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佟佳格格》 引子 雍正元年七月 傍晚的阵雨为酷暑中的北京城带来了一丝凉意。富森推开窗，静静地望着远方，他相信明天必会艳阳高照，但艳阳高照预示着舒心安宁的好日子吗？他兀自地摇了摇头，低叹了一声，缓缓踱向卧房，只见心懿的身影映在窗纱上，随着烛火摇曳，是那样的恬静温柔。富森不忍打破这美好，静静地站在卧房前。 捧着明天册后大典要用的朝冠，清妍见富森微笑地注视着心懿的身影，心中不禁念叨“多少年了，公子还是喜欢静静地看着格格，一如当初在紫禁城一般”。清妍虽不愿打扰富森，却因富森就在门前，挡着了去路，只得轻轻地站在他身旁，福了福身，提醒道，“公子，格格早叫膳房备好晚饭了，就等着您了，您还是快点进去吧，也免得她好一阵唠叨。” “唉，可不是嘛，是得赶快进去了，不然她又得说什么用餐时间不规律容易得肠胃病”富森笑了笑，虽然看来有些无奈，却也掩藏不住眼底流露出的那份宠溺和温暖。缓缓地推开门，坐在桌前，看着还在整理冠服的心懿，富森不禁打趣妻子，“福晋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不是说一日三餐要定时定量才健康吗？怎么，为着册后大典都废寝忘食了？”。♀ 心懿略微摇了摇头，黯然地叹息，“还是小心为上吧，指不定明儿有多少人盯着你呢，行错一步，也许明天不会有事，但过几年呢，这点小事说不定都会成为攻击你的靶子呢！”。说着，心懿默然转身，喟叹一声，神色复杂，“前些日子，八哥哥受封廉亲王，道喜的人快要踏破王府大门了，结果你猜咱们八福晋是怎么对那些人说的？她倒是把那率性发挥得淋漓极致，也不顾忌点，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都敢说出口，我提醒她多少次了，就是懒得听。现在倒好，这件事正好触了我那皇上表哥的霉头，日后指不定要付出什么惨重的代价呢！”。 心懿深知八福晋雪梅日后被挫骨扬灰的结局，想方设法地让她在新君继位的敏感时期低调为人。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雪梅素来张扬率性，是别有用心的人攻击允禩的活靶子。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雪梅就被斥责为妒妇。♀虽说允禩和她都不在意，照旧过着令其他阿哥福晋们羡慕的小日子，但这种相濡以沫的日子还能有多长？雍正四年，先是雪梅被革去福晋之位，继而被挫骨扬灰，再是允禩被逐出宗籍，被迫改名“阿其那”，最后惨死宗人府。一幕幕可怕的历史浮现在心懿脑中，她不由得颤抖着。 富森听着，也不禁慨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别人说八爷是一步迈上了天堂，不过在我看来，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皇上重用他，差事也都交给他，做得好，那是皇上英明，做不好，随便来个罪状，削爵幽禁估计都是轻的。还好隆科多是你的叔叔，你也算是在皇上跟前长大的，就算之前和八爷九爷他们走得近些，但看在佟家的面子上，皇上短期内应该也不会为难我们吧。”。 富森皱起眉头，神情凝重，他知道皇上短期内为了稳定政局并不会动允禩和允禟，但当皇上下决心铲除胤禩的势力时，他和心懿会不会受牵连就是个未知数了。心懿拍了拍他得背，扯出一个微笑，她不能让富森背上沉重的思想包袱，与其担惊受怕地度日，不如潇洒地享受不多的安逸时光。 “阿玛，额涅，我来了！”欢快的童声驱散了一室的沉寂，小歆玥扑进富森的怀中，甜甜地笑着。“哥哥呢？”富森刮了刮歆玥的小鼻子，柔声问着。“哥哥说他写完那篇策论就来。”说完，歆玥呵呵一笑，顺手抓了块红烧肉，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个干净。“你这只小馋猫，总是这样，阿玛都还没动筷呢，你倒是吃得欢！”心懿点了下歆玥的额头，无奈地坐下。 看着狼吞虎咽的歆玥，心懿微微勾起唇角，是啊，她还有这个家，有丈夫，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她希望他们都过得幸福，她绝不能被历史吓倒，更不能因为担忧允禩他们的命运而裹足不前。心懿想着，自己虽然很清楚允禩，允禟和允禵的结局，但却不知道自己和富森的命运如何，那也就意味着，她和富森是有机会白头到老的。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别给人留下把柄，尽可能长久地保护这个温馨的家。 心懿担心在明天的册后大典上出纰漏，将所有的东西检查了两三遍，才叹了口气，倒在床上。富森抱着心懿，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别担心，皇后是你的表嫂，向来对你极好，再者说，你也是常出入皇宫的，这些礼节早已烂熟于心，只要到时候别太紧张就好。”。“我自是不担心皇后，只是怕万一出了什么茬子，被那些想找纳兰家茬的人利用，小事化大，让咱们下不来台。”心懿窝在富森的怀里，蹭了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了下来，慢慢睡去。自从雍正登基以后，她为了允禩他们，为了富森和纳兰家，为了自己，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被人抓着把柄，等到雍正清算八爷党时，富森也会被牵连。“不怕，咱们一家人永远都在一起。”富森温柔地抚着心懿的背，目光坚定。 富森知道心懿在担心什么，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出自纳兰家族的权臣明珠一直支持大爷允褆，而在明珠去世之后，纳兰家族的领头人纳兰揆叙加入了八爷允禩一党，可以说，纳兰家族自始至终都在支持雍正的政敌们。富森也害怕雍正会对纳兰家族下手，但害怕没有用，该来的终究会来，但他希望祸事不会波及心懿和儿女，他只希望他们能平安。 次日卯时，心懿穿戴好多罗格格的朝冠冠服，仪态万方地步入紫禁城。朝霞映衬下的紫禁城格外恢弘壮丽，金色的琉璃瓦与东方的朝阳辉映，灿烂得不敢让人直视，红色的宫墙在红日下显得庄重严肃，让人不禁肃然。这里的一切一如三十二年前心懿初入紫禁城时那样，只是这片江山有了位新的主人，这个国家开始了新的征程。未来？心懿抬头仰望着青天，如潮水般的往事涌入心中。 第一次迈入紫禁城，心懿只有三岁，那时的她从没想到，自己的未来将永远和这座紫禁城联系在了一起。 ( 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注：童薇是女主角前世的名字，此名字仅仅用于女主角被赐名为“心懿”前的动作和心理描写。♀之后，都将使用心懿或恩特和莫。佟国纲可没有四儿子，这是我为了女主杜撰的，所以开场就挂了。刚开始，女主是装萝莉，后来就会露出本性了，呵呵。 希望大家评论收藏（⊙o⊙）哦康熙三十一年七月 萨仁嬷嬷慈爱地看着怀里东张西望的小女孩，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和蔼地笑问：“恩特和莫看什么呢，我们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现在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虽是这样，恩特和莫还是注视着角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移不开眼，毕竟，自从童薇穿越到清朝，一年多了，她就没出过佟府的大门，这也难怪，毕竟，恩特和莫格格前几日才过完三岁生日。♀ 也正是在不久前，童薇才弄清楚恩特和莫格格的身世。恩特和莫是佟国纲府的四阿哥法士善和蒙古博尔济吉特氏乌日娜格格的独生女。但不幸的是，乌日娜格格因得了产褥热，在生下恩特和莫后卧床不起，日渐病笃，一个半月之后竟撒手人寰，而法士善也在康熙二十九年征葛尔丹时与父亲佟国纲一同阵亡，这使当时一岁多的恩特和莫成了两佟府唯一的孤女。 不过，不幸中也有万幸，两佟府上下对她都十分疼爱，特别是萨仁嬷嬷和佟老太君。萨仁嬷嬷是乌日娜格格的女乃妈，随乌日娜陪嫁到京城，在乌日娜去世后，她一直像女乃女乃一样尽心尽力地看顾恩特和莫。而佟老太君，作为佟国纲和佟国维的母亲，在两佟府地位甚高，而她对恩特和莫的宠爱近乎于无以复加。 当萨仁嬷嬷带着恩特和莫进主屋时，佟老太君正斜倚在炕上抽着水烟，看见恩特和莫，也不等嬷嬷带着她请安，便将她接到怀里，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的恩特和莫又去哪儿玩儿了？是不是把我这个老婆子忘了？这么晚才来。 ( 康熙 胤禛 “再让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次日清晨，祺嫔亲自叫心懿起床，却不料，昨晚因思虑甚重而失眠的心懿说什么也不肯起身，还往床里面蹭了蹭。祺嫔却想着心懿可能是认床，刚来承乾宫睡不好，就和自己当初进宫照顾病中的姐姐一样。虽然心中疼惜，不过给太后请安的规矩摆在那儿，她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心懿拉起来，柔声安慰：“今儿补个午觉，可好？待会儿咱们要去给太后请安，迟了可不好。”心懿听说是给太后请安，也只能揉了揉睡眼，努力眨巴眨巴，打了个哈欠，应道：“嗯，姑姑，我这就起。” 来到慈宁宫时，仁宪太后刚做完早课，看见祺嫔领着心懿来请安，甚是欢喜。)“你啊，小脑袋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啊。”祺嫔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她决不能让深宫严苛的规矩束缚了心懿的天真浪漫，皇上的格格们被嬷嬷们管教得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毫无生气。 未时末，心懿睡醒午觉，却发现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坐在绣墩上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这男孩棱角分明，略显刚毅，看她的表情甚是专注。怎么回事？心懿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是谁啊？”。 那男孩却揉了揉心懿的头发，笑逐颜开，开心地说道：“我是哥哥啊。”。哥哥！心懿当即石化，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哥哥了！“额……额……我是你表哥。”男孩看到心懿疑惑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眸中的光泽暗淡了些，慢慢地说道。表哥！心懿更加不解，乌日娜格格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在京城没有什么亲戚，这一年来，她也没见过什么表哥，现在怎么在承乾宫里突然冒出个表哥来。 “心懿，醒了啊。”祺嫔款款走来，慢慢地坐到心懿身边，指了指那个男孩，说道：“这是四阿哥胤禛。”。四阿哥！雍正！今儿自己没看黄历吗，怎么雍正对自己如此亲近，他不是公认的冰山男吗，这是福还是祸啊！ “四阿哥是姐姐孝懿皇后带大的，所以按理，你叫他声‘表哥’也是应该的。”祺嫔怕心懿认生，微笑地解释。原来如此，心懿觉得自己颇为幸运，认雍正当表哥，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靠山。 “恩特和莫，表哥等会儿去练布库，明儿带你去御花园玩儿，可好？”胤禛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心懿，半晌后，喜笑颜开。心懿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不过，在她看来，胤禛方才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试图透过自己看其他人。 祺嫔心满意足地看着兄妹俩，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心中默念：“姐姐，你要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吧。”。康熙二十八年，病重的孝懿皇后曾经告诉过妹妹玲珊，下辈子，她不希望再做什么皇后，她只希望过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有一双乖巧可爱的儿女，有一个温馨温暖的家。