终没看到惠帝在慕绾桢宫中留宿,倘若慕绾桢真的有了身孕……她不敢叫御医查验…… “娘娘”,沐昧轻捏了下慕绾桢肩膀,想到她现在的状况,心中万分同情,忍不住温声劝慰,“再忍耐些时日,奴婢会想办法,让你解脱的。” “你?”慕绾桢泪眼朦胧,摇了摇头,“你能想什么办法?” “会有的。”沐昧捏着慕绾桢肩膀,想着明鬼告知的计划,想到慕绾桢受到的折磨,心中终下了决心——就算不为师门,为救慕绾桢,也要放手一搏! “六儿”,慕绾桢轻抹了把泪,“你跟着我受苦了。” “娘娘,别说这样的话,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沐昧劝慰着慕绾桢,又重新拉她梳洗打扮,各宫娘娘和王室宗族、世家贵族的礼物也接续到来,频繁应付到下午,才匆匆换上华服,前往御花园赴生辰宴。 十五月圆,悄悄从御花园荷池中央的宫殿飞檐角上爬出,沐昧跟着慕绾桢,从池畔桥廊转入殿中,见穹顶与四周镂空的八角殿宇当中,后宫妃嫔已接续到场。 正中的主位,留着并排摆开的两个案几。慕绾桢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前往右侧的案旁落座;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暗红色蜀锦朝服的中年男子气势磅礴来到殿中,身后跟司空璜和司空瑞两位王爷,各自穿着紫衫装柄裆甲,腰间系佩着刀。 沐昧服侍在慕绾桢身旁,看司空璜和司空瑞护着司空容,如同护着圣驾,心中已颇有微词;尚未反应,却见司空容径直向慕绾桢而来,挥袍落座在她身旁的主位。 宴席中发出低微的惊讶声,后宫妃嫔们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慕绾桢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身体僵直快要窒息。 沐昧轻捏了下慕绾桢的肩膀,微微抬眼看向司空容,只见他神情泰然,身体歪斜倚着紫檀木案,睥睨着一众妃嫔,不禁不慢地缓声解释:“今日,皇上龙体欠安,不能出席皇后的生辰宴,命本王代其主持宴席事宜,与诸位娘娘共为皇后庆贺。” 话毕,一片哗然,嫔妃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如此不合规矩的举动。 沐昧瞥向主位下首两侧,已然落座的司空璜和司空睿,心中不禁一凛:今日,下首席间根本就没有留司空容的位置……他早算好了今晚要坐皇上的座位! 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满席坐着皇上的后宫妃嫔,司空容竟然坐在皇上的位置上,说要替皇上与后宫妃嫔共同替皇后庆贺!狼子野心……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 司空容……他已经确信能够说服各方势力……这样按捺不住了么? 沐昧心中想着,又偷偷注视着司空璜和司空瑞听到的反应:司空璜神情淡然,仿佛一切寻常,司空容原本就该坐在那个位置一样;司空瑞面色铁青,紧握着拳,愤恨咬着牙,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拍案而起,从座位上冲出来暴打司空容一顿。 沐昧心思转动,想着当初绿缬给她的名册,和当年司空瑞助吕后夺权的旧事,琢磨惠帝今日究竟为何没有到场?司空瑞又为何肯替司空容护驾? 正想着,就听到司空容说“开宴”,珍馐佳肴便陆续上席。 歌舞艺伎登场,在廊桥和荷池当中的画舫上吹笙弹琴,翩跹而舞。不一会儿,几十盏荷花灯从池水上方亮了起来,星光点点,粼粼闪烁,渐渐升向空中。 一个戴着巫师面具的舞者手持铜鼓,从画舫中腾空而出,口中吐出蓝绿色火焰,映照着夜空如昼,七颗连作一线的星星耀眼而出,却又即刻消隐于夜空当中。 “王爷!”司空璜瞠目结舌地转向司空容,周围已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惊怕议论:“七星连珠,有真龙天子要出现啊!” 第120章 太微冲宫 司空容听闻,惊诧之际,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七星连珠,真龙天子出现的征兆,一切都预示着自己能够顺利称帝啊! 沐昧斜瞥着司空容,给慕绾桢斟了杯酒,又偷偷看向下首几案旁的司空璜。 司空璜微微仰头,看向归于平静的夜空,轻呷了一口酒,叹声:“七星连珠,可是百年难遇的天象,只可惜一划而逝,似又有些蹊跷,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我看,这天象来得怪异,该找钦天监的人来问问。”沐昧附慕绾桢耳旁嘀咕,声音却并未收敛,刻意放大了几分嗓门,有意让司空容听到。 司空容鹰目一紧,微微瞥向沐昧,沐昧惊怕,蜷缩到案几脚旁。 司空容歪着头,沉思片刻,命人前往钦天监请监正主官。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色官服、头系冠帽的高挑少年步入殿中,向司空容叩拜行礼,告知:“监正今日告假,钦天监听闻要解读天象,命下官前来效力。” “你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能在钦天监供职?” 司空容侧目打量着少年,眼神中满带疑虑。 少年向司空容行礼,故意把声音放粗哑告知:“下官生来长了张少年的脸,实际上已有些年岁。何况,钦天监举官向来严格,下官能否胜任,王爷派人一问便知。” “嗯……”司空容微眯住眼,依旧略带疑虑地考量斟酌。 片刻后,派随行的太监前往钦天监;不一会儿,太监返回,向司空容禀报:“钦天监回话,明侍郎年纪虽轻了些,但熟读《易经》,精通五行、八卦、天象、星相、历法与各类旁门,若论天象观测,钦天监无人能出其右。自九月至今,占卜天象六次,有四次应验,有两次仍未到时节。倘若王爷不信,换其他人来也可。” “哦……”司空容眼珠转动,“那不用换了!” 说罢,便把今晚发生的事简要告知。 明鬼听完,闭眼掐算一番,从怀中掏出罗盘,摆放在殿正中央,对着敞开的穹顶,来回挪动位置,一面观测一面记录推算,一会儿又掏出两个铜币挥洒其中,口中念念有词。 许久,才收了物件,向司空容叩拜,告知:“今日天象,是个险兆。” “什么?!”司空容俯身撑住案几,“你把话说明白!” “回禀王爷,七星连珠,百年难遇,本为真龙天子出现的大吉之兆。然而,微臣连日夜观星象,发现东北方太微垣冲及紫薇中宫,遮蔽紫气,日胜一日,以至于今日煞住了七星祥瑞,使得大吉之兆受到波及,甚至有可能转为危凶,实在不得不防啊……” “你别说这些人听不懂的,本王只问一句,凶险到底在哪!” 司空容挥袖,不耐烦地抓紧案几,压抑着怒气询问。 明鬼跪趴在司空容面前,转动着眼珠,思量了片刻,告知:“真龙天子出现,但有人想要阻碍天子开拓盛世,刺杀真龙天子,把晋嵩引向危乱当中。” “谁?!”司空璜猛然睁大了眼,也紧盯着明鬼询问。 明鬼低垂着眼,权衡思索了许久,才战战兢兢地回答:“太微垣所指……在于朝堂官署……太微垣之首……在于……在于三公九卿之首……” “你是说……丞相?”司空璜微吃一惊,手中的酒杯“哐啷”摔落。 “你说……”司空容出神,想着钦天监和司空璜的话,喃喃自问,“司空侗?” 明鬼低伏着身,微微颤抖,控制着声音说:“天象预测,原本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也并非百发百中,诸位王爷姑且听之,切勿当真,免得……误伤了忠臣良将。” “放肆!”司空容猛掷了个青铜酒杯到地上,“若测不准,要你们何用!” “王爷……息怒……”明鬼颤声告饶,青铜杯中的酒撒了满身。 “瑞王爷”,司空容忽然转向司空瑞,问,“近日,你可有见到侗王爷?” “昨日出宫办事,倒有看到侗王爷的马车前往京都卫戍营。” 司空瑞铁青着脸,冷声答话,并不看向司空容。 司空璜在旁,倒颇有些惊讶:“侗王爷,昨日不是告病在家休养,命我入宫协助容王叔处理朝中事务?否则……今日陪容王叔出席这儿的,也该是侗王叔才对啊!” “侗王爷告病与否,也只与容王爷告知,我只是个宫中禁卫军统领,卖几分力气,替皇上守护宫中安全而已。至于旁的,我一概不知。” 司空瑞扫一眼司空璜,依旧冷着张脸。 司空容微眯着眼,因司空瑞的话,陷入沉思当中。 片刻后,命钦天监退下,依旧令歌舞继续,带众人向慕绾桢贺拜。 慕绾桢因排斥入宫,又屡屡受到司空容蹂躏折磨,原本就不喜欢这样形似傀儡的热闹场面,勉强支撑着妃嫔们礼毕,便借口身体不舒服,想要离开。 司空容因想着钦天监的话,也并未为难阻拦。 慕绾桢向妃嫔们告辞,带着沐昧离开。 沐昧借口如厕,到御花园望月楼旁的花园,便见到白衣胜雪的背影,指间捏着一枝绿菊负手而立,立即跟上前去微福个礼,叫:“璜王爷。” “呵,你做得不错。”司空璜回身,清冷的目光落向沐昧。 “奴婢也只是出了主意,至于买通钦天监,用荷灯转移人注意力,借机安排人控制孔明灯佯装七星连珠假象,和给司空侗下泻药令其告假,置办与司空侗一样的马车在瑞王爷出宫办事的时候前往京都戍卫营,都多亏了王爷行事。” 沐昧说着,微低下头,垂着眼不与司空璜对视。 司空璜围绕着沐昧,来回踱步,清寒冷静的目光打量了她半晌,问:“你想方设法,为扳倒司空容而出谋划策,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司空珩?” “奴婢,只为自己。”沐昧仍低着头,看着白衣下的黑靴来回挪动。 司空璜踱着步,听闻此言,忽然冷笑一声:“红蓼说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司空珩器重你,确实有他的原因。只不过,要提醒你一句,京都局势风云诡谲,晋嵩但凡有点野心的王室宗族,都是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你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王爷箴言,奴婢谨记。”沐昧低着头,仍垂着眼乖顺答应。 “对了”,司空璜忽然话锋一转,“慕绾桢怎么样?” 第121章 挑明利害 “娘娘……”沐昧斟酌片刻,最终决意告知,“可能有身孕了。” “你说什么?!”司空璜很有些惊诧,反问,“不是一直在安排她喝药么?” “药一直在喝,也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沐昧仍低着头,侧耳倾听司空璜得知此事的反应,试探着提出慕绾桢寻思已久却始终未敢行事的建议,“依奴婢看,王爷方便的时候,最好找个御医偷偷给娘娘看看,别让司空容先发觉此事。” “你倒想得周全。”司空璜瞥向沐昧,目光清冷,很有些怪罪的意思,“当初,让你到白马寺接近慕绾桢,想办法跟着她,就是因为知晓司空容好色,怕慕绾桢被他染指,没想到千防万防,却依然能发生这样的事。倘若,慕绾桢真的怀了司空容的骨血,司空容必会挟令皇上立太子,到时候,只怕他就不会着急称帝,也就不会惹王室门阀众怒了。” “所以,琮王爷和您是有意要推容王爷称帝?” 沐昧微微抬眼,看到司空璜警告的眼神,淡然一笑,垂眼福礼,“王爷放心,就算皇后娘娘真的怀了身孕,奴婢也会想方设法让其隐瞒容王爷。如今,容王爷已经对司空侗心生怀疑,倘若两人离心,京都戍卫营的位置换了自己人,您的成功便指日可待。” “你这丫头……”司空璜微眯着眼,踱步靠近沐昧几分,兰草的清香从白衣上隐隐散发出来,扑入沐昧的鼻息。沐昧有些慌乱地躲闪,司空璜纤细的手指已抚上脸颊。 沐昧心中一凛,微微躲开,福礼警告:“王爷,小心被人看到……” “呵”,司空璜嗤鼻冷笑一声,拍了拍沐昧的脸颊,“像你这样心思剔透,办事利落的美人儿,一直卑躬屈膝地伺候别人,实在可惜。司空珩丢了琅琊,他父亲罪名平反的事,如今也没人顾得上管,他一时半会翻不了身,你不如好好想想,给自己谋个出路。” “王爷……”沐昧微微侧脸,躲闪着司空璜身体的触碰。 司空璜冷笑一声,收回手指,拂袖离开。 三日后,慕绾桢借口头晕不舒服,让沐昧去请御医;沐昧前往太医院,请了司空璜安排下、平常替慕绾桢偷偷开避孕药的胡太医,悄然前往慕绾桢宫中。 胡太医替慕绾桢诊脉,微微做了个揖,告知:“娘娘并无身孕。近来月信失调,只因为思虑太重,噩梦多津,微臣开些安神的药,娘娘服用调养即可。” “只怕……身体能养,心病难医……” 慕绾桢神情失落,别开眼,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 沐昧与胡太医对视一眼,各自安慰了慕绾桢几句。沐昧领了药方,送胡太医出门,跟着他前往太医院抓药;事毕,从御花园返回,被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迎面拦住。 沐昧抬眼,看到身穿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腰间带刀的将军,马脸络腮胡上的一双眼睛冷冽,直直望着自己,不禁一愣,向他福了个礼,叫:“瑞王爷。” “为什么要陷害司空侗?”司空瑞瞪着眼睛开门见山询问。 “什么?”沐昧眨了眨眼,无辜望着司空瑞,不知他从哪知道了什么事。 “那天在御花园,我见到你和钦天监的那个人说话。前天,司空容又召他见了一面,事后便以司空侗兼任丞相与京都戍卫军都督太辛劳为由,令皇上下诏加了他九锡,撤了他京都戍卫营统领的职务。为什么要钦天监对司空容说那番话?为什么要陷害司空侗?” 司空容连珠炮发问,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沐昧,紧抿着嘴唇,神情严肃冷峻。 沐昧略有些惊讶,没料到,那日与明鬼见面会被他撞到,略慌乱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径直挑明:“瑞王爷,您也是忠心效力于皇上的。当初,因为吕后的伎俩,以为琨王爷谋反而率军控制住他,令司空侗率豫州部众入洛阳将琨王爷杀害,令吕后专权多年,您觉得,司空侗为人如何?他配合司空容除掉吕后,与您的心思是否一样?” “司空侗……”司空瑞铁青着脸,想到当初因听信吕氏谗言,成为杀害三弟司空琨的帮凶,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当年在宫中,与三弟司空琨、五弟司空玦关系最为密切,五弟前往湘州封地后,三弟留京都统领戍卫营,虽然性格乖戾,行事冷酷,但为人秉公正直,为官多年从不曾心生妄念……倘若……没有吕后和司空侗…… “瑞王爷,奴婢知您因为琨王爷的死而心生悔恨,也知您配合司空容除掉吕氏,是真心为朝廷考虑,为皇上着想,也为误伤琨王爷而想要弥补,但司空侗是否抱着这种心思,恐怕就不好讲;更何况,司空容监国后,如何对待皇上,您看得比谁都明白。让司空容和司空侗替皇上守护江山社稷,您真的觉得,比吕后专权的时候要好么?” 沐昧平静说着,向司空瑞福了个礼,准备离开。 司空瑞一把拉住沐昧,盯着她:“你把话说明白!” “瑞王爷”,沐昧抬眼,看了司空瑞许久,问,“如果,您觉得,如果司空容想要废掉皇上兀自称帝,但司空侗被卸了兵权,玦王爷入主京都督军戍卫营,您与玦王爷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制衡着司空容的野心,与现在司空侗手握兵权相比,如何?” “你的意思……”司空瑞惊愕望着沐昧,紧紧钳住她胳膊,“你到底什么人?!受谁的指使?!想要谋划什么?!究竟想要害死多少人?!” “瑞王爷”,沐昧推开司空瑞的手,平静告知,“奴婢与您一样,盼着天下太平,社稷安稳,百姓和乐,但司空容野心昭昭,难以自抑。倘若他一旦称帝,洛阳乃至天下,必会陷入混乱。奴婢不希望那样的事发生,想要阻止司空容,仅此而已。” “司空容……要称帝?!”司空瑞满眼震惊。 沐昧福了个礼:“奴婢言尽于此。” 第122章 玦王入宫 司空瑞满眼错愕,沐昧却早已福礼离开。 “师姐!”从路旁小径探出来一双滴溜溜打转的黑眼睛。 沐昧斜眼,瞥见明鬼,因怕司空瑞回过味来,可能会跟上来追问司空容称帝的事,便没理睬明鬼,与他比了个“三”的手势,快步离开。 回到慕绾桢宫中,替她煎药,兀自拿着司空珩给的那根磐石木兰发簪出神。 今日……又到了生辰,十五岁的及笄礼,原本答应要等他盘发,如今却只能天各一方。也不知,凉州现在如何?是否也如宫中一样危机四伏? “滋——滋——”持续的声响把思绪拉回。 沐昧回神,发现药汁从陶罐中溢出扑灭柴火,忙挪开陶罐,加了水重新点燃,思绪仍然飘回司空珩,思量着如何把宫中的消息带给他,又不至于被旁人从中获取。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个办法,找来尺牍,刻出几行数字。 最后,落款写了一句:“出于情也信。” 煎完药,侍奉慕绾桢服下,沐昧在三更天悄悄离开,前往御花园今日碰到明鬼的地方,果然看到明鬼,便把刻着数字的尺牍交给明鬼:“交给司空珩。” “什么东西?”明鬼困惑不解地翻看着尺牍上的数字。 沐昧说:“尺牍的数字,对应着落款那句话出处篇章中的行列,他明白的。” “嚯!”明鬼惊讶翻看着尺牍,不禁叹声,“你们真绝了!” “行了!”沐昧微红着脸,想到与司空珩最后一次见面,她微醺中大着胆子说出《性自命出》那句“凡声,出于情也信”,询问他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定情的《凤求凰》能否入他心中,仍有些羞燥,心虚地打断明鬼,问,“找我什么事?” “师姐,昨天司空容找我,问了关于称帝的事。” 明鬼把尺牍收回怀中,肃然看向沐昧。 沐昧想到今日司空瑞的话,点了点头,四顾一番,低声询问:“你怎么答的?” “我说十二月初八,北邙山,称帝大吉,但必须防止司空侗碍事,并暗示要让司空玦接替司空侗,入京任戍卫营督军。师姐,再有一个多月,就能行事了。” 明鬼紧抿着嘴,竟有些前所未有的紧张严肃。 沐昧点头,想到上回除掉吕氏,司空侗却毫发无伤、反而害绿缬丧命的结局,对于这回兴师动众的谋划并没有完全的信心,心中也没来由地紧张害怕。 明鬼轻握了下沐昧的手,安慰:“会成功的。就算不成功,也尽量减小伤害。” “嗯。”沐昧点了点头,又嘱咐明鬼注意安全,与他匆匆分别。 几日后,沐昧在宫中听闻,京都戍卫营发生暴乱,司空瑞带禁军镇压了叛乱,豫州军彻夜入洛阳城接管军禁,司空侗卸任京都戍卫营督军,在家称病休养。 再有几日,惠帝下诏命长沙王司空玦入京都督京都戍卫军,司空玦入宫拜谢皇恩,惠帝在御花园设宴招待,命太监请皇后同去,慕绾桢称病,不想去凑热闹。 沐昧陪着慕绾桢,问:“娘娘是不想见到容王爷?” “不止”,慕绾桢忧愁重重凝聚在眉间,叹了一声,告知,“司空容的野心,近来愈发按捺不住。父亲和哥哥,与司空容的心腹宫鲁关系密切,司空容想借助慕家重组门阀势力,拥护其称帝。今日,他们请了京中诸多门阀新贵,与玦王爷同聚。司空容对我怎么姿态,你也不是不知。父亲和哥哥都在,我想到当初他们送我入宫……” 慕绾桢顿声,哽咽两下,眼眶又微微发红,掩面落泪。 沐昧轻拍着慕绾桢肩膀,劝慰了她片刻,待安抚她用了晚膳,便悄然来到御花园,想要暗中探个究竟;到望月楼旁的时候,正巧碰到个皮肤白皙、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儿,身穿粉白色短襦,鹅黄色裙,头戴粉白珠钗,手执团扇,在菊花丛中捕蛐蛐。 “小姐,我们回去吧……玦王爷该等急了……” 随行的小丫鬟无奈跟着女孩儿相劝。 女孩儿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掏出手帕,往菊叶上的蛐蛐猛然一扑,便听到啾啾的叫声从手帕中传来,不禁喜笑颜开,转向小丫鬟:“着急什么!那里面的场面,无非是些阿谀奉承、虚与委蛇的话,玦王爷特意嘱咐让我晚些回去,别跟着凑热闹的!” “可宫中毕竟不比王府……小姐可别惹事……”小丫鬟在旁,有些担心地相劝。 女孩儿瞪眼,噘着嘴反问:“我什么时候那样没分寸?” “唉……”小丫鬟叹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也只能任女孩儿尽情玩耍,跟在她身旁嘟囔,“王爷宠您,快把您宠得无法无天了!宫中什么样的地方,也任着你胡闹!” “少废话,快看!”女孩儿说着,用团扇指向一朵花蕊中的一团黑。 “什么?”小丫鬟不解,伸长脖子,看黑色微微蠕动。 女孩儿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盯着花蕊,解说:“一只雄蛐蛐在跟一只雌蛐蛐交配,另一只雄蛐蛐不干了,冲上前去,两只雄蛐蛐打作一团,雌蛐蛐正往外爬呢!” “小姐!又在瞎说!”小丫鬟撇了撇嘴,将信将疑望着花蕊中的黑色蠕动。 果然,不一会儿,从花蕊中陆续爬出三只蛐蛐。 小丫鬟惊叹一声,不禁拍掌:“小姐,你眼神真的好绝了!” 眼神……沐昧心中一惊,脑中闪现出一个念想,立即快步上前,站到女孩儿和她随行的丫鬟身旁,询问:“请问,两位小姐,可是玦王爷的家眷?” “你是……?”女孩儿转身,看到沐昧,不禁愣住,眼中闪现一丝惊喜,半晌,找了个借口打发了随行的小丫鬟,低声询问,“苁蓉姐姐?!” “香车,我果然没有认错。”沐昧看着眼前身形曼妙的妙龄少女,与当年个头矮小、脸颊稚嫩、喜欢伸张正义的小丫头早已判若两人,露出久别重逢后的笑容。 香车左右顾盼,见四下无人,忙拉着沐昧到清净的地方。 “姐姐,实不相瞒,我就是在等你!” 香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形图,塞到沐昧手中,“北邙山的地形图,上面标记了京都卫戍军的布防。那天,你要想办法让皇后娘娘拖住司空容,司空琮会带着冀州军,从北邙山北侧入内。如今,最大的变数在瑞王爷。” “香车,你如今,在玦王爷身旁?”沐昧把地形图收入怀中询问。 第123章 安抚瑞王 “嗯。”香车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红,“去年,你离开没多长时间,王爷便让我前往湘州,设局救下玦王爷,入了玦王府。一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好。” “果真?”沐昧将信将疑,想到从司空容、司空璜到司空琮,没一个省油的灯,当初刚刚碰到绿缬的时候,她还说袁冉崇对她好,只怕香车也强装掩饰。 香车笑了笑,知沐昧担心,便宽声劝慰:“放心吧,我真的很好。玦王爷……与我认识的很多王公贵族都不一样,他……是个可托付的人。” “你这样说,我倒真的开心。”沐昧望着香车,想到当初苜蓿跟卫阮去拓拔部的神情,才微微放了心,从怀中掏出绿缬给她的名册和记载京都事宜的册子,“你初来京都,这些都用得到。宫中人多眼杂,我们不便多言。京都局势波云诡谲,你一切小心。” “嗯”,香车答应着,把名册收入怀中,“谢谢。” “小姐!”香车的小丫鬟叫喊着张望询问。 沐昧看了香车一眼,快步离开。 到御花园假山旁,忽然瞥见两个人影拉拉扯扯,忙跟了上去。 只见陆真身穿青衣乌帽的官服,拉着施绍的衣袖,气喘吁吁地询问:“你跑什么?!” 施绍穿着一件素白色亵衣,愤然把青乌色官服摔落在地,质问:“你方才没有看到,那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一行人虚与委蛇,恭维奉承,全都是拍司空容马屁、表明忠心的话!哪有人把皇上放在眼里?!这样的场合,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施绍,你冷静点!”陆真拽住施绍,低声呵斥,“如今宫中什么形势?你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讲司空容?你想想向相,想想严华,想想王行,司空容为什么征召我们当官?你以为真是欣赏你我的才华?不过是为图个‘礼贤下士’的虚名!” “我算看明白了!”施绍冷笑一声,失望看着陆真,“当初,惠帝征召我们的时候,你信誓旦旦说要为百姓社稷出谋效力的都是假话!你为了当官,可以不顾颜面,我可还要脸。若当官只为了奉承司空容那样的奸佞之辈,这样的官,不当也罢!” “呵呵,施绍公子到底是个有气节的,与我们这样蝇营狗苟的小人不同。我陆家自从东吴灭亡,从江左投降到晋嵩,早就是没原则的,你当初结交于我的时候,怎么就没认清我的真面目?倒反等着吕秘倒台,仍信任了我这个投靠吕氏的?” 陆真铁青着脸,甩开施绍,阴阳怪调地置气反问。 施绍一听,直气得脸色发紫,一时噎地说不出话,“呸”了一声,往摔在地上的官服猛踩几脚,仍旧浑身发抖地瞪了陆真许久,猛然撕断袍袂离开。 陆真瞪着施绍撕段的袍袂,眼泪夺眶而出,也气得浑身发抖。 “六儿姑娘?”身后有人轻叫了一声。 沐昧心中一凛,回身,发现唐宁不知何时站到背后。 唐宁有些惊诧地望着沐昧,目光中满带询问:“你……在做什么?” 沐昧按捺住慌乱,强作镇静,大方指了指刚抹泪离开的陆真:“方才……我看到陆真与施绍公子大吵了一架……他们两个……出什么事了?” “陆真与施绍?”唐宁微微一愣,顺着沐昧的手指望向陆真离开的方向,看到扔在地的官服和半截撕断的白袖,已然明白,微微叹了一声,告知,“今夜宴席上,容王爷传达皇上诏令,封了陆真公子为参军,归瑞王爷调度;封了施绍公子为侍中,在皇上身旁任职。施绍公子原本挺开心的,正准备接受任命,谁知容王爷……又忽然传诏封了我太子詹事,让顺带教容王爷家的小公子司空如读书。施绍公子一听,便与容王爷起了争执。” “然后呢?”沐昧略有些吃惊,既惊讶于司空容愈来愈露骨的欲望,也诧异于施绍敢和司空容叫板的胆识。司空容……依照他的脾性,能轻饶了施绍? “容王爷有些恼怒,但碍于施绍公子说话在理,也不便发作,此时陆真公子在旁解围,替容王爷说了几句好话,众人也顺带恭维了容王爷几句,容王爷便消了怒气。但施绍公子却忍耐不住,拂袖离开宴席,施绍公子便也借口离席追了出去。方才,容王爷见施绍与陆真两位公子迟迟不归,便让我出来寻他们,看来……” 唐宁望着摔落的官服,忍不住又叹一声,“施绍公子是有气节的,但如今境况,我们身为人臣,不更应该忍辱负重,想方设法从中周旋么?我们人微言轻,哪怕心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终也只能以卵击石,自损而已……” “司空容……我错信了你……” 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伴着浓郁的酒味飘入鼻中,沐昧和唐宁同时皱了皱鼻,循着酒味飘的方向,看到身穿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的魁梧身影,拎着酒壶踉踉跄跄来回晃动。 沐昧与唐宁对视一眼,上前扶住司空瑞,问:“瑞王爷……你怎么样?” “我……我对不住三弟……更没脸见五弟……” 司空瑞脸上的红紫从脖子烧到耳根,络腮胡的硬汉也吸着鼻涕,红肿着眼睛落泪,喃喃念着,“杀害亲弟,辅助奸佞……我……算什么忠臣良将……” 沐昧看了唐宁一眼,唐宁有些无措,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想到司空瑞怨怼的原因。 “唐……詹事,瑞王爷醉了,回宴席也惹容王爷生气,我先送他回去吧?” 沐昧扶住司空瑞,抬眼望向唐宁,及时解围。 唐宁犹豫了下,抱拳向沐昧作了个揖:“有劳姑娘!” “无碍,唐……唐侍郎多保重。”沐昧思忖片刻,依旧叫了唐宁以前的官职,淡笑着与唐宁告别,扶着司空瑞,来到他宫中宿寝的地方。 司空瑞挥着酒壶,两颊被醉意染得通红,手指晃在眼前,颤巍巍指着沐昧,眼神迷离哈着酒气:“你……你说得对!司空容……让他替皇上守护江山社稷……” 司空瑞嗤笑一声,无奈垂着头,喃喃自语,“都怪当初……” “当初……怎么?”沐昧凑到司空瑞跟前询问。 “当初……司空容许诺……要杀吕后替三弟平反……谁知……他杀了吕后……行事却比吕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呵呵……我当初竟然还信任他?” 司空瑞无奈摇着头,自嘲笑了两声,红着眼眶自责捶脖,“都怪我……害死了三弟……坑害了皇上……五弟看到今日司空容在宴席上嚣张的模样……该怎么想……该怎么想他当初离宫前……我信誓旦旦承诺会保护好皇上……保护好三弟……” “瑞王爷……”沐昧叹了一声,知道司空瑞口中的三弟司空琨与五弟司空玦,同为宣帝的审美人所生的母胞兄弟,而司空瑞作为宣帝的第二子,当年在诸皇子中,与司空琨和司空玦最为亲密,三人也对皇长兄惠帝最为忠心。如今,司空琨因司空瑞帮吕后而死,惠帝因他帮司空容而成为傀儡,觉得愧对司空玦,不禁拍了拍司空瑞的肩膀,劝慰—— “已经发生的事,再后悔也没有用。人要往前看,有些事还能弥补。” “弥补……”司空瑞醉眼朦胧问,“怎么弥补?” 第124章 酒池肉林 “瑞王爷”,沐昧四顾一番,关紧门窗,低声附在司空瑞耳畔告知,“实话跟您说吧,司空容十二月初八,要在北邙山称帝,他大肆启用贤人志士,门阀新贵,就是要为称帝积累朝中势力。你如果觉得琨王爷的死,有愧于玦王爷,最好主动去与玦王爷说个明白,看如何阻止司空容。您掌握着宫中禁卫军,别让琨王爷的悲剧在惠帝身上重演。” “你说……?”司空瑞震惊看着沐昧,酒气已吓醒了一半。 沐昧却戛然而止,向司空瑞福礼:“瑞王爷好生休息。” 说罢,替司空瑞斟了醒酒的茶,退出房门。 三日后,沐昧正前往太医院,找胡太医替慕绾桢拿药,便听闻几个小丫鬟嚼舌根,说司空瑞前些时日,与司空容闭门长谈了两个时辰,便承接了替他在宫中营修寝宫的任务;此刻他正带着禁卫军,和工部侍郎一同在皇上休寝的大业殿周围勘测地形。 沐昧闻言,便快步前往大业殿,果然看到身穿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的魁梧身影。 沐昧躲在宫墙后,悄然注视着司空瑞与工部侍郎交谈;不一会儿,司空瑞便抬眼注意到沐昧,与工部侍郎嘱咐几句,快步朝着沐昧的方向来。 “瑞王爷”,沐昧待司空瑞到面前,便笑嘻嘻询问,“那日酒醒可有好些?” “确实清醒了许多,要多谢你。”司空瑞沉静开口。 沐昧歪了歪头,向司空瑞福礼,便要离开。 司空瑞忽然叫住沐昧,问:“你为什么要帮我跟五弟?” 沐昧回头,望着司空瑞考量的眼神,不禁一笑:“我不想帮谁,更不像你和玦王爷,为了司空家族的江山社稷;我只是觉得,若司空容称帝,实在可怜了天下百姓。” “你……能为了这个?”司空瑞一脸不信地拷问。 沐昧挑了挑眉,淡笑一声,福礼离开。 半个月后,司空容寝宫完工,便搬入宫中,在寝宫当中搭设酒池肉林,夜夜召幸宫中婢女寻欢作乐,甚至直接召幸后宫嫔妃,完全不把惠帝放在眼中。 十一月廿二,司空容生辰,更在宫中设宴,司空瑞、司空璜、司空玦忙前忙后帮忙筹办,妃嫔们如同护奉惠帝般侍奉左右,王公贵族贺寿络绎不绝,更如同皇上生辰一般。 当夜,歌舞排场声势浩大,司空容在酒池肉林寻欢闹到半夜。 沐昧在慕绾桢寝宫侍奉,也隐隐听到酒池传来的调笑声。 慕绾桢因为实在厌倦有司空容的场面,一大早便寻了个生病的理由没去他生辰宴,此刻卧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觉得神经衰弱。 沐昧睡在慕绾桢榻脚,听到动静,便耐心劝慰了她几句。 慕绾桢情绪渐稳,正准备睡,却听到司空容寝宫的调笑声渐渐消失,放肆的大笑声伴着抑扬顿挫的脚步声和浓郁的酒醺气味,从司空容寝宫方向传来,愈来愈近,强烈飘入卧房,不禁心中一凛,目露惊恐,面色发白地颤抖着抓住沐昧。 “娘娘,别怕!”沐昧握着慕绾桢温声劝慰,也早知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身体……好些了吗!” 醉醺醺的声音伴着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入房间,身明黄色朝服绣张牙舞爪黑色飞龙的男子摇摇晃晃撞入门内,胸前衣襟敞开,博带半搭在腰间未系,下身只穿着白绸缎亵裤,浑身散发着令人发呕的浓重酒气,红着眼睛向卧房扫视一圈。 “容王爷”,沐昧拉住慕绾桢床前帷帐,挡在司空容面前,“娘娘已经睡下。” “滚!”司空容一把推开沐昧,沐昧轻巧落在几步开外。 一反身,继续移到司空容面前:“王爷,您今日也有些累,明日再来吧?” “滚!”司空容呵斥一声,大力挥掌直向沐昧胸口。 沐昧侧身一躲,滑到司空容身旁,轻拉住他的胳膊相劝:“王爷……” “你个小妮子……”司空容忽然放软语气,摇摇晃晃地回身,眯眼打量着沐昧,嗤笑着询问,“三番五次地坏我好事,莫不是,也想借着本王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爷”,沐昧侧着脸,微微躲开司空容扶上脸的手指,皱鼻屏住难闻的酒气,仍然拉着他缓声相劝,“您喝醉了,需要休息,奴婢让人送您回寝宫。” “你……送我回宫?”司空容眯眼晃动,挥袖要把沐昧揽入怀中。 沐昧弯腰一躲,司空容扑个空,一个踉跄撞在卧房中央的木桌上,把一盏茶碗推倒砸个粉碎,气得一巴掌甩向沐昧:“不要脸的贱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王爷恕罪!奴婢罪该万死!”沐昧跪倒躲开巴掌,颤巍巍地向司空容磕头赔罪。 司空容酒意上头,又怒火正旺盛,一扯嗓冲门外大叫:“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给我拖下去!用车裂之刑活生生撕碎,再剁碎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王爷!”慕绾桢惊慌从床上爬下,拉住司空容相劝。 司空容一脚踹向慕绾桢,咒骂:“你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也不看看是谁把你推到人上人的位置上的!给我摆脸色!若非看着你爹忠心的份上!早废了你个不识抬举的!” “王爷!”沐昧一把将慕绾桢护在身下,相劝,“王爷息怒!” “啪!”司空容一个巴掌朝沐昧脸上甩来,又猛踹沐昧一脚呵斥,“你个贱婢!娘娘都是受你挑唆!才敢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今天非处理了你不可!” “王爷!”司空瑞带着禁卫军闯入寝宫,看到泪眼婆娑的皇后娘娘,和抱护着皇后的婢女,不禁一愣,犹豫了片刻,试探着询问,“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司空容抹了把吐沫,指着沐昧的鼻子,“把这个教唆主子、不识好歹的贱婢,给我拖下去!用车裂之刑活生生撕碎,再剁碎了扔到乱葬岗喂狗!” “要处置她?”司空瑞一愣,又转向司空容,“王爷……要不算了?” “混账!”司空容一脚踹向司空瑞,指着他厉声呵斥,“你也跟着坑害本王!” “王爷……”司空瑞脸色一白,忙单膝跪下,“下官不敢。” “王爷!找您许久,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个懒散的声音,伴着一个身穿青色官服、头系冠帽的高挑少年步入殿中,明鬼转动着眼珠扫了一眼屋内情形,便凑到司空容身旁,低声告知,“太微冲宫,您正服用的‘涅槃重生丹’,七七四十九日内最忌讳动怒杀人!何况,血光容易冲煞‘七星连珠’的运势,如今称帝在即,我看……为了大事,不值当为了小奴婢犯怒!” 第125章 北邙祭祖 “嗯……当真会冲煞运势?”司空容醉意朦胧地低声询问。 “微臣算的,会有假?”明鬼眨着眼,凑到司空容耳畔,“这几次微臣算的哪次有错?” “嗯……”司空容低着头,沉思片刻,低声呢喃,“你说得也有理……” “王爷,快散了吧,还要回去服用丹药呢!”明鬼低语,斜瞥了眼屋内紧张的情形。 司空容微沉着脸,鹰目紧盯了沐昧一会儿,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散了!快散了!”明鬼摆摆手,冲司空瑞低声嘱咐一句,紧跟着司空容离开。 司空瑞目色深沉,打量了沐昧一会儿,也跟着收兵离开。 “娘娘,你没事吧?”沐昧见众人离开,忙扶住慕绾桢询问。 慕绾桢摇了摇头,哭着自责:“都怪我牵累了你……” “娘娘,不关你的事。”沐昧劝慰着慕绾桢,又哄了许久,才服侍她上床安寝。 第二日,一早,沐昧去库房支领月银,遥遥便看到明鬼在御花园,与他对视一眼,各自到假山下,明鬼便从怀中掏出药膏,担心询问:“师姐,你昨天没事吧?” “没事,你又送这个。”沐昧低下头,看到明鬼手中熟悉的药膏,笑了一声,从他手中接了把玩,“被打都成常态,你都记着备着了,多谢!” “师姐……”明鬼叹了一声,又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司空珩前些时日托人带信,除去又寄来一些药膏,让把这个给你。我估计……想让你防身用。” “匕首?”沐昧愣了一下,把匕首从黑鞘中抽出。 只见,黑檀木剑柄的弧度正巧握在虎口,向上分出两朵木兰,包着两片可以机关互换的刀刃,一片锋利薄如蝉翼,一片钝重圆浑似石,心中不禁微微一暖:匕首合用,且一片锋利轻薄,无形中能致敌人于死命;一侧钝重匿于掌心,能防人近身却不露声色。 司空珩……果然想得周到……知她在宫中面临伤人不漏声色的困境。 “替我谢谢……”沐昧话音未落,忽注意到剑柄开出的两朵木兰拼凑成一个心形,不禁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司空珩的用意:心字头上一把刀——要忍。 沐昧想着,紧紧捏住匕首柄,一字一顿:“我明白了,让他别担心。” “嗯”,明鬼点了点头,告知,“司空璜、司空琮、司空玦、司空瑞,该布置的都已布置好了,十二月初八,除掉司空容,就是我们为师父报仇的日子了。” “嗯”,沐昧紧紧握着匕首,想到上回除掉吕氏后,司空容对司空侗的提拔重用,微微咬了下牙,“希望……这回不再有意外,可以替墨家平反!” “会的!”明鬼咬了咬牙,也坚决看着沐昧。 十二月,洛阳的这个冬天萧瑟肃杀,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冷意。 沐昧与慕绾桢从初七的夜晚,便再也没能入睡。 坐在铜镜前梳妆完毕,沐昧与慕绾桢一夜听着冷风呼啸,焦躁不安看着镜中的主仆:慕绾桢穿着暗红色朝服,加戴凤冠金饰,画着前所未有艳丽的浓妆。 自与慕绾桢相识至今,沐昧从未见她如此精心打扮。 隔了夜的破晓时分,司空容便要代替惠帝,带着朝中众臣上北邙山祭祖。惠帝因为偶感风寒,被司空容留在宫中静养,由司空璜和陆真共同侍奉;慕绾桢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则要代表后宫妃嫔一同祭祖。此番安排,明眼人心知肚明,司空容要借着祭祖称帝。 沐昧与慕绾桢说了北邙山的计划,希望慕绾桢能够配合,除掉司空容。 慕绾桢嘴唇紧抿,想到次日的变局,身体忍不住地瑟瑟发颤。 沐昧替慕绾桢揉着肩膀,一直企图让她平静。 一更、二更、三更的打漏声渐渐响完,终于熬到了破晓时分,有个老嬷嬷入门,向慕绾桢作揖行礼,告知:“容王爷请娘娘入轿,一并前往北邙山祭祖。” “娘娘?”沐昧附在慕绾桢耳畔轻叫,她整个人嘴唇发白,瘫软着不能动弹。 “嗯……”感受到沐昧有力的安慰,慕绾桢总算深吸了两口气,颤巍巍伸出手指,打开一支鼻烟壶轻吸了两下,沉沉搭着沐昧的手说,“我们走吧。” “姑姑”,沐昧向老嬷嬷行了个礼,“麻烦带路。” “随我来。”老嬷嬷微微颔首,向慕绾桢再福个礼,带路前往寝宫门口,停着一架魨明黄色冠金圆顶的凤雕轿撵,四周垂着明黄缎幨,前后共有十六个轿夫。 “娘娘。”老嬷嬷向慕绾桢作了个请的手势。 沐昧扶着慕绾桢,上了轿撵,兀自跟在轿撵旁,一路出了宫门。 宫外,一个身着暗红色朝服、身形瘦削的山羊胡儒官,和一个身着青乌色官服、头系纱帽、身段妖娆、狐眼斜眉的宦官并列,带着文武百官成列待命。 司空瑞和一个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意气风发穿着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的二十岁上下年轻男子,各带着宫中禁卫军和京都戍卫营的兵马,守护着一架木质魨朱、圆盖方轸、承镂金垂云檐的雕四爪金龙的金辂,车旁随行宫女宦官几乎有五十多人。 沐昧悄然瞥了眼车上坐着的司空容,他穿着绣亮金色开襟的暗红色蜀锦朝服,戴着镶十来颗鸽蛋般夜明珠的金雕华冠,腰间用黑色博带系着环佩璜玦,肌肉横生的方脸上,八字胡生硬翘向两旁,睥睨着几乎对自己俯首称臣的王公贵族百官。 沐昧看着司空容,暗自心想:除去没有放五爪金龙,司空容乘坐的马车,已经与皇上的几乎无异;看来……今日已经到他忍耐的极限。 “起轿!”太监一声长叫,宫人抬着慕绾桢的轿撵、跟着司空容的马车,浩浩荡荡向着洛阳城外北邙山进发,文武百官紧随其后,禁卫军和戍卫营首尾护航保驾。 一路前行,正午时分到北邙山,唐宁早领人把祭祖事宜准备妥当,在山下奉迎司空容和慕绾桢众人;明鬼在其身旁,身穿青色官服、头系冠帽,一同躬身奉迎众人。 “唐詹事”,司空容从马车上探出头,问,“一切,可准备妥当?” “妥当,请王爷前往金谷门内,更换祭祀衮服。”唐宁向司空容躬身拜叩。 “好!”司空容大笑一声,下马车步入山脚的金谷门内。 沐昧陪着慕绾桢,与文武百官在外静候,不一会儿,看到司空容从金谷门内祭祀衮服而出。沐昧微微抬眼,看到司空容石青色的衮服上,绣着四条五爪正面金团龙,双肩分别绣着日月,心中不禁一凛,已看到一个谏官愤然而出,指着司空容赫然指责: “司空容!你怎么敢穿象征着天子的五爪金龙!” 第126章 容王称帝 “呵!”司空容冷笑一声,转向谏官,嗤鼻反问,“皇上让本王代替其行祭祖之礼,本王替皇上穿五爪金龙的祭服,替祖宗社稷尽孝心,有何不可?” “司空容,你丧——”谏官话音未落,已被司空瑞带人塞住嘴拖下去。 “众位大臣”,司空容顿了片刻,鹰眼横扫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问,“谁还有异议?” 众臣垂着眉眼,瑟瑟发抖,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到冷风的呼啸声。 司空容瞥着众人,冷哼一声,向唐宁瞥了一眼。唐宁躬身退下,不一会儿,太常寺卿奉祭祀玉牌而出,高声宣告:“安神完毕!”山脚自山顶便开始鸣号擂鼓。 锣鼓喧嚣中,两个侍从举着金盆,另有一位跪奉毛巾,请司空容伸出双手,在金盆内洗净擦干;明鬼举着法杖,口中念念有词地前导引路,司空容带着文武百官,紧跟其后,从山脚一路跪拜,从山脚的太庙门口而入,登上山顶的祭坛当中。 北邙山顶,开阔的圆顶向下延伸出五层祭坛,祭祀三牲、车马玉器依次上供,文武百官陈列八方。司空容站在山顶正中,望着声势浩大的排场和四面八方的朝臣,于萧瑟冷风当中挥动乾坤袖,跪拜于列祖陵墓牌位前,听明鬼闭眼张口,诵祷神词。 忽然,圣太祖陵前一闪金光,明鬼赫然睁开眼,粗哑着声音,挥动法仗指向司空容,命令:“司空容,朕命你早入西宫,登上帝位,替司空家族守护江山,维护社稷,列祖列宗必当庇佑你!否则,他日黄泉下相见,朕必不认你!” “圣太祖……”司空容忙跪倒在地,谦辞,“孙儿惶恐……” “别废话!”明鬼断喝一声,“快接帝印!” “嗖——”一弧金光从明鬼袖口一闪,直直落入在旁守护的司空瑞手中;司空瑞怔愣一下,立即从袖口掏出一枚玉玺印,捧于手心,跪到司空容面前劝:“圣祖爷显灵,命您于今日称帝,我看……王爷就别再推辞,辜负列祖列宗一片苦心。” “但……”司空容假意犹豫着,沐昧早拉着慕绾桢跪倒在司空容身旁。 “吾皇……恭贺皇上登基!”慕绾桢咬着唇,奋力高声开口。 百官当中,为首的青乌色官服、头系纱帽、身段妖娆、狐眼斜眉的宦官也率先跪拜,叩首高呼:“皇上登基,乃天降祥瑞、祖宗降命,宫鲁恭贺吾皇登基!” “慕冲涛……恭贺吾皇万寿!”他身旁并列的山羊胡瘦削儒官,紧跟着跪拜叩首。 唐宁见状,咬了咬牙,跪拜叩首称:“唐宁恭贺吾皇万寿。” “恭贺吾皇万寿!”百官当中,络绎不绝有人俯首。 司空容冷眼横扫跪拜脚下的文武百官,听号鸣鼓擂声中,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从北邙山顶把洛阳河山尽收眼底,终于,放声大笑一阵,挥动乾坤袖,高声宣告:“既然,圣祖爷有令,朕不能不违命!即日起,朕便替列祖列宗守护着社稷,尊宫中的惠帝为太上皇,发誓赡养至其百年。今日,朕便大赦天下,凡仁人智士,皆开怀容纳!” “吾皇圣明!”山呼海啸的恭维声从文武百官中传来,响彻整个北邙山。 有个戴黑色冠帽、穿青乌色朝服的少年冲出百官,大声叫嚷:“司空容!你僭越称帝!亵渎祖宗!秽乱后宫!残害忠良!天理不容!” “来人!”司空容鹰目伶俐,愤怒转向司空瑞。 司空瑞挥手,禁卫军立即配合戍卫营,把少年塞住口拖出祭坛;沐昧抬眼,看着少年被白巾塞口挣扎着红脸,微微吃了一惊,便已认出:原来是施绍! “祭!”明鬼恢复了正常,挥着法仗,高喝一声。 太监侍从抬着祭祀三牲、车马玉器,依次摆上列祖列宗陵前,明鬼法驾先导离开,太庙鸣钟,司空容带着文武百官紧跟法驾,依阶从祭坛下山。 到山脚下,司空瑞忽然瞥向天色,问:“皇上,今日天色不早,若急着赶回宫中,恐怕要到深夜,路上月黑风高,恐给歹人机会;不妨在行宫住一晚,再回宫吧?” “皇上,瑞王爷说得有理”,明鬼附和,望了眼天空,“今日……不宜回宫!” “当真?”司空容脸色一凛,思索片刻,当即同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山脚行宫,慕绾桢羞赧向司空容福了个礼,请示:“皇上今日劳累整日,不如今夜……让臣妾替您捶捶腰背,舒缓舒缓筋骨吧?” “哦?”司空容惊诧望着慕绾桢,微眯了眼,“你何时……变得这样主动?” “皇上……”慕绾桢娇嗔低叫,微微红了脸,别开头,忸怩低语,“臣妾……好歹曾为太上皇的皇后,顾着宫规礼仪……总不能让皇上和臣妾都落人把柄……” 慕绾桢顿了下,又娇羞缠着衣带嗫喏:“如今……不同……” “呵呵!”司空容冷笑一声,“算你有点眼力!” 说罢,挥动乾坤袖,兀自前往寝宫。 慕绾桢愣了一下,茫然转向沐昧;沐昧眼神示意慕绾桢不要惊慌,也同样护奉着她回到行宫备下的寝宫休息。慕绾桢捏住沐昧的手心,声音发紧,问:“他……会来么?” “放心吧,娘娘。”沐昧握住慕绾桢发汗的手掌,相劝,“今天,慕家为司空容称帝出了那么大力,就算心中有顾虑,他也不会不卖你这个情面。” “嗯……”慕绾桢怔愣出神,面色依旧发白。 “娘娘?”一个婢女捧着一套换洗衣物从门口而入,皮肤白皙,脸颊微圆,大眼睛澄澈透明灵动转着,悄然往沐昧方向看了一眼,悄然把换洗衣物放下。 沐昧向婢女看去,发现是香车,便向慕绾桢耳语几句,跟着香车出门。 两人转到廊桥下荷池旁,一个僻静的地方,沐昧低声询问:“现在情况如何?” 香车四顾一番,低声告知:“瑞王爷留了部分可靠亲信在宫中,暗中保护惠帝,另外的兵马已布置在行宫内外;玦王爷悄回了戍卫营,带兵把控着洛阳各个城门,防止司空容豫州军前来;今日称帝,司空容怕有闪失,虽安排了瑞王爷、玦王爷带禁军守护,并让璜王爷与陆真在宫中相互牵制囚禁着惠帝,又让琮王爷在洛阳城外配合阻挡各地宗室部曲的威胁,但他到底不放心外人,几日前便悄悄把他的豫州军调度到洛阳城外,以防发生意外。” “司空琮……什么情况?”沐昧想到司空琮离开京都前,与司空容、司空璜都缔结盟约的狡猾行为,以及他一贯的狠辣歹毒,很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害怕横生变故。 香车冷哼一声,说:“放心吧,司空琮也不愿司空容在帝位久待。” “行……”沐昧咬了咬牙,“是时候开始行动了!” 第127章 请君入瓮 “嗯”,香车点了点头,悄声核对,“依旧以你们摔茶作为行动信号。” “不好——”沐昧忽瞥见两个人影,从廊桥上方朝自己方向而来,一把拉住香车,侧身躲到廊桥下方的黑影当中,看背影从廊桥上依次经过躲藏的地方,从拐点露出侧影。 其中,一个身着青乌色官服、头系纱帽、身段妖娆、狐眼斜眉,正是司空容最为宠幸的亲信——宦官宫鲁;他身旁,跟着一个白色布衣、身形高挑的矫健男子。 沐昧从他黑色布靴往上,看到腰间别着的那柄铁剑,心中不禁一惊:这人……是金兰谷被烧那天,她杀掉玷污绿缬的男人的时候,冷不丁出现身旁的那个?! “香车”,沐昧抓紧香车的胳膊,指着白衣男子,问,“你可认识这个人?” “咦?这个不是汴梁么?”香车顺着沐昧的手指,朝白衣男子的方向望去,告知,“据说是宫鲁从民间寻来的武功奇才,在司空容身旁当影卫,但从没人见识过他的厉害。” “这个人……我见过他一面。”沐昧说着,便把那日见面的情形简单告知。 香车一听,吃了一惊,问:“那他会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泄露不泄露,反正今天都是他们的死期!” 沐昧说着,望着宫鲁和汴梁一前一后的侧影,想到当初绿缬的惨死,慕绾桢大半年受到的折磨,自己挨过司空容的那些巴掌,狠狠捏了捏掌心。 “不好……”香车脸色一白,“他们好像……往皇后宫里去了!” “那个方向?”沐昧微微一惊,因知香车早三四天已经在行宫,对地形极为熟悉,便知到慕绾桢寝宫的路不止刚刚一条,立即跳出阴影,问,“哪里能快些回娘娘寝宫?” 香车指了条路,沐昧立即翻上廊桥,飞奔回慕绾桢寝宫。 到宫中,宫人们洒扫侍奉,见并无异常,沐昧便稍稍放松了些许,快步冲入慕绾桢在的房间,见她倚在立面铜镜的木架旁,嘴唇发白,浑身不住打颤。 看到沐昧,慕绾桢几乎瘫软到地上,带着哭腔地问:“你怎么才回来?!” “娘娘,没事,别怕!”沐昧快步上前扶住慕绾桢,一面柔声劝慰。 慕绾桢瘫倒在沐昧怀中,颤声哭着:“要不……算了吧?” “娘娘!”沐昧握住慕绾桢的双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事情都到了这步,错过今日,司空容以皇上的身份回到宫中,您要再继续忍受他折磨么?” “可……我真的好怕……我害怕他……” 慕绾桢目露惊恐,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握住沐昧手臂。 沐昧怀抱着她,又劝慰一阵,告知:“我看到宫鲁往宫中来,倘若请您入司空容寝宫,千万不要害怕,我就在娘娘身旁,一直守护着你!” “六儿……不要……你不要丢下我……” 慕绾桢拽紧沐昧,仍然忍不住地慌乱哭诉。 沐昧拍着慕绾桢的后背,又劝慰了她一阵,等她情绪终于安稳,才又重新替她整理了容妆,用粉黛掩饰了她哭肿的双眼,又把她蹭歪的发髻梳理精巧,插了好闻的茶花珠钗。 待一切做完,忽听到院中传来一阵阵急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绸缎绣五爪金龙长袍、头戴金雕华冠的人影破门而入,司空容满脸红光,意气奋发地挥动着乾坤袖,虎步生风朝着慕绾桢而来。 “王……皇上圣安。”沐昧率先来到司空容面前,向他乖顺福了个礼。 司空容冷哼一声,警告:“别不识抬举!” “奴婢怎会?”沐昧笑嘻嘻抬眼,一双清眸无辜灵动地望着司空容,乖巧解释,“往日为顾着娘娘和皇上的名声,奴婢才偶尔做些讨皇上厌烦的事。如今,皇上荣登宝座,慕家全族跟着沾光,娘娘心中再无担心,奴婢怎会再做讨皇上厌烦的事?今日,让厨房备了王……往常皇上喜欢的酒菜,恭请皇上和娘娘用得尽兴,奴婢这就退下。” “呵!”司空容冷笑一声,“算你有些眼力!” “奴婢退下。”沐昧笑盈盈望着司空容,欢快福了个礼,退出房间。 合上房门,一回身,却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够呛:宫鲁与汴梁带着几十个手持长矛弓箭的侍卫,里外三层把整个房间围堵地严严实实,宫人们全部被押解院中不能走动。 沐昧愣了一下,转向宫鲁,问:“宫大人,您这是何意?” “你们以为,皇上会信任司空瑞那个小子?”宫鲁拖懒声音,睥睨着院中众人,轻蔑的眼神最终落在沐昧身上,“司空瑞再表忠心,到底不是皇上的心腹,今日这样的情形,又下榻宫外,皇上自然要可信的人守护,才能放心入睡,你说对么,六儿姑娘?” “宫大人……说得有理。”沐昧垂眼,福了个礼,又微微瞥向满院的侍卫军。 看样子,像司空容调度的豫州军,但香车不说……司空玦带着兵马守护了洛阳城的各个入口,防止豫州军入城么?莫非……司空容觉察出今日下榻北邙山行宫来得蹊跷,先前已秘密调度豫州军前来守护?司空玦怕信号发出前行事败露,先放他们进了洛阳城? “六儿姑娘,劳烦陪咱家,在这儿站一宿吧。” 宫鲁说着,狐眼微挑含笑望着沐昧,用温柔的语气发出强硬的命令。 沐昧再福一礼,谦称:“能陪宫大人,一并侍奉皇上和娘娘,奴婢三生有幸。” 说罢,便退到宫鲁左侧,特意与站在宫鲁右侧的汴梁隔开。 汴梁微微抬眼,轻瞥向沐昧,仍看向院中,没有说话。 沐昧轻扫着他的打量,想着那日在金兰谷碰到他的事情,又想到今日香车说的,微微有些纳罕:作为影卫,他应该一直在暗中守护司空容,很有可能曾在宫中认出自己;若他有心把当初在金兰谷发生的事告诉司空容,司空容绝不会留自己到现在。但看现在的情形,恐怕他并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而且现在也不打算拆穿自己的身份。 他这样做……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第128章 惊险对峙 沐昧暗自思忖,房中司空容和慕绾桢的声音亦隐隐入耳。 司空容声音冷峻,淡淡开口:“今日,你和你父亲做得不错,为朕登基立了大功;等回到宫中,朕必不会薄待你们慕家。你的皇后位,若愿意,也可以继续做。” “谢……谢……”慕绾桢语无伦次,半晌,才说出了完整的“谢皇上隆恩”。 司空容沉默了片刻,平静发问:“你很怕朕?” “不……不……”慕绾桢声音发颤,隔着门都听得出惊慌害怕。 司空容冷哼一声,问:“既然怕朕,为何要请朕来?” “我……我……”慕绾桢惊慌失语,片刻,语气终于镇静下来,说,“臣妾想要……想感谢……皇上对慕家的赏识……想……想替慕家求……求个前程……” “哦?”司空容语气惊奇,片刻,“难得你能忽然开窍。” “我……臣妾……”慕绾桢无措重复着,声音又开始微微发紧。 司空容问:“那,你打算如何替慕家求前程?” “臣妾……臣妾……”慕绾桢的声音又开始惊慌颤抖得厉害。 司空容冷哼一声,便听到衣带窸窣的声音。 慕绾桢带着哭腔的声音叫:“皇上……等……等一下……” “啪!”瓷器摔碎的声音忽然从房中传来。 沐昧猛然飞撞开房门,冲入房内,直掏出匕首刺向桌案旁压着慕绾桢解开衣带的明黄绸龙袍身影;司空容早闻声弹开,面色发白瞪大鹰眼望着骤然闯入的刺客。 “果然……我早知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司空容略有些惊诧,望着手拿匕首、挡在慕绾桢面前的沐昧,颤抖着指向沐昧主仆,“怪不得今晚如此寻常,原来你们等着这个!” “司空容!我们主仆二人,忍你也绝非一两日!” 沐昧话音未落,飞身如箭般又伸出匕首直刺司空容胸口。 司空容惊慌中未及躲闪,一个白影已适时当在面前,玄铁剑横挡住匕首,碰撞出刺眼的银盲,刺耳的“咣当——”声长吟入耳,汴梁已挡在司空容与沐昧当中。 “闪开!”沐昧眯紧双眼,咬牙切齿瞪着汴梁,今日他也别当着自己做事! 汴梁目光冷峻,直直望着沐昧,既未收手,也没有进攻,只持剑与沐昧对峙僵持。 此时,只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响,兵器碰撞和嘶喊打杀的声音相继入耳,司空瑞粗犷的嗓音伴着释放压抑的呐喊声清晰传来,司空容不由得一惊。 “原来……原来他真的是假意投降!”司空容脸色发白,气愤指着沐昧的鼻子,颤抖着发狠咒骂,“好你个祸乱后宫的女人!勾结司空瑞……埋伏设计!陷害于朕!你们以为凭着区区几百个禁卫军就能得逞么?!朕的三十万豫州大军,就埋伏在洛阳城外!行宫一声令下便立即前来!当时候抓住你们,非要把你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王爷,你以为,你的三十万豫州大军,真进得了洛阳城内?” 沐昧眯着双眼,匕首隔着汴梁的胸口,直指向司空容,字句扎心地冷声反问,“玦王爷和瑞王爷怎样的关系?玦王爷又是怎样的心性?你陷害忠良,污秽后宫,谋朝篡位,玦王爷真的会助纣为虐,让你今后继续做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 “哈哈哈哈……!”司空容狂声大笑,乾坤袖猛然一挥,高声厉叫,“你们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告诉你吧!为了防止司空玦存有二心,今日他悄悄回戍卫营的时候,我早找人设下埋伏!一旦他有所图谋便置他于死地!你以为他能活着出戍卫营?” “容王爷”,沐昧冷笑一声,寒声提醒,“您也别忘了,戍卫营最早是谁带出来的。的确,琨王爷是死了很久,但玦王爷是琨王爷的亲兄弟,且琨王爷和戍卫营诸多老将,正是被豫州军害死的!您觉得,戍卫营就算换了几位将军,但几千个对豫州军怀恨在心的戍卫军兄弟,是会听您一个前豫州督军的话?还是主帅亲弟弟玦王爷的话?” “你!”司空容面色发白,目露惊慌,抓紧背后的墙壁叫,“不可能!不可能!倘若司空玦没有被抓……豫州军没法入城到行宫!分明……行宫的豫州军主帅说……司空玦在戍卫营早都被抓了!你们……你们……没事!还有司空琮!有司空琮冀州军相助!哪怕司空玦带着戍卫营血拼,豫州军也必然能闯入洛阳城门!来救本王!” “王爷”,沐昧眯眼看着司空容,又冷哼一声,“你以为,司空琮真的会帮你?你荣登帝位,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帮你,得罪玦、瑞、璜几位王爷?” “司空璜……”司空容瞳孔放大,惊恐想到司空璜山东诸国的援军,疯狂摇着头,“不……不可能……司空琮与司空璜想来不和……何况朕许诺了司空琮皇太弟的位置!承诺将来驾崩必传位于他……他不可能……不可能为了扶司空璜上位而背叛朕……” “王爷”,沐昧冷哼一声,反问,“您觉得,宫中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事情您见得少么?琮王爷可以和您假结盟,就不能和璜王爷假翻脸?” “你们……”司空容面色发白,瞳孔放得愈来愈大,待惊恐意识到司空璜、司空琮、司空玦、司空瑞……甚至钦天监都联合起来暗中给他设了这样一个局,立即高声惊叫,跳着脚咒骂汴梁,“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快!快杀了这个妖女!快救朕出去!” “汴壮士!”沐昧断然喝断汴梁,质问,“当日在金兰谷,你是见过我的!当初你没有出手阻拦我,我敬重你仍有良心!俗话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司空容陷害忠良,污秽后宫,逼杀民妇,暴虐荒淫,你真的要为了这样的人与我动手么?!” “汴梁!”司空容怒吼一声,踹向他屁股,“你还在等什么?!” “王爷”,汴梁原本正出神踌躇犹豫,被司空容一脚踹醒,立即有了决策,把黑玄铁剑收回腰间,向司空容谦辞个礼,称,“王爷,当日在金兰谷,我亲眼见过这位姑娘动手,属下的实力,确实打不赢她,只能缴械投降,请王爷恕罪。” “嗖——”沐昧移形换影,不等汴梁话落,早拽住司空容的胳膊拉入怀中,胳膊从他背后绕到喉前,用匕首锋利的刀刃胁住司空容的喉口。 “砰!”房门被猛然撞开,紫衫金玳瑁甲的魁梧将军闯入房中,一把长刀滴着血珠,马脸络腮胡上沾满鲜血,铠甲也被血渍浸染湿透,拖着伤腿一步一喘向前挪动。 沐昧待看到他,眼眶不禁一湿:总算……成功了! 第129章 浩荡回宫 司空瑞拖着伤腿,一步一喘,挪到司空容面前,犀利的眼神直锁住他,一字一顿:“司空容,你杀害向相、严尚书,挟令皇上发落亲王,欺辱六宫嫔妃,暴虐荒淫,独霸朝野,却仍不满足!竟然想要废黜皇上自己称帝!今日,我便替文武百官讨伐你!” “你……你……”司空容被沐昧扼住喉口,惊愕望着司空瑞却说不出话,叫了半晌,忽然仰天大笑一阵,嗝噎抽搐两下,眼仁一翻,口吐白沫,昏厥没了动静。 “瑞王爷?”沐昧怕司空容使诈,仍扼着他的喉口,把他交给司空瑞;司空瑞把司空容拽入怀中,伸手试探他鼻息,确认真的没了动静,才架着他出了门。 沐昧收回匕首,望着一言不发的汴梁,深深向他福了个礼。 汴梁冷眼打量着沐昧,仍旧没有说一句话;微微抬眼,望了下门口陈列排开拿着刀剑的禁卫军,四顾一番,纵身一跃跳上房梁,从窗口撞破跳出,消失在月色夜幕当中。 沐昧望着那抹转瞬消失的白影,略微怔愣了片刻,心中赞叹一番,转向桌案旁,早惊恐到面无血色、瘫软不能动的慕绾桢,柔声安慰:“娘娘,放心,没事了……” “没……没事了?”慕绾桢声音发颤,惊恐睁大眼睛,仍木然望着司空容昏厥的地方。 “嗯,没事了……”沐昧抱住慕绾桢,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哄劝。 许久,慕绾桢情绪终于平稳,沐昧便搀扶着她,两三步虚软一跌地出了房门。 庭院当中,横七竖八地躺尸一片,穿不同战服的豫州军和禁卫军交叠报杀,死相难看倒在血泊当中,沾染血渍的箭羽和长矛扔落满地,景象一片狼藉。 沐昧搀扶着花容失色的慕绾桢,一步一跌地撞到院外。 只见满眼的暗红色朝服,今日陪同祭祖的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俯身陈列,宫鲁和慕冲涛被绑着手脚,押解在众人面前;司空容亦被五花大绑,身体因昏厥而瘫软,明黄色金龙长袍仍被七零八落地拖在地上,被司空瑞从衣领上拎着,歪斜地半吊在空中。 司空瑞紧抿着嘴唇,激愤望着陈列面前、接耳低语的文武百官,高声号召:“各位!司空容自监国辅政以来,残害大臣,党同伐异,欺压皇上,打压亲王,秽乱后宫,荒淫暴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丧尽天良的坏事!如今,司空容假借圣祖,谋朝篡位,令群臣激愤!司空瑞与玦王、琮王、璜王等宗室亲王,将司空容与宫鲁、慕冲涛一众乱党抓捕,押解回宫中交由圣意裁断,望各位同意成全,助我等清君侧一臂之力!” “瑞王有胆识!司空容独断专权,我们早都受够他!” “同意!司空容滔滔罪行,杀一万次都难以抵消他犯的恶行!” “篡位称帝,辱没圣祖!司空容罪无可赦!” …… 群臣激愤,应者云集,纷纷挥袖附和。 司空瑞红着眼眶,望着激愤响应的文武百官,眼睛湿润,喉咙哽咽,点了点头,拎着司空容的衣服领,挥着刀锋滴血的剑,拖着伤痕累累的腿,走向文武百官当中。 群臣见状,纷纷让向两侧,从中留出一条小路。 司空瑞拖着司空容,一路从百官中经过,健壮挺拔的背影,缓缓走向行宫门口。 百官见状,面面相觑,一个两个,跟上司空瑞,一同挪向门口。 宫鲁和慕冲涛落在最后,七八个禁卫军上前,分别押解二人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 慕冲涛回头,绝望看向女儿慕绾桢;慕绾桢面色发白,险些瘫软跌倒。 沐昧及时扶住慕绾桢,不断低声劝慰:“没事……娘娘没事……” 慕绾桢神情绝望,眼泪如断线珠子般刷刷落下。 沐昧搀扶着她,一步一跌地跟上大部队。 出了行宫,见几千个身着铁甲的士兵手持弓箭长矛,星星点点举着火把,浑身满脸带着鲜血,浩浩荡荡陈列于萧瑟寒风当中;为首的少年将军,身着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手持滴血的大刀,满脸的血渍泥土,衬得明眸更加清澈,皓齿更加白净。 司空瑞看到他,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哽咽叫:“玦弟……” “三哥……”司空玦哽咽轻叫,眼泪已滚滚落下。 司空瑞落泪回应,轻“嗯”一声,拖着司空容,缓步走向司空玦;司空玦望着司空瑞,双双对视良久,奋力拥抱片刻,与司空瑞一左一右,一同拎住司空容的衣领。 司空玦身后,戍卫营兵马亦分列两侧,从中间让开一条路。 司空瑞和司空玦,架着司空容,拖着带血的长刀,继续缓缓向洛阳城中挪动。 