祺嫔记得，当时，守在病榻前的康熙泪流满面，握着姐姐的手啜泣不止，他是天之骄子，是天下之皇，是大清之主，但他却无法实现妻子朴素而又简单的愿望。 ( 初见 上学 卫氏 话说今日心懿下学早，便和胤祯一道在御花园里玩起了捉迷藏。♀可能是因为住在皇宫里的时间不长，她每次都能被胤祯逮着。这次，她打算躲远一点，可转来转去模不着方向，抬头却见角落里隐藏着一个小院子了，没有匾额，她想应该是宫女住的地方吧。心懿此时已记不清如何来到这里，只得敲了敲门，希望有宫女能给她带个路。 未几，一个面容精致，脸色略显苍白，打扮素净的的女子打开门。静谧祥和的美与深沉忧郁的气质交织融汇，给人一种月兑俗淡然之感。来紫禁城已数月，心懿尚未见过有此气质的人，她不禁想探究一番。“孩子，可是迷路了？”那女子先开了口，蹲下来拿手帕，轻柔地帮心懿擦了擦汗，莞尔一笑，“要不先进来歇会儿吧。♀都快入冬了，还跑得满身大汗的，小心吹着风，得风寒。”。“好，谢谢您。”心懿讷讷地进了院子，她觉得这女子的眉眼和神韵与自己认识的一个人颇为相似，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心懿接过女子递来的热茶，慢慢地打量着这个房间。屋内没有什么装饰，家具都是最朴实无华的，虽是比宫女屋中的摆设好一些，但远不及一般的妃嫔。她到底是谁？没有穿着宫女的衣服，但衣料绝非上乘。 正当心懿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她注意到了屋子中央的一把古朴浑雅的古琴，琴头上垂着一条漂亮的烟粉流苏，坠着一块鲜莹亮洁的美玉。心懿从玉的光泽和手感两方面推测这枚玉必是女子的心爱之物。等一下，这块玉上有个字，是“禩”！这不是八哥哥的名字吗？她难道是卫氏？心懿不敢肯定，却想到了一个试探的方法。 待那女子回来时，却见心懿双手托腮，愣愣地看着那把古琴。“您会弹吗？”心懿听到脚步声，回首问。“会啊，小格格想听听？”女子笑着坐到心懿身旁，将琴摆正，“想听什么？”。“嗯，”心懿用食指点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笑嘻嘻地说：“我也不懂什么曲子，就弹您平时最常弹的就好了。”女子淡笑不语。只见她的素指拨弄着琴弦，悠扬婉转、缠绵悱恺的琴声顿时从小院中飘荡开来，一直传得很远，很远……“这是《幽兰》。”女子优雅地抬起手，眼神悠远迷离，似在深思。 “那您可知道，每个晚上，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在御花园的凌月阁吹奏这首曲子”心懿顿了顿，直视女子，继续说“他生下来就被迫离开生母，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十分渴望来自母亲的温暖。他很想来见见生母，却因为怕惹恼皇父连累母亲，从来都只是将思母之情掩藏在心底。只有在夜色中，他才敢登上凌月阁吹奏一曲《幽兰》，因为在他眼里，《幽兰》就是母亲。”。没错，这个女子就是胤禩的生母卫氏，这首《幽兰》正是那天在凌月阁胤禩吹奏的曲子，而两人都将这首曲子抑郁伤感的情绪以相似的手法演绎得淋漓尽致。 心懿不禁想到了空灵俊逸的胤禩，摇了摇头，看着早已泪眼模糊的女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八哥哥注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想办法让八哥哥见您一面，放心。”。 卫氏哽咽地点了点头，怅然凄婉地念道：“麻烦格格了。他一出生就被抱走了，我都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子了，壮不壮实。听说他病了，我也没办法去看看他。只能求惠妃娘娘开恩给我点他的消息，知道他平安就好。我真的很想见他啊！”。泪水决堤似地涌出卫氏的眼眶，她太爱胤禩了，他是她唯一的儿子，在这个皇宫中唯一的亲人，更是今生唯一的期盼。 待心懿再回到御花园时，正好撞上了胤祯。“你躲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胤祯神色不悦，跺了跺脚，气急败坏。“没什么，我不是又被你逮着了。”心懿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叹息道。心懿不想把卫氏的事告诉胤祯，只能好言哄着他。“那是，爷我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胤祯被吹捧了一通，自是得意地笑了两声。心懿此时却苦恼着该如何让卫氏和胤禩相见呢？不能直接告诉他，这事万一让他身边别有用心之人察觉了，胤禩和卫氏都会有大麻烦的。该怎么办呢？ ( 相见 心懿一直在琢磨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可以让胤禩能和卫氏见面。♀这几天来，她又趁着和胤祯捉迷藏的机会，到卫氏的小院去了几趟，并没有发现什么守卫。卫氏虽是个贵人，但内务府却只给卫氏按答应的品级配备了一个粗使丫头和两个太监。心懿想着如何才能摆月兑这三人，让胤禩和卫氏能够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见面，哎，真是头大啊！。 “格格，内务府的人来量尺寸，说是为过年做新衣裳呢。”萨仁嬷嬷看着沉思中的心懿有些模不着头脑，不知为何近来格格思虑甚重，问她缘由，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哦，”心懿跳下炕来，拉过萨仁嬷嬷的手，不解地问：“这么早就开始准备过年的衣裳了？”。在心懿的概念里，衣裳向来是到季节甚至是过季再买的，不曾想，这才到农历十月底，内务府就开始准备过年的衣裳了。 等等，过年！“嬷嬷，除夕当晚宫女太监是不是同他们的主子一道守岁呢？”心懿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急切地拉着萨仁嬷嬷问道。“主子们大多要去乾清宫赴宴，所以太监宫女们往往凑在一起守岁，不和主子们一块儿。”萨仁嬷嬷虽不明白心懿为何突然问这个，但心懿的神情告诉她，这个答案很重要，她也不想多问，在她看来，心懿虽然只有三岁半，但拥有超过同龄孩子的心智，比如吧，心懿认字的速度让上上下下都惊叹不已，四阿哥甚至打算过了年就教她习字。“太棒了！”心懿的眼中灵光一现，她兴奋地拍着手跳了起来。♀ 到除夕当日，皇宫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论是素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妃嫔，还是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太监宫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与祝福。此刻正是酉时末，宫里的主子们正在乾清宫家宴上举杯畅饮，谈笑风生。 胤禩却坐在阿哥席的角落处，平静地看着喧嚣嬉闹的兄弟们，自顾自地吃着山珍海味，却味同嚼蜡，他何尝想坐在角落之中被人遗忘，但现在，又有哪个兄弟愿意搭理他这个辛者库贱妇之子？他年幼时曾想着与兄弟们的对饮，而这痴心妄想换来的，不过是他人的奚落和不屑。现在，他明白了，便也把这些事情看淡了些，毕竟，他还有个妹妹，一个不在乎他出身，只看重他这个人的妹妹。 “八哥哥，我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给你，咱们一起去看看吧。”心懿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凤眼闪亮，眸中溢满期冀。“心懿给八哥哥准备了新年礼物？”胤禩将心懿抱到腿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红脸蛋儿，“正好，我在这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看心懿的礼物吧。”。胤禩其实并不指望心懿能给他多大的惊喜，只是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份新年礼物，还是妹妹送的，自然要收下。 心懿领着胤禩穿过御花园，四周看了看，确定守卫们都已经被支开了，才慢慢靠近了卫氏的小院。之前心懿来和卫氏通过气，卫氏在除夕夜以过节的名义打赏服侍她的三人，让他们三人找各自的老乡们团聚，不必在跟前伺候着，而心懿则把胤禩带到这里。 “八哥哥，你记住路了吗？”心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眼瞧了瞧周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听及此，胤禩困惑地看着心懿，点了点头，他实在想不明白，心懿为何要偷偷地把他带到这个位于御花园深处的角落。 心懿小心地扣着院门，尽量轻声，此刻她很是焦急，手都搓出了汗。“嚯”的一声，院门大开，只见卫氏静静地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胤禩，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只有那溢满泪水的杏眼悄悄泄露了她此时的喜悦。许久之后，她才温情地说了一句：“儿啊，你回家啦。”。语言的力量永远不在于它的繁复绮丽，而在于深沉隽永，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似一块巨石，激起了胤禩心中翻滚的巨浪。“额……额……额涅……”胤禩百感交集地望着卫氏，愣了一会儿，颤抖着跪了下来，星眸含泪，不知不觉间，清泪拆成两行。 “孩子，快进来吧，这儿凉，到屋里烤烤炭火吧！”卫氏抹了抹挂在脸颊上的泪，双手扶起胤禩，帮他紧了紧披风，含泪笑道。“嗯，额涅”胤禩一手紧握住卫氏，一手牵着心懿，缓缓地进了屋子，看着炕上的三大碗白米饭，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一碟酱烧白菜，一锅狮子头，愣在原地，泪水再次倾泻而出。这就是家吧，虽然没有琼浆玉露，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锦衣华服，但这里有母亲，有妹妹，有温暖。在家里，他不用再担心他人的冷嘲热讽，不必再绞尽脑汁讨好父皇，不需再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来，赶快趁热吃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卫氏拉着胤禩和心懿来到炕桌前，亲自给两人布菜。“不，额涅，我来给您布菜。”胤禩忙放下碗筷，却见卫氏摆手制止。“儿啊，你嗷嗷待哺时娘没办法喂养你，你生病时娘只能在这里拜佛拜神求你平安。现在，娘就想给儿布回菜，看着你吃。”卫氏说着，手也不停，麻利地给胤禩和心懿布着菜。 心懿看着这对母子，百感交集。一个盼星星盼月亮只想和母亲见一面的儿子，一个苦苦守候默默等待儿子回家的母亲，经过十一年的苦苦等待，他们终于重逢。心懿此时由衷地为这对母子感到快乐，不仅是因为分离十一载的母子终于得以在这个除夕夜团圆，也因为这个暖意隆隆的小院为冰冷无情的皇宫平添了一丝家的温暖。向来是个话痨的心懿此时只是安安静静地聆听着这无声胜有声的母子亲情。 “心懿。”胤禩低声唤了心懿一声，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谢谢你，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心懿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八哥哥想办法帮你弄到。”。“八哥哥，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要礼物的。”心懿嘟着嘴，双臂插在胸前，侧过脸去，似是不太满意胤禩曲解她的用心，“不过，”眼珠子咕噜一转，心懿笑嘻嘻地看着胤禩和卫氏说道：“我想让卫娘娘教我弹古琴。这就是我要的新年礼物！”。“这有何难？”卫氏欣慰地说道，“心懿午时回宫后就到我这儿来吧。只是不知皇上和祺嫔娘娘是否同意？”。不知为何，卫氏的眸子暗了暗，似有道不明的心酸。 “姑姑那儿没问题的！”心懿拍着胸脯保证到，“姑姑前些日子提到说让我学些琴棋书画。现如今，我如此自觉主动地要求学琴，她还能不答应吗？姑姑答应了，那皇上那儿自然也就没问题了。卫娘娘您就等着徒儿来拜师学艺吧！”说完，心懿不忘假模假式地做了个揖，惹得卫氏和胤禩捧月复大笑。 心懿来宫里有一阵儿了，虽然不见康熙翻过祺嫔的牌子，但看得出来，他十分尊重祺嫔，所以宫里上上下下对祺嫔也是另眼相待，从来不曾怠慢承乾宫中人。这也是心懿百思不得其解之处，照理说，不得宠的嫔妃在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更有甚者，连宫女太监都敢给她们脸色看，那为何从来不曾侍寝的祺嫔会如此得康熙重视呢？只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妹？ 近亥时时分，胤禩和心懿辞别了卫氏，踏着月光，漫步在静谧的宫道上。“心懿，”胤禩缓缓蹲，将她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手中，声音醇净，缓缓地道：“记着，八哥哥永远在你转身就能看得见的地方守护着你。八哥哥会保护好你的”。 雍正三年除夕夜，距离胤禩和卫氏团聚的那个除夕夜整整三十三年，距离卫氏去世也已经有十四年了。胤禩和心懿不约而同地拎着食盒来到了当年的小院。两人打开食盒一看，相视而笑，因为两人竟准备了完全相同的菜肴——三大碗白米饭，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一碟酱烧白菜，一锅狮子头。这是胤禩人生中最后一个除夕夜，心懿从来都知道，而胤禩也猜到了。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他们眼前，而在这临近生死别离的时刻，胤禩的心中不再有恐惧与无助，而是充满着幸福和温暖。 雍正四年除夕夜，心懿一个人来到小院，恭恭敬敬地将三大碗白米饭，一盘热腾腾的饺子，一碟酱烧白菜，一锅狮子头摆在炕桌上，含泪笑道：“八哥哥，你可是在和良妃娘娘和八嫂嫂吃年夜饭？心懿来给你们送饭了，还是那老三样，记得吃完啊。”。 ( 愿望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 康熙三十五年四月 这日，胤祯下书房后带着新侍读来到承乾宫。二人只见春风中，盛开的梨花白清如雪，素洁淡雅，压枝欲低。梨花从中，一位少女，眉目如画，丝质的乌发只用粉色的发带轻轻扎起，拢到脑后，打了个蝴蝶结，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山涧中的一泓清泉，明媚清澈，灵秀动人。优雅婉转的琴声伴着袭袭春风荡漾。 “心懿，你看我带谁来了。”琴声方歇，胤祯便挥手冲那少女喊道。“富森，你怎么进宫了？”心懿欣喜地看着胤祯身旁的富森，盈盈笑道。“因广善随他阿玛去盛京赴任，我便接替他给十四阿哥当伴读了。”富森凝望着梨花丛中那一抹粉色的倩影，淡淡地笑道。 这两年多，他和心懿一同享受着四季的点点滴滴。盎然春日，他们去郊外踏青，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编织五彩斑斓的花环；炎炎盛夏，他们观荷作画，一幅写意，一幅写实，虚实相生，一幅水墨，一幅油彩，中西合璧；金秋时节，他们于西山赏菊，体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然闲适；隆冬腊月，他们拥着红泥小炉，煮茶品茗，畅谈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 “《阳春》甚是应景，不如我们合奏此曲。♀”说着，富森便取出一管玉箫，待心懿微微颔首后，便吹奏起来。两人似是排演过多次一般，甚是默契，足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琴箫合奏，清越悠扬，如痴如醉。 五月初七是胤禌十一岁的生日，缠绵病榻的他还是打起精神来，因为他知道心懿今天会送他一份特别的礼物。当胤禌回到翊坤宫时，却见屋内花团锦簇，迎春花，海棠花，牡丹花，花香四溢，掩盖了原本浓郁的药香。 “我可不是女孩子，在我这儿弄这些花是为何？”胤禌虽然嘴上抱怨着，眉眼间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今年开春起，你的身子就不大好，没能和我们去踏春。为了帮你弥补这个遗憾，我就把春天搬进翊坤宫了啊！”心懿拢了拢手中的花，回头笑道。“这只是今儿生辰庆典的序幕，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心懿嬉笑着，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想着给胤禌个惊喜。 心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历史，但即使历史是不可逆的，至少，胤禌离开这个世界时会带走满满的幸福回忆。三年来，心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胤禌创造美好的回忆。甜品大全，快乐游戏，星座神话……胤禌甜美回忆计划的每一步都凝结着众人的心血。 心懿心底越来越害怕那个时间的到来，她不愿意失去这个温和善良的朋友，这个和她在丰泽园钓鱼，在北海冰嬉，在景山看夕阳的朋友。 待胤禌吹灭了蜡烛，心懿便将一个充满五颜六色许愿星的玻璃瓶塞到了胤禌的怀里。胤禌正欲打开，却被心懿拦住了。“这玻璃瓶里有三百六十五个许愿星，每个星星上都写着大家对你的祝福。”心懿开心地指了指玻璃瓶，“不过呢，你每天只能打开一个许愿星。等到明年五月初七再过生辰的时候，你就正好可以看完。这样一来，你就知道要还什么愿给大家了！”。 胤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终于明白为何前些日子，心懿递给自己一摞五颜六色的细长纸条，要自己在上面写对十一哥的祝福，看这星星的数目，估计不止只有自己一人这些天没日没夜地想祝福了。 “谢谢大家。”胤禌略带些哽咽，他真的很高兴，纵然自己身体不好，但兄弟和朋友们从来不曾嫌弃他，骑马时，他们故意放慢步伐让马术不精的他轻松跟上，登山时，他们故作精疲力竭，让体力不济的他能得到充分休息，现在，他们更是送来了整整一年的祝福，此时他的心中盛满了对大家的感激。 “十一弟，今儿可不准掉眼泪。”胤禟向来疼这个胞弟，赶忙把帕子递给他，微笑道，“一则，今儿是你的生辰，掉眼泪不吉利，二则，你九哥我可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弄到了一个心懿所说的玻璃瓶。我都不哭，你哭个什么劲儿？”。众阿哥一听呵呵地笑了出来。此刻，心懿却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天，祈求上天能让胤禌看完所有的祝福。 天不遂人愿，七月初，胤禌在送康熙北巡时淋了雨，受了风寒，却不知为何高烧不退。心懿想胤禌可能是得了肺炎，可在没有青霉素的条件下，中药很难有效抑制汹涌的病情。 七月二十五日夜，已经昏迷两天的胤禌突然转醒，似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心懿。”胤禌虚弱地叫唤着，慢慢地将头扭向心懿，向她伸了伸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估计是来不及看完大家给我写的祝福了。你能把星星们全打开，念给我听吗？”。 “好，好。”心懿随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忙不迭地点着头，将玻璃瓶中的星星全都倒了出来，一个个打开，带着哭腔读道，“这张是十哥哥写的，他说希望下次玩纸牌的时候十一哥哥不要再模到鬼牌了”。 一旁的胤俄只是静静地低下了头，紧抿着嘴唇，泪水无声地簌簌滴落。母亲去世后，他便终日不知所措，连平日里最爱的蛐蛐也放在一旁不逗了。在那段失落彷徨的日子中，是胤禩一下书房就来帮他温习功课，让资质平庸的他不至于挨罚；是胤禟把各式各样新奇好玩的东西堆到他面前，让情绪低落的他开心；是胤禌把心懿“发明”的纸牌拿给他玩，为了让他高兴，胤禌甚至每次都故意模到鬼，让他赢。 “嗯，这张是十四写的。”心懿轻轻握住胤禌的手，缓缓读道：“他说，希望十一哥哥下次带他出去钓鱼时不会被师傅发现。”。胤祯搓着手，咬着牙，强忍着泪水。心懿读着一个个祝福，胤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但眼神却逐渐涣散。 “心懿。”胤禌轻轻地握着心懿的手，用尽力气说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心懿，我真的很开心能认识你，能作你的好朋友。”。胤禌凝视着心懿，眼眶渐渐湿润，郑重地说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幸福。这是我今年生辰时许的心愿，你帮我实现好吗？”。心懿望着胤禌，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而眼泪却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她微微颔首，握紧胤禌的手，道了声“好”。这个承诺，心懿遵守了一辈子。“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胤禌的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最后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兄弟们和朋友们，喃喃说道，“能带着和大家的美好回忆离开，我真的死而无憾。”。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二十五日，十一阿哥胤禌卒，年十一。 ( 并肩 心懿第二天醒来时，已在承乾宫内。♀“格格先吃些东西吧。”萨仁嬷嬷端了碗小米粥坐在床沿上，看着眼神空洞的心懿。她昨晚哭倒在翊坤宫，萨仁嬷嬷去抱起她时，她的手还紧紧攥着胤禌的手。 “十一阿哥在天上看到格格这样，他能走得安心吗？”萨仁嬷嬷将心懿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人去世以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他爱的人。格格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去看星星啊。看到了星星，不就是看到了十一阿哥吗。”。 心懿窝在萨仁嬷嬷的怀里蹭了蹭，她倒不相信人去世后会变成星星的话，只是想到，她无力阻止胤禌的早夭，那么胤禩和胤禟呢？她如果也无力阻止他们的悲剧，现在是不是也应该给他们创造美好的回忆了。 “娘娘给太后请安，应该快回来了，咱们赶快梳洗一下。格格昨晚可是把娘娘吓坏了。娘娘昨晚都没敢合眼呢。”萨仁嬷嬷将心懿抱到梳妆镜前，唤来宫女给心懿梳洗。心懿默不作声地任由宫女梳妆，不经意间，她瞧见桌上那支象征圆满幸福的红翡翠镯子，心懿小心翼翼地拾起它，慢慢地套到腕上，这是胤禌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现在他不在了，戴着这个镯子，就算是纪念他吧。 却说今日胤禛和祺嫔一起从太后那儿回来了。祺嫔看着心懿，赶紧将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心懿的脸蛋，安慰着她。胤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懿，不停地转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着经文，他祈求上苍，永远不要把妹妹再从他身边带走，永远不要。 康熙三十五年八月 胤禌出殡前一日，心懿却见胤禟在承乾宫门口。“九哥哥，进来坐坐吧。你这几日为十一哥哥葬礼的事可是忙坏了。”心懿看着颓然的胤禟，关切地说。胤禟那原本精明闪亮的眼眸，此时却是暗淡无光，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了心懿。♀“这里面都是这些年你和他玩儿过的小玩意儿。现在他走了，你好生收着吧。”。胤禟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还有些消沉。 心懿慢慢地打开了木匣子，似是打开了时间的闸门，里面盛满的，不仅仅是一起玩过的纸牌，跳棋，大富翁……更是过去四年快乐的回忆。而如今，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无尽的惆怅伤感顿时涌上心头。心懿紧紧抱着这木匣子，倚在宫墙上，潸然泪下。 富森登上神武门，却见心懿一身白衣，手里捧着盛满五颜六色星星的玻璃瓶，孤零零地立在瑟瑟秋风中。