戍卫营兵马摇着旌旗,跟上司空瑞和司空玦;文武百官紧跟其后,禁卫军押解着宫鲁和慕冲涛垫队尾部;沐昧搀着慕绾桢,依旧一步一跌地跟在宫鲁和慕冲涛身后,原本出宫侍奉的宫人们,悄悄跟着断魂落泪的中宫皇后,空荡荡的雕凤轿撵和雕龙金辂“咯吱”作响。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洛阳城门,上万兵马陈列于瑟瑟寒风当中。 为首的将军身着银色铠甲,骑着棕黑色烈马,嘴唇微微紧抿,狭长的丹凤眼微眯,满脸风尘望着声势浩大的众人迎面而来,便轻轻策马迎上前。 司空玦和司空瑞架着司空容,来到司空琮面前。 司空玦感激望着司空琮,开口:“多谢四哥……带冀州军守护住城门,把司空容的豫州军阻挡在洛阳城外,才让我能腾挪出身前往行宫援助三哥!” 司空琮闻言,狭长凤眼微微含笑,开口:“五弟不用相谢,我们与皇上同为王室正宗的血脉,替父亲守护皇上的皇位,也是天经地义;何况,璜王爷也调度了青州部曲,早早到冀州与我汇合。有他相助,今日对付豫州军,也轻松了不少。” “璜王爷……在宫中守护皇兄,也的确立了大功。” 司空玦神情一动,想到宫中留守的司空璜。 司空琮轻“嗯”一声,并未多言,薄唇一勾淡笑一声,骑马在前开路,命令陈列在洛阳城外的冀州和青州兵马让路,令司空瑞和司空玦大部队紧跟其后入洛阳城中。 沐昧搀扶着慕绾桢,从风尘仆仆的几万冀州军和青州军当中径直穿过,宫人们浩浩荡荡跟在身后,一行人全部入城以后,冀州军和青州军才缓慢跟入城中。 此时,天已破晓,亚麻色夜幕消散,东方微微露出鱼肚白。 一行人浩浩荡荡,旌旗器械盛大地行进在洛阳城中,震动了整个京都。 到宫门口,遥遥看到白衣胜雪的男子,与一辆雕五爪金龙的舆车。 司空璜护着惠帝,正等在宫门口。 第130章 庆功宴席 司空璜看到声势浩大的众人,缓缓挪步迎上前。 司空瑞、司空玦、司空琮架着司空容,来到司空璜面前,向他抱拳:“多亏璜王爷调度青州部曲,司空容才顺利被拿下;璜王爷在宫中,保护圣驾辛苦。” 司空璜清目低垂,目光落于鬓角乌发中,儒雅回揖,缓声谦称:“我不过在宫中,守护皇上而已;几位弟弟浴血拼杀,阻止司空容谋朝篡位,才真正立了大功。” 司空瑞瞥向舆车,微有些担心,低问:“皇上怎么样了?” 司空璜回望一眼舆车,薄唇微勾,淡然一笑,宽声告知:“放心吧,皇上好得很;整日吃玩安睡,对于北邙山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司空瑞皱紧眉头,仍担心望着舆车,沉默思索片刻,与司空玦、司空琮、司空璜一同来到舆车面前,向惠帝叩首行礼,把北邙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俱悉告知。 惠帝蜷缩在明黄色黑龙刺绣长袍当中,撑坐在舆车中的金丝软座上,荡着双脚,微圆稚嫩的脸上,一双无辜的眼睛惊奇睁大,有些困惑地问:“容王叔不会糊涂了吧?朕是皇帝……他怎么又去当皇帝?圣祖爷去世那么久,又怎么会忽然说话?” “皇上”,司空璜微微抬眼,暗示惠帝,“司空容谋朝篡位,是滔天的死罪。您应该判他死罪,满门抄斩,斩首示众,震慑天下,让大家不敢再有这样的念——” “璜王爷!”司空瑞皱眉打断,“让皇上先安静一下。” 司空璜抬眼,微微看向司空瑞,犹豫片刻闭口。 司空琮凤眸流转,在司空璜和司空瑞间打量片刻,问:“不如,请皇上下诏令,先将司空容和宫鲁等一众罪臣全部关押,再慢慢决策吧?” “我看……倒也可行?”司空玦转向司空瑞询问。 司空瑞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司空璜询问惠帝,惠帝懵懵懂懂荡着双脚,看几位弟弟全都同意,才咬着手指,下发诏令。司空璜传令,让禁卫军将司空容押解到天牢,令百官各自散去,戍卫军各自回营,青、冀州军驻扎在洛阳城外看护豫州军俘虏。 一行人回到宫中,惠帝为感谢众人护驾有功,在御花园设宴。 沐昧陪着慕绾桢回到寝宫,便接到惠帝请她同去的诏令。 慕绾桢因刚刚从北邙山行宫的惊吓中缓过神,想到父亲仍在狱中,正焦躁不安,哪有心思坐在那样的场面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听到诏令便立即脱口而出:“不去!” 沐昧及时阻拦,低声叫:“娘娘,去听听情况,也好活动国丈大人的事。” “真的?”慕绾桢满额淌汗,六神无主,听沐昧所言,惊慌失措地抓住她求助。 沐昧安抚了慕绾桢许久,跟传信的小太监说了声“会准时去”,便侍奉着慕绾桢沐浴、更衣、梳洗、打扮,总算把北邙山带来的慌乱洗去了大部分,才陪着她前往御花园。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三五个宫人敲着编钟,吹着排笙,正中依旧并排一高一矮两个主位,两侧对开摆放着八张檀木案几,靠主位的四张案旁,一张空着,剩下三张分别坐着司空璜、司空琮、司空玦,下首两个位置坐着唐宁和施绍,另外两个人,却让沐昧猛然一惊: 其中,一个是弯眼厚唇、笑如弥勒、身形消瘦、冠发精细的银锦中年儒士;一个是白嫩滚圆、眯着三角吊梢眼、身着暗红色朝服的中年贵族。 两个人……正是离开王家前已疯魔癫狂的王行,和自从明鬼解读“七星连珠”那日开始便被夺去京都戍卫营督军兵权、一直养病在家的……司空侗! 王行一抬眼,恰看到慕绾桢身旁的沐昧,不禁拍手笑称:“哈!我说那日出门,怎么再不见了踪影!原来,你跟了皇后娘娘,入了宫,攀了高枝!” 司空侗一双三角眼,原本在围绕着璜、玦、琮几位王爷,滴溜溜地打转;听到身旁王行的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沐昧,想到司空容刚刚监国的时候,第一次在皇后娘娘身旁似乎就见过这个宫婢,当时就觉得眼熟,可总想不起来在哪里…… 沐昧看到司空侗,一双眼睛燃着愤恨,对他今日的到场充满警惕。 司空侗看到沐昧的眼神,心中猛得一震:这个眼神……怎么这样熟悉…… 她!司空侗脑中,忽然闪现出多年前经历的一个场景,心中蓦然一惊,一双三角眼睁得极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诧异望着沐昧,叫:“你……?!” “怎么?”司空侗身旁,身着团云银锦的司空琮剑眉轻挑,凤眼微眯转向司空侗问,“侗王叔,你也认识皇后娘娘面前的这位红人儿,六儿姑娘?” 司空侗转动眼珠,紧紧打量着沐昧,极快思考。 司空璜白衣轻抚,清寒的目光微微扫向沐昧,淡淡开口:“六儿姑娘既然是皇后身旁的红人儿,侗王叔在宫中见过她也很正常,有什么可惊奇的?” “哦……璜王兄说得极对。”司空琮假装恍然,凤眼含笑向司空璜敬了杯酒,又轻轻挑眉暗瞥向沐昧,嘴角一勾,意味深长地冲她淡笑一下。 沐昧微瞥向司空琮,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冷哼一声,口中却一言不发。向各位王爷依次福礼,扶着慕绾桢,坐到大殿正中主位当中较矮桌案的旁。 不一会儿,听到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全部起身,躬身垂眼,依次叩拜。 司空瑞奉着惠帝入殿,服侍他入座主位,自己回到最后空着的那张桌案旁。 惠帝挪到座位当中,也不顾龙袍被两腿扯歪,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满盘盛宴,荡着双脚,赤手从桌上抓了一根酱蹄膀,满脸酱油得开吃,全然不管周围群臣聚集的目光。 司空瑞看不下去,忍不住温声提醒:“皇上……今日宴请大家,您得说句话。” 惠帝从盘子里把头探出来,懵懵懂懂看向司空瑞,又左右顾盼一番,发现众位叔伯弟弟和臣子都正望着自己,才笑嘻嘻说:“大家吃……蹄膀好吃……” “皇上”,司空琮凤眼微抬,把目光投向惠帝,懒声懒调挑明大家欲言又止的话,“今日,大家相聚宫中,可不是为吃一顿蹄膀的。我们兄弟,各自从封地风尘仆仆赶来,又冒着生命危险,浴血拼杀了一个昼夜,何去何从,总归该有个说法?” “四弟!”司空瑞皱眉打断司空琮,“别逼皇上太紧!” “但青、豫、冀三州军队陈列洛阳城外,一直僵持着不动,总归不是个事吧?”司空琮不紧不慢地抬眼转向司空瑞,反问,“若皇上一直不发话,也不说要拿司空容怎么办,我们该各自带兵马返回封地,还是继续留着看护豫州军防其作乱?” 第131章 推举璜王 “我看……不如先回去吧?”司空玦转向司空琮,犹豫了片刻,开口请求,“微臣正打算向皇上请示,待司空容风波平息,便交回戍卫营兵权,继续回封地去。” “你可不能回去!”惠帝忽然惊叫一声,“我最信任你跟二弟!” “皇上……”司空玦有些坐立不安,焦躁瞥向周围。 殿中鸦雀无声,座客神情各异,眉来眼去,意味深长地对视。 司空璜轻咳一声,转向惠帝:“我看,既然大家都关心接下来该怎么办,皇上就算再缓几日也总要面对。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敞开说明白吧?” “我看行!”司空琮附和,“就算不处置司空容,让他继续监国总不太可能?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相。司空容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总该找个人出来,协助皇上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重新整顿河山吧?” “四弟!”司空瑞皱眉,“司空容的祸乱才刚刚平息,你又想做什么!” “二哥别误会,我可不想接司空容那个烂摊子!” 司空琮凤眼微微一转,瞥向司空瑞,懒声懒调地向后微微一仰,“我在邺都待得好好的,何况母妃贪恋故里,我要尽孝,也该回邺都去的,说这个是为了皇上着想。” “二哥”,司空玦微微皱眉,思索,“其实……四哥说得有理。” “但如今的状况,有谁适合监国?”司空瑞锁紧眉头,愈发觉得场面不可收拾。 司空璜轻抿一口酒,鬓角乌发轻轻落在眉梢,淡然瞥向殿中最下首的司空侗和王行,开口:“侗王叔尚未卸任相国,行尚书也是世家门阀之首。司空容在位期间,他们被欺压得最多;朝中大事,他们也参与得最多。我看,不如听听他们的意见。” “侗王叔……”司空瑞皱紧眉头,很不情愿地犹豫着。 司空侗转动眼珠,打量着璜、瑞、玦、琮四位皇侄的神情,最终开口:“我看……目前的情形,确实需要有人辅助监国。璜、瑞、玦、琮四位王爷护驾有功,忠心可鉴,也都颇具才能,不如你们四人商量,留下谁来协助皇上吧?” “什么?”司空瑞微微一怔,瞥向几位弟弟。 司空玦也有些惊诧,看向司空瑞、司空璜与司空琮,看他们各自的反应。 司空璜微微抬眼,意味深长地与司空琮对视一眼。 司空琮身体往后微微一仰,凤眼微扬,懒声懒调地表明:“无论如何,我得要回邺都,母妃年事已高,又贪恋故都,我得回去照顾她,恕不能替皇上效力。” “原本……我打算请求恩准,回封地去的,但如今的状况……我能离开么?” 司空玦微有些担心,皱眉询问司空璜和司空瑞两位王爷。 司空瑞紧皱着眉,深知自己武夫一个,保卫皇上安全尚可,但若说监国……他的确并非那块料,而五弟性格率真,恐难应对京都复杂局势,也有些为难,微微抬眼瞥向司空璜,心中思索:司空璜是齐宜王的嫡子,与他们兄弟并非同枝,而齐宜王当年被父皇打压,司空璜对皇上难保会像自己与五弟这般忠心,但若论手腕、人脉与在京都门阀世家当中的威望,司空璜……确实要比自己和五弟,更加适合辅助监国。 纠结许久,司空瑞咬了咬牙齿,终于狠下决心,抬眼望向司空璜和司空玦,询问:“若依我看,能否请璜王爷监国,五弟依旧留守戍卫营,暂别返回?” “我没问题……”司空玦犹豫一下,转向司空璜询问,“但璜王爷觉得如何?” 司空璜微微抬眼,眼神在司空瑞和司空玦当中来回打转,又微微瞥向下首的司空侗;司空侗拱手作揖,向几位王爷请求:“我看,不如就推举璜王爷监国吧?” “我没意见……”司空琮耸了耸肩,看向司空瑞和司空玦。 司空瑞皱了皱眉,看向司空玦;司空玦思索片刻:“我觉得可行。” 琮、瑞、玦、侗四位王爷,随即纷纷把目光投向司空璜。 司空璜目光微抬,淡然看着琮、瑞、玦、侗四位王爷,犹豫片刻,转向惠帝,郑重其事地俯身作揖,温声询问:“不知皇上是否也需要臣弟鞍前马后为您效劳?” “我……?”惠帝懵懵懂懂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左右顾盼一番,看弟弟们全都同意,心想怕也不是什么坏事,便眨了眨眼,转向司空璜,“就按大家说的办吧!” 司空璜闻言,便缓声从座位上立直身,向玦、瑞、琮、侗四位王爷分别作揖,又到殿中向惠帝俯身叩拜,神情肃然地抬眼承诺:“承蒙皇上信任,各位王爷推举,臣弟何德何能担当监国大任?只愿为皇上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呀!说得太严重啦!”惠帝荡着双脚,颇有些惊讶地望着司空璜,咬着手指,歪头出神思索良久,才懵懵懂懂地说,“之前容王叔监国的时候,朕封了他大司马,加赠九锡之命,如今璜皇弟监国,朕要不要也封你大司马,加赠九锡之命?” “皇上隆恩,臣弟感恩至极。只是臣弟为皇上效力,并不图那些虚名,只觉得当今因司空容乱政刚刚平息,一切百废待兴,要重振朝纲,有另外两件事想恳请皇上恩准。” 司空璜说着,仍叩拜未曾起身,微微抬眼看向惠帝,等待他的答复。 惠帝睁大眼睛,颇有些好奇地问:“什么事?你说!” “第一,晋嵩社稷经治离不开儒林谋士,儒林谋士不出于门阀世家,门阀世家最盛为京都四大家。如今,卫门抄斩,向相归西,严尚书身亡,只剩王家名士云集,尚能调动天下儒林名士为朝廷效力。早前,行尚书因发妻吕氏而被牵累,大病一场,受罪至今,也算受到惩罚。如今,可否念及其在吕氏当权期间,未曾助纣为虐,坑害忠臣良将,而网开一面,重新启用,封其中书令一职,以协助臣弟处理监国事宜?” 司空璜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温声陈明。 沐昧听到,心中微微诧异一下,很有种不祥的预感:此前……司空璜因为王行不与他合作废除吕氏,亲自把他送入牢中;如今,怎么又与王行结了盟? 何况……司空璜今日叫王行在场是为推举他任中书令,那叫司空侗来……会不会也为相同目的?当初……司空璜可是答应过自己的…… 第132章 封赏功臣 正想着,就听司空瑞与司空玦窃窃私语。 沐昧抬眼,只见惠帝满眼困惑地看向司空瑞与司空玦。 司空瑞与司空玦商议片刻,抱拳:“璜王爷所提之事,倒确实可行。” “既然大家都说好,那朕允啦!”惠帝一挥手,笑嘻嘻答应。 司空璜闻言,立即向惠帝叩拜;王行见状,弯眼微瞪,厚唇微张,脸上惊诧一闪,愈加惶恐上前,俯身趴直在殿中,向惠帝叩首谢恩,称:“微臣因吕氏乱政,谋害皇子,陷害严尚书,而妻妾家室难以割舍,忠孝两全间,痛苦难忍,行径疯魔。如今大病初愈,竟得明君百般垂顾,实在受宠若惊……微臣……微臣必当为皇上效劳而竭力全力!” “啊呀……你们一个个都说得太严重啦!” 惠帝荡着双脚,有些受宠若惊地摆着手,眼睛早直勾勾望向盘中的事物,偷偷舔了下嘴角的口水,问,“事情都说完,现在可以继续吃蹄膀了吧?” “皇上……”王行犹豫了下,微微抬眼打量着惠帝,看他的神情状态,揣摩着他心情应该不错,才试探着问,“微臣……能否也向皇上讨个恩准?” “嗯?”惠帝刚刚伸向盘中蹄膀的手收回,瞪大了眼睛问,“你又有什么事呀?” “皇上”,王行向惠帝再叩首一拜,缓缓开口,称,“自司空容监国至今,朝中因司空容监国期间暴虐自负,独断专行,直言上谏的忠臣良将被砍头的砍头,辞官的辞官,多留下阿谀奉承之辈。如今,整顿朝纲,急需选贤任能,微臣斗胆……选贤不避亲,想向皇上推举两个贤能之人,协助微臣……整顿中书省事宜。” “嗯?”惠帝略有些惊奇,问,“你想推荐谁?” “第一个,是太子詹事唐宁。”王行大着胆子,说出口来,又微微抬眼瞥向惠帝,看到他尚未面露愠色,便接着解释,“微臣任礼部尚书期间,唐宁曾在微臣下属任职。他不仅文采出众,武功卓然,更难得的思虑缜密,行事稳重,是个难得的人才。此前,唐宁因曾得吕秘赏识而被牵累,后又因司空容淫威而接任太子詹事,但自始至终,未曾协助乱党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且此次平叛司空容,也立了大功。微臣能否……恳请皇上恩准,封唐宁为尚书左丞,协助微臣整顿中书省事宜,替皇上效力?” “唐宁?”惠帝微微怔了一下,忽然拍了下脑袋,想到一件事,说,“之前施绍施侍中惹容皇叔生气,辞了官,要不一块儿让他回来吧?” 众人一愣,沐昧都有些惊讶:原以为惠帝痴傻,但看他安排的一桩桩一件件,倒都能明辨是非;如今王行一说唐宁,他便立即想到施绍,可见他心里仍然明白的。 想着,微微瞥向璜、琮、瑞、玦四位王爷的反应。 司空瑞与司空玦略有些惊诧,司空琮微微挑眉,依旧懒散斜倚着桌案;司空璜出神晃动着酒杯,思索片刻,开口:“施侍中傲骨凛然,北邙山又公然对抗司空容作乱,的确是个忠心可鉴的。皇上愿意让施侍中继续留在身旁,臣弟感到十分欣慰。” “是啊,像施侍中这般不畏强权折腰的,确实应该重用。” 司空玦附和,也转向惠帝,欣慰同意他的提议。 惠帝见状,心情愉悦,很因自己建议对事情而得意,一挥手,答应:“那封唐詹事为尚书左丞,让施侍中回来!啊呀,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皇上!”王行及时打断,惠帝吓个激灵,刚伸向盘中蹄膀的手又猛然缩回。 “啊呀……还有什么事啊?”惠帝挪动着屁股,略有些不耐烦。 王行抬眼,望着惠帝,见他心情开始烦闷,略有些害怕,但生怕此事过了今日便又难再办,思量片刻,依旧咬着牙,请求:“除唐宁外,微臣斗胆,想向皇上再推举一人……” “还有人要推举?”惠帝略有些吃惊,好奇问,“谁呀?” 王行跪拜,向惠帝三叩,开口:“臣的四弟,王征,臣想推举他为尚书令。” “王征?”惠帝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转向他的二弟司空瑞。 司空瑞有些意外,没想到王行会推举王征入仕,但略一思索,王征确也是个德才兼备的良臣,便向惠帝抱拳告知:“王征公子曾与施绍侍中并称为‘京都四公子’,相貌俊美,才能出众,在洛阳儒士中颇负盛名。其发妻卫氏,为当初被吕氏陷害的卫相卫铮幼女,王征与其伉俪情深,在卫家满门抄斩的时候不畏强权,力保卫氏,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哦……”惠帝恍然点头,出了会儿神,一挥衣袖,“朕准许啦!” “微臣替四弟谢皇上隆恩!”王行大喜,喜上眉梢,又立即向惠帝三拜叩首。 惠帝挥了挥手,命王行平身,索性摊开来把话一股脑说完:“朕看,今日不把该封赏的都封赏完,你们是不让我吃饭了!那该封赏的,索性全部都说了吧!” “皇上息怒……”众臣闻言,纷纷起身,惶恐叩首谢罪。 惠帝“哼”了一声,发脾气噘了噘嘴,先指向司空琮:“你,平息司空容叛乱有功,加你九锡殊礼;既然程太妃贪恋故土,便令你继续回邺都镇守,陪程太妃颐养天年。” “臣弟谢皇上隆恩。”司空琮向惠帝叩拜,凤眼微含着笑意。 惠帝撇了撇嘴,又转向司空玦,温声询问:“玦弟,你也到了开府的年龄。早前父皇为保护我,把你们都分散到封地,你虽然舍不得离开我和二弟,也担心你母妃和三弟,但为支持我,第一个离开京都,以至于错过母妃薨逝,三哥大劫,及冠开府,朕实在愧对于你,如今,你既然回到京都,朕便升任你为骠骑将军、开府,恢复你的爵位吧?” “皇上……”司空玦跪拜谢恩,眼眶微微湿润,哽咽称,“当初……三哥犯下弥天大错,臣弟遥在封地,焦急痛心又悔恨没能阻拦,因三哥的事被削去爵位,臣弟不觉得冤枉,以为此生难以弥补之前的过错,没想到皇上危难之际,仍想到要征召臣弟……” 司空玦哽咽顿声,微抹了把泪,说,“皇上的赏识信任,臣弟必此生铭记!” “五弟,快别这样讲!若非你和二弟看护,朕都不知该怎么办……” 惠帝躬身伸手,让司空玦平身,也眼眶湿润,哽咽难言。 顿声片刻,微微抹泪,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慕绾桢和沐昧:“皇后此次讨逆有功,小宫女更直接擒拿了容王叔,也该得到封赏,朕赐皇后珍宝百件,加封小宫女一品女官!” “臣反对!”一个洪亮的声音随即响彻大殿。 沐昧循声,看到司空侗毅然叩阻。 第133章 处罚沐昧 惠帝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向司空侗,不自觉地向座位后方缩作一团。 司空侗向惠帝叩拜,称:“慕家自司空容监国以来,打压世家,笼络新贵,为司空容鞍前马后,培育爪牙;其女入宫,品行不正,心术不端,更与司空容有染——” “司空侗!”沐昧赫然打断,才惊觉自己大胆叫出一个宗室亲王的姓名,心思一动,皱眉叱责,“皇后娘娘岂能随意污秽!侗王爷说话要小心些!” “呵,本王没有说你,你倒先反来指责本王?” 司空侗冷哼一声,便转向惠帝,一双三角眼露出凶狠目光,咬牙切齿告知,“皇上!微臣已经查明!怂恿司空容称帝、假称圣祖爷呓语的钦天监秦明,与皇后娘娘这位婢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初,鲜卑诸部来京都拜谒,她因牵扯到天悲渡罪佛一案当中,曾被当时的主家王行尚书的夫人吕氏赶出王家,后来,正凭着秦明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令牌,混到京官驿站当中,借了段部世子的力才回到王家!后来,又有人看到他们在宫中攀谈——” 司空侗微微一顿,冷眼转向沐昧,充满杀气地建议,“像这样算计皇上,满口乱力怪神心思狠辣、企图谋朝篡位的女人,必要杀之后快!” “侗王叔”,司空琮不紧不慢地插话,问,“您是从哪儿听说这些事的?宫人们大多喜欢嚼舌根,多见捕风捉影的事,您可别上了当!” “琮王爷,这些事情都是有人亲眼所见,本王岂会乱说?!” 司空侗微微愠怒,手指一转,指向司空瑞,质问,“瑞王爷不也曾跟本王抱怨,曾看到钦天监的秦明跟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私自交谈么?” “侗王叔!”司空瑞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司空侗会攀扯他下马,心里很有些不开心,暗自悔恨当初把沐昧与钦天监见面的事告诉司空侗,反驳,“我何时跟你说这些!” “瑞王爷没说?”司空侗一双三角眼快速转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本王年事已高,记性差记岔也是常有的事。但本王确实找到了当初看到钦天监与皇后掌事宫女会面的小太监,也找到了京官驿站当初见到他们共同入住的店小二——” “侗王叔!”司空璜打断司空侗,缓缓抬眼转向他,解释,“六儿姑娘与钦天监见面的事情,是我们安排的。当初,正是秦明靠‘七星连珠’的天象接近司空容,并骗他十二月初八北邙山祭祖称帝大吉,我们才得以提前布置兵力,顺利缉拿司空容。” “什么?”司空侗微微一怔,没想到司空璜也帮着那丫头圆场。 司空璜端了酒杯,轻呷一口,不紧不慢地说:“慕家自司空容监国以来,为司空容鞍前马后做了许多龌龊事,没错。但皇后娘娘护住有功,六儿娘娘更直接擒拿乱臣,立了头等的大功。若处罚她们,那我们这些当初推举司空容监国的人,不更应该被罚?” “……”司空侗脸色铁青,心知司空璜指桑骂槐,暗讽自己当初与司空容勾结,如今却转而投靠于他,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想要发泄,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不作声。 司空玦心直口快,见既然说到慕家与皇后的事情,便说:“依我看,处置司空容的事今日也躲不开。皇后娘娘有功需要赏,但慕家助纣为虐确实要罚。臣弟建议,司空容与其亲信宫鲁等人应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慕冲涛革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革职而已?”司空侗冷哼一声,揶揄,“玦皇侄果然是个善心的。” “侗王叔,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深究起来,当初司空容顺利监国,且日益猖狂,也有您的一份功劳。倘若,司空容并未疑心于您,您没有被夺去京都戍卫营的兵权,辅助司空容称帝、如今被押在牢中、等着被发落处置的,可能就是您呢!” 司空玦字句犀利,没半点含蓄,眼睛明亮望向司空侗。 司空侗冷哼一声,不怒反笑,问:“玦皇侄,不会因为当初本王奉皇上诏命,处置了你母胞兄弟琨王爷,心中记恨本王,才想着这番话编排本王的吧?” 司空侗一面说着,一面见司空玦脸红动怒,微微笑了一声,说:“倘若,本王答应协助司空容称帝而非阻止于他,司空容又怎会革本王的职?” “侗王叔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我们都明白的。” 司空璜微微抬眼,淡笑看向司空侗敬酒,鬓角乌发掩着深沉难测的眼神。 司空侗三角眼微垂转动,因有些猜不透司空璜的心思,但却指望他保住自己相位,暗中与他结了盟约,便没再多话,只意味深长地回看向司空璜。 司空璜淡笑,又颔首向司空侗示意,便转向惠帝:“依微臣看,司空容陷害忠臣,污秽后宫,谋朝篡位,罪行滔天,理应灭其九族,斩首示众,但慕冲涛与朝中众多大臣,协助司空容做事,皆出于无奈。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若追究罪责过甚,只怕会令朝臣们寒心胆颤,不敢为皇上尽力。臣弟看,慕冲涛一事,不如准玦弟所奏?除宫鲁外,朝中大臣若没有大错,从侗王叔的相国开始,官职一概不动,皇上以为如何?” “啊呀……你们商量就行……朕实在头痛得紧……” 惠帝皱眉捶了捶脑门,语气很不耐烦。 司空玦见状,便及时阻拦:“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反正司空容、宫鲁、慕冲涛都被关着,待明日上朝,惩罚与封赏事宜,和大臣们详细再议。” “我没意见。”司空琮耸了耸肩,神情懒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司空璜、司空瑞、司空侗见状,也都各自收声。 宴席结束,惠帝被今日状况弄得相当疲倦,便先行离场;几位王爷各自散去,沐昧要侍奉慕绾桢回宫,却忽然发现外面下了大雪,便让慕绾桢等在殿中,到近旁借伞。 刚一出门,便与司空侗迎面碰个正着。 沐昧望着司空侗,华贵的暗红色朝服神采飞扬,白嫩滚圆的脸上吊梢三角眼狡猾转动,无数个碎片般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动:凉州军营中,一片混乱中他跳着脚要杀自己和侯伏骆示众;白马寺夜晚,他带人搜查偷天悲渡罪佛的盗贼下落;白薤谷的火光当中,被熊熊烈焰吞噬掉的墨家师门兄弟;今晚,他又千方百计要置自己于死地…… “侗王爷。”沐昧紧眯着眼,直直看着司空侗。 第134章 思念成河 司空侗盯着沐昧,冷哼一声:“没想到,你这样有本事。司空璜、司空琮、司空玦、司空瑞全都护着你,司空珩果然厉害,能把当年那样粗莽的野丫头调教得如此伶俐。” “侗王爷”,沐昧心中微有些吃惊,但更多被愤怒与仇恨代替,想到司空侗既已查明自己与司空珩的关系,便不再隐藏,与他摊牌,“您在凉州,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就有多少人记仇想要与你讨个究竟。您认出我,一切,才刚刚开始。” “呵”,司空侗嗤鼻一声,满带蔑视地问,“本王自凉州到洛阳,得罪的人从亲王到蝼蚁,你以为,一路从凉州不依不饶地追到洛阳,就真的能拿本王怎样?从杨太傅、吕氏、司空容到司空璜,任凭谁在位置上,本王也依旧是那个屹立不倒的梁王!就算如今司空珩、司空璜、司空琮、司空玦、司空瑞都护着你,那又能怎样?” 司空侗瞥着沐昧,眼神中满带不屑,一挥衣袖扬长离开。 沐昧拳头捏紧,望着司空侗离开的背影,骨骼气得“咯咯”直响。 “谁把我们六儿姑娘气成这个模样?”一个慵懒恬淡的声音忽然跳出。 沐昧循声,看到大雪纷飞当中,立着个墨缎般乌发飞扬、目光清寒冷静的儒雅贵族,若非袍襟前的几抹墨竹兰草,胜雪的白衣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 一瞬间,沐昧想到多年前千机院的竹林,竟有些恍惚。 “怎么,与司空侗摊牌了?”司空璜薄唇微启,轻轻瞥向向司空侗离开的地方。 沐昧回了神,冷眼望着司空璜,半带揶揄地提醒:“恭喜王爷,终于如常所愿,把想当年齐宜王在京都输掉的都赢了回来,奴婢真的,好生羡慕。” “事情总要慢慢来,一口气也不能吃成个胖子。凭司空侗奸猾的能力,就算我答应了你会除掉他,却也不能一步到位,你总不至于这般生气?” 司空璜缓声询问,手指已轻轻伸出,抚上沐昧脸颊。 “王爷!”沐昧微躲开司空璜触碰,垂眸警告,“宫中人多眼杂。” “我都当着皇上皇后和各位王爷的面,那般袒护于你,还能怕你说的这个?” 司空璜反问,又缓慢仄逼向沐昧,寒目压迫般从上往上注视着眼前的猎物,一字一顿询问,“你以为,我答应你除去司空侗,真的是为了替司空珩报仇?” “王爷……”沐昧心有些发慌,不知他话中的意思……莫非识破了自己墨家的身份? 猛摇着头,觉得并不可能,一指推开司空璜:“王爷自重!” “你为了司空珩,真的值得?”司空璜微有些恼,目中的寒光渐渐变得锋利。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一块石头落下,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他仍以为自己费尽力气谋划除掉司空侗,是忠于司空珩要为他报仇……幸亏……他不知墨家的事…… 沐昧眼珠快速转动,垂着眼睑,告知:“珩王爷对奴婢有大恩。” “呵!”司空璜冷哼一声,有些无语地被气笑踱步。 半晌,仍控制住脾气,轻凑到沐昧耳畔,低语:“你再考虑考虑。” 说罢,长叹一声,一面背负着手离开一面摇头说着:“明明有眼前的荣华富贵不要,却偏偏要玩那种搭上性命的赌博,也不知,司空珩领不领你这份情。” “你!”沐昧眼眶一湿,因司空璜后半句,一口气哽噎堵在胸中。 事后翻脸……不想再处置司空侗!还企图离间自己与司空珩去帮他做事…… 沐昧紧握住拳头,愤恨咬牙恶狠狠骂:“混蛋!无耻!!” 然而,司空璜却早已离开,背影消失在大雪当中。 沐昧伫立在大雪当中,愤懑望着司空璜离开的方向,眼眶微微发红,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抹泪离开;找到伞,从大殿接了慕绾桢,回到宫中。 当晚,夜深人静,沐昧冒着鹅毛大雪,从慕绾桢寝宫墙脚暗挖的机关洞穴中,掏出一个包袱,藏在怀中打开,拿出里面的物件挨个查看,伸出手指细细摩挲: 黑檀木簪,簪头雕着飞鸟玉兰,是十二岁那年,司空珩第一次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和田玉镯,温润恬静,是司空珩战场危及之际,仍想着给自己带回的礼物…… 木兰金簪,两朵并蒂,簪柄细碎镶着一圈红色木莓,璞玉雕刻的木兰花叶将木莓护在其中,形作磐珩,是离开凉州那年他表明心意的礼物…… 木兰石簪,寓意坚韧,是司空珩冒危险带来的及笄礼物…… 暖和的护膝,鞘镶汉白碎玉剑,跌打损伤的药膏…… 告诉自己要“忍”的匕首…… 沐昧一件件摩挲,一件件往事涌上心间,不禁崩溃大哭,捂住嘴压抑着不发出声,眼泪哗哗直往下落:报仇……怎么就这样艰难……这样令人绝望呢? 当晚,独自发泄情绪,沐昧便恢复了平静。 继续把包袱藏好,第二日,一切已与往常一般。 几天后,沐昧听闻司空璜在朝堂上宣布奉命监国的事,众臣果不其然又炸开了锅。 一番议论,最终世家门阀纷纷拥护司空璜,推王行为中书令,王征为尚书令,唐宁为尚书左丞,司空琮、司空瑞、司空玦平息叛乱有功,依次按那日宴席封赏,司空瑞、司空玦分掌宫中禁卫军和京都戍卫营兵权,而司空容,爵位和相位依旧不动。 至于慕冲涛,革职贬为庶民;慕家上下,削去一切封号,永世不得为官。 司空容和宫鲁斩首示众,而陆真因禁惠帝而被要求治罪,但司空璜却为其说话,称当日宫中,陆真并未为难惠帝,大家便不再深究,只让其革职离开洛阳。 万事尘埃落定,司空璜遵守诺言,替沐昧保了慕家。 但,司空侗的地位,没有得到丝毫动摇,依旧在洛阳活得逍遥滋润。 “娘娘”,一个小太监闯入宫中,捏着嗓音,打断了沐昧与慕绾桢关于朝中势力变化的对话,“到支领月银的时候了,要不要请六儿姐姐到库房看看?” “月银不才——”沐昧话音未落,已看出小太监大帽檐下滴溜溜转动的黑眼睛,心中蓦然一紧,话锋立即一转,“忘了!上回还真没领!正巧你跟我去看看!” 说罢,跟着小太监转出宫,来到御花园假山旁。 “你怎么来了?”沐昧抓住明鬼紧张询问。 第135章 再遇茯苓 自司空容北邙山被抓捕那天,明鬼便消失了踪影。 司空侗曾上奏惩罚明鬼,但因司空璜等人含糊搁置,也只能不了了之,然而明鬼的身份却着实被众臣揣测了一番,钦天监内部更议论纷纷,但明鬼却始终未曾露面。 如今,他怎么敢偷了太监的衣服,明目张胆地跑到慕绾桢宫中来寻自己? “解释不了那么多”,明鬼四顾一番,拉紧沐昧,压低声音,“师姐,我得带你离开。” “离开?”沐昧愣了一下,想到当初与明鬼商议司空珩的计策,待处置司空容,推司空璜监国以后,便让司空玦、司空瑞、司空琮等人合力上谏处置司空侗。 但现如今……司空侗尚未被处置……可以放心离开么? “明鬼”,沐昧想到离开宫中,或许更没机会处置司空侗,更不能亲眼见证司空侗因为墨家的事而受到惩罚,原答应的事情未成也要离开,又很不甘心,便说,“我不能离开。” “师姐……”明鬼极其焦虑地踱步,耐着性子劝,“如今的状况,没你想象那么简单。你以为司空璜前段时间被司空容摁在宫中,是无所事事的?现如今,他正打算把与他关系向来交好的兖州司空铂调到宫中,接替司空瑞的宫中禁卫军;但又因为怕司空瑞、司空玦不同意,所以让司空侗借着司空容的事,重新秘密掌握豫州军。师姐……” 明鬼叹了一声:“如今形势依然紧张,除掉司空侗,仍需一番较量。而你我因为除掉司空容的事情,都已亮在明处,处境着实危险,不能再待在宫中!” “施绍公子,你能够入仕,皇上想必很欣慰的。” 一个声音伴着隐隐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沐昧与明鬼一惊,忙相互拉着藏匿到假山当中,猫着身露出四只眼睛向外张望。 只见一高一瘦,两个身穿青乌色朝服的儒士,施绍和唐宁并肩而行。 施绍摇头,叹声:“施绍也并非真的什么逍遥君子,想要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只不过如今乱世,奸雄当道,着实让人感到无力。总算,碰到璜王爷还算清醒些的,我任侍中又能够在皇上身旁效力,一番雄心抱负,谁又不愿意施展呢?” “只可惜如今乱世,容不得气节二字,很多人便只能苟且行事,所以……您也别怨恨陆真公子。其实,唐某与他也并无异样。”唐宁相劝,与施绍已到假山近旁。 “陆真……”施绍发怔,望着当初与陆真割袍断义的方向微微出神,片刻,又忍不住叹一声,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陆真本性不坏,但他自东吴覆灭陆家落败,心中压抑了太多屈辱,洛阳名利场,离开……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听闻,琮王爷收留了他作门客幕僚,也不算坏事。” “嗯”,施绍赞同点了点头,“琮王爷向来喜爱儒林名士,他门下杨昭、冯志,也都属于伶俐狡猾的。陆真在他那里……或许倒合得来。” “嗯”,唐宁也微微晃了晃神,想到陆真往常玩世不恭的模样,和他从吕秘到司空容的坎坷与不顺畅,微微叹了一声,“期待有朝一日,再见面时各自安好吧。” “嗯……”施绍若有所思,轻踱着步,与唐宁离开假山。 沐昧猫着身,从假山缝隙中偷看两人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踪影,才终于拉着明鬼,从假山内爬了出来,略微有些惊讶:“司空琮收了陆真作门客?” 明鬼撇了撇嘴,也望着唐宁和施绍离开的方向,评价:“当年在梁州,我与那位琮王爷也有接触,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怕,心里打着其他主意呢!” “明鬼……”沐昧望着唐宁离开的方向,思索良久,最终咬了咬牙齿,“都到这个程度了……倘若要我离宫,白白放弃复仇的机会,我不甘心。” “唉……”明鬼叹了一声,“如今世上,我和司空珩果然最了解你。早知你不会乖乖回凉州,我们已想了对策,只希望,不管复仇能否成功,你在宫中都能过得安稳些……” “明鬼……”沐昧声音微哽,顿了片刻,说,“谢谢你。” 明鬼撇了撇嘴:“要谢,就谢司空珩吧,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 说罢,明鬼轻附到沐昧耳畔,把司空珩谋划如何利用这个局势扳倒司空侗的计策,与如何确保沐昧在宫中安全的办法,简明扼要地通盘告知。 沐昧听完,因司空珩体贴自己处境的周全细心,心中暗自感动。 同意了司空珩的计划,与明鬼告辞,回到慕绾桢宫中。 半个月后,沐昧到库房领取开春要用的炭火,从御花园回来的路上,迎面碰到一个穿着华丽的贵妇,大红色的襦裙嵌珍珠绣着千百朵盛开的牡丹,乌黑油量的头发盘作大髻,琳琅作响插着七八根铢钗,尖脸上的长鼻微微冲着天空,柳眉下的细眼露出高傲的神情。 沐昧看到她的瞬间,微微有些怔愣,站立在当场,有些挪不开步。 贵妇看到沐昧,却冷哼一声,嘴角一勾,昂着下巴迎上前。 沐昧望着她,微微咬着牙,始终放不下颜面行礼。 贵妇轻蔑扫一眼沐昧,反问:“当上了皇后娘娘身旁的红人,便如此猖狂,见到命妇都不知行礼了?亦或者,你不认得本夫人,不知该怎么称呼?” “认得”,沐昧眯眼,望着那张尖脸,当初在千机谷与她鹰**锋、在千机院与她比试骑马射箭的种种场景,已经历历在目。纵然那天明鬼已经告知,茯苓被司空珩嫁给兖州督军司空铂作续弦夫人、会跟着司空铂一同入宫,沐昧见到她仍难得冷静。 半晌,终于抑制住怄气,向她福了个礼:“茯苓夫人。” “你!”茯苓愤然抬手,一巴掌甩出去,却被沐昧顺势抓住手臂。 茯苓细眼怒挑,愤恨反问:“本夫人的名讳,岂是你个丫鬟能随意乱叫的?!” “奴婢就算是个丫鬟,也是皇后娘娘身旁一等一的大丫鬟;夫人尊贵,却也是铂王爷的续弦而已。宫中巍峨圣地,放眼非富即贵,夫人别把自己瞧得太高。” “你!”茯苓愤恼凑向沐昧,想要动手,奈何却被紧紧钳制。 沐昧望着茯苓,心中冷笑,只不动声色掣着她腕臂。 “呵!”一个淡然的声音传来,白衣胜雪的王爷敲着竹扇,沉静儒雅地踱步来到沐昧与茯苓身旁,身后跟着个五官周正却不突出的中年贵族,脚蹬黑靴,身穿纯色素服。 “璜王爷。”沐昧垂眼向司空璜福礼,猜测他身旁人的身份。 第136章 玦王相求 “怎么?你哪里得罪了铂夫人,惹得夫人这般动怒?” 司空璜寒目转向沐昧,嘴角微微勾着,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沐昧心中冷哼一声,暗自腹诽司空璜绝对明知故问,表面却装作平静,垂着眼睛向他解释:“王爷误会了,奴婢只是与夫人寒暄几句,夫人的度量也不会与奴婢置气。” “哦……”司空璜淡扫向茯苓,又转向身旁的中年贵族,告知,“铂王爷不知,眼前的六儿姑娘,是皇后身旁的掌事宫女,曾在北邙山擒获叛乱称帝的司空容,惠帝都对其赞赏有加,我们更要让其三分。倘若,说话直冲得罪了夫人,望王爷和夫人担待。” “璜王爷太折煞夫人!”司空璜身旁,穿纯色素服的贵族深深躬身作揖,谦称,“拙荆粗野,向来没见过世面,若冲撞了宫中的姑姑,请切莫怪罪。” “怪不怪罪,可要六儿姑娘说了算。”司空璜说着,目光淡然投向沐昧。 沐昧微微抬眼,瞥见司空璜略带玩味的目光,心中暗自冷哼,向司空铂福了个礼,温声告知:“奴婢万不敢当铂王爷如此抬举,夫人与奴婢很谈得来,并未有所冲突。” “如此,本王便替夫人谢姑姑赏识。”司空铂说着,向沐昧做了个揖。 沐昧见状,急忙还揖,又寒暄几句,司空铂便带着茯苓离开。 司空璜并未与司空铂夫妇共同离开,反而停留在沐昧身旁,背负着手问:“怎样?让铂王爷替夫人你赔罪,帮你在铂夫人面前扬眉吐气一番,有没有觉得出了口恶气?” “呵!”沐昧暗自嗤鼻,想到司空璜方才的举动,心中暗自冷笑他妄想用小恩小惠就收买自己,表面上却依旧冷静,垂眸福礼,“王爷对奴婢有心,奴婢感恩不尽。” “苁蓉”,司空璜凑靠向沐昧身旁,隐隐的兰草香扑鼻而来,一双眼睛静静望着她,郑重询问,“那日我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我是真心想留你在身旁。” “王爷……”沐昧心中微动一下,但随即晃了晃神,暗中向后缩了两步,婉言,“王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但奴婢自知福薄,恐不能留王爷身旁侍奉。” “唉”,司空璜轻叹一声,“我还是希望你仔细考虑。” “王爷”,沐昧垂眸福礼,“奴婢已再三考虑,只想潜心侍奉皇后。” 司空璜望着沐昧,目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半晌,无奈摇着头踱步离开。 几天后,沐昧便听闻朝中传来消息:司空璜监国,向惠帝上奏,司空瑞此前平叛司空容作乱有功封为太尉,撤销宫中禁卫军统领的职责,由司空铂接管;并把司空铂的母胞弟弟司空钟调任许昌,接替司空侗都督豫州军事,把司空侗重新调回洛阳续任丞相。 同时,又秘密解散原有宫中禁卫军,全部更换为自己齐国的亲信。 沐昧明白,司空璜心思玲珑,不与司空容一般;为免重蹈司空容覆辙,确保自己如今的地位不倒,已经开始在京都布置兵力,明升暗降架空司空瑞。 司空瑞则依照司空珩的计划,将计就计,假意愤懑后仍卸任禁卫军统领。 转眼,春末夏初,司空璜监国已有两三个月,他做事勤勉,为人谦逊,又对惠帝极其恭敬,朝野交口称赞;渐渐的,朝臣们对其信任日益加深,司空璜也愈发忙得不可开交。 五月,司空璜以事务繁杂,需常常向惠帝汇报,频频往来宫中与府邸耽搁进程为由,向惠帝奏请搬入宫中;惠帝准许,司空璜便于当月底搬入司空侗当年修缮的寝宫。 原本,朝臣们腹诽,纷纷议论司空璜要步司空容后尘,但怎料他搬入宫中十分低调。 除用两三间客房休息办事,留十来个宫人侍奉外,酒池肉林悉数关闭。 慢慢的,朝中的议论声又都渐渐平息。 七月,暑气渐渐上来,慕绾桢有些中暑,要沐昧去御膳房要些消暑冰粥;沐昧从御膳房回来,到御花园的时候,看到一个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着紫衫金玳瑁装柄裆甲的少年正背负双手立在合欢树下,紧抿着嘴,皱眉忧虑望着沐昧的方向。 “玦王爷?”沐昧愣了一下,四顾一番,“您在等奴婢?” “六儿姑娘”,司空玦紧皱眉头,犹豫了许久,“我有件事想要求你。” “求我?”沐昧又怔愣了一下,随即表明,“玦王爷但说无妨。” “六儿姑娘”,司空玦四顾一番,给沐昧眼神示意,带她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才开口告知,“我来,是想请你帮忙调查当下‘洛阳米荒案’的。” “哦,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沐昧点头附和,想到方才在御膳房听到的,告知,“我刚刚从御膳房回来,正听那里在讲今年洛阳出现米荒,米价奇高不下的事。但说来也奇,今年雨水丰沛,并非大旱年间,按理说庄稼不会很差,怎么会出现米荒呢?” “此事……便是我要请你帮忙调查的理由。” 司空玦咬着牙齿,略有些愤恨地说,“前些日子,洛阳米荒,我听府上仆人说,整个洛阳唯有‘泰康庄’才能用高价买到米粮,但他们有在城外租田种地的佃农亲戚,却说今年收成极好,粮食早交了国库,且赋税比以往仍要高出好几厘,我便觉得纳闷。” “一来,收成极好,怎么会有米荒?二来,就算有米荒,国库今年征收赋税那般高,为何不开仓放粮赈济饥民,仍由城中米荒局势扩散?” 司空玦说着,握紧拳头,愈发愤恨地一字一顿告知,“一来二去,我终于从尚书右丞阳佟之那里,打探到些许风声。原来,司空璜与‘泰康庄’联合,垄断市场,囤积居奇,抬高物价,从中收取利润,但中书令王行、丞相司空侗却装作充耳不闻!” “六儿姑娘”,司空玦转向沐昧,很有些为难地开口,“我知此事于你为难,但司空璜对你……确实与别人不太一样。我想请你……帮忙问问司空璜,若有可能,便劝劝他;如今他监国也算勤勉,对皇兄也算恭敬,倘若此事能及时收手……我和二哥……也愿意他一直辅佐皇上,真要把兵权全部交出去……倒也无妨。”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37章 规劝璜王 “你们打算相信司空璜?” 沐昧微有些吃惊,随即叹了一声,“你们不了解司空璜,我对他……也算了解;如今,他能做出这样的事,今后没准能做出更过分的事。他的心思与你和瑞王爷不同,我说这样的话……也绝非出于替珩王爷报仇的私心。总归,我尽力劝吧。” “如此,便多谢六儿姑娘。”司空玦说着,深深向沐昧作揖,也微微叹了一声,忧愁皱眉倾诉,“其实,我何尝不知司空璜此事过分,又怎不知他野心?然而,司空容一事,洛阳经历的拼杀,我至今都难以忘怀。倘若,能以更平和的方式解决此事,我是万万不想与他短兵相接的。毕竟……洛阳已经历太多劫难,不该再死伤无辜的性命。” “玦王爷”,沐昧有些吃惊地望着司空玦,心想,难怪香车说他与一般的王公贵族很有些不同,没想到……他竟能想到争权夺利以外的事,不禁满心佩服地向他作揖,“王爷的胸襟,实在令奴婢佩服。王爷肯天下苍生放弃名利权力,奴婢愿为王爷与虎谋皮。” “六儿姑娘……”司空玦望着沐昧,略有些哽咽,没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竟然能够被一个丫鬟理解。一瞬间,知己感油然而生,心中只觉得感动。 沐昧望着司空玦,忽然想到当年白薤谷大劫,师父临终前的话,说墨家的要义,不在讲叙机关术要的杂篇,而在《非命》与《尚同》的正篇,又想到师父嘱托自己要把墨家大义传承下去,心中不禁自责:这些年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若睁开眼,仔细回望来时的路,值得为复仇,牺牲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么? 若……师父泉下有知……又能因为这样的报仇而感到开心么? 暗自想着,许久,向司空玦作了个揖,与他告辞。 第二日,傍晚来到司空璜寝宫,红蓼正在宫门外指挥宫人们做事。 沐昧与红蓼说了想单独求见司空璜的事,红蓼思索片刻,引沐昧入司空璜书房。 昏黄的灯光下,司空璜披着深衣,白色的袍襟前落着几抹墨竹兰草,散发着隐隐的兰草香味;他手中捧着卷宗,目光清寒落在朝臣禀奏的事务上面。 沐昧看到他,忽然晃了晃神,一瞬间……仿佛回到当年在凉州的司空珩军营。 莫名的,眼眶一湿,心中压抑许久的思念又全部涌出,几乎冲破胸口。 沐昧平复了下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向司空璜福了个礼。 司空璜微微抬眼,看到沐昧,怔了一下,又瞥向她身旁的红蓼。 红蓼向司空璜福了个礼,禀告:“王爷,六儿姑娘求见,臣妾擅作主张带她来了。” “哦”,司空璜淡然从红蓼身上收敛回目光,又转向沐昧,打量了她半晌,才又重新转向红蓼,温声说,“你先下去吧,这些时日我国事繁重,辛苦你操持宫中事务。” “王爷操劳,臣妾不觉得辛苦。”红蓼垂眸回答,早已识趣躬身退出。 司空璜放下手中卷宗,立身踱步来到沐昧面前,紧盯着她,一双清寒冷静的眼睛,含着柔情、试探、警惕与期盼,温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我……”沐昧有些结舌,被他目光弄得略有些慌乱,晃了下神,警惕向后微缩两步,垂着眼答,“奴婢今日来,有些事想跟王爷问个明白。” “哦?”司空璜微挑了挑眉,仍直勾勾望着沐昧,“你问。” “王爷……”沐昧被他看得慌乱,努力别开眼,避开他的目光,开口,说出今日前来的目的,“城中的第一米商‘泰康庄’,可与王爷相熟?” 半晌,没有任何回应,司空璜眼波流转,晦暗不明地望着沐昧。 有很久,周围鸦雀无声,安静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忽然,司空璜开口:“原来,你来是为这个。” “王爷”,沐昧心中忐忑,大脑快速思索判断司空璜的反应,措辞,“近来有传闻,讲如今洛阳情况日盛的米荒与‘泰康庄’有关,而王爷似乎与‘泰康庄’关系密切,奴婢不相信,王爷监国勤勉,性情温厚,德行绝佳,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特来问个明白,想替王爷洗刷污名,跟那些风言风语嚼舌根的人说个明白!” “有那样的传闻?”司空璜眼波流转,片刻,依旧凑近沐昧,用鼻尖抵着沐昧头顶,声音温润地问,“既然知是风言风语,乱嚼舌根,又何必来问?” “奴婢……”沐昧大脑快速思索着,解释,“奴婢想听王爷亲口告知。” “说吧,那些风言风语嚼舌根的人,都是些谁?” 司空璜目中寒意渐渐笼上,声音也冷了几分。 “王爷……”沐昧微微向后缩动,见司空璜从未有这般反应,莫名有些害怕,快速思索片刻,径直相劝,“王爷,恶自微处始。其实……自古官商支撑本难分,与富民谋利,也并非大事,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爷在洛阳,最大的得失便在民心。”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司空璜嘴角微勾,眼神中抹过一丝深沉难测的笑意。 沐昧心中一紧,莫名地愈发紧张,从袖中悄然掏出匕首,微微后缩两步,温声对司空璜说:“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如今,皇上对王爷信任,朝臣对王爷信服,百姓对王爷敬服,王爷在洛阳,在晋嵩,名利权力该得的全部得到,齐宜王当年失去的颜面也都讨了回来,实在没什么有遗憾的。希望王爷看身后身,懂得自珍。” “苁蓉”,司空璜仍踱步,继续凑向沐昧,手臂早已从沐昧背后绕上她肩膀,“倘若你能在我身旁,一直这样提醒本王,本王此次怕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王爷!”沐昧及时挡住司空璜的手臂,“请自重!” “王爷!”忽然有人闯入司空璜书房当中。 沐昧循声看去,只见迎面而来一个肌肉健硕的中年儒官,身形矫健,浓眉深目,神情肃然,大步流星地跨步而来,脚下步步生风,卷着白色袍襟空中飞扬。 司空璜微微一怔,不禁快速放开沐昧,很有些不悦地沉下脸:“你怎么来了?” “王爷”,中年儒官抬眼瞥向沐昧,犹豫了片刻,“微臣……是来禀报米荒一事的。” “米荒?”司空璜微微眯眼,脸色愈发难看地盯着中年儒官。 沐昧眼珠一转,及时行礼:“奴婢先行告退。”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38章 迟律入宫 司空璜紧眯着眼,警告望着沐昧。 沐昧垂着眼,假装没有看到,躬身退出房间。 一出门,发现红蓼正站在门口,指挥着宫人杂役打扫。 沐昧心中一动,便知方才那人突然闯入书房打断司空璜,是红蓼故意放进来的,随即来到红蓼身旁,向她微福了个礼:“方才多谢夫人解救,奴婢感恩不尽。” 红蓼闻言,顿身转向沐昧,打发了宫人,与沐昧单独到门口,一双杏目神情复杂地望着沐昧,打量了许久,开口:“其实……也并非是为了你,我有我的私心。” 沐昧看着红蓼,心思转动,想到宫中传闻,红蓼作为司空璜唯一带入宫中服侍的女眷,虽得司空璜敬重有加,但并不得司空璜宠幸,忽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很有些愧疚。想到当年千机院的事,沉默了半晌,问:“你心里,如今还有珩王爷么?” “有谁?”红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们,允许有心么?” “夫人……”沐昧心下难受,一时间,话被堵在胸口。 与红蓼告辞,回到慕绾桢寝宫,找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抬笔想要给司空珩写信,告知宫中发生的事;思索许久,却只写了司空璜勾结“泰康庄”抬高物价、司空玦要自己劝司空璜悬崖勒马一事,而司空璜如何挑衅轻薄自己的事,未曾提及半个字。 写完信,沐昧在某日下朝时间前往正殿,与司空玦给了个暗号,把当日与司空璜见面的情况告知,托香车入宫拜谒慕绾桢,将信带出宫寄给司空珩。 半个月后,沐昧在御花园采摘新菊给慕绾桢做香囊用,忽然看到个身材颀长、着紫绛衫银装柄裆甲的武官迎面而来,不禁愣了一下,瞬间,眼眶湿润险些落泪。 武官看到沐昧,眼眶也微微发红,叫:“沐昧姑娘。” “迟侍卫……”沐昧喉头一热,声音哽咽,嘴唇蠕动了许久,却说不出一句话。 迟律望着沐昧,担忧与心疼并上眼眸,许久,才压抑着情绪开口:“前些日子,司空璜为难你的事情,王爷都已经知道,你在京中……受苦了。” 沐昧闻言,鼻头一酸,热浪又心头涌动。想到当初明鬼离宫前,说司空珩会派人暗中守护自己,但万万没想到……他会把最贴身的迟律派来身旁。 “当初,没在信中告诉王爷,就是怕他担心,谁知又把你派到宫中!” 沐昧叱责,语气中担忧却大于不满,忧虑皱着眉头问,“你离开,王爷在凉州的许多事要依靠谁?如今……他在凉州,一切可都还安好?” “都好”,迟律简要概括,“你不用担心。” “迟律”,沐昧叫了一声,想到那天司空玦要自己劝司空璜之前说的话,把自己心中的纠结也告知迟律,说,“其实,冤冤相报何时了?倘若司空璜可以勤勉监国,让天下百姓安稳度日,我想……师父九泉之下,也不愿我为报仇而让洛阳再度陷入争斗当中。” “但司空璜……或许并不值得信任,甚至比司空容更可怖。” 迟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递给沐昧,告知,“香车利用你给的名册,近来一直在暗中搜查司空璜与‘泰康庄’勾结的事,发现你那日与他谈话,并未让他收敛,反而愈发过分,将京中的米价又抬高了两厘。如今,洛阳饥荒已经渐渐开始,然而朝廷一直未曾开仓赈济灾民,百姓怨声载道,司空璜却无动于衷。前些日子,司空玦把这个账本交给王行与王征,王行那个性格,自然不会多加理会,王征想要插手却爱莫能助,朝中自丞相司空侗到尚书右丞阳佟之,凡经户部事者,无一人配合。为此事,施绍也曾上书劝谏,然而司空璜却充耳不闻,而且……据闻他又要秘密开启炼丹,已经把明鬼重新召入宫中。” “什么?!”沐昧闻言一惊,没想到……司空璜又要开始炼丹! 此前,因为司空容的事,明鬼已经悄悄离开钦天监,在宫外司空玦府上寻求庇护。但万万没有想到……司空璜表面恭敬低调,背地里,却也想用长生不老维持永久的权力。 “王爷听闻此事,便派我入宫,一则,与此前秘密派入宫中的黑影卫一同保护你,二则想与玦王爷协商。倘若京中饥荒持续泛滥,司空璜却依旧肆意妄为,恐怕……便不能由他再监国辅助皇上,而要换个能真正为天下苍生社稷考虑的人。” 迟律说着,沐昧正埋头翻看迟律给到的账本。 司空璜与“泰康庄”短短几个月,便依靠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聚拢黄金几百万两,城外百姓却因为饥荒饿死人数上万,仅昨日就有百人死亡,简直触目惊心! 没想到……几个月来,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宫外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沐昧捏紧账本,咬着牙,愤恨:“枉我们被司空璜表象迷惑,仍想信他一回!” “沐昧”,迟律望着沐昧,眼中充满担忧,犹豫了许久,想到某件事,终于狠下决心劝,“王爷说了,这回不管宫中发生何事,司空璜能否伏法,司空侗能否被扳倒,墨家的仇能否得报,你都必须立即离宫,跟我回洛阳去!宫中实在太危险……你不能再待!” “迟律”,沐昧眼眶微微一酸,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让王爷和你担心的事发生。同样的悲剧,我不会让它再度上演,这回我听你们的。” 迟律闻言,神情微动,想到当初,在凉州……听闻她坠楼惨死的消息,至今仍然不敢到城外离别的地方,不知……香冢幽草,她在那里……是否终于得了清净? “迟律……”沐昧偷抹了把泪,把那日绿缬留给迟律的信从怀中掏出。 迟律接了信,打开来看,只见信笺上,绢花小楷只写着短短二十个字: 人生如梦,终为虚妄。爱恨痴嗔,皆成往事。愿君勿念。 一时间,顿身愣住,崩溃大哭,再难自抑。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39章 发布檄文 沐昧望着迟律,想到当初埋葬绿缬的场景,也忍不住心酸哽咽,抬手轻抚上迟律后背,却又无措放下,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静静陪着,任由他失声痛哭。 许久,迟律终于收声,呆望着手中绿缬的信,沉默不语。 沐昧陪着他,静坐了半晌,终劝:“人死不能复生,绿缬留信,就是不希望你这般。” 迟律出神,怔怔望着手中信,许久,点了点头:“我明白,你在宫中,一切小心,我与黑影卫会在暗中保护你,那日司空璜宫中的事……再不会发生。” “迟律”,沐昧感动望向迟律,“谢谢。” “倘若谢王爷,那大可不必;倘若谢我,就更不用。” 迟律说着,微微笑了下,“我只不愿意让王爷伤心。毕竟,人生在世,浮华一生,值得在乎的事很少,值得珍惜的人不多,碰到你值得的人和事,莫要留下遗憾。” “轰!”沐昧心中像被击中,蓦然想到当初埋葬绿缬的时候,绿缬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中,也劝自己“诗酒趁年华,珍惜眼前人”,不禁暗自反省。 如今,离开千机院已快三年,为报仇牺牲了太多性命,辜负了太多情谊。倘若……此番讨伐司空璜,司空侗仍不能伏法,也是该放弃执念,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人和事。 想着,又与迟律寒暄几句,与他告别,回到慕绾桢寝宫。 夏去秋来,自迟律入宫在禁卫军中任职已有半月。 半月间,洛阳饥荒日益严重,朝中弹劾司空璜并请朝廷开仓赈济灾民的奏折络绎不绝,如雪花般飞入丞相府和尚书院,又如山般被司空侗和王行全部压了下来。 某日,据说有朝臣在朝堂上以死上谏,请求惠帝开仓赈济灾情。 惠帝懵懵懂懂问:“没有米可以吃菜,没有菜可以吃肉,怎么会饿死呀?” 至此,朝臣悲愤,撞柱而亡,朝中愈加议论纷纷。 九月,洛阳灾情已蔓延至相邻州郡,冀、豫两州均受影响;而司空璜把明鬼召入宫中,重新安排在钦天监中,花重金寻丹问药,让明鬼帮他练就长生不老丹药。 沐昧再忍无可忍,与司空玦、司空瑞、迟律、明鬼等人商议,决心讨伐司空璜。 依照计划,司空玦与司空瑞秘密入宫,向惠帝禀报了讨伐事宜,请求同意并索要诏令,秘密发动京都戍卫营,筹划讨伐事宜;司空珩写信给司空琮,寻求其冀州军支持。 司空珩与司空颐结盟,联合各地的王室宗亲,公开发布征讨檄文。 一时间,冀、秦、凉、梁各州纷纷响应,王室宗亲率军入京。 司空璜闻讯大惊,命司空铂率禁卫军中的齐国亲信,先前往大业殿抓捕惠帝回他寝宫作为人质,又同步围堵慕绾桢的寝宫,浩浩荡荡一群人陈兵位列于庭院当中。 沐昧在正殿陪着慕绾桢礼佛,听到动静,从殿中出来,正看到司空铂浩浩荡荡带军包围正殿,宫人们被绑缚着押解到庭院当中,不禁微微眯眼,问:“铂王爷这做什么?” 司空铂微微福礼,对沐昧说:“六儿姑娘别怕,宫外有贼人作乱,璜王爷怕娘娘在宫中不安全,特派本王来接您与娘娘,到王爷寝宫暂寻庇护。” “铂王爷”,沐昧垂眸,向司空铂福了个礼,婉言,“娘娘生性敏感,身体孱弱,唯有在宫中吃斋念佛,熏香安神才能将将入睡,换个地方,怕又心思焦虑难以适应。所以,王爷的心意,娘娘心领,王爷请回吧。宫外纷扰,于娘娘而言唯有殿中佛音能解。” “六儿姑娘”,司空铂沉默,犹豫了许久,告诫,“娘娘无论如何,都要移步到璜王爷宫中,方能保证安全;姑娘还是不要阻拦为难了。” “铂王爷”,沐昧也抬目望向司空铂,半晌,直直回答,“恕难从命。” “姑娘……”司空铂咬着牙,颇有些为难,片刻,忽一挥手,浩浩荡荡的禁卫军便手持着刀剑盾牌,如泻闸洪水般汹涌而动,硬生生往慕绾桢礼佛的正殿中闯。 沐昧掏出匕首,从腰间扯下腰带绑上匕首柄,甩臂挥出缎带,匕首在空中划出凌厉弧度,便径直从禁卫军胸臂依次扫出伤口,一片惊叫声中,禁卫军阵型已全部被冲开。 “铂王爷!”沐昧冷冷望着众人,“您也别为难奴婢!” 司空铂眯紧眼睛,忽然,从腰间抽出长剑,直冲沐昧胸口而刺。 沐昧侧身,躲开司空铂攻击;司空铂剑柄一横,又拦腰扫向沐昧腰间。 沐昧跳脚躲开,落在庭院中的合欢树上伺机再动,禁卫军已趁机浩浩荡荡闯入慕绾桢休息的大殿;沐昧心中一动,又挥臂甩出匕首,从冲锋的几个禁卫军胸前一勾。 一片惨叫声中,又有一波禁卫军被冲开,但前仆后继又有人冲向前方。 司空铂抬眼望向树上,眉头一皱,又顺势持剑飞身跳上树梢。 沐昧纵身一跃,又跳下树,缎带一甩又冲伤一批禁卫军。 司空铂跳下树,沐昧又跳下慕绾桢大殿屋顶,依旧甩出缎带用匕首横扫即将闯入殿中的三五个禁卫军;禁卫军惨叫几声,纷纷向后仰倒,新一波禁卫军冲上前。 沐昧挥出缎带,司空铂追上屋顶,沐昧跳下庭院当中。 几十个回合,司空铂拿沐昧没有办法,沐昧也没法阻挡源源不断冲向大殿的禁卫军;持续僵持当中,司空铂忽然收兵,带着伤残的禁卫军快速撤离,瞬间不见了踪影。 沐昧略有些怔愣,心中一动,立即暗叫“不好!”,从合欢树上跳下,飞入大殿当中,一把拽住慕绾桢的胳膊,肃然发令:“娘娘,您得跟我去救皇上!” “救皇上?”慕绾桢脸色苍白,略有些吃惊。尚未从门口激烈的打斗声中缓过神,肩膀仍因惊慌害怕而激烈地打着颤,身体本能抗拒地往后躲了两下。 “娘娘!”沐昧皱紧眉头,想到迟律守护惠帝,必不比自己轻松,而司空铂偃旗息鼓必集中精力调转矛头对付迟律,抓捕惠帝,语气也变得强硬,“从娘娘相求,奴婢入宫,一直竭力全力保护娘娘与家人周全;如今,奴婢最亲密的朋友正需要奴婢援助,宫外无数将士盼着宫中捷报。娘娘无论如何,是否也得帮奴婢一回?” “可本宫真的怕了……”慕绾桢哭求着蜷缩到摆放佛龛的木桌下方,颤抖恳求沐昧不要拉她出门,几乎失声哭诉,“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愿意入宫的……我从入宫的第一天开始……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司空容的折磨……我真的不想再卷入宫里的任何纷争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娘娘”,沐昧望着慕绾桢,无奈叹了一声,咬了咬嘴唇,狠下决心,“倘若您不愿与我一同去救皇上,那我只能留您独自在这儿,一个人去大业殿了!” “不要!”慕绾桢惊恐睁大眼睛,死命抱住沐昧的腰。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0章 宫门烈火 沐昧望着慕绾桢,有些生气地强硬命令:“那就跟我去救皇上!” “不!”慕绾桢快要崩溃地死命拽住沐昧,扑腾在地板上,如拨浪鼓般疯狂摇头。 沐昧愤懑又焦急,犹豫片刻,猛一咬牙,点住慕绾桢的穴位,拦腰抱住她飞身纵跃出门,跳下房顶,一路飞檐跳入惠帝的寝宫大业殿,才重新解开慕绾桢的穴位。 慕绾桢晃动一下,身体一虚,脚一软险些从屋顶上栽倒。 沐昧拦腰扶抱住慕绾桢,望向殿中,只见浩浩荡荡的禁卫军当中,迟律正手持长剑,一面阻挡一波又一波试图闯入惠帝寝宫的人马,一面躲闪司空铂的缠斗。 