富森快步奔向心懿，赶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的身上，略带责备地说道：“已经入秋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穿得如此单薄，竟还在这里吹风。”。 “富森，他们把十一哥哥送走了。”心懿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乌云，想着方才漫天飞舞的白色冥纸，它们好似白蝶，伴着秋风翩飞，却摆月兑不了坠地的宿命。 “我好怕，真的好怕。”心懿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瓶，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呢喃道，“我怕他们一个个地离开，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明知他们的悲剧，却无能为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心懿缓缓地蹲了下来，蜷成一团，低声啜泣着。 富森虽是有些不明白心懿的话，但她现在颓丧的模样却是让他心疼万分。他也蹲来，轻轻地拍着心懿的背，轻声安抚道：“既是无力阻止悲剧发生，那么，何不珍惜悲剧发生前的时光呢？”。心懿略微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若是觉得他们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那就记录下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吧。等他们真的离去时，你就不会再感到孤单，因为在你的记忆中，有一段幸福快乐的日子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你用三四年的时间给了十一阿哥甜美的人生回忆，那就从现在起，为自己和自己所爱之人的人生储备些甜美的回忆吧。”富森淡然一笑，有力地握住心懿的手，坚定地说道：“虽然十一阿哥走了，但我会陪着你，还有十四阿哥他们，他们也都会陪着你。你放心，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和你并肩同行。”。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幸福。”胤禌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经久不息地回荡在心懿的耳畔。她扶着富森，缓缓地站了起来，望着遥远的天际，心中念道，“十一哥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我一定会幸福的。”。 心懿对富森释然地浅浅一笑：“咱们快些回去吧，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好。”富森点了点头，帮心懿紧了紧披风，舒了口气。既然逝者已逝，那么，活着的人就要继续好好活着，这也许是告慰逝者的最好方式吧。 如丝的秋雨中，富森打着油纸伞，两人并肩缓缓走在宫道上，静默无语，却心意相通，他们人生的美好回忆便从此刻提笔落墨。 胤禌出殡后，紫禁城又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也许，不久之后，皇宫中穿梭忙碌的人们都会忘记这位温和有礼的十一阿哥，但对于心懿而言，胤禌的身影依旧清晰可感，胤禌的祝福正如他赠给心懿的红翡翠镯子，将陪伴心懿一生。 ( 规矩 “心懿姐姐，这冥王的仆从怎么能这样呢？他们制造了地狱中的阳光，误导了奥路菲，结果尤丽黛灰飞烟灭了。”胤禑和弘皙遗憾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地控诉。“因为他们希望冥王永远能听到喜爱的琴声，更不愿意开死去的人复活的先例。”心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解释。 “恩特和莫讲什么故事呢？小十五和弘皙听得如此专注。可你为何讲完后却在那儿唉声叹气的。”康熙大步走进亭中，一掀袍，端坐在主座上，笑看着三人。待三人请安后，生性活泼的胤禑和弘皙像两只小麻雀，围着康熙，七嘴八舌地将天琴座奥路菲的故事向康熙复述了一遍。 “奥路菲用美妙的琴声打动冥王，使其同意让他带走自己早逝的妻子尤丽黛。结果他到冥界的第二狱时，却因为冥王仆从制造的假阳光而误以为已经回到了人间，便回头看尤丽黛，而尤丽黛却在此时灰飞烟灭了。”康熙听完后，喃喃地念叨道，沉思了一会儿，将三个孩子拢到跟前，郑重地说道：“其实冥王仆从做得很对。”。 方才严厉谴责冥王仆从的三人顿时哑口无言。“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人人都能用自己的方法打动冥王，使自己心爱的人复活，那么，冥界的规矩岂不是可被轻易践踏？冥王又如何能服众？冥王若是不能服众，他的位子还能坐稳吗？”康熙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三个孩子，他知道对这三个孩子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奥路菲和尤丽黛的感情，他们为这对可怜的有情人而唏嘘不已，但他们也是皇室的孩子，尤其是弘皙，他可是太子的长子，他们需要明白法理高于人情，即使感动，也不能动恻隐之心。 就在此时，梁九功打了个千，在康熙耳边低语了几句。看着梁九功十万火急的样子，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心懿三人便打算请退，不料康熙很是从容地对三人说道：“适才梁九功说太子的侧福晋林氏难产，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太子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朕。你们说，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康熙说着，眼睛慢慢扫过三人。弘皙犹豫不决，胤禑亦迟疑不定，只有心懿坚定地跪了下来，磕了个头，铿锵有力地说道：“请皇上传旨保大人。”。“哦，为何？”康熙略有些不满，适才他以冥王仆从的事做引子，告诉他们法理高于人情，可没想到，一向聪明伶俐的心懿却不明白，这让他有些不悦。 “心懿求皇上下旨保大人是出于三点的考虑。”心懿顿了顿，看康熙并未动怒，便继续说道，“一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住大人，以后还会有子嗣；二则，即使保孩子，可这个难产儿可能会有后遗症，能不能长大还是个未知数。如果冒然保孩子，可能到最后是两个都保不住；再者，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没有母亲的关怀爱护，他的日子能开心吗？即使他能顺利长大，当他知道母亲是因为自己才去世的，他能释怀吗？”。说罢，心懿再次对康熙叩首，她在赌，赌康熙对仁孝皇后难产去世的遗憾，赌康熙对太子出生即丧母的愧疚，更在赌一个帝王对人情的认知。 “恩特和莫，方才你在解释冥王仆从的行为时，可是提到他们这么做是因为不愿意开死人复活的先例？”康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心懿。“是。”心懿点了点头，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可知道宫里的规矩？知道的话，就复述一遍。”康熙只是低头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并不看心懿。“宫里的规矩是……，是……”心懿用力抿了抿嘴唇，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康熙，艰难地答道，“保子。”。 吐出这两个字后，心懿有些瘫软，她开始明白帝王的无情，现在是康熙，将来就是她表哥。即使她现在很难从既是兄长又是良师的胤禛身上找到冷面雍正的影子，但一旦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也会变得毫不留情，刻薄寡恩，不仅是对隆科多和年羹尧等功臣，更是对胤禩胤禟等威胁着他皇位的兄弟。 “梁九功，跟太子说，照规矩办。”康熙站起身来，扶起了心懿，颇为严肃，“记着，孩子，别让你的感情战胜理智。”，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怎么可能呢？”，心懿在心中默念道，她最放不下的便是友情，亲情，爱情，她虽不认为自己是拯救众生的圣母，但她想让每个她爱或爱她的人都过得幸福，哪怕幸福的时间只有一瞬。 心懿前世生活在法治社会，自然知道法大于情的道理。现在换了个时空，康熙所说的法理，在心懿看来，就是确保他能坐稳那把龙椅的各种规矩。有些，在心懿的意识里就是属于灭绝人性的封建糟粕，比如这“保子弃母”。而在心懿心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人的生命，她最是看不惯以守规矩为名义把生命践踏在脚底的行为。 听了康熙今天的这一番话，心懿的心瞬时凉了一截，她不知道将来康熙是不是也有可能依据法理高于人情的原则处置她，想到这里，她不禁抖了抖。其实心懿不知道，日后，她才会真正理解康熙所说的“规矩”，而当她真正领悟其中的内涵时，她才能明白，有些悲剧，是不可避免的。 心懿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胤禛的居所。虽然她已经猜到，如果今天是胤禛处置太子侧福晋难产的事，他也一定会选择保子，但心懿想知道如果今天难产的是他身怀六甲的妻子，那他会怎么做，还会保子吗？他真的能狠下心来“弃母”吗？为了胤禩胤祯他们的未来，也为了自己的未来，她决定再赌一回。 “表哥！”心懿似一阵旋风，大步跑进了胤禛的书房。“恩特和莫这么急冲冲地，有什么事吗？”胤禛从容地放下笔，看着焦急万分的心懿，不解地问道。心懿搓了搓手，咬着嘴唇，酝酿了些时候，缓缓说道，“表嫂还好吗？”。“雨晴啊，她很好啊。太医刚才来请过脉了，母子均安，现在正在歇晌呢。你来找她的？”胤禛疑惑地看着心懿，他实在不觉得妻子能有什么事能让心懿急成这样。 “我是……我是听说……我是听说太子的侧福晋难产。所以……所以……特地来向表哥要一句话。”，心懿抬起头，期冀地望着胤禛。“这事我也听说了。可恩特和莫想要我答应什么？”胤禛此时着实有些模不着头脑，这小丫头不在承乾宫练字背诗，关心太子侧福晋做什么，便微微微眯起了眼，有些严肃地看着她。“如果……如果……表嫂……如果表嫂也难产的话，表哥一定要选保大人！”心懿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这个请求说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胤禛没有说话，心懿虽然也是沉默不语，却越来越焦急。“对不起，恩特和莫。表哥不想骗你，但表哥还是会按规矩保孩子。”胤禛别过眼去，不再看心懿，肯定地说道，他知道这个答案对于心懿来说太残酷了，可是生活在紫禁城中的孩子，最好能早些在残酷的现实中成长起来，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心懿控制不住地喊道，泪水在转瞬间打湿了胤禛临的字，浓墨随着泪水渐渐化开，暗黑色的墨汁好似那无尽的黑夜，笼罩在心懿的心头。 “因为这是规矩。皇室就是要给天下臣民做出守规矩的典范！如若不然，何以立威，何以治理天下！”胤禛硬下心来，严肃地道，他必须让心懿醒过来，否则，受伤的只能是她自己。 “我明白了。”许久之后，神色落寞的心懿淡淡地答道，她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心懿明白了，即使知道历史，她也不一定能改变它，不一定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心懿有些不甘心，她不想看着胤禩他们步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想让胤禛改变，改变帝王冰冷无情的心，似是不太可能了，那么，她该怎么办？ ( 出征 康熙三十六年正月 胤禩今日甚是开心，因为他处事用人机敏得到了皇阿玛的赞赏，而且，他还被钦点随驾征讨葛尔丹。来到母亲居住的小院前，一曲慷慨激昂的《广陵散》随风飘然而至，胤禩的唇角渐渐扬起。