沐昧眼珠转动,缎带一甩挥向司空铂,把他与迟律的纠缠隔开。 迟律见状,略有些惊讶,抬头望见沐昧,再看到她身旁脸色煞白快要昏厥的慕绾桢,担忧皱了皱眉,很想让沐昧离开,最终却没有多说,感激冲沐昧点了点头,跳开与司空铂的缠斗,继续挥动着长剑,阻挡惠帝寝宫门口企图闯入的禁卫军。 沐昧站在屋顶,冲司空铂调皮眨了眨眼睛。 司空铂咬着牙齿,铁青着脸,愤懑瞪了沐昧片刻,却最终没有朝沐昧追来。剑锋一转,继续转向阻挡禁卫军的迟律,企图分散他的精力。 沐昧缎带一收,又继续向司空铂挥去,匕首锋利从他胸前扫开。 司空铂向后躲闪,迟律又腾出空,跳到惠帝大殿门口阻拦即将闯入的禁卫军。 司空铂咬牙切齿,思索一番,又重新跳到迟律面前要与他缠斗。 沐昧缎带一挥,匕首掉转矛头,继续向司空铂追来。 谁知,司空铂此招虚诈,尚未在迟律面前落稳脚跟,便飞身一跃,纵然闯入惠帝躲匿的寝宫当中;迟律见状,蓦然一惊,立即飞跟入寝宫当中。 沐昧心下一紧,想跟着飞入殿中,却怕带着慕绾桢掣肘,略一思索,跳上惠帝寝宫上方的屋顶,缎带一挥,扫向正要跟着迟律闯入殿中的禁卫军。 几个回合,几拨试图闯入的禁卫军均被冲开,纷纷被挡在惠帝寝宫门外。 忽然,听到殿中大喊一声:“别动!” 沐昧循声,俯瞰到三个人影相交缠着从殿中缓慢挪出:迟律长剑从手臂伸出,直指着司空铂喉口;司空铂怀中紧箍着惠帝,剑锋扼着惠帝的喉口。 “铂王爷!”沐昧略有些惊怕,缎带收在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禁卫军见状,也纷纷偃旗息鼓,不知该如何行动。 司空铂眯紧眼,望着禁卫军,命令:“看紧他们,挪去宫门!” 禁卫军听令,纷纷抽刀躬身,架好姿势,与沐昧、迟律僵持着对峙,一路护司空铂钳制着惊慌失措的惠帝,缓慢挪出宫门,向着宫门口缓慢挪动。 沐昧架着慕绾桢,从屋檐上一路跟着司空铂一行,因惠帝惊慌哭叫,始终不敢乱动,只集中精力,随时做好找准机会、甩出匕首切断司空铂对惠帝钳制的架势。 一行人一路僵持,慢步挪到宫门,司空铂胁着惠帝登上城楼。 迟律长剑指着司空铂的喉口,一路跟上城楼。 禁卫军与沐昧相互制衡,也跟上城楼。 沐昧跳站在城墙上,匕首正对着包围向迟律的禁卫军。 司空铂胁着惠帝,往城楼下探出头,大声叫:“司空玦!快缴械投降!” 沐昧闻言,循着司空铂的目光往城楼下望去,只见宫门外火光冲天,司空玦手持八丈长矛,身披紫绛鳞战甲,亲率几百个战士砍断车前帷幔,立在飞驰奔往皇宫的车板上,指挥着车上弓箭手飞射火箭,飞驰的箭像雨一样密集落入城楼,径直落在惠帝脚下。 惠帝惊慌,歇斯底里大叫着想要挣脱司空铂束缚。 司空玦听到司空铂与惠帝叫声,终停下抬头,仰望看到城楼上被司空铂扼住喉口的惠帝与他身旁熊熊燃烧的火光,不禁脸色煞白,忙命车上的弓箭手停止进攻。 司空铂立在城楼,又冲着宫门大喊一声:“缴械投降!” 司空玦脸色铁青,咬着牙齿,愤恨叫嚷质问:“司空铂!当年我离开京都前往封地前,你便已在东宫侍奉皇兄讲学,好歹也是与皇兄有感情的!如今,你怎么忍心为了司空璜便胁迫皇兄,将他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你这样做值得么?!” “玦王爷!”司空铂目色滚动,半晌,“洛阳自先帝驾崩以来,屡经劫难,如今好不容易才安稳几日,司空璜也是你们推举监国的,又何必再闹?” “安稳?!”司空玦好气大笑出声,愤懑质问,“自入宫后,铂王爷您可曾到洛阳城外睁开眼看看么?你以为司空璜联结商贾哄抬物价,从中谋利,只是个小事?你可曾看到洛阳城外,豫、冀两州因饥荒而死尸殍遍野的流民?你可曾想到他们明知朝廷有粮却只能眼睁睁饿死的绝望?你可知自入夏至今,因司空璜囤积居奇而被饿死的百姓已近十万!” “什么!”司空铂震惊,万万没想到死亡人数可怖到这个程度。 司空玦愤懑质问:“你帮着司空璜屠害百姓,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司空铂踉跄,身体微微颤抖,半晌,蠕动着嘴唇:“不……我已经没有退路……” 沐昧见状,缎带一挥甩出匕首,匕柄重重砸落在司空铂拿剑的手上;司空铂因司空玦的质问正挣扎分神,手上未曾用劲,被重物砸中猛然一抖,剑“当啷”一声掉落;迟律黑影一动,电光火石间飞身将惠帝从司空铂怀中拽回身后防护。 “王爷!”禁卫军见状,纷纷上前,包围冲向沐昧与迟律。 沐昧与迟律护着惠帝与慕绾桢,一路在城楼且战且退;司空玦见状,挥袖命弓箭手拉弓射箭,带着几百将士架车直撞向城楼下紧闭的宫门。 一时间,带着火焰的箭羽纷纷飞入城楼,如流星雨般陨落城楼当中,在城墙上呼哧拉响燃着熊熊烈焰,白芒带着刺鼻的浓烟,烧得沐昧与迟律几乎睁不开眼睛。 沐昧与迟律并肩,护着惠帝与慕绾桢,一瞬间仿佛置身于白薤谷浓浓烈焰当中,身旁传来师兄弟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眼前看到大师兄贺铢面目在火光中扭曲变形、黑红色的疙瘩渐渐肿胀,火球砸向明鬼脖颈,在他脖上落下大片烙印…… 沐昧痛哭出声,几乎歇斯底里地疯喊着浴血杀出重围。 迟律见沐昧失常,蓦然一怔,忽然明白沐昧受到刺激的原因,将她护在怀中,趁着浓烟烽火,拖拽着惠帝和慕绾桢一跃跳入来时的楼门,沿着阶梯一路蹿下城楼。 城楼下方,从楼上掉落的火球也沿着宫墙窄巷高燃烈焰。 禁卫军与宫人们密密麻麻扑救直至宫门。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1章 斩杀璜王 迟律拉着沐昧,从混乱的人群中蹿跃前往宫门。 宫人们抱着水盆,提着水桶,惊慌失措地纷乱踩踏在火光当中,惊叫着把水泼向将其吞噬的火舌当中,竟完全没人认得出沐昧与迟律身后的帝后。 迟律拉着疯狂失常的沐昧,惊慌乱叫的惠帝和几乎虚软瘫痪的皇后,从窄巷一路拨开纷乱拥挤的人群,快到宫门口时看到火球纷飞当中,几十个灰头土脸、浑身带血、衣服被烧破的禁卫军,正用七八根几十米高的粗壮木桩抵住宫门。 迟律护着沐昧、慕绾桢与惠帝,一路杀入禁卫军当中。 鏖战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拖着沐昧一行杀到宫门口;迟律护着沐昧一行,一面奋力推倒一根根抵挡宫门的木桩,一面抵抗想要阻止他继续行动的禁卫军。 一片惨叫声中,轰然倒地的木桩砸中一个个前来阻止的禁卫军。 迟律嘶喊推倒最后一根木桩,声嘶力竭叫嚷着打开宫门。 司空玦一行架着板车,飞奔驰入宫门当中。 几百人浩浩荡荡如泄闸洪水般冲入宫门,瞬间淹没城门口镇守的几十个禁卫军;司空玦把惠帝、慕绾桢与沐昧飞拉入板车当中,一路架马疾驰直向司空璜寝宫飞奔。 沐昧被司空玦拉上车,在宫墙窄巷中飞驰穿梭,从城楼掉落的火球与死伤狼藉的场面令她错乱,思绪在白薤谷与皇宫当中切换交错,神情很有些恍惚。 终于,司空玦的板车在司空璜寝宫门口停下。 沐昧有些木然,抬眼望向大敞着的宫门,门内十二三个黑影卫列阵严密,将浑身带血的司空璜围在当中;司空玦翻下马车,扶着惠帝下车步入司空璜寝宫当中。 沐昧神情恍惚,许久,才极其木然地把慕绾桢拉下马车。 缓慢挪步,出神步入司空璜寝宫当中,有些呆滞地抬眼望向宫中。 司空璜胜雪般的白衣襟前沾满鲜血,手提长剑从剑锋滴下腾着热气的鲜血,胯部被划破的袍布下伤腿半拖在地,一步一跌地仍想往宫外冲。 他身旁,施绍打头,带着十二个黑影卫列阵严密,将他包围其中。 身后的屋殿中,探头探脑站着七八个人:有司空侗、王行、王征、唐宁与那日被司空璜轻薄时闯入殿中的肌肉健硕的中年儒官,“洛阳米荒案”涉及者几乎全部都在其中。 司空玦来到司空璜面前,冷眼望着他说:“你别再挣扎!束手就擒吧!” 司空璜望着司空玦,目光坚毅,仍撑着腿想要冲出宫门。 司空玦推臂挡住司空璜,一字一顿告知:“二哥带着旧部已经入宫,司空珩的贴身侍卫迟律也在,司空铂不是他们对手。城外,司空琮带着冀州军阻拦了司空钟的豫州军;城门尚有戍卫营的人守着,司空钟没法入宫帮你。你齐国相邻的青、兖两州援军,也被颐王叔联合各宗室的人马拦在半路。司空璜,没出路了,你别再抱希望。” 司空璜瞪着眼睛,仍狠狠望着司空玦,想要出宫。 沐昧望向他,终于,渐渐回了神,指了指他的胸口:“你摸摸胸口,看看发黑的程度有没有加深;告诉你,你胸口那颗朱砂痣的颜色,根本不是长生不老的象征,钦天监给你的丹药中,加了让你慢慢中毒的丹砂。就算你今日活着出去,又能怎样?” “你!”司空璜满脸惊恐地望向沐昧,颤抖指着她的鼻子,竟笑出了眼泪,“沐昧……枉费我一直错信了你……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到头来……你也聪明反被聪明误……自缘身在此山中……平白做了司空珩的一颗棋子而已……” “哗——!”鲜血从司空璜胸口直溅而出,一把长刀深深插入他的胸口。 司空璜话音未落,便大睁着眼睛,面容惊恐地倒在血泊当中。 司空玦收臂,把自己刺向司空璜的长刀从他胸口抽出。 沐昧惊愕望向司空玦:“你这是做什么?” “讨伐司空璜前,我已经请示皇兄,倘若抓住他,当即斩杀取其首级,挂于洛阳城门昭告百姓,灭其九族,否则,数万百姓枉死,民愤难平!” 司空玦发恨望着血泊中的司空璜,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 沐昧惊愕愣怔,不敢相信司空玦杀人如此决绝,纵然司空璜有罪……但未待审判便擅自行刑,不禁茫然转向惠帝,见他惊慌躲闪在司空玦背后,神志并不十分清晰。 心中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堵闷,转向血泊中的司空璜,竟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话。 司空玦挥臂,召命身后的兵马:“把里面的逆臣全部抓起来!” 屋殿当中,探头探脑站着的七八个人神情各异,有无奈,有惋惜,有思索,有预料到结局面容平静,也有惊慌失措的;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殿中疯狂叫着冲出,披头散发撕扯着身上暗红色锦服,张牙舞爪挖向院中,摔身跌倒到皂角树下扒拉泥土塞满口中。 沐昧、司空玦与他身后的将士均一愣,随即认出那疯癫挖泥吃的人竟然是王行。 沐昧见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就听到司空玦大叫:“给我抓起来!” 随即,七八个将士蜂拥上前,七手八脚将发疯的王行狂摁抓绑。 紧接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洪水般闯入屋殿中,将司空侗、王征、唐宁与沐昧被司空璜轻薄那日闯入殿中的肌肉健硕的中年儒官全部抓捕,纷纷押解到庭院当中。 王行披头散发地被七八个人摁着,发狂大声叫着:“司空璜!你早些束手就擒吧!自诛杀司空容以来,你赏罚失当,朝野多有怨言,倘若你愿意主动撤回封国,尚可保住王位!倘若你执意不悟,仍要肆意妄为……皇上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放肆!”司空玦抽刀怒斥恫吓,“你当朝为相不尽其责,不知对司空璜劝阻查办,非要到这个时候装疯卖傻当好人!你当本王和皇上傻么?!” “啊!啊啊!!啊啊啊——”王行疯叫着摇头晃脑歇斯底里挣扎躲闪。 司空玦怒意上头,挥刀就要斩向王行,一个绿影瞬间挪入刀下。 沐昧挥臂钳住司空玦想要落下快刀的手腕,皱眉望着他,沉声规劝:“王爷,此事务必慎重,今日若大开杀戒,洛阳城怕要开了不经皇命肆意攻杀的先河。” 司空玦闻言,微微一愣,目光滚动犹豫,片刻,终于收了刀。 沐昧上前,与惠帝耳语几句,惠帝惊慌无措望向司空玦。 司空玦沉默,半晌,命人将王行等押往牢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2章 荷池心语 一瞬间,院落中许多人离开,变得冷冷清清。 惠帝从一个昼夜的动荡与惊吓当中,终于略缓了神;从司空玦身后探出双眼睛,恻然怜悯地望向院落中孤零零躺倒血泊中的司空璜,微微叹了一声。 司空玦见状,立即喝叱手下把司空璜尸首快拉出去,挂于洛阳城门示众。 院中剩余将士听令,七手八脚拖着司空璜尸首出门。 一时间,院中只剩下沐昧、司空玦、惠帝、慕绾桢、施绍与十来个黑影卫。 沐昧望着动荡后院落中一片狼藉的残败景象,想着熊熊烈焰中窄巷纷飞的火球,白薤谷凄惨的叫嚷与明鬼大师兄被烧灼的画面仍的眼前,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忽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迟律夺门而入,来到沐昧身旁。 迟律抓住沐昧的胳膊,有些担忧地晃了她片刻,见她神情依旧木然,便冲院落中的十多个黑影卫命令一句,黑影卫纵然跃上屋顶,纷纷消失空中。 迟律与司空玦私语一阵,司空玦点头同意,施绍便护奉着惠帝离开。 迟律带着沐昧,一行飞出司空璜死掉的地方,落在御花园荷池中央的一叶扁舟。 沐昧神情木然,望着周围,看荷池清幽,半人高的荷叶挡住外界景象,把动乱纷扰全部挡在外面,不由得晃了晃神,产生错觉:仿佛一整日经历都不是真的。 迟律与沐昧对坐船中,皱眉望着她叫:“沐昧……” 沐昧木然抬眼,怔怔不语,许久,才回了神,缓缓别开眼望向湖面。 白日当空,霞云变幻,沐昧抱膝蜷在船上,从烈日正午一直坐到夕阳西下。 终于,在傍晚时分,缓慢开口询问:“你说,我该来京都复仇么?” “沐昧……”迟律皱了皱眉,原本讷言的他,此刻更加不知该如何开解。 沐昧叹了一声,望着湖面,一整日盘旋脑中的画面渐渐成为清晰的思绪,一字一句地吐露:“自师父去世以后,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杀司空侗,替墨家枉死的师兄弟报仇雪恨,然而,这五六年来,我付出牺牲,耐性隐忍,筹谋算计,有些时候甚至都忘记我为什么做这些事。有几次碰到司空侗……我竟然可怕的发现,我不恨了。平常因为只顾隐藏身份躲着他,恨意隐藏在心中,竟然无声无息地被时间肢解消散。” 沐昧说着,想到自入京都,一路推动的风波,和拉入漩涡当中那些多少无辜的人,自嘲般扯着嘴角,垂着头不住摇脑:“我压根失去了方向,在复仇中迷失了方向,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报仇,要报什么仇,我就一直这样莽撞地卷入一场场争斗,一次次把皇后拖入动荡当中……还有绿缬、红蓼、木槿、杜若、留兰……” 沐昧如鲠在喉,无助地将头埋入手中,陷入极端自责:“今天看到司空玦斩杀司空璜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样率真无邪的人能变得那般自负暴力,就如同司空璜那样霁月清风的人能变得那样贪得无厌……权力怎么能让一个人变得那般面目全非?” 沐昧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将头从手中抽出,抬眼望向空中,缓声说:“我倦了,我倦怠了洛阳无休止的权力争斗,我觉得今日与司空玦策划攻宫,与当年司空侗率军讨伐墨家本质并无两样。对于这场宫乱中枉死的将士,我也是他们的仇人。” “沐昧……”迟律有些心疼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却又不知如何相劝。 小小年纪,她经历了许多本不该她这个年纪经历的事。 所有的磨砺,又会让她经历怎样的艰难蜕变? 迟律想到凉州那位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他一切性情的变故,也是从睿王爷与征诗夫人那场风波开始的。如今,他心中憋着的那股怨气,究竟是报仇能让他解气?或者放弃能让他释然?迟律不敢揣测,也不敢轻易替他做出判断。 就像今日,他不知到底该如何规劝沐昧一样…… 沐昧沉默,在四周寂静中出了会儿神,叹了一声,坦言:“说真的,今天,哪怕司空侗真的死了,我可能都不会很开心;我累了,我想回凉州,想回白薤谷,想重建墨家,我不想再深陷洛阳的权力争斗当中,无知地助这座城池陷入一场场浩劫。” “沐昧”,迟律试探着伸出手,在半空中顿了片刻,轻拍了拍沐昧肩膀,相劝,“别想那么多事,王爷说了,等司空璜事情结束,不管洛阳情形怎样,都要带你回去。如今,你愿意回凉州,那自然很好。你师弟明鬼希望那样,王爷也需要你。” “王爷……需要我?”沐昧有些愕然地望向迟律。 迟律犹豫了下,从怀中掏出一根浸满血渍的檀木玉兰簪,交到沐昧手中:“此行来洛阳前,王爷让我带给你他亲手削制的生辰礼物,你闻闻。” 沐昧见状,拿着与司空珩第一次赠礼相同形状的木簪,手指微微颤动。 流年匆匆,白驹过隙,一转眼,在洛阳,已经待了快三年时间。 沐昧轻轻凑鼻到玉兰簪头,想要从无尽的血腥中闻到那令人神宁的玉兰清香;然而,一股奇特异样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心中不禁蓦然一动。 那气味……是当归!司空珩……第一次发出如此明确的“当归”信息…… “沐昧?”迟律见沐昧思绪飘出,便轻唤了一声。 沐昧回神,望向迟律,当归的气味仍萦绕鼻尖挥散不去。 迟律望着沐昧,不忍心却又不得不劝:“宫中仍然危险,在没回凉州以前,该应付的仍得应付。我们都已经待整整一天了,得要回去,做些收尾的事。” “嗯”,沐昧将木簪收入怀中,想到离开司空璜寝宫前,宫中混乱的场景,与慕绾桢惊错的神情,从荷丛小船中缓缓站起身来,“得要回去再办些事,才能放心离开。” 迟律看沐昧情绪恢复些许,才稍微放了些心,扶着沐昧离船上岸。 沐昧与迟律告别,先回慕绾桢寝宫,四下打问一圈,发现慕绾桢并未回宫,而被司空玦一并接入惠帝的寝宫大业殿,便快步前往大业殿。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3章 开仓放粮 沐昧刚到殿外,迎面碰到施绍,便向他福个礼:“施侍中。” 施绍向沐昧作揖相谢:“今日,多亏你保护皇上皇后,司空璜才顺利被拿下。” 沐昧望着施绍,暗红色锦服沾着隐隐血渍,想到在王家紫竹园初次见面,忍不住心中感慨:那般霁月清风的气节少年,如今也惹上了满身杀戮;洛阳,真是个恶魔般的地方。 沐昧出神片刻,摇了摇头,问施绍:“娘娘呢?我接她回宫。” “现在?”施绍微微一怔,眼中闪现忧虑,“恐怕不行。” “为什么?”沐昧也有些愣,莫名有种不详预感。 施绍叹了一声,说:“娘娘前日受了惊吓,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她一路出门,看到宫中那般景象,又想到那些事情,怕又受刺激,不如让她换个环境稍微缓缓。” “哦……”沐昧转动眼珠,瞅着施绍不像骗人,微微放了些心。 此时,迎面看到两个身穿紫色铠甲、胸襟仍染着斑驳血渍的将军。 司空玦和司空瑞相继而来,沐昧垂眸向他们依次福礼:“玦王爷,瑞王爷。” “六儿姑娘,这次要谢谢你。”司空玦开口,目中流露真挚感情。 沐昧望着司空玦,他清澈的目光一如往常,似能把心思一眼望穿,然而今日斩杀司空璜的疯狂,却实在令人胆寒;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终于咬了咬唇,如实坦言:“其实,看到今日宫中的血腥,我已经不知当初讨伐司空璜,究竟是对是错。” “当然是对的!”司空玦惊诧瞪大眼睛,十分不解沐昧怎么会有这般念想,质问,“你想想洛阳城外的黎民百姓,倘若我们不讨伐司空璜,朝廷不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他们不得要继续眼睁睁看着官商勾结囤积居奇却活活饿死?我们做了件好事!” “可你当着皇上的面,当着百官的面,未经诏令就杀了司空璜!” 沐昧声音微颤,想到司空玦斩杀司空璜时候的残暴,依然觉得可怕;倘若……她没有加以阻拦,司空玦大开杀戒,还要对王行动手……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恐被殃及! 司空玦目光闪动,隐着晦暗不明的神情,许久,告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我向你保证,朝中的人,没有皇上发令,我一个都不会动。杀司空璜,因为要给数十万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要替皇上在众臣面前立威立信,晋嵩……如今已经摇摇欲坠,经不住奸佞当朝,利用皇上信任,再做毁坏社稷根本的事。” 沐昧一怔,心中蓦然软了一下,没想到……司空玦考虑的是这样的事。 司空玦叹了一声,想到城外情形,无奈摇了摇头,告知:“方才,我向皇上领了诏令,前往查抄‘泰康庄’,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二哥带着禁卫军旧部,重回宫中控制局面;待一切平稳,司空侗的事,会向皇上禀明,替你和墨家讨个公道的。” “你……”沐昧愈发怔愣地张大了嘴,惊讶司空玦知晓她的身份。 司空玦望着沐昧,眼中略有些复杂的神情,犹豫了片刻,坦白:“墨家的事,司空珩告诉我了;我虽然同情墨家,但父皇的决策……我难说错。所以,司空侗的错能寻,但墨家勾结异族的罪名想要撇清……恐怕,仍然需要些时间。” “其实”,沐昧猜测司空珩铁了心想要自己回凉州,所以如此小心谨慎的人,才会把自己墨家的身份告诉司空玦,既感动又有些无奈,叹了一声,“你尽力就行。” 司空玦咬了咬唇,拍了拍沐昧肩膀,率先跨步离开。 司空瑞留了部分人马,交代施绍与沐昧看护皇上皇后,便带着剩余人马出门。 当晚,司空瑞控制了局势,司空铂缴械投降,带着司空璜旧部兵马,归顺了司空瑞;司空瑞重新掌握宫中禁卫军统领权,宫中恢复了平静。 沐昧在大业殿,陪慕绾桢待了整晚,直至她情绪平稳,终于不再瑟瑟发颤,才侍奉她沐浴更衣,焚香入睡,自己在她床榻旁,睁眼守了一夜。 第二日,晌午时分,司空瑞入大业殿向惠帝禀事;沐昧与司空瑞碰面,得知司空玦已查抄“泰康庄”,开仓赈济洛阳城外嗷嗷待哺的百姓;豫州督军司空钟在司空琮冀州军包围当中,听闻司空铂投降,看到挂在城门的司空璜首级,便也缴械投降,撤军返回。 青、兖两州的司空璜援军,听闻讯息也知事败,便纷纷率军返回。 战乱平息,司空瑞奏请惠帝宴功臣,顺带安置陈兵城外仍然未归的司空琮。 沐昧听闻,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却说不上哪不对劲。 司空瑞望着沐昧,也向她躬身深作个揖,温声相谢:“此次征讨司空璜,你立了大功,今晚在御花园,皇上宴请四弟、五弟和我,迟律侍卫代表珩王弟,你一并来吧。” “我?”沐昧一怔,犹豫片刻,问,“娘娘不在,我一个人去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司空瑞说罢,又补一句,“都是熟人。” 沐昧沉思,片刻后,答应:“那行。” 当晚,沐昧与施绍准时侍奉惠帝前往御花园。 此次惠帝宴请的地方,正在御花园荷池中央,当初设计九星连珠离间司空容与司空侗的八角殿宇;沐昧、施绍奉惠帝到场时,其余人都已全部在场。 主位下方,两侧四个座位,靠上首位坐着司空瑞与司空琮,木槿跪司空琮身旁侍奉;靠下首位坐着迟律与司空玦,香车紧挨着司空玦坐在身旁。 沐昧与施绍侍奉着惠帝,经四人身旁,在正中主位坐下,便分侍两旁。 司空玦说:“都是熟人,我们也不用绕弯;如今,司空璜被杀,宫中经历浩劫,就两件事——第一,如何处置‘洛阳米荒案’涉事官员,如何封赏赈济灾情的功臣;第二,究竟如何辅佐皇上,才不至于权力集中,让监国者重蹈司空璜那般覆辙。” 一番话,在座者神情各异,目光交错暗中示意。 司空琮凤眼微眯,微微斜倚着案几向司空玦投来目光,半晌,率先表明:“今日事毕,我要回邺都去的;母妃年事已高,我得回去侍奉。”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4章 制衡监国 “四哥!现在不是说这样话的时候!” 司空玦皱眉,略有些不满地斥责,“当初,司空容监国,暴虐作乱,我们联合平息叛乱,推举司空璜监国;但纵使像司空璜那般儒雅之人,依然逃不开权力的欲望,做出比司空容更可怖的事;现如今王室宗亲联名讨伐司空璜,你、我、二哥又都是皇上嫡亲的正宗兄弟,你怎能因为要替太妃尽孝便置社稷危及于不顾,一味地往后缩?” 司空琮柳眉微挑,命木槿斟满酒,轻呷一口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在座的都是自家兄弟,我有个想法,请二哥、四哥裁夺。” 司空玦抬眼,咬着唇望向司空瑞与司空琮。 司空琮挑着眉,把玩手中酒杯,示意司空玦开口。 司空瑞紧皱着眉,也确实感受到如今情势,危及如五弟所言那般。 司空玦炯目清澈,望着司空瑞与司空琮,一字一顿告知:“我想,此前洛阳种种风波,皆因权力集中于一人所致,所以,此次平息米荒一事,我建议,由二哥、四哥与我共同监国辅佐皇上,兵权也全部分开。今后,朝中大事小情,弹劾奏请,必须经由三人共同盖印,才能交由皇上审阅决策,否则,一个都不许擅自行事,也不许私扣奏章。” “五弟……”司空瑞略有些为难,“你知道我的,带兵打仗没问题,但要我管理朝务,调停官员,读那些枯燥的账本,我恐怕……难以胜任……” “五弟”,司空琮低垂眼帘,又轻呷一口酒,才慢慢抬眼望向司空玦,缓声表明,“你的胸襟气度,四哥钦佩感动,但家母年事已高,体弱多病,贪恋故土,又期盼我侍奉膝下,我确实没有办法留在京都,与你共同分担朝中事务。” “四哥”,司空玦咬紧嘴唇,犹豫了许久,妥协,“那能否请四哥回到邺都,每日快马加鞭文书往来,参阅奏章,与我和二哥共同协理朝中事务?” “什么?”司空琮微微张口,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司空玦能这般行事。 司空玦皱紧眉,沉默许久,长叹一声:“现如今,江左分裂,巴蜀叛乱,冀豫两州也因米荒一事而百姓动乱,放眼望去,整个晋嵩危机四伏,而王室宗亲多抱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打监国的主意,江山社稷……需要我们齐心协助方能守护。” “五弟”,司空琮低垂着眼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沉默良久,沉声感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思虑。纵然四哥念着为母妃尽孝,听你一席话,也觉得十分惭愧。身为正宗嫡亲,四哥愿与你和二哥并肩,替皇上守护江山社稷。” “五弟……”司空瑞咬了咬牙齿,一拳捶在桌案,“娘的,看账本奏折老爷们绣花儿……烦就烦吧!二哥愿意与你一并!替皇上守护江山!” “四哥,二哥……”司空玦目中噙泪,略带哽咽,“谢谢你们!” “五弟,千万别说客套话!”司空瑞猛一摆手,一脚跨放桌案旁,躬身撑着膝盖,“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二哥”,司空玦咬着牙,沉默片刻,告知,“司空璜米荒案能够盛行,一则,因为其一人监国,权力未能得到控制;二则,朝中身担重任者也着实没有敢于直言的忠臣良将。像王行那般缩头乌龟般只求自保的,断不能再任中书令,我建议,中书令换作施绍,以防我们谁人利欲熏心妄图鱼肉百姓,便直言上谏,防微杜渐。” “施绍公子我同意!”司空瑞拍腿,欣然附和,“从拒绝吕秘金兰谷邀约,到向司空容辞官,再到此次讨逆司空璜,施绍公子所做桩桩件件都乃君子所为!倘若他任中书令,必不会淫于富贵,屈于威武,更不会对为官作乱者坐视不管!” “两位王爷实在太抬举……施绍愧不敢当!” 施绍原在惠帝身旁侍奉,听司空玦推举,司空瑞附和,忙躬身作揖,谦称,“施绍资质愚钝,承蒙一片赤诚之心得两位王爷赏识,诚惶诚恐,倍感荣幸之至。然而,中书令一职责任重大,而施绍资历尚浅,两位王爷可要三思考虑?” “施绍公子,所谓君子气节,不淫于富贵,不屈于威武,不移于贫贱,能做到其一已十分不易,何况你三件都能做到,已非常人,此质可贵,谈何愚钝?” 司空玦侧身转向施绍,语重心长地劝,“切莫再谦。” “玦王爷……”施绍咬着唇,沉默半晌,答应,“施绍愿听王爷吩咐!” “皇上”,司空玦闻言,便转向惠帝,向他跪拜叩首,禀告,“如臣弟所言,洛阳屡作乱,皆因权力无人限制。此次司空璜伏法,臣弟愿与二哥、四哥共同辅佐皇上,今后弹劾奏请,必须经由三人共同盖印,才能交由皇上审阅决策。王行因遇事龟缩,难当重担,不能再担任中书令,臣弟推举施侍中升任中书令。为免制衡落空而令监国大权落于一人,臣弟奏请交出京都戍卫营兵权,由二哥担任;宫中禁卫军则继续由司空铂统领。” “什么?!”司空瑞闻言,险些惊跳,质问,“你愿意继续启用司空铂?!” “二哥……”司空玦目色滚动,很有些为难地望着司空瑞,半晌,才狠下决心表明,“从吕氏作乱至今,洛阳几度经历浩劫,皆因监国专权;而监国专权之所以能够盛行,都因兵权集中掌握于一人手中;所以,此次司空璜事毕,我认真思索……” 司空玦犹豫片刻,仍狠了狠心,率直挑明,“想要杜绝监国者再度专权,必须分离监国者兵权。三哥旧部多为戍卫营兵马,将士念及三哥旧情,愿意听我号令,我便把戍卫营兵权交出,由二哥你掌管;京都禁卫军多年来由二哥统领……如今,也该换个人分权。” “但也不能换司空铂!”司空瑞激愤起身,质问,“你莫非忘记几日前,谁在宫门挟持着皇上逼你就范的?!莫非忘记当初,谁为维护司空璜而要软禁皇上皇后的?!那般助纣为虐犯上作乱的人,你竟妄想把皇上安危交到他手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5章 处罚侗王 “二哥”,司空玦目光滚动,半晌,耐着性子温声解释,“司空铂原来在东宫讲学侍奉皇上,咱们兄弟经常与他接触,都了解他本心不坏。何况这些年都督兖州,为官正直,也极受百姓拥护,有口皆碑。此次帮司空璜,实在因为不了解情况……” “什么不了解情况!”司空瑞愤然拍案,质问,“弹劾司空璜的奏折如雪花般纷飞,朝中大臣也并非没有直言上谏的!为着‘米荒案’与城外百姓,撞柱而亡的都有,就算司空铂平常守卫皇上一直待在宫中,看不到城外景象,朝堂上众臣的反对他看不到么?!” “二哥”,司空玦陷入沉默,许久,叹声,“你太武断。” “五弟”,司空瑞神情严肃,直直望着司空玦,目中闪现出复杂的情绪,有失望,无奈,甚至些许怀疑,许久,一字一顿地警告,“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决策后悔。” “二哥”,司空玦也直望着司空瑞,目中亦闪动着复杂情绪,半晌,一字一顿地肃声回答,“在至上的权力面前,我们都不能太高估自己。” 司空瑞望着司空玦,咬着牙,铁青着脸,半晌,愤然离席。 司空玦一愣,怔怔望着司空瑞离开的背影,泪光已噙入眼眶快要溢出。 司空琮望着司空瑞离开的背影,眼珠微微转动,片刻,转向司空玦,温声相劝:“二哥性情率直,做事难免冲动,有朝一日,他会明白你的苦心。” 司空玦眼眶发红,喉头滚动,望着司空瑞离开的方向,许久,终于深深吸一口气,微微抹了把眼泪,转向惠帝,跪拜叩首:“臣弟所请,皆为社稷,望皇上同意。” 惠帝缩坐在位置上,微微蜷在空荡荡的龙袍当中,双手撑着座椅边沿,伸长脖颈,仍满眼担忧地望着司空瑞离开的方向,问:“瑞弟他怎么了?” “皇上”,司空玦眼眶发红,泪光滚动,半晌,仍抑制住哽咽的声音,向惠帝叩首,一字一顿地肃声请求,“臣弟所请,望皇上同意。” 惠帝忧望着殿门方向,依旧只关心司空瑞的情形。 司空琮望向惠帝,又顺着他目光看向司空瑞离开的方向,再瞥向哽咽难言的司空玦,目中一动,向惠帝躬身叩拜:“皇上,瑞王爷的事情先放置一下,臣弟有事相求。” 惠帝因司空琮回了神,略惊一下,缩身望向跪拜的司空琮。 司空琮向惠帝叩首,开口:“此次讨伐司空璜,玦王爷、瑞王爷立了头功,却少不了各地王室宗亲助力。颐王爷联合各地藩王,阻拦了司空璜援军入京;珩王爷更派贴身侍卫迟律率影卫入京,拼尽全力护皇上周全。皇上是否应该论功行赏,安抚众王室宗亲?” “哦!迟侍卫护驾有功,救了朕性命,确实应该赏赐!” 惠帝惊回了神,侧身转向迟律,问,“迟侍卫,你想要何封赏?” 迟律闻言,从桌案旁出,默然来到大殿正中,向惠帝深深三叩,禀告:“回皇上,微臣护驾,本为分内之职,不该受赏。然而,此次微臣受珩王爷嘱托而来,不辱使命护皇上性命于危及之际,却不得不为珩王爷忠心赤忱而求一事。” 惠帝睁大眼睛,好奇望着迟律,不知他所求何事。 迟律又向惠帝深深叩首,一字一顿地禀明:“当初,珩王爷从江左入凉州,皆因为父受过,戴罪立功;然而,自一路入凉州,微臣跟着王爷,看在眼里,听在心中,知晓当初琅琊睿王并没有与墨家勾结,墨家也并未联结异族作乱。流民入墨家,皆因司空侗欺压太甚无奈而为。然而,司空侗为隐瞒苛税异族百姓一事,谎报军情,扰乱圣听,惹得氐族首领余万年叛乱,凉州饥荒浩劫,先帝惊惧薨崩,着实该杀!不得不严惩!” 惠帝半张着口,惊睁大眼睛,错愕无措望着迟律。 迟律直直望着惠帝,喉头哽咽滚动,目中微闪着泪。 惠帝惊愕,渐渐收回目光,低头拨弄着衣带,沉默不语。 司空玦见状,便跪拜向惠帝叩首,禀告:“司空侗镇压凉州叛乱不力,本因受罚,却因吕氏庇护,一路升任丞相,又纵司空容滥用权力,协助司空璜鱼肉百姓;至司空璜与奸商勾结哄抬物价的账本查抄,司空容亦从中分得上万两黄金,不严惩不能谢罪于天下!” 惠帝错愕,转向司空玦,有些惊怕地向后缩了缩身。 司空玦沉着张脸,向惠帝再度叩首,肃声相劝:“如今,天下动荡,巴蜀叛乱,冀豫动乱,洛阳屡经浩劫,晋嵩……实在经不住奸佞之臣再度肆意妄为!” “皇上”,沐昧从惠帝身旁,来到殿中,并排跪在迟律与司空玦身旁,想到自白薤谷被毁后,一路的波折不易,泪光已夺眶而出,深深向惠帝三次叩拜,哽咽开口,“奴婢生于凉州,长于凉州,因凉州祸乱而被迫入京祈求活命,深知凉州被司空侗所害。” “当初,凉州百姓因受尽司空侗暴虐苛责,纷纷入墨家白薤谷避难……一路流亡者,有因大旱荒年赋税难缴而被全族处以极刑的,有因妻女被强征入司空侗府作**而反抗被捕逃命的,有强行被从梁州拉入凉州做苦役不堪重负偷跑脱身的,有被抢占梁田土地老宅而无家可归流浪在外的……”沐昧言语间,思绪已飘回白薤谷,哽咽片刻。 抬眼望着惠帝,强行抑制住情绪,忍住眼泪,倾诉:“墨家巨子沈涉,因怀恻隐之心,收容被司空侗异族流民,却被污蔑为勾结异族,意图叛乱……” 沐昧哽咽,想到白薤谷漫天的火舌吞噬着师父,想到大师兄贺铢满身可怖的疙瘩灼伤,想到明鬼脖颈间的疤痕,想到再难恢复四时无忧的热闹欢声…… 眼泪在眼眶一圈圈打转,又强行吞咽回肚中。 沐昧努力控制着不住发颤的肩膀,泪珠顺着向惠帝叩首的袖口,偷偷滚落掉地,声音发颤地从口齿间咬出心血:“恳请皇上!为曾流离失所的凉州百姓讨个公道,为冤死的……司空睿王爷和墨家巨子沈涉洗刷冤情,为冀豫两州因受剥削而被活活饿死的饥民讨个说法,为晋嵩……证一份清白!为天下……留一份人心!” “皇上,奴婢自幼长于秦、雍两州,父母双亲亦死于苛捐杂税高压下的大旱荒年!深知命官欺压,百姓绝望……意味着什么!奴婢恳求皇上严惩司空侗!” 司空琮身旁,紫衣少妇蓦然跪倒在沐昧身旁,肩膀发颤地含泪附和。 香车从司空玦身旁,亦跪到殿中:“求皇上惩治司空侗!” “求皇上为天下黎民考虑,惩治司空侗!” 大殿当中,司空玦、迟律、沐昧、香车、木槿跪作一排,各自控诉着司空侗自督军梁州以来的种种恶行,恳求惩治司空侗的声音决绝呼应,响彻整个大殿。 惠帝望着眼前,仿佛江山万里千万黎民百姓在声泪控诉晋嵩的暴虐统治。 那阵仗,比平反司空容那日的千军万马仍要令人震怕。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6章 报仇雪恨 惠帝蜷缩,慌怕望着殿中众人。 司空玦抬眼望向惠帝,眼中的决绝直接而坦率,半晌,沉声相劝:“请皇上下令。” 惠帝肩膀颤动,忽然,从怀中扔出一个黄色绸缎包裹物。 听“当啷”一声,包裹物落在司空玦脚旁。 司空玦打开,看到绸缎当中,静静躺着明净透亮的玉玺,心中微微一动,向惠帝深深叩首,一字一顿沉声:“臣弟替千万百姓,谢皇上答应惩治司空侗!” “谢……皇上隆恩!”迟律重重叩首,清脆的声音微微颤动。 沐昧热泪夺匡,再抑制不住,想到从凉州到洛阳五年六个月零十三天的耐心隐忍,想到为复仇而翻覆波澜的深渊与黑暗,想到被推入黑暗深渊的绿缬、红蓼、木槿、杜若、香车和留兰,便深深叩首将头埋入膝间,颤抖着说:“谢皇上隆恩……” 当晚,宴席结束,众人依次从八角殿宇出门。 司空玦把一个白瓷瓶交到沐昧手中:“赐死司空侗,由你执行。” 沐昧打开瓷瓶,轻闻了下,砒霜,心中不禁一动,眼眶微湿转向司空玦:“多谢。” 司空玦望着沐昧,眼中闪现一丝怜悯:“祝你顺利。” 沐昧握紧盛着毒药的白瓷瓶,向司空玦深深福礼,回到大业殿中。 安顿了慕绾桢,待夜半三更锣响,沐昧拿着司空玦给的令牌出宫,乘着架马车,飞驰入刑部天牢,在守卫带领下步入一间深幽僻静的独立牢房。 牢房当中,简朴的榆木方桌旁,躬身坐着个伶仃身影,微胖的身材装在空荡荡囚服当中,脸上白嫩的赘肉有几分干瘪,发丝花白落在两侧半掩住略显迟滞的眼神。 看到沐昧,司空侗愣了一下,随即发出凄厉的笑声。 “当初,在凉州被司空珩算计,与余万年筹谋落败,我就知他并非池中物。果然,暗中隐忍这么多年,在王室宗亲中装作默默无闻,他仍然不肯放过老夫!” 司空侗扯着嘴角,自嘲摇了摇头,竟笑出眼泪。 沐昧望着司空侗,想到当初血洗白薤谷那个模糊而嚣张的身影,在西凉城军营外弹指间要置她于死地的粗暴胖人,叹世事无常,奸雄迟暮,竟生出几分悲凉感情。 沐昧拉开司空侗方桌旁的一张木凳,坐在他对面,用桌上的酒壶,给壶旁的粗瓷碗内倒上满满一杯,沉默了许久,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么?” “不为司空珩?”司空侗抬眼,浑噩无神地望着沐昧,嗤笑一声,“想必不是了,当初你闯入西凉城外军营的时候,就已经想杀我,阿珩只利用你对我的仇恨罢了。” 司空侗仰天,长叹一声,望着牢房的天花板:“老夫此生,杀戮无数,得罪的人太多,想要杀我的人也太多,你是为哪个,我还真记不得。” “司空侗”,沐昧望着司空侗,看他回望杀戮生涯的模样,忽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好奇询问,“我其实一直在想,你杀了那么多人,午夜梦回,不会觉得良心难安?不会痛苦自责?每天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啊……”司空侗叹了一声,端了酒碗,喝了一大口,指着沐昧的鼻子,“若你身在帝王家,从小就习惯帝王无情,尔虞我诈,争夺杀戮,也便麻木了。” “司空侗”,沐昧原本藏着一肚子指责司空侗,替墨家正名的话,面对着他如此漠然的态度,控诉的冲动便也被消解,望着司空侗喝干抹净的空碗,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白瓷瓶,把砒霜撒入碗中,又倒了满满一碗酒,晃着碗中的毒药,端到司空侗面前,“你既然选择了这样的路,也必要承担这样的结局,想必你早有准备吧?” “呵”,司空侗冷笑一声,自嘲摇了摇头,叹声,“聪明反被聪明误,老夫自诩混世玲珑,看得透彻,没想到,最后竟不是栽在官场,而是毁在你们这样小人物手中。” “侗王爷”,沐昧望着眼前高傲而不知悔改的王室贵族,一字一顿指出,“你落到如今的地步,并非因为思虑不够周全,心思不够剔透,也不是因为轻视我们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是因为你一路前行,只顾抬头望天上的风云,却没有看脚下的路。” “脚下的路……”司空侗大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片刻,终于转向沐昧,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等哪天司空珩也站在权力中心的时候,你看看他眼中,究竟是有天上的风云,还是有脚下的路!” 沐昧端着毒酒的手指微微颤动,酒水洒出部分,溶于地面青灰色的石板,发出细微的声响,让沐昧不禁晃了晃神。半晌,终回了神,沉默着把毒酒交给司空侗。 司空侗望着碗中剩余的毒酒,许久,仰天大笑一阵,端到嘴旁,一饮而尽。 渐渐的,脸色惨白唇齿颤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司空侗紧摁住小腹,痉挛蜷缩作一团,双膝跪地滚动挣扎,鲜血渐渐从鼻眼口耳汩汩涌出,湮没了狰狞的面目。 沐昧坐在方桌旁,眼睁睁看着司空侗狰狞痉挛,渐渐断掉气息。 慢慢的,积压在心中多年未散的怼怨、仇恨、愤怒、委屈、隐忍、愧疚与怜悯,也如同寄生虫一般,伴着司空侗消失的生命而渐渐停止了生命。 在令人窒息的狭小牢房内,静静呆坐了许久,寒夜的凉意顺着牢房冰冷的青石地板慢慢爬上脚踝、膝盖、肩膀,沐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终于,在蚀骨的寒冷中回了神,沐昧晃了晃头,又回望悄无声息渐渐僵硬的司空侗,想到当初在西凉城外军营人头落地前司空珩的救赎,在千机谷苦练剑法时司空珩对必将复仇的承诺,想到绿缬在金兰谷给的卷册,留兰在拓跋部一行来京都拜谒时给的帮助,想到香车与木槿的配合,以及司空璜轻薄前红蓼的解救…… 沐昧深深吸一口气,离开了牢房。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7章 反思师命 月色被乌云遮住半面,夜幕阴沉沉晦暗不明。 沐昧从天牢出来,望着满天月色,深深吐纳了一口地牢外清新的空气。 六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着为师门兄弟报仇,如今,仇人被杀,却没有一丝丝的快感;司空侗死了,然后呢?师父能活过来么?墨家枉死的几十个师兄弟与白薤谷能重生么? 此刻,沐昧终于想到当年在司空珩营帐中,看到师父临终前的那封遗书: 若他日师有不测……愿潜心修习,克绍箕裘,勿忘师门诫训。 师父遗愿,没有一个字要自己杀人复仇,而是要自己潜心修习,光复墨家,不要忘记师门诫训。师门诫训……沐昧又想到离开白薤谷前,师父临终前最后嘱咐的话:“《墨经》被世人觊觎窥视,虽在那讲叙机关术要的杂篇当中,但墨家要义,仍在《非命》与《尚同》的正篇。将来,若为师不在,你要把墨家大义传承下去。” 《非命》《尚同》……《非命》说,“执有命者之言曰:‘命富则富,命贫则贫;命众则众,命寡则寡;命治则治,命乱则乱;命寿则寿,命夭则夭……’以上说王公大人,下以驵百姓之从事,故执有命者不仁。”主张众生平等,王侯将相无种,富贵贫贱非命。 《尚同》讲,“凡使民尚同者,必疾爱而使之……中情将欲为仁义,求为上士,上欲中圣王之道,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主张君主爱民上同于天,而百姓上同于君。 所有的一切……师父嘱咐传承的墨家大义,都以仁爱而非仇恨作为基础。 沐昧想到自复仇以来,一路被牵扯入仇恨的绿缬、红蓼、木槿、留兰、香车、杜若……想到洛阳几经浩劫若干杀戮中无辜死亡的将士,想到因战争而被牵累的百姓…… 晃了晃神,缓缓挪步,心中空落落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往何方。 “师姐!”停在天牢外回宫的马车旁,忽然多出个人影,朝着沐昧奋力招手。 沐昧愣了一下,看到明鬼,忙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明鬼说:“自那日得到讨伐司空璜的暗号,我便没有再入宫。洛阳城战火纷飞,听闻宫中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很担心你,所以,今天来这儿看你。” “明鬼……”沐昧仍沉陷在内心的挣扎当中,望着已经渐渐快要与自己同高的少年,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脖颈可怖的伤疤上,自司空侗死后,所有的茫然、失落、空虚与迷惘,此刻化作一长声叹息,对最亲的师弟说,“司空侗……死了。” “我知道”,明鬼无尽的黑眸中滚动着复杂的情绪,自经历白薤谷九死一生的浩劫,一路流亡、伪装、在刀锋上谋生,时刻紧绷在心中的委屈、惊怕、谨慎、小心与疲倦,在望着师姐从天牢中缓步而出的时候终于全部放下,轻轻拍她的肩膀,用释然而疲倦的沙哑声音劝慰,“一切……都结束了,师姐,没人再要求你任何事。” “明鬼……”沐昧望着师弟,他善解人意的劝慰让人想哭,鼻头一酸,纠结于内心的挣扎便化作眼泪,对明鬼倾诉,“我想回凉州,想回白薤谷。” “师姐”,明鬼万分理解地望着师姐,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今日来,也正是想与你商量今后的打算。我打算到梁、益两州,投靠巴蜀叛乱的吕特兄弟。” “什么?”沐昧闻言一惊,“你又要去找吕流吕特?” “师姐”,明鬼说,“我这次找他们,不为谋生,而是为了墨家。” “这话什么意思?”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愈加有些警觉,却摸不着头脑。 明鬼对沐昧说:“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么?当初,我在西凉河畔结识申常,发现他对天象鬼神的了解,与墨家相通;而他说自己观测星象、祭祀鬼神的知识,都从他父亲那里习得,而他父亲与吕特吕流的父亲曾为至交,所以假借紫微星异动保了他们一命?” “记得!”沐昧说,“咱们来洛阳前,你还跟我说,大师兄曾告诉你,当初征歌跟慕容骞前往西凉的时候,也带了一部分《墨经》的残卷,但半路上,碰到一群劫匪,便把残卷弄丢,申常他们有可能抢了《墨经》残本,但询问申常,却总问不出结果。” “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墨经·明鬼卷》就在申常手中!” 明鬼神情坚毅,目光炯炯望着沐昧,告知,“此前,为扳倒司空容,我混入钦天监做事,在十年前的钦天监观测记录中,发现了一则祭祀鬼神的祷词,与师父教我的完全相同!当初师父教我的时候,明确告知那则祷词,是祖师爷墨渊依照《墨经·明鬼卷》教给他的,后来墨家尚同谷被毁,《墨经》四佚,师父只保留了《尚同》与《非命》两卷,《明鬼》卷中的许多内容他没有修习,也记不大清,只能把少数记得的传习到我手中。然后,师姐,你猜猜看,当初在钦天监留下那则祷词的人,姓甚名谁?” “当初……侯伏骆跟我讲过,说申常祖辈都在宫中做钦天监……” 沐昧一惊,“不会就是申常?!” “不错!”明鬼说,“申常此前,一直在洛阳钦天监做事。我问了钦天监的老人,他们告知,当年申常的父亲本为凉州一带的流寇,后来自荐求入钦天监。监正因其身份,根本懒得搭理,但他几次堵在监正家门口,监正无奈,出三道考题刁难,没想到他迎刃而解,刮目相看下,将其纳入钦天监,三年间据说观测了上百次天象竟没有一次纰漏。后来,钦天监有人问他,他观测天象的秘诀,你猜申常父亲回答什么?” 沐昧一惊,明鬼已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他回答,当年在凉州,他与四个流寇兄弟,在驿站碰到一对情侣,男的高大威猛,女的飒飒英姿,与常人很不一样,且寸步不离地背着个包袱,便留了心,一路跟着,到西凉大漠当中,遭遇流沙,那对情侣没应对经验,便趁乱从他们手中抢夺包袱,得了本小册子,学了观测天象与祭祀鬼神的本事。” “所以……他真的从征歌手中抢了《墨经·明鬼》篇!” 沐昧惊讶中抬高声音,万万没想到……自墨经尚同谷大劫后,流失四佚的《墨经》竟仍存活在世上!既然……《明鬼》篇在申常手中,那其他的八个正篇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8章 墨经重现 “不错”,明鬼告知,“申常的父亲,与流寇兄弟们从征歌手中抢夺了《墨经》,修习其中的《明鬼》篇,靠着观测天象与祭祀鬼神的本事,自荐钦天监,并把知识传给了儿子申常,传习了他钦天监的位置。我猜,不出意外,《明鬼》篇应该就在申常手中,不然没有办法解释他留在钦天监记录中的那则祷词!然后,既然征歌是巨子墨渊唯一的血脉,她入凉州的时候,身上又带着《墨经·明鬼》篇,那么其他的八卷正篇在哪里?” “所以……你想找申常问个究竟?”沐昧恍然,终于明白明鬼去巴蜀的目的。 “不错”,明鬼说,“当初,吕氏被杀,司空容征召与吕氏姻亲关系的益州刺史裴伸入朝,裴伸非常害怕,便在益州自立,吕特兄弟与申常见状,便从藏身的巴蜀山中出来,投其麾下,并写信请我同去;我因为你入了宫,便婉言谢绝,入了钦天监保护你。上个月,听闻裴伸不知为何,杀害了吕流,吕特反叛杀裴伸,在犍为自立,流民全部归附,便试探着给申常写了封信,哭诉洛阳浩劫,难以谋生立命,恳求投奔他与吕特。昨天,没成想收到申常回信,欣然同意,并承诺只要我前往犍为,便许予官职,所以,我想去探个明白。” “但吕特的人品……你了解的,你一个人去益州,我不放心。” 沐昧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决意,“待宫中处理些事,我与你一并去益州。” “师姐”,明鬼望着沐昧,黑幽幽的眼睛中充满真挚,“我不希望你去益州。一则,你与吕特有过节,他是个记仇的人,你去倒反碍事;二则,你那般要强的个性,在洛阳卑躬屈膝强颜逢迎这么多年,你该休息一下,回凉州了。司空珩,在等你。” “司空珩……”沐昧晃了下神,想到司空璜临终前,清晰叫出了自己在墨家的姓名,并说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平白做了司空珩的棋子;想到司空容临死前,嘲讽般暗示司空珩心中也只有权力算计,与司空容、司空侗、司空璜并没有两样。 转瞬,沐昧又想到前几天他托迟律给的生辰礼物。 当归……他希望自己回去,也始终没有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沐昧晃了晃神,深深吸一口气,对明鬼说:“我先回宫,打点一些事情;七日后酉时与你在洛阳城门外汇合。倘若我没来,便是决意与迟律一并回凉州。” “好”,明鬼点了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倘若你回凉州,我会一直写信给司空珩,与你保持联系,告知你我的行踪,让你不为我的近况担心。” “明鬼”,沐昧看着眼前与自己齐高的师弟,蓦然间,发现曾经的孩童成长为少年,胸膛与肩膀也渐渐厚重,心中温热滚动,感叹,“墨家虽亡,但庆幸有你。” “师姐”,明鬼目光波动,半晌,温言,“也庆幸有你。” 沐昧欣然一笑,拍了拍明鬼肩膀,与他告别,上了马车,回到宫中。 马车刚刚从侧门入前往大业殿的窄巷,就看到一个娇小身影,驾着一匹小马,拖着一个敞开的板车,上面绑着长方形的木棺,悄无声息地匆匆前往宫门。 沐昧一怔,忙停下马车,拦在板车前,望着驾车的娇小身影,与她板车上的木棺,略有些惊愕:“香车?你这是去哪儿?车上的人……?” 香车微垂下眼睑,大滴的泪珠从清澈的大眼睛中滚动,顺着皮肤白皙的圆脸流到肥嫩的下颚,啪嗒啪嗒落在粉白色的短襦襟前,哽咽着说:“红蓼。” “红……”沐昧短暂的惊愕变作恍然,随即化作沉重的自责、愧疚与悔恨堵在喉口,心如刀割般隐隐作痛。当初……若非因为自己想报仇,并推波助澜,红蓼或许就不会绝望无助地被送往璜王府;此番,若非自己助力讨伐司空璜,红蓼也不会作为他的妾眷而被株连牵累……倘若,司空玦奉诏诛杀司空璜九族的时候,自己稍微想到一点点红蓼…… 沐昧捂住心口,疼痛顺着胸口炸裂,自责令人快要窒息。 红蓼……完完全全……是她一步步害死的…… “你也别太自责”,香车抬眼,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被风吹干,泪痕仍如千沟万壑散布在脸颊,深深叹一口气,告知,“玦王爷攻入司空璜寝宫时候,红蓼,便已经服毒自杀了。” 沐昧心中一紧,疼痛撕扯地更加厉害,摇了摇头:“我害了她……” 香车垂下眼,大颗的泪珠又滚滚落下:“说来,我也有份。” “香车”,沐昧深深吸一口气,“你打算带红蓼去哪儿?” “我也不知”,香车眼泪仍大颗掉落,极其自责地说,“当初,玦王爷入宫前,我便与他说了红蓼的事,他答应讨伐司空璜后,绝不为难红蓼;但谁知红蓼这般决绝……悄关在房中服毒自杀!我现在,也不知要送她去哪儿,但总要留个全尸好好埋葬……” 沐昧沉默,自责与愧疚绞得心痛,捂住被窒息的愧意堵住的胸口,许久,终于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告知:“有个地方,红蓼或许喜欢,我随你出宫。” “嗯。”香车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垂着眼睑,并没有反驳。 沐昧架着马车,在前面开路,与香车重新出宫。 一路飞驰,于清晨拂晓前出了城门,到城外的一间茅草房外停下。 沐昧翻身下马,来到茅草屋前,见屋前的木桩上,系着一匹个头矮小身形健硕的红马,便上前抱住它的脖子,深深吸一口气:“血驰……好久不见。” 血驰看到沐昧,欢腾嘶鸣一声,也挨着她的脖颈撒娇。 沐昧闭眼,深深把头埋入血驰温热的鬃毛当中,想到当初与它共同入洛阳、它带着绿缬回归木屋的情形,一晃眼……距离绿缬离开,也已经有两年多。 红蓼,不知与善解人意的绿缬相伴,你能否开心?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49章 埋葬红蓼 听到马声嘶鸣,木屋中的人推门而出。 白须老伯佝偻着背,望着门外的两个不速之客,微微愣了一下,便缓步挪向沐昧,轻声咳嗽两下:“你怎么来了?前段时间,迟律还来给我送了药。” “他……去看了绿缬姐姐?”沐昧心中微微一动,上前搀扶老伯。 老伯摇了摇头:“没有,来送完药,就走了。” 沐昧闻言,却愈发揪心,满满对迟律疼惜,近乡情更怯,他不敢也不忍去看绿缬。 “对了,你今天来,做什么?”老伯佝偻着背,望着沐昧与她身旁的香车,“听迟律讲,你入宫了?宫里那般高墙深院的地方,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吧?” “老伯”,沐昧搀扶着老伯到板车跟前,沉默了片刻,温声请求,“我想在绿缬姐姐的坟墓旁,埋个我们共同的朋友,请您平常帮忙一并照看。” “共同的朋友?”老伯望向板车,想了一下,“太白山的?” “嗯。”沐昧应了一声,并没有过多解释。 老伯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多个伴,绿缬也开心。” “那么,多谢老伯。”沐昧说着,便搀扶着老伯,一并与香车拉着板车,把沉重的木棺拉到木屋外的木棉树下,绿缬的坟冢跟前。 初冬时节,木棉叶萧瑟落在坟冢旁,山茶花伸开突兀的枝丫,但坟冢上刻着绿缬名字的木牌却清明洁净,不沾染半分尘土;坟冢上,刻着“律”字的木雕小人儿不知去哪儿,老伯奇怪“咦”了一声,纳罕:“前几天还在呢……” 沐昧心中一动:“该不会……迟律来过了?” “唉”,老伯轻轻摇了摇头,“也有可能被风吹跑啦。” 沐昧沉默,也没再多言,与香车一同,把木棺从板车上抬了下来,埋葬在绿缬坟冢旁,雕刻了写着“红蓼”名字的木牌,立在她坟冢上面,又栽了一排白色的野花儿。 此刻,晨曦的阳光已经爬上树梢,透过木棉树残花的红影,斑驳洒落在绿缬与红蓼并排静默的坟冢上面;沐昧与香车立在坟前,静静望着她们,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终于,老伯打破了寂静:“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我会照顾她们。” 沐昧闻言,转向老伯,眼眶微润温声说:“老伯,谢谢您。” 老伯摆了摆手,佝偻着背,静默挪步返回木屋当中。 沐昧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一口气,与香车离开,共同返回宫中。 一并驾着板车,从侧门入窄巷,沐昧问:“今后,你与玦王爷什么打算?” “皇上自那日瑞王爷愤然离开,我们又强行求他惩罚司空侗以后,情绪一直不太好,如今,在宫中时常做噩梦,玦王爷打算入宫陪他一段时间,我也跟着入宫。” 沐昧心中一动,立即追问:“那你们住在哪里?” 香车长叹一声,苦恼:“此事,说来纠结。原本,司空容与司空璜那个寝宫,距大业殿最近,是最合适的,但毕竟此前出了那样的事,玦王爷若入住,寓意着实不怎么好;思来想去,禁卫军统领在宫中有个单独的休寝房间,原来瑞王爷住,如今司空铂住。玦王爷便与司空铂商议,先暂住那里,但他又担心目前的情形……把我独自留在府上不太安全……” “香车”,沐昧沉默了片刻,问,“你愿不愿意来皇后宫中暂住?” “皇后?”香车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肃声,“别开玩笑!” “香车不是你想的那样。”沐昧垂着眼眸,思索了许久,才说,“我打算离开京都,回凉州去了;但皇后娘娘一个人在宫中,我着实放心不下。从征召入宫,她虽在万人之上,却是个苦命的人。倘若,你能陪着她,护她些许周全,我也能放心些。” “你要回凉州?”香车微微一惊,但随即又恍然点了点头,“也对,杀了司空侗,你师门的仇报了,珩王爷交代的任务也完成了,你们是都该回去了。” “你呢?”沐昧转向香车,“司空玦,你相信他么?” “沐昧”,香车笑了下,“你相信珩王爷么?” 沐昧淡笑,望着香车,四目相视,心有戚戚焉。 回到大业殿,香车前往惠帝寝宫去寻司空玦,沐昧前往慕绾桢休息的房间。 此刻,慕绾桢情绪恢复了大半,不再如攻伐那日那般颤抖失常,也不像往常一样惊慌害怕,安安静静坐在桌旁独自对弈,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沐昧拉开雕花木凳,坐在她身旁,看着眼前四面受围的棋局,拈一颗黑子,点破了一个出路,说:“办法总是人想的,娘娘,不要对生活太绝望。” “六儿”,慕绾桢缓缓抬眼,“我有出路么?” “有!”沐昧望着慕绾桢,咬了咬牙齿,狠下决心,告知,“娘娘,我马上就要回凉州老家了,离开前,拜托了玦王爷的爱妾香车照顾您,她是个可托付之人。倘若……您不在意皇后的虚名,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求玦王爷,想办法放您出宫。” “出了宫,又能怎么样呢?”慕绾桢木然地别开眼,望着寝殿顶端的雕梁画栋,“像你一般的女孩儿,若给了你自由,你可以生存;但像我一样的女人,即便给了我自由,又能如何?再辱,也辱不过身为一国之母,却要被辅君重臣夜夜蹂躏;再坏,也坏不过司空容称帝被杀,家人面临着极刑;再险,也险不过王室宗亲讨伐司空璜,面临着性命堪忧。洛阳城中深宫里面,我什么没经历过?如今,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娘娘……”沐昧欲言又止,想再劝慕绾桢别自我放弃,却觉得时机可能不太对劲,思索片刻,便没有再劝,只陪着慕绾桢坐了一会儿,侍奉她用膳入寝。 第二天,沐昧找了香车,又拜托了照看慕绾桢的事,并请她待慕绾桢情绪好些,再好劝她出宫,在宫外寻个清净的地方把她安顿,便出大业殿前往慕绾桢原本的寝宫,想取些衣物换洗。一出门,迎面碰到两个人,一个青衣纶巾,云鬓紧密,细细理入头巾当中,剑眉修剪得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自司空璜被杀那日便没再见面的唐宁。 另一个肌肉健硕的中年儒官,身形矫健,浓眉深目,大步流星,脚下卷着白色袍襟空中飞扬,正是那日被司空璜轻薄闯入他房中禀告米荒案的。 “唐左丞。”沐昧向唐宁福礼作揖。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0章 沐昧离宫 “六儿姑娘”,唐宁向沐昧回揖,“今后,怕不能再叫我尚书左丞。” “哦?”沐昧微微一愣,“皇上……不是只让你停职了么?” 唐宁闻言,微微叹了一声,说:“当日因被‘米荒案’牵累,我作为尚书左丞,未能与尚书右丞阳佟之,及时阻止尚书王行同意司空璜经尚书院的账目,而被停了职;但,因为此前佟之偷将司空璜勾结奸商囤积居奇的账目交给了玦王爷,也算戴罪立功,便没有撤他的官职,只降职为从事中郎,协助铂王爷督领禁卫军,特来向皇上谢恩。” 唐宁说着,看了眼身旁的中年儒官,中年儒官便向沐昧微作个揖。 沐昧见状,才终于恍然,原来……他就是尚书右丞阳佟之。 哦,不……将来,应该叫“从事中郎”阳佟之。 “恭喜阳从事”,沐昧颔首垂眸,向阳佟之微做个揖,又转向唐宁,问,“既然阳从事未受太多牵累,只微微降了一级;你怎么会被直接削去官职呢?” “其实,原本玦王爷也推荐了我几个职位”,唐宁说着,微微叹了一声,坦言,“但自京都入仕以来,宗室门阀,斗争不断,我几度卷入纷争当中,对于纷争酿成的许多灾祸,却又无能为力,着实有些疲倦,想离开洛阳,辞官归隐了。” “唐公子”,沐昧沉默片刻,思索着唐宁含蓄的隐意,是着实对洛阳只有权力争夺却不能为百姓做任何益事的官场感到厌倦,亦深深理解他的心情,略犹豫一会儿,仍然告知,“前两天,奴婢听玦王爷向惠帝禀奏,说洛阳几经浩劫,均借力豫州军,可见豫州督军位置十分重要。如今,司空钟督军豫州,他原本封地在山东诸国,在豫州没有太多根基,而司空璜被杀后,山东诸国王室群龙无首,他为人义气但做事老实,也难再有不轨之心。” 沐昧顿了下,说:“玦王爷的意思,让司空钟继续督军豫州,但需要得力可靠的干将协助,制衡司空钟,以免豫州军再度落为奸人作乱的利器。” “唐公子”,沐昧沉顿片刻,直言,“从你刚入仕,我便认识你。三年来,你屡屡卷入风波,但为人做事,我却看在眼中。你文有大才,武有大略,人品抱负,亦在笔墨文章与言谈举止当中。当今洛阳,确实让人疲倦,而豫州作为晋嵩关节,可腾挪施展的地方不少,倘若你归隐山林出于无奈,不如把握住机会,好好与玦王爷聊聊。” “六儿姑娘……”唐宁目色一动,没想到心中所想,被她看得这般透彻,深深向她作个揖,感叹,“倘若你是个男子,唐宁真的愿与你结八拜之交。” 沐昧轻扯嘴角,却只当他恭维,回揖告辞离开。 回到慕绾桢寝宫,拿了慕绾桢换洗的衣物,又到宫墙脚暗挖的机关洞穴当中,掏出一直藏匿在那里的包袱,打开来,拿出里面的发簪、玉镯、护膝、药膏……挨个查看,伸出手指细细摩挲一番,才又重新打包藏在拿取的衣物当中,离开返回大业殿。 路经御花园的时候,迎面碰到仍在禁卫军中、尚未离宫的迟律。 迟律问沐昧:“事情都结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凉州?” 沐昧思索片刻,抬头望着迟律:“我暂时,不能跟你回凉州。” “什么?”迟律一怔,“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你还要待在洛阳?” “不”,沐昧犹豫了一下,如实告知,“明鬼发现了《墨经》残本的下落,可能在巴蜀叛乱的申常手中,打算去问个究竟,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行事。” “那要不要我陪你同去?”迟律皱了下眉,很有些担心。 沐昧摇了摇头:“墨家的事,你们都别再插手。” “沐昧”,迟律仍不放心皱着眉,“但王爷不放心你。” 沐昧闻言,微微笑了一下:“如果说杀司空侗替师父报仇,上谏替墨家沉冤昭雪,凭借我个人的力量太微弱,必须要靠他帮忙,但如何领悟墨家要义,如何寻回《墨经》,如何按照师父的嘱托传承墨家大义,只能靠我自己。他为我,已经做得够多。” 迟律依旧皱眉,片刻,摇了摇头:“不行,让你独自去,王爷必会责怪于我的!” “迟律”,沐昧也很强硬地望着迟律,许久,一字一顿地坦言,“有些东西,我想要自己寻找;倘若,从巴蜀归来,我想回凉州白薤谷光复墨家,还要珩王爷帮忙呢。” 迟律闻言,也沉默了许久,终于,答应:“那你自己小心,记得及时写信,可以到凉州或者千机院,让王爷了解你的状况;倘若碰到意外,及时求助,不要硬撑。” “好,我会小心的。”沐昧望着迟律,露出安慰的笑容。 迟律望着沐昧,又长长叹了一声,告知:“王爷,真的很挂心你。” “嗯”,沐昧目色一动,“我都知道的。” 离开迟律,回到大业殿,沐昧又与慕绾桢辞行,把拜托香车照拂、洛阳宫中危机、不要贪恋皇后虚名等话劝了一番,告知她五日后即将离开。 慕绾桢仍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低谷中,并未作出任何回应。 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迟律便来向沐昧辞行,带着黑影卫返回凉州;傍晚,唐宁来向沐昧辞行,感激沐昧当日指点,说要前往豫州出任司马。 离别的气氛愈来愈重,到第七天晚上,夜幕刚刚降临,沐昧便收拾好包袱,把这些年来司空珩给的礼物细细擦拭干净,一个个分装包裹,换下宫服,穿上便装,拿出那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空中挥舞两下,收别在腰间,悄然出了大业殿。 “六儿姑娘,好久不见。”从宫墙脚冷不丁冒出个男声。 沐昧微吓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宫墙脚的合欢树上悄然跳落一个褐色身影,肌肉健硕的长脸方额上微添疤痕,镶嵌着风霜与疲倦,幽深的瞳孔中,倒映着沐昧略惊诧的神情。 殷程值……悄无声息地站在树下,开门见山:“我想见皇后。”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1章 玦王遇刺 沐昧倒吸一口冷气,问:“这个时候,你见皇后做什么?” “这个时候,见皇后不好么?”殷程值扯嘴笑了一下,问,“如今,慕家早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司空璜也不会再忌惮司空琮,我来接皇后出宫,不好么?” “殷公子……”沐昧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我猜,皇后可能不想见你。” “见不见我,是她的事,你只负责替我传递消息就行。” 殷程值幽深的目光,直直望着沐昧,反问,“你不希望她离开牢笼么?” 沐昧抬眼,直望着殷程值,很想从他幽深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然而,他目光中,除去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许久,沐昧终于打破沉默,一字一顿地说:“这些年,娘娘在宫中经历太多浩劫,你如果真的在意她,就别再雪上加霜,好好为她考虑。” 殷程值望着沐昧,许久,亦一字一顿:“这些话,不用你教。” 沐昧咬着唇,犹豫片刻,终于,转身又回大业殿。 慕绾桢仍坐在房中,自行对弈,看到沐昧,也没有什么波澜。 沐昧在慕绾桢对面坐下,许久,开口:“娘娘,殷程值殷公子,回来了。” 慕绾桢目中波澜闪动,片刻,又恢复了平静,问:“他来做什么?” 沐昧沉默,片刻后,如实告知:“来接您出宫。” “出宫?”慕绾桢嗤笑一声,问,“怎么你们都想要我出宫?那日,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像我这样的人,出了宫,又能怎么样?在宫中,哪怕经历再多浩劫,我依旧是整个晋嵩,最至高无上的女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娘娘”,沐昧又陷入沉默,清晰感受到慕绾桢此次中浩劫发生的变化,片刻,温声回应,“您自己决策,若不愿意见他,那我告诉殷公子一声。” “等一下”,慕绾桢忽然放下棋子,“见一面吧,不见白不见。” 沐昧心中一动,却没有多言,只说:“好。” 带着慕绾桢悄然出宫,在合欢树下,隐隐看到颀长的褐色身影。 殷程值望着慕绾桢,纤弱的女人裹在银白色狐毛大氅中,瘦削发白的面容上,一双含雾的眼睛烟波沉静,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冷静,心中不禁生了万千波澜,幽深的眼睛黑云翻滚,波涛涌动,片刻,滚了下喉咙,轻声叫:“娘娘。” 慕绾桢眼眸烟波微动,但随即重归平静。 站在殷程值面前,问:“殷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殷程值目光波动,闪现疼惜,许久,轻声开口:“绾桢,我来接你出宫。” 慕绾桢垂着眼睑,半晌,缓慢别开脸:“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如今,我早已不是那个深闺当中情窦初开的慕家二小姐,你也不再只是当初寄人篱下的异族公子了吧?” “绾桢”,殷程值目中黑云疯狂翻动着,许久,一字一顿地告知,“如今天下大乱,燕北群龙无首,匈奴诸部秘密推举父亲为大单于,父亲让嫡母的兄长呼衍保带着我与程俾悄回燕北,招集五部人众商议此事,你若愿与我回燕北,我必好好待你!” “去燕北?”慕绾桢缓慢抬眼,眸中寒雾激烈波动。 沐昧心中一凛,却总觉得不太对劲:当初,司空琮从凉州回邺都,向惠帝举荐了殷骏协助都督冀州军事,即因冀州紧邻着殷氏的燕北匈奴旧部,背靠着殷骏父子,可拉拢燕北的匈奴势力。如今……殷骏在司空琮眼皮底下打发殷程值、殷程俾悄回燕北,商议谋反事宜,司空琮那般心思深沉的人,能够毫无察觉?莫非…… 沐昧暗吃一惊,心叫:“不好!” 司空琮请殷骏协助督冀州军事,因看中了他背后的燕北势力;殷骏作为人质,在洛阳待了十一年都不能悄然返回燕北一次,如今能派殷程值、殷程俾回燕北,必少不了要和司空琮报备,那么……他能以什么样的说辞让司空琮同意? 必然……是调动燕北势力,替司空琮做事! 那……有什么事情,司空琮需要借助殷骏的燕北势力? 沐昧心中一惊,立即想到司空琮答应帮司空容称帝、与司空璜密盟诛杀司空容,又与司空颐、司空玦等联合征讨司空璜……两次都称母妃体弱重病贪恋故土需要照拂,而在立功后推辞封赏回到邺都,与外部结盟秘密筹划扳倒正在监国的人…… 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转身快步离开大业殿。 没有猜错的话……司空琮终于按捺不住,想对司空玦动手!殷骏能派殷程值、殷程俾回燕北,必然是承诺了司空琮,回燕北五部召集兵马,响应司空琮! 沐昧想着,飞身跳落大业殿外部的宫墙上方,一路飞跃至司空玦与司空铂歇寝的禁卫军统领单间,隐隐看到房中亮着昏灯,便跳落地面,准备敲门。 此刻,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掠经屋檐,消失在司空玦歇寝单间的屋后。 沐昧心中一紧,立即飞身跟上,在单间屋后落脚,正看到漆黑夜幕当中,黑影从屋后微亮的横纱格破窗而入,立即飞跟闯入屋中,原来的微弱昏光早被风动熄灭,只剩下黑暗和刀剑交错的刺耳声响,立即大叫一声:“玦王爷!” “沐昧?”黑暗中传来司空玦略为吃惊的询问声。 沐昧循着声音,立即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跃身到司空玦身旁,便听到凌厉的风声划破空气,立即侧身一躲,便听到粗急的喘息声,却并非司空玦的。 沐昧侧耳一动,立即掏出匕首刺向喘息声传来的方向。 冷风在空气中划动,粗喘声离远了几分。 沐昧侧耳,又凭着粗喘声挥臂刺出,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腰间横掠而来,撞出“当啷”一声,在腹部分寸前亮出交错的铁器,一把大刀竖侧在沐昧腹前挡住刺来的剑锋。 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顺着救护沐昧的大刀警告:“小心!” “香车?!”沐昧一惊,才发现原来香车也在房中。 “嗯!”香车轻应一声,刀锋一转,又追向刺往沐昧的剑锋方向。 沐昧心中一动,飞跳入剑锋几寸开外,循着粗喘声摸到个粗厚的肩膀,顺势伸出匕首向脖颈位置一勾,香车的刀光也跟着追入沐昧匕首下方几寸开外的胸口。 一瞬间,房中忽然重新亮了昏光,沐昧终于看清眼前的形势: 只见尺寸不大的屋内,司空玦正**着上身,披着件单薄亵衣,肩膀裹着纱布,站在一张方桌旁的灯光旁,手中正拿着点燃油灯的蜡引;他身旁,香车身穿轻盈的粉白色短襦,鹅黄色裙,拿着把大刀,刀口与沐昧的匕首,正共同箍着个挨个的黑衣蒙面人。 “说!谁派你来的!”香车指着蒙面人厉声斥问。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2章 留在宫中 蒙面人目色一动,剑锋向胸口一转。 沐昧见状,立即从他臂腕一挑,蒙面人长剑“当啷”一声掉落,眼中微微露出惊色,但随即转为凶狠戾气,闷哼一声,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沐昧一惊,立即取开他的蒙面,手指往鼻前一探,已经没了气息,忙捏住两腮,强撬开他的口,险些惊叫出声,捂住嘴:“竟然咬舌自尽了……” 香车皱了皱眉,说:“搜下他身上!” 沐昧目色一动,解开蒙面人衣服,全身摸索一番,从腰间的囊带里取出几块元宝,一块入宫腰牌,和一些微旧的古币;沐昧拿着古币,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总觉得……那些古币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呢? 忽然,沐昧惊愕瞪大了眼睛:“这些古币……我在司空颐书房中见到!” “河间王司空颐?”司空玦和香车同时惊讶瞪大了眼睛。 “没错!”沐昧说着,便把当初第一次入颐王府,如何误闯入司空颐书房,看到他放着几十排博物架宝物的事情简要告知,并说,“我今日来,其实是为另外一件事;没想到,司空颐也卷入其中……想到之前司空颐发动王室宗亲讨伐司空璜,我算看明白了……” 沐昧说着,便把殷程值即将前往燕北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测告诉香车和司空玦。 香车听闻,也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司空琮表面上与世无争,只一心想着孝敬母妃,暗地里却打着与司空容司空璜相同的主意!但如果这般……木槿为何没有发觉?” 沐昧微叹一声:“司空琮警觉,恐怕早防着木槿,或许,木槿都在危险当中。” 香车一愣,浅淡的眉慢慢皱作一团,手指紧紧捏住,感叹:“原本,玦王爷那日攻城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给王爷换药,恰巧碰到铂王爷外出巡宫,禁卫军没人防备,我一个人也抵挡不住;今日,若非你及时赶到,恐怕王爷……” “香车”,沐昧听香车一席话,忽然动了个念想,犹豫了片刻,问,“你每日来给王爷换药的事,有几个人知晓?为何刺客偏偏来得就这样巧?何况,他还有宫中的出入令牌,一切都来得太顺利……宫中,莫非有人作为内应?” “你的意思……”香车微微一凛,“司空铂?” “香车!”司空玦皱了皱眉,片刻,“你每日来给我换药的事,知道的也并非只铂王爷一个人;开药的御医,你宫中的婢女,不都知情?没有证据,也不要捕风捉影。” “王爷……”香车紧皱着眉,片刻后,仍然决意相劝,“我知你想制衡宫中的权力,以防司空容、司空璜专权又被讨伐的事再发生,但防人之心,仍然要有。如今,宫禁归司空铂管,你受伤不能打斗的事司空铂也知情,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与司空铂脱不了干系。我真的觉得,要想个办法防着些他,至少不能再发生行刺的事情。” “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司空玦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决意,“就算司空铂真的联合司空琮、司空颐想置我于死地,此事不挑破,我也不能为难他们。洛阳几经浩劫,如今实在再经受不住多一场的战争,我想让宫中平平安安的。” “王爷……”香车叹了一声,抬眼望向司空玦,望着风暴中心企图让风停止的人,眼中的担忧已经渐渐化作决绝,“既然你已经决意,我支持你!” “香车”,司空玦眼中的决绝却化作愧疚,“就是辛苦你……” 香车摇了摇头:“王爷做的事,我理解。” 司空玦闻言,缓低下头,许久,叹了一声,抬眼转向沐昧:“沐昧姑娘,虽然是个不情之请,但能否……请你先不要离宫,替我照顾香车一段时间?” 沐昧心中一动,知司空玦担心有人以香车为要挟再算计他,想到在洛阳城外仍等着她一并前往巴蜀的师弟,犹豫了许久,才说:“行,我答应你。” “沐昧姑娘”,司空玦深深向沐昧作了个揖,“大恩不言谢!” 沐昧摇了摇头,仍嘱咐司空玦好好休息,与香车一并,将刺客拖出房间,丢入宫中的一口枯井当中,假装行刺的事情从未发生,又一并返回大业殿中。 门口,殷程值已经不在,沐昧心思一动,入偏殿沐绾桢的房间,却发现她已经躺在床榻上面。听到动静,慕绾桢略有些警觉,看到沐昧,有些惊诧:“你不是走了么?” 沐昧犹豫了下,并未告知司空玦遇刺的事,只说:“放心不下你。” 慕绾桢嗤鼻冷笑:“这样的话,骗鬼也别骗我,你愿意留下,自然有你留的理由,我并不去深究你,你也不必管我太多,我们各自相安无事。” “娘娘……”沐昧开口,原本想着宫中危机四伏,怕又有纷争,牵累到她和惠帝,想要再劝她出宫的事,但发觉她态度冷漠,知仍在情绪上,便没有再多说话。 卸下包袱,重新把司空珩给的礼物藏回慕绾桢原来的寝宫,找了个夜深无人的地方,给司空珩写了封信,向司空玦讨了个出宫令牌,一路驾车前往洛阳城门外。 然而,洛阳城门外空空荡荡,明鬼却已经不见踪影。 沐昧叹了一声,心知明鬼恐怕以为她跟着迟律回了凉州,便独自前往巴蜀了;在宫外留至天蒙蒙破晓,找了间驿站,把用密码写给司空珩的信件寄出,又回了宫中。 三个月后,司空玦从宫外驿站带回一封来信,沐昧拆开,却发现不是司空珩,而是她以为联系不上的明鬼:明鬼称他已到巴蜀,但梁州刺史陆滕率军征讨吕特,吕特、申常等人溃败出奔巴西郡,目前明鬼与众人在山中恢复力量,可能很久与沐昧联系不到;另外,明鬼告知凉州局势目前非常微妙,让沐昧待在宫中,别急着前往凉州。 沐昧见信,忽然非常担心司空珩的情形。 自那日写信告诉司空珩,司空玦遇刺,自己要先留在宫中保护香车,三个多月都没再收到他的任何音讯;打问了香车,也没有收到司空珩的任何指令。 司空玦曾派人前往凉州联系司空珩,却也迟迟未归。 三个多月,司空珩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与洛阳完全失去了联系;如今,明鬼来信,信中的种种信息,都说明司空珩与明鬼一直都有联系,但凉州却并不太平。 司空珩……和凉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3章 前往凉州 一个月后,沐昧终于得知凉州发生的事。 因秦州刺史皇甫重暗自训练部曲,势力渐渐膨胀,秦州督军司空颐有所忌惮,便派张千暗杀秦州刺史皇甫重,东窗事发后,皇甫重召集陇上士族讨伐司空颐。 司马颐号召金城、新平、陇西三郡兵马围攻皇甫重,皇甫重向司空珩求助,司空珩便请凉州刺史章贵圭调动关西世家的势力,帮助皇甫重讨伐司空颐。 章贵圭因不愿牵扯到司空颐和皇甫重的纷争当中,又不愿明着驳司空珩的情面,便派当日被沐昧强行推入他门下做事的章赤拳,率几十个部曲援助皇甫重。但皇甫重认为章赤拳身为氐族奴隶所生的私生子,身份低贱做事粗鄙,心中对章贵圭安排十分不满,更不理会章赤拳在战场上给的忠告,最终,皇甫重在故乡新平大意战败,潜入凉州投奔司空珩。 章赤拳被司空颐俘虏,不知怎的,竟入了司空颐麾下担任右卫司马。 司空颐因司空珩援助皇甫重,便扬言征讨他,召集十万大军,整装待发要前往凉州。 开战在即,章贵圭终于忍不住,上奏将事情原委呈禀洛阳,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司空玦认为国家屡兴战事,好不容易才安宁平息,就上表奏请惠帝,派使臣下诏让司空颐罢兵;此刻,章贵圭的呈禀与司空玦的奏请,同时到了邺都的司空琮手中,司空琮竟以司空玦阻挡司空颐围剿皇甫重异族叛乱、意图谋反为由传檄司空玦,发兵前往洛阳。 至此,事情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沐昧恍然明白司空琮的布局! 令司空颐故意激怒皇甫重反叛,再借助司空玦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图,找借口征讨司空玦——司空琮的野心,终于再也忍不住;殷程值去燕北的目的,也终于能解释了! 沐昧从宫人们口中,零零碎碎听闻消息,又拼凑出事情真相,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路狂奔向司空玦休寝的禁卫军统领单间,想要与他问个明白! 一进门,司空玦与香车正在屋内,看到沐昧,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司空玦劝慰:“沐昧,你也不要太担心;司空珩来信,说他背靠章贵圭关西势力,又与拓跋部关系密切,另有叶戟太白山中暗影卫守护,司空颐忌惮他,此次作势出兵凉州,也只为了给司空琮出师寻个借口,不敢贸然行动,也不能真的拿他怎样。” “但我怎能不担心?”沐昧摇了摇头,想到自司空玦被刺事件发生,就再没能和司空珩取得联系,而明鬼又暗中叫她暂时别回凉州,就知事情绝不像司空玦讲的云淡风轻,心中相当担心司空珩的情形,内心挣扎片刻,毅然抬眼,“我要回凉州!” “沐昧……”司空玦与香车交换了个眼神,神情十分复杂。 香车温声相劝:“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就算你回凉州,又能帮王爷什么忙呢?倘若你真的为他考虑,不如,到白马寺或者绿缬坟冢躲个清净,至少别让王爷……” “香车”,沐昧打断,抬眼望着香车,一字一顿问,“如今,司空琮率冀州军前往洛阳讨伐玦王爷,你会想离开皇宫,前往洛阳城外躲清静么?” “沐昧……”香车语塞,眼中闪现出复杂的神情。 半晌,终于妥协:“好吧,我答应你。” 沐昧望着香车,感激冲她点了点头,又嘱咐她照顾慕绾桢,与司空玦告别,领了令牌,当即出宫,一路来到洛阳城外绿缬木屋前,血驰已冲她欢快地嘶鸣。 沐昧把头蹭到血驰的脖颈当中,温热的气息让她想到凉州初次见面,眼眶微微湿润,附在它耳畔,问:“血驰,王爷有难,你愿意跟我回家救他么?” 血驰喑鸣一声,轻蹭着沐昧的脖颈温柔安慰。 忽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老伯佝偻着背探出身:“你怎么又来了?” “老伯”,沐昧转向老伯,有些抱歉地望着他,“我来向您辞行……另外,感谢您照顾血驰这么久,我要带着血驰离开洛阳,回凉州去了。” “凉州?”老伯微微一惊,随即恍然,“哦……回去挺好的!” “老伯”,沐昧想到再隔几日,就到绿缬的忌辰,不禁又有些悲伤,略带悲悯望着眼前佝偻苍老的老伯,嘱咐,“您在洛阳,照顾好身体,有事可以去玦王府,香车会帮你。” 老伯笑了下,冲沐昧挥了挥手:“去吧,一把老骨头,不用你们操心。” “老伯”,沐昧又望着他许久,才狠了狠心,“后会有期!” 随即,跨上血驰后背,一路飞驰出洛阳前往凉州。 当天深夜,沐昧已入雍、并、豫三州交界的平阳郡,便在平阳驿站暂住;上楼进客房的时候,正碰到邻间客房开门,从里面出来个身穿白色粗布衫的人影。 沐昧抬眼,与对方正打了个照面,不由得大吃一惊: 面阔耳宽、粗眉浓眼、身着布衣、头带方巾……久违而熟悉的面孔张千! 沐昧几乎石化在当场,头顶“嗡”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已经发懵:张千……不是奉司空颐命,率大军前往凉州征讨司空珩了么?怎么会出现在与凉州相反方向的平阳?! 张千看到沐昧,眼中也闪现惊诧,但随即恢复平静的神情。 一双深目静静望着眼前愈发出落的少女,微微一笑:“苁蓉姑娘,好久不见。” 沐昧望着久违而熟悉的张千,神情从震惊到错愕,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便要拔足狂奔离开;张千早侧身飞挡在沐昧面前,掏出腰间长剑向她胸口直刺。 沐昧侧身一躲,也已掏出匕首,缎带一甩荡开张千飞来的剑。 张千手中的剑锋被荡开,整个人也被震得向后几分。 沐昧见状,立即借机飞闯入自己客房,打开窗户,想跳出脱身,但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震惊:几十里开外的地方,黑压压扎着数十排方块般的营帐,即便没有任何灯光,也能借着朦胧月色中隐隐的轮廓;黑暗中,不知还隐藏了多少。 沐昧倒吸了一口冷气,望着黑暗中潜伏着的无尽危险,终于明白了司空颐意图: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打算征讨司空珩,而是借征讨司空珩的名义,从匈奴诸部聚集的并州借路,暗中前往洛阳……与司空琮汇合,征讨司空玦!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4章 重回洛阳 沐昧想明白此事,大脑“嗡”的一声,便听“咚”声巨响,张千持剑破门而入。 沐昧不及多想,纵身从打开的窗户跳下,一路飞奔向驿站马厩,翻身跨上血驰的后背,急切叫:“血驰,我们上当了!香车和玦王爷有危险,快回洛阳!” 血驰闻言,侧耳警觉,低喘两声,扬蹄飞离驿站奔向洛阳。 从飞离驿站的乡间荒野小路,能隐隐张千追出驿站的身影,但很快便被遥遥甩在身后再看不到。沐昧骑着血驰,一路飞奔回望,直至张千身影消失,才微微放了心。 马不停蹄地奔回洛阳,尚未入城门,便迎面碰到一辆马车。 驾车人有几分眼熟,沐昧仔细回忆片刻,忽然想到曾经在司空瑞在邙山率军攻司空容的时候见过面,心中一动,忙拦住马车,问:“里面可坐着瑞王爷?” 马车夫愣了一下,拉缰绳顿了马车;紧接着马车的外帘被掀开,香车从中探出身,看到沐昧的瞬间,惊愕张大了嘴,问:“你不是回凉州了?怎么又回来了?” “香车?”沐昧也微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瑞王爷马车上?” 香车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将车帘彻底打开,四个人出现在眼前,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一个中等个头、微圆嫩脸、略显臃肿的青年男子,一个身材纤弱、面容发白、眼眸烟波沉静的窈窕淑女,一个马脸络腮胡、目光凛冽的中年将军。 沐昧看到四人,愈发吃惊,叫:“皇上?娘娘?瑞王爷?施绍公子?!” “六儿姑娘”,司空瑞阴沉着脸,紧抿着嘴,半晌,开口,“我们换个地方讲。” 沐昧见状,立即点了点头,策马跟上众人的马车,一行来到白马寺山脚。 白马寺住持弘一法师等在山脚下,见到沐昧,立即行了个佛礼,叫:“阿弥陀佛,所谓‘万发缘生’‘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六儿姑娘,好久不见。” “弘一大师”,沐昧向住持行了个礼,转向马车,“您在等车上的人?” “阿弥陀佛……”住持又行个佛礼,默然抬眼望向马车。 香车掀开车帘,扶慕绾桢下车;施绍与司空瑞分别扶惠帝下马车。 住持向惠帝和慕绾桢躬身行佛礼,叫:“皇上,娘娘,清斋备下,请随老衲移步寺中。” 慕绾桢向住持微微颔首,温声相谢:“大师,又要叨扰您了。” 住持摇了摇头,又行个佛礼:“说明娘娘与本寺有缘。” 慕绾桢向住持深深躬身,福了个礼,转向惠帝,让司空瑞和施绍扶着惠帝先行跟上住持,自己带上香车,一路从山前台阶登上白马寺,沐昧则不紧不慢跟在香车身旁。 到了白马寺,住持带惠帝和慕绾桢入住后山香客寄宿的厢房。 沐昧待事情结束,才空下来问香车和司空瑞:“到底怎么回事?!” 司空瑞紧抿嘴唇,神情严肃,顿了片刻,回答:“司空琮发兵讨伐四弟,司空颐派张千从长安秘密发兵协助,殷骏派殷程值和殷程俾回燕北诸部领兵,三路齐下向洛阳而来;此前四弟为制衡权力,把宫中禁军统领权力交给司空铂,但倘若司空琮攻破洛阳进入宫中,司空铂能不能拼尽全力保护皇上,仍然要打个问号。所以,为皇上安全考虑,我与四弟商量,秘密将皇上与皇后送出宫门,以免到时候被司空琮牵制。” “所以……你们已经得知司空颐派张千发兵洛阳的消息?” 沐昧愣了一下,转向香车,恍然明白,质问,“所以你一早便知司空颐扬言要攻打凉州只是个幌子,而他真正的目的在于洛阳?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沐昧”,香车有些为难地望着沐昧,半晌,才说,“如今看来,洛阳无论如何要有一场大的劫难,珩王爷担心你,所以……才用这个办法想让你回凉州。” “所以……司空珩也早知司空颐派张千发兵前往洛阳了?!” 沐昧震惊,但随即恍然,对啊……司空颐没有发兵凉州而是秘密派张千前往洛阳,紧邻着司空颐秦州军的司空珩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语焉不详地让司空玦带话给自己……就是算准依照自己的性格,揣测凉州有难绝对会回去!他…… 沐昧咬了下牙齿,对香车说:“我不能回凉州。” “沐昧……”香车十分为难望着沐昧,想到珩王爷写信,千叮咛万嘱咐说此次洛阳情势危急,务必要让沐昧回凉州受庇护,想要继续相劝,话音却被司空瑞截断。 “既然她想留下,就让她留着吧。” 司空瑞望着沐昧,紧抿嘴唇,神情严肃,“此次洛阳情势危急,皇上娘娘都已到出宫的地步,后面的情形就更难预测。从平叛司空容到征讨司空璜,你每次都出了大力;如今我马上要率戍卫营军出城阻挡司空琮、张千和殷程值三路人马,无暇再分身照顾皇上,如果你陪在皇上和娘娘身旁,我和四弟也能放心一些。” “瑞王爷,可珩……”香车话音未落,又被沐昧截断。 “香车”,沐昧望向香车,一字一顿地说,“从吕氏、司空容到司空璜,洛阳城几度掀开腥风血雨,我们都身处其中。想来,洛阳变如今这样,与我们推波助澜不无关系。我特别明白玦王爷担心的事,晋嵩屡兴战事,百姓再经不住折腾,我不希望悲剧再度上演,我想为平息这次征伐出一份力,希望玦王爷不要再与司空琮同室相操。” “六儿姑娘”,司空瑞皱眉,有些不悦地纠正,“如今并不是四弟要与司空琮开战,而是司空琮看四弟分权后势力薄弱,觉得有机可乘,才借口挑衅的。” “如果,我能想办法让司空琮收兵,玦王爷可以停戈止息不再追究么?” 沐昧抬眼望着司空瑞,澄澈的黑眸中闪动着坚毅决然的神情。 司空瑞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能让司空琮撤兵?” 沐昧微笑一下:“不试试看,怎知不行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5章 守护洛河 司空瑞目色中黑云滚动,沉默片刻,回答:“停止纷争,让洛阳修生养息,这是四弟的愿望。倘若,你真的能让司空琮不战而退,我想他绝不会再为难司空琮。” “瑞王爷”,沐昧望着司空瑞,感叹,“玦王爷该庆幸有你这样的兄弟。” 司空瑞闻言,不由得一愣,半晌,眼眶微微湿润。 香车的眼睛在司空瑞与沐昧当中来回打转,半晌,也禁不住叹了一声:“既然,你愿意留下,那我也不再相劝。你能帮玦王爷完成心愿,我自然乐意至极,但珩王爷……” 香车无奈摇了摇头:“他真的很担心你,你亲自写信向他解释吧。” “香车”,沐昧想到司空珩给她那份浸着“当归”的生辰礼物,心中蓦然一动,想到即将再度错失与他重逢的时机,微微掐了下手心,“我……最好什么都别写。” “沐昧”,香车皱了下眉,但最终也没再劝,“依你。” 沐昧闻言,便向香车深深做了个揖,嘱咐她和施绍照顾好慕绾桢和惠帝,便骑着血驰与司空瑞一并离开白马寺,来到京都戍卫营,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出洛阳城门。 驻扎在洛河畔,依山脚安营,司空瑞给沐昧扎帐在自己营帐旁。 扎营完毕,住入营帐,沐昧看到不算太大的营帐,收拾得简单洁净,依角落摆着一张行军榻,当中摆着一张旧木几案,忽想到凉州军营与司空珩第一次谋面的情形。 微微晃了下神,整顿行囊,把师父带螺旋飞浆的巨型大弓,和司空珩鞘镶汉白碎玉的细剑,挂在旧木几案上方的晋嵩王朝地形图旁,又微微愣了一下。 熟悉的布局……为什么不自觉就布置成这个模样? 在行军榻旁,一一摊开包袱中的首饰,看到历年生辰司空珩给的木兰簪:黑檀木、和田玉、木莓并蒂金、磐石、当归……他虽从未写信带话,心意却全在其中。 此番……留在洛阳,自己的心意虽不言明,他又能明白多少? 沐昧晃了晃神,收了包袱,从墙上拿下镶汉白碎玉细剑,整顿情绪,出了营帐,来到司空瑞帐前,低低叫了一声,听对方回应,便躬身入内。 司空瑞此时正摊开一张地形图,俯身在案上仔细研究,看到沐昧,忙招手叫:“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看缑氏河畔的地形,你觉得怎样才能阻拦司空琮?” 沐昧凑到司空瑞身旁,看到地形图上,标着三个路线,分别从燕北、长安、冀州出发,两路至雍、并、豫三州交界的平阳郡汇合,一路从冀州径直南下,共同往洛水河畔而来,便拿两支木筷比划:“洛阳紧邻洛河东南,张千、殷程值从西北而来,司空琮从冀州南下,皆要从洛河入洛阳,洛河便成了守护洛阳的天然屏障。我觉得,想要阻止司空琮、司空颐与殷程值攻破洛阳,必须守住洛河,让他们无从攻击,知难而退守。” “但洛河并非天堑,怎能确保他们无法渡河?” 司空瑞皱了皱眉,摇了摇头,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沐昧沉默片刻,说:“我有个办法,但必须众军配合。” “什么办法?”司空瑞愣了一下,颇有些意外。 沐昧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把办法告诉司空瑞,司空瑞愈发感到惊诧,睁大眼睛打量着沐昧,很有些不可置信;半晌,司空瑞猛一跺脚:“干他娘的,我信你!” 说罢,推门出营帐,召集三军,到营帐前吩咐任务。 众军听令,很有些困惑,但依旧按照司空瑞的吩咐,分头潜入附近山中;一天一夜后,众军回归,带来成千上万霜石、黄岩,几十罐花蜜与上百张玄铁薄片。 沐昧命十几个分队切割玄铁薄片、烧制作几千个铁球,又令各营帐烧锅架火,把蜜纷纷倒入锅中,搅拌烧焦,与霜石黄岩一并灌入铁球当中;同步,又令司空瑞秘密从洛阳城中召集了十来个工匠,指挥着他们一并制作了两架带弹射功能的木板车。 待一切准备就绪,便让将士们把一个灌满霜石、黄岩与焦蜜的铁球放置在木板车上,拉开车旁的机关,铁球便飞弹射入远处的洛河当中,“轰隆”一声巨响炸开。 洛河水花四溅,从铁球落水的地方冲出河面三尺来高,又声势浩大的纷纷落下。 司空瑞和军中将士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炸开锅般纷纷议论开。 沐昧对司空瑞说:“张千、殷程值、司空琮军中皆为北方将士,从洛河前往洛阳,必要乘船;在他们尚未开船入洛河前,便用籍车放鱼雷震慑,倘若……他们真的执意过河,那只能放两颗鱼雷阻拦。我希望……不要有人在这场战争中死伤。” “你是好意,但司空琮未必心领。”司空瑞眯眼,望着微风荡漾的洛河,距离驻扎河畔已有两日,若前日张千的部众已驻扎平阳郡,今晚,无论如何也该要到场。 当日,众军因而严阵以待,等着张千大军先行至洛河北岸。 然而,到了半夜,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第二日,天刚拂晓,稀薄的晨雾当中,便听到隐隐的马蹄声阵阵入耳,密密麻麻的旌旗若隐若现,紧接着,浩浩荡荡的兵马纷沓而至,直至洛水河畔。 沐昧隔着河面稀薄的晨雾,隐隐看到对岸几十里密密麻麻的人头骏马,飘扬的旌旗上写着“琮”,不禁愣了一下:两个昼夜,没有等来早就在平阳郡外见到的张千……反而等来司空琮的兵马;那张千率领的十万秦州军……究竟去哪儿了呢? 正想着,就听到对面正中身着银色铠甲、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将军,隔着河岸向自己的方向喊话:“瑞王爷,司空玦夺了你的兵权,你为何仍然要帮着他?” 沐昧闻声,不由得心中一动,那声音……像在哪儿听过似的? 想起来在哪听的!那年到司空颐府邸去找苜蓿,在路上碰到司空琮带了三个下属,其中有个儒士叫冯志,是司空琮的门客,与张千似出同门,说话的声音正是他的! “四弟夺我兵权,全部都为公义,你们倒趁火打劫!” 司空瑞情绪激动,冲着对岸厉声放话,“今日,谁都别想到河对岸!” “瑞王爷!”冯志身旁,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身影高声相劝,“我敬重你是个铁骨铮铮的人物,琮王爷也并不想与你动武,希望你别让我们为难!” 陆真!沐昧听到声音,不由得心中一惊。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6章 北邙事变 “那是陆真!”沐昧略有些惊诧地告诉司空瑞。 司空瑞闻言,略微一怔,随即愠怒:“陆真公子!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能蝇营狗苟做这样的事!晋嵩屡兴战事,才刚休养生息,你非要助司空玦挑起战争么?!” “瑞王爷”,对岸颀长的白衣人影沉默片刻,高声回应,“所以,你别再阻拦琮王爷的部队率军入洛阳!我也不想与你为难,不想血染洛河!” “放肆!”司空瑞愤怒大叫一声,冲身后挥了挥手,三五个士兵抬着一颗鱼雷,放到籍车上,一弹开关飞射入洛河,“轰隆”一声水花冲出河面三尺来高的地方。 水幕隔开的天然屏障散落,对岸的冯志、陆真兵马一阵骚动。 司空瑞冲着对岸放话:“谁若敢来,乘船至河中,就是被刚刚那般水花掀翻的下场!” 对岸闻言,躁动声愈发强烈,旌旗三五成群地摇晃摆动,陆真与冯志凑作一团,似密切交流着什么,许久,冯志高声叫:“瑞王爷,别动怒!我们有事从长计议!” “你们一日不退兵!我便一日守着洛河!” 司空瑞高声厉喝,气势汹汹的声音回响在洛河水雾腾腾的河面。 冯志与陆真凑着头又商议了片刻,回身挥了挥手,对岸几十里密密麻麻的人头骏马便四散开来,三五成群地忙作一团,在河对岸安营扎寨生了篝火炊烟。 司空瑞见状,不禁一愣,随即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沐昧微眯了眼:“看来,他们不打算轻易放弃的。” 司空瑞闻言,眉头皱得愈紧,打发兵众回营,但仍然留着一些在岸旁严阵以待。 与沐昧回营帐商议对策,沐昧觉得冯志陆真不会轻易退兵,驻扎在岸旁仍要寻找机会攻城,便依照目前兵马布置了岸旁防守的排兵与轮班,确保有人一刻不离盯着对方。 同时,沐昧急让司空瑞写信回洛阳,向司空玦调粮到军营当中。 一切做完,已到黄昏,沐昧与司空瑞也命兵众各自休息,在营帐当中生火做饭;炊烟袅袅从帐中升空,沐昧望着河对岸遥相呼应的炊烟,不禁摇了摇头。 看来,冯志陆真没那么容易打退堂鼓,但……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在等张千和殷程值的援军?然而,张千的部队早在好几日前便到了血驰能够一日来回的平阳郡,如今为何迟迟不曾出现在洛阳?张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殷程值为何也没动静?他与张千……又在谋算什么? 沐昧吃完饭,便盯着营帐中的晋嵩地形图思索了许久,始终没有想出头绪;忽然,一个念头闪现在脑中,瞬间豁然开朗:张千的部队迟迟没有出现在洛阳……有一种可能,长安出事了!张千带兵返回长安替司空颐解围,所以迟迟没有出现在洛阳! 那么……长安会出什么事?沐昧把目光移动到秦州毗邻的凉州,不由得心中一动: 司空珩……不会率军攻打长安“围魏救赵”了吧? 他……知道自己留在洛阳没回去了? 犹豫片刻,便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司空珩,告知洛阳情势并询问他是否出兵长安攻打司空颐;一封给香车,询问她是否已经写信告知司空珩自己并未回凉州。 写完信,令司空瑞派可靠的亲信带入洛阳,嘱咐将其中一封给白马寺的香车,另一封到驿站寄回凉州;事毕,仍琢磨着若非司空珩干涉,那张千和殷程值到底怎么回事? 傍晚,太阳渐渐落下,冷气渐渐上来,营帐间灰蒙蒙一片。 沐昧仍因眼前过度的宁静,感到惴惴不安,便见司空瑞径直闯入营帐,面如土色,眼神中露出恐慌,声音微微颤抖着告知:“司空琮部下石离、杨昭,率军从北邙山径直南下,如今已经快到洛阳城北,我们上当受骗,中了冯志、陆真的调虎离山计了!” “从北邙山攻洛阳?”沐昧微微一愣,但随即恍然,司空琮兵马想要从冀州境内径直到洛阳,必须经洛河,但倘若他从豫州过境南下而豫州军不加阻拦呢? 北邙山……自司空容假借圣祖爷称帝便暂时封锁驱邪。 司空琮好生算计!从北邙山神不知鬼不觉南下! “瑞王爷”,沐昧大脑快速思索,抬眼与司空瑞商议,“我与你去北邙山会石离、杨昭的兵马,但洛河的兵马不能全撤;从司空颐扬言攻打凉州却让张千率军来洛阳、冯志大军声势浩大驻扎洛河却暗中让石离、杨昭从北邙山南下,他们惯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此次没准出兵北邙山也是个幌子,千万不能再中他们的调虎离山计。” “但北邙山紧邻着白马寺,万一他们一路攻打到白马寺……” 司空瑞声音发紧,想到白马寺的皇上和皇后,喉咙微微抖动很有些害怕。 沐昧抬眼,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需要跟司空铂调禁卫军出城援助北邙山,倘若你觉得司空铂不值得信任,可以让他调禁卫军中你信任的人。” “那”,司空瑞沉默思索片刻,“阳佟之吧。” “阳佟之?”沐昧微微愣了一下,想到当初洛阳米荒案,时任尚书右丞的阳佟之偷偷告知司空玦司空璜勾结奸商囤积居奇的事,便同意点了点头,“他与玦王爷关系不错,应该算个可信任的;另外,说到他,我忽然又想到个人。” “谁?”司空瑞微微愣了一下,想不到洛阳境内还有谁能依靠。 “唐宁”,沐昧抬眼,揣测,“唐宁如今任豫州司马,我虽然不清楚石离、杨昭的部队究竟是怎么径直从豫州入北邙山的,但依照唐宁的品行,多半并非他的意愿;我觉得,可以派个可靠的人给唐宁带信,让他派援军协助抑制石离、杨昭。” “你这样讲,其实……还有个更容易的办法调军。” 司空瑞眼珠转动,犹豫了片刻,狠下心告知,“让四弟向皇上请命,以皇上的名义向司空钟下令,让他派唐宁带兵援助,为放司空琮从豫州境入洛阳将功赎罪。” “可以!”沐昧眼睛一亮,“那快叫人分别向玦王爷、司空铂带信,我们留部分人马用籍车和鱼雷看守洛河,带剩下的人前往北邙山,阻拦石离、杨昭冲入洛阳!” “事不宜迟,出发!”司空瑞说着,忙叫两个亲信,安排了调军和留守的事,与沐昧带着三万戍卫营,趁夜从洛河悄然撤守,从洛阳城郊飞奔至北邙山脚。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7章 火海救人 马不停蹄,佛晓前已能隐隐看到远山轮廓。 清晨薄雾当中,北邙山烟青色的层峦叠嶂若隐若现,山脚喷着三尺高的耀眼火光;沐昧见状,不由得一怔,问身旁的司空瑞:“那里不是北邙行宫的方向?” “对”,司空瑞神情一紧,“石离、杨昭烧了行宫?” 沐昧眉头微皱,与司空瑞夹紧马腹,快马加鞭带军冲往火光的方向。 渐渐的,隐约的轮廓开始清晰,北邙行宫在明媚的晨光当中熠熠生辉,静默伫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几十里开外的地方,熊熊烈焰释放着热量,烧着错落团簇若隐若现的茅草屋,火光的位置……竟然是北邙行宫旁的一座村庄! 沐昧看到村庄的位置,不由得心中一紧:紧邻着北邙山的那座村庄坐落在洛阳城郊……村旁不远的地方,正是绿缬和红蓼的坟冢!老伯的茅草屋! 沐昧瞳孔放大,震惊望着火光的方向,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再难控制住理智,扬鞭加紧马腹径直冲往火海方向,司空瑞策马在身后狂追不停。 在快到村口的位置,迎面碰到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衣衫褴褛连滚带爬地往沐昧与司空瑞的方向撞来;司空瑞见状,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他,问:“究竟怎么回事?!” 士兵惊慌抬眼,看到司空瑞,立即哭叫:“王爷,您可算来了!” 司空瑞看清士兵模样,才发觉是戍卫营留守洛阳的自家兵马,立即心中一紧:“我率军去往洛河前,不是留你们看守城门?你怎么这幅模样?!” “王爷……”士兵哭着禀报,“石离、杨昭率大军从北邙山南下,我们看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自知无法阻挡,便全部退守至洛阳城内守住城门,并派人前往洛河向您禀报消息;司空琮大军见没有办法进入洛阳,便在城外烧杀掳掠,昨夜至今已烧毁三座村庄,玦王爷听闻十分心疼,特命我们出城将郊外百姓接入洛阳城内,然而,石离、杨昭人数众多,我们几个接百姓入城的士兵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只剩下我逃出来……” “岂有此理!”司空瑞愤然,“司空琮好歹也是个正宗嫡亲的王爷,竟然为了夺取权力,对无辜百姓下手!早没看出来……他比司空容、司空璜还要阴狠歹毒!” “瑞王爷”,沐昧深深吸一口冷气,想到当初白薤谷漫天大火中带着流民出逃失败的场景,再想到村旁茅草屋中的老伯,暗暗下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悲剧再度上演,便沉声说,“现在抱怨司空琮没用,我们想想如何救村民们入洛阳城内吧。” “六儿姑娘”,司空瑞悲愤望着火光当中的村庄,紧紧握住拳头,半晌,决意,“我带人牵制司空琮的兵马,你先带人把百姓转移到城内,我们再退回城中商议对策。” “好!”沐昧闻言,便与司空瑞吩咐身后追上来的戍卫营大军分开行动,骑着血驰带一队精兵快马疾驰,径直飞奔向熊熊烈火燃烧着的村口。 浓烟滚滚当中,刺鼻的燥热从四面八方涌入渗汗的衣衫,沐昧在村口翻身下马,看到两个三四岁的稚嫩孩童灰头土脸地坐在村口,撕心裂肺地哭喊,凄厉的惨叫声从茫茫白烟当中传来,立即伸臂把两个孩子捞入怀中,交给两个士兵带回洛阳城中。 骑着血驰,冲入茫茫白烟当中,灼烧的火舌从四面八方伸出血盆大口。 沐昧脑中晃动着当初白薤谷被火舌吞噬的师门兄弟,想到司空玦讨伐司空璜那日宫中窄巷流窜的火球和被烧焦的士兵,无尽的恐惧顺着毛孔扩散至四肢,又被头脑极端的理智强制压抑到心中,滚动着喉咙,顺着凄厉的哭喊声寻到熊熊燃烧的木屋门前。 一个妇人被火舌吞噬得只剩半截上身,仍抱护着一个老婆婆,沐昧心中一凛,立即翻身下马冲入火海当中,把妇人从火舌中捞出,与老婆婆一并交给身后的士兵。 后背热辣辣的灼热,但沐昧已顾不上那么多,从火舌中顺利抽身,立即循着一大片凄厉的嚎叫声,又摸入几里开外,被熊熊烈焰燃烧着的木堆当中。 七八根焦木错落倒塌作一团,支撑着焦木上方的熊熊烈焰愈蹿愈高,焦木下方七八张惨白扭曲的脸凄厉嚎叫着,有老人、孩子、妇人、壮年…… 沐昧冲入焦木下方,把孩子、老人、妇人依次从交错的焦木空隙当中拽出,又把壮年拉出压住他后背的一根横梁,分别交给身后的士兵带出火海当中。 此时,漫天的叫喊声从背后传来,沐昧回身,看到几百个身着银甲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来,当中穿插着晃动的旌旗,旌旗上明晃晃写着“琮”。 为首的将军飞奔向沐昧,手中长矛朝着沐昧胸口直刺。 沐昧侧身一躲,翻身跨上血驰后背,从腰间抽出司空珩那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横扫向拿长矛飞奔攻来的将军;清寒的剑气推出看不见的层层波动,强大的力量冲撞着距离剑锋仍有十来步距离的将军,在他胸口扫出细细的伤口。 将军微微一愣,震惊策马停住,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眼前御剑的少女。 沐昧看清眼前的人脸,果然……是当初司空琮入巴蜀时随行侍卫之一的杨昭。 “原来……真的是你!”杨昭略有些吃惊地望着沐昧。 沐昧微微眯眼:“杨将军,好久不见。” 杨昭紧眯着双眼,长矛一甩,又侧身刺向沐昧;沐昧仰身微躲,剑锋仍向着杨昭轻扫,剑气却又在杨昭腰间划出细密的伤口,他身后的将士已叫嚣着纷纷冲上前。 沐昧与血驰灵动配合,穿梭在上百个银甲士兵当中,细剑轻盈舞动荡出层层剑气,推开想要近身的重重攻击;僵持当中,又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乌压压的银甲士兵卷着尘土飞扬奔来,几乎快有十万之众。 沐昧心中一凛,便听一声喊叫:“六儿姑娘,快带着人撤回城内!” 蓦然回头,看到司空瑞满脸鲜血,浑身沾满血渍地骑马带着一两万大军,从另一个方向飞奔而来,铠甲的半截衣袖被切断,左臂往下空荡荡的,心中不由得一惊: 他的左臂……方才瑞王爷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8章 钻入埋伏 沐昧看着司空瑞被切断的左臂,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 司空瑞单臂策马至跟前,厉声对沐昧吼叫:“他们人太多!我们无法长久支撑!你快带人回洛阳城中,我断后撤退与你们汇合,村中的百姓……能救多少先救多少!” 沐昧回身,望着浩浩荡荡涌来的十万大军,微微犹豫:“你左臂受伤,恐不能支撑,不如你带着人回洛阳城中,我牵制住他们,再慢慢撤退。” “我如今的状况,行动不如你快!”司空瑞厉声推沐昧,“你快回洛阳,找阳佟之,带兵前往白马寺接皇上娘娘回宫!依照他们烧杀掳掠的疯狂程度……我担心倘若我们统统撤回洛阳城中,他们便要洗劫白马寺,皇上娘娘倒要危险!” “我拖住他们,你救皇上娘娘回去!至于城外的百姓……” 司空瑞咬着牙齿,狠了狠心,“皇上和娘娘,比城外的百姓性命重要!” “司空瑞……”沐昧犹豫,虽然并不认可司空瑞的观点,但却明白他的忠心,倘若惠帝被劫持,玦王爷也确实更加被动……然而,要放弃整个村子仍挣扎在火海中的村民么?村口的老伯……绿缬的父亲……真的要放弃他而去保惠帝和慕绾桢么? 沐昧心中纠结片刻,再次提议:“派人回洛阳找阳佟之,我跟你留着善后吧!” “你不知,我怕万一皇上回宫,司空铂对皇上不利!” 司空瑞焦灼推沐昧,十万大军已浩浩荡荡涌入眼前,与司空瑞身后的三万戍卫军混作一团激烈厮杀,为首的将军石离、杨昭也分别与司空瑞、沐昧纠缠战斗。 沐昧一面与杨昭战斗,一面冲司空瑞叫嚷:“宫中有玦王爷,皇上和娘娘身旁有施绍和香车,不会有你想象那般严重!我与你留下善后,让将士们把村民转移回城中!” “你!”司空瑞一刀斩断石离的攻击,愤懑气叹一声。 叫来两个亲信,命一个找阳佟之前往白马寺接惠帝和皇后,一个继续带人搜救村民们回洛阳城中,与沐昧一并带着剩下的人拖住石离与杨昭的十万大军。 交缠激烈,戍卫军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沐昧与司空瑞愈战愈艰,体力渐渐不支;石离与杨昭却并未出致命杀招,只不断试图近身控制沐昧或者司空瑞。 忽然间,沐昧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并非杀光戍卫军,而是要活捉自己或者司空瑞! “瑞王爷!”沐昧看第三十个受伤的百姓被拖出火光当中,问清村中已经没有其余未被救出的百姓,便高声大叫,“你快带人撤吧!我去救个人,立即回城中!” “你又要去干什么?!”司空瑞愤怒质问,挥刀把一个近身的敌人斩落下马。 沐昧咬了咬牙齿,告知:“邻村城郊,有我和香车共同的朋友!” “好,那我跟你一同,一并接人撤回城中!” 司空瑞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挥刀又斩落两个敌军。 沐昧见状,微有些不忍,望着司空瑞伤口血渍被风干的断臂,他满身浸透血汗的刀伤和微微颤抖的腿脚,相劝:“王爷,从那边回城要绕路,你身体支撑不住……” “少废话!”司空瑞挥刀又斩落两个敌军,趁着新一波敌军尚未近身的空隙,微微伏身在马背上重重喘息了两下,厉声催沐昧,“带路!撤回城中!” “王爷……”沐昧微微犹豫一下,见他不肯听劝,便也狠心咬了下牙齿,策马加鞭冲开层层包围,挥动着细剑杀开一条血路,飞奔带路前往老伯小木屋的方向。 司空瑞率军跟上,一路与石离、杨昭大军缠杀,一路往小木屋方向撤。 至合欢树下,沐昧见绿缬与红蓼的坟冢竟被人拔掉了木牌,山茶花被杂乱拔出狼藉摊开在地,坟冢被翻开泥土半开着棺,心中蓦然一动,恨意骤然冲上心间。 然而,想到茅草屋中的老伯,一颗心愈发提到嗓子眼中,顾不得多悲愤绿缬与红蓼坟冢被人掀开,径直翻身下马冲入茅草屋中,见老伯趴睡在木桌旁。 忙上前,把老伯扶到怀中,只见他胸口插着短刀,整个人已断了气。 沐昧大脑懵的一声,便听“嗖嗖”声响,如雨般的羽箭带着星星流火纷纷射入屋中,草屋瞬间陷入火海当中;沐昧心中一凛,暗叫一声“不好”,打横抱着老伯冲出房门,千万羽箭又如雨般纷纷落入门前,司空瑞与石离、杨昭大军的激烈酣战外,周围灌木丛中仍严密排开几百个手持流火飞箭的弓箭手,身穿团云锦服的凤眼公子含笑立在弓箭手背后。 不好!中圈套了!沐昧心中一紧,看到司空琮的瞬间已然明白。 司空琮一开始便知茅草屋有谁,也知自己放心不下老伯,一早便带着人埋伏等她!或许他率军从北邙山南下放火烧村的时候,就故意选择了茅草屋附近…… 但,他铺下这样大的阵仗引自己现身,究竟为什么呢? 正想着,司空瑞早策马飞奔至面前,腰间因猝不及防的羽箭埋伏又新添了伤口,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伏在马背上,额头滴落豆大汗珠:“我们中了圈套!快撤!” “撤!”沐昧心中一紧,看血驰飞奔至脚前,立即翻身上马。 “瑞王爷,你还能坚持么?”沐昧担忧望着司空瑞,想要牵他缰绳带他离开。 司空瑞拒绝阻拦,紧咬着牙挤出:“我能行!快撤!” 沐昧皱眉,已看出司空瑞逞强硬撑,但顾忌到他铁骨铮铮的颜面,便也未强求,夹紧马腹扬鞭先行离开,回头望着司空瑞策马跟上,戍卫营跟着断后。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司空琮、杨昭、石离率着十万大军和几百弓箭手依旧紧追不舍,带着流火的羽箭纷纷追落,一片片惨叫声中,戍卫军纷纷落马。 沐昧咬紧牙齿,从背后把师父那张大弓拿下,装满羽箭,五箭齐发,箭头带着螺旋的羽箭纷纷追入敌军,横向刺穿一个个敌军胸口,几十个士兵纷纷落马。 戍卫军手持刀剑,与司空琮大军激烈缠斗着往洛阳回撤。 司空瑞嘴唇发白,面无血色,未愈合的伤口在疾驰的风中汩汩出血又被风干,因颠簸而愈发虚弱,牵着缰绳的单臂失去力气,手指要从缰绳上几度脱落。 沐昧担忧望着司空瑞,相劝:“瑞王爷,我带着你吧?”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59章 镇守城门 司空瑞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渗满额颊,却仍旧强硬拒绝摇头。 沐昧再忍不住,强硬从司空瑞手中接了缰绳,飞跃至他马背,坐在司空瑞身后箍住他的身体,拉紧缰绳一路疾驰奔向洛阳城门;纷飞的羽箭和厮杀的喊叫声仍紧追不舍。 时光仿佛从未如此漫长,沐昧一路疾驰向洛阳城门,一路望着若隐若现仿佛近在咫尺的城门,晌午的阳光照耀着朱红色的城门,温暖而光明,却似乎又总也不能到。 马背上,司空瑞的身体已经在激烈地打着冷颤,坚实的肌骨此刻也虚弱无力地伏着。 沐昧箍着怀中快要倒下的司空瑞,轻声唤:“王爷,坚持!马上就要到了!” 司空瑞激烈地发颤,仍无力伏着马背,对沐昧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沐昧心中焦急,知若依照司空瑞现在的症状,不及时医治,恐怕要有性命危险;然而司空琮的十万大军紧追不舍,却无法停下来替司空瑞医治,只能不停奔向洛阳城门。 绝望、无助、焦虑,伴着深深的愧疚与恐慌填满胸口。 沐昧一路追着晌午的烈日,一路向温暖而光明的朱红色城门疾驰飞奔。 终于,距朱红色的城门只有半尺,城楼上镇守的戍卫营将士焦急、惊恐而又欣喜的神情清晰映入眼帘;沐昧听到城楼上几个将士雀跃欢叫:“瑞王爷!王爷回来了!!” 紧接着,城门打开一半,沐昧策马疾驰飞入城中。 身后的戍卫营将士,紧跟着鱼贯而入,在最后一波与司空琮大军交缠的兵马入城瞬间,城中的戍卫军及时奋力关上城门,用几十根木桩死命抵住,把十万敌军紧闭在外。 “瑞王爷……”沐昧翻身下马,顺势把司空瑞扶下马背。 司空瑞面色惨白,唇无血色,如泥鳅般软弱无力陷落沐昧怀中。 沐昧伸手放入司空瑞鼻下,试探到他气若游丝的鼻息,又搭上他脉搏,心中一紧:若千窍在……他或许有救;但凭自己的本事……只怕他不能活命。 “快入宫把城中最好的御医请来!”沐昧紧急推了个士兵入宫传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里面放着司空珩曾托明鬼带的千窍制作的丹药,倒出一粒灌入司空瑞口中。 此刻,忽闻城门外“轰隆隆”的巨响,伴着声势浩大的号子声。 沐昧一怔,先简单替司空瑞包扎伤口,命人好生照顾,自己快步登上城楼,眺望城门外发生的事:方圆几十里内,十万兵马旌旗浩荡,为首的三四百人推着三四十辆木车,车板上架着当中嵌空心铁球的木箱,铁球中央填满木炭,另有几千个步兵举着火把跟在车旁。 沐昧见状,心中一凛,立即下令,命戍卫营将士组织三百骑兵飞入城中百姓家借大木桶盛满水回来,并急令人入宫请司空玦下命工部收集皮革作七十根千尺长的管带。 城外的大军轰轰烈烈逼近城门,在戍卫营骑兵未到前已至门下;几千个步兵手中火把如同漫天星河,照亮白日,为首的步兵将火把仍入板车木箱铁球内的木炭上方。 熊熊烈焰从城中燃着,浩浩荡荡的士兵推着木车撞向城门。 沐昧命剩下的戍卫营将士依次排列,在城楼架上弓箭,一排排向城外射下,阻拦燃着烈焰的木板车接触城门;城门外,十万大军靠中心位置的几千步兵举着盾牌换入头阵,护着另外几千个士兵互拎木桶泼向城门,浓烈的油腥味从城门外散开。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手心微微冒汗,从箭筒抽出五支,搭上师父的大弓,绕开持盾护卫射向他们身后拎着油桶的士兵,阻拦他们继续泼油到城门。 戍卫营将士阵势严密,依次效仿,然而对方大军声势浩大,如同烧不尽的野草般茬茬冒出,手持盾牌挡着攻击,推着燃烧烈焰的木板车,不断撞向泼满浓油的城门。 终于,城门在泼油与烈焰数百次的试探与撞击当中,也燃了熊熊烈焰,从厚重的城门脚下一路向上燃烧,火光沿着砖石城墙缝隙的野草向上攀爬直至城楼。 沐昧心中一凛,焦急回望城中,心想去借水的将士怎么依然没回。 微微咬牙齿,从身上脱下外衣襦裙,从城楼扔下去扑火,城楼戍卫营也纷纷效仿。 烈火如蛇般汹涌攀爬,被带着凛冽风势的布衣当头一棒打落墙下,又吐着长长的火舌仍旧向上攀爬;沐昧组织戍卫军拉弓射箭,阻挡敌军继续用燃火的木车冲撞泼油的城门,一面解开随身布衣向下扑盖蹿跳的火舌,终于,所有人都快要赤身,羽箭也要用尽。 正要弹尽粮绝的时候,几百个士兵拎着木桶爬上城楼。 上百木桶中的水柱倾泻而出,汇聚作声势浩大的水幕顺着城墙泼下,腾腾水雾与奋勇向上的熊熊烈焰激烈纠缠,气势汹汹,僵持在城墙中央的位置,谁也不肯让步。 沐昧急命更多士兵入城借水救火,又令几十个骑兵飞入兵部支取羽箭兵器,城外大军中靠后位置又冲上一波飞驰狂奔的士兵,肩扛云梯纷纷冲向城门。 沐昧心中一凛,暗想:熊熊烈焰当中,仍要从火势汹汹的城墙向上爬入城门,他们都不打算活命么?!司空琮……为攻城派出死士,也太心狠绝情! 狠狠捏了下手心,命接替拎水桶来的将士泼水浇落向上攀爬的火焰,从箭筒中再抽出一支羽箭,颤抖着射中架设云梯向城楼攀爬的一个士兵胸口。 一个死士倒下,但更多死士不为所动,仍执着涌入城墙的熊熊烈火当中。 沐昧狠心咬了下牙齿,命戍卫军开弓射箭击败死士。 此时,城墙脚下城门外,死尸堆积如山,堆堵了有大半个城门;旌旗狼藉、伤亡惨重的司空琮大军踩着同伴尸身,架设着云梯仍往城门上冲,场面触目惊心。 沐昧深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震撼,命从兵部支取羽箭的戍卫营将士继续射中强势攀爬城门的死士;此刻,前往工部制作管带的将士回报:“姑姑,管带已经做好!” “好!”沐昧咬紧牙关,微微犹豫片刻,仍狠心命几十个戍卫军骑马入城中,将若干千尺长的管带埋入城中几家大户的园湖当中,又从工部调人抬鼓风车对准管带湖中的入口不断摇风,水流便从管带当中汩汩而出;戍卫军见状,便依照沐昧嘱咐,将出水的管带拉入城门楼,向城门外冒着烈焰、踩着同伴、前仆后继攀爬城墙的死士猛烈冲击。 霎时间,剧烈的水幕湮没死士,洪流漫没残败的城外大军。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0章 瑞王薨亡 疯狂的水势如猛兽般吞噬着城外将士,把残败的大军纷纷阻挡在城门外。 一片慌乱当中,大军溃散,在凄厉的号角声中撤离城门。 沐昧望着城楼下,水波流散的洼地泥淖,和从城门墙脚堆积如山蔓延百里的尸体,心中仿佛被大锤重击一般:为替司空琮争天下,万千将士葬命,尸骨埋荒土……值得么?自己帮助司空玦的目的,原本为阻止战争,然而……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哪里做错了么? 五月的黄昏,轻度的燥热带着丝丝微凉,吹动着沐昧沾满血渍的头发。 沐昧疲倦趴在城楼上方,望着烧焦残破的城墙城门,和城外堆积如山、延绵百里、堵挡住入城路的千万尸骨,冷意从心间爬上肩膀,深深打了个冷颤。 “姑姑?”城楼上,一个戍卫营士兵有些无措地询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沐昧晃了下身,回了神,深吸了一口气,命将士们依阵镇守城门,又抽取几队人马:一路入工部,调人修缮城门;一路入兵部,补采兵器;一路入户部,清点囤积粮草。 一切安排妥当,沐昧深深吸一口气,询问司空瑞情形;听将士们讲,司空玦已派人把司空瑞接入宫中,便骑着血驰,一路快马加鞭,飞驰入宫中。 刚到宫门,便看到一个肌肉健硕浓眉深目的将军,身着厚重银甲,手持长矛大刀,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宫中禁卫军严阵以待,看到沐昧,不禁愣了一下,忙翻身下马。 “没想到……姑娘竟然挡住了司空琮的十万大军!” 阳佟之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沐昧,深深向她躬身作揖,“姑娘对晋嵩有救命之恩!” “阳从事”,沐昧望向阳佟之身后的禁卫军,很有些疲惫地问,“皇上娘娘呢?” “姑娘放心”,阳佟之向沐昧再作个揖,告知,“在下接到瑞王爷传信,便率精兵立即潜入白马寺,将皇上和娘娘接回宫中;因怕司空琮攻入城中,而皇宫无人镇守,皇上娘娘的性命受危,便带人在宫门镇守,未率军前往城门协助,望姑娘谅解。” 沐昧因整日的厮杀奔波,已经精疲力竭,木然把目光从禁卫军转向阳佟之,没有力气再想他话中的真假虚实,只弱弱地问:“瑞王爷呢?他怎么样?” “瑞王爷……”阳佟之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片刻,依然没忍心告知。 “姑娘自己入宫看吧。”阳佟之说着,躬身让开身后的路。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早先因知司空瑞的状况,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策马入宫门,忐忑不安地驰入司空玦宫中的寝宿,听禁卫军说他正在皇上宫中,便又疾驰飞往大业殿。 一入门,司空铂正带人守护着殿门,心中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很猜不透他在司空琮与司空玦对峙中所持的态度,微微顿身片刻,才翻身下马,迎面上前。 司空铂向沐昧作揖,也谢:“姑娘辛苦了,为晋嵩立了大功。” “瑞王爷和玦王爷呢?”沐昧相当疲惫,也没力气与司空铂再度寒暄,径直发问。 司空铂目中出现一丝躲闪,犹豫片刻,让出一条路,请沐昧自行入正殿。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深深吸一口气,步入正殿,见朝臣御医站满屋中,施绍陪着惠帝、香车陪着慕绾桢坐在正中堂椅,惠帝目露惊恐、瑟缩蜷在堂椅当中,香车与施绍满眼疼惜望着惠帝。 沐昧心中一紧,问香车:“玦王爷和瑞王爷呢?” “沐昧……”香车看到沐昧,眼泪瞬间涌出,哽噎告知,“瑞王爷……薨了。” 沐昧头顶“轰”的一声,踉跄后退两步,无力感彻底击垮了她强撑的坚持,终于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大脑放空许久,仿佛做了一场出离的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司空玦缓缓从正殿里间而出,神情木然地望向殿中众人,当目光与沐昧对视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许久,又默然移开眼,低下头怔怔出神。 沐昧怔了一下,被司空玦落寞的目光刺痛,随即,也无措移开眼,默然出神。 夜幕降临,慢慢笼罩住沉默而悲伤的大业殿,几十个人一片寂静。 终于,翌日清晨的时候,司空玦整顿情绪,率先发了话:“如今,司空琮虽然从城门撤离,但依旧未放弃攻伐洛阳,十万大军退守至北邙山下扎营,另外有两三万大军驻扎在洛河畔,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我们……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玦王爷”,沐昧沉默片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讲。” “嗯?”司空玦抬眼,有些木然地望着沐昧,片刻后,轻“哦”一声,缓缓起身,蹒跚入正殿里间,回身望着沐昧;沐昧见状,也缓缓起身,跟入里屋内。 明净的华殿,角落里静摆着一张雕花龙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影。 司空玦蹒跚挪步到床旁,坐在床榻脚下的雕花凳上,无声拉住床上人影的手。 磨满粗茧伤痕累累的手指,昭示着主人戎马奔波的生涯;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缓步挪向床旁,看司空瑞平静躺在床榻上,双眼闭合,络腮胡上的半张脸神情安详,竟替他感到一丝快慰:总算……他不用再为宫中无尽的风波而日夜忧虑。 “小时候,我一出生,便知母妃在宫中是最不得宠的女人。司空琮的母妃吴良人,虽然是从邺都来的低微婢女,但性格温婉乖顺,很得父皇喜爱;然而,时任青州刺史的祖父因为齐宜王被父王排挤出洛阳,直言上谏,撞柱而亡,父皇对其心生厌恶,恨屋及乌,也跟着冷落母妃。”司空玦握着司空瑞的手,微微出神,陷入幽幽回忆当中。 