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原以为心懿只会弹些《阳春》，《白雪》之类的高雅悠扬之曲，没想到这《广陵散》弹起来也是颇具气势的。”胤禩宠溺地看着心懿，灿烂地笑着。“知道今儿皇上钦点八哥哥随驾出征，特地弹这首《广陵散》做贺礼。看样子，八哥哥是笑纳了。”心懿看到胤禩来自心底的笑容，不由得也被感染，莞尔一笑。胤禩这几年来用心办差，刻苦上进，终于得到了康熙的赏识。心懿知道，胤禩将通过这次随驾出征在政坛上初露峥嵘。 “心懿不如把胤禩今儿神采飞扬的样子画下来吧。”卫氏看见儿子终于可以施展抱负，甚是欣慰。“现在这个样子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心懿绕着胤禩转了一圈又一圈，思索了一阵儿，笑嘻嘻地说道：“八哥哥，你是打算学周公瑾吗？‘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我这就给你准备羽扇纶巾去。”。 “你还是省省吧。”胤禩赶忙拉住心懿，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你总喜欢画人。这样吧，敢明儿，八哥哥我穿出征的铠甲来。如果真按你那样，把我画成了头戴纶巾，手持羽扇的周瑜，皇阿玛就该说我附庸风雅，没有满洲男儿的豪气了！”。 “周公瑾如何没有豪气？再说了，额……”心懿本想说胤禩很有周瑜的儒将风范，却猛然想到‘既生瑜，何生亮’的谶语，这句话用在胤禛和胤禩身上也并无不妥。♀心懿不想让胤禩多想，转而说道：“周公瑾不仅有豪气，还有胆魄。他的胆魄体现在不惧强敌曹操，以少胜多上。”。“周瑜确实是难得的将才，可惜天妒英才啊。”胤禩顿了顿，叹惋道，他和心懿不同，他读过《三国志》，却没有读过《三国演义》，对于罗贯中贬公瑾捧孔明的演义故事知之甚少，自是不会有心懿的顾虑。在他看来，周公瑾少年得志，却英年早逝，甚是可惜。若是这样的人能为他所用……，胤禩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连周瑜都想拉到自己身边来了。 却说第二日，胤禩身着精良的战甲站到了心懿的面前，锃亮的铠甲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整个人恍如天庭仙将。心懿赶忙调好颜色，在画板上描绘起这个雄姿英发，清俊潇洒的胤禩。胤禩一生只有这一次随军出征的机会，他虽不像胤祯能成为万人敌的大将军，但心懿猜想，他的心底也有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梦，就像现代的男孩子都有的江湖梦一样。她此时此刻只想完完整整地把胤禩的豪情万丈描画出来。 二月初六，康熙亲率大军三征葛尔丹，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正阳门一直排到了永定门，旌旗招展，气势雄壮。夹道的百姓高呼“万岁”，声震天地，王者之师出征可谓是气象万千。 胤祯站在正阳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大军，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怎么了？不就是前几日求皇上带你一起去，皇上没应罢了。作为补偿，皇上不是同意让你来看大军开拔出征吗？”心懿好笑地看着满面愁云的胤祯，用手肘撞了撞他，打趣道。 “爷为何不够格上战场？就上个月，爷还拉开了百斤的弓呢。♀”胤祯指了指自己，挑起眉毛，嘟着嘴，不服气。心懿瞪大了眼睛，惊叹地看着他，毕竟，对于一个九岁的男孩来说，能拉开百斤的弓，估计都能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你可千万别气馁。信不信由你，将来，你一定能率领千军万马横扫叛逆，成就不世之功勋！”，心懿拍了拍他的手，肯定地说道，她倒不是夸张，大将军王的丰功伟绩她可是一清二楚的。“借你吉言吧。”胤祯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敷衍道。 “别这么颓唐。不如咱么打个赌吧！”心懿实在不习惯生龙活虎的胤祯如此沮丧，便想借此提振他的情绪。“赌什么？”胤祯的精神头来了。“如果你将来能当上大将军，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心懿竖起食指，在胤祯面前摆了摆，嬉笑道，“若是不能的话，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你快好好想想吧。”。 “不用想了，如果我当不上大将军，那你就当爷的嫡福晋得了！”胤祯双手环胸，得意洋洋地笑着。“你说什么！”心懿的脸渐渐涨红，她没想到胤祯居然提出要自己当他的嫡福晋，先不说心懿知道胤祯的嫡福晋姓完颜不姓佟佳，就单说自己的胤祯的感情，纯粹是友情，可这个九岁的男孩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她该好好重新审视自己和他的关系了，可千万别让他误会啊！“为……为什么……”心懿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她想知道胤祯是怎么想到这个事情的，她可得对症下药。 “没什么为什么的。既然当不成大将军，就得有个像样的补偿吧。我觉得拿你补偿我挺好的，至少，我看你很顺眼呢。”胤祯在心懿的脑门上弹了弹，状似满不在乎。 “等你真正找着一个心爱的女子时，你就会知道，你想娶她，并不是因为看她顺眼，而是想和她白头到老，相扶相持。”心懿揉了揉额头，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胤祯也是把她当成好友，刚才的那一番言论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着玩的。 “哟呵，心懿，没看出来啊，你居然对夫妻之情有如此深刻的见解。”胤祯绕着心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不时地发出呲呲的声音，调侃道，“从实招来吧，你喜欢谁啊？我猜猜啊，纳兰富森，对吧？”。听到富森，心懿的脸蛋儿又红了起来，这次，更是涨得通红。“啊！我说对了，是不是？”胤祯笑着跑下城楼，大声喊道。 心懿赶忙喊道：“不是，不是！”，可心底却有一丝的不确定，她对富森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她喜欢和富森在一起，因为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会有种心定的感觉，才能完全放松下来，不用为未来的风云变幻而担惊受怕，不用为胤禩等人的悲剧人生而不知所措，也不用为自己的未知宿命而烦恼忧愁。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葛尔丹暴病而亡。同年五月十六日，康熙率领大军返京，王公大臣均到城外接驾。 胤禛回到居所，却见心懿正逗着雨晴怀里的弘晖，她挥动着拨浪鼓，而喜滋滋的弘晖努力地向上伸着小手，想要够到那咚咚作响的小鼓。此时，胤禛伫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进该退。他看得出来，心懿对自己选择保子是介意的，虽然她表面上还是那样天真浪漫，无忧无虑，但细心的他发现，心懿有些变了，她常常一个人静立在窗前，望着蓝天，双手合十，似是祈求着什么；她从白晋那儿学来了速写，常常逮个人，就在那儿画，尤其是八弟和九弟，她甚至偷偷地画他们，但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画过自己。 “表哥来了。”心懿看着呆立在门口的胤禛，粲然一笑，快步跑到他身边，不由分说地把拨浪鼓塞进他的手中，再将他拉到摇篮旁，笑道，“我可是逗了弘晖好一会儿了。既然你这个阿玛来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吧，我回去画画了。”，说完，心懿便推了推胤禛，嬉笑着转身跑走。 “恩特和莫常来逗孩子玩儿？”胤禛将拨浪鼓放到弘晖手中，静静地看着玩得正开心的弘晖，他遵循满族男子抱子不抱孙的传统，纵然很想抱抱儿子，但还是克制地站在一旁。 “是啊。”雨晴温柔地笑了笑，“她常来，有时还会带着十四弟，十五弟他们来。带十五弟来的那次，还说十五弟小时候揪住她的手指头就往嘴里塞，结果，晖儿似是听懂他心懿姑姑在说什么，也抓着她的指头不放。原本被她打趣的十五弟反过来开始打趣她了。”。雨晴的脸上溢满了幸福，她的丈夫虽然并不很疼爱她，但现在她有了弘晖这个小活宝，日子过得越发地开心了。 “这也是恩特和莫的主意？”胤禛指着一张印着小红手印和脚印的厚纸问。“可不是嘛。她说啊，这样呢，弘晖长大以后就能看到自己的成长足迹了！”雨晴将那张厚纸递给胤禛，解释道。“还有呢，”雨晴起身捧来一摞画，幸福地笑道，“这是心懿画的弘晖成长图册，她说，晖儿出生的时候，您还在前线呢，没能看到他落地时的模样，所以她就画了这个图册送给您。”。 胤禛默然无语地翻着图册，看到画中的弘晖表情丰富，神态各异，不禁心头一暖，淡淡地笑了笑，转而又轻叹一声，心懿还是这样，用心地帮助他人，真心为他人着想，她的确是这黑暗的紫禁城中一抹独一无二的亮色。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不想让心懿变得和其他人刚硬冰冷，他渴望能保留生命中的这一丝温暖，但如果心懿还是如此，她总有一天会遍体鳞伤。胤禛似乎遇到了一个困局，进退不得。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毕竟心懿的人生该由她自己来走，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她在跌倒后站起来，让她在困顿中坚强。 ( 绣工 几天后，由德妃和祺嫔主持了三选。出人意料的是，赫舍里和涵被撂了牌子，当她灰头土脸地出宫时，全然不见当日那目中无人的跋扈模样。心懿却想，仅凭借胤禩的力量，他是动不了赫舍里和涵的，要不然，当时他也不会只是警告在场的人。联想后来索额图被康熙定罪的事，心懿猜测最有可能让和涵撂牌子的是康熙，毕竟让两位娘娘同时决定撂牌子并非容易的事。现在，明珠已倒，索额图一人独大，再加上他在背后支持太子，康熙可能敏锐地察觉了来自索额图的威胁，便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也给太子留个面子。 珮兰因为年纪小，被留了牌子等下届再选。不过心懿知道，这位才貌双全的格格将来是要嫁给风流公子胤禟的。想到这里，心懿不禁有些担心这娇弱的才女将来会被小妾欺负。不过，她可不是杞人忧天的那类人，她总想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雪梅没能如愿以偿地撂牌子出宫，她被派到密贵人处当女官。心懿甚是不解，以雪梅的家世背景，即使被留在宫里当女官，为何会去地位相对较低的密贵人那里。 “皇阿玛这是一箭双雕。”胤禩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你想啊，郭络罗格格打了索额图的掌上明珠，索额图自是恼火。皇阿玛一方面通过撂赫舍里格格的牌子灭索额图的气焰，另一方面通过把郭络罗格格派到地位低的密贵人那里，变相给了索额图一个面子，给他一个台阶下。恩威并施，才能稳住索额图。”。“原来是这样。皇上的肠子究竟有几道弯啊，这么多思量。”心懿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叹道。 “皇阿玛八岁登基，先擒鳌拜，再撤三藩，好不容易收复了台湾，平定了葛尔丹，又要处理朝廷党争的问题，当明君确实不容易。”胤禩喟叹一声，敛眉沉思半晌，喃喃念道。“八哥哥，那你……”心懿抬眼瞧了瞧若有所思的胤禩，欲言又止。“心懿想问什么？八哥哥对你向来是知无不言的。”胤禩揉了揉心懿的头发，温和地笑着。 “你想要这个吗？”心懿凝视着胤禩，拉过他的手，在上面轻轻地写上“皇位”二字。胤禩笑了笑，干脆地答道：“想要，因为我不甘被埋没，不甘被遗忘，不甘低头下跪，只有坐到了这个位子上，我才能向大清国的所有人证明我的能力。”。 心懿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如拿破仑所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胤禩满月复才华，雄心勃勃，争皇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坐上皇帝宝座，站上紫禁之巅，睥睨天下，是他能实现雄心壮志，成就千秋伟业的前提条件。 