沐昧抬眼,望向司空瑞身旁的司空玦,看他沉顿片刻,垂下眼眸,继续悠悠碎念:“当时,因为母妃被父皇冷落,受宫人欺负,三哥性格十分冷酷,对我受到的欺负,也时常不闻不问。宫中众人,唯有二哥真心待我,一路护我不被欺凌,长至成年。” 司空玦说着,深深吸一口气,眼神已飘向窗外:“二哥出身显赫,他母妃郑贵嫔,出身晋嵩三代将门之家,嫔位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上的生母杨太后。” 司空玦沉顿片刻,坦言:“皇上资质愚钝,杨太后英年早逝,二哥家世显赫,却从未有半点非分之想;皇上感恩,在宫中也最信任他。然而,就是这样忠厚的人……” 司空玦叹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暗嘲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沐昧静静听着司空玦讲他和司空瑞的往事,沉默许久,忽然,开口讲出自司空琮攻入洛阳以来,一直憋在心中的想法:“玦王爷,与司空琮讲和吧。城外百姓,军中将士,瑞王爷……像你说的,晋嵩,洛阳,真的再经不住这样的浩劫。”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1章 珩王来信 “讲和?”司空玦无奈扯了扯嘴角,“我何曾不想讲和?” 司空玦说着,仰天望着床梁,叹声:“但司空琮愿意么?说真的,从司空璜事件后,为不让同室操戈,我做了太多努力,然而……真心抵不住旁人的野心,诚意被当愚蠢利用。司空琮……只怕他觊觎皇位,也并非一两日,怎会放弃与皇上争夺天下的机会?”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沐昧抬眼望着司空玦,沉顿片刻,告知打算。 司空玦愣了一下,问:“能行么?他……会帮晋嵩?” “行不行,只能先试试看。”沐昧望着司空玦,想到城外堆积如山的尸骨,想到被熊熊烈焰吞噬的村庄和无辜百姓,想到绿缬、红蓼和老伯……总要做点什么阻止战争。 司空玦紧皱着眉,许久,同意:“就按照你说的试试看吧。” 沐昧闻言,感激冲司空玦点了点头,写了封信,让司空玦令亲信出宫,带给洛河畔驻守的戍卫军,命趁夜渡河交给敌军营帐的陆真,请他看在和施绍的旧日交情,看在城外将士尸骨和无辜百姓的份上,劝劝司空琮,别再同室相操,让江左的浩劫在洛阳再度重复。 第二日,从洛河军营传来消息:陆真与司空玦通信的秘密被冯志发现,冯志将消息禀告司空琮,司空琮当夜将陆真和他的哥哥陆昭押至军中,当众诛杀。 司空玦在大业殿听闻此事,当即将桌案上一方砚台推落,愤然咒骂:“我早就说过,司空琮狼子野心!根本没心思讲和!若不用武力让他屈服,他不会善罢甘休!” “王爷……”香车惊怕蹲身收拾残局,温声相劝,“沐昧也是好意……” 司空玦微微一愣,抬眼看向角落里,自得知消息便抿嘴一言不发的沐昧,自知失言,有些愧疚地解释:“我没有怪你,不是那个意思……” 沐昧皱紧眉,想到陆真的惨死,很有些自责。 当初……也只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给陆真写了封劝和的信,谁知,却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或许……陆真根本就没想要帮忙劝和,却因为自己的主动试探而被牵累,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王爷,有凉州来的信!”一个戍卫军入内禀报,半跪在地呈上一封信,打断了房间中沐昧、香车与司空玦三人尴尬沉默的局面。 司空玦一愣,忙接了信,香车也焦急上前。 沐昧恍然回神,从角落踉跄两步,蹒跚虚软挪至司空玦身旁;此刻,司空玦已经快眼扫完信中内容,微微与香车交换眼神,有些担忧地犹豫片刻,将信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颤抖着手指,紧紧扶上胸口,强摁住几乎喷薄欲出的激动,打开信笺,熟悉的字行云流水般落入眼帘,霎时间眼眶温热,泪流满面,细细打量着信中文字—— 玦弟:闻京中惊变,愿善自珍重。自得知沐昧留京未归,夙夜担惊,不能成寐,无谓身欲随心飞入洛阳,然怎奈迟律出兵长安,牵制司空颐张千兵马,凉州仍需人看顾,万千牵绊难以成行。沐昧年幼,乃家慈托孤于余,余视之珍重于己命。今洛阳浩劫,京中亲信自侗王事休回撤,被阻隔牵绊于凉州,独留沐昧,孤身如飘萍,余自悔不能代其受罪。 信中心意,余今生不曾与他人言,唯此次独求于弟: 沐昧性躁冲动,愿多加照拂,保其周全。 司空珩……沐昧望着信中行云流水克制而又炽烈的文字,一遍又一遍,泪水如断线珠般啪嗒啪嗒落下,剧烈的情绪堵在胸口,自责、愧疚、思念,哽噎难言。 司空玦叹了一声,指着信温声相劝:“他说的话,你也看到了,我看,洛阳的事,你别再管;安心躲在宫中待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便回凉州。” “王爷”,沐昧哽咽深吸了一口气,整顿情绪,抬眼,“我看,司空琮一时半会,也确实不会撤军,但他不动,我们也别主动挑衅,只严防死守,待司空琮发现洛阳久攻不下,自然会反省思忖,我们再趁机与他和谈,令其撤回冀州。” “其实……我是想出兵逼退司空琮的。” 司空玦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但二哥薨殁,京中又没有可信任的人,我觉得,不如依照你所言,僵持拖延,再想办法诏令王室宗亲援助,逼退司空琮。” “原来,与瑞王爷商议,向唐宁借豫州军出援洛阳的。” 沐昧望着司空玦,询问他事情进展怎样。 司空玦轻叹一声,告知:“殷程值与殷程俾领燕北匈奴五部兵马自并州南下,司空钟没办法,无奈中只能让司空琮兵马从豫州境至北邙山,如今,唐宁已说服司空钟率豫州军与殷程值匈奴五部兵对峙,恐怕……无力再援助洛阳。” “如此来看,司空钟没有叛变,倒也算一件好事。” 沐昧闻言,微微放了些心,转动着眼珠,思索片刻,告知,“如今,冯志少量兵马扎营洛河对岸,因鱼雷防阵震慑不能近身,倒不用担心;司空琮大军驻扎北邙山下,虽时刻都有可能攻入城中,但因京中诸部调动便利,齐心抵御倒也不怕城门失守。我现在,唯一担心司空琮大军从洛阳东入豫州境再至洛河东岸,屠杀留守的戍卫军,从那里直驱洛阳。” “司空琮退至北邙山下,迟迟不行动,我其实担心的也是这个。” 司空玦望向沐昧,欣喜她与自己想的一样,但随即又担忧,既然他能想到,沐昧也能想到,那司空琮想不到么?可如今……司空琮大军扎营北邙山下,城门不敢大开,又没办法出兵至洛河畔增强设防,缺口的隐患,要怎么才能填补? “我有个办法。”沐昧说着,附到司空玦耳畔,低声告知。 司空玦闻言,思索片刻,觉得可行,便召集亲信,于夜间借司空瑞出殡,拖棺木和若干装满兵器板材的木箱至洛河畔,依沐昧给的营工图制作从豫州方向而来的设防。 至此,驻扎北邙山下的司空琮已听到动静,便又放弃从北邙山东侧豫州绕路洛河至洛阳的计划,率剩余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重新兵临洛阳城门下。 宫中,司空玦听闻报信,立即找沐昧商议对策。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2章 宫中惊变 沐昧调度兵部、工部、户部、戍卫营与禁卫军严防死守,与司空琮大军临城楼对峙。 司空琮调度炭火车、云梯、弓箭、死士,企图攻破城门,均被沐昧用计策破解,司空琮六万大军死伤惨重,便又退回北邙山下,待半个月后的雨夜奇袭城门。 当晚,沐昧观测天象,见雨夜阴沉,猜测司空琮会有动作,早早在城楼设防。 司空琮再度惨败,只能撤回北邙山,此后,便再没有大举出动。 偶尔,派死士奇袭城门,若沐昧派军镇守便快速撤回。 僵持对峙整整三个月,司空琮不断损失兵将,攻城却没任何进展,沐昧看时机差不多,揣测司空琮耐心也差不多快要消磨殆尽,便与司空玦商议,命亲信前往司空琮营帐传惠帝诏令,劝说司空琮念惜兄弟情谊,退回冀州,司空玦依然愿与他分权监国。 次日,司空琮派亲信策马至洛阳城门下,把派往劝和的使臣推至门下,告知:“琮王爷不可能撤兵的!称除非司空玦谢罪自杀,令琮王爷入洛阳监国!” 沐昧站在城楼上,俯瞰听到司空琮的回话,深深皱了皱眉。 战争持续,没有停止,转眼间春去秋来,司空琮与洛阳僵持对峙已大半年;司空玦几度请惠帝诏令王室宗亲率各自部曲援助洛阳,然而,司空琮发兵前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与多个亲王结盟寻求支持;王室宗亲有想出援洛阳的,却被支持司空琮的牵制,晋嵩各州相互制衡,没有人来援助洛阳,倒也没有其他人攻击洛阳,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十月,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洛阳封锁城门半年,粮草无法运输城内补给消耗,饥荒开始蔓延,司空玦征召户部开仓赈粮,沐昧和香车协助办理此事。 在户部门口设点,将一石米分作五十份,每户派人按份申领,一口人申领一份,然而快到下午的时候,户部便已告急,但门口申领粮米的百姓仍排着长龙般的队。 沐昧与香车站在户部门口,一面指挥着官吏分发粮食,一面望着长龙队伍当中一张张如饥似渴面黄肌瘦的脸,忧虑与焦躁凝上眉心,问告知囤粮将罄的户部侍郎:“洛阳米荒案的时候,不是查抄出许多囤粮么?怎么这么快就全部用完?” “姑姑,你有所不知”,户部侍郎向沐昧作揖,很有些为难地移开眼,望着门口满怀期待排着长队的百姓,告知,“当初,司空璜与奸商勾结,收缴大批米粮却不出售发放,导致新米变陈米;洛阳天气湿冷,一大半陈米已生蛀虫,如今……恐怕不能再用。” “坏米?”沐昧望着门口长龙中,一张张焦虑饥渴的脸,想到前年大丰收时节的“洛阳米荒案”,眉头皱得愈紧。好端端的洛阳,却因为王室贵族的私利与权力争夺,变成如今的模样,就算上天再眷顾,百姓再辛勤,又有什么用呢? 心中想着,不禁叹了一声,转向户部侍郎:“陈米就陈米吧,总比饿死强些。” “呃……”户部侍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声,命人回仓库,把积年生蛀虫的陈米纷纷搬出,又再次向沐昧确认,“真的要发放坏米?万一百姓不满……” “不满,也没其他办法。”沐昧望着虫卵密布的米粒,叹了一声,想到当年在凉州经历的饥荒,那会儿,看到个黑馊馒头都流口水,心知饥民不会在意食物质量,然而,想到渐被搬空的户部和被封锁在城内无法耕作的百姓,又很发愁以后的事。 “沐昧,我觉得,需要进宫与王爷商议此事。”香车也皱着眉发愁,说出沐昧担心的事。 沐昧与香车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与户部侍郎嘱咐几句,便离开回宫。 快到宫门的时候,碰到个从官驿来的骑兵,香车见他眼熟,认出是每日给司空玦秘密传递外界消息的亲信,忙下马拦住他问:“可是要入宫给玦王爷送信的?” “香车夫人?”骑兵微微一愣,也忙下马,告知,“从凉州来了信。” “凉州?”沐昧心中一紧,忙言,“快给我看看!” 骑兵一怔,转向香车,香车点了点头默许,骑兵便把信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急拆开信,极快看了一遍,不由得一惊:“张千带着一万精兵来洛阳了!” “张千?”香车也微微一怔,“司空颐不顾自身安危了?” “珩王爷说,张千觉得洛阳情势比长安紧要,私自带兵离开长安,司空颐也气得要命。珩王爷令章贵圭出兵围困司空颐府邸,以威胁张千返回,但张千不为所动,一意孤行,珩王爷便让迟律带暗影卫紧追张千而来,要我们也做好防备。” “张千倒是个有胆识的。”香车颇为惊讶地微张开口,沉思片刻,随即皱眉,“如今,情形瞬息万变,确实需要与玦王爷好好聊聊应对的办法。” “嗯,我们快入宫吧。”沐昧说着,便与香车快马加鞭入宫。 一路经窄巷,驰往大业殿的方向,从屋檐上嗖嗖跳下几十个黑影,持剑向着香车沐昧的方向直刺而来;沐昧与香车一惊,忙策马跳开,各自拔出刀剑。 “大胆刺客!竟敢在皇宫内院行刺!”香车怒目瞪着仄逼而来的持剑黑影。 “嘘——”一声尖厉刺耳的哨声划破天际,十几只秃鹰挥扇翅膀从天而降,朝着沐昧和香车的方向直冲而来,镰刀般的鹰钩张开,发出凄厉的鸣叫。 “茯苓!”沐昧微吃一惊,想到当初千机谷初遇茯苓的情形,心中“咯噔”一下。 如今,茯苓做了司空铂的续弦夫人,倘若她能调动刺客埋伏在宫中刺杀自己和香车,那司空铂的态度岂非要打个问号?他统领着宫中禁卫军……不好!玦王爷! 沐昧心中蓦然一紧,只见鹰群伴着哨声,呼啸着冲向自己方向。 急厉哨声中,一个身着大红襦裙的瘦削身影从天而降,茯苓柳眉微挑,细眼睥睨着孤立对面的沐昧与香车,冷哼一声:“司空玦被折磨地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费劲。” “玦王爷!”香车闻言大惊,几乎扑向茯苓,“你把他怎么样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3章 火海救人 马不停蹄,佛晓前已能隐隐看到远山轮廓。 清晨薄雾当中,北邙山烟青色的层峦叠嶂若隐若现,山脚喷着三尺高的耀眼火光;沐昧见状,不由得一怔,问身旁的司空瑞:“那里不是北邙行宫的方向?” “对”,司空瑞神情一紧,“石离、杨昭烧了行宫?” 沐昧眉头微皱,与司空瑞夹紧马腹,快马加鞭带军冲往火光的方向。 渐渐的,隐约的轮廓开始清晰,北邙行宫在明媚的晨光当中熠熠生辉,静默伫立,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几十里开外的地方,熊熊烈焰释放着热量,烧着错落团簇若隐若现的茅草屋,火光的位置……竟然是北邙行宫旁的一座村庄! 沐昧看到村庄的位置,不由得心中一紧:紧邻着北邙山的那座村庄坐落在洛阳城郊……村旁不远的地方,正是绿缬和红蓼的坟冢!老伯的茅草屋! 沐昧瞳孔放大,震惊望着火光的方向,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再难控制住理智,扬鞭加紧马腹径直冲往火海方向,司空瑞策马在身后狂追不停。 在快到村口的位置,迎面碰到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衣衫褴褛连滚带爬地往沐昧与司空瑞的方向撞来;司空瑞见状,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他,问:“究竟怎么回事?!” 士兵惊慌抬眼,看到司空瑞,立即哭叫:“王爷,您可算来了!” 司空瑞看清士兵模样,才发觉是戍卫营留守洛阳的自家兵马,立即心中一紧:“我率军去往洛河前,不是留你们看守城门?你怎么这幅模样?!” “王爷……”士兵哭着禀报,“石离、杨昭率大军从北邙山南下,我们看人数众多声势浩大,自知无法阻挡,便全部退守至洛阳城内守住城门,并派人前往洛河向您禀报消息;司空琮大军见没有办法进入洛阳,便在城外烧杀掳掠,昨夜至今已烧毁三座村庄,玦王爷听闻十分心疼,特命我们出城将郊外百姓接入洛阳城内,然而,石离、杨昭人数众多,我们几个接百姓入城的士兵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只剩下我逃出来……” “岂有此理!”司空瑞愤然,“司空琮好歹也是个正宗嫡亲的王爷,竟然为了夺取权力,对无辜百姓下手!早没看出来……他比司空容、司空璜还要阴狠歹毒!” “瑞王爷”,沐昧深深吸一口冷气,想到当初白薤谷漫天大火中带着流民出逃失败的场景,再想到村旁茅草屋中的老伯,暗暗下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悲剧再度上演,便沉声说,“现在抱怨司空琮没用,我们想想如何救村民们入洛阳城内吧。” “六儿姑娘”,司空瑞悲愤望着火光当中的村庄,紧紧握住拳头,半晌,决意,“我带人牵制司空琮的兵马,你先带人把百姓转移到城内,我们再退回城中商议对策。” “好!”沐昧闻言,便与司空瑞吩咐身后追上来的戍卫营大军分开行动,骑着血驰带一队精兵快马疾驰,径直飞奔向熊熊烈火燃烧着的村口。 浓烟滚滚当中,刺鼻的燥热从四面八方涌入渗汗的衣衫,沐昧在村口翻身下马,看到两个三四岁的稚嫩孩童灰头土脸地坐在村口,撕心裂肺地哭喊,凄厉的惨叫声从茫茫白烟当中传来,立即伸臂把两个孩子捞入怀中,交给两个士兵带回洛阳城中。 骑着血驰,冲入茫茫白烟当中,灼烧的火舌从四面八方伸出血盆大口。 沐昧脑中晃动着当初白薤谷被火舌吞噬的师门兄弟,想到司空玦讨伐司空璜那日宫中窄巷流窜的火球和被烧焦的士兵,无尽的恐惧顺着毛孔扩散至四肢,又被头脑极端的理智强制压抑到心中,滚动着喉咙,顺着凄厉的哭喊声寻到熊熊燃烧的木屋门前。 一个妇人被火舌吞噬得只剩半截上身,仍抱护着一个老婆婆,沐昧心中一凛,立即翻身下马冲入火海当中,把妇人从火舌中捞出,与老婆婆一并交给身后的士兵。 后背热辣辣的灼热,但沐昧已顾不上那么多,从火舌中顺利抽身,立即循着一大片凄厉的嚎叫声,又摸入几里开外,被熊熊烈焰燃烧着的木堆当中。 七八根焦木错落倒塌作一团,支撑着焦木上方的熊熊烈焰愈蹿愈高,焦木下方七八张惨白扭曲的脸凄厉嚎叫着,有老人、孩子、妇人、壮年…… 沐昧冲入焦木下方,把孩子、老人、妇人依次从交错的焦木空隙当中拽出,又把壮年拉出压住他后背的一根横梁,分别交给身后的士兵带出火海当中。 此时,漫天的叫喊声从背后传来,沐昧回身,看到几百个身着银甲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来,当中穿插着晃动的旌旗,旌旗上明晃晃写着“琮”。 为首的将军飞奔向沐昧,手中长矛朝着沐昧胸口直刺。 沐昧侧身一躲,翻身跨上血驰后背,从腰间抽出司空珩那柄鞘镶汉白碎玉细剑,横扫向拿长矛飞奔攻来的将军;清寒的剑气推出看不见的层层波动,强大的力量冲撞着距离剑锋仍有十来步距离的将军,在他胸口扫出细细的伤口。 将军微微一愣,震惊策马停住,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眼前御剑的少女。 沐昧看清眼前的人脸,果然……是当初司空琮入巴蜀时随行侍卫之一的杨昭。 “原来……真的是你!”杨昭略有些吃惊地望着沐昧。 沐昧微微眯眼:“杨将军,好久不见。” 杨昭紧眯着双眼,长矛一甩,又侧身刺向沐昧;沐昧仰身微躲,剑锋仍向着杨昭轻扫,剑气却又在杨昭腰间划出细密的伤口,他身后的将士已叫嚣着纷纷冲上前。 沐昧与血驰灵动配合,穿梭在上百个银甲士兵当中,细剑轻盈舞动荡出层层剑气,推开想要近身的重重攻击;僵持当中,又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乌压压的银甲士兵卷着尘土飞扬奔来,几乎快有十万之众。 沐昧心中一凛,便听一声喊叫:“六儿姑娘,快带着人撤回城内!” 蓦然回头,看到司空瑞满脸鲜血,浑身沾满血渍地骑马带着一两万大军,从另一个方向飞奔而来,铠甲的半截衣袖被切断,左臂往下空荡荡的,心中不由得一惊: 他的左臂……方才瑞王爷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4章 钻入埋伏 沐昧看着司空瑞被切断的左臂,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 司空瑞单臂策马至跟前,厉声对沐昧吼叫:“他们人太多!我们无法长久支撑!你快带人回洛阳城中,我断后撤退与你们汇合,村中的百姓……能救多少先救多少!” 沐昧回身,望着浩浩荡荡涌来的十万大军,微微犹豫:“你左臂受伤,恐不能支撑,不如你带着人回洛阳城中,我牵制住他们,再慢慢撤退。” “我如今的状况,行动不如你快!”司空瑞厉声推沐昧,“你快回洛阳,找阳佟之,带兵前往白马寺接皇上娘娘回宫!依照他们烧杀掳掠的疯狂程度……我担心倘若我们统统撤回洛阳城中,他们便要洗劫白马寺,皇上娘娘倒要危险!” “我拖住他们,你救皇上娘娘回去!至于城外的百姓……” 司空瑞咬着牙齿,狠了狠心,“皇上和娘娘,比城外的百姓性命重要!” “司空瑞……”沐昧犹豫,虽然并不认可司空瑞的观点,但却明白他的忠心,倘若惠帝被劫持,玦王爷也确实更加被动……然而,要放弃整个村子仍挣扎在火海中的村民么?村口的老伯……绿缬的父亲……真的要放弃他而去保惠帝和慕绾桢么? 沐昧心中纠结片刻,再次提议:“派人回洛阳找阳佟之,我跟你留着善后吧!” “你不知,我怕万一皇上回宫,司空铂对皇上不利!” 司空瑞焦灼推沐昧,十万大军已浩浩荡荡涌入眼前,与司空瑞身后的三万戍卫军混作一团激烈厮杀,为首的将军石离、杨昭也分别与司空瑞、沐昧纠缠战斗。 沐昧一面与杨昭战斗,一面冲司空瑞叫嚷:“宫中有玦王爷,皇上和娘娘身旁有施绍和香车,不会有你想象那般严重!我与你留下善后,让将士们把村民转移回城中!” “你!”司空瑞一刀斩断石离的攻击,愤懑气叹一声。 叫来两个亲信,命一个找阳佟之前往白马寺接惠帝和皇后,一个继续带人搜救村民们回洛阳城中,与沐昧一并带着剩下的人拖住石离与杨昭的十万大军。 交缠激烈,戍卫军寡不敌众,死伤惨重,沐昧与司空瑞愈战愈艰,体力渐渐不支;石离与杨昭却并未出致命杀招,只不断试图近身控制沐昧或者司空瑞。 忽然间,沐昧意识到他们的目的并非杀光戍卫军,而是要活捉自己或者司空瑞! “瑞王爷!”沐昧看第三十个受伤的百姓被拖出火光当中,问清村中已经没有其余未被救出的百姓,便高声大叫,“你快带人撤吧!我去救个人,立即回城中!” “你又要去干什么?!”司空瑞愤怒质问,挥刀把一个近身的敌人斩落下马。 沐昧咬了咬牙齿,告知:“邻村城郊,有我和香车共同的朋友!” “好,那我跟你一同,一并接人撤回城中!” 司空瑞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挥刀又斩落两个敌军。 沐昧见状,微有些不忍,望着司空瑞伤口血渍被风干的断臂,他满身浸透血汗的刀伤和微微颤抖的腿脚,相劝:“王爷,从那边回城要绕路,你身体支撑不住……” “少废话!”司空瑞挥刀又斩落两个敌军,趁着新一波敌军尚未近身的空隙,微微伏身在马背上重重喘息了两下,厉声催沐昧,“带路!撤回城中!” “王爷……”沐昧微微犹豫一下,见他不肯听劝,便也狠心咬了下牙齿,策马加鞭冲开层层包围,挥动着细剑杀开一条血路,飞奔带路前往老伯小木屋的方向。 司空瑞率军跟上,一路与石离、杨昭大军缠杀,一路往小木屋方向撤。 至合欢树下,沐昧见绿缬与红蓼的坟冢竟被人拔掉了木牌,山茶花被杂乱拔出狼藉摊开在地,坟冢被翻开泥土半开着棺,心中蓦然一动,恨意骤然冲上心间。 然而,想到茅草屋中的老伯,一颗心愈发提到嗓子眼中,顾不得多悲愤绿缬与红蓼坟冢被人掀开,径直翻身下马冲入茅草屋中,见老伯趴睡在木桌旁。 忙上前,把老伯扶到怀中,只见他胸口插着短刀,整个人已断了气。 沐昧大脑懵的一声,便听“嗖嗖”声响,如雨般的羽箭带着星星流火纷纷射入屋中,草屋瞬间陷入火海当中;沐昧心中一凛,暗叫一声“不好”,打横抱着老伯冲出房门,千万羽箭又如雨般纷纷落入门前,司空瑞与石离、杨昭大军的激烈酣战外,周围灌木丛中仍严密排开几百个手持流火飞箭的弓箭手,身穿团云锦服的凤眼公子含笑立在弓箭手背后。 不好!中圈套了!沐昧心中一紧,看到司空琮的瞬间已然明白。 司空琮一开始便知茅草屋有谁,也知自己放心不下老伯,一早便带着人埋伏等她!或许他率军从北邙山南下放火烧村的时候,就故意选择了茅草屋附近…… 但,他铺下这样大的阵仗引自己现身,究竟为什么呢? 正想着,司空瑞早策马飞奔至面前,腰间因猝不及防的羽箭埋伏又新添了伤口,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地伏在马背上,额头滴落豆大汗珠:“我们中了圈套!快撤!” “撤!”沐昧心中一紧,看血驰飞奔至脚前,立即翻身上马。 “瑞王爷,你还能坚持么?”沐昧担忧望着司空瑞,想要牵他缰绳带他离开。 司空瑞拒绝阻拦,紧咬着牙挤出:“我能行!快撤!” 沐昧皱眉,已看出司空瑞逞强硬撑,但顾忌到他铁骨铮铮的颜面,便也未强求,夹紧马腹扬鞭先行离开,回头望着司空瑞策马跟上,戍卫营跟着断后。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司空琮、杨昭、石离率着十万大军和几百弓箭手依旧紧追不舍,带着流火的羽箭纷纷追落,一片片惨叫声中,戍卫军纷纷落马。 沐昧咬紧牙齿,从背后把师父那张大弓拿下,装满羽箭,五箭齐发,箭头带着螺旋的羽箭纷纷追入敌军,横向刺穿一个个敌军胸口,几十个士兵纷纷落马。 戍卫军手持刀剑,与司空琮大军激烈缠斗着往洛阳回撤。 司空瑞嘴唇发白,面无血色,未愈合的伤口在疾驰的风中汩汩出血又被风干,因颠簸而愈发虚弱,牵着缰绳的单臂失去力气,手指要从缰绳上几度脱落。 沐昧担忧望着司空瑞,相劝:“瑞王爷,我带着你吧?”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5章 镇守城门 司空瑞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渗满额颊,却仍旧强硬拒绝摇头。 沐昧再忍不住,强硬从司空瑞手中接了缰绳,飞跃至他马背,坐在司空瑞身后箍住他的身体,拉紧缰绳一路疾驰奔向洛阳城门;纷飞的羽箭和厮杀的喊叫声仍紧追不舍。 时光仿佛从未如此漫长,沐昧一路疾驰向洛阳城门,一路望着若隐若现仿佛近在咫尺的城门,晌午的阳光照耀着朱红色的城门,温暖而光明,却似乎又总也不能到。 马背上,司空瑞的身体已经在激烈地打着冷颤,坚实的肌骨此刻也虚弱无力地伏着。 沐昧箍着怀中快要倒下的司空瑞,轻声唤:“王爷,坚持!马上就要到了!” 司空瑞激烈地发颤,仍无力伏着马背,对沐昧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沐昧心中焦急,知若依照司空瑞现在的症状,不及时医治,恐怕要有性命危险;然而司空琮的十万大军紧追不舍,却无法停下来替司空瑞医治,只能不停奔向洛阳城门。 绝望、无助、焦虑,伴着深深的愧疚与恐慌填满胸口。 沐昧一路追着晌午的烈日,一路向温暖而光明的朱红色城门疾驰飞奔。 终于,距朱红色的城门只有半尺,城楼上镇守的戍卫营将士焦急、惊恐而又欣喜的神情清晰映入眼帘;沐昧听到城楼上几个将士雀跃欢叫:“瑞王爷!王爷回来了!!” 紧接着,城门打开一半,沐昧策马疾驰飞入城中。 身后的戍卫营将士,紧跟着鱼贯而入,在最后一波与司空琮大军交缠的兵马入城瞬间,城中的戍卫军及时奋力关上城门,用几十根木桩死命抵住,把十万敌军紧闭在外。 “瑞王爷……”沐昧翻身下马,顺势把司空瑞扶下马背。 司空瑞面色惨白,唇无血色,如泥鳅般软弱无力陷落沐昧怀中。 沐昧伸手放入司空瑞鼻下,试探到他气若游丝的鼻息,又搭上他脉搏,心中一紧:若千窍在……他或许有救;但凭自己的本事……只怕他不能活命。 “快入宫把城中最好的御医请来!”沐昧紧急推了个士兵入宫传信,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里面放着司空珩曾托明鬼带的千窍制作的丹药,倒出一粒灌入司空瑞口中。 此刻,忽闻城门外“轰隆隆”的巨响,伴着声势浩大的号子声。 沐昧一怔,先简单替司空瑞包扎伤口,命人好生照顾,自己快步登上城楼,眺望城门外发生的事:方圆几十里内,十万兵马旌旗浩荡,为首的三四百人推着三四十辆木车,车板上架着当中嵌空心铁球的木箱,铁球中央填满木炭,另有几千个步兵举着火把跟在车旁。 沐昧见状,心中一凛,立即下令,命戍卫营将士组织三百骑兵飞入城中百姓家借大木桶盛满水回来,并急令人入宫请司空玦下命工部收集皮革作七十根千尺长的管带。 城外的大军轰轰烈烈逼近城门,在戍卫营骑兵未到前已至门下;几千个步兵手中火把如同漫天星河,照亮白日,为首的步兵将火把仍入板车木箱铁球内的木炭上方。 熊熊烈焰从城中燃着,浩浩荡荡的士兵推着木车撞向城门。 沐昧命剩下的戍卫营将士依次排列,在城楼架上弓箭,一排排向城外射下,阻拦燃着烈焰的木板车接触城门;城门外,十万大军靠中心位置的几千步兵举着盾牌换入头阵,护着另外几千个士兵互拎木桶泼向城门,浓烈的油腥味从城门外散开。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手心微微冒汗,从箭筒抽出五支,搭上师父的大弓,绕开持盾护卫射向他们身后拎着油桶的士兵,阻拦他们继续泼油到城门。 戍卫营将士阵势严密,依次效仿,然而对方大军声势浩大,如同烧不尽的野草般茬茬冒出,手持盾牌挡着攻击,推着燃烧烈焰的木板车,不断撞向泼满浓油的城门。 终于,城门在泼油与烈焰数百次的试探与撞击当中,也燃了熊熊烈焰,从厚重的城门脚下一路向上燃烧,火光沿着砖石城墙缝隙的野草向上攀爬直至城楼。 沐昧心中一凛,焦急回望城中,心想去借水的将士怎么依然没回。 微微咬牙齿,从身上脱下外衣襦裙,从城楼扔下去扑火,城楼戍卫营也纷纷效仿。 烈火如蛇般汹涌攀爬,被带着凛冽风势的布衣当头一棒打落墙下,又吐着长长的火舌仍旧向上攀爬;沐昧组织戍卫军拉弓射箭,阻挡敌军继续用燃火的木车冲撞泼油的城门,一面解开随身布衣向下扑盖蹿跳的火舌,终于,所有人都快要赤身,羽箭也要用尽。 正要弹尽粮绝的时候,几百个士兵拎着木桶爬上城楼。 上百木桶中的水柱倾泻而出,汇聚作声势浩大的水幕顺着城墙泼下,腾腾水雾与奋勇向上的熊熊烈焰激烈纠缠,气势汹汹,僵持在城墙中央的位置,谁也不肯让步。 沐昧急命更多士兵入城借水救火,又令几十个骑兵飞入兵部支取羽箭兵器,城外大军中靠后位置又冲上一波飞驰狂奔的士兵,肩扛云梯纷纷冲向城门。 沐昧心中一凛,暗想:熊熊烈焰当中,仍要从火势汹汹的城墙向上爬入城门,他们都不打算活命么?!司空琮……为攻城派出死士,也太心狠绝情! 狠狠捏了下手心,命接替拎水桶来的将士泼水浇落向上攀爬的火焰,从箭筒中再抽出一支羽箭,颤抖着射中架设云梯向城楼攀爬的一个士兵胸口。 一个死士倒下,但更多死士不为所动,仍执着涌入城墙的熊熊烈火当中。 沐昧狠心咬了下牙齿,命戍卫军开弓射箭击败死士。 此时,城墙脚下城门外,死尸堆积如山,堆堵了有大半个城门;旌旗狼藉、伤亡惨重的司空琮大军踩着同伴尸身,架设着云梯仍往城门上冲,场面触目惊心。 沐昧深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心中的震撼,命从兵部支取羽箭的戍卫营将士继续射中强势攀爬城门的死士;此刻,前往工部制作管带的将士回报:“姑姑,管带已经做好!” “好!”沐昧咬紧牙关,微微犹豫片刻,仍狠心命几十个戍卫军骑马入城中,将若干千尺长的管带埋入城中几家大户的园湖当中,又从工部调人抬鼓风车对准管带湖中的入口不断摇风,水流便从管带当中汩汩而出;戍卫军见状,便依照沐昧嘱咐,将出水的管带拉入城门楼,向城门外冒着烈焰、踩着同伴、前仆后继攀爬城墙的死士猛烈冲击。 霎时间,剧烈的水幕湮没死士,洪流漫没残败的城外大军。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6章 瑞王薨亡 疯狂的水势如猛兽般吞噬着城外将士,把残败的大军纷纷阻挡在城门外。 一片慌乱当中,大军溃散,在凄厉的号角声中撤离城门。 沐昧望着城楼下,水波流散的洼地泥淖,和从城门墙脚堆积如山蔓延百里的尸体,心中仿佛被大锤重击一般:为替司空琮争天下,万千将士葬命,尸骨埋荒土……值得么?自己帮助司空玦的目的,原本为阻止战争,然而……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哪里做错了么? 五月的黄昏,轻度的燥热带着丝丝微凉,吹动着沐昧沾满血渍的头发。 沐昧疲倦趴在城楼上方,望着烧焦残破的城墙城门,和城外堆积如山、延绵百里、堵挡住入城路的千万尸骨,冷意从心间爬上肩膀,深深打了个冷颤。 “姑姑?”城楼上,一个戍卫营士兵有些无措地询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沐昧晃了下身,回了神,深吸了一口气,命将士们依阵镇守城门,又抽取几队人马:一路入工部,调人修缮城门;一路入兵部,补采兵器;一路入户部,清点囤积粮草。 一切安排妥当,沐昧深深吸一口气,询问司空瑞情形;听将士们讲,司空玦已派人把司空瑞接入宫中,便骑着血驰,一路快马加鞭,飞驰入宫中。 刚到宫门,便看到一个肌肉健硕浓眉深目的将军,身着厚重银甲,手持长矛大刀,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宫中禁卫军严阵以待,看到沐昧,不禁愣了一下,忙翻身下马。 “没想到……姑娘竟然挡住了司空琮的十万大军!” 阳佟之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沐昧,深深向她躬身作揖,“姑娘对晋嵩有救命之恩!” “阳从事”,沐昧望向阳佟之身后的禁卫军,很有些疲惫地问,“皇上娘娘呢?” “姑娘放心”,阳佟之向沐昧再作个揖,告知,“在下接到瑞王爷传信,便率精兵立即潜入白马寺,将皇上和娘娘接回宫中;因怕司空琮攻入城中,而皇宫无人镇守,皇上娘娘的性命受危,便带人在宫门镇守,未率军前往城门协助,望姑娘谅解。” 沐昧因整日的厮杀奔波,已经精疲力竭,木然把目光从禁卫军转向阳佟之,没有力气再想他话中的真假虚实,只弱弱地问:“瑞王爷呢?他怎么样?” “瑞王爷……”阳佟之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片刻,依然没忍心告知。 “姑娘自己入宫看吧。”阳佟之说着,躬身让开身后的路。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早先因知司空瑞的状况,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策马入宫门,忐忑不安地驰入司空玦宫中的寝宿,听禁卫军说他正在皇上宫中,便又疾驰飞往大业殿。 一入门,司空铂正带人守护着殿门,心中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很猜不透他在司空琮与司空玦对峙中所持的态度,微微顿身片刻,才翻身下马,迎面上前。 司空铂向沐昧作揖,也谢:“姑娘辛苦了,为晋嵩立了大功。” “瑞王爷和玦王爷呢?”沐昧相当疲惫,也没力气与司空铂再度寒暄,径直发问。 司空铂目中出现一丝躲闪,犹豫片刻,让出一条路,请沐昧自行入正殿。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深深吸一口气,步入正殿,见朝臣御医站满屋中,施绍陪着惠帝、香车陪着慕绾桢坐在正中堂椅,惠帝目露惊恐、瑟缩蜷在堂椅当中,香车与施绍满眼疼惜望着惠帝。 沐昧心中一紧,问香车:“玦王爷和瑞王爷呢?” “沐昧……”香车看到沐昧,眼泪瞬间涌出,哽噎告知,“瑞王爷……薨了。” 沐昧头顶“轰”的一声,踉跄后退两步,无力感彻底击垮了她强撑的坚持,终于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大脑放空许久,仿佛做了一场出离的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司空玦缓缓从正殿里间而出,神情木然地望向殿中众人,当目光与沐昧对视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许久,又默然移开眼,低下头怔怔出神。 沐昧怔了一下,被司空玦落寞的目光刺痛,随即,也无措移开眼,默然出神。 夜幕降临,慢慢笼罩住沉默而悲伤的大业殿,几十个人一片寂静。 终于,翌日清晨的时候,司空玦整顿情绪,率先发了话:“如今,司空琮虽然从城门撤离,但依旧未放弃攻伐洛阳,十万大军退守至北邙山下扎营,另外有两三万大军驻扎在洛河畔,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我们……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玦王爷”,沐昧沉默片刻,“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讲。” “嗯?”司空玦抬眼,有些木然地望着沐昧,片刻后,轻“哦”一声,缓缓起身,蹒跚入正殿里间,回身望着沐昧;沐昧见状,也缓缓起身,跟入里屋内。 明净的华殿,角落里静摆着一张雕花龙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身影。 司空玦蹒跚挪步到床旁,坐在床榻脚下的雕花凳上,无声拉住床上人影的手。 磨满粗茧伤痕累累的手指,昭示着主人戎马奔波的生涯;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缓步挪向床旁,看司空瑞平静躺在床榻上,双眼闭合,络腮胡上的半张脸神情安详,竟替他感到一丝快慰:总算……他不用再为宫中无尽的风波而日夜忧虑。 “小时候,我一出生,便知母妃在宫中是最不得宠的女人。司空琮的母妃吴良人,虽然是从邺都来的低微婢女,但性格温婉乖顺,很得父皇喜爱;然而,时任青州刺史的祖父因为齐宜王被父王排挤出洛阳,直言上谏,撞柱而亡,父皇对其心生厌恶,恨屋及乌,也跟着冷落母妃。”司空玦握着司空瑞的手,微微出神,陷入幽幽回忆当中。 沐昧抬眼,望向司空瑞身旁的司空玦,看他沉顿片刻,垂下眼眸,继续悠悠碎念:“当时,因为母妃被父皇冷落,受宫人欺负,三哥性格十分冷酷,对我受到的欺负,也时常不闻不问。宫中众人,唯有二哥真心待我,一路护我不被欺凌,长至成年。” 司空玦说着,深深吸一口气,眼神已飘向窗外:“二哥出身显赫,他母妃郑贵嫔,出身晋嵩三代将门之家,嫔位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上的生母杨太后。” 司空玦沉顿片刻,坦言:“皇上资质愚钝,杨太后英年早逝,二哥家世显赫,却从未有半点非分之想;皇上感恩,在宫中也最信任他。然而,就是这样忠厚的人……” 司空玦叹了一声,无奈摇了摇头,暗嘲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沐昧静静听着司空玦讲他和司空瑞的往事,沉默许久,忽然,开口讲出自司空琮攻入洛阳以来,一直憋在心中的想法:“玦王爷,与司空琮讲和吧。城外百姓,军中将士,瑞王爷……像你说的,晋嵩,洛阳,真的再经不住这样的浩劫。”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7章 珩王来信 “讲和?”司空玦无奈扯了扯嘴角,“我何曾不想讲和?” 司空玦说着,仰天望着床梁,叹声:“但司空琮愿意么?说真的,从司空璜事件后,为不让同室操戈,我做了太多努力,然而……真心抵不住旁人的野心,诚意被当愚蠢利用。司空琮……只怕他觊觎皇位,也并非一两日,怎会放弃与皇上争夺天下的机会?” “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沐昧抬眼望着司空玦,沉顿片刻,告知打算。 司空玦愣了一下,问:“能行么?他……会帮晋嵩?” “行不行,只能先试试看。”沐昧望着司空玦,想到城外堆积如山的尸骨,想到被熊熊烈焰吞噬的村庄和无辜百姓,想到绿缬、红蓼和老伯……总要做点什么阻止战争。 司空玦紧皱着眉,许久,同意:“就按照你说的试试看吧。” 沐昧闻言,感激冲司空玦点了点头,写了封信,让司空玦令亲信出宫,带给洛河畔驻守的戍卫军,命趁夜渡河交给敌军营帐的陆真,请他看在和施绍的旧日交情,看在城外将士尸骨和无辜百姓的份上,劝劝司空琮,别再同室相操,让江左的浩劫在洛阳再度重复。 第二日,从洛河军营传来消息:陆真与司空玦通信的秘密被冯志发现,冯志将消息禀告司空琮,司空琮当夜将陆真和他的哥哥陆昭押至军中,当众诛杀。 司空玦在大业殿听闻此事,当即将桌案上一方砚台推落,愤然咒骂:“我早就说过,司空琮狼子野心!根本没心思讲和!若不用武力让他屈服,他不会善罢甘休!” “王爷……”香车惊怕蹲身收拾残局,温声相劝,“沐昧也是好意……” 司空玦微微一愣,抬眼看向角落里,自得知消息便抿嘴一言不发的沐昧,自知失言,有些愧疚地解释:“我没有怪你,不是那个意思……” 沐昧皱紧眉,想到陆真的惨死,很有些自责。 当初……也只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给陆真写了封劝和的信,谁知,却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或许……陆真根本就没想要帮忙劝和,却因为自己的主动试探而被牵累,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王爷,有凉州来的信!”一个戍卫军入内禀报,半跪在地呈上一封信,打断了房间中沐昧、香车与司空玦三人尴尬沉默的局面。 司空玦一愣,忙接了信,香车也焦急上前。 沐昧恍然回神,从角落踉跄两步,蹒跚虚软挪至司空玦身旁;此刻,司空玦已经快眼扫完信中内容,微微与香车交换眼神,有些担忧地犹豫片刻,将信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颤抖着手指,紧紧扶上胸口,强摁住几乎喷薄欲出的激动,打开信笺,熟悉的字行云流水般落入眼帘,霎时间眼眶温热,泪流满面,细细打量着信中文字—— 玦弟:闻京中惊变,愿善自珍重。自得知沐昧留京未归,夙夜担惊,不能成寐,无谓身欲随心飞入洛阳,然怎奈迟律出兵长安,牵制司空颐张千兵马,凉州仍需人看顾,万千牵绊难以成行。沐昧年幼,乃家慈托孤于余,余视之珍重于己命。今洛阳浩劫,京中亲信自侗王事休回撤,被阻隔牵绊于凉州,独留沐昧,孤身如飘萍,余自悔不能代其受罪。 信中心意,余今生不曾与他人言,唯此次独求于弟: 沐昧性躁冲动,愿多加照拂,保其周全。 司空珩……沐昧望着信中行云流水克制而又炽烈的文字,一遍又一遍,泪水如断线珠般啪嗒啪嗒落下,剧烈的情绪堵在胸口,自责、愧疚、思念,哽噎难言。 司空玦叹了一声,指着信温声相劝:“他说的话,你也看到了,我看,洛阳的事,你别再管;安心躲在宫中待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便回凉州。” “王爷”,沐昧哽咽深吸了一口气,整顿情绪,抬眼,“我看,司空琮一时半会,也确实不会撤军,但他不动,我们也别主动挑衅,只严防死守,待司空琮发现洛阳久攻不下,自然会反省思忖,我们再趁机与他和谈,令其撤回冀州。” “其实……我是想出兵逼退司空琮的。” 司空玦叹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但二哥薨殁,京中又没有可信任的人,我觉得,不如依照你所言,僵持拖延,再想办法诏令王室宗亲援助,逼退司空琮。” “原来,与瑞王爷商议,向唐宁借豫州军出援洛阳的。” 沐昧望着司空玦,询问他事情进展怎样。 司空玦轻叹一声,告知:“殷程值与殷程俾领燕北匈奴五部兵马自并州南下,司空钟没办法,无奈中只能让司空琮兵马从豫州境至北邙山,如今,唐宁已说服司空钟率豫州军与殷程值匈奴五部兵对峙,恐怕……无力再援助洛阳。” “如此来看,司空钟没有叛变,倒也算一件好事。” 沐昧闻言,微微放了些心,转动着眼珠,思索片刻,告知,“如今,冯志少量兵马扎营洛河对岸,因鱼雷防阵震慑不能近身,倒不用担心;司空琮大军驻扎北邙山下,虽时刻都有可能攻入城中,但因京中诸部调动便利,齐心抵御倒也不怕城门失守。我现在,唯一担心司空琮大军从洛阳东入豫州境再至洛河东岸,屠杀留守的戍卫军,从那里直驱洛阳。” “司空琮退至北邙山下,迟迟不行动,我其实担心的也是这个。” 司空玦望向沐昧,欣喜她与自己想的一样,但随即又担忧,既然他能想到,沐昧也能想到,那司空琮想不到么?可如今……司空琮大军扎营北邙山下,城门不敢大开,又没办法出兵至洛河畔增强设防,缺口的隐患,要怎么才能填补? “我有个办法。”沐昧说着,附到司空玦耳畔,低声告知。 司空玦闻言,思索片刻,觉得可行,便召集亲信,于夜间借司空瑞出殡,拖棺木和若干装满兵器板材的木箱至洛河畔,依沐昧给的营工图制作从豫州方向而来的设防。 至此,驻扎北邙山下的司空琮已听到动静,便又放弃从北邙山东侧豫州绕路洛河至洛阳的计划,率剩余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重新兵临洛阳城门下。 宫中,司空玦听闻报信,立即找沐昧商议对策。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8章 宫中惊变 沐昧调度兵部、工部、户部、戍卫营与禁卫军严防死守,与司空琮大军临城楼对峙。 司空琮调度炭火车、云梯、弓箭、死士,企图攻破城门,均被沐昧用计策破解,司空琮六万大军死伤惨重,便又退回北邙山下,待半个月后的雨夜奇袭城门。 当晚,沐昧观测天象,见雨夜阴沉,猜测司空琮会有动作,早早在城楼设防。 司空琮再度惨败,只能撤回北邙山,此后,便再没有大举出动。 偶尔,派死士奇袭城门,若沐昧派军镇守便快速撤回。 僵持对峙整整三个月,司空琮不断损失兵将,攻城却没任何进展,沐昧看时机差不多,揣测司空琮耐心也差不多快要消磨殆尽,便与司空玦商议,命亲信前往司空琮营帐传惠帝诏令,劝说司空琮念惜兄弟情谊,退回冀州,司空玦依然愿与他分权监国。 次日,司空琮派亲信策马至洛阳城门下,把派往劝和的使臣推至门下,告知:“琮王爷不可能撤兵的!称除非司空玦谢罪自杀,令琮王爷入洛阳监国!” 沐昧站在城楼上,俯瞰听到司空琮的回话,深深皱了皱眉。 战争持续,没有停止,转眼间春去秋来,司空琮与洛阳僵持对峙已大半年;司空玦几度请惠帝诏令王室宗亲率各自部曲援助洛阳,然而,司空琮发兵前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与多个亲王结盟寻求支持;王室宗亲有想出援洛阳的,却被支持司空琮的牵制,晋嵩各州相互制衡,没有人来援助洛阳,倒也没有其他人攻击洛阳,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十月,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洛阳封锁城门半年,粮草无法运输城内补给消耗,饥荒开始蔓延,司空玦征召户部开仓赈粮,沐昧和香车协助办理此事。 在户部门口设点,将一石米分作五十份,每户派人按份申领,一口人申领一份,然而快到下午的时候,户部便已告急,但门口申领粮米的百姓仍排着长龙般的队。 沐昧与香车站在户部门口,一面指挥着官吏分发粮食,一面望着长龙队伍当中一张张如饥似渴面黄肌瘦的脸,忧虑与焦躁凝上眉心,问告知囤粮将罄的户部侍郎:“洛阳米荒案的时候,不是查抄出许多囤粮么?怎么这么快就全部用完?” “姑姑,你有所不知”,户部侍郎向沐昧作揖,很有些为难地移开眼,望着门口满怀期待排着长队的百姓,告知,“当初,司空璜与奸商勾结,收缴大批米粮却不出售发放,导致新米变陈米;洛阳天气湿冷,一大半陈米已生蛀虫,如今……恐怕不能再用。” “坏米?”沐昧望着门口长龙中,一张张焦虑饥渴的脸,想到前年大丰收时节的“洛阳米荒案”,眉头皱得愈紧。好端端的洛阳,却因为王室贵族的私利与权力争夺,变成如今的模样,就算上天再眷顾,百姓再辛勤,又有什么用呢? 心中想着,不禁叹了一声,转向户部侍郎:“陈米就陈米吧,总比饿死强些。” “呃……”户部侍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声,命人回仓库,把积年生蛀虫的陈米纷纷搬出,又再次向沐昧确认,“真的要发放坏米?万一百姓不满……” “不满,也没其他办法。”沐昧望着虫卵密布的米粒,叹了一声,想到当年在凉州经历的饥荒,那会儿,看到个黑馊馒头都流口水,心知饥民不会在意食物质量,然而,想到渐被搬空的户部和被封锁在城内无法耕作的百姓,又很发愁以后的事。 “沐昧,我觉得,需要进宫与王爷商议此事。”香车也皱着眉发愁,说出沐昧担心的事。 沐昧与香车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与户部侍郎嘱咐几句,便离开回宫。 快到宫门的时候,碰到个从官驿来的骑兵,香车见他眼熟,认出是每日给司空玦秘密传递外界消息的亲信,忙下马拦住他问:“可是要入宫给玦王爷送信的?” “香车夫人?”骑兵微微一愣,也忙下马,告知,“从凉州来了信。” “凉州?”沐昧心中一紧,忙言,“快给我看看!” 骑兵一怔,转向香车,香车点了点头默许,骑兵便把信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急拆开信,极快看了一遍,不由得一惊:“张千带着一万精兵来洛阳了!” “张千?”香车也微微一怔,“司空颐不顾自身安危了?” “珩王爷说,张千觉得洛阳情势比长安紧要,私自带兵离开长安,司空颐也气得要命。珩王爷令章贵圭出兵围困司空颐府邸,以威胁张千返回,但张千不为所动,一意孤行,珩王爷便让迟律带暗影卫紧追张千而来,要我们也做好防备。” “张千倒是个有胆识的。”香车颇为惊讶地微张开口,沉思片刻,随即皱眉,“如今,情形瞬息万变,确实需要与玦王爷好好聊聊应对的办法。” “嗯,我们快入宫吧。”沐昧说着,便与香车快马加鞭入宫。 一路经窄巷,驰往大业殿的方向,从屋檐上嗖嗖跳下几十个黑影,持剑向着香车沐昧的方向直刺而来;沐昧与香车一惊,忙策马跳开,各自拔出刀剑。 “大胆刺客!竟敢在皇宫内院行刺!”香车怒目瞪着仄逼而来的持剑黑影。 “嘘——”一声尖厉刺耳的哨声划破天际,十几只秃鹰挥扇翅膀从天而降,朝着沐昧和香车的方向直冲而来,镰刀般的鹰钩张开,发出凄厉的鸣叫。 “茯苓!”沐昧微吃一惊,想到当初千机谷初遇茯苓的情形,心中“咯噔”一下。 如今,茯苓做了司空铂的续弦夫人,倘若她能调动刺客埋伏在宫中刺杀自己和香车,那司空铂的态度岂非要打个问号?他统领着宫中禁卫军……不好!玦王爷! 沐昧心中蓦然一紧,只见鹰群伴着哨声,呼啸着冲向自己方向。 急厉哨声中,一个身着大红襦裙的瘦削身影从天而降,茯苓柳眉微挑,细眼睥睨着孤立对面的沐昧与香车,冷哼一声:“司空玦被折磨地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在这里费劲。” “玦王爷!”香车闻言大惊,几乎扑向茯苓,“你把他怎么样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69章 香车被抓 茯苓冷哼一声,哨声一转,鹰群又伴着哨声冲向香车。 沐昧急忙将香车往自己身旁一拉,鹰群从香车脸颊旁惊险擦过,鹰嘴掉转矛头,又向着沐昧方向直冲而来,沐昧挥剑横扫,径直斩向鹰群,只听一声凄厉惨叫,一只秃鹰从空中断作两半,巨大的鹰翅如扇缎般纷飞,骤然摔落在地,鹰群戾叫着冲向沐昧。 沐昧飞身跳上马背,再度挥剑横扫,鹰群被冲地四散,鹰羽纷飞落满空中。 “沐昧!”茯苓大叫一声,厉声警告,“想司空玦活命的话就别动!” 沐昧闻言,循声望向茯苓,只见她身后,司空铂与阳佟之带着几百个禁卫军,押解着被枷锁铰链禁锢住手脚头颅的司空玦,不由得一惊,鹰群已朝着自己头顶直冲。 沐昧侧身一躲,刚要挥剑再斩向鹰群,便听司空铂低斥一声:“行了!” 茯苓一怔,微有些愠恼,拿出竹哨长吹一声,鹰群四散消失空中。 “六儿姑娘”,司空铂眯紧眼睛,背负双手望着沐昧,一字一顿温声相劝,“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洛阳饥荒肆虐,继续对峙于洛阳百姓没有好处;听闻,张千和殷程值也各自率军前往洛阳,我们不如早些投降,别再做无谓抵抗,白白牺牲将士性命。” “沐昧!”司空玦被士兵押解手脚,挣扎着叫,“你别听他的!” “六儿姑娘”,司空铂双眼紧眯,告知,“倘若你束手就擒,我绝不会为难你。” “王爷!”香车满脸惊慌,哭嚷着就要扑向司空玦。 茯苓纵身上前,长鞭一卷便与香车纠缠,沐昧忙上前要帮香车。 “别动!”阳佟之大叫一声,香车和沐昧循声,便看到阳佟之持剑抵住司空玦被枷锁禁锢住的脖颈,细密的血丝顺着刀口隐隐渗出,香车慌乱中早丢盔弃甲。 茯苓长鞭一卷,缠上香车的腰,顺势将她箍在怀中。 七八个禁卫军持剑上前,纷纷抵住香车脖颈。 “六儿姑娘”,司空铂冷眼望着沐昧,“束手就擒吧。” 沐昧手持细剑,警觉望着周围的禁卫军、茯苓、阳佟之和司空铂:香车和司空玦被他们要挟着性命,想要强硬对抗,又怕玦王爷和香车桢受伤,便僵持着不敢动。 司空铂警惕望着沐昧,同时沉声吩咐他身旁的阳佟之:“把司空玦押解出宫,传皇上圣谕,昭告洛阳百姓,司空玦笼络兵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与激烈反抗的王室宗亲对峙,惹得洛阳饥荒肆意,已被囚禁,令禁卫军大开城门,迎琮王爷入宫,洛阳不再与他对峙。” 阳佟之微微一愣,侧目望向被茯苓押解的香车,和手持细剑却不敢攻击的沐昧,轻轻皱了下眉,犹豫许久,仍命人押解着司空玦,前往出宫的方向。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香车愤懑中嘶吼一声,挣扎着想甩开押解她的士兵。 茯苓拔出一把长剑,当即卡在香车脖颈上,细长的眼睛冷冷打量着昔日在千机谷一同训练的少女,一字一顿警告:“我看,你助纣为虐,也该被砍头挂城门示众三日。” 说着,剑锋银光一闪,竟真的径直向香车脖颈快狠抹去。 沐昧大叫一声,挥剑从地上抄石块飞向茯苓手腕,茯苓手腕一颤,剑锋一歪,在香车的脖颈上刺出血腥,晃动飞出茯苓手腕,“当啷”一声掉落。 几百个禁卫军纷纷上前,持剑将沐昧团团围在当中。 沐昧手持细剑,与层层包围的禁卫军对峙,警惕望着茯苓。 茯苓微眯着细眼,也凌厉望着眼前这个从第一次谋面就一直忌恨在心的少女,又从身旁的禁卫军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缓缓挪到香车脖颈上方。 沐昧紧紧盯着茯苓,一字一顿:“你放了她!” “放了她?”茯苓冷笑一声,忽然扯了扯嘴角,“倒也可以。” 茯苓柳眉微挑,慵慵懒懒耸了耸肩:“都是从一个地方训练出来的,我也并非没有血肉的冷血动物,放了自己的姐妹,有什么不行?但,我有个条件。” 沐昧微微皱了下眉,有种不详的预感,警惕询问:“什么条件?” 茯苓细眼微抬,轻轻扫向周围的几百个禁卫军,云淡风轻地要求:“你当着众人,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跪在地上向我求饶,我便放了香车。” “什么?”沐昧闻言一怔,随即愤怒,挥剑直指茯苓。 周围的禁卫军早纷纷出剑,几百把长剑交织作密网把沐昧罗在当中。 沐昧心思转动,紧握着细剑,眼睛仍紧紧盯着茯苓搭在香车脖颈上的剑锋。 茯苓嘴角微微一勾,不紧不慢地告知:“你武艺高强,我知禁卫军中几百个凡夫俗子困不住你,但,你的剑再快,快不过我抹上她脖子的剑。” “沐昧”,茯苓慵懒问,“你想让她死么?” “你!”沐昧愤懑倾身向前,脚下尚未挪步,茯苓的剑锋便又刺入香车脖颈皮肉,殷血顺着剑锋汩汩而出,香车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低沉克制的闷哼声。 沐昧心中一惊,忙顿住脚步,警惕望着茯苓不敢上前,怕她心狠手辣真杀香车。 “沐昧”,茯苓微眯着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自出身便被幸运眷顾的少女,想到自己为换取尊荣一路付出的辛苦,嫉妒、愤恨、不平纷纷拥上心间,一字一顿责问,“你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心怀慈悲义气,然而,要你为着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同伴,稍微受些屈辱都不愿意。莫非,你的尊严,比你同伴的性命,重要得多?” “茯苓!”沐昧愤懑剑指茯苓,喉咙微微发颤质问,“你与我们,也都幼年相识!如今就算为着各自立场非要对立,哪怕你没有分毫同情心,又何至于如此折磨!” “沐昧”,茯苓细眼眯含着恨意,冷哼一声,一字一顿反问,“你这种从小就被人宠着长大的女孩儿,怎能理解我一路来的艰辛?你知道我当初在颐王府是怎么受人欺凌的?知道珩王爷救下我的时候我有多感激?知道他鄙夷又利用亲近我的时候我有多绝望?知道我为他做那么多而他心里只有你的时候我有多恨你?你根本不会懂!” “茯苓……”沐昧皱了皱眉,就听到茯苓厉声呵斥,“快脱!跪下来向我求饶!我要让你也体验那种没有任何尊严的苟活!否则的话,我就杀了香车!” “茯苓!”沐昧惊看她抬剑,直剌剌抹向香车脖颈,忙扯着嗓子嘶喊一声。 茯苓慵懒转向沐昧,眼神中露着狠厉,等待着她的答复。 沐昧内心挣扎,狠咬了下嘴唇:“我脱!”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0章 琮王入城 深秋季节,萧瑟的冷风微荡,从毛孔侵入肌骨。 香车被刺骨的冷意吞噬,禁不住打个冷颤,无措而茫然地从空荡荡无人的宫门,漫无目的地挪动,神情木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去往何方。 眼前挥之不去的,仍然是少女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屈辱地从几百个手持刀剑的士兵胯下爬过;耳畔久久萦绕的,仍然是茯苓疯魔而又狂放的笑声。 香车低下头,望着怀中衣衫残落、神情木然的少女,忍不住落下大滴眼泪。 沐昧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分明没有看到茯苓放肆大笑的模样,然而她扭曲而又张扬的疯魔笑脸却像巨大的云朵飘在眼前;头顶上方乱影纷纷,几十个士兵忽明忽暗,叉开胯部围绕在赤身裸体的自己身旁;嘈杂的声音交织入耳,嗡嗡回响在耳畔。 沐昧觉得头痛几欲炸裂,将脸埋入香车怀中,躲开刺眼的白昼与光芒。 香车望着怀中缩作一团的女孩儿,第一次感受到她原来那般可怜、弱小、无助。 漫无目的地缓慢挪步,不知不觉竟转入玦王府门前,忽然间,听到一阵马蹄声响,声势似乎不小,香车愣了一下,忙抱着沐昧钻入府邸,从府门瞄眼望向外。 写着“琮”字的旌旗招摇,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门前经过,布靴摩擦战甲的窸窣声、嗒嗒的马蹄声和战车碾压路石的“咯吱”声响交错,为首的将军身着带团云鳞的银色铠甲,骑着棕黑色烈马,狭长的丹凤眼含着得意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他身旁,阳佟之嘴角紧抿,神情肃穆,带着少量残败的禁卫军相伴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玦王府邸门前离开,前往宫中的方向。 香车望着司空琮带浩浩荡荡的兵马入宫,微微皱了皱眉:想到玦王爷仍在狱中,依照司空琮的个性,必将置玦王爷于死地,无尽的忧虑凝入眉间。 沐昧被车马浩荡的响动惊扰,眼前浮影渐渐模糊,大脑意识渐渐清醒;许久,终于沉静地开口:“香车,放我下来,要想办法救玦王爷。” 香车闻言,不禁一愣,望着怀中神情坚毅、眼神空洞的少女,心中猛然疼了一下,柔声相劝:“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好好休息,别再想其他事。” “香车”,沐昧别开眼,望向白昼中刺眼的阳光,噩梦般的浮影仍若隐若现在眼前,深深吸一口气,“你只有让我忙起来,我才不会想那件事。” “沐昧……”香车心中像被割开一道口子般的疼痛,愧疚与自责涌入眼中,却怕自己的怜悯惹沐昧更加伤心,微微哽噎一下,把所有的自责与愧意吞咽在肚中。 沐昧深吸一口气,从香车怀中翻身,沉思片刻,告知:“我想到个办法。” “什么办法?”香车紧急询问,惊愕沐昧极快想到救玦王爷的主意。 沐昧望着门外,想到阳佟之离宫前略微不满的神情,告知:“找阳从事。” “阳佟之?”香车愣了一下,但随即皱眉忧叹,“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两人商议着如何与阳佟之联系、如何在司空琮动手前营救玦王爷,待有些眉目,沐昧与香车相互替对方包扎了伤口,又换洗了衣物,在房中休息,静默对坐互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渐渐暗下,沐昧才说:“出发吧。” “嗯。”香车说着,也带上剑,与沐昧出门,潜入夜色当中。 自司空琮入宫,洛阳军事都由冀州军接管,香车与沐昧伪装作平民百姓,低调前行,直至王家府邸;府门落魄无人守护,杂草长了有半尺高,门槛上爬满绿绿一层青苔,门口铜环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熟悉的场景,与沐昧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推开门,一路荒凉,沐昧带着香车,径直摸入四夫人卫氏的院落当中。 看书房点着灯,忽明忽暗印出纤细的剪影,便快步挪动上前,敲了敲房门。 “谁啊?”伴着纳闷而又警觉的清婉声音,征四夫人打开房门。 “六儿?!”征四夫人看到沐昧,怔愣瞪大眼睛,“你不是入宫了么?” “此事说来话长”,沐昧望了下周围,“夫人,我们可方便到里面慢慢聊?” 征四夫人愣了一下,随即请沐昧和香车入内,替她们看座斟茶。 “夫人”,香车清呷一口茶,开门见山,“若非事出紧急,我们也不来求您帮忙;如今玦王爷深陷牢狱之中,想要求您看在六儿姐姐当年真心帮您的份上,帮帮王爷。” “玦王爷?”征四夫人怔愣,转向沐昧,问,“究竟怎么回事?” 沐昧叹了一声,便把近来发生事简要告知,并说:“征四爷当年任尚书令的时候,与当时出任尚书左丞的阳从事同僚共事,奴婢想拜托夫人帮忙,请征四爷寻个名由入宫,明天一早便把这封信转交给阳从事,请他务必按照信中所言,与奴婢和香车夫人联系。” 香车听闻,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给征四夫人。 征四夫人接信端详,看密封严实,便没再探究其中内容,把信收入怀中,温声望向沐昧与香车:“二位放心,别说六儿当年对我多加照拂,对王家也有恩情,况且,我也是有夫婿的人,能理解香车夫人的心情,我必想办法说服四爷把信带到。” “四夫人”,沐昧挪步跪拜在征四夫人面前,“多谢夫人相助。” “千万别!”征四夫人忙在沐昧叩拜前拉她起身,“你现在的身份,断断不可再向我叩拜;何况,你屡次有恩于王家,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四夫人”,香车仍坚持向四夫人跪拜行了个礼,“我替玦王爷谢谢您!” “香车夫人快莫要这般。”征四夫人说着,忙扶香车起身,又与沐昧香车寒暄几句,一路把她们送出王家府邸,才相互告别,沐昧与香车前往刑部天牢旁的树林等候。 第二日,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沐昧便看到一个肌肉健硕的矫健身影转入树林当中,阳佟之大步流星,脚下卷着白色袍襟空中飞扬,张望寻找与他约见面的人。 “阳从事!”沐昧与香车从树林当中跳出。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1章 香车殉情 “昨天夜里,琮王爷请行尚书入宫议事,征四爷收到信,便及时跟行尚书入宫,把信转交到我手中,我便来了”,阳佟之说着,顿了片刻,告知,“我的身份,没有办法出面带你们入天牢,但当初铂王爷给了我这个令牌,你们可以拿去一用。” 说着,便把一个写“刑”字的木制令牌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接了令牌,把玩一阵,与上回杀司空侗时,司空玦交给她的令牌一样,便知是到刑部天牢的通行令,揣入怀中,向阳佟之作揖:“阳从事,大恩不言谢。” “六儿姑娘客气”,阳佟之躬身,向沐昧回作个揖,叹声,“玦王爷是真君子,姑娘与香车夫人也是真巾帼;洛阳事情桩桩件件,佟之看在眼中,心中自有衡量,但奈何,各在其位,各谋其政,在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只能帮你们到这步。” “如此,已经很感激。”香车满眼感动,又深深躬身作揖。 阳佟之回揖寒暄几句,快步蹿出树林,消失离开。 沐昧与香车拿着令牌,步入刑部天牢,挨个牢房寻看司空玦的身影;沐昧凭着对细节的强势记忆,找了个能避开守卫经过全部牢房的线路;香车凭着明察秋毫的能力,辨识牢房中的人是不是玦王爷;终于,摸索到一间“天甲号”的单独密室,在里面看到司空玦。 “王爷!”香车哽噎轻叫一声,眼眶已经发红,眼泪险些滚落。 “香车?”司空玦转动单薄破旧的囚服背影,缓缓挪动被披散着的头发挡住半面的脸,明澈的眸中露出欣喜而又惊讶的神情,担忧皱了皱眉,“你们怎么来了?” “王爷……”香车泣不成声,哽噎难言,泪眼朦胧望着司空玦,身体微微颤动。 沐昧见状,便知香车已经完全乱了分寸,极快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银针,摸索着牢门机窍打开门锁,开门见山地推门而入:“玦王爷,快撤,我们来救你。” “救我?”司空玦微微惊诧,清秀的眉目皱得更紧,“天牢层层设防,严防死守,京中兵马动辄前来,你们怎么救?快些出去,保护好自己,照顾好香车。” “王爷”,沐昧直言,“司空琮率军入宫,依照他的性格,必置你于死地,到时候留下香车一人,你让她如何活?快别说废话,我们总能有办法逃出去!” “但司空琮入宫,冀州军也必然入了京,周围全部都是司空琮的人马,动辄调度你们如何应对?”司空玦眉眼中填满担心,犹豫片刻,仍摇了摇头,“不行!司空铂叛变,现如今二哥不在,城中宫中没有我们半点势力,不能让你们冒险。” “王爷!”香车哽噎哭叫,“你若不活,我也不会独活的!” “香车……”司空玦喉咙滚动,清澈的眼眸蒙上水雾,纵然铁骨铮铮的少年将军,却仍忍不住哽噎,半晌,悔恨将头埋入膝间,长叹,“我早该听二哥的,不应相信司空铂,更不该与司空琮共同监国,我把朝堂想得太简单,把人心想得太纯善。” “王爷……”香车哭跪到司空玦面前,手指轻轻抚上他埋在干枯散发中的脸颊,摩挲着他被枷锁卡紫的脖子和被铰链捆绑的手脚,哽噎摇头,“你没错……” “香车说得对”,沐昧皱了皱眉,想到自入洛阳以来,王侯将相间一场场争权夺利的争斗,直言,“王爷你做得没错,不能因为朝堂的黑暗,怪罪你的光明磊落。” “沐昧……”司空玦无助抬眼望向沐昧,半晌,叹了一声,仍落寞摇了摇头,“你们别为我再费劲;我必死无疑了,你们别再被我牵累。” “王爷!”沐昧不满皱眉,直言,“你死了,你觉得香车能活么?刑部天牢我当年就曾来过,一般守卫,我与香车对付也不成问题,明明有希望的事,好歹试试行不行!” “对啊,王爷!”香车哽噎抹干眼泪,坚毅告知,“要死同死,要活同活!” “香车……”司空玦哽噎,眼中闪现复杂情绪,许久,终于妥协。 沐昧跪在锁住司空玦手脚的铰链前,研究了好一阵,终于找到解法,用银针打开铰链的锁,又用类似的办法打开他脖子上的枷锁,三个人悄然出密室,观察门口动静。 七八个守卫来回踱步,在密室门口持刀把守,议论琮王爷为何派人来看玦王爷。 沐昧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迷魂香粉,冲着守卫猛然撒去,守卫们跌撞两下,挨个脚软倒地,昏睡没了动静;沐昧与香车、司空玦便从密室鱼贯而出。 一路边躲边行,终于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看眼前白光乍破,火舌伴着巨大的震动声冲击而来,兽般的风力把三个人推向不同方向,沐昧耳畔嗡鸣,眼前景象已被白芒屏蔽。 待嗡鸣声消,看清周围,发现剧烈的火光当中,飘卷着半截破旧的囚服。 另一侧,香车脸色煞白望着火光,惊愕大叫一声:“王爷!” 沐昧一惊,却见香车纵身跳入火海当中。 “香车!”沐昧惊愕望着剧烈的火舌吞噬掉香车,她淡粉色的裙襦,卷着司空玦破旧的囚服残片飘荡在空中,瞬间化作灰烬,衣服的主人却再没有出现在火光当中。 沐昧大脑发懵,望着寂静燃烧的熊熊烈焰,司空玦恳求沐昧劝司空璜回头的诚恳、红蓼离开千机院时香车愤然指责沐昧与留兰等人的正义、司空玦火烧攻宫、斩杀司空璜、裁撤司空瑞兵权的场景、香车忙前忙后开仓赈济灾民的身影……无尽的画面在眼前交错。 那两张明媚清澈的脸,便那样消散,再看不到。 沐昧怔愣,呆立望着熊熊燃烧的无情烈焰,浓郁刺激的烟味钻入鼻中,直流入眼眶、咽喉,直呛得人流泪咳嗽,沐昧回了神,扯下衣襟捂着口鼻,慌乱逃窜离开火场。 一出门,几千个士兵手持长剑,嘶喊着从四面八方冲出。 沐昧一惊,却见张千身披银色战甲,骑着高头大马,率着几千士兵冲向沐昧方向。 身后,无尽燃烧的火海断绝了退路;身前,几千个士兵洪水般冲杀而来。 沐昧心一横,握紧长剑,只身冲向早有埋伏的包围当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2章 珩王入京 “司空琮想尽办法凌辱我们,就是想我们把消息传递给珩王爷,扰乱他心绪,再引他入埋伏圈套,他管用的伎俩便是如此,所以,不能写信给珩王爷。” “苁蓉,你不了解司空琮”,木槿缓缓抬眼,汗滴沾湿疲惫的脸颊,半晌,缓声坦言心中的担忧,“如今,瑞王爷殉职,玦王爷薨崩,香车、红蓼、绿缬一个个惨死,留兰也被珩王爷叫回了凉州,京中没有我们的任何势力,倘若司空琮真发了兽心……” 木槿颤抖着摇了摇头:“我真的不敢想象。” “木槿”,沐昧极快思索着,片刻,“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木槿有些惊诧地望向沐昧,询问她的解决方案。 沐昧附在木槿耳畔,轻声告知;木槿听闻,眼珠微转,想了想也只能先行同意。 第二日,司空琮晌午时分步入书房,看到相互靠枕着肩膀熟睡的沐昧与木槿,不禁嗤鼻扯出一丝笑容,声音慵懒地讽刺:“没想到,你们躲在这儿倒悠闲清净。” 沐昧闻声,微睁开眼,看到司空琮,微微颔首:“王爷。” 司空琮侧目,很有些警惕地望着沐昧,不解她出人意料的情绪和反应。 沐昧向司空琮微微福个礼,说:“王爷,我知你想留我作人质,挟持珩王爷;但我作为人质,也想过得稍微好些。我们能不能达成协议?今后,我贴身侍奉您,也绝对不动任何出逃的念想,但您能不能不要打骂我和木槿,也别再做昨天那样的事。” “你要留在我身旁侍奉?”司空琮眯紧凤眸,愈发警惕。 沐昧耸了耸肩,向门外努了努嘴:“如今,宫中城中全部都是王爷的人马,我就算本事再大,却也没办法脱身,与其顽固抵抗,不如顺其自然认命。王爷想要的,不过以我制衡珩王爷,倘若王爷觉得,我真对珩王爷有价值,也不会真对我怎样。我又何必整日与王爷横眉冷对,相互提防,白费力气?我算想明白了,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司空琮眯眼望着沐昧,想到自司空容事件开始,洛阳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这看似温驯无害的少女满脑子都是古灵精怪的鬼主意,谁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能想明白,本王深感欣慰,但本王挑剔,不喜欢外人服侍。” 司空琮说着,猛然把木槿从沐昧身旁拽离,推开房门,命守卫仔细看护沐昧,又另调动两队人马看护后方院落与周围小路,才带着木槿扬长离开。 沐昧在书房,看书练字,按时用饭,不急不躁。 下午,向门口看护的侍卫请求,拿来炭火盆、棉絮、被褥、换洗的衣物,又申请来两个嬷嬷,舒舒服服先洗个澡,生了炭火,铺好被褥,在书房中坦然安家。 晚上,弯月爬上树梢,沐昧躺在炭火盆旁的被褥中入睡,望着月影疏枝,忽然间,想到当年在千机院的许多事:竹林红亭,执壶对弈的任性女孩儿和年轻男子;晨曦寒晨,他蹿入竹林帮自己收集竹叶间的晨露;红泥小火炉旁,与他在枢卯房中暖火对酌…… 年少无知,那时候,生活其实有多美好啊,却满心想着复仇的事。 王爷……倘若,再来一次,我断然不会再踏入洛阳。 昏昏沉沉睡着,梦中,司空珩的身影晃动,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牵着幼年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走在竹林雪山当中,滚烫的热泪涌下,入梦境深却毫不自知。 一轮明月,照情两端;凉州肃杀萧瑟的深秋寒意当中,司空珩在凉州府邸,接到领兵前往洛阳追击张千的迟律密信,得知沐昧被茯苓胁迫受的胯下之辱,纤长的手指剧烈颤抖,骨节青筋暴突泛着青白,素来清寒的幽深眼眸蒙上浓重的湿雾,心疼、怜惜、后悔、愤恨……无数的复杂情绪交杂在眼中,哽咽着喉咙,沉声:“我要去洛阳!” “洛阳?”他身旁,刚刚从长安征战归来的叶戟微微一愣,“王爷,你认真的?” 司空珩紧闭上眼,将信丢给叶戟,只觉胸闷喘不上气。 叶戟展信,阅览内容,恨意伴着心疼紧紧浮上眉间,狠掐了下手心,愤然咒骂:“茯苓那个蛇蝎歹人!当初,就不应该可怜收她入千机院!我非把她千刀万剐!”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等!必须立即动身去洛阳!” 司空珩说着,飞快起身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前往洛阳。 叶戟微微有些怔愣,做事向来不谋划周全绝不行动的司空珩,竟然想都不想如今凉州的情势,也不做任何营救沐昧的谋划,就要只身前往洛阳? 叶戟在司空珩出门前,飞身挡住他,有些忧虑地询问:“王爷,你只身潜入洛阳,可有想到怎样营救沐昧?何况,司空颐那里,你打算怎么办?” “叶姑姑”,司空珩哽噎,激动从蒙着寒雾的眼眸喷薄欲出,一字一顿克制住情绪,“管不了那么多,沐昧受了那么大委屈,我真的一刻都不能在凉州再待下去!” 说罢,司空珩从墙上取下佩剑,跨上战马,飞驰离开凉州府邸。 叶戟愣了一下,虽然能理解司空珩焦急的心情,但总觉得目前情形……司空珩贸然只身前往洛阳,哪里不太对劲,便也骑上战马,飞奔出凉州府邸。 司空珩战马飞驰,如电般极快,形影转瞬挪移。 叶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夹紧马腹,奋力挥打马鞭,路旁树影从眼角模糊飞掠,周围景象虚晃不清,却仍追不上司空珩疯驰的身影,心中也焦急万分。 自司空珩幼年看他长大至今,从未见他如此冲动;表面上虽然看着沉静,也没说太多的话,行径却几近疯癫。像他这样骑马,会要被摔死的! 终于,在凉、秦两州交界的山谷峡口,叶戟终于追上了那个如电般飞移的身影:待看清司空珩,发现他对面赫然挡着个身着黑布袍衫,腰束殷红博带,骑着黑马的娇小身影。 枢卯勒紧缰绳,紧抿嘴唇望着司空珩:“你疯了么?”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3章 琮王离间 司空珩沉着脸,冷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迟律就怕你冲动行事,写信给你的时候,同步让我下山拦住你。” 枢卯说着,微微皱了皱眉,满眼疼惜地斥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入京又多愚蠢?如今整个晋嵩,有能力与司空琮对抗的人只有你!瑞王、玦王纷纷丧命,京中、冀州都控制在司空琮手中,豫州军与山东诸侯纷纷听命于司空铂,唯有你!外有拓拔部援助,内有章贵圭与皇甫重协调凉、秦两州贵族,还有叶戟的影卫军可供驱使,司空琮忌惮你!” 枢卯顿声片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心里又何尝不难受?但现如今你什么都不想便只身入京,不正中了司空琮的圈套?谁知他设了什么样的埋伏等着你自投罗网?因知牵制不住你,张千连司空颐都放弃了!你却傻到要放弃西北的优势,只身闯洛阳的龙潭虎穴,你这除去白白丢掉性命,对沐昧又有什么好处?” “枢卯!”司空珩喉咙滚动,眼波中寒雾翻涌,一字一顿地颤声,“可沐昧在洛阳!” “沐昧是在洛阳”,枢卯叹了一声,“但你现在去洛阳,就能救出沐昧么?” 枢卯顿了片刻,挣扎犹豫要不要把最新的消息告诉司空珩,最终,狠了心,告知:“阳佟之告诉迟律,沐昧曾与香车一并到刑部天牢去救司空玦,如今……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司空珩惊诧,恐惧侵蚀双瞳,两脚踉跄身体颤动。 枢卯有些焦急,就怕对司空珩打击太大,忙劝:“你别太着急,迟律已经带人四下打问沐昧踪影了,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怕你担心。沐昧机敏,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司空珩神情恍惚,踉跄了好一阵,终于,翻身上马,又要疯飞奔向洛阳。 “王爷!”叶戟和枢卯急切上马,前后夹击拦住司空珩。 此时,一匹快马飞驰从凉州方向追来,黑影卫急告:“王爷!琮王爷来信!” 司空珩心中一紧,立即从影卫手中夺信打开,快眼览阅,一颗心七上八下:司空琮强带沐昧入宫作为人质,但不幸中的万幸——至少,知道了沐昧的下落。 司空珩折信收入怀中,疲累闭上眼睛,仰面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枢卯与叶戟不知发生了何事,很有些担心地问:“王爷?” 司空珩闭着眼睛,努力平息情绪,许久,终于恢复往日沉静的模样,淡然而又坚决地睁开眼,一字一顿开口:“回凉州,商量讨伐司空琮事宜。” 枢卯与叶戟闻言,面面相觑,各自一愣。 司空珩已调转马头,缓步转回凉州。 淡云如幕,月如钩,寒蝉声微凄凄切切,萧瑟暮色笼罩洛阳皇宫层叠的琉璃殿。 紧邻着惠帝的大业殿,那间更换了几任主人、每任主人都曾掌握晋嵩至高的监国大权却都不得善终的殿宇当中,司空琮正斜倚靠着紫檀木雕花座椅,银色云锦大氅陷落在包裹椅背的软银狐皮里,一手抱着个火红滚动的暖手炉,一手在膝上摊开堆积如山的奏章。 他脚下,木槿与沐昧分跪两侧,乖顺低垂着眼眸,不轻不重地捶腿侍奉。 司空琮微垂着凤眼,轻扫着奏章,听殿中谋士冯志的禀报。 “王爷,司空玦伏法以后,司空钟率豫州军归降,殷程植与殷程俾却没回邺都,反率匈奴诸部返回燕北,要不要,下令命殷骏把他们征召回邺都?” 冯志微微躬身,微垂着眼眸,不紧不慢温声询问。 司空琮嘴角微勾,嗤鼻冷笑一声,问:“你觉得,殷骏会叫他们回来么?” 冯志神情微动,片刻,仍答非所问:“现如今,惠帝请王爷监国,虽有冀州军在洛阳宫中拥护,但若燕北异动,冀州亦不可无人;司空铂掌握宫中禁军,虽拥护王爷,但自司空璜至司空玦几次易心,亦不可全信。然而,自豫州至山东诸侯王室,皆与其同气连枝,倘若司空铂一旦叛变,燕北又不稳固,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事情,还用你说?” 司空琮冷笑一声,低眉阅览膝头上的奏章,随意圈出两笔,开口,“向惠帝奏请,中宫慕氏品行不端,久无皇子,有失仪职,废为庶人,押解前往冀州,命殷骏看护。” “王爷的意思,想要靠皇后引殷程值回来?” 冯志微微一惊,随即眼中一亮,深深向司空琮作揖,奉承夸赞,“王爷高明!” “不止”,司空琮嘴角轻勾微微笑了一下,命木槿给他的暖手炉中添加炭火,告知,“殷骏不想让殷程值回来,倘若殷程值因慕氏而返,殷氏内部必生嫌隙。” 冯志一愣,随即惊叹,眼中尽带钦佩之意:“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对了”,司空琮微微抬颚,眼睛从膝上抬着的奏章移开,命令,“请尚书院拟个奏章,请皇上诏令,张千斩杀司空玦有功,命颐王叔为太宰;倘若——” 司空琮轻扫一眼沐昧:“司空珩再围攻长安,则罪同叛国。” “王爷”,冯志犹豫了下,躬身,“自司空玦监国,废黜王行,中书令施绍今又罢官,尚书院无人可用,朝中冗杂事务无人协办,是否需要……请行尚书出山?” “正巧”,司空琮放下手中的奏章,凤眸微抬睥睨冯志,不紧不慢告知,“命司空铂为尚书令,不再统领宫中禁卫军;命王行为太尉,协理朝中事务。刚刚,王行奏请推荐其族弟王徨任青州刺史,四弟王征为荆州刺史,呵,他倒贯会‘狡兔三窟’的。” 司空琮说着,冷笑一声,将奏章往面前的桌案上一丢,懒声说,“便成全他,令王徨出镇青州,王征前往荆州。至于施绍,辞官?哪能那么便宜他!把他押解牢中。” “明白。”冯志说着,向司空琮作个揖,躬身垂眸退下。 司空琮低眉,转向低垂眼睑乖顺捶腿的沐昧,啧舌摇了摇头,直惋惜:“看来,你对司空珩也没那么重要;半个月前,我就给他去了信,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他倒按捺得住,至今都没什么动静,也不来洛阳找你,亏得美人错付了真心啊。” “王爷”,沐昧心思千回百转,但最终,也只淡淡化作一句,“奴婢也只是个奴婢,自然对珩王爷没那么重要,琮王爷的确高估了奴婢的价值。”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4章 两情相知 “呵”,司空琮嗤笑一声,轻扫向沐昧,“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当日,晚些时候,沐昧与木槿侍奉司空琮入寝,坐在他寝殿外守夜,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侍卫持刀守着她们,稚嫩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刻不停紧盯着她们。 沐昧抱膝靠着门柱,淡淡瞥一眼年轻侍卫:自被带入宫中,虽向司空琮乖顺表示侍奉服从于他,但司空琮仍未放弃对她的囚禁,不管吃饭睡觉甚至如厕,身旁总有人盯着,而守着她的轮班侍卫当中,眼前的小侍卫最为警惕,一刻不停盯着沐昧,生怕她逃跑脱身。 沐昧有些好笑,斜瞥着小侍卫,问:“你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人?倘若我真想跑,别说你,就算十个你、一百个你,都拦不住,何必看我这样紧?省些力气吧。” 小侍卫闻言,不由得一愣,但随即摇了摇头:“不对,你跑不了。从寝殿到宫中,再到城中、城外、豫州,官兵层层把守,我虽不能拿你怎样,但一旦你有异动,我就可以向寝殿的同伴们发信号,一传十,十传百,不怕制服不了你。” “呵!”沐昧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小侍卫,“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 小侍卫皱了皱眉,满脸认真地说:“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卫,但琮王爷既然命令我看护你,看护好你就是我的职责。就算打不赢你,我也要尽力去做。” 沐昧挑眉,很有些惊诧地望着小侍卫,半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长安。”小侍卫回答,眼睛仍一刻不停盯着沐昧。 “长安?”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又想到颐王府邸、千机院、凉州、司空珩……和今日司空琮说的话,微微晃了下神,问,“你是长安郡人?” “我父亲从长安郡来,但我出生在魏郡安阳。” 小侍卫顾长安说着,警惕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呵”,沐昧看着他警惕的模样,很有些好笑,像他这样单纯憨厚没什么想法的人,怎么会投奔司空琮门下,问,“你怎么会来宫中做侍卫军的?” 顾长安神情黯然,有些失落地低垂着眼睑,拽着手指委屈落泪:“还不是因为前两年洛阳闹饥荒?周围几个郡县受到波及,家人全部都被饿死,我实在没活路了,拦住了琮王爷的马车;那会儿,琮王爷正带着冀州军,从豫州入洛阳攻打司空璜,见我有股冲劲,就把我收留在冀州军中,谁知,那场大战竟然没死,就一路跟着琮王爷又回到冀州。司空玦叛乱,便又跟着他从冀州打回到洛阳,如今,又把我留在宫中。” “所以,你真的相信司空玦叛乱?” 沐昧望着顾长安,眼神波动,有些不可置信:他深受王室权力斗争所害,那般轻易就受司空琮蛊惑?但转念一想,王室斗争尔虞我诈,动辄诛心,纵然身在权谋其中,都常常分不清是非真假;寻常百姓,又有谁分得清呢? 想着,叹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顾长安立即紧跟上沐昧,警惕询问:“你要去哪儿?” 沐昧回头,望着尾巴般如影随形的顾长安,轻轻嗤笑一声:“我要去给珩王爷写信,你不必跟着我,倘若琮王爷真想囚禁我,他手下有高手,不会派你跟着;他让你看护,就是故意给我机会,让我去给珩王爷写信,问他为什么不来洛阳。” 顾长安闻言,愣了一下,一副很听不明白的模样。 沐昧轻笑一声,离开司空琮寝殿,来到书房,拿了张纸,又拎笔草草落下几行,写完折叠收在怀中,刚一出门,石离与杨昭便迎面而来,直盯着沐昧怀中的信角。 沐昧见状,冷笑一声,果然,今天司空琮是故意告知司空珩的事,于是便把信从怀中掏出,径直交到石离与杨昭手中:“麻烦二位,帮我寄信给珩王爷。” 石离与杨昭闻言,不禁一怔,面面相觑,神情复杂难辨。 片刻,收了信,打开来看,只见言辞含蓄,情意却藏于字里行间,写着: 王爷亲启:奴困于洛阳,四顾无援,情势危急,信息更断绝于旧主故情,已俨然一废人矣。愿王爷莫为奴一人,怒发冲冠,费力周折,兀自珍重,留待青山。 落款,仍蘸血水摁出指印,触目惊心,都倒吸一口冷气。 杨昭把信收入怀中,押解着沐昧回到司空琮寝殿。 第二天,杨昭与石离把信交给司空琮;司空琮展开信,嘴角露出微微笑意,命人快马加鞭把信送给司空珩,又千叮咛万嘱咐看护好沐昧,千万别让她自杀谢罪。 三日后,信便已到凉州,司空珩拆开信,手指微微颤抖: 短短几十个字,没有丝毫责备,却句句流露着绝望;沐昧……怕伤透了心吧? 司空珩紧闭上眼,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想着沐昧信中的字句,她绝望、无助、甚带着恨的眼神在脑海中那般清晰,许久,长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又把目光落在沐昧潦草急切的字上;许久,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原来是每个断句。 不知似有意无意,有些不该断句的位置,信中硬生生留了三分之一或半个字距离。 司空珩脑中灵光乍破,抬眼望向身旁焦急等候的叶戟与枢卯,问:“当初丹琶教沐昧的是哪个版本的《性自命出》?就是上回解沐昧信中密码的那个。” 叶戟与枢卯一愣,司空珩却已摆了摆手:“无妨,我刚记起来。” 说罢,便命人急切去书房取来,对照着沐昧信中空格的位置,到《性自命出》中对照着空格所在的行列逐个寻字,最终拼凑出八个字:“你心我知,一切安好。” 瞬间,司空珩眼眶湿润,胸中热浪激烈滚动。 司空珩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命人侍奉笔墨写信:一封给司空琮,警告敢对沐昧不利必取其项上人头;一封给迟律,命其紧盯洛阳情形,但按兵不动;一封给拓跋部,请求兵力协助扼制燕北匈奴;一封给前往关西探亲的章贵圭,请其来府中叙旧。 最后一封,司空珩踌躇许久,最终落笔写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5章 琮王回邺 几日后,司空琮收到司空珩回信,嗤鼻冷笑一声,便丢入火炉当中。 垂眸望向脚下跪着替他捶膝的沐昧,挑眉拖长语调:“看来,司空珩真不解风情啊,美人儿都泣泪血书绝笔了,他就回一封不痛不痒的信,啧啧,亏美人儿那般托付真心。” “王爷”,沐昧垂着眼睑,不轻不重替司空琮捶着膝,“奴婢早说过,王爷高估奴婢的价值了,奴婢对于珩王爷,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呵”,司空琮嗤笑一声,饶有兴趣地陷靠着雕花木椅的软银狐皮,凤眸含着琢磨不透的深意望着沐昧,“你这话倒说得奇,什么叫重要,也没那么重要?” “王爷”,沐昧缓缓抬眼,直望着司空琮,问,“您可要听听奴婢对珩王爷的判断?” 司空琮微微挑眉,侧目望着沐昧:“你?你对他有什么判断?” 沐昧低垂下眼,不紧不慢地回答:“王爷,奴婢自幼跟在珩王爷身旁,比您更了解他的为人处世。珩王爷御人在御其心,对下人极端袒护,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但珩王爷双亲曾因受制于人而一去无回,他此生最恨受人威胁,王爷若一直以奴婢威胁珩王爷,他没准一怒发兵洛阳,王爷刚坐稳的监国位,又哪里值得与珩王爷开打?” “所以”,司空珩伸出食指,挑高沐昧的下颚,眯住凤眸紧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压低声音问,“我应不应该杀了你?断了他的念想?” 沐昧一愣,心中蓦然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仍不卑不亢望着司空琮,问:“像现在的样子,王爷觉得不好么?有奴婢在您手中,珩王爷心有顾忌,也依然惦记着奴婢在洛阳多年积累的人脉与情报,尚不敢有太多动静,您便舒舒服服在洛阳呼风唤雨;倘若王爷一再挑唆奴婢触动珩王爷的神经,他一恼之下,可不只是单刀赴会来洛阳了吧?” 司空琮眯着双眼,紧紧盯着沐昧,许久,甩开沐昧,命守卫看紧人质,扬长离开。 十二月,风平浪静,司空琮虽然时常对沐昧冷言冷语,却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沐昧平日侍奉司空琮,端茶捶腿,铺床守夜,他不在的时候便在司空琮寝殿随意走动,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两个侍卫或者婢女跟着,其中也碰到顾长安两三次,得知除肉眼可见的侍卫宫女轮班监视,从宫中到豫州,仍有层层包围时刻密切关注着沐昧的动静。 沐昧就这样,一天天在应付司空琮的提心吊胆中度日如年。 月末,司空琮上朝,沐昧正与木槿在寝殿茶房分检茶叶,就听到院落中传来焦急的窃窃私语,从邺都来八百里加急信报:程太妃病危,急召司空琮回邺都。 沐昧闻言,蓦然抬眼,与木槿对视,两人皆心照不宣。 “木槿”,沐昧机敏四顾,压低声,“我们逃吧!” “琮王爷怕要带我们回邺都。”木槿有些担忧地望向窗外。 沐昧微微勾唇:“那正好!路上比宫中易寻机会!” “杨昭将军!铂王爷!”院落中侍卫的问候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沐昧循声,看到司空铂和杨昭率军入院落,杨昭告知侍卫们:“程太妃病重,琮王爷回邺都侍疾,命铂王爷暂时代理朝中事务,我接管宫中禁卫军,这里的人你们盯紧些。” “喏!”侍卫们齐声回答,司空铂低声询问了周围人几句,便带着杨昭前往茶房。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便看到司空铂带杨昭入内。 司空铂站在门口,伸脖向内探寻一圈,目光终落在分捡茶叶的沐昧身上。 沐昧抬眼,也直勾勾望着司空铂,许久,司空铂挥了挥手。 杨昭便把木槿带离房间,木槿离开前忧虑回望沐昧。 沐昧皱了皱眉,转动眼珠思索眼前的情形:司空琮回了邺都,命司空铂代理监国,杨昭接管兵权,说明他把石离带回了邺都;如今,杨昭带木槿离开,说明司空琮的确想带木槿回邺都,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留在宫中呢?怕自己和木槿配合逃跑脱身? 沐昧快速思索,抬眼望向木槿离开的方向,眼神正碰上站在门外的司空铂。 司空铂幽黑的眼睛正紧盯着沐昧,沐昧愣了下,有些纳闷他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正面迎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想要从中探寻出个所以然。 许久,司空铂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命侍卫看紧沐昧。 沐昧皱了皱眉,心下纳罕司空铂的异常举动。 两日后,答案揭晓。那天下午,沐昧正窝在司空琮书房看书,听到院落中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慵懒的女声带着轻蔑而幸灾乐祸的语调询问:“囚禁在这里的犯人可还老实?” “回夫人,吃睡如厕都在殿中,一步都没离开。”顾长安认真的声音回答。 “哦”,女声拖长语调,轻应一声,“我进去看看。” “喏!”顾长安回答,掀开书房的门帘。 从门口探出一张柳眉细眼的尖脸,插满铢钗的发髻勾勒出高抬的下颚。 下颚上方,那张尖脸用长鼻冲着天空,睥睨坐在书房中一动未动、一眼未抬的沐昧,阴阳怪调地质问:“怎么?见到本夫人,都不行礼下跪?” “我好歹曾经是皇后娘娘身旁的掌事姑姑,别说你,铂王爷见到我都要礼让三分,你有什么资格要我下跪行礼?”沐昧斜倚着座椅把手慵懒反问,一眼未从书卷上移开。 茯苓闻言,不禁冷哼一声:“别忘了,慕氏早被废黜为庶人了;再说,一个被几百个男人从胯下骑过的贱婢,有什么资格还敢说自己——” “嗖!”青白色茶碗飞甩向茯苓脸颊,吞没她未完的话。 茯苓惊愕中侧身躲闪,茶碗撞碎在门柱上面,茶水早泼溅了茯苓一脸。 沐昧抬眼,凌厉的目光直刺向茯苓,一字一顿地冷声警告:“当初,若非顾着香车,就凭你,以为是我的对手?我警告你,你别惹我!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 “你!”茯苓被沐昧当面泼茶,愤然发怒,抹一把脸,从脸上抹下满手发酸旧茶,愈发气得厉害,从腰间抽出一根水蛇鞭,红影一移就向沐昧凌厉挥动。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6章 茯苓传信 沐昧身体未动,挥手一扫,顺手从桌上抄个砚台甩向茯苓。 茯苓侧身,砚台从她脸颊惊险擦过,但墨汁溢出早溅落她满脸,混着发酸的茶叶,一张脸五颜六色,愈发气得要命,水蛇鞭一卷直冲向沐昧,张牙舞爪地要撕扯她衣服。 沐昧脚跟未动,仍定坐在座椅上,斜眼瞥着茯苓,静待她抓扯疯扑。 渐渐的,茯苓的水蛇鞭已贴脸吐出舌蕊,沐昧忽然形影一移,伸手一抓,从长鞭将茯苓一把拽入怀中,反手将茯苓的脸摁到桌面,一脚踹上她屁股,把长鞭从她手中夺下。 “啪!”沐昧狠狠一鞭抽向茯苓后背,蛇鞭在她背上撕开极深的殷红伤口。 茯苓后背一紧,痛得倒吸一口冷气,院中侍卫闻声早纷纷赶来。 沐昧抬眼,冷扫院中层层包围住房间的侍卫,几十个士叉开胯部围绕在赤裸的上半身旁的重重叠影又出现在眼前,头痛欲炸裂,一脚踹向茯苓,愤恨低叫:“把衣服脱了!” 茯苓膝盖跌撞在座椅靠背上,座椅把手猛戳入腰间,脸蹭在木刺上剌得花红,直痛得龇牙咧嘴,深深倒吸一口冷气;沐昧早一把从她衣领拎住,将她甩在地板。 “把衣服脱了!”沐昧发疯撕扯着茯苓的衣服。 茯苓死命摁住衣领,头埋入膝间蜷缩成团,强硬抵抗着沐昧撕扯衣服。 沐昧拽住茯苓的头发,发疯般拉扯,珠钗宝器散落满地,珍珠滚落锒铛作响;门口的侍卫见状,早蜂拥而上想要制止沐昧。沐昧从地上抄起茯苓的水蛇鞭,奋力向外挥动,一片惨叫声中,侍卫们纷纷倒地,腰肩胳膊各自不同程度受了伤。 沐昧瞥眼,望向跌倒在侍卫群中的顾长安,忽然心中一动,竟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想到洛阳内外的几场浩劫,和成千上万无辜受难的百姓将士,一股深深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若因向茯苓的恨意,便大开杀戒斩向这些只是奉命履行职责的无辜将士,自己和那些滥杀无辜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对茯苓的恨意,便硬生生被牵绊住,情绪激动闭上眼睛。 许久,终于气力一泻,放开茯苓,极其疲倦地说:“今日,你我扯平。” 茯苓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从地上爬起,侧身望着沐昧,青肿的细眼情绪激烈波动,直勾勾盯着沐昧;许久,终于眼眶红肿,泪眼朦胧,发恨命令周围的侍卫:“都出去!” 侍卫们闻言,面面相觑,望向房中毫发未伤的沐昧,仍担忧不肯退出。 沐昧将目光投向警惕的侍卫们,最终停留在顾长安身上,极其疲惫地告知:“都听命出去吧,我不会对她怎样;否则,你们救她,我要伤你们,可我又什么理由要伤你们?” “你……”顾长安有些错愕地张了张口,怔怔地若有所思,半晌,忽放下兵器。 随即,顾长安缓缓退出房间;其他侍卫见状,也都接续离开。 热闹的书房,一时间,又冷冷清清只剩下沐昧与茯苓。 茯苓仰躺在地,绝望望着天花板,放声大笑,眼泪顺着笑肆意流下,自嘲摇了摇头:“哪怕,经历了那样的事,珩王爷依旧没有放弃你。我终究……赢不了你。” 沐昧皱眉,有些厌恶茯苓的话,正色:“我从来没想过要赢你什么,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敌意太多,才会把每个人都当作对手,把感情也当作一场尔虞我诈的战争。其实,要获取别人的真情,根本不用耍那么多手段,只需要一颗真心罢了。” “真心?”茯苓放声大笑,眼泪飞出眼角,反问,“你觉得,我没付出真心?那你觉得红蓼是不是真心?纵然付出了真心,你以为,珩王爷就会为之所动,对你爱怜?” “不会!他不会!哪怕我为了他背叛父亲,嫁给司空铂,他又哪有正面看我一眼?!你知道他上次温言问候我是什么时候吗?就是得知你被凌辱!他要我好好看护你!珩王爷,那个打心底里从来没有看得起我的珩王爷……竟然因为你那般跟我低声下气?!” 茯苓情绪激动,紧闭上眼睛,痛哭着绝望怨念:“他……真是世上最绝情的人。” “所以,你今天来就为跟我说这些?”沐昧皱着眉头望向癫狂哭笑的茯苓。 茯苓紧闭着眼,绝望抽搐哭泣了许久,忽然,抹了把眼泪,缓缓睁开眼,语气疲倦地告知:“珩王爷与铂王爷结盟,以推举司空铂代替司空琮为条件,秘密传檄四方,召集十多万人准备征讨司空琮;如今,司空琮回邺都,正是个机会,他们要挟惠帝北征邺都。” “什么?”沐昧闻言一怔,颇有些意外。 想到司空珩不会抛弃自己不管,但没想到,他会用这样声势浩大的办法营救。 “怒发冲冠为红颜,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做事滴水不漏、沉稳冷静到几近绝情、面对杀父弑母之仇都不动声色的珩王爷身上,真是有生之年,难得一见。” 茯苓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自嘲扯了扯嘴角,告知,“铂王爷已经任命阳佟之为北军中候,今日午夜,以我哨声为信,在宫中发动兵变,钟王爷率豫州军城外策应。” “你们……真的肯帮珩王爷?”沐昧很有些疑虑地望着茯苓,尽管,司空珩开出了协助司空铂代替司空琮监国那般诱人的条件,但司空铂几易旗帜,实在有些让人难以信任。 “信不信由你,反正,话我已经带到。”茯苓说着,收拾妆容,缓缓拖动脚步离开。 “对了”,茯苓出门前忽然回身,“迟律与张千正在洛阳城门外对峙。” “什么?”沐昧微愣了一下,迟律……在洛阳城外还没回凉州? 茯苓望着沐昧,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即刻转身离开。 沐昧望着茯苓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茯苓是司空颐的女儿,如今司空颐和司空琮结盟,迟律和张千在城外对峙,茯苓,真的会帮珩王爷? 当晚,打更的梆子敲过午夜,凄厉的哨声划破长空。 嘶喊打杀声隐隐传来,沐昧在司空琮书房听到响动,从桌上寻一柄戒尺便动身出门,一个身着侍卫服的稚嫩身影挡在面前,顾长安正气凛然噘嘴:“你不能离开!”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7章 撞破宫门 “闪开!”沐昧低声警告顾长安,挥手让他挪开。 “不行!你不能跑!”顾长安伸开双臂挡住沐昧,直勾勾盯着她不肯让步。 沐昧皱了皱眉,伸臂将顾长安拨到一旁,正要飞腿离开,顾长安早一把抱住她腿根,像萝卜般扎根地上,撕扯着嗓子高声大叫:“快来人啊!囚禁的人要跑了!” “你这个人!”沐昧愤恨咬着牙齿,轻踹了他一脚,很有些生气地抱怨,“亏我当初动恻隐之心没有直接杀了你,你竟然这样对待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我不管!”顾长安死命拽着沐昧腿根,“看护你是我的职责!” “杀!”一阵叫喊声中,看护沐昧的侍卫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仄逼至身旁。 沐昧情急之下,想要跳墙飞檐脱身,但怎奈顾长安死命拽着脚跟坠住她的力气,气恨中伸手从他腰间一捞,紧箍住他手脚纵身一跃,一并跳上屋檐,消失在夜幕当中。 “你要带我去哪儿!”顾长安飞驰中声嘶力竭地挣扎大叫。 沐昧紧箍着他斥责:“老实点!别再坏我的事!” 顾长安不听,仍拼命挣扎,沐昧紧箍住他,懒得再废话,纵身从飞檐钩角上跳跃挪动,眼睛极快扫射着宫墙下的殿宇和窄巷,终于发现大业殿门口,两拨人相互冲杀打得激烈,便携着顾长安一路跃至跟前,阳佟之与杨昭各自带人厮杀对峙。 “六儿姑娘!”阳佟之看到沐昧,露出赞赏的神情,转眼间,瞥见被她箍紧脖子、奋力踹脚挣扎的顾长安,微微愣了一下,“这个人……怎么回事?” “不用理他!”沐昧有些头痛推开顾长安,“给我一把剑。” 阳佟之闻言,立即从散落在地的死伤士兵当中拾一柄剑,交到沐昧手中。 沐昧持剑,与阳佟之并肩,应对周围排山倒海般而来的冲杀。 一路冲至大业殿中,几百个冀州军看护着惠帝,见非冀州的禁卫叛军带血闯入,便又厮杀一团;沐昧与阳佟之一路厮杀,一边询问:“你们要劫皇上?” “对!”阳佟之一刀斩杀一个冲刺向他的冀州军侍卫,鲜血四溅直喷上脸,喘着粗气告知,“不能让皇上在司空琮手中,铂王爷打算挟皇上北征司空琮。” “其实……”沐昧皱了皱眉,挥剑背推开一个冲上前来的冀州军,心想,司空铂想要取代司空琮监国,占领洛阳不就够了么?为何要征伐邺都呢? “铂王爷的兵力,都在城外,而宫中禁卫军与城中戍卫营如今大部分都是司空琮的冀州军;司空琮邺都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若我们在宫中硬拼,铂王爷城外兵力受张千牵制,司空琮与匈奴部援兵一旦赶到,城外兵力难以入城,我们在宫中更难以支撑。” 阳佟之看出沐昧的疑虑,喘气粗声解释,横竖迅猛挥动两刀,又斩杀七八个冲杀而来的冀州军侍卫,“所以,先出城与城外兵力汇合吧。” “行!”沐昧挥剑背又推开几个冀州军侍卫,一路与阳佟之闯入正殿,见惠帝正瑟缩躲在一张桌子底下,微胖的身体蜷缩在宽大歪斜的龙袍中激烈颤动,微圆细嫩的脸上,无辜的眼睛惊恐睁大,快要哭出泪来;肉唇惨白激烈抖动着,发出“咯咯”响声。 沐昧见状,心中猛然一揪,想到惨死的司空瑞与司空玦,眼眶微微一湿,有些怜惜经历那么多风波浩劫的惠帝,钻入桌下,柔声呼唤:“皇上,我们来接你了。” 惠帝闻言,惊慌失措地抬眼,嘴唇打颤望着沐昧,眼中忽然露出宽慰的神情。 “保……保护好我……”惠帝无助恐慌望着沐昧求助。 沐昧心中一疼,伸手拉住惠帝,温声保证:“奴婢会的。” 惠帝闻言,眼神中信任与惶恐交错,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入沐昧怀中。 沐昧轻拍惠帝后背,温声劝慰他许久,拉着他,刚要出门,杨昭早带着大批冀州军,挡在门口;沐昧与阳佟之将惠帝护在身后,正色相劝:“杨昭,别再执迷不悟!” “姑娘”,杨昭抽出长剑,“我不能让你们带皇上离开。” “杨将军”,沐昧望着杨昭,和他身后将大业殿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冀州军,内心相当复杂地坦言,“我真的不想与你交战。洛阳城几经浩劫,我不想再有无辜的人伤亡。” “姑娘”,杨昭神情微动,片刻,仍坚持,“我不能让你们离开。” 沐昧咬牙,正犹豫要不要与杨昭动手,只听一阵凄厉的哨声,几十只秃鹰挥扇翅膀,朝着杨昭大军的方向直冲而来,镰刀般的鹰钩把几十双冀州军的眼睛挨个啄瞎。 凄厉的惨叫声中,杨昭大军阵型被冲得溃散,慌乱应对凶猛激烈的鹰群。 阳佟之振臂一挥,早带着禁卫军叛军冲杀至杨昭大军当中。 一片混乱中,沐昧竟愣了神,无措望着惨烈的厮杀场面,内心既难受又无助,心思极快转动,拉住惠帝,趁着混乱飞身闯出大业殿,一个身影早飞奔着紧跟而出。 “你不能走!”顾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奋力追赶沐昧,撕扯着嗓子高声叫。 沐昧回眼,有些无奈望了他一眼,心想,这样一根筋的人也真少见,没理睬他,飞身带着惠帝一路奔至窄巷,冀州军密密麻麻挡住去路,身后杨昭早带人追到跟前。 沐昧被前后夹击,略作犹豫,将惠帝从腰间一携,飞跳上墙头,阳佟之早带着几百个剩余的叛军追杀至杨昭大军当中,鹰群呼啸着重新冲扎入杨昭大军当中。 一片混战当中,沐昧携着惠帝继续逃窜,顾长安仍紧追不舍。 鹰群与阳佟之追缠杨昭大军,两方紧追着沐昧激烈厮杀。 一路死伤遍地,沐昧直逃窜至宫门,司空铂与茯苓乘着一辆敞篷木板车,飞驰至沐昧与惠帝跟前;茯苓伸手到沐昧胸前,厉声高喝:“上车!” 沐昧见状,本能犹豫,极快思索一番,仍拉住茯苓,带着惠帝翻上马车。 司空铂驾着马车,飞驰冲向宫门,茯苓极快从沐昧手中拽出惠帝,将他推挡至司空铂前面;看守宫门的几十个冀州军见惠帝在马车最前,犹豫着不敢动手,怕误伤惠帝。 司空铂疾驰冲撞紧闭的宫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你疯了么?!”沐昧惊慌看着马车最前面,被当做人肉盾牌的惠帝,激动大叫着质问身旁的茯苓,“就这样撞上宫门,皇上会死掉的!!”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8章 逃离洛阳 “不会的。”茯苓一脸冷漠,“他们不敢将皇上怎样。” “你!”沐昧激动望着车头惊慌大叫的惠帝,飞身就要跳至车头拉惠帝下车。 茯苓一把拽住沐昧,厉声:“别动!一会儿去前面打开宫门!” “可那个人是皇上!”沐昧不可置信望着茯苓,心想惠帝手无缚鸡之力,生性又憨傻痴呆,倘若守城的侍卫真狠心杀了他该怎么办?情急中就要推开茯苓去拉惠帝。 茯苓却铁了心,死命缠住沐昧不放,两个人僵持纠缠中,司空铂发疯似挥动马鞭抽打驾车的马,如箭般冲撞向宫门;守门的冀州军见惠帝在前,怕动手真误杀掉天子,惹得琮王爷责怪,都不敢乱动,纷纷避让到两侧,马车直撞上宫门。 惠帝见状,扭曲着微胖四肢,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地凄声惊叫;沐昧再控制不住,一脚踹开茯苓,飞跳至马车前抱紧惠帝,便听到“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灰烬四飞,木板乱炸,宫门被疯跑的马车撞开,沐昧从混乱的震动中恢复定神,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见马车已经飞奔在宫外往洛阳城的方向。 冀州军嘶喊着从身后追来,冷风从耳畔凛冽呼啸,沐昧望着怀中脸色煞白、已经吓傻的惠帝,心中蓦然一疼,又极其不满望向驾车的司空铂和他身后的茯苓。 茯苓也相当不满地睥睨着沐昧,评价:“妇人之仁!” “你!”沐昧皱了皱眉,警告,“皇上如果死了,天下人人都来争夺这个皇位,你们需要对付的人可就不止有一个司空琮,到时候,谁都不会好过!” “这个道理你明白,司空琮难道不明白?他真会让人杀了皇上?” 茯苓嗤鼻冷哼一声,“就你狠不下心坏事。” “真不该跟你一路。”沐昧皱了皱眉,也瞪向茯苓。 茯苓冷哼:“你以为我愿意救你?要不是我,你还不知在宫里被困到哪年哪月呢。” 沐昧瞪着茯苓,心想,现在也确实不是内讧的时候,便强摁住心中不满,转向仍未从恐慌中恢复的惠帝,温声安慰他一番,马车已飞驰至洛阳城中。 自司空玦与司空琮持久对峙、洛阳城陷入饥荒以来,司空琮始终未解决洛阳城的饥荒问题,如今,整个洛阳城气氛萧条,再无往日繁华气象,街角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 沐昧心生悲悯,想到此次司空珩为救自己设下的阵仗,又陷入深深自责当中。 思绪间,马车飞驰至洛阳城门,城门上旌旗挥动,冀州军严守城楼,在夜空中点燃一排火把,纷纷拉开弓箭,对准飞驰向城门的沐昧、茯苓、司空铂与惠帝。 茯苓低声催逼沐昧:“快点!把皇上推到前面!” “不行!”沐昧望着城楼上的阵势,再看向身旁早已吓傻的惠帝,咬着牙坚决反对,一把将惠帝护在身后,城楼上的羽箭便纷纷射落在脚下。 茯苓皱眉,低叱一声:“蠢货!” “嘘——”尖厉的哨声中,鹰群从天而降,直冲向城楼镇守的冀州军。 阵阵惨叫声中,城楼的冀州军乱作一团,司空铂驾着马车仍径直撞向城门。 惠帝吓得疯癫惊叫,抱住头踢脚乱蹬,沐昧将他抱在怀中,挥剑抵挡把自己当作靶心的千百支羽箭;箭羽上燃着烈火,被扫落至脚下,顺着马车熊熊燃烧,直烧至马屁股。 马惊叫嘶鸣,发疯般冲奔,带着车上四人直撞向城门。 “轰隆!”巨响声中,马车四散,司空铂与茯苓被各自撞飞跌落在城墙脚下,沐昧抱着惠帝滚落几圈跌停在城门角下,马匹飞奔消失夜幕当中。 “杀——!”杨昭带着镇守宫中的冀州军扑面追来。 阳佟之仍带着几十个侍卫军,满脸血渍地追杀阻拦杨昭大军。 沐昧见状,心中一凛,立即伸手要开洛阳城门。 几百个冀州军如洪水般城楼中倾泻而出,从两侧夹击城门前的沐昧与惠帝。 沐昧情急拉开城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几千兵马从城门外冲入城中,与从城楼冲下的冀州军交织一团,激烈厮杀,纷纷扬扬的旌旗上隐隐可见暗红色的“钟”字。 沐昧见状,长吁一口气,便知是豫州督军司空钟的豫州援军。 深夜如白昼,鹰群与带火的箭羽交织,司空铂、茯苓、阳佟之与杨昭激烈厮杀,沐昧护着惠帝抵挡周围冀州军的攻击,一片混乱当中,众人且战且退直至洛阳城外。 “撤回北邙山下!”司空铂高声命令,几十个豫州援军纷纷将沐昧围在当中。 沐昧一怔,茯苓已飞身至沐昧跟前,伸剑架在她脖子上:“别动!” 沐昧心中一紧,望着周围,低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出了城,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让你去找迟律?” 茯苓紧紧用剑箍住沐昧的脖子,告知,“倘若你跟迟律汇合,你觉得,珩王爷还会再帮铂王爷?我已经众叛亲离,必须让铂王爷监国!” “所以,你们要用我当人质胁迫珩王爷?” 沐昧此刻,终于恍然,自己从一个牢笼脱身,却又落入另一个牢笼当中。 “识相的话,快走!”茯苓低声厉喝,豫州军已牵来一匹马。 茯苓胁着沐昧翻身上马,在豫州军层层围护下,一路疾驰向北邙山;沐昧不放心惠帝,担忧回望,却见司空铂骑马胁着惠帝紧跟在后,忧虑的同时又稍微放了些心。 大军且战且退一路疾驰,飞奔至北邙山下,一个挥着“钟”字旌旗的信报兵上前,山中冲出几百个豫州骑兵,引着沐昧众人一路疾驰,一天一夜未曾歇脚。 次日傍晚,众人行至并、豫、冀三州交界的汤阴郡,写着“钟”字的旌旗浩荡,上千排营帐延绵方圆百余里,数万大军整齐陈列于帐前,身披战甲的年轻将军策马立于阵前:乌发头紧密理入头盔当中,剑眉修剪得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沐昧看到他,忽然心安了几分:唐宁,或许可以让他放自己脱身。 “唐将军,许久不见。”茯苓翻身下马,仍持剑挟着沐昧。 唐宁看到沐昧被挟持的情形,神情微动,又望向茯苓身后接踵而来的惠帝、司空铂、阳佟之与不到一万拥护他们而来的豫州援军,问:“司空琮的人没有跟上?” “追到这个位置,前面就是冀州;如今冀州军都被司空琮搬空留在洛阳,豫州数万军马随时都有可能追逃至无人镇守的冀州,直捣邺都活捉司空琮,他们哪敢再动?” 茯苓命紧跟的豫州军牵马,将沐昧交到唐宁手中,意味深长地望着唐宁,“唐将军,你的老朋友交给你守护,可千万让钟王爷与铂王爷失望,辜负了他们一片栽培之心。” 唐宁闻言,神情波动,眼中风云翻动,缓慢瞥向沐昧,两人四目相对。 沐昧向唐宁示意,唐宁命人将沐昧绑至营帐当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79章 琮王讲和 当夜,众人皆在豫州军营帐当中落脚。 司空铂、茯苓、阳佟之聚集在唐宁营帐当中,商议如何攻打司空琮。 沐昧与惠帝被并排绑缚在角落,背靠背微闭着眼听众人商议。 忽然,一个侍卫军禀告:“琮王门下冯志求见。” “冯志?”众人闻言皆愣,“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说来求和。”侍卫军禀告,“冀州无军镇守,而豫州大军压至境前,留守洛阳的冀州军洛阳追至阵前,仍不敢轻举妄动,冯志说琮王爷想与铂王爷谈和。” “司空琮愿意讲和?”茯苓细眼微眯,“怎么可能?” “铂王爷”,阳佟之肃声警告司空铂,“千万不能相信司空琮!” “铂王爷”,唐宁转向司空铂,相劝,“司空琮冀州虽空无人镇守,但仍有燕北匈奴部支撑,真短兵相接,谁输谁赢尚未可知;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也是件好事?” “匈奴部又怎样?”阳佟之轻嗤一声,不屑反驳唐宁问,“行事至此,你觉得司空琮真能讲和?最终仍要一战高下,又何必费事谈和,直接奇袭邺都杀死司空琮最为省力!” “阳从事”,唐宁转向阳佟之,“你我洛阳共事多年,彼此的本事相互了解;但当年司空琮与司空玦对峙,匈奴部的厉害我是见识过的,相信我,和谈为上上策。” “算了,听王爷的吧。”茯苓柳眉微挑,懒声打断两人的纷争。 唐宁与阳佟之闻言,也停止争吵,纷纷转向司空铂。 司空铂微微思索片刻,决意:“让他进来。” 阳佟之闻言,愤然离席,一言不发掀开门帘,扬长而去。 司空铂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唐宁忙命报信的侍卫叫冯志入内。 报信的侍卫退下,不一会儿,冯志步入帐中,向众人做了个揖,径直禀明来访目的:“琮王爷惊闻洛阳变故,便命微臣来向王爷请命,明日午时,在汤水河畔谈和。” 司空铂打量着冯志,许久,警惕询问:“琮王爷为何要与本王谈和?” “一则,冀州无军镇守,而豫州大军压至境前,纵然有留守洛阳的冀州军夹击后方,但琮王爷阵前除石离外无人守护,仍难有必胜的把握;二则,程太妃病重,已留下遗愿,想要魂归故土葬身邺都。琮王爷不愿邺都遭受浩劫,想让程太妃平静离开。” 冯志一番话,司空铂、茯苓、唐宁相互对望,神情各异。 司空铂权衡思索冯志话中的真假,半晌,询问:“琮王爷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冯志抬眼,向司空铂做了个揖坦言,“琮王爷不会放弃监国,但如今顾忌着程太妃只能妥协;半年时间,冀州军撤出洛阳,拥铂王爷监国,但铂王爷不能够借机打压冀州军。待琮王爷侍疾结束,他仍要夺回监国权力。” “呵!”司空铂气笑,因司空琮的狂放而被激怒,黑着张脸,极其不悦质问,“司空琮凭什么觉得,他拥举我监国,半年后仍能从我手中夺回监国权力?” “琮王爷自有思量,但不能告诉王爷。” 冯志回答,低垂着眼,躬身等待司空铂的回答。 司空铂冷哼一声,回答:“让司空琮等着吧,本王去不去得看心情。” “微臣,恭候王爷大驾。”冯志做了个揖,躬身退出离开。 营帐当中,司空铂与唐宁商议,次日午时带好人马,共同前往汤水河畔会司空琮。 当夜,司空铂带着茯苓回自己营帐,命唐宁看护好沐昧和惠帝。 司空铂离开后,唐宁正要与沐昧说话,忽然又有人禀报:“将军,洛阳来人求见。” “洛阳?”唐宁微微愣了一下,与沐昧对视一眼,让带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从营帐门口掀帘而入。 施绍紧抿嘴唇,神情坚毅,望向唐宁:“唐公子,别来无恙。” “施绍公子?”唐宁微惊,立即迎施绍入内落座,忙问,“你怎么来了?” “听闻司空铂挟天子北征司空琮,我担心皇上,所以从洛阳一路打问追至跟前。” 施绍落座,大喝一口茶解渴,便径直询问,“皇上人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沐昧与惠帝背靠背被绑缚着手脚,幽幽回答一句。 施绍循声,看到沐昧,不禁吓了一跳:“六儿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此事说来话长。”唐宁说着,神情复杂望沐昧一眼,便将司空铂如何与司空珩结盟、又如何囚禁沐昧威胁司空珩、挟持惠帝威胁司空琮的事简要告知。 施绍闻言,愤然指责:“这些王室宗亲,没一个好人!” “二弟和五弟……都是好人。”惠帝惊恐中怯生生冒出一句。 沐昧一愣,转向惠帝,想到司空瑞和司空玦的惨死,香车殉情、红蓼绿缬坟冢被挖、自己受侮辱的诸多往事浮上心间,眼眶微微发红,轻闭上眼控制着情绪。 唐宁和施绍闻言,也微微叹了一声,各自陷入悲伤情绪当中。 许久,沐昧终于打破沉寂,开口:“唐将军,能否请您帮我和皇上个忙?” “六儿姑娘,但说无妨。”唐宁直望着沐昧,心想,如今在司空钟身旁的职位,也全靠当初她指点举荐,倘若……她真求自己放了她,也确实该报恩情。 “明日,带我们一并前往汤水河畔,就说要以皇上作为人质以防司空琮使诈。” 沐昧说完,唐宁不禁愣了一下:“所以……你不要跑?” “今天,我从你营帐中跑了,你怎么办?” 沐昧淡然一笑,告知,“放心吧,依照我对司空琮的了解,他绝不会那么轻易讲和;明天是一场鸿门宴,趁着混乱,我便带着皇上脱身,回洛阳投奔迟律。” “那我也要一并同行!”施绍闻言,立即表示要加入护奉惠帝的行列。 “施绍公子……”沐昧有些担心,施绍从来不沾刀剑,此行凶险不知是福是祸。 施绍肃然正色,告知:“我是皇上的侍中,有责任保护皇上!” “好!那明天,我们相机行事。”沐昧犹豫一番,最终决意答应施同行。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0章 汤阴大战 第二天,午时,司空铂带茯苓前往汤水河畔与司空琮和谈。 依照唐宁的建议,司空铂把惠帝带作人质,沐昧与施绍在旁侍奉。 司空铂留唐宁率豫州军,埋伏在汤水河畔伺机而动,一旦司空琮耍诈便率军攻击。 唐宁依命行事,司空铂一行前往汤水河畔,见司空琮带冯志立在岸旁。 萧瑟寒风中,司空琮银色锦服微微摆动,凤眼微眯望着司空铂一行,薄唇一勾,笑意如风般问候:“铂王爷,没想到,几日未曾见面,再见面却是这种景象。” “琮王爷”,司空铂微微垂眼,向司空琮作揖温言,“多有得罪。” “若想要监国的位置,早些开口便可,何必又去寻司空珩援助?” 司空琮凤眼含笑,望着司空铂,又幽幽将目光转向沐昧,笑意便凝地更加浓郁,懒声懒调询问,“你若不想留在我身旁侍奉,怎不直说?何必大费周折向别人寻求援助?到头来仍落在别人手中囚禁,和在我手中囚禁,又有什么区别?” “司空琮”,沐昧微皱了皱眉,“你不必用离间计,有话直讲。” “呵,怎么几日不见,讲话像吃了火药似的?”司空琮挑眉,微微伸手挑向沐昧下颚。 沐昧侧身一躲,正色:“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司空琮眯眼,眉毛挑得愈高,啧啧摇了摇头,又缓缓将目光瞥向茯苓,仍旧微挑着眉,慵声懒调地问:“你也奇怪,父亲大人明明已与本王结盟,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却非要铤而走险,自掘母家坟墓,究竟为了谁?倘若,铂王爷监国以后休了你,你该如何?” “琮王爷”,茯苓微垂着眼睑,不敢抬眼看司空琮,只问,“昨日,冯志先生说您要与铂王爷讲和,并说您愿意将监国位置拱手相让,可是真的?” “当然!”司空琮答得坦荡,耸了耸肩,“倘若,本王不是诚心诚意想要讲和,又何必派冯志冒死前往豫州军营,请你家王爷来此汇合?” “那我如何相信你?”司空铂顺势看向司空琮,眼神中仍带着警惕。 “你回洛阳,我让冀州军回邺都,相互不要交兵。” 司空琮耸肩摊开手,坦言,“就这么简单。” “当真?”司空铂侧目望着司空琮,仍警惕不肯轻易相信。 司空琮凤眼微挑,嘴唇微扬:“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与我签个半年内绝不交战的契约,并保证半年内,不借用任何名义寻我的错处剥夺我封地兵权。” “就这么简单?”司空铂仍不敢相信,警惕侧目。 司空琮拿出契约,向司空铂张开晃了晃:“我已经在上面摁了血手印,只要你在上面摁血印,我们歃血为盟,便暂时讲和,各自撤军。” “当真?”司空铂警惕盯着契约,注意到上面所写之事与司空琮所言无异,但隐隐绰绰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便伸出手,想要接契约亲自查看。 司空琮把契约往司空铂手中一送,司空铂接手,司空琮顺势抓住司空铂手腕将他拉入怀中,茯苓早尖厉吹响口哨,唐宁带着豫州军浩浩荡荡冲杀而来。 一阵喊杀声中,四野芦苇丛中忽冒出千万骑兵,石离率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冀州军挥动着旌旗,声势浩大地将司空琮众人团团围住,将唐宁的数万豫州军阻隔在外。 沐昧见状,忙挣脱早先让唐宁改系活扣的手脚绳索,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然割开惠帝手脚绑缚的绳索,拉住他就要逃跑,石离早飞身策马追至跟前。 此时,司空铂已机敏从司空琮怀中脱身,回身见司空琮亮出匕首,惊险方才机敏留神没被他控制,不禁冷哼一声:“果然,你根本没有谈判的心思!” “司空铂,束手就擒吧。”司空琮凤眸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告知,“殷骏带着匈奴诸部已经从燕北南下,你有什么理由,觉得唐宁能赢得了匈奴与冀州盟军?” “匈奴就真的可信?”司空铂嗤鼻,冷笑一声,已拔出剑。 司空琮含着笑意,也抽出剑,直刺向司空铂。 茯苓见状,与司空铂并列,尖厉吹响哨声,引来鹰群与司空琮激烈缠斗。 另一侧,沐昧带着惠帝,与石离激烈交缠。 周围,数万冀州军与数万豫州军早如水火交融般难解难分,喊杀声从芦苇荡传遍周围的山谷,血光染红天际,此时又有两批骑马各几千人从南北两方冲入战场。 一片混乱当中,一个白衣少年驾着辆马车飞驰而来。 “六儿姑娘!”施绍叫喊着飞驰至沐昧身旁,伸手,“上马!” “你独自取到了车?”沐昧惊愕望向从来温文尔雅不沾刀剑的施绍,怔愣一下,伸手拉住施绍的手,翻身上马车,顺带将惠帝也拉上事先让唐宁在汤水河畔准备好的马车。 施绍拉紧缰绳,驾着马车飞驰逃窜;石离侧身上马,身后紧追不舍。 沐昧跳至马前,命施绍到车中照看惠帝,叫:“我来!” 施绍闻言,也知自己不如沐昧武功高强,便听命与沐昧换位钻入车内。 沐昧勒紧缰绳,飞驰离开战场,急奔向洛阳;石离仍率着几十个骑兵紧追不舍。 忽然,从头顶树丛蹿出一个颀长健硕的褐色身影,挥剑直刺沐昧胸口;沐昧见状急拉紧缰绳,与褐影刺客侧身间,马车险些倾翻,褐影刺客又移影追至跟前。 沐昧从地上抄飞一块砂石抵挡他的剑锋,褐影刺客收剑同时,顺势跳上马车。 沐昧亮出匕首,与他赤肉相搏,待看清他的面容,愈发确信刚刚的判断: 肌肉健硕、肤色微深的长脸方额上疤痕累累,镶嵌着风霜与疲倦,又平添了几分沉稳与克制,剑眉下方幽深的双目直勾勾盯着沐昧,正是殷程值。 “六儿姑娘,许久不见。”殷程值嘴角微微勾出一丝弧度。 沐昧冷哼一声:“没想到,我们终于也要以这样的方式彼此见面。” “对啊,仍旧怀念当初在洛阳的日子。”殷程值目光微动,仍紧紧盯着沐昧,“紫竹园谈经、金兰谷喝酒、白马寺对弈,想想都很惬意,谁愿意每日这般打打杀杀?” “我知道,司空琮控制了皇后,你身不由己”,沐昧一手牵着缰绳控制马车,一手持着匕首抵挡殷程值的攻击,谈判,“你别为难我,我帮你救她出来。”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1章 沐昧被抓 “你?”殷程值嗤笑,“你自身都难保,怎么帮我救她?” “你先放了我,我帮你想办法。”沐昧控制着缰绳,抵住殷程值的大力。 殷程值手腕一转,剑锋侧挑向沐昧腰侧;沐昧侧身一躲,马车险些又倾翻侧倒。 “嗖!”两根羽箭追至马车,从马车厢内蹿出,从沐昧脸侧惊险擦掠。 车厢内一阵惊叫,沐昧忙掀开车帘,见施绍死命将惠帝扑抱在怀中,肩头因擦箭而拉开一血伤口,回头望向身后,见石离拉开大弓,又飞射出三支羽箭,直追上马车屁股。 沐昧见状,立即拉紧缰绳,抽动马鞭,继续加快马车速度。 殷程值神情一动,飞身伸掌就要掏向车厢内的惠帝。 沐昧及时抓住他手臂,殷程值反手一钩扣住沐昧手腕,沐昧手腕一转机敏挣脱,车内白影忽然一动,施绍掏出匕首刺向殷程值腰间,七八根羽箭又从车侧呼啸飞掠。 “呵!”殷程值颇为惊奇,未持剑的手臂飞转去拉施绍。 沐昧飞身扑拽殷程值手臂,殷程值持剑向沐昧腹部一刺,沐昧惊险躲闪间猝不及防,侧腰正中一剑,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踉跄跌坐在马车板上捂住伤口。 殷程值顺势飞身,把施绍从马车中拖拽而出,惠帝惊得厉声嚎叫。 “不要杀他!”惠帝惊恐睁大眼睛扑向殷程值,哭嚷着叫,“他是个好人!” 殷程值却早刺中施绍,将他挑杀在马车前直木上,鲜血溅到惠帝的衣服上,惠帝惊恐中想要跳下马车,沐昧忙将他拉入怀中,殷程值已挥剑向沐昧胸口。 沐昧侧身一躲,抱着惠帝跳落马车,翻滚到周围灌木丛中。 “嗖嗖!”七八支羽箭纷飞而来,石离率军直追而来,殷程值也跳入灌木丛中。 沐昧抱着惠帝,在灌木丛中打滚躲闪,羽箭如林般扎根在脚旁身侧。 石离率军策马冲踏入灌木丛中,将沐昧团团围住,七八张大弓拉开对准包围圈正中的沐昧与惠帝,厉声叫:“奉琮王爷命令,护皇上回邺都避祸,为难者按叛国罪处置!” “我不要!”惠帝惊恐挣扎,哭嚷着崩溃大叫,“你们都是坏人!只有施侍中!二弟和五弟!他们才是好人!如今他们全都死了!我谁也不信!” “皇上……”沐昧将惠帝紧紧护在怀中,轻声劝慰,“别怕……” “六儿姑娘”,殷程值也来到石离身旁,相劝,“别挣扎了,投降吧。” 沐昧抬眼,狠狠瞪向殷程值,悲声质问:“当年在洛阳,你与施公子也是有交情的,今日下手,竟不留半分情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如今乱世,本就容不下柔弱之人,谁又不是他人刀俎上的鱼肉?” 殷程值说着,神情微微一晃,立即恢复平静,转向石离,问,“怎么办?” 石离望着沐昧,略微有些胆怯,但想到有殷程值在身旁,眼前的丫头就算本事再大,只怕也很难逃出重重围困,便大着胆子说:“先绑起来,带回邺都!” “别动!”沐昧警惕望着石离,仍将惠帝护在怀中。 殷程值缓缓挥剑,指向沐昧,相劝:“别挣扎了,匈奴三万大军仍在路上,立即就要到跟前;就算你本事再大,你觉得,能逃得出匈奴三万铁骑?” 沐昧转动眼珠,快速思索殷程值话中虚实真假。 