临走前，心懿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胤禩，戏谑道：“昨天郭络罗格格替密贵人给姑姑送江南小点时，塞给我这个钱袋，说是给你的，答谢你上次帮她解围。”。想着昨天雪梅塞给她这个钱袋时，双颊微红的模样，心懿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可真没想到，敢跟别人打架的郭络罗雪梅还能有如此小女儿态。 “她的绣工倒是出众。”胤禩翻了翻这个钱袋，仔细地看了看钱袋上的针脚，淡笑着说，“我猜她曾经偷偷地帮绣坊做针线来贴补己用。”。“什么！”心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胤禩，就算雪梅在安王府不受重视，也不至于沦落到卖绣品补贴生活的地步吧。 “你看这里。”胤禩翻开钱袋里层，指了指针脚：“一般来说，绣娘绣的主要是单面布料，因而多用阴影针脚，而闺阁小姐爱绣些花鸟虫鱼，多是些小巧的东西，因而多用打结针脚。你看，郭络罗格格在绣这小花和叶子时，并没有用最合适的打结针脚，而是用阴影针脚。这说明她并不擅长用打结针脚，但她的阴影针脚用得极妙，绣工甚是深厚，并不像初学女红之人，所以我才会由此猜测。”。心懿愣愣地点点头，不禁暗自赞叹胤禩的洞察力，他能从针脚这种细节入手，见微知著，洞悉全局，不愧是令雍正头疼的八贤王。 反观心懿，她对刺绣可是一窍不通。去年祺嫔教她女红，她也着实认真学着，可就是学不好，时不时地扎到手而尖叫一声，承乾宫上上下下也都因此而有些精神衰弱，祺嫔便不再让她碰针线，只是让她把琴弹好就行了。 几日后，心懿问雪梅做针线贴补己用的事，雪梅甚是惊讶，她不知道心懿从何猜到这件事。当她知道是胤禩通过她的针法发现时，她很是不知所措。一方面，一个王府格格居然沦落到卖绣品补贴生活的地步，必被他人嘲笑，另一方面，因为发现这件事的人是胤禩，她很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心懿故意卖关子，“八哥哥嘛，哎呀，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他说……他说……”看着雪梅愈发焦急的样子，她坏笑道，“他说你必是个懂得勤俭持家的女子。”。雪梅听完，脸一红，她很开心，心中似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喜悦。她暗自舒了口气，看来自己没有看错，胤禩的确是个温和谦逊的人。看着雪梅一改往日的飞扬泼辣，转而变得颇有小家碧玉的柔情，心懿忍不住打趣：“怎么，喜欢我八哥哥，想当他府里勤俭持家的福晋？”。 雪梅瞪了心懿一眼，却没否认，转而递给她一个淡蓝色的络子，郑重其事地说：“这是给你八哥哥的络子。我是看他腰带上的挂饰大多都有些年头了，所以打个新的给他。还有，告诉他，不用谢我，就当我答谢他帮我解围。”。说完，雪梅便带着幸福的微笑跑走了。 不过在心懿看来，这雪梅怎么如此嘴硬呢，心里喜欢胤禩，却还说是答谢胤禩帮她解围，真不知道她要答谢多少回！心懿看了看手中的络子，暗叹道，她难道成了爱神丘比特了？不对，小爱神是射箭定姻缘，她倒好，一会儿送钱袋，一会儿送络子的，绝对是一个快递公司。 ( 闲情 春节 又到了春节，而今年，身在佟府的心懿却有些惆怅。佟老太君在九月底去世了，这让心懿很是悲伤。进宫后，心懿只能隔年回佟府过春节，腊月二十八回府，正月十六就要回宫，因此，除了身为胤祥和胤祯的师傅的伯父法海外，和佟府众人在一起的时间甚少。每次佟老太君见到她都抱着不撒手，给她的红包永远都是最大的，很是让叔伯兄弟们羡慕。 这个春节，没有了慈爱的佟老太君，心懿还是第一次觉得宫里的春节热闹些。可她转念一想，身在宫中的姑姑应该也是孤独的吧，每次，她将佟府中的趣事讲给姑姑听时，姑姑总是很开心。她看得出来，姑姑甚是怀念从前在佟府的生活，可姑姑有多少年没回过佟府，没见过佟国维夫妇了呢？心懿算不出来，不过，她决定今年要送姑姑一份别样的新年礼物。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初三 “心懿姑姑！”小弘晖瞧见是心懿，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心懿看着他蹒跚的模样甚是可爱，便笑着蹲下来，张开双臂。只见弘晖一头扎进心懿的怀中，蹭了蹭，咧开小嘴，呵呵笑道：“心懿姑姑，新年礼物！”。 “这孩子就是爱粘着你。”雨晴缓缓走来，宠溺地拍了拍弘晖的小脑袋，略显无奈地说道，“还没给姑姑拜年呢，就想着要礼物了。”。“对，对，心懿姑姑新年快乐！”弘晖像模像样地给心懿做了个揖，他说话还不是很流畅，但那天真烂漫的童声让心懿心花怒放，她从来没听过一个孩子甜甜地叫她姑姑。 “弘晖真乖。”心懿亲了亲弘晖那圆嘟嘟的脸蛋，从身后掏出一个布偶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它叫辛巴，是一只勇敢的小狮子。姑姑希望弘晖以后也像辛巴一样勇敢机智！”。“谢谢，姑姑！”弘晖迫不及待地接过小狮子，左看右看，仿佛得了件稀世珍宝。“这布偶倒是新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狮子。”雨晴抱起弘晖，看着孩子天真活泼的样子，欣慰地笑道。♀ “我打算等天下食居的盈利再多些，就开一个玩具店，专门卖这些布偶。清妍极擅长女红，这个辛巴就是她做的，到时就由她负责培训绣娘们。设计上，我都想好了，有机敏的小狮子辛巴，有能帮孩子实现美好愿望的机器猫哆来a梦，还有……”。心懿尚沉浸在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中，后背却感到有一股冷风，严肃的男声如那冰冷的北风冻结了心懿天马行空的思绪。 “恩特和莫，正月十六回宫前要完成的三百张字帖写得怎么样了？”胤禛大步走进屋中，只见心懿两手托腮，呆望前方，傻傻地笑着，便知她又在做白日梦了。心懿如梦初醒，看胤禛大煞风景地又跟她提功课的事情，便撇过头去，吐了吐舌头，漫不经心地答道：“放心啦，表哥。三百张一张不少，保证到时候交给你。”。“你最好做到，不然……”胤禛只是慢慢地坐下，细细地品着茶，却不再说下去，这让心懿莫名地感到恐慌，而她又不敢问，只能暗自揣摩着胤禛的心思。 “阿玛，你看，这是辛巴！”弘晖却丝毫不受这对表兄妹的影响，抱着辛巴趔趄地走到胤禛身旁，挥舞着布偶。“晖儿，这是姑姑送的？”胤禛面无表情地问道。“嗯！”弘晖咧着嘴，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点了点头，伸出双手想让胤禛抱，可胤禛却板着面孔不理会他。估计弘晖早已习惯了严厉刻板的父亲，便转身回到了雨晴和心懿身旁，一个人静静地和辛巴玩。 “恩特和莫，如果三百张字帖没有认真完成，就老老实实地学女红，直到你可以做出这样的一个布偶。”胤禛刮着杯盖，不疾不徐地说道。心懿哀怨地看着胤禛，此时，她可谓是欲哭无泪，送弘晖一个玩具，居然能被胤禛扯到她最不擅长的女红上，鉴于此，她还是好好完成三百张字帖吧。 心懿告别了胤禛和雨晴，本想赶紧回佟府写字帖，却见胤禩就在不远处。♀“八哥哥！”心懿小跑过去，相比严苛的胤禛，胤禩永远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暖感。“心懿要不来我府里坐坐。”胤禩牵过心懿的手，替她拢了拢披风，笑着问道。“好！”心懿粲然一笑，跟着胤禩踏入新落成的贝勒府。历史有时竟会有如此惊人的巧合，九龙夺嫡中势同水火的胤禛和胤禩居然比邻而居，这着实令心懿模不着头脑。 “对了，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刚进屋，心懿便掏出一个精巧的络子，放在胤禩面前，坏笑道，“某个格格嫌你的挂饰太旧了，就特地做了个新络子给你。”。“雪梅格格近来可好？”胤禩拿起络子，翻看了一会儿，淡笑道。“好，好，估计她最近都忙着识字背诗呢！”心懿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你这个鬼丫头给她下了什么套子？”胤禩看着乐不可支的心懿，便知道这丫头又在搞鬼。“没有啊，没有啊！”心懿赶忙摆了摆手，却依旧笑得欢，“我只是告诉她八哥哥喜欢吟诗作对，等她学成之后便可以同你一道赏景品诗了！”。“哎，你啊。我可是被你卖了都不知道。”胤禩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心懿喜欢拿他和雪梅打趣。 “八哥哥，你戴戴这络子，可别不合适，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啊！”心懿在一旁催道。“这不就挂上了吗？”胤禩有些不好意思地挂上络子。“不错，真不错！”心懿绕着胤禩转了几圈，喃喃地说道。 “八哥哥！”心懿站定，抱着拳，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还没说对你的新年祝福呢。其实，我的祝福很简单，就是希望八哥哥今年能给这贝勒府找个女主人！”。“你啊！”胤禩看着愈发精灵古怪的心懿，点了点她的额头，应道，“八哥哥能不能娶到福晋不要紧。你这个刁钻的丫头能不能找到婆家才是个大问题呢！”。 “我不担心！”心懿甚是无所谓地对胤禩笑了笑，一坐到绣墩上，仰起头，叉着腰，一字一句地答道，“大不了就一个单身贵族嘛。单身，才能是贵族呢！”。看着心懿呵呵大笑的样子，胤禩只得扶额叹息，他还真不知道该把这个丫头嫁给谁了。 初五当日，心懿应富森的邀请，去纳兰府上做客。虽然她认识富森已经有六年了，但她之前和富森玩，不是在钦天监就是在宫里，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来纳兰府。虽是冬日，但纳兰府却别具风情，只见形形□□的梅花缤纷怒放，有的艳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有的绿如碧玉，形成梅海凝云的壮观景象，煞是好看。 “一曲《梅花三弄》，如何？”说着，富森便焚上香炉，摆好琴，拨弄着琴弦，梅花的傲雪凌霜之姿被清悦的泛音惟妙惟肖地展现出来。曲毕，富森带着心懿来到梅园中，精选了几枝娇艳的梅花，拢成一束，捧给心懿。“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咱么待会把这束梅花插在粉彩瓷瓶中，定有别样的风趣。”富森的眸中闪着期待，提议道。“如此甚好！”心懿甜甜地笑道。“走，咱么去亭里和梅花茶去。”富森指了指梅林中的小亭，灿然笑道。 两人煮茶畅谈，不觉间已到正午。“原来是心懿格格啊。”心懿闻声转头，却见揆叙伫立在亭外，富森和她赶忙起身请安。“上次见到格格还是在钦天监白晋师傅那里，没想到转眼之间，格格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揆叙笑着点了点头，他隐约感觉到富森对这个格格感情不一般，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见心懿，今日不曾想竟在府中见到了。 “你姑姑可好？”揆叙看着灵动的心懿，不禁想到了玲珊，十几年前，她也是如此的清丽可人。“姑姑很好。”心懿微笑着应道。揆叙悄悄地打量着两个孩子，觉得他们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今年可有收到什么特别的新年礼物？”午后，心懿捧着杯热茶，暖着手，含笑问道。“有啊，每年都有。”富森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打信，放在心懿面前。“你看，从我五岁开始，娘每年都会寄给我一封信作生辰礼物，恰巧我就是正月初一出生的，所以我每年的新年礼物都是娘的一份心意。你看，今年已经是第九封了。”。 心懿看着兴高采烈的富森，不禁也为他高兴，开心地说道，“前儿听胤祯说，你已经被钦点随驾南巡了。这次你就能借机见见额涅了，真好！”。“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沈园见额涅，可好？”富森的眼中满是期盼。“好啊，我还真想见见能和大才子纳兰性德比肩的江南才女沈宛呢！”心懿用力地点了点头，兴致勃勃道。 过完元宵节，心懿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承乾宫。年前胤禑等小朋友托她买零食玩具，她一一应承，却不料回宫时犹如城里人返乡，大大小小的包裹加起来有十余个。 其实，胤禑等人要心懿带回来的都是京城街头常见的山药糕，果子干等小吃，他们顶着龙子龙孙的头衔，每日享用山珍海味，但却不能尝到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零食，这在心懿看来，的确有些讽刺，她每每想到胤禑他们狼吞虎咽零食的样子，都不由得摇头叹息，龙子龙孙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其中的心酸又有多少人能真正领悟呢。 