殷程值微微叹了一声,告知:“司空珩协请拓跋部牵制匈奴,然而匈奴诸部自知司空珩西北势力浑厚,便放弃与拓跋部交缠的策略,倾巢出动,入冀州协助琮王爷;司空铂与唐宁的豫州军,或许能战胜冀州军,但有匈奴援助,只怕凶多吉少。” “轰——!”一声巨响隐隐入耳,红色烟花在天际炸开。 殷程值望向天际,缓声告知:“司空铂败了,我们约定要以烟花作为得胜信号。” “姑娘,我劝你束手就擒吧,否则,休怪我不客气,要得罪你了。” 石离接着殷程值的话,直直望着沐昧,拿出绳索靠向她身旁。 “等一下!”沐昧伸出匕首阻挡石离,仍警惕望着周围,不肯让石离近身。 此刻,轰隆隆马蹄声响,尘土飞扬当中,身穿鹿衣皮靴、头戴毡帽的匈奴骑兵洪水般倾涌而至,吹着口哨呼啸摇着旌旗围至殷程值身旁,浩浩荡荡望不到天际。 沐昧见状,心中“咯噔”一下,便知殷程值所言匈奴出兵援助司空琮不假。 微微犹豫了下,皱眉命令石离:“你待着别动!我跟你们走。” 石离警惕,仍侧目望着沐昧,不敢让她松着手脚肆意活动。 殷程值向石离示意,挥剑轻轻搭上沐昧肩膀,宽慰:“放心,六儿姑娘不会跑的。” 沐昧扭头,狠狠瞪一眼殷程值,语气强硬地转向石离:“皇上好歹也是九五之尊,你们名义上也是要护奉皇上回邺都避祸,不要做得太过分;去找辆马车来,我要与皇上上车,你们愿意在车上看着也好,不看也罢,我们要坐马车回邺都。” 石离闻言,微微怔愣,殷程值已命人去寻马车。 不一会儿,一个匈奴兵牵车而来,殷程值转向石离:“不然我上车看着她们?” 石离闻言,微微犹豫了一下,扭头望向沐昧,半晌,点头同意:“有劳。” 殷程值笑称一句“客气”,缓缓将剑收入鞘中,向沐昧做个请的手势。 沐昧瞪他一眼,扶着惠帝登上马车,殷程值也跟坐上车。 大军浩浩荡荡启程,沐昧与殷程值对立而坐,冷着张脸问:“为什么帮司空琮?” 殷程值微靠着马车侧窗,有些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不帮司空琮?” “司空琮明知你与……”沐昧想说皇后娘娘,但忽然意识到惠帝就在身旁,脱口而出的名字便又吞咽回肚中,暗示,“明知你的心思,却仍让你父亲看护监禁,明摆着要用那个办法控制你;我与你认知并非一两日,我不相信匈奴甘心一辈子任他驱使摆布。” “你是个聪明人”,殷程值望着沐昧,又微微掀开马车窗帘,偷瞄向窗外,待确认周围没人偷听,才转回向沐昧,坦言,“我不和你虚与委蛇,但匈奴目前需要司空琮,我也依旧惦念着绾桢,总有一天,殷氏会回燕北,我也会夺回绾桢。” “殷程值!”沐昧低叱,很有些为难地瞥向惠帝。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2章 被囚琮府 惠帝惊错张着嘴,有些茫然地望着殷程值。 殷程值微微皱眉,极其不满地说:“这样的皇帝,有什么值得你护的?老实说,晋嵩有今日,一大半都因为他;倘若他是个有能力的,谁敢天天觊觎皇位?” “如今,有皇上在位,王室宗亲动乱都成这样,倘若没皇上,你觉得能更好?” 沐昧瞥一眼殷程值,挑明,“权欲永远存在,谁在位都一样。” 殷程植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反问:“你既然看得这样透彻,那你觉得,司空珩彼此与司空铂联合发兵征讨司空琮,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你?” 沐昧微微皱了皱眉:“我不想与你讨论这个。” 殷程值嗤笑一声,也不再与沐昧说话,仍略带敌意打量着惠帝。 惠帝见状,有些害怕地瑟缩到沐昧身后,不敢看殷程值。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车到邺都,石离掀开马车车帘。 沐昧扶惠帝下车,抬眼看到一座府邸,两侧对开的石阶上方,朱门楣顶的黑色匾额,用烫金字写着“琮亲王府”四个大字,四周,冯志与杨昭带着冀州军戒备森严。 不一会儿,府门“吱呀”一声打开,司空琮锦服微扬,踱步而出,凤眼含着笑意,直勾勾望着沐昧,不紧不慢地慵懒开口:“让你别跑,偏偏不听,你看,还是要到我这来的。” “原本,我也没有想着要跑。”沐昧眼珠微转,想着如何在司空琮手中少受折磨,便主动告知,“皇上现在情绪不好,需要熟人照顾。我帮你照顾皇上,你别绑着我们。” “当真?”司空琮含笑望着沐昧,凤眸微微转动,并未即刻回答。 此时,听到马蹄声响,轰隆隆声势浩大,愈来愈到跟前。 司空琮和沐昧同时循声望去,只见身着皮靴战甲的魁梧将军一骑绝尘而来,褐色皮肤的长脸方额上,一双眼睛深邃犀利,与殷程值如出一辙,却比他年长许多。 沐昧一看,正是当年在王家紫竹园见到的燕北匈奴部世子殷骏。 殷骏策马飞奔,至司空琮脚边停下,拱手作揖:“琮王爷。” “殷将军”,司空琮向殷骏点了点头,问,“情况如何?” “唐宁率豫州大军撤回到司空钟的开封府邸,司空铂在夫人庇护下逃命,阳佟之率人护着他往山东封地去了。穷寇莫追,我便带着匈奴部众回来了,希望王爷不要怪罪。” 殷骏躬身,向司空琮禀告军情,匈奴大军已浩浩荡荡尾随其停驻门前。 司空琮眼波转动,微微轻扫殷骏身后人众上万的匈奴铁骑,凤眸中闪现出意味深长的神情,随即,隐藏的神情消失,仍含着笑意:“殷将军做得没错。此番若非殷将军率匈奴诸部相助,本王断然不能应付司空珩与司空铂的联合攻击。说来,殷将军有大功。” “王爷”,殷骏依旧躬身,向司空琮作揖谦称,“王爷赏识,推举微臣代理辅国将军,微臣感激不尽,必当尽职尽责做好分内事,此番略尽绵薄之力何足挂齿?” “殷将军此言差矣”,司空琮含着笑意,仍旧夸赞,“殷将军借兵匈奴,抵御拓跋,夜奔冀州,奇袭豫州军,桩桩件件有勇有谋,为此次平叛立大功,实不必谦虚。” 司空琮说着,略顿一下,转向惠帝,作揖:“皇上,为奖励殷将军平叛功勋,微臣请您封殷将军永定伯,在邺都开府,世代承袭爵位,永居于邺都。” “琮王爷”,殷骏立即谦推,“如此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司空琮望向殷骏,凤眼仍旧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悠然暗示,“晋嵩分封将士向来以军功轮赏,从来没有异族不能封爵的,殷将军不必担心。” “琮王爷抬举”,殷骏抬目望着司空琮,目光仍幽深波动着,许久,躬身作揖,温言相谢,“如此,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爷推举赏赐。” “殷将军切莫客气,今后,晋嵩仍要多指望您呢。” 司空琮含着笑,意味深长望着殷骏,半晌,转向惠帝,问,“皇上意下如何?” 惠帝一路不断受惊,早吓飞了魂魄,此刻仍瑟缩躲在沐昧身后,脸色惨白双唇发颤。 沐昧回身,望见惠帝惊怕的模样,忽觉后背一紧,目光顺着看到惠帝微胖的手指骨节发白,发颤抓紧自己的衣领,心中不忍,便转向司空琮,温声相劝,“琮王爷,皇上从洛阳一路而来,颠簸惊怕,有些疲倦;你知皇上向来信任你,此事,你决定就行。” “你也有权替皇上回话了?”司空琮挑眉,斜眼睥睨望着沐昧。 片刻,忽勾唇一笑,说一声“也罢”,便转向冯志,“带殷将军去看看新府邸。” 殷骏瞥一眼司空琮,也挤出一丝笑容,向他致谢,便率军跟着冯志离开。 司空琮眯着凤眸,看殷骏一行离开,才收回目光,转向沐昧,嘴角微微一勾,对身旁的杨昭说,“把皇上和六儿姑娘带到府中好生招待,这回,可别再出差错。” “王爷恕罪”,杨昭躬身,垂眸向司空琮作揖,“微臣必不辜负王爷。” 司空琮仍盯着沐昧,凤眸含笑意,半晌,率先跨入府门。 杨昭与石离带着七八个侍卫,将沐昧与惠帝护奉到府中院落最深的一间客房。 沐昧入门,打量了周围一番,见窗明几净,布置雅静,一应陈设也算妥当周全,便微微放了些心,替惠帝看座斟茶,劝慰了他许久,但他情绪平息睡去,才开始思索出路。 正想着,听有低轻的女声,与看护院落的侍卫交谈,心中微微一动。 便又听到轻柔的脚步声,一双纤纤素手拨开门帘。 一个身穿淡紫色襦裙的曼妙身影入内,木槿微抬温和而又克制的水眸,望向头发微乱神情疲惫但周身完好的沐昧,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焦灼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欣慰。 “你来做什么!”沐昧语气有些不悦,向沐昧眼神示意隔墙有耳。 木槿来到沐昧身旁,把一张字条交到她手中,说:“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在宫中切勿冲动,你非不听!如今倒好,牵累得皇上都要与你来邺都。” “你如今跟了琮王爷,与我道不同路不同,我不想与你多说废话。” 沐昧冷声逐客,却极快打开字条,飞速浏览,顿时心安。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3章 木槿被杀 字条上,木槿用极其简短的篇幅,告知: 司空珩命叶戟黑影卫与章贵圭关西军联合,已进驻长安城控制司空颐,写信给司空琮讲和;司空琮因为司空珩控制司空颐,往西有凉州章贵圭相助,北面有拓跋部相助,洛阳也有迟律与张千对峙,势力雄厚,心中忌惮,便暂时答应与司空珩和解。 司空珩率军停驻在长安,以司空颐挟令秦州军;司空琮忌惮司空珩,怕折磨沐昧激怒司空珩,打破暂时的平衡,不敢对她怎样,让沐昧暂且安心。 沐昧看完,点了点头,木槿用口型比了个“小心”,便快步离开。 沐昧被囚禁在琮亲王府客房,好吃好喝待了十来日;某日午后,木槿又借口查看沐昧情形来到房中,将另一张字条交给沐昧。沐昧打开,只见上面简要告知: 司空铂回到兖州,司空琮要招他回朝,承诺不追究其叛乱的事;但司空铂不应命,令阳佟之秘密在兖州收集兵力,并联系同母弟、青州督军司空钧以备反击;司空琮得知,便密令刺客潜入与兖、青两州相邻的幽州,准备刺杀王径,吞并其部众,攻击司空铂。 沐昧看到信,用手指蘸茶在桌上写问:“珩王爷知道此事?” 木槿一边与沐昧说着其他事,一边在桌上回写:“王爷已与司空铂密谋反击。” 沐昧一看,立即回写:“明日午时再来,带封信给王径夫人段惊烟。” 木槿微微一愣,但并未多言,向沐昧点了点头离开。 当晚,沐昧趁夜深人静,看守护卫都不注意的时候,极快写了一封给段惊烟的信,告知司空琮想刺杀王径的事,让她转告王径早做准备;心思一转,又写了另一封信给司空珩,告知给段惊烟写信的事,并提议其与王径结盟,借助段部势力,一并反攻司空琮。 第二天,沐昧与木槿见面,托木槿把两封写着“xx亲启”的信带出。 半个月风平浪静,某日,石离忽然来访,向沐昧作了个揖,告知:“琮王爷有请。” “琮王爷要见我?”沐昧微愣一下,眼珠转动,片刻,仍跟着石离离开。 一路来到司空琮书房,见司空琮正斜倚着一张木榻,慵懒看书。听到动静,司空琮凤眸微抬,瞥见沐昧,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挥了挥手:“把人带进来。” 沐昧闻言,便听一阵脚步声响动,循声望去,只见七八个侍卫押着一个被绑缚手脚、身穿单薄亵衣、浑身带血的女人,散乱的头发当中,隐隐露出半张惨白的鹅蛋脸。 沐昧看清那张脸,心中蓦然一紧,愤然转向司空琮:“你把木槿怎么了?!” “这就要问你了”,司空琮缓缓合上书卷,笑望着沐昧,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反问,“本王秘密派往幽州的刺客,怎么会被发现?王径和段部,怎么会联合司空钧和司空铂?我就纳闷司空珩消息为何那样灵通,又怎么能有能力调动幽州和段部的势力?” 司空琮说着,微微顿了片刻,凤眼微斜瞟向木槿,慵懒的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凌厉,“自你入府的时候,本王就警告过你,如果在琮王府做得太过分,绝轻饶不了你!这些年,若非念着你侍奉本王尽心,又深得程太妃欢心,你以为,本王能允许你三番五次在我眼皮底下捣鬼?你第一次去看她,我已经警告过你,事不过三,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琮王爷”,沐昧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吞咽了一口吐沫,转向司空琮温声相求,“木槿侍奉您多年尽心,她也只是担心我,所以才来看了一两次。求您看在她多年侍奉,尽心竭力的份上,大人大量饶她一回。您若生气,想要撒气,我愿意代替她受罚。” “你?”司空琮微微挑眉,凤眸微动转向沐昧,“我可不敢拿你撒气,否则,司空珩不要掀翻琮王府的房顶?所以,为了让你老实,又不能伤你,只有一个办法。” 司空琮说着,忽从看护侍卫腰间拔出一把剑直刺木槿胸口。 沐昧一惊,飞身扑上前想要制止,却被石离伸臂拦住,两相纠缠当中,司空琮剑锋早刺中木槿,殷红的鲜血顺着深入肌肉的伤口直喷而出。 沐昧惊得大叫,飞身推开石离奔向木槿,却见木槿脸色惨白,双眼无神,双臂张开仰面躺地上,身体微微发冷,已没了气息,不禁泪如雨下,愤然凄叫冲向司空琮。 七八个护卫伸剑架住沐昧脖颈,在她周围支开冰铁般刀罗剑网。 沐昧心中怒火燃烧,两眼通红激动颤抖望着司空琮。 此时,冯志从门口而入,看了眼房中剑拔弩张的场景,微微愣了一下,略作思索,仍躬身向司空琮作揖,禀告:“殷骏求见,说听闻王径联合鲜卑段部太子段陆原,与司空铂、司马铂、司空珩联合攻打邺都,想回燕北劝说匈奴五部的人马援助王爷。” “呵,他倒有心!”司空琮面色铁青,冷哼一声,命冯志请殷骏入内。 冯志退下,司空琮转向石离:“把这个妖女关押看紧,关键时候,她能救我们的命。” “喏。”石离应声,带着侍卫押解沐昧离开。 沐昧被绑缚着手脚,悲愤回望木槿凄惨静默的身影,踉跄被推出房间,一抬眼,与正要入内的殷骏与殷程值、殷程俾兄弟打个照面,殷程值意味深长地望着沐昧。 沐昧悲愤望向殷程值,与他对视一眼,便被推搡着押回琮王府深处的客房。 冬去春来,沐昧在琮王府被囚禁了整整一个月,守卫加紧看护,冯志每天来房中查看一次,侍女送来一日三餐,此外便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数着星辰日落度日如年。 某日,冯志忽然闯入,命守卫绑住沐昧手脚,就押往屋外。 一路步履匆匆,前往司空琮书房,沐昧目之所及,婢女侍卫皆仓皇失措,偶尔听到旁人与冯志的对话,才七七八八了解个大概:王径与段部、青州督军司空钧与司空铂兖州部众势如破竹,已至邺都城外;司空琮打算抛弃邺都,带惠帝与慕绾桢出奔。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4章 逃离邺都 “冯先生!”一个小婢女急匆匆跑到冯志身旁。 冯志停步,看到是程太妃的贴身侍婢,便问:“出了什么事?” “冯先生,太妃病重,架不住车马颠簸,想要留在邺都,让琮王爷自行出奔,王爷便动摇了心性,想要留在邺都,与叛军决一死战,老嬷嬷偷偷打发我来寻您劝劝王爷!” 小婢女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匆匆告知,满脸担忧与焦虑。 冯志皱了皱眉,命众人押解沐昧至司空琮书房,便快步跟着小婢女离开。 沐昧被五花大绑,推至司空琮书房,见石离带着几千个头盔铠甲全副武装的护卫,将内外院落围堵得严严实实;石离身旁,两张雕花木椅上,分别坐着慕绾桢与惠帝。 惠帝满脸惊恐,微圆细嫩的脸上,一双眼睛慌张无措地四下张望,双脚在明黄色黑龙刺绣的锦袍下焦虑蹭着;他身旁,慕绾桢身披银白色狐毛大氅,乌黑发丝半遮着瘦削面容,一双眼睛烟波沉静,一手抱着一只暖炉,一手握着一串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冯先生呢?”石离左右顾盼,询问押解沐昧的守卫。 守卫讲了程太妃婢女的事,石离不满皱了皱眉:“鲜卑骑兵那般狂野,几场战争下来军中将士早被打怕,逃跑的人不计其数,王爷竟然还想留在邺都与他们决战?” “王爷担心程太妃,怕太妃独留邺都落在叛军手中。” 石离听闻守卫解释,不禁冷哼一声:“我看,先想着自己如何活命吧。王爷若真决意留在邺都,不到明天早晨,邺都最后剩余的一万部众也都要跑完!” 守卫闻言,默认不语,与同伴焦虑相视,各个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石离铁青着脸,命守卫们将沐昧押解到惠帝与慕绾桢身旁。 慕绾桢抬眼,将沉静的目光移到沐昧身上,嗤鼻冷笑一声:“没想到,聚散离合兜兜转转,最终被当作他人刀俎上鱼肉的,依然是我们三个。” “你怎么样?”沐昧低声询问,被押解坐在慕绾桢身旁。 慕绾桢嗤笑一声,冲石离努了努嘴:“看到了么?鲜卑骑兵如同洪水猛兽,司空琮部众溃不成军,殷骏带着两位公子,请命回匈奴搬救兵,司空琮不得已无奈同意,任命殷骏为参丞相军事,但殷骏果然一去不返,回到燕北召集匈奴诸部,自立大单于,定都离石,司空琮愈发孤立无援,仍想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想靠我制衡殷氏匈奴,呵,怎么可能?” 慕绾桢摇了摇头,极其冷静地收回目光,仍握着佛珠念念有词。 沐昧侧身,细望着慕绾桢,想到当初在白马寺初次见到她时候的少女忧郁,再想到她出入宫中的慌张失措与被殷程值抛弃的绝望无助,再对比当下的冷情,不禁感慨万千。 一院静默,众人各怀心思,等待冯志规劝司空琮的结果。 忽然,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伴着几百个浑身滚血的将士爬入院落当中。 领头的杨昭满脸带血,整条臂膀浸湿在血泊中不能动弹,脸色惨白地虚弱告知:“段部的鲜卑骑兵已攻破邺都城门……司空珩又牵制着司空颐……唯独张千在洛阳能够援助……但又有迟律紧追不舍……我们……着实不能再等……” “冯先生还没回来?”石离皱紧眉头,叫身旁的守卫,“你去叫冯先生,告诉他现在的情形;倘若王爷执意留下,我们就带着皇上离开!” 守卫听令,立即飞跑离开,石离又命众人请大夫给杨昭一行包扎伤口。 一片忙乱当中,沐昧已发觉七八十个侍卫不见了踪影。 渐渐的,夜幕降临,侍卫已只剩三千来个,石离见混乱当中,士兵各自逃窜,满脸焦躁地来回踱步,当即命剩余部下押解惠帝一行离开。 到琮亲王府门口,一辆马车飞驰停下。 冯志下车,一脸沉重地告知:“程太妃自杀了,琮王爷正服丧,我们带着皇上先往洛阳方向去,与张千汇合,琮王爷冷静一些来找我们。” “唉!早晚要被王爷的孝心害死!”石离愤懑跺脚,气叹一声,命人将早先准备好的马车拉来,冯志押解着惠帝、杨昭押解着沐昧与慕绾桢各自上车。 一行人急匆匆策马启程,浩浩荡荡的马蹄声已轰轰烈烈传至耳中。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刚要伸头望向马车窗外,就被同车的杨昭强行摁回。 与沐昧同车的慕绾桢幽幽丢来一句:“既来之则安之,省些气力。” 沐昧闻言,意味深长望慕绾桢一眼,也不再多言。 马车一路颠簸,沐昧听到车窗外激烈的打杀声,忽然,一支羽箭惊射入车厢当中,直冲着慕绾桢胸口直刺而来;沐昧紧急拨开慕绾桢,羽箭从她肩膀轻擦射出马车窗帘。 慕绾桢受惊,脸色微微发白,神情复杂地望向沐昧。 沐昧望慕绾桢一眼,将她护在身后,又有两支羽箭穿入车厢当中,杨昭及时挥剑将其扫落,羽箭断作两截落在沐昧脚下;沐昧抬眼,神情复杂望着杨昭。 三个人静默不言,各怀心事,应对纷飞而来的羽箭。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沐昧便感受到地动山摇的震动,天旋地转当中,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跟着炸裂四散的马车木板飞入空中。 环目四顾,沐昧发现身处城郊树林当中,石离护着惠帝的马车疯狂逃窜,浩浩荡荡的异族骑兵身穿鹿袍皮靴,手持弯刀身背大弓追击,与石离的几千部众打得不可开交。 沐昧心中一动,顺势抓住慕绾桢,飞身蹿入树林当中。 杨昭被冲散马车的巨力推跌落地,看到被推落在几尺开外的沐昧与慕绾桢飞身逃窜,立即拖着伤臂紧追而来;沐昧拽着慕绾桢,轻盈穿梭于树林当中。 忽然,看到灌木丛隐隐掩着个山洞洞口,便立即拉着慕绾桢滚入其中。 杨昭气喘吁吁地追踪而来,在洞口焦躁探望四顾,没有找到沐昧与慕绾桢,便飞身离开前往其他地方搜寻;沐昧瘫软靠住洞壁,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从司空琮手中,逃出来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5章 侯伏少主 沐昧与慕绾桢躲在山洞当中,待了整整一天一夜。 听周围厮杀声音渐渐消失,四野归于寂静,许久,才终于放松了些许警惕。 没有火把,夜色漆黑如幕,沐昧与慕绾桢并排,却看不到她人,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沐昧对慕绾桢说:“我去弄些火和吃的,你在这里等着。” 慕绾桢声音沉静,嘱咐:“外面小心些。” 沐昧心中微惊,“嗯”了一声,轻将头探出山洞,见清凉月色下四野平静,更放心了许多,快步出了山洞,四周搜寻一阵,拾了些许干柴,打了一只野兔回山洞。 擦石点火,燃烧干柴,沐昧终于看清慕绾桢:初春的山林深夜仍十分寒冷,慕绾桢抱着膝盖蜷作一团,不断哈气取暖,肩头因中箭而擦伤的地方仍血肉模糊。 沐昧从裙摆下方扯出一块布,替慕绾桢包扎伤口,把她挪到柴火旁取暖。 事毕,又杀野兔烤肉,与慕绾桢分食,各自填饱了肚子。 沐昧与慕绾桢静默对坐了一会儿,提议:“明天一早,我到邺都打探下消息。王径夫人和鲜卑段部都与我有些交情,倘若王径真的占领了邺都,与他商议送我回洛阳城外的迟律身旁,也并非没有把握。你……若想去燕北投奔殷程值,我可以找人护你去;如果没有想到其他出路,愿意和我一块儿去凉州,我也会想办法让你过得安稳踏实。” “六儿”,慕绾桢沉默了许久,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沐昧望向她沉静没有波澜的脸,微微叹了一声:“世上尽是可怜人,能帮一个帮一个吧。” 慕绾桢眼波微动,许久,又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拨弄火苗。 当晚,沐昧守着慕绾桢入睡,两人一夜无话。 第二天拂晓时分,沐昧轻叫醒慕绾桢,嘱咐她待在山洞中别动,便只身前往邺都。 一路上,尸横遍野,仅剩的冀州军死伤大半,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鲜卑骑兵,沐昧一路绕开尸体前往邺都,一路心想:鲜卑攻城的时候司空琮仍留在邺都,也不知现在怎样了?石离护着惠帝逃窜,也不知结局如何?现在人在哪里? 正想着,迎面碰上一个仓皇逃窜的老妪,跌跌撞撞从邺都方向奔跑而来。 沐昧拉住老妪,问:“您是从邺都来的?邺都怎么样了?” “太可怕了……”老妪脸色惨白,嘴唇发颤,“官老爷们都弃城跑了……好多鲜卑兵到城里烧杀掳掠……我家两个女儿……都被那些鲜卑兵……” 老妪说着,眼泪涌出,哽咽难言,枯树皮般的手背不住抹泪。 沐昧见状,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两文钱,交到老妪手中:“老人家,乱世艰难,您往周围的几个郡县瞧瞧,找个地方踏实度日。” “姑娘……”老妪哽咽激动,感恩戴德地躬谢一阵,才又慌张离开。 沐昧却仍觉一口闷气堵在心中,难受得厉害:想到老妪的话,城中受殃的妇女百姓绝非个例,令王径与段部入邺都攻打司空琮……想来自己也是残害无辜的罪魁祸首。 等见到王径与段陆原,必须要告诉他们,不能再让鲜卑骑兵肆意掳掠妇女。 沐昧想着,便加快脚步前往邺都,忽然,从周围树丛蹿出一个颀长健硕的褐色身影,挥剑直刺沐昧胸口;沐昧侧身一躲,褐影刺客伸出另一只胳膊拽向沐昧手腕。 沐昧反手一翻,刚飞身跳开,忽又从树梢飞下一个身影。 沐昧抬眼,看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异族男子,身穿暗红色窄袖胡服,腰束串扣金饰的黑色帛带,手持一柄弯刀,刀锋凌厉就向沐昧挥来,刀气卷着树叶风中狂乱舞动。 沐昧侧身一躲,年轻异族再度掉转弯刀,树叶狂舞着卷向沐昧身旁。 沐昧被树叶席卷的风沙迷了眼睛,闭眼躲闪间,被年轻异族逼推到一颗树桩上面;褐影刺客飞身挥剑抹向沐昧脖颈,冷声对身旁的人说:“把她绑起来!” 沐昧睁眼,见殷程值用剑架在自己脖颈上,年轻异族男子静默站在殷程值身旁。 沐昧对上年轻异族的眼睛,不禁愣了一下:一张棱角分明皮肤黝黑的脸,一双很漂亮的黑眼睛,带着兽般原始的无惧,那眼神……好生熟悉,让人想到多年前的某个朋友。 “侯伏骆,你发什么愣!”殷程值一句话,把沐昧的恍惚拉回现实当中。 沐昧蓦然一惊,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真的是他! 年轻异族望着沐昧,仔细打量片刻,眼神微微波动,呼唤一声,一个十五六岁的赤发褐眉少年上前,手脚利落地掏出绳索,将被仄逼靠树桩的沐昧绑缚住手脚。 “殷程值,你这是做什么!”沐昧皱眉望着殷程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 殷程值冷哼一声,告知:“司空琮与匈奴殷部毕竟是多年交情,司空琮有难,殷部怎么能见死不救?正巧,张千带兵马到邺都城郊接了惠帝想回洛阳,奈何迟律率军追击阻拦,只能在北邙山对峙。抓了你到北邙山去,迟律也不敢再动。” “殷程值”,沐昧皱眉问,“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慕绾桢的下落了?” 殷程值闻言,不禁一愣,激动用剑逼紧沐昧脖颈,声音发紧地问:“你抓了她?!” “原本,我就打算找人送她到你那里去的,但你见了我就要打打杀杀的!” 沐昧皱了皱眉,说,“你要拿了我,我便不可能让你们见面。” “你说不见就能不见?”殷程值冷哼一声,转向四周,“看你情形,藏身的地方也不出邺都方圆几里,我不信带人找不到!你们先把押解回军营。” 殷程值说着,转向侯伏骆;侯伏骆便又命令赤发褐色眉少年。 赤发少年押着沐昧,一路推搡至几千个异族骑兵面前。 沐昧向众人望去,看到乌泱泱的兵众当中,一个略微佝偻的山羊胡老头儿,一个瘦骨嶙峋的黝黑老头儿,正是乌先生和敬伯;另有众多极其熟悉的面孔,心中蓦然一动: 没想到……时隔八年,仍能与乞活帮众人再见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6章 旧友重逢 殷程值领了部分骑兵离开,前去寻找慕绾桢的下落。 侯伏骆押解着沐昧,带着乞活帮众人继续前往邺都城门的方向。 到城门口,沐昧见城门紧闭,城门外方圆几百里浩浩荡荡驻扎着上万个圆顶毡房,若干身着短衣皮靴头戴绒帽的匈奴兵穿梭其中;侯伏骆推着沐昧进入其中一间毡房,命敬伯与乌先生等乞活帮众人在门外把守,亲自替沐昧解开绳索,眼睛紧紧锁住面前的窈窕少女。 藕色开襟短襦下,碧绿墨荷长裙恣意撒开,湖蓝色腰带勾勒出曼妙身材,蜂腰盈握,胸前伏隆,乌发如缎带般绾作结髻,映衬着芙蓉般细嫩的脸,一双眼睛湖水般澄澈沉静。 阔别八年……眉眼间依稀仍见当年的模样,但却早脱胎换骨得标致灵秀。 倘若于人海茫茫中偶然相遇,只怕也认不出的。 侯伏骆目光紧锁住沐昧,千万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腾,激化作一股热浪涌上喉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只目光汹涌地望着她,生怕她从视线中逃掉似的。 沐昧对上侯伏骆炽热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在洛阳这么多年,沐昧曾见过形形色色热烈的异性目光,有轻薄的,戏谑的,利用的,欣赏的,但没有一种如同侯伏骆这般纯粹而不带目的……一时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眼神回应。 僵持中,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侯伏骆先开了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沐昧一怔,虽隐隐感觉到他可能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真被验证却仍有些惊愕,想到当年与乞活帮的初遇,有些恍惚,微微叹了一声,告知:“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你怎么会与殷程值在一块儿?” 侯伏骆望着沐昧,见她眼神中多有躲闪,有些失望;许久,才终于将炽热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告知:“自离开凉州,我带着乞活帮兄弟四处流窜;后来,听闻殷氏召集匈奴诸部重振燕北势力,便返回燕北投奔殷骏,也借机召集羯族诸部势力。前几天,司空琮给殷骏写信,求他南下援助,殷骏便令我率羯族诸部与殷程值共同来了邺都。” “司空琮……你们与他联系上了?”沐昧试探询问,想到离开邺都前,司空琮仍旧在替程太妃服丧,而鲜卑段部已追至琮亲王府门口,也不知他下落如何。 侯伏骆闻言,已知沐昧担心,目光滚动,看了她许久,坦白告知:“鲜卑段部攻入邺都的时候,司空琮已经从府中暗道逃出城外,如今就在营帐当中。” “什么?”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大脑“嗡”的一声。 没想到……折腾了一圈,竟然又落到了司空琮手中! “原本,我们率军南下,打算阻拦王径的幽州军与鲜卑段部攻入邺都,但奈何拓跋部从西北前来阻拦,与他们交手了有几个回合,拓跋修与拓跋律都是人物,再加上拓跋部丞相卫阮也是个有才略的,一行人被堵在并州北侧僵持不下,溃败返回离石;昨日,拓跋部听闻王径率鲜卑段部,与司空铂、司空钧一行已进驻邺都,迟律率军追击张千迎接惠帝,以为司空琮再无翻身希望,便率军返回西北,我们便又趁夜率军悄然潜入邺都。” 侯伏骆说着,低头拨弄着一整张铺在地上的毛皮,顿了片刻,坦言,“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有危险。” 沐昧一愣,心中忽然涌动出复杂的情绪,半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谢谢。” “少主!”毡房外传来少年的声音,叫,“羌胤渊求见!” 侯伏骆一愣,立即重新用绳索绑住沐昧的手脚。 “让他进来!”侯伏骆冲外面大叫一声,又低声附在沐昧耳畔,“以后都不用对我说谢。当初,你毕竟救了我和乞活帮众人的命,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 “侯伏骆……”沐昧神情复杂地望着侯伏骆,旧友重逢本该是件高兴的事,然而他却和自己站在了不同立场;当初年幼……然而今日,若仍看不清他眼中的热烈…… 沐昧微微摇了摇头,纠结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炽热的情绪。 此时,赤发褐眉的少年领着个青年男子步入毡房。 沐昧心中猛松了一口气,仿佛得救星一般,看向青年男子:身形颀长,头带方巾,一双深目光射寒星,两弯粗眉浑如刷漆,身披一件青纱衣袍,皮革腰带挂着一柄长剑,穿着一双纯黑布靴,似像儒士又像剑客,但无论如何,看相貌都不是个异族人。 青年男子向侯伏骆做了个揖,问候:“侯伏少主。” “羌先生,何事?”侯伏骆询问,盘坐在毡房正中铺着的毛皮。 青年男子瞥一眼沐昧,又向侯伏骆作揖:“琮王爷想见你们抓回来的那位。” 侯伏骆神情微动,目光投向沐昧,片刻,收回目光转向青年男子,挥手命令他身旁赤发褐眉的少年:“白茆,你押解着这个女人,我们一并去见琮王爷。” “喏。”冉白茆得令,上前摁住沐昧,手脚利索出了毡房。 侯伏骆与青年男子紧随其后,沐昧听他们寒暄,隐隐弄明白青年男子的身份: 男子名叫羌胤渊,祖籍青州,原本在中原做游侠行义。近年来王室动乱,饥荒战乱动荡不安,羌胤渊便回到祖籍青州领流民叛乱,被青州督军司空钧追杀围剿,一路流窜。 前些时日,羌胤渊听闻匈奴殷氏燕北自立,协助司空琮攻打侵犯邺都的司空钧,便立即率众投奔当年在洛阳游侠时结识的殷程值,打算与殷程值、侯伏骆等共同对付司空钧。 侯伏骆询问:“倘若,此次战役司空钧被杀,羌先生可要回到青州?” 羌胤渊嗤鼻轻笑,反问:“侯伏少主投靠殷氏是否出于真心?” 侯伏骆抬目,与羌胤渊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嗤笑一声。 说话间,已至司空琮毡房门口。侯伏骆与沐昧对视一眼,命冉白茆押解着沐昧入内,与羌胤渊紧跟其后;沐昧入内,一抬眼,与端坐狐皮椅上的司空琮打个照面。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7章 温柔照拂 “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司空琮嘴角微勾,含笑望着沐昧。 沐昧眼珠转动,询问:“琮王爷,石离与杨昭将军与我们走散前,还一直都担心您的安危,您既然已经安全,要不要给两位将军报个信,让他们知道您的下落?” “呵!”司空琮嗤笑一声,凤眼微眯打量着沐昧,颇有些钦佩她的定力,暗想: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功夫操心这些事?想着,嘴角微微一勾,慵懒开口: “告诉你也无妨,当初在琮亲王府,我便与冯志商议,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让石离与杨昭带惠帝引开追兵,独自在城外等候殷氏援助;如今,邺都也只不过是座空城而已,就算被司空铂占着也无妨。倒是你,没准,能让我拿下洛阳。” 司空琮勾着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沐昧眼珠转动,顺势推波:“倒也是个主意,王爷不如押解我去洛阳吧?” “你以为我会那样傻?”司空琮冷声嗤鼻,不紧不慢地拖长声音,“我不会给你机会和迟律见面的。我们就守株待兔,看看迟律得到消息,会不会来找你。” “司空琮!”沐昧心中一紧,但立即冷静下来,控制住想爆发的情绪,生怕担心司空琮利用自己设伏算计迟律的事被看穿,便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侯伏骆见状,眼珠微动,向司空琮福了个礼,躬身作揖请求:“琮王爷,听说这女人不好对付,不如交给我看管吧;我刚与她交过一回手,她并不是我的对手。” “哦?”司空琮有些意外地转向侯伏骆,没想到,他也对这个丫头有几分兴致;转念一想,侯伏骆当初在凉州,与司空珩有几分过节,兴许也是冲着司空珩去的。 心思转动,权衡一番,最终答应:“那便有劳侯伏少主。” “来人!把她给我绑回毡房,一刻不离严加看守!” 侯伏骆怒眉呵斥一声,冉白茆上前,又反手押解住沐昧离开司空琮的毡房。 侯伏骆紧跟其后,正要出门,就听到司空琮叫“侯伏少主请留步!”,便只能停步。 冉白茆押解着沐昧,一路回到侯伏骆毡房,将她绑在房间正中央的木桌矮脚上,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沐昧循声,看到敬伯怀揣着一个方盒,回首顾盼入内。 “姑娘”,敬伯看没人注意他进入毡房,才把方盒从怀中取出,抽开盒盖,展示出其中的羊肉馍馍与马奶,推至沐昧跟前,“少主让我偷偷带来的,快吃吧。” “……谢谢。”沐昧心中情绪复杂,先埋脸从敬伯手中喝了一碗马奶。 冉白茆望着沐昧,许久,才问:“你与司空珩,真像他们说的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沐昧从马奶碗中抬脸,有些怔愣地抬眼望着冉白茆。 “他们说……你是司空珩的女人?”冉白茆皱了皱眉。 沐昧微张着嘴,因冉白茆毫不掩饰的直接而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冉白茆听到她与司空珩的传闻是这样的性质,那岂不是意味着……侯伏骆也听闻了这样的消息? 想到这种情况下……他仍帮护自己,沐昧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手指绞着裙带,微咬着唇,对冉白茆的话,虽不承认,但也并不否认。 冉白茆见状,愈发愤懑:“那你让少主怎么办?” “白茆!”敬伯及时打断冉白茆,低声呵斥,“沐昧姑娘受了惊吓,已经够累的了!你别缠着她问东问西,让她吃饱喝饱好生休息!” “……”冉白茆一口闷死堵在胸口,不满轻踹了沐昧身旁的矮木桌一脚。 沐昧沉默,心知冉白茆愤怒的原因,却只能装作不闻不问。 吃了两口肉和馍馍,沐昧倚靠着木桌小憩,敬伯离开毡房,冉白茆在身旁守护。 因昨天守护慕绾桢整夜未眠,沐昧此刻极其困倦,心知在侯伏骆毡房相对安全,紧绷的弦便放松了几分;不一会儿,竟昏昏沉沉坠入梦乡。 忽然,感到有温暖的重物压在身上,像清风抚开香甜的梦。 沐昧睁开眼睛,发现有一张毛皮轻盖住后背和臂膀,顺着搭在毛皮上的粗壮手指,看到结实而宽厚手掌的主人——侯伏骆正蹲在身旁,有些无措地望着沐昧。 “吵到你了?”侯伏骆温声询问,仍将毛皮裹住沐昧肩膀。 沐昧低头,看着披在身上的毛毯,心中微微一动,摇了摇头:“谢谢。” “说过了,以后都不用对我说谢。”侯伏骆蹲在沐昧身旁,眼睛仍直直望着面前少女。 沐昧心中猛然一动,有些慌乱,别开眼睛,躲开他炽热而直率的眼神。 侯伏骆望着沐昧,半晌,终收回目光,仍低头拨弄着铺在地上的绒毯毛皮。 许久,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毡房外传来,打破沉默:“侯伏少主!” 侯伏骆被拉回了神,忙叫:“张先生快进来!” 随即,一阵窸窣声响,一个瘦削长者从毡房门口躬身而入。 沐昧循声望去,只见他微微佝偻,身披一件空空荡荡的乾坤袍,稀松花发扎在紫阳巾中,只露出银灰色鬓角,长眉白髯,吊梢鱼眼,看似年近花甲的道士模样。 道士向侯伏骆作揖,问:“听闻侯伏少主召见虚宿?” “张先生”,侯伏骆请对方入座,将司空琮召见的缘由如实告知,“琮王爷想夜袭邺都,若乞活帮与匈奴诸部、羌临渊匪帮联合,不借助冀州军,依您看胜算如何?” “侯伏少主”,道士入座,顿了片刻,神情警惕四顾一番,看到沐昧,忽愣了一下,刚想说的话又吞咽回肚中,岔开话问,“这位可是朱敬先生说的那个姑娘?” 侯伏骆闻言,转向沐昧,目光微动,点了点头告知:“不错,沐昧姑娘,曾救过乞活帮众人的命,所以虽然琮王爷和殷程值有令,但决不能让她受伤害。” “侯伏少主果然是重情义的人。”道士评价,目光仍落在沐昧身上来回转动,忽然,目光聚焦在沐昧脖颈前,神情一动,问,“姑娘的玉佩……可有来历?” 沐昧闻言,不由得一怔,低头看向胸前佩戴的那块明黄色蜜蜡玉牌。 自鲜卑慕容临后,竟又有人来问它的来历。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8章 凉州往事 沐昧眼珠转动,本想用曾经哄骗慕容临的说辞含糊,但想到当初在凉州,自己与侯伏骆相识的时候,就跟他讲了吕氏兄弟图谋玉牌的事,心中权衡片刻,坦白: “我小时候师父给我的,我也不了解什么来历。” “你师父?”道士心中一紧,问,“敢问尊师姓名?” “姓沈,单名一个涉字”,沐昧说着,转向侯伏骆,“侯伏少主知道的。” 侯伏骆望向沐昧,看她神情坦然,便继续转向道士,解释:“沐昧姑娘是墨家的人,师父沈涉为第十四任墨家巨子;后来,墨家白薤谷大劫,墨家众人便都被死于非命。” “沈涉……”道士喃喃念着,暗自思忖,陷入沉思当中。 沐昧见状,心中隐隐感到不太对劲,便问:“先生可是曾经见过这个玉牌?” 道士望向沐昧,神情有些复杂,半晌,斟酌着择要告知:“其实,多年以前,我确实与它的主人有过一面之缘;那人不叫沈涉,但恐怕也与墨家有些关系。” “哦?”沐昧心中一凛,立即追问,“是怎样的缘分?” 道士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声,有些惭愧地告知:“当年,我与几个兄弟,在凉州一带做流寇,后来,在西凉驿站碰到一对情侣,便一路跟到西凉大漠当中,趁着遭遇流沙抢夺他们手中的包袱,得了本小册子,学了观测天象与祭祀鬼神的本事。” “所以,这块玉牌,你就是从那对情侣身上看到的?” 沐昧当即打断道士的话,心中震惊万分,没想到……他竟与当初从征歌手中抢夺《墨经》的申常父亲是同一拨人!那么……他很可能知道《墨经》的下落?! 道士有些惊诧望着沐昧,微微警惕地侧目问:“你怎么知道?” 沐昧思索片刻,便把明鬼查问钦天监关于申常父亲的事情简要告知。 道士听闻,不禁叹了一声,承认:“当初,我确实与申常的父亲申害、巴蜀羌人吕慕等四个兄弟,共同从那两人手中抢夺了一本名叫《墨经·明鬼篇》的册子,一同修习观测天象与祭祀鬼神的本事。但尚未学完,申害便带着册子偷偷离开,跑得无影无踪;我们剩下来的四个兄弟,也因理念不合,各自分道扬镳,没想到……申害的后人仍活着。” “吕慕?”沐昧想到当初乞活帮被抓,申常与吕流吕特碰到明鬼的时候,曾告知他们的父亲曾为至交,所有的碎片信息已拼凑出完整画面,问,“先生可认识吕流吕特?” 道士摇了摇头,也微微有些警觉:“这两个人……?” “在巴蜀作乱自立的羌人首领,想必,应该与先生说的吕慕有些渊源。” 沐昧说着,便把申常如何投奔吕流吕特的事简要告知。 道士一听,立即倒吸一口冷气,感叹:“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时至今日,几位兄弟的后人,仍因一本《墨经》纠缠不清。我猜,申常投奔吕流吕特也为《墨经》。” 果然!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大胆寻问:“先生,当初你们从那一男一女手中抢夺的《墨经》残本,并非只有《明鬼篇》一个单卷吧?” “果然让你猜着了!”道士叹了一声,告知,“当初,我们从他们手中抢夺的册子总共两本,一本就是《明鬼》,还有一本叫做《非乐》,后来分家的时候,被吕慕带走了,内容我们尚未看到。我猜,申常投奔吕氏兄弟,便是冲着那本去的。” “只有这两本?”沐昧侧目望着道士,有些不太相信他说的这个。 作为前任巨子墨渊唯一的血脉,当初,征歌带着《墨经》残卷从洛阳前往凉州,手中,就只有《明鬼篇》与《非乐篇》两个最不重要的残卷? “只有两本。”道士坚称,坦然望着沐昧。 沐昧闻言,便也不再追问,此时,只听到毡房外一阵骚动。 门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让开!我要见侯伏骆!” “殷公子,少主正与人谈事,您不能进去。”冉白茆变声中的粗哑嗓音拦阻。 殷程值满带愤懑地警告:“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与你动粗!” “殷公子,得罪了。”冉白茆硬邦邦强势作答。 拔剑出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殷程值再次厉声警告:“让开!” “白茆!”侯伏骆及时阻止,“让殷公子进来吧!” 门外一阵沉默,不一会儿,殷程值紧抿着嘴,一脸严肃地大跨步闯入毡房。 “你把人藏到哪儿了?!”殷程值径直抓住沐昧衣领,铁青着脸询问。 沐昧抬眼,望向殷程值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咬牙切齿的神情,忽然冷笑一声:“想当初抛弃儿女情长的时候那般决绝,这会儿又来装什么痴情的人?” “你把她藏到哪儿了?!”殷程值抓住沐昧奋力吼叫。 “殷公子!”侯伏骆及时箍住殷程值,肃声警告,“冷静一点!” 殷程值崩溃,将脸埋在手掌当中,身体抖动抽泣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只绣花鞋丢在沐昧脚旁,冷声告知:“我从城郊山洞中发现了这个。” 沐昧一愣,明确看出鞋子是慕绾桢的,大脑也“嗡”的一声。 “早晨我让她在原地不要动的,你有没有到附近找找?” 沐昧询问,也隐隐担心慕绾桢在荒郊野岭出事。 殷程值控制住情绪,深吸一口气,将另一封信丢到沐昧面前。 沐昧低头,看信封上写着“殷程值亲启”几个熟悉的字,心中一动,立即打开,只看到里面简短的一句话:慕绾桢在我手中,带沐昧来换。落款写着“迟律”。 沐昧心中一凛,立即望向殷程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中。 殷程值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告知:“我不会放掉你,邺都绝不能交到司空珩手中。” “殷公子”,侯伏骆及时打断,告知,“琮王爷是想与我们商议今晚夜袭邺都的。” 殷程值闻言,深深望沐昧一眼,转向侯伏骆:“随我去见司空琮。” 侯伏骆转向道士:“张先生同去?”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89章 逃离军营 道士闻言,目光快速转动,片刻后仍躬身作揖答应。 三个人一前一后,离开毡房,沐昧忙招手叫守在门口的冉白茆。 “什么事?”冉白茆板着张脸,仍因沐昧默认与司空珩的关系而气愤。 沐昧看冉白茆态度极其恶劣,心中明知问题症结,却不能开解,只能假装没看出他生气,依旧没心没肺地问:“刚刚那个道士与乞活帮什么关系?” “少主的军师,叫张虚宿,原本是个游方道士,前几年碰到我们便留在乞活帮中,给少主出了不少主意,少主对他信任得很。这几年,乞活帮之所以能渐渐壮大,很多事都是他帮忙拿主意,包括这回投奔匈奴殷部,也都是他的主意。” 冉白茆板着张脸,语气极不客气,却没有保留地如实告知。 沐昧闻言,心中了然,暗自思量目前的局势:司空琮想利用她威胁迟律,设埋伏引迟律入圈套;殷程值虽被迟律拿着把柄,心中虽有顾忌,但断不会为了慕绾桢放自己离开。如今整个军营当中,唯独能够信任的人只有侯伏骆,但看那位张虚宿先生的性格…… 恐怕也不会同意侯伏骆放自己离开。那么,只能自己想办法脱身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冉白茆有些警惕地问。 沐昧回神,望冉白茆一眼,微微一笑:“没什么,好奇而已。” 冉白茆打量着沐昧,皱了皱眉,评价:“我觉得,你做事没有以前爽快了。” “爽快?”沐昧苦笑一声,“人毕竟要成长的。” 冉白茆闻言,皱眉嘀咕一句,又重新退出毡房看守。 沐昧仍旧被绑缚着手脚,倚靠矮脚桌坐毡房当中,打量着陈设布置,快速思考脱身的办法;毡房外,有急促躁动的脚步声来来回回,隐约夹杂着一些对话。 沐昧竖耳倾听,大概得知今晚子时,殷程值、侯伏骆与羌临渊要带大部分人马奇袭邺都,只留少数人看护司空琮,心中一动,立即想到主意,便合着眼假寐等待夜幕。 终于,太阳下山的时候,门口出现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与冉白茆低声嘱咐几句。 沐昧听到侯伏骆声音,仍没有动,继续装睡,以免应对他炽热的神情。 不一会儿,脚步声响,侯伏骆步入毡房,沐昧立即闭紧眼睛。 侯伏骆到矮脚桌旁,蹲在沐昧身旁,望着眼前的少女被绑缚手脚,蜷缩倚桌脚熟睡,细密的睫毛在微红的脸颊落下跳动的影,于心不忍,轻手轻脚解开她手脚的绳索。 沐昧紧闭着眼,心中蹿出一丝欣喜,却又很快被感动与愧疚一扫而尽。 侯伏骆望着沐昧,眼神中充满犹豫,许久,终于打横将沐昧抱在怀中,将她轻放在毡房角落里的一张行军榻上,又从墙上取下挂着的虎皮盖住她手脚。 沐昧心中剧烈波动,从一开始的惊慌、紧张、无措,到最后的感动、愧疚与歉意,内心激烈挣扎着,最终,仍没有睁眼,假装对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侯伏骆微微抬手,指尖停留在她熟睡的脸颊上方,最终,仍没敢触动。 低叹了一声,出门,嘱咐冉白茆留守军营,照顾好沐昧。 冉白茆有些激烈地要求:“少主,让我跟你去吧!” “不行”,侯伏骆低沉着声音,告知,“我们都去夜袭邺都,军营中没剩下什么可靠的人,你要留下守住沐昧,别让司空琮动什么主意。” “少主……”冉白茆情绪不满仍要再劝。 侯伏骆打断他:“别再说了,听我命令。” 冉白茆叹息一声,侯伏骆脚步声消失在毡房外。 沐昧躺在行军榻上,听外面侯伏骆与冉白茆的对话,一颗心揪得厉害,愈来愈浓的自责与愧疚感压得她喘不上气,暗自挣扎思索:不告而别的做法究竟对不对? 纠结挣扎,直至子夜,大部队都离开军营,窸窣悄潜往邺都。 沐昧从床上悄然爬起身来,因侯伏骆替她解开绳索,此前想到解开绳索的办法都已经用不上了;从桌上拿了一把吃饭的叉子,悄声挪至毡房门口。 “白茆!”沐昧在门口轻声叫,“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 “大晚上的!又要吃?”冉白茆极其不满,却仍听话离开毡房去弄食物。 沐昧隔着门,侧耳听到冉白茆脚步声渐渐消失,才猫着眼看向门外,见门口站着两个羯族打扮的侍卫,再无其他人,便飞身出门蹿至身后,当头挥掌将其打晕。 飞快往军营外狂奔,迎面与前往侯伏骆毡房的少年撞个满怀。 冉白茆怀中食盒被撞飞,踉跄站稳,定睛看到沐昧,不禁一惊:“你要去哪儿?!” “白茆”,沐昧没想到又碰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告知,“我得离开。” “不行!”冉白茆瞪着眼睛,斩钉截铁断然拒绝,“少主说绝对不能放你离开!” “白茆”,沐昧叹了一声,自然明白侯伏骆不想放她离开,与司空琮不想放她离开,并非出于完全相同原因,但因有更多牵挂期盼,仍软声相劝,“看在当初,我帮过救过乞活帮的份上,别为难我,我必须早些脱离司空琮控制,早些结束这场浩劫。” “不行!”冉白茆叉开双脚张臂拦住沐昧,“除非你今天从我身上跨过去!” “白茆……”沐昧皱了皱眉,无奈中,只能伸出叉子刺向冉白茆。 冉白茆一惊,跳脚躲开,沐昧见机立即侧身越过冉白茆,飞身就要离开。 冉白茆飞扑上前,拖拽住沐昧脚跟:“你不能走!” “让开!”沐昧皱紧眉头,拖动脚跟,无奈却被冉白茆紧紧拽死怀中。 沐昧奋力挣脱两下,仍不能动弹,只能伸脚向冉白茆侧腰踹去。 冉白茆踉跄一下,手劲一松,沐昧立即飞身蹿入夜幕当中。 冉白茆见状,心中发急,立即取下脖子上挂的木哨,鼓劲吹响,只听几声悠扬的“嗷呜——”嚎叫从周围山谷中嘹亮传来,十几只野狼从山谷冒出,逼近军营方向。 沐昧见状,心中一紧,驻足停步间狼群已逼近至身旁。 沐昧手持叉子,叉开双脚,俯低身警惕盯着狼群。 狼群也弓紧后背,警惕将沐昧包围其中。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0章 殷部反叛 沐昧与狼群警惕对峙,冉白茆已追至跟前。 “你不能跑!”冉白茆气喘吁吁停在沐昧面前,执拗伸开双臂拦住她去路。 沐昧紧抿嘴唇,盯着冉白茆,一字一顿地低叱警告:“让开!” “不行!”冉白茆固执拒绝,仍紧盯着沐昧防止她脱身。 沐昧与冉白茆警惕对峙,心中思索,打算用强力冲出包围,却听到一阵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响,几十个冀州军打扮的侍卫飞奔而来,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凤眸男子。 司空琮含着笑意,缓步挪到沐昧与狼群身旁,慵声懒问:“你们这是闹哪出?” “琮王爷。”冉白茆问候司空琮,皱眉并不作答。 司空琮眉毛微挑,凤眸微寒,嘴角仍勾着笑意;目光在沐昧、狼群与冉白茆当中,来回打量好一会儿,不急不慢地缓声评判:“侯伏少主似乎没有看管战俘的能力,手下的人也斗不赢这个狡诈的丫头,依本王看,本王还是带回自己营帐看管吧。” 说着,手指一挥,身旁侍卫军已持剑冲向沐昧准备拿下。 狼群纷纷弓身,调头冲向侍卫军,用凌厉的眼神盯着企图闯入狼群包围圈的不速之客,露出尖利牙齿,沉闷嚎叫警告,威胁他们别靠近包围圈中的人物。 司空琮目光一凛,转向冉白茆,眯紧眼问:“这是何意?” 冉白茆望向司空琮,神情严肃,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冷声告知:“少主说了,这个人除去他,谁都不能带走。琮王爷对不住,我也是服从命令。” “你们少主,倒是个谨慎的。”司空琮凤眸紧眯,死命盯住冉白茆。 冉白茆直视着司空琮,气场没有半分示弱。 四目对峙,两人僵持不下,忽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黑马从邺都方向飞驰入军营,马背上的人影高声喊着:“捷报!邺都已经被攻下!” “什么?”司空琮略有些惊诧,没想到殷程值与侯伏骆行动这样快。 沐昧与冉白茆闻言,也都循声看向飞来的人马。 人马一路飞驰至司空琮身旁,一个冀州军打扮的信报兵从马背上翻下,半跪到司空琮脚下禀报:“殷公子与侯伏少主已攻下邺都,司空铂一行人溃不成军,在鲜卑段部护奉下已率残余部队逃离邺都,前往山东方向,殷公子命羌胤渊率军追剿去了。” “哦?”司空琮目光一动,“殷程值派了羌胤渊追剿?” “没错,殷公子许诺,若羌胤渊此行追击,能提司空铂与司空钧项上人头来见,便任命他为青州督军,代替司空钧都督青州军事。”信报兵低垂着眉眼如实禀报。 司空琮闻言,不禁冷哼一声,反问:“晋嵩的督军,何时轮到他来指派?” “琮王爷……恕罪……”信报兵额头冒汗,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司空珩扫他一眼,冷声赦免下令:“算了,你也只是个报信的,起来吧。” 信报兵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才终于颤巍巍起身,小心翼翼地垂手立到司空琮身旁。 司空琮冷眼瞥向信报兵,问:“殷程值让你来报信,然后呢?” “哦”,信报兵向司空琮躬身禀报,“殷公子恭请王爷,率军拔营,移步城中。” “呵,算他还有些良心。”司空琮冷哼一声,目光仍投向警惕护着沐昧的冉白茆,嘴角微微一勾,收回目光,命令身旁的冀州军,“告诉大家,拔营回邺都。” 冀州军听令,纷纷散去,通知各处留守人马拔营回邺都。 司空琮凤眸转向冉白茆,深深望他一眼,拂袖离场。 冉白茆皱了皱眉,深入狼群当中,拍了拍群狼的脑袋,命他们回山谷。 狼群伸出舌尖,舔舐冉白茆手指,与他缱绻告别,随即相继离开,消失在夜幕当中。 冉白茆望着沐昧,与她对峙命令:“回邺都见少主,别再让我为难了。” 沐昧望着冉白茆,与他目光对峙,半晌,不禁叹了一声,妥协。 一行人熙熙攘攘拔营前往邺都。冉白茆将沐昧架上一匹瘦马,用一根粗壮绳索绑在她的腰间,把另一端握在自己手中,也翻身上一匹黑马,与沐昧并排骑行。 一路上,畅通无阻,邺都街巷仍弥漫着战争厮杀的余息,烧焦的砖墙色泽斑驳,混着散发出腥甜气味的血渍,街角横七竖八躺着新旧交叠的尸体,有战死的士兵,有被撕烂衣衫的妇女,有被摔死的孩童,有饿死的老人。一场战争,让整个邺都元气大伤。 万籁四寂,沐昧一路望着满目疮痍的景象,内心五味陈杂。 终于,到了琮亲王府,十来个匈奴骑兵把守着门口。 司空琮微微眯眼,在冀州军侍奉下落马入内。 一进门,见院落廊桥当中,三三两两的匈奴骑兵躺坐围聚,高声喧哗,掷骰赌酒,唾壶簋簠胡乱盛着大块熟肉,满地杯盘狼藉,乌烟瘴气,禁不住眉头紧皱。 强忍着怒意,一路步入书房,见殷程值与侯伏骆正坐在其中。 司空琮铁青着脸,沉声质问:“殷公子,这是何意?” 殷程值正立在司空琮房中的博古架旁,把玩着他架上的奇珍异宝,循声回望,看到满脸怒意的司空琮,不禁微微一笑,向司空琮作个揖,称:“琮王爷,多谢您当初在邺都册封给殷氏的将军府邸;但相比永定伯将军府,琮亲王府更得父王的心。” “殷程值!”司空琮愤怒拔剑,剑锋直指殷程值胸膛。 几十个匈奴骑兵上前,纷纷拔刀冲向司空琮,将他围困在当中。 “琮王爷”,殷程值深目微寒,望着被围困住的司空琮,嘴角微微一勾,徐徐挑明利害关系,“如今,您要对付司空珩、司空铂、司空钧与鲜卑段部、拓跋部的联军,只能依靠殷氏联结的燕北势力。父王想要的不多,只是与琮王爷共治邺都的权力。” “殷程值……”司空琮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身体因愤懑而激烈颤动。 殷程值挥了挥手,命匈奴骑兵将司空琮绑缚住手脚,告知:“琮王爷想必太累,一时仍想不明白;带王爷回卧房休息,这些时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与匈奴合作。” “殷程值!”司空琮惊慌叫嚷着,已被七手八脚抬出书房。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1章 挑明关系 殷程值眯眼,定睛望着司空琮被拖走的背影。 冉白茆押解着沐昧入内,向殷程值与侯伏骆躬身禀报:“人带回来了。” “呵,真不容易。”殷程值收回目光,转落在沐昧身上。 沐昧一路被冉白茆押解,紧跟司空琮步入书房,在门口听闻房中动静,暗暗惊诧匈奴的野心;此刻,抬眼望着鸠占鹊巢的殷程值,思绪快速转动。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殷程值手中,能不能用慕绾桢作交换脱离他控制? 当下也不知迟律人在哪……司空珩与司空钧盟军又在作何打算? 得想个办法,与外界联系或者脱身离开才行。 “殷公子”,沐昧放软语气,好言相求,“放了我吧,看在往日交情的份。” 殷程值望着沐昧,深黑色的瞳孔中风云剧烈滚动,片刻,转向身旁的侯伏骆:“侯伏少主,人仍旧交给你,在攻下洛阳前,千万看管周全,不能出任何闪失。” “殷公子,放心。”侯伏骆向殷程值做了个揖,信誓旦旦担保不会出事。 殷程值望着侯伏骆,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少顷,令冉白茆与乞活帮部众,继续押解着沐昧,前往府中给侯伏骆预留的房间,将其严加看管。 冉白茆得令,与几个羯族侍卫推沐昧入房中,锁住房门。 沐昧猫着眼睛,向门窗外张望,见各个出口都有至少四五个人把手,守备十分森严,思量着脱身不易,便暂时打消了念想,环顾四周,寻了个床榻,斜倚思考脱身办法。 傍晚,听到门外有开锁的声音,沐昧警觉竖耳,循声望向门外。 只听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侯伏骆步入房中。 沐昧看到侯伏骆,微微怔了一下,思绪从思考脱身的办法中抽离,回到面前英俊帅气的男人身上,心中情绪复杂,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便别开眼,不与侯伏骆说话。 侯伏骆回房,看沐昧被绑缚着手脚,斜倚在床榻旁,心中情绪也十分复杂:听冉白茆讲了她企图逃跑的事,担心她再次离开,但一直绑着,又仍怕她受委屈。 纠结挣扎,终于,仍忍不住,上前替她解开绑腕的绳索。 沐昧内心剧烈波动,胸口像被堵了一整块巨石,压得人喘不上气;暗自挣扎良久,终于,鼓足勇气,决意挑明:“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当初,在凉州,你我也是相互帮助的关系,并非谁是谁的恩人,谁欠谁的恩情,你不欠我的。” “沐昧……”侯伏骆怔愣望着眼前的少女。 没想到,容颜蜕变,性情依旧,她骨子里仍如当年那般直接。 “沐昧”,侯伏骆微低下头,黯然望着傍晚烛灯下少女跳动的影,沉默了半晌,也暗自吸一口气,整顿情绪,开口挑明,“我知道你与司空珩的关系,也并不想做任何让你为难的事。我只是单纯觉得,当年在凉州与你割袍断义,确实太孩子气,想要让你明白,人生中交往几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不容易,我很珍惜与你的情谊,你不必有负担。” “侯伏骆”,沐昧听他挑明,暗自松了口气,因他承诺,稍微安了些心,也坦诚告知,“其实,这些日子,你一直想尽办法保护我,我确实很感动。但如同当年与你说的,我有师命在身,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我不能一直跟着你,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沐昧,你不用解释”,侯伏骆顿了片刻,“我知道的。” “嗯。”沐昧轻应一声,仍不知如何接话。 两人沉默,许久,侯伏骆起身,说了句“你早些休息吧”,便快步离开房间。 沐昧微微一愣,望着侯伏骆离开的背影,内心五味陈杂。 两日后,沐昧在房中看书,正百无聊赖地消磨时光,便听到门外一阵躁动。 沐昧心中一动,当即竖耳倾听,隐隐听到敬伯与冉白茆交叠的声音。 冉白茆问:“怎么这样突然?刚攻占邺都就要率军返回?” 敬伯叹了一声,说:“司空珩西北势力实在太强。司空铂一行逃离邺都,迟律当即向司空珩禀报消息,司空珩与拓跋部去信,拓跋乌云便派拓跋律与拓跋修率军奇袭离石,匈奴部猝不及防,溃不成军,殷骏单于率众南逃,便急召程值公子回去护驾。” “那殷程值放心把咱们留在邺都?”冉白茆仍不解询问。 “毕竟老巢更加重要;若丢了燕北,就算拿下洛阳又有何用?” “但殷骏仍然不放心咱们,所以,既想要稳固燕北根基,又想控制乞活帮,替殷部做事拿下洛阳,就动了这个念想——”敬伯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 沐昧竖耳,几乎快贴着门,却仍没有听清敬伯说的。 冉白茆愤声跺脚,抱怨:“抓她去燕北有什么用?她心里根本没有少主,殷程值却想用她控制少主,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乞活帮也少个牵绊!” “要把谁杀了?”侯伏骆粗哑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沐昧一惊,立即蹿回房中,仍坐在正中央的木桌旁假装看书。 侯伏骆低声斥责:“白茆,以后这种没影的话别再讲!” “知道了!”冉白茆语气不满,低声嘟囔一句。 门外的躁动愈响,沐昧听到“吱呀”一声,便看到侯伏骆推门而入。 “沐昧”,侯伏骆略有些担忧地望着沐昧,合上门,在她身旁坐下,神情复杂望着她许久,自责,“答应要保护你,却又害你落入险境当中了。” “殷程值要带我去燕北?”沐昧听清门外冉白茆与敬伯的对话,已猜出个七八分。 “不错”,侯伏骆忧愁皱眉,自责叹了一声,告知,“离石告急,殷骏诏命殷程值率匈奴部族回燕北,他命我率乞活帮留守邺都,挟令司空琮主攻洛阳。” “侯伏骆”,沐昧望着侯伏骆,内心挣扎许久,终于豁出去问,“能不能求你个事?” “你说!”侯伏骆不假思索,径直答应,“但凡你说的,我都想办法做到。” “侯伏骆……”沐昧有些许愧疚,因他如此真心,内心又陷入挣扎,犹豫许久,终于鼓足勇气相求,“若碰到迟律,告诉他,我在燕北,让他……不要担心。” 侯伏骆神情微动,失落微划过眼眸,但立即又恢复了平静。 坦率点头,向沐昧承诺:“我保证带到。”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2章 前往离石 沐昧心中一动,涌出一股热浪:因他的大度,倒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感激望着侯伏骆,发自内心地说:“谢谢你!” “说过了,不要跟我说谢,你总也记不住。”侯伏骆微咧开嘴,露出贝壳般整齐洁白的牙齿,黝黑的俊脸上,明媚的笑容一如当年初见,让沐昧有些恍惚。 沐昧微晃了神,也发笑:“我记性不好,你要经常提醒。” “你记性不好?”侯伏骆侧目,狡黠望着沐昧,拆穿她开的玩笑。 沐昧一愣,扑哧笑出声来,保证:“总之,我会慢慢习惯,不跟你说谢谢的。” “这样就对了!”