待到祺嫔进来时，见心懿从包裹里抱出一摞书，便上前问道：“这是什么书啊，宫里的藏书楼还没有？”。“姑姑，这些是小说。”心懿随手翻开一本，只见上面写着《聊斋志异》。“合着是小说啊。”祺嫔知道心懿素来厌恶孔孟，却喜欢，从《三国演义》到《西游记》，市面上有的小说全都被她收入囊中，以至于她的书柜中，满满当当地全是这些市井文学。 “姑姑，我从宫外特意带了一件礼物给你！”心懿捧出一卷画，慢慢展开。祺嫔霎时泪眼迷蒙，她静静地凝望着这幅画，扯出个笑容，对心懿说道：“孩子，这是我十五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其实令祺嫔泪水涟涟的是一幅佟国维夫妇肖像画。心懿知道祺嫔自进宫后就再没回过佟府，也不曾再见过父母，便想着画佟国维夫妇的半身肖像，送给祺嫔，这样，当祺嫔想家的时候，也有个念想。而她却不曾想到，这幅画却引出祺嫔思家思亲之愁，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阿玛和额涅可好？”祺嫔看出心懿的担忧，轻轻擦了擦泪水，微笑着问道。“叔公和叔婆的身子都很健朗，他们还问起姑姑来。”心懿遂将当日和佟国维夫妇的谈话一股脑地复述给祺嫔，祺嫔听着，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有安慰，有欣喜，有伤怀…… ( 南巡1 二月初三，康熙开始第三次南巡。♀此次南巡以考察黄淮堤防为重点，途中，康熙多次巡视高家堰、归仁堤等重防区。经过兴化、盐城等地时，心懿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流民，什么叫饥荒。因羸弱不堪而东倒西歪的青壮年，因饥饿性水肿而面临死亡的孩子们，盘旋天际等待腐尸的一只只秃鹰，一幕幕惨象揪紧了心懿的心。 这些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看着来来往往的府兵差役不断地将死尸抬走掩埋，看着无助的男女老幼眼中那深刻的绝望，看着端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人们木然地排在粥棚前等待施粥，心懿总想做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做起。现在正是灾后疫病的泛滥期，虽说各位太医昼夜不分地救治灾民，但治疗的速度远不及染病的速度，每天都有无数人患上疫病，无数人倒下。 “霍乱！”心懿灵光乍现，她看到染上疫病的人先是月复痛，再上吐下泻，三五天之后就虚月兑而亡，就此，她猜测灾民应是得了霍乱。心懿赶忙跑到胤禛那里，她知道这次负责处理瘟疫的是胤禛，而他虽然不辞劳苦地督促太医，但无奈发病者太多，传染太快，救治效果微乎其微，此刻他正为这件事犯愁。 “表哥，我有个解决疫病的法子！”心懿冲到胤禛面前大声喊道。“快说来听听。”此时已经焦头烂额的胤禛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如果心懿的法子得当，便要试一试。“禁止灾民喝生水，水煮沸后才能饮用。对于吐泄物要挖坑深埋，尸体更要严格处理。”心懿一口气说完，焦急地看着胤禛。 “生水为何不能饮用？你可知要为那么多灾民煮水需要调拨多少人力物力？”胤禛对心懿的做法颇为不解，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我想病从口入。疫病患者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和吐泄物弄脏了水源，而人喝了脏水自然要生病。♀水煮沸后再饮用，再及时处理呕吐物和尸体，就可以保证水源不被污染。”心懿没办法向胤禛解释细菌以及灭菌方法，只能以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释道。“那就试试吧。”胤禛叹了口气，心懿的法子虽是闻所未闻，但听上去颇有道理，现在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十日后，胤禛面带微笑地来找心懿，赞赏道：“恩特和莫的方法果然有效，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太医们也不再手忙脚乱。”。看着向来板着脸孔的胤禛露出笑容，心懿觉得像是见着了奇景，呵呵笑道：“表哥，你终于笑了。瞧瞧，你才二十一岁，就那么爱皱眉，小心将来面瘫哦！”。“你啊，怎么这么大了还没个正行！”在平时，胤禛定会好好教育心懿一番，而今日，看在心懿协助控制疫病有功的份上，他就不打算计较了。 待一行人来到来苏杭之地已是三月中旬。正是春光明媚的时节，只见西湖畔垂柳依依，花团锦簇，莺歌燕舞，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心懿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和暖的春日，闻着淡淡的青草香，甚是惬意。 “怎么在这儿歇着了？今日天公作美，不如咱么去苏堤赏春景吧。”富森拉起略有些犯困的心懿，淡笑着提议道。“好，何止是苏堤，咱么还要去清波门，那儿的柳浪闻莺可是西湖十景之一呢。额，还有，等到夕阳西下时，咱么再去雷峰塔，从那儿看夕阳沉入西湖，自是别有一番情趣。再有，明天……”心懿掰着指头，欢快地数到。她前世是个驴友，自然来过西湖，但颇为无奈的是名闻天下的西湖吸引了无数游客，人山人海之中，原本美好闲适的意境荡然无存。 “打住，打住！”富森看着心懿把行程都排到十天后了，只得挥了挥手，出声打断她，“我看你就直接留在这儿得了，这样，咱也不用赶场似的一天去那么多地方。♀”。“好主意！等我把天下食居开到杭州来，不就可以在此定居了吗？我可以在西湖边盖一幢小楼，楼前要有个大花园……”心懿眼珠咕噜一转，觉得富森的主意颇合心意，便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构想，却没注意到富森牵马上前，甚是无奈地看着她。 “姑女乃女乃，你停停吧，咱还得去苏堤呢！”富森纵身一跃，跨上一匹马，回身对心懿说道。心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微微一笑，便也上马，跟紧富森。 漫步在堤上，新柳如烟，春风骀荡，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 “恩特和莫今儿也来赏春。”正当两人品着西湖龙井，颇有兴致地填诗时，康熙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俱是一惊，赶忙上前请安。一旁的胤祥和胤祯赶紧扶起二人，低声对他们说道：“皇阿玛今日是微服出游，你们叫黄老爷就行了。”。原来康熙也忙里偷闲，趁着大好春光抓紧春游啊。 黄老爷带着胤祥，胤祯，心懿和富森四人沿着西湖漫步。心懿说了些《白蛇传》的故事，让整日与四书五经打交道的胤祥和胤祯颇感有趣，他们便缠着心懿，心懿只好将许仙和白娘子的传奇细细道来。 黄昏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云栖竹径，只见两旁修竹蔽天，古木成荫，好一个清幽宁静的竹海。 “恩特和莫。”康熙静立在回龙亭中，定定地望着夕阳下金色斑斑的竹林，良久，唤心懿到身旁。“二十八年初次来杭州，便发现了这块宝地。当时尚无这些飞檐流角之亭，只有浩淼的翠竹，叮咚的泉水和淙淙的溪流。真可谓是‘万竿绿竹影参天，几曲山溪咽细泉’。”康熙转身看着心懿，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双平髻，眼中却不似往日那般刚毅，隐约浮现着痛楚与心酸，这让心懿有些不明所以。 “琇儿喜欢竹的风雅与高风亮节。当朕发现这片景后，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带她来这儿看看。朕相信她一定喜欢这片翠色漫天的竹海。可不曾想到，她竟然就在那个夏日离去了。她走的时候是那么安静，安静到让朕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朕那时别无他求，只希望把她早已冰凉的手捂热。”康熙自顾自地喃喃说道，眼角闪着盈盈泪光。 在心懿看来，这个“她”必是康熙心中的爱人，刻骨铭心的天人永隔之痛，在这静谧的竹林中，被无限地放大。“还好，恩特和莫，她把你送了回来。”康熙看着心懿，欣慰地笑着，眸中满是幸福和慈爱。心懿却在心中念道，这个琇儿和自己有何种联系，难不成是因为“她”自己才被康熙留在宫中抚养的？ 山风起时，偶有夕阳余晖从枝叶梢头的空隙处洒落，光点跳动，竹叶颤动，似是拨动了竹琴，发出动听的飒飒之声。一行人正准备离去，却见竹林中人影攒动，隐隐透着肃杀之气，霎时间，只见数十个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从四面八方涌来，片刻之间，五人便陷在了重重包围之中。 “天父地母！反清复明！”蒙面人们高喊着口号，一步步地逼近五人，只见一道道白色的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逼人的寒气使人不禁颤栗。心懿浑身颤抖着躲在康熙身后，而康熙却十分冷静沉着，他轻轻拍了拍心懿的手，坚定地说道：“恩特和莫别怕，待会儿你就躲到柱子后面去。”。心懿可没有康熙那如此强大的心理素质，她只是两眼发直地点了点头，哆哆嗦嗦地跑到柱子后面。 此时，胤祯，胤祥和富森早已拔出软剑，护卫在康熙身侧，摆开阵势，打算与刺客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来人可是天地会？”康熙声如洪钟，没有丝毫的惧意。“狗皇帝，占我汉人江山，欺辱我汉人百姓。我等在此，为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中的死难同胞们报仇了！”为首的刺客挥动着利剑，身后的刺客们纷纷紧握剑柄，目露凶光，好似要把五人生吞活剥。 “哦，那朕倒想请教一下，朕何处做得不尽人意？崇祯十年到十六年，大旱遍及二十省，禾草皆枯，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你们的大明天子却在紫禁城中享受着锦衣玉食，这种陷黎民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作为难道不该遭天谴吗？反观当朝，朕将河道改造和加固作为施政的重中之重，黄淮的疏浚和堤防工程已初具规模，流民和饥荒问题也得到了控制。朕自认为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你们天地会只知道鼓吹反清复明，阴谋反叛，可曾真正为天下苍生着想？天下动荡则民不聊生，你们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个人私欲，自己心里清楚，就不用朕多说了吧。”康熙微微笑了笑，抑扬顿挫地说道，他甩开折扇，悠闲地扇着风，丝毫没有把天地会的刺客们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情势危急，心懿真想跳出来为康熙喝彩。 康熙话音刚落，无数支白色羽箭从天边飞来，直直地射入刺客们的胸膛，一声声凄厉的惨叫由远及近，方才凶气毕露的刺客们顿时溃不成军。身着金黄色铠甲的御林军排山倒海般冲破刺客的阵型，砍杀声，刀剑声，喊叫声，可谓声声入耳。不多时，御林军便占了上风，刺客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最令心懿移不开眼的当属富森的剑术。她看过胤祥和胤祯的不凡剑术，那傲视群雄的霸气，那横扫四方的豪迈，那剑锋所向的披靡，无不透着精湛的武艺。而相对于侠王和大将军王，富森的剑法可谓是浑然天成。一进一退之间，软剑回旋，扫过狰狞的刺客；一推一挡之间，剑锋犀利，染上凄艳的血色。心懿从未见过如此身手矫健，惊世骇俗的富森，不禁呆了。在她的概念中，富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雅书生，却不料他的武艺如此出神入化，让人移不开眼。正当心懿痴痴地看着英姿勃发，技冠群雄的富森时，一个阴影快速逼近了她。 ( 七夕2 那承载着恋人们美好心愿的一盏盏莲花灯，犹如点点繁星，照亮了夜晚的永定河。 “我也要放一盏。”心懿接过一盏河灯，却沉思了许久，才提笔写下两个字“平安”。她将莲花灯轻轻地推入河中，看着它飘向远方。