侯伏骆爽快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嘱咐,“这个是羯族诸部相互传信的飞狼令牌,但凡羯族人都认;倘若碰到麻烦,以飞狼令牌为信,找到羯族人给我传信,我必会回燕北帮你。燕北情势复杂,你要照顾好自己。” 沐昧低头,从侯伏骆手中接了令牌,仔细端详片刻,见圆形木制令牌上雕刻一只长翅膀的飞狼图腾,与自己那块雕刻着飞腾鹿马的慕容部玉牌倒有些神似,微微出神片刻,收在怀中,“谢”字刚脱口而出,立即微吐舌头,转而笑言:“你也多加小心。” “嗯,会的。”侯伏骆露出白齿,依旧笑容明媚。 与侯伏骆又寒暄几句,沐昧听到门外又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殷程值微冷的声音出现,问:“我要带走的人呢?” “少主正在里面。”窗格纸上印出冉白茆张臂阻拦的剪影。 殷程值冷哼一声。冉白茆剪影踉跄,被极快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迎面而来一个身穿皮靴战甲、头戴银盔、腰佩重剑的异族将军,殷程值颀长健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幽深的眼睛直直盯着房中沐昧,命令:“来吧。” “我再跟侯伏少主说句话。”沐昧心思转动,回身望向侯伏骆。 侯伏骆看着沐昧,眼神充满期待与不舍。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想叮嘱他务必给迟律带信的话又吞咽回肚中,只觉得离别在即,那般回应他的赤诚相待实在冷血,话锋一转,温声:“你一切小心。” “你也珍重。”侯伏骆仍依依不舍望着眼前的少女。 殷程值冷哼一声,揶揄:“又不是要生离死别,何必搞得这般凝重?待侯伏少主征战洛阳大功归来,有的是机会团聚,我也会回禀父王犒赏羌渠部和侯伏少主。” 侯伏骆闻言,转向殷程值,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中风云剧烈波动。 最终,激烈的情绪只化作冷静的一句:“我相信殷公子说到做到。” “那,人我带走了?”殷程值仍旧笑意深长。 侯伏骆望着殷程值,半晌,让开路,让殷程值到沐昧身旁。 殷程值从怀中掏出一捆麻绳,绑住沐昧的手腕,拉拽着她出门。 沐昧出门,看乞活帮众人摩肩擦踵挤在院落当中,几十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聚焦到自己身上,冉白茆、敬伯、乌先生与张虚宿神情各异。 沐昧与众人示意告别,跟着殷程值离开。 一路穿过琮亲王府的廊桥亭台,到府邸门口,见阶前街巷人马浩荡,黑云压城般望不到尽头,高头大马并肩而立,身穿鹿衣皮靴、头戴毡帽的匈奴骑兵人头攒动。 殷程值站在门阶上,早有匈奴骑兵牵一匹棕红悍马至前,手脚并撑跪作人凳静候主人。 殷程值踩着人凳后背,翻身上马,拉紧手中绳索拖拽沐昧。 沐昧被大力拉得往前一倾,跌撞到一匹瘦白马前,见亦有人凳跪在马前。 沐昧犹豫了下,绕开人凳,兀自跳蹭上马。 殷程值嗤鼻冷笑,夹紧马腹,牵住一端绑住沐昧的绳索,率先启程;匈奴大军浩浩荡荡紧随其后,人头攒动,马蹄嗒嗒,旌旗飘扬,气势汹汹挪动开拔。 一行人出了邺都,向北而去,一路景象萧条,市井凋敝,饿殍遍野;至冀州边境露宿安营,修整一夜,次日尚未破晓便拔营开动,四野景象才渐渐变得开阔。 天高云淡,白日远山,北风卷着白草翻滚波浪,牛羊如珍珠般撒向草原。 二月早春,北方仍弥漫肃杀的冷。狂风呼啸刮来凛冽的寒意,浩浩荡荡的马脚漫没在尚有些枯燥的白草当中,只留下马腹飘荡在草原上被白草轻拂。 沐昧用被绑住手腕的双手牵住缰绳,防止骑着的马被白草刮倒。 殷程值在前,领着浩浩荡荡的匈奴部众蹚过茫茫草原。 当夜,在草原上扎营休息,到次日清晨,晨光微熹刚划破天际,便立即动身;至晌午渐有人烟,村户交错,如星点洒落棋盘般点缀草原间,每户毡房皆用栅栏围着牛羊,十里一亭有田地耕种,与中原一样,零星碰到的匈奴牧民当中,也兼杂不少汉民耕作。 “殷公子!”众人看到殷程值,皆停驻问候,神情微有些惊喜。 殷程值向众人颔首示意,一路马不停蹄,穿村户至山林间,见杂树交荫,云垂烟接,亦有匈奴百姓与汉民杂居耕田牧羊;翻至山顶,能隐约看到山脚下三条河清凌浩荡如同玉带,蜿蜒交错于翠微之间,结结的位置依山高耸着一座红墙黑瓦的巍峨城市。 城池百丈高的红墙根下,黑压压兵马如瀑布般倾泻而出。 沐昧隐约看到旌旗上的图腾,竟是自己那块王室玉牌上的鹿马。 殷程值望着城旁情形,微眯紧深目,拽紧缰绳,拉沐昧离身旁更近了几分,策马下山,径直前往城墙脚下,与黑压压兵临城下的人马短兵相接。 领头的两位将军皆精壮年少,一个十七八岁,一个再年长五六岁,均身着玄黄色羊皮短绒棉袄,腰舒深褐革带,外披齐膝盖狐毛大氅,下着裤装,脚蹬革靴,骑着高头大马。 皮肤黝黑,星目炯炯,年纪较长的仔细辨认,竟正是拓跋律。 沐昧一愣,便知与奇袭离石的拓跋律、拓跋修部队碰上,心中不禁微喜。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3章 深入王宫 拓跋律看到殷程值,神情微动,顺着他手中绳索看到被绑的少女。 昨天已收到快信,说殷程值已率军离开邺都,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离石;看他绑着的少女,应该就是当年在凉州见到司空珩身旁的婢女,与卫相宠妾苜蓿十分交好的那个。 “没想到,殷程值竟敢孤身率军闯离石,正好给他们一窝端!” 拓跋修隐隐望见殷程值,就要策马率军冲入他的阵仗,与匈奴军厮杀个厉害。 拓跋律一把拽住拓跋修胳膊,劝阻:“别轻举妄动!”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拓跋修不听,仍要甩开拓跋律妄自行动。 拓跋律告诫:“匈奴骑兵凶悍,不输拓拔部;此前,我们之所以能从拓拔匈奴交境长驱直入打到离石,皆因匈奴征战中原,燕北势力虚空,被我们捡了漏。如今殷程值回来,尚不知有多少兵马,城内城外是否还有其他援军,若轻举妄动,难保中伏!” “哼!我看你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拓拔修冷哼一声,挥剑指向被殷程值绑住手脚牵着的沐昧,“你是为了她,才不肯与殷程值交战的吧?!” 此时,殷程值已到拓拔部跟前,尚听不清拓拔修与拓拔律的私语,但看到拓拔修挥剑指着沐昧,已隐隐猜出几分;转向沐昧,嘴角微勾:“他们在议论你呢。” 沐昧心中“咯噔”一下,神情波动望着对面的拓跋律和拓跋修。 拓跋律神情微动,望着殷程植与他俘虏的少女,许久,低声对身旁拓跋修说:“父亲特意嘱咐,千万要确保她安全;你我行前,卫相又再三向父亲叮嘱此事。琅琊王家对拓跋家有世恩,司空珩也与父亲有忘年交情,我看……的确要三思而后行。” “我就不信,一个婢女而已,司空珩真能为了她翻脸?” 拓跋修冷哼一声,仍要策马率军冲杀殷程值部众。 拓跋律紧拽住他胳膊:“你忘了当初在颐亲王府,你向父亲要她那回?” 拓跋修一愣,随即愤唾啐骂:“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 “我看,若他们不主动攻击的话,就让他们走吧”,拓跋律拉住拓跋修,紧盯着对面的匈奴兵马,“一举剿灭匈奴并非易事,我们此行,也并非为剿灭匈奴来的。” “虽没成想,但有机会不用,实在让人心恼!”拓跋修懊恼踢脚。 “谁又知机会不是陷阱?先别那样冒失,听一句劝。” 拓跋律耐信温言,仍紧盯着殷程值。 殷程值望着拓跋律,见他紧拽住拓跋修,已知他大概决意不与匈奴部正面冲突,微微勾了嘴角,命吹响号角,拽紧牵沐昧的绳索,率军浩浩荡荡前往离石城门。 拓跋律命挥动旌旗,让挡在离石城门前的拓跋部兵马从中间让出四肩并宽的路。 殷程值率匈奴兵缓缓挪步,从拓跋兵众间穿行,至离石城门前。 守城的卫兵从城楼伸脖俯瞰,看到殷程值,微微愣了下。 殷程值大声叫:“暂无危险,打开城门!” 卫兵闻言,惊愕片刻,缩头回城楼当中。 不一会儿,城门轻开出微隙,从中探出几双眼睛。 殷程值又连叫好几声“打开城门”,对方才战战兢兢开出一人肩宽的门隙,殷程值便牵着沐昧率先从门隙中挤入城中;身后几万匈奴大军,亦跟从门隙浩浩荡荡鱼贯而入。 从城门前行,一路军队把守,戒备森严;街巷市井,人烟寥寥,唯有驿站门前停着若干骆驼,周围堆叠着皮毛杂货,微风吹来,能隐隐听到阵阵驼铃。 沐昧骑着马,打量周围景象,见种种迹象透露出离石繁华并不输中原,只因战争对峙而陷入萧条,便想到因战乱而同样陷入浩劫的洛阳和邺都,心中感慨万千。 一路前行,至红墙高耸的一座内城而入,便见满眼金砖碧瓦的巍峨宫殿。 两三队宦官打扮的侍从穿梭其间,亦有宫女嬷嬷来来往往。 沐昧见状,便猜测已入离石城心的匈奴王庭当中。 “三哥!”从一座偏殿当中,快步飞出一个身着鹿衣皮靴的少年。 待冲到殷程值面前,沐昧看清少年,见是个俊秀的贵族公子:腰间系着环佩折扇,头发编做细辫并入碧珠冠中,恣意张扬当中带着几分儒雅;身材颀长、肤色微深、长脸方额、深目剑眉,与殷程值极像,唯有一双眼睛澄澈透明,没殷程值目中的沉潭深渊。 “程仪,父王如何?”殷程值停步寻问。 少年望着殷程值,神情中藏不住的欣喜快慰,瞥一眼殷程值身后大军,拍胸脯长舒一口气:“总算你及时解围,否则,恐怕离石要抵不住拓跋部围困了!” “实际上,拓跋部人马仍在城外。”殷程值沉声告知。 少年闻言,愣了一下,再望向殷程值身后将士,似乎不像刚刚交战回来的模样,愈发有些糊涂,问:“拓拔部守在离石城外,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多亏带了她。”殷程值说着,把沐昧拽至跟前,告知了事情原委。 少年听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满眼敬佩地感叹:“没想到晋嵩王室中,也能出这样有情有义的王公贵族!早前凉州一役,听闻琅琊王司空珩长袖善舞,谋略过人,处事不惊,原以为是个城府极深的,没想到又是个热血温情的,怪不得章贵圭、皇甫重等汉学儒士纷纷投其门下,又给拓拔部引荐了卫阮这样有雄才大略的丞相,若他不是敌人该有多好啊!” “四弟”,殷程值温声告诫,“你看人做事,不能太想得简单,也要想想司空珩手腕高明,没准有更大图谋。我知你羡慕拓拔部有卫阮,因向来主张与汉融合,召贤纳士,但你要明白儒士虽好,也要用之有道。何况,匈奴旧部排斥汉人的老臣不少,离石皇宫内仍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早年你人在氐族部落,这些事尚且不知,如今要多长些心。” “原来,有这么多我未曾考虑到的,三哥教训得极是!” 少年面有愧色,眼神中闪现出一丝犹豫,向殷程值深深躬身作了个揖,微瞥向他身后的兵马,话锋一转,“三哥,我们说了许久的话,快些进去吧,父王该等着急了。” “好。”殷程值点了点头,吩咐兵马在宫门待命,抓紧手中绳索,把沐昧从马背上拽下来,自己也翻身下马,跟着少年徒步深入匈奴王宫。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4章 尤物姐妹 一行人沿八车宽的坦荡石路直至正殿,从丹樨侧旁,依石阶而入。 穹顶宫殿正中,对着天窗架设燃着熊熊烈焰的火炉,几个匈奴婢女跪在炉旁弄侍奶茶和羊肉;炉旁铺着一大张羊毛地毯,地毯上撑杆挂有帷帘,隔出侧面八个座垫并木案,正中对门里侧,单独摆着张大案,殷骏身穿虎皮短袄,外披一件鹰羽大氅端坐其中。 头戴圆形高羽系金镶玉带冠帽,褐发卷曲散落肩上,一双深目炯炯有神,如鹰般望着刚入殿中的殷程仪与殷程值,随即,目光又移动到殷程值身旁的沐昧身上。 “带这么个人来做什么?”殷骏望着沐昧,微有些不解。 殷程值闻言,便微微躬身,告知:“此女乃琅琊王司空珩带大的贴身婢女,与羌渠部少主侯伏骆亦是旧识;当初,司空琮镇守邺都,便已此女挟令司空珩,如今我携她为质,拓跋部碍于司空珩亦有所顾忌,而侯伏骆在中原也不敢存有二心。” “司空珩当真在乎此女?”殷骏有些狐疑,侧目打量着沐昧。此前,曾在王行和司空琮府上见到这个婢女,尚有些印象,却不知与司空珩侯伏骆有关系。 下首侧坐当中,右侧第二位次的殷程俾冷哼一声,揶揄:“当年在洛阳,我与三弟同在琅琊王家做客,三弟比我就细心得多,不知怎的就与王家婢女搭上了关系,顺藤摸瓜牵出那么多秘密。想来三弟,向来喜欢汉家窈窕淑女,转念一想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二哥”,殷程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躬身解释,“程值也因攻打邺都期间,看司空琮一直囚禁她才知晓此事;至于侯伏骆,愚弟发现此事也纯属意外——” “好了好了,你不必解释。”殷程俾挥手打断殷程值,冷瞥了他一眼,转向殷骏,“你的心性,父王能不知么?否则,也不会命你去邺都。” 殷骏神情微动,默不做声,只深目如鹰般盯着殷程值。 殷程仪在殷程值身旁,有些生怯的眼神在二哥、三哥和父王间来回游动,看气氛微有些紧张,立即开解缓和,岔话转向殷骏:“父王,有件事,我还想向你求个人情呢!” “哦?”殷骏闻言,眼神转向温慈,柔声问,“你个小鬼,能有什么事?” “父王”,殷程仪向殷骏躬身作揖,微微抬眼,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父王禀告,“自余万年被杀,氐族四散,儿臣回到燕北也有些年份;不仅匈奴诸部抚养儿臣的王叔王公们,知晓儿臣倾慕汉学,慕名前来自荐的儒士门客也络绎不绝。儿臣观望,有那么几个可心的,但因父王常年客居洛阳,人来人往并留不住;大浪淘沙,时至今日,唯有平阳汉儒学士夏州宗品性端正,才学出众,故特想引荐给父王,不知父王愿否见上一面?” “四皇子。”下首侧坐当中,左侧首位,一个身着虎皮短袄羊绒背心、指腕颈间戴满狼牙挂饰、粗髯浓眉、深目卷发的中年男子沉声打断,肃然转向殷程仪,铁青着一张原本就有些黝黑的脸,问,“四皇子是否也太看重汉臣?先前引用了武将姜叶,如今又推举文官夏州宗。匈奴正当危急存亡之际,你可有想过大举引用汉臣的后果?” “呼延将军……”殷程仪脸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 呼延曦年是父王任命的扶远大将军,已故呼延皇后最信任的兄长,匈奴诸部最有威望的长辈,也是父王身旁的肱股之臣:当初父王被困邺都,正是曦年将军秘密联络匈奴诸部,待父王回燕北后迎立其为单于,平日亦令诸部王公对自己照拂有加。 如今……他公然反对引入汉臣,三哥此前又有警告,是否此事先搁置再议? “曦年”,殷骏温笑转向呼延曦年,“你这话就说得岔了。所谓开怀纳士,原本要放下些戒备的;就拿城门外的拓跋部来说,拓跋乌云与洛阳卫家原本是有世仇的,如今纳卫阮为相,却也是用人不疑,卫阮也确令拓跋部兵民强壮不少。” 殷骏微顿,又温神转向殷程仪,说:“程仪倾慕拓跋部有卫阮那般的谋臣,想为匈奴招揽人才,本是好心,见一见若不合心意,不用又有何妨?” “父王……”殷程仪感动向殷骏再度作揖。 殷骏欣然,又转看向呼延曦年,询问:“依你看呢?” 呼延曦年闻言,脸色愈发铁青,许久,不悦妥协:“陛下既然有意,微臣不敢阻拦;倘若真能招揽到拓跋部卫阮那般的贤能人才,倒也是件快事。” “如此便对,曦年果然是个眼界开阔的。” 殷骏夸赞,温笑向呼延曦年颔首,又命殷程仪带人入内。 殷程仪闻言,立即欣然称喏,退出宫殿;不一会儿,引着一个身材瘦削、狐眼长眉的中年儒士重新入内,身后跟着两个身形婀娜的年轻少女。 两个少女皆穿白色纱衣,步履轻挪间,隐隐露出白皙胜雪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三千青丝用蝴蝶缎带轻束腰间,白色面纱下樱口丹唇若隐若现,一双眼睛烟波流转,蕴含着千娇百媚的无限风情。 沐昧纵自千机院至洛阳皇宫,览阅美女不计其数,望着那两个少女也不禁看呆:风情万种,千娇百媚,举手投足间摄人心魄,实在美得不可方物。 “可真是个美人儿……”下首侧坐当中,右侧首位,一个腰间环佩啷当、身材瘦削的贵族公子缓缓起身,一张油嫩发黄的脸上,一双三角眼愣愣望着少女,口角垂涎欲滴。 “程信!”呼延曦年铁青着脸,皱眉低斥,企图叫醒不争气的外甥。 贵族公子却早被美人勾了心,哪听得到外界的其他响动? 呼延曦年脸色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又语气严厉喊了三五声。 贵族公子才回了魂,方惊觉失态,惶恐看向殷骏。 殷骏铁青着脸,鹰般眼神杀人般射向他失态出丑的长子殷程信,半晌,强压住几欲爆发的情绪,紧抿着嘴,转向殿中的中年儒士,问:“先生可要奔靠匈奴帐下?”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5章 沐昧被困 中年儒士闻言,便躬身向殷骏作揖跪拜,称:“在下夏州宗,平阳人士,自幼饱读诗书,研习经卷,听闻单于爱慕贤士,特携长女若御、幼女若微前来投奔。” “你是汉人?”殷骏微微向前,俯身低瞰殿中的儒士。 夏州宗再次叩拜,回答:“虽出身汉家,但自幼生长于山胡林间,心念仍在燕北;只因这些年燕北诸部皆归于晋嵩权下,匈奴无法自立,在下一腔热血无从施展。今听得单于收归诸部,满心欢喜,便辗转于四皇子门下求见于单于帐前,万望收纳在下赤心。” “呵,口吐莲花的本事倒不小,只是不知有没有真才实学?” 殷骏冷言,一双鹰般深目,依然定在夏州宗身上。 夏州宗躬身叩拜,尚未开口,他身后左侧的幼女夏若微便已福礼作揖,温声开口:“回禀单于,家父虽常坐书斋,但绝非闭门于外、纸上谈兵、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虚妄之辈。其余不讲,便拿去年平阳郡大旱一事,县令因听家父一策,不仅胡汉融融安乐无忧,百姓无一人受饥馑之苦,缴纳赋税更依旧如常,想必单于圣听明视,自是有所耳闻的。” “原还是个极有见识的美人儿……”殷程信痴痴望着夏若微,原本被叫回的魂,因她的声音酥软,又重新被吸摄勾去,一双眼睛险些瞪出,俯案细赏更为之倾倒。 殷骏心火腾得直蹿飙升,原本强压下去的怒火瞬间爆发,愤然踹翻身前木案,案上炙肉奶茶滚落满地,众人惊得忙都从座垫上起来,纷纷跪至殿中劝请息怒。 殷程信正沉醉于美人儿酥软声中,殿中震动如同一个焦雷响彻头顶,才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诚惶诚恐俯跪到殿前,一双三角眼惊惧瞥向殷骏。 殷骏气得狂嗽几声,抖肠搜肺,炽胃煽肝,伏案喘息半晌,厉声呵斥:“拓跋大军兵临城下,你几个兄弟出生入死、出谋划策,哪个不为离石解围卖命?唯有你!不出一点力!如此危急存亡之际,仍想着那些不着调的!本王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父王……”殷程信满脸惊恐,爬至殷骏脚下,“父王息怒……” “滚开!”殷骏飞出一脚,直踹向殷程信心窝。 殷程信飞出几尺开外,猛撞在一张桌案旁,一口血直喷而出。 “单于……”呼延曦年忙飞至殷程信跟前,摸他手脚心肺,吓得脸色苍白。 殷骏因殷程信脸色煞白,口中吐血,如一盆冷水浇入心上,怒火消了一半,又生出几分不忍,颤巍巍闭上眼睛,平息半晌,才说:“你们都下去吧。程值把从邺都带来的丫头带下去好生看护,程俾带人在宫中安顿两位小姐,我有几句话,仍要留夏先生单独询问。” “喏。”殷程值和殷程俾闻言,皆识趣带人躬身退出帐外。 殷程值带沐昧至深宫偏处,依靠红墙翠柏的一间院落,命十个侍卫、四个奴仆、两个婢女仔细看护,仍将沐昧手脚绑缚至正中毡帐的木柱旁。 事毕,殷程值离开,又独留沐昧在房中。 沐昧循望四周,观察着院落情形,看院落偏僻,依靠宫墙,守护人数并不算多,而拓跋部拓跋律和拓跋修正在城外,忽心思一动,有了逃跑脱身的冲动。 仔细在屋内寻视一圈,发现墙角一个铁钩挂着一串风干的牛肉,终于有了计划。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推门而入,一个婢女端饭来到沐昧身旁。 沐昧仰头望向婢女,见她身材匀称,肤色微褐,身穿黑白云纹短衣直裙,发系千根细辫披肩,一双眼睛沉静,似不像心里没主意的,不禁多了几分戒备。 婢女蹲到沐昧身旁,放下餐饭,舀出一勺肉汤令沐昧张口。 沐昧瞅着肉汤,侧了侧身,说:“我不习惯人喂,你帮我把绳子解开。” 婢女闻言,略作犹豫,替沐昧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绳索。 沐昧挣扎两下,解开绳索,吃完饭,婢女又重新用绳索绑住沐昧手脚。 刚要重新系在木桩上,却被沐昧制止:“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有些累了,想躺着睡。” 婢女闻言,便又停手,直直望着沐昧,看她要弄什么花样。 沐昧来到挂风干牛肉的铁钩下,平躺在地铺毛毯上,命婢女给她盖上毛被。 婢女依言,给沐昧盖上毛被,轻附在她耳畔低言:“我知你想寻机脱身,但宫墙外紧邻着匈奴军营,方圆百里都是匈奴骑兵,就算你从宫中逃出去,也走不出燕北地界。” 沐昧闻言,心中微惊,诧异婢女的敏锐冷静,表面却仍十分平静。 婢女顿了片刻,告知:“如今燕北于你,离石宫中倒反最为安全。稍安勿躁,我会想办法告知王爷你的下落,寻到机会,会帮你出宫回到王爷身旁的。” 沐昧一惊,瞳孔微张转向婢女:“你……?!” “我叫山芥,你离开后进入千机院,是珩王爷安排在离石宫中的。” 婢女一双眼睛机警四顾,见四下没有耳目,才低声告知,“如今,西北正乱,张千把惠帝从洛阳带到了长安,王室宗亲纷纷传发檄文,正计划攻打长安,拓跋部虽与王爷有世恩旧情,但不可全信;你稍安勿躁,待我给王爷写信询问脱身办法你再行动。” 沐昧听闻山芥竹筒倒豆般快速告知,心中悲喜交加,大脑一片空白,短短几句话庞杂的信息如开闸泻水般扑面而来,险些把人湮没;沐昧缓和了好一阵,才问:“张千把惠帝带到长安?张千不正与迟律侍卫在北邙山对峙?怎会将惠帝带回长安?” 山芥抬眼,机警望向窗外,见四下无人,才低声告知:“张千在邺都城郊接到惠帝,与迟侍卫在北邙山对峙,原本想回洛阳,但奈何司空铂刚奔回封地,便收集残余力量,任命阳佟之为兖州刺史,召集兵力前往洛阳。张千腹背受敌,而司空琮冀州军受制于侯伏骆,张千便秘密遣人与司空琮商议,率冀州军与秦州军劫持惠帝趁夜奔袭长安。” “可张千不已与司空颐闹翻?长安不在珩王爷手中?” 沐昧满心疑问,仍全然摸不着头脑。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6章 攻守分歧 山芥一面望着窗外,一面低声告知:“原本,珩王爷占了长安,但目的本为牵制秦州军攻侵洛阳;如今,见张千与司空琮率军而回,心下权衡思量,便与章贵圭率军退回凉州,令叶戟姑姑率黑影卫撤回太白山,只命迟律侍卫秘密率军追踪殷程值。” 山芥顿言,意味深长看沐昧一眼,迟律追踪殷程值的目的便已不言而喻。 沐昧心中一动,想到因自己引发的系列事故,一时百感交集:既因司空珩在意而感动,又担心迟律孤军深入燕北,司空珩独自应对司空琮与司空颐大军。 思绪微转,询问:“王爷回撤凉州,如今情势怎样?” “虽不算差,但也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 山芥告知:“颐亲王此前因张千私自率军前往洛阳,弃他于危机不顾,虽十分不满,但八面玲珑如他那般,如今看张千率军回长安解救,又挟令着惠帝,自然放下恩怨,与张千司空琮一并对外;秦州北部有几个郡县,原本听他命令,章赤拳又是个极得力的。前两天似听闻他率军与在凉州寻求庇佑的皇甫重交战大胜,皇甫重如今也生死未卜。” “章赤拳也是个好笑的,他怎么会转靠司空颐门下?” 沐昧心悔,想到当初费尽周章推举章赤拳入章贵圭门下,哪知今日会养成仇敌? 山芥替沐昧掖好被角,简要告知:“据说当年与皇甫重不睦,又因章刺史始终芥蒂他的出生,心中藏有怨怒,恰巧得颐亲王赏识,人心浮动也是常有的事。” “行了”,山芥抬眼望向窗外,夜幕已渐渐降临,告知,“我待得已有些久,再待便引人怀疑了。你好生休养,切勿擅动,我会去信王爷,他必会安排。” “明白”,沐昧听闻山芥许多消息,已心安太多,想到与司空珩不再音信断绝,便也没那么着急想要逃离脱身,低声嘱咐山芥“兀自小心”,便真的闭眼安睡。 山芥收拾食盒,吹灭油灯,退出房间,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未亮便听门外嘈杂纷乱,男女老少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殷程值破门而入,二话不说便将沐昧从房中拎出。 沐昧看院落中众人行色匆匆,神情惊慌,交头接耳,仔细听他们只言片语,才大概弄明白:拓跋律与拓跋修率军夜袭离石,已快攻破城门,殷程值要挟持她威胁拓跋律。 院落当中,停着两匹马,殷程值依旧用一长根绳索系在沐昧腰间,命侍卫将她抱上其中一匹马,自己握着绳索另一端,翻身上另一匹马,快步前往单于正殿。 殷骏、殷程信、殷程俾、殷程仪、呼延曦年都在殿中,另有一个身穿鹿衣、脚蹬皮靴、头戴盔甲、长脸络腮胡、匈奴服饰打扮但汉族长相的中年将军。 殷骏看殷程值带沐昧入内,微微皱眉:“果真有用?” “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殷程仪有些忧愁,也半信半疑望向殷程值。 殷程值向殷骏作揖,告知:“拓跋部注重司空珩西北势力,断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我们守住城门,他们久攻不下,粮草不济,有一半个月,便会回撤西北的。” “哼!我看根本没什么好讲的,直接出城与拓跋部杀他个鱼死网破!” 殷程俾心下烦躁,瞥向宫门,实在耐不住与拓跋部整日纠葛。 殷程值神情微动,向殷程俾躬身作揖,温声分析:“拓跋部奇袭离石,想必也是顾虑到持久作战于拓跋部不利;若二哥耐不住性,敞开城门与他们正面对峙,拓跋部倒反称意,咱们也不见得真能全胜拓跋,倘或再丢了离石,二哥千万当心。” “胆小怕事!哪里像我们匈奴儿女!”殷程俾厉声斥责,完全不赞同殷程值做法,转向殷骏扬言,“父王,城中尚有十万铁骑,孩儿率军出征,必灭了拓跋律和拓跋修!” “二皇子”,汉族长相的中年将军忽然岔话,献策,“我们宫外城中,仍有散骑;不如假意战败,打开城门,令拓跋部放松警惕入城,再由散骑乔装打扮,暗中伏击,与宫中待命的铁骑相互配合,对拓跋部来个瓮中捉鳖如何?” “不行!”呼延曦年急声阻拦,反对,“千万不能打开城门!万一战败,不仅离石浩劫,咱们难保都要丢了性命。我看,咱们必须寻四方援助,急调侯伏骆回城护驾!” “离石城中十万匈奴大军,却要向别人求援助,岂不让人笑话?!” 殷程俾愤然斥责,转向殷骏,再次请缨,“父王,请相信儿臣!只要父王命儿臣率十万匈奴军出城迎战,必将拓跋律与拓跋修人头提来!” “我看,你们也都别吵,程值先去与拓跋部谈判,程俾率十万铁骑在城门下待命,姜叶将军率城中散骑策应,曦年率侍卫军守住宫门,若拓跋部退守不动则已,若不识抬举,咱们匈奴儿女也不是好惹的!”殷骏发号命令,一双鹰目炯炯如炬,盯着殿中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称喏,各自退下,依言忙开。 殷程值绑着沐昧,正要策马出宫门,殷程俾率大军策马行至身旁。 殷程俾冷眼瞥向沐昧,又转向殷程值,忍不住冷笑挖苦:“三弟,你也是入过温柔冢的人,没想到也用这种手段,真是应了汉人那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哥”,殷程值微微作揖,温声回答,“臣弟并无他念,只想替离石解围。” “呵,如今离石战役,父王亲瞻看重,谁知你为离石还是为你。” 殷程俾瞥着殷程值,冷哼一声,策马率军先行奔赴城门。 殷程值神情微动,靠绳牵着沐昧,策马跟上大军。 行至城门,十万匈奴铁骑停下,殷程值绑沐昧登上城楼,看城门外,拓跋部铁骑浩浩荡荡兵临城下,靠墙根几百个拓跋兵肩扛十丈长的壮榆木冲撞城门,城楼下人声嘈杂,隐隐传来匈奴守城士兵的叫嚷:“城门开了个大洞,快要被撞破了!” “拓跋律!”殷程值把沐昧半个身子推至城楼外。 城门下,拓跋部黑压压如瀑布般从墙根下倾泻至山间的兵马为首,短袄革靴身披大氅的将军牵住黑鬃大马,抬头望向城楼,隐隐看到半空吊挂的人影,微微一愣。 “殷程值,你做什么!”拓跋律沉声询问。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7章 人质威胁 “让你的人停止攻城,否则就把她推下去!” 殷程值眯紧双眼,望着城下的拓跋律,声音在呼啸冷风中颤动。 拓跋律神情微动,望着百丈高的巍峨城楼,和城楼上隐约可见的半空吊挂人影,想到牵扯着卫阮和司空珩西北势力,踌躇停步犹豫不决,微皱紧眉。 他身旁,拓跋修冷哼一声,仍策马上前,要指挥众人冲撞城门。 “修弟!”拓跋律一把拽住拓跋修,眼中风云剧烈波动。 拓跋修愤然,语气激烈地斥责:“昨天,就因为你前怕狼后怕虎,否则我早带人坐到匈奴单于王座上去了!一个女人,就算死了,大不了陪他个新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修弟!”拓跋律拽着拓跋修警告,“毕竟司空珩救过父亲性命。” “我真受够你了!”拓跋修挥剑斩断被拓跋律拽住的衣袖,愤声告知,“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有八万军马皆托叔父代管,如今我人已成年,按理说这些部众都该交由我接管!今日我便要收军权,行军令,带这些部众入城杀匈奴!” 说罢,挥动旌旗,召唤亲信,策马飞入城门下。 “修弟!”拓跋律脸色铁青,看拓跋修率军直闯城门,心中不由得一紧,深知拓跋修性情执拗,任性冲动,生怕他硬闯离石中匈奴陷阱,立即飞身策马紧跟追击。 殷程值见状,拽住绳索将沐昧推出城楼。 百丈高的空中,沐昧被半吊着晃荡,唯有腰间系着的绳索攥在殷程值手中。 “拓跋律!”殷程值冲城楼下大叫,声音被风声呼啸卷入城楼门下。 拓跋律循声,望见半空中荡着个绿影,心中一凛,因想到出兵前父亲与卫相曾千叮咛万嘱咐,若匈奴以珩王爷婢女为质千万不可硬碰硬,戛然止马不敢擅动。 殷程值高声厉叫:“把你们的人撤回去!” 拓跋律心下犹豫,想到司空琮与张千回撤长安,唯侯伏骆留守邺都,匈奴孤立无援,快攻离石确是个良机,但殷程值若真下狠手,又没法向司空珩交待。 犹豫期间,只听一阵震天叫声,城门大开,匈奴军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拓跋律一愣,就见拓跋修策马飞入匈奴铁骑当中,拓跋部众也都挥着旌旗、拉弓挥剑紧步后尘,与乌压压黑云般冲出城外的匈奴军厮杀一团,难解难分。 拓跋律仰脸,有些震惊地望着城楼上方,看半空中仍吊着人影,如当头浇一盆冷水,心中暗想:上当中计了!殷程值用那丫头做幌子,实则想要趁机剿灭拓跋部! 殷程值听到城楼下动静,也满脸震惊,将沐昧拽回城楼,飞身下城门,便见匈奴铁骑如开闸洪水般倾泻出城门,殷程俾手持金戈脚蹬铁马,冲锋陷入激烈交缠的阵势当中。 殷程值见状,也如同当头被浇一盆冷水,立即命人去城中寻姜叶率散骑助阵。 沐昧见状,心中一动,飞跳入匈奴阵中想蹭刀戈割开绑腕的绳索。 殷程值一把拽紧手中绳索,将沐昧拉入怀中,紧箍住她冷哼一声:“哪那么容易放你?” “拓跋部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你抓着我也没用。” 沐昧挣扎两下,但因手脚皆被殷程值箍住,根本没法动弹,只能放软语气,“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我去吧……我会想办法把慕绾桢给你送回来的。” “你以为,我抓你是为了换慕绾桢?”殷程值冷哼一声,仍拽紧绳索,将沐昧手脚全身皆绑紧,如蝉蛹般束作一团,吊挂在城门旁的木桩上,也策马冲入阵仗当中。 震天叫阵中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殷程修于拓跋部阵中浴血厮杀,匈奴部铁骑扬尘奋勇杀敌,但拓跋部亦猛如野兽,紧跟拓跋修强势冲锋,两军不相上下,难解难分。 殷程值见状,立命一队冲锋死士杀出重围,到城外山林间调山胡散骑前来援助。 半日,匈奴铁骑正与拓跋大军打得难解难分,忽听马蹄声如同雷轰。 十几队匈奴散骑呼着口哨,扬鞭策马从周围山林冲入阵中。 拓跋部腹背受敌,而军中死伤亦快有半,残余部众见匈奴援军到来,多多少都慌了手脚,少数士兵已萌生逃窜之心;匈奴铁骑却因援军到来而军心大振,杀敌愈发奋勇。 拓跋律一把拉住拓跋修,厉声警告:“若再不撤军,你我今日要葬身于此地了!” 拓跋修愤懑踹脚,抱怨:“若昨日城外就收拾了他们,再没这么多事!” “昨日城外,他们难保也无援军。孤军深入,原本危险,奇袭不成切勿强撑,我看退回拓跋地界再做打算吧!剿灭匈奴也非一两日能够成功,切勿好大喜功!” 拓跋律严厉警告,已指挥号兵吹角,呼唤拓跋部众回撤。 拓跋修扼腕捶胸,心中不甘,仍想与匈奴军拼个鱼死网破,却因军心溃散不听号令,只能依拓跋律所言,夹紧马腹,策马率军奔离战场,扬尘离开。 殷程俾见状,大为振奋,便要率军追击拓跋部。 殷程值策马阻拦,立劝:“穷寇莫追!” 殷程俾哪里肯听?仍想一鼓作气剿灭拓跋部,在父王面前立功,挥鞭赶开殷程值,立即策马扬蹄,率剩余的匈奴铁骑,在拓跋部残军屁股后面紧追不舍。 殷程值见状,立即命亲信回宫禀告父王,下令阻拦殷程俾,又亲令山胡援军紧紧跟住殷程俾,保护他周全,兀自策马追上殷程俾大军以防不测。 一行人直至草原,有骑兵自离石方向飞驰追报:“单于令大军回宫!” 殷程俾闻言,假装没有听到,骑兵又叫:“别追击拓跋部!” 匈奴大军听令,纷纷踌躇,便不自觉放缓脚步。 殷程俾见状,也不敢再装傻违抗父命,只能策马停下,转向隐隐跟在身后的殷程值,冷哼一声,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率大军跟离石来报的骑兵返回城中。 至城门口,殷程值将沐昧从木桩上解下,带着她返回宫中。 单于正殿,殷骏见殷程值殷程俾胜利回归,心中大悦,拍案提声:“两位儿臣精诚合作,击退拓跋大军,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只管提出,父王封赏你们!”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8章 封赏军功 “父王夸赞,儿臣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实际上,儿臣早向父王保证,要提拓跋律和拓跋修人头来见,如今只将他们赶出离石,仍愧疚得很,哪还肯要什么奖赏?” 殷程俾深深躬身,向殷骏作揖叩拜,语气十分谦卑恭敬。 殷骏神情微动,含笑温言:“穷寇莫追,再者匈奴刚刚统一燕北诸部,根基仍然薄弱,既然已派羯部剑指中原,便不宜再与拓跋部过度结仇,免得四面受敌。” “原来如此……”殷程俾神情尴尬,脸色微青,向殷骏再躬身叩拜,称,“父王思虑周全,儿臣到底想得太少。今日受教,必细细领会用心琢磨。” “如此甚好!”殷骏欣慰点了点头,眼珠微动,片刻,询问,“若升你为车骑将军,与曦年共同掌管十万匈奴铁骑调动,替王庭开疆拓土,如何?” “父王!”殷程俾错愕张口,面上难掩惊喜。 呼延曦年帐中闻言,微皱了眉,略犹豫一下,向殷骏躬身温劝:“陛下,程俾毕竟年幼,而燕北四境局势纷繁复杂,一下担当如此重任……微臣恐他太有压力。” “哦?”殷骏微微侧目,转向殷程俾,“你可能胜任?” 殷程俾闻言,忙俯首向殷骏跪拜,称:“儿臣虽然年幼,但一片赤心热肠,只想着为父亲称霸天下的宏图伟业贡献己力。今日承蒙父亲抬举,儿臣受宠若惊,若父亲信任,儿臣必会紧跟呼延将军,研习兵法,体察人情,定不辜负父亲信任!” “曦年”,殷骏转向呼延曦年,温笑相劝,“你也不必太把他们小辈想得差劲。当年咱们像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早率军出征交战四方了,他能行的。” “如此,微臣确多虑了……”呼延曦年躬身作答,心中虽仍有顾虑,却不能再劝。 殷骏闻言,满意点了点头,又转向殷程值,瞥一眼他身旁被绑缚手脚的沐昧,眼中闪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神情,片刻,温言:“程值立了大功,有何奖赏想要?” “能为父王效力,已是对儿臣奖赏。”殷程值躬身,亦谦躬作答。 殷骏神情微动,开口:“便赏你千两黄金吧。” “父王厚爱,儿臣感激不尽!”殷程值向殷骏俯首叩拜。 殷骏微微颔首,命殷程值起身,刚要令众人退下,一直在帐中默不作声的夏宗州忽然动身,跪至殿中向殷骏叩拜,称:“臣有一事,想提请单于与诸位王爷商议。” “哦?”殷骏侧目竖耳,对新纳谋臣的首个提议颇有几分兴致。 夏宗州俯首,向殷骏与诸位王爷叩拜,斟酌着提议:“今日,两位王爷骁勇退敌,气势磅礴令夏某大开眼界;然而,拓跋部此行回撤,难保不再复返。此次拓跋部侵犯燕北,能够长驱直入,直至离石城门下,充分说明离石西接拓跋并不安全。如今,匈奴与晋嵩割裂于燕北自立,向南与冀州比邻,向东又与鲜卑各族相邻,四面夹击全无屏障,且与燕北粮仓邸阁相隔甚远,粮草周济供应不便,陛下何妨迁都到更安全的地方?” “不行!”呼延曦年断然拒绝,“离石乃匈奴根基,皇都怎能说搬就搬!” 殷骏闻言,神情微动,注视了呼延曦年半晌,微微收回目光,鹰目在殷程值与殷程俾当中来回扫动,许久,询问:“依你们看呢?匈奴都城可能迁移?” 殷程值与殷程俾低头垂眼,因离石乃呼延家族辖治封地,都不敢作答。 殷骏冷笑一声,嘴角微勾,仍温言问夏宗州:“若迁都,先生以为能迁到哪?” 夏宗州微微躬身,告知:“黎亭居太行腹地当中,依山屏障,与拓跋、鲜卑、晋嵩皆相隔有方,交通却并无不便,且距离邸阁又近,能够联结匈奴诸部,是个可行的地方。” “哦……”殷骏模棱两可,一双鹰目仍瞥向呼延曦年,眼珠转动片刻,叹声,“黎亭的确是个好地方,但本王从洛阳回归燕北,曦年联络匈奴诸部,迎立本王的地方即在离石,且呼延皇后的坟冢也在离石,倘若离开,一时心头难以割舍,此事再议吧。” “原来有这层缘故”,夏宗州忙惶恐叩首,“是微臣考虑不周。” “无妨,你初来乍到,这些旧事你原本不知的。” 殷骏温言,命夏宗州起身,又遣各人离散。 殷程值与殷程俾,皆躬身而出,殷程值仍将沐昧牵在身旁。 至殷骏殿外,殷程俾冷眼瞥向殷程值,揶揄:“你倒是个会卖乖的。当初率南征大军回离石城外,又能调动得了城外山胡,却偏偏按兵不动,非要等我出丑才协军援助,弄得仿佛我若没你不能行事,倒想独自在父王面前讨巧立功?” “二哥,程值绝无此心。”殷程值躬身作揖,想要解释,但转念一想,又觉殷程俾若相信他也不会有此疑心,顿觉没什么意思,仍按住言语默不作声。 殷程俾冷哼一声,警告:“你母亲出身贱奴,原是父王被带去洛阳为质,跟采买的牲口奴隶一并打发侍候的。若非洛阳举目无亲,父王实在孤苦,断不可能委降身份到用那等贱奴撒趣解闷。你若乖觉,自该心有分寸,知道自己位置在哪。” “程值一直谨记身份,断不敢有任何妄念。” 殷程值躬身,一直低垂着眼向殷程俾答话,小心翼翼不敢擅动。 殷程俾冷哼一声,又冷瞥殷程值一眼,兀自拂袖离开。 殷程值低垂着眼睑,直望着殷程俾的皮靴趾高气扬消失到再看不见,才缓缓抬眼,微微挺直些腰杆,牵着沐昧仍前往之前关押她的深宫院落。 沐昧手脚并缚,被殷程值拖拽着踉跄前行,心想:也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 一路行至深宫院落,殷程值又命多加了四五个婢女、十来个侍卫看守,至屋中将沐昧仍捆绑到毡帐正中的木柱旁,命婢女侍卫若与人质交谈,务必两人以上同时在场。 又踱步院中,查看一番,命人将伸出宫墙的树枝砍断,才兀自离开。 沐昧因戒备突然森严,再没有和山芥独处的机会;偶尔因服侍沐昧吃饭睡觉碰面,因仍有他人在场,只能靠眼色判断对方情形,持续几日话未说上一句。 某日,山芥与两个婢女替沐昧铺床掖被,退出毡房;沐昧闭眼睡下,刚一翻身,忽觉身下似有异物,稍作摸索,竟摸出一张字条,写着“消息已至凉州”,顿觉心安。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199章 离开离石 在离石待了个把月,暮春时节,离石已发生大旱,整个春天滴雨不下。 城中粮草告急,几家大的驼队每隔几日便受命前往邸阁运输粮食,往返极其耗费人力物力,故夏宗州又隐晦点了几次定都离石的弊病,宫中请求迁都的议论也渐渐变多。 五月,有骑兵加急从驿站带了封信,信的主人,竟然是当初匈奴攻占邺都后,被殷程值打发前往青州追击司空钧残余部众的青州流寇首领——羌胤渊。 羌胤渊信中所称,邺都一役后,原本率军追剿司空钧至青州境内,但奈何司空钧藏于山林,与羌胤渊僵持对峙,双方周旋好几个月,始终势均力敌;直至阳佟之上任兖州刺史,率重振旗鼓的兖州余部前来青州,与司空钧联合反击,羌胤渊全军溃散,逃亡汝南、颖川的山林藏身。司空铂聚集青、兖两州部众准备入主洛阳,打算从向东至离石南下。 消息在离石宫中散开,从王公贵族到婢女侍卫皆人心惶惶: 一方面,离石大旱,若囤军固守则粮草不济,若要从邸阁大批搬运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另一方面,西北拓跋部与邻东鲜卑诸部皆虎视眈眈。司空铂部众虽不可怕,但若拓跋部与鲜卑诸部趁火打劫,则于匈奴又是腹背受敌,危机四伏。 朝中议事,有大臣再度提及迁都,请单于接受夏宗州的提议迁都黎亭。 殷骏见离石弊病日益凸显,而群臣劝谏,便终于决意迁都黎亭,令呼延曦年、殷程俾与殷程值率大军护众人北上黎亭,只留太尉闵骞阳与都护将军姜叶镇守离石。 一行人出发前,沐昧也被殷程值绑着,一同北上黎亭。 至王宫前整顿兵马,太尉闵骞阳与都护将军姜叶立于大军两旁侍候践行。 闵骞阳于殷程俾马前,温声叮嘱:“此行黎亭,情势复杂,凡事多想少行,切勿冲动。” “放心吧”,殷程俾牵马立于大军阵前,俯瞰闵骞阳,叮嘱,“舅舅也千万小心。” 闵骞阳闻言,眼眶一温,险些落泪,轻抚殷程俾马背哽声:“当年,呼延皇后早逝,因不舍皇后幼子跟去洛阳受罪,单于把程信公子留在匈奴,由皇后母族呼延部照看,独带你母妃去了洛阳,也不知遭了多少罪,以致生你的时候难产,客死他乡,你也遭罪不少。” 闵骞阳说着,眼眶已彻底发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再难说出。 殷程俾见状,也不禁动容,眼眶发红,蒙着雾气,叹声:“母妃因我而亡,我自出身便从未见过她一面,但所幸父王顾念母妃出身闵部贵族,却跟着他前往洛阳受罪早亡,对我疼爱有加,如今又封了车骑将军,统领十万铁骑,也不枉费当年母妃为我受罪。” “嗯,跟在单于帐前,万事多留份心。”闵骞阳抹干眼泪,仍温声嘱咐,“单于加持你为车骑将军,又命我镇守离石,并非看重我们匈奴闵部,而是为了制衡呼延部;如今,匈奴王庭已根基稳固,呼延部却仍以当初联结匈奴诸部、迎立单于居功,单于心生不满才扶持闵部力量,这点你心里千万要明白,不可恃宠而骄。” “舅舅放心,我自心里有数。”殷程俾说着,临行前又嘱咐了闵骞阳几句。 大军开动,殷程值牵着沐昧跟在尾端善后,看阵前殷程俾与太尉闵骞阳临行私语,姜叶夏宗州又与殷程仪寒暄不断,殷程信更被抚远将军呼延曦年、司空呼延靖等一众权臣前呼后拥,眼神中微划过失落,但稍纵即恢复平静,仍若无其事地独自前行。 沐昧将殷程值落寞看在眼中,眼珠一转,忍不住故意叹声:“唉,真正造化弄人。匈奴诸皇子中,殷程信无能,殷程俾暴虐,殷程仪单纯,唯有你论才学武功,人品手腕,都高于他们,却偏偏出生有命,能有不恨?我若是你,我心中也觉得不甘。” “你倒像我肚中蛔虫似的。”殷程值瞥向沐昧,瞪她一眼,仍旧转向身前浩浩荡荡的匈奴大军,告知,“我出身低微,本没有继任资格,也从没有妄念,你别无事挑拨。” “你真没有?”沐昧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看殷程值一眼,也不再多言。 殷程值瞥向沐昧,半晌,忽然冷哼一声:“你这样聪明伶俐,谁的心思都能看透,就没看透司空珩的野心?你以为他征伐司空琮,是不是真为了你?” “我不想与你说这个。”沐昧别开头,不再继续谈论此事。 殷程值嗤笑一声,也不再多言,缓缓策马前行。 一行人缓缓挪动,出离石,入燕北草原,至深夜冷意袭人,方才停脚。 殷骏命大军在草原上安营驻帐,殷程值、殷程俾与呼延曦年便指挥众军搭帐,殷程仪与呼延靖带人拾捡柴薪炙烤食物;沐昧被绑着手脚,不能动弹,夏若御与夏若微汉家少女娇弱纤细,既没力气搭帐砍柴,更不敢割血杀肉,故而无事可做,在草原上闲荡。 殷程信满脸殷勤,跟在夏若微屁股后面,想方设法讨美人儿欢心:一会儿看她抱肩,忙将身上的狐毛大氅解下披到肩上;一会儿看她舔唇,忙叫侍从拿水壶递到嘴旁。 夏若御冷冷跟在两人身旁,眼神中满带不屑,又很有几分羞恼嫉妒。 沐昧微微眯眼,将不远处三人互动看在眼中,心思极快转动。 “偷窥非君子所为,你出生名门正派,竟然也做这般不入流的事。” 骤然的慵声懒调,令沐昧吓一跳,唬得险些惊叫出声。 沐昧循声,看到夏宗州正微眯狐眼,意味深长直视自己眼睛,心中“咯噔”一下,脸颊微红,解释:“我原也是无意中看到的,倒是夏先生,怎知我门派出身?” “怒发冲冠为红颜,你的身份,如今莫不是四野皆知?” 夏宗州狐眼微勾出一抹笑意,话仅点到为止。 沐昧一愣,随即脸颊愈红,已知他说的,是司空珩因为她发兵讨伐司空琮的事,细细思忖夏宗州话中的意思,自己出身墨家的旧事以及与司空珩的关系,已经弄得人尽皆知,愈发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问:“先生尊儒,又是汉人,为何要侍奉匈奴?”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200章 侯伏投奔 夏宗州闻言,不禁一笑:“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却也能问这般蠢话。” “哦?”沐昧有些意外,颇有些好奇问,“先生此话怎讲?” 夏宗州抬眼,缓缓望向草原夜色,目色蒙上一层寒霜,徐徐感叹:“如今乱世,任凭你儒家墨家,也只能引车卖浆作稻粱谋,哪管得了它汉族异族?” “先生此话……倒说得直率。”沐昧怔愣望着夏宗州,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他在自己面前,竟毫不掩饰自己的异心,倒觉得他有几分真实,脑中思绪一闪,试探询问:“先生,可否问你为何要带两位小姐共同投奔匈奴?” “呵”,夏宗州饶有兴致地转向沐昧,“你倒问得直接。” 沐昧微笑,也不禁来了兴致:“不妨让我一猜。” “哦?”夏宗州不禁挑眉,随即勾唇,“那我倒想听听。” “夏先生带如此貌美的两位小姐投奔匈奴帐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我当初侍奉洛阳,与殷骏单于也有几次接触,他并非贪恋美色之人,至于单于膝下四位皇子,殷程值身份卑微,虽才华武功韬略城府皆备,但单于心中有戒尺分寸,终难以依靠;殷程仪品行出众,又因其母苻氏为氐族王室公主,为单于年少征战氐部所得尤物,呼延皇后崩逝更继任为单于阏氏,出生清白高贵,但毕竟背靠异族,匈奴持有戒防;至于程信皇子……” 沐昧不禁嗤笑一声,“想必夏先生,也万没到卖女求荣的份。” 夏宗州闻言,眼中愈发难掩钦赏,感叹:“姑娘只可惜生做女儿,否则必展宏图。” “谁说生做女儿,便不能有雄心抱负?” 沐昧微微一笑,“我看令爱若微,便也是个能干的。” “唉”,夏宗州长叹一声,“若微但凡生做男儿,也不用委屈她如此了……” “先生”,沐昧望着夏宗州,仍有一事不解,斟酌片刻,仍径直询问,“若依先生与令爱的资质,倘引车卖浆作稻粱谋,只怕无主顾不收,为何偏偏选择匈奴?” 夏宗州颇有些惊诧,望着沐昧的眼神剧烈波动,许久,仍缓缓望向草原夜色,告知:“位极人臣,并非夏某所求,依附匈奴,另有其他目的。” “哦?”沐昧微惊,很有些好奇,询问他有何目的。 夏宗州目雾蒙蒙凝望草原夜色,没有回答。 沐昧见状,也便不好再问,只能沉默,不再与他多言。 当晚,毡帐搭好,炙肉烤熟,众人吃喝烤火入睡,次日清晨天微微亮便继续上路。 日夜兼程,风尘赶路,三日后刚到黎亭城外,忽有信报兵从中原方向快马加鞭飞驰至军中,禀告:“急报!羯族侯伏少主于邺都与司空铭战大败,特率乞活帮余部前来投奔!” “全族都败了?”殷骏微有些吃惊,忙令兵马停住脚步,脸色微有些煞白。 信报兵向殷骏跪拜叩首,简要禀报:“张千挟惠帝至长安,晋嵩王室纷纷发檄文讨伐司空颐与司空琮。司空颐欲与众王室和解,故推脱挟令惠帝都乃司空琮一人所为,并废黜司空琮监国权力,将邺都拱手相让于司空铂,司空铂便命同母胞弟司空铭率军入主邺都,侯伏少主自然不服,便与司空铭大战一场,却被打得丢盔弃甲,故率众前来投奔。” “什么?!竟然能惨败给晋嵩军队!”匈奴大军神情惊惧,相互议论纷纷。 正胡乱议论着,忽看草原中扬尘飞来一行黑鬃骏马,载着几百个异族老少,打头的年轻异族男子,身穿暗红色窄袖胡服,腰束串扣金饰的黑色帛带,一张棱角分明泛着黝黑油光的脸,一根笔挺细窄的鼻梁,一双很漂亮的黑眼睛,带着兽般原始的率直。 沐昧回望向他,心中微微一动:邺都一别,没想到,再见面竟又这般情形。 “单于陛下。”侯伏骆策马至殷骏跟前,翻身下马跪拜,悉心收拾的妆容下,仍能看到风尘倦怠,暗红色胡服能隐隐看出血迹,脚下的鹿靴沾满泥泞,眼下一圈极深阴影。 殷骏神情剧烈波动,半晌,命侯伏骆起身,问:“侯伏少主,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侯伏骆叩首,告知,“自张千把惠帝从洛阳带到长安,晋嵩王室宗亲纷发檄文征讨司空颐与司空琮。司空铂同母胞弟司空铭进驻邺都,我原率乞活帮众部将其挡在邺城门外,但怎知司空铂命阳佟之暗率兖州军援助;阳佟之与唐宁一样,原是个文官,虽然曾跟着司空铂在侍卫军任职,却没想到领兵作战竟然是一把好手,我太轻敌了。” “看来,攻占洛阳并非易事啊。”殷骏叹了一声,怅仰将目光投向黎亭城门。 “单于”,侯伏骆面露愧色,向殷骏叩首,咬牙表明决心,“先前是我太低估阳佟之。如今,司空铭镇守邺都,倒不难对付,但阳佟之率军在邺北助阵,心中未免有些打鼓。思前想后,唯有向单于求助,请派援军联合南下,我必将邺都再次夺回!” “侯伏少主既已败于阳佟之一次,如何保证再战能够赢他?” 殷骏眼波晃动,沉默片刻,回答,“此事再议吧。” 侯伏骆语塞,愧疚低下脖子,愈发面红耳赤。 殷骏眼波又微闪动,看侯伏骆片刻,命他随大军一同入驻黎亭城中。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入黎亭,沐昧牵缰绳骑马跟在最末,手腕依旧被牵在殷程值手中的绳索绑着;侯伏骆垂头赤面,垂臂立在原地,待大军陆陆续续鱼贯而入黎亭城门。 沐昧至侯伏骆身旁,微微停步,有些担忧地望向他看。 侯伏骆低垂眼睑,看到一排排马蹄经过眼前,独一双马蹄停留不动,心跳骤然加快,似感受到熟悉气息,五脏六肺紧张纠拧,怯怕又期待地抬眼,险些滚出热泪。 沐昧担忧望着侯伏骆,想安慰他,又心有顾怯,终什么都没讲。 犹豫片刻,狠了狠心,仍夹紧马腹,随大军入黎亭城门。 一路行至黎亭皇宫,沐昧仍被殷程值押至深宫院落当中,仍派原来看守自己的侍卫婢女小厮严加看管;至夜间,山芥与两个匈奴婢女铺床,沐昧入睡时又从枕下摸出一封信,打开来,熟悉而久违的字迹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险些热泪盈眶—— 时隔九个月零二十三天,终于收到了司空珩的回信。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201章 珩王来信 司空珩信中所写,密密麻麻,快两页纸,近情崩而仍显克制: 沐昧吾妹:燕北情势,吾已知悉。自去年洛阳汤阴一役至今,尔屡屡因余涉险,余屡惊闻皆食难下咽,寝难成安,心若焦麻而身不能至,惶惶终日已有余年。因山芥在旁,虽能解一二,然离石与拓跋部一役仍甚凶险,余遥闻之,焦心难表,唯汝知之。 自去年汤阴一役,张千挟帝至长安,王室宗亲皆出师讨琮颐二王,司空颐本欲与众宗亲和,因张千阻碍而未成行。邺都一役,阳佟之势如破竹,司空铂遂遣使至长安,令颐王奉帝返京与其分陕而治,奈何张千挟令颐王,欲借太白天险“挟天子以令天下”,退使而回,司空铂便率军西攻长安,令余追剿,余便以司空铭北上匈奴为换。 君居塞外,且耐心静候,稍安勿躁,自会有再逢拓跋与晋嵩盟军之日。 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定不负木莓珩玉之情。 落款,仍印玉兰木莓图案写着“珩”字。 沐昧因隔墙有耳,窝藏匿被中划微光偷偷窥看,本压抑着翻江倒海的情绪噎在胸口,至最后一行,彻底泪崩,司空珩那般克制的人,焦灼急躁已可想而知。 含着泪,万分不舍将信撕碎,吞咽口中,不敢留任何痕印。 在房中待了半月有余,某日晌午,沐昧被绑缚手脚拴在一根木桩上,因午困靠着木桩杆打盹,睡梦模糊中,听到门外窃语,有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声。 紧接着,门房被悄悄推开,正午阳光隔门缝微微潜入。 沐昧微微侧身,睁开眼睛,正看到侯伏骆从门缝中悄然而入,又悄合上门。 沐昧一愣,不明白侯伏骆怎么能越过看守入内,有些惊诧地问:“你怎么来了?” 侯伏骆一笑,轻蹲在沐昧身旁,替她解开绑腕的绳索。 沐昧愈惊,因担心侯伏骆受牵累,忙望向窗外,警告:“外面有人!” “放心吧,我来跟殷程值打了招呼。”侯伏骆告知,又弯眼笑开,露出贝壳般整齐洁白的牙齿,一双神情坦率的黑眼睛,温情脉脉望着沐昧,又很有些疼惜。 “都怪我,让你在这里受苦了。”侯伏骆痛苦自责皱眉。 沐昧摇了摇头,却想到昨天司空珩的信,微微叹了一声:“与你无关。” “沐昧”,侯伏骆望着沐昧,微有些发痴,半晌,回神,眼中的黑潭仍恢复平静,询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能够离开燕北,你想去哪?有什么打算?” “我?”沐昧一怔,被侯伏骆问得心中一悸。想到昨天司空珩的来信,只顾着想如何脱离困境与他团聚,但这种话,又不能对侯伏骆讲。思考着除去司空珩,还有哪些事想做,一个搁置已久的念想又浮现脑中,回答:“我想回凉州,光复墨家白薤谷。” “沐昧”,侯伏骆拨着手指,在地上划圈,挣扎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坦言,“当初,在凉州与你割袍断义,是我年轻气盛太不懂事。那时候,一心只顾着如何带羯族老少闯出一片天地,却忽略了你也有你要完成的事。如今,你既然想回凉州,想光复墨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的志向,你我幼年相识,想必你多少知晓;如今屈居殷氏匈奴之下,也只当权宜之计。我希望……倘若我得了殷部兵马再度南下,你能与我一同南下。” “你说……殷骏同意借兵给你南下邺都了?” 沐昧错愕瞪眼,大脑一片混乱:侯伏骆的意思……殷骏同意借他骑兵南下攻打邺都,那司空珩信中所提,晋嵩盟军即将北上要与拓跋部一同攻打匈奴该怎么办? 侯伏骆说……要带自己南下,但司空珩却要自己静候不要离开。 究竟要不要跟侯伏骆离开匈奴……再想办法找司空珩汇合? 如果那样……是否对侯伏骆太残忍?但千载难逢脱身的机会,要眼睁睁放弃拒绝么? 沐昧内心激烈挣扎着,三番五次想要开口,又三番五次将回答吞咽肚中。 纠结犹豫,再三思索,觉得答同意也不诚心,答拒绝也太伤人。 “没关系”,侯伏骆咧开嘴笑,竭力掩饰住眼中的失落,仍满脸阳光地回答,“殷骏仍然在犹豫当中,我还没那么快南下邺都,你还有很长时间慢慢思考。” “侯伏骆”,沐昧有些不忍心地望着他的笑容,愈发觉得不知所措。思来想去,也竭力控制住情绪,故意装傻,满脸笑意地轻松回答,“也行,我慢慢想想。” “那,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 侯伏骆温笑一下,仍望着沐昧,眼神中有些不舍。 沐昧望着侯伏骆,因他温情不舍的眼神,愈发有些不安。 四目相视,两个人心中都有无数话,却都顾忌害怕打破某些东西,仍将希冀顾虑压在心中,眼神中探询与躲闪交错地久久凝望着对方,许久,目光各自收回。 侯伏骆低垂着头,沉默片刻,缓慢起身,离开房间。 当晚,山芥与两个婢女看护沐昧吃完饭退出,又有个不速之客悄潜入房间。 沐昧手脚仍被绑在房间正中的木桩上,听到窸窣动静,便抬眼看向闯客:瘦削佝偻、年近花甲的长者躬身而入,身披一件空空荡荡的乾坤袍,稀松花发紧扎在紫阳巾中,只露出银灰色鬓角,长眉白髯,吊梢鱼眼,正是侯伏骆的谋士——张虚宿。 “张先生?”沐昧微微一怔,不解,“您怎么会来?” “沐昧姑娘”,张虚宿合上门,蹲坐至沐昧身旁,犹豫了片刻,仍决意开门见山,“不瞒你说,我来,是为了侯伏少主,也为了解姑娘的心结。” “我的心结?”沐昧心中“咯噔”一下,已隐隐预感到张虚宿要说的事。 张虚宿顿了片刻,斟酌开口:“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善不愿伤害人的,但有时候愈心善不想伤害别人,别人受伤却更严重;倘若姑娘无法下决心了断此事,虚宿倒有一计,能够让姑娘脱离险境,也能让少主及时止陷,姑娘可愿一听?” 喜欢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请大家收藏:()帝君独宠:墨家女霸主养成更新速度最快。 第202章 围场狩猎 “张先生有办法?”沐昧一愣,没想到张虚宿竟看如此透彻。 张虚宿微微躬身,向沐昧身旁凑了一下,告知:“下个月,殷骏单于四十五寿辰,匈奴依习俗围场狩猎,若我向单于建议,要姑娘一并参加,借机脱身,如何?” “你要助我脱离匈奴控制?”沐昧愈发惊诧,脑中思绪极快转动,诸多疑问推测依次闪过,最终只集中问出最紧要的一句,“但殷骏怎会信你?让我参加围场狩猎?” 张虚宿闻言,不禁一笑:“姑娘也是用同样招数,制服过司空容的,难道不知王室宫中,最信天象占卜说辞?而燕北诸部于天象说,信之尤甚?” “原来……张先生早有谋段……” 沐昧想到张虚宿身份,有些恍然,但想围场狩猎虽是个契机,但戒备森严仍需仔细谋划,猜测他既能提出,或许早有考虑,便问,“我该如何借机逃出匈奴?” “匈奴习俗,围场狩猎,男女老少有地位者,皆参与其中,姑娘若能下场,可借围场情势复杂脱身,我亦会派白茆想办法拖住程值公子,令姑娘腾挪。” 张虚宿吊一双鱼眼,紧盯着沐昧,问,“如何?” “这个……”沐昧有些踌躇,能借机逃出匈奴自是好事,但司空珩令她在黎亭王宫中静候毋动,若不告而别,于侯伏骆也是有愧歉之事,迟迟不知是否应该答复。 张虚宿鱼眼盯沐昧愈紧,目光虽然浑浊,却仍将沐昧心中担忧看得透彻。在旁静候,但看到沐昧犹豫不决,便提醒:“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方斩乱麻。” 沐昧闻言,仍像被电击中,只觉得他话虽短,但一针见血直至病害,犹豫思考再三,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向张虚宿做了个揖:“那便有劳先生费心张罗。” “姑娘莫谢”,张虚宿忙躬身回揖,抬眼,仍用浑浊目光望着沐昧,意味深长拖慢了声调,“谋士为主,虚宿所做一切,也只为侯伏少主宏图大志。” “张先生”,沐昧望着张虚宿,颇有些敬佩地说,“侯伏骆该庆幸有你。” “虚宿也庆幸,能得侯伏少主赏识。”张虚宿微微一笑,向沐昧再作个揖,悄身离开。 沐昧见状,心思快速转动,许久,终于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咬破手指写血书,简要告知与张虚宿的谋划,令司空珩派拓跋部于殷骏寿辰当日,在围场外接应。 次日,趁晚上山芥与婢女铺床,把血书偷塞给山芥。 半月后,至殷骏生辰,男女老少依俗,至黎亭城外燕北草原围场狩猎。 沐昧果然被请入参加狩猎,由山芥等人带至围场。 七月流火,燕北草原比中原又更冷些,清晨微风袭来,白草茫茫如浪翻滚涌动,竟已有些初秋的凉意。偌大的围场,依山恋起伏分作若干个小围,其中有四五个敞开围栏,当中矗立着一座圆顶的黄色帐房,正是为殷骏率匈奴众人观围的地方。 沐昧由七八个侍卫,押至殷骏帐前,看殷程信、殷程俾、殷程值、殷程仪四位皇子各带人马集结四周,各自持不同颜色的旌旗,由殷程信统一指挥,令殷程俾与殷程值两队人马从两翼撒开,至四五十里渐渐合拢,直至人并肩、马并耳,将猎物圈在其中才停下脚步。 如此重复,层层叠叠围了有三四圈人马,才令殷程仪率军收住留口。 此时,殷程信仍与俾、值、仪三位皇子率军静候。 沐昧收回目光,仍由七八个侍卫押至帐中,见呼延曦年、夏州宗、侯伏骆、张虚宿等一众文臣武将皆立于帐中,殷骏端坐于正中,身穿玄黄色虎皮绒袄,外披齐膝狐毛大氅,脚蹬鹿靴,头戴圆形高羽系金镶玉带冠帽,已整装待发外出狩猎的模样。 看到沐昧,殷骏鹰目闪亮,侧脸询问张虚宿:“张先生,她便是生辰八字相合的人?” “回陛下,在下核算了黎亭城中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唯此人最合,倘若她能够在今日围场当中,随意猎得什么,此次程值公子与侯伏少主南下必大成功!” 张虚宿说着,行至殷骏面前,向他躬身作揖禀报。 殷骏将信将疑,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沐昧许久,转向侯伏骆,一双鹰目紧盯着他,问:“侯伏少主,此前你已败于晋嵩军一回,此次南下,你可有信心?” 侯伏骆闻言,也立即跨步上前,向殷骏坚决保证:“上回,我因轻视阳佟之而至乞活帮溃败,但乞活帮绝对不会在同一人身上栽过两次!何况,如今晋嵩正乱,司空铂欲令其弟司空钟领豫州军西攻长安,豫州刺史沈乔因不服司空钟管束而率军反叛,东平王司空望因与司空铂有新仇旧怨而背着山东诸侯王室,与沈乔勾结,阳佟之等力量已皆被牵制,邺都独留司空铭率司空琮当年弃城留下的残余旧部,正是趁虚而入的时候。” “东平王司空望,可是督徐州军事的那位?” 殷骏眼珠转动,俯身询问侯伏骆。 侯伏骆躬身作揖,答:“正是那位。当初,司空铂等兵败邺都,被羌临渊追剿,原想向东平王司空望借兵援助,却遭遇司空望拒绝;如今,司空铂东山再起,司空望因怕司空铂报复,便借机与沈乔勾结,企图削弱司空铂山东势力。司空铂得知,便令阳佟之率兖州军攻司空望,司空钟也正与司马唐宁率豫州军镇压沈乔,全然顾不上邺都。” “晋嵩千里沃野,人才济济,却因内耗至此,令人乘虚而入,也实在可惜。” 殷骏评价中原变数,感慨摇了摇头,又想到当年洛阳繁华。 兀自伤感了一会儿,说:“狩猎吧,今日狩猎,不止程信、程俾、程值、程仪都要下场,若御、若微几位小姐,也都跟着乐一乐。咱们草原女儿不比中原,不讲那些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各个豪爽直率,能骑善射,才是好的。” “小女不才,不敢在陛下与诸位王爷面前造次;若说能骑善射,如今黎亭客人当中,非青卿公主莫属,依微臣看,断不能让侯伏少主吝惜美人儿。” 夏宗州躬身,向殷骏作揖,微抬目光投向侯伏骆身旁。 沐昧一愣,因夏宗州忽提到个陌生名字,却又与侯伏骆有关,心中不禁一动,循着夏宗州的目光,看向侯伏骆身旁的少女,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身形颀长,相貌明媚,明眸皓齿,朱唇樱口,穿五彩短衣直裙,胸前系碎银坠饰,卷发从头顶一路编作两根辫子,用一排白粉相间的风信别住额前碎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千机院多年未见的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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