虽然心懿不信神佛，但她还是虔诚地双手合十祈祷着，权且是寄托对未来的一种期盼吧。 心懿就沿着永定河前行，水中的烛火摇曳明灭，她的心情却平静下来。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至少他们还意气风发地为梦想奋斗着，既然如此，就好好珍惜这段相对平静的时光吧。 “想什么呢？刚刚就看你有些魂不守舍的，现在又静默不语。”富森在心懿的眼前晃了晃手指，有些焦急的问道。“没什么啊？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从河里捞一盏灯上来，看看别人都写了些什么。”心懿不想告诉富森自己的忧虑，便找了个借口，调皮地笑道。 “哦，你原来想偷窥别人的心思啊。真不厚道。”富森嘴上说心懿不厚道，但却行至河畔，随手捞了一个花灯上来，“我和你一起看。看完以后放回去就是了。”。心懿噗嗤一声笑道：“怎么，和你一起看就厚道了？”，说完也不给富森反驳的机会，便抽出了写着心愿的红纸。 未几，心懿长大了嘴，甚是惊讶地对富森说道：“你太本事了！你居然捞了她的莲花灯！”。♀富森疑惑不解，便凑过来，只见一个熟人歪歪扭扭的字迹，看完后，富森不禁呵呵地笑了出来，“这郭络罗格格可真是有趣。许的心愿竟是在一年之内背完唐诗和宋词！”。“我看，她是想跟八哥哥吟诗作对想疯了。哎，你说她，明明倾慕八哥哥，却不敢直说，除了对诗就是送绣品，不过，这莲花灯算是个新鲜的。”心懿坏笑着，故作叹惋地说道，“不如，我也去捞一个，说不定又是个熟人的呢。”。 说完，心懿便兴冲冲地跑到岸边，看着无数盏随波逐流的花灯，竟不知要捞哪个，她只得闭着眼睛随手点了点，捞起点中的那盏。 “快看看。”心懿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迹，她却又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对富森说道，“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居然让我拿到了八哥哥的。”。“八阿哥也有心愿？”富森也是一愣，随即轻声念道，“愿额涅与心懿妹妹安好。愿府中能有如雪梅格格般勤俭干练的女主人。”。“八哥哥怎么表达得如此直白啊！他们什么时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心懿发现了个大秘密，欢欣鼓舞地拍手问道。“可能是咱们在南边的时候吧。”富森耸耸肩，摆摆手，猜测到。 “好！咱们就把这两张心愿留下！等他们成亲的时候，把这两份心愿交给对方！”心懿似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笑嘻嘻地提议道。“那你到时候可别说是和我一起捞的。”富森有些为难，毕竟偷看别人的心愿并非君子所为。“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上别的地儿快活去吧！”心懿拍了拍他的背，很有义气地说道。 “你们遇着了什么好玩的事？”胤祯的声音由远及近，待两人回过头来，胤祯却已拎着好几盏莲花灯站在他们跟前。“你这是？”心懿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着他，疑惑地问道。“从水里捞上来的！我想看看别人写了些什么。要不咱一起看吧！”胤祯放下莲花灯，指了指它们，说道。 “哈哈……”富森有些笑差了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十四阿哥，你和你哥们的想法居然是一模一样的！”。“哦？”胤祯绕着心懿转了几圈，调侃道，“没想到啊！你竟然也喜欢看这些。说说吧，你都看到什么心愿了？”。 心懿附耳细说着刚才的重大发现，胤祯听得颇为激动。“好！到时候拉上我一起干！”胤祯干脆地应道。“一言为定，好搭档！”心懿用力地点点头，与胤祯击掌为盟。当胤祯和富森问及心懿许的心愿时，她闭口不谈，只是打马虎眼地答道：“和你们都有关。”。 ( 父兄 七月初十，一大早，祺嫔便让清妍和萨仁嬷嬷给心懿换了套白色的旗袍。♀心懿不知为何，只是默默地跟在祺嫔的后面，今儿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她记得每到七月初十，祺嫔总会亲手做一顿饭菜，恭恭敬敬地摆在承乾宫正殿外的梨花木案上，再点上一炷香，好似在祭奠什么人，而康熙这日，也总是穿着一袭素衣，一眨不眨地望着案上的香烛，静默不语。 “心懿，你可知姑姑每年都在祭奠谁？”祺嫔带心懿来到太庙门口，黯然地开口问道。心懿眨眨眼，微微摇了摇头。“七月初十是你的大姑姑孝懿皇后的忌日。整整十年啦。”祺嫔幽幽地开口，微微叹息着，她蹲下来，揽着心懿，指着殿内的二人，轻轻说道，“你看，皇上和四阿哥已经在里面了。”。 心懿这才注意到康熙和胤禛均是一身白衣，肃然地站在一个女子的画像前，眼中透着不可明说的伤痛。“恩特和莫。”康熙看到了心懿，挥手示意她上前。心懿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静静地看着画中的女子。 孝懿皇后的眉眼间流露着温婉大气，精致的面庞与高贵的气质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似是有一股安宁淡然之感。“给你大姑姑磕个头吧。”康熙轻轻地拍了拍心懿的背，心懿会意，肃穆地跪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回去吧。以后记着多来看看你的大姑姑。”康熙摆了摆手，心懿退下，但在出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孝懿皇后的画像，她总觉着自己和这个只当过一天皇后的姑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临睡之时，心懿发现自己那只绣鸢尾花的荷包不见踪影，想到可能是落在太庙附近了，便起身跑去太庙寻找。 清辉如练的月光洒在黄色的琉璃瓦上，泛着点点荧光，整个紫禁城显得静谧安详。心懿跑到太庙，却见一个身影孤寂地屹立在天地间，她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却认出此人正是康熙。♀心懿心中纳闷，康熙早上不是已经来祭奠过大姑姑了吗，怎么晚上又来了，难道他还想对大姑姑说些什么。 心懿悄悄地躲在门后，看见康熙盘腿坐在孝懿皇后的画像前，听着康熙的喃喃自语。“琇儿，你看，恩特和莫都十岁了。谢谢你把她送回来。每次看见她，我都好像看见了你。”康熙泪流满面，难以自制地哽咽着。 这些话好似爆炸性新闻，震得心懿呆愣在原地。这下，她终于知道康熙在云栖竹径的回龙亭提到的琇儿是谁了，只是康熙为何说是她把自己送回来的呢，心懿不解，只能继续听着。 “康熙二十一年，你怀孕时，我就说，如果是个格格，就唤‘恩特和莫’。可惜，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二日，恩特和莫出生的时候，我却在北巡，本想着回京时给孩子大办满月宴，可不曾想到，咱们唯一的孩子未等满月便夭折了，她连我这个阿玛都没见过就走了。”康熙不时地用袖子擦着涌出的泪水，却无济于事，泪水簌簌落下，打湿了衣襟，打湿了蒲团，打湿了青砖，也打湿了心懿的心。 “你知道吗，当我急冲冲地赶回来，看见形容憔悴，毫无血色的你，我的心有多痛。”，康熙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哀叹道，“我怕惹你伤心，不敢问你孩子长什么样子，所以就问了胤禛。胤禛告诉我，那孩子长得很像你，有一双水汪汪的晶亮凤眼，左唇角上缀着颗美人痣，浅笑时，还有若隐若现的梨涡。”。 原来是这样，难怪康熙初见自己时，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不仅因为自己长得像他印象中和大姑姑唯一的女儿，而且，自己的生日居然和这位早逝的皇八女是同一天。原来如此，心懿明白了为何这些年来，康熙一直叫自己“恩特和莫”而非“心懿”，他像一个父亲一样关照自己，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琴棋书画，他细致地为自己考虑了方方面面。 还有胤禛，他向来对人极为严苛，而对自己，虽然也是严格要求，但多了几分的疼爱。胤禛也许把自己看成了早夭的妹妹，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他会说“我是哥哥”。“难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吗？”，心懿暗自慨叹道。 “三十一年七月，当恩特和莫被佟老太君带进宫时，我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种合浦还珠的庆幸与喜悦，是你离开后我从未感受过的。所以，当时，我就给她赐名为‘心懿’，其实就是心念孝懿。”康熙仿佛陷进了深深的回忆之中，许久之后，他才欣慰地笑了笑，“当初，也许只是因为她长得像咱们的女儿，现在看来，我倒是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了。恩特和莫是个心地善良且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有时候还古灵精怪的。你知道吗，她特别喜欢洋人的技艺，她会弹洋琴，画洋画。你可别小瞧她，她的画画得很是生动真实。我看过她送给玲珊的西湖春景图，那笔法，那画技，那意境，绝对赶超皇家画院的画匠们。我当时还想啊，这丫头怎么不送给他阿玛一幅呢。”。 康熙顿了顿，双手托着额头，深呼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年初，我带她去云栖竹径，却不料遇到了刺客，而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恩特和莫竟然被挟持了。当时那个狂徒想用她的命换那些刺客的命，我本想答应，可恩特和莫却对我高喊着，让我不要管她。我怎么能不管她，她是我的女儿啊！还好纳兰富森巧施妙计，才救回了她。嗨……将来，我只希望给她许一门可心的亲事，让她能快乐幸福的过一辈子。”。 心懿静静地伫立在门前，蹙额凝神思虑着，这些年来康熙为她做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她不知道康熙是什么时候看到西湖春景写生图的，但她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自豪感。心懿转而明白，康熙是疼爱自己的，也许起初是把自己当成皇八女，但后来，也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心懿，一个他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的孩子。 如果没有康熙的呵护，她不可能在这阴谋丛生的深宫中快乐地生活；她也明白，正是因为有康熙的保护，她才能在危机四伏的紫禁城中无忧无虑地成长。这个帝王给她的是最真挚的父爱。当面对她的时候，他不是一个皇帝，而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真正为女儿的幸福着想的父亲。 心懿蹑手蹑脚地走进殿中，轻叹一声，将小手轻轻地搭在康熙的肩上，微微一笑，甜甜地唤了一声“阿玛”。康熙缓缓转过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心懿。时间仿佛停止了，画面定格在这一瞬，偌大的太庙中，只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只有无言的温馨，只有永久的温暖。 良久，康熙拍了拍心懿搭在他肩上的手，慈爱地笑着说道，“恩特和莫睡不着吗？阿玛送你回承乾宫吧”。心懿用力地点了点头，牵着康熙的手，慢慢走回承乾宫。 康熙去世之后，每到七月初十，心懿还像原来一样来太庙祭拜，不过，她祭奠的不再仅仅是大姑姑，更是这位疼她爱她的父亲。而每到此日，她也总会漫步在月光下，静静地走回承乾宫，就像康熙三十八年的那个月夜一样。 第二日，心懿有些坐不住了，她想知道胤禛对她的疼爱，究竟是因为她和皇八女的联系，还是因为她是佟佳心懿，这个答案也许关系到自己在雍正朝的命运。 “表哥。”心懿慢慢推开胤禛书房的门，她知道胤禛在书房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可她等不及了。“恩特和莫有什么事吗？”胤禛把狼毫搁在松花石青龙笔架上，注视着心懿，他觉得今天的心懿有些反常，往日，她的表情是丰富的，一颦一笑间透着灵动，而今日，她则显得很严肃。 “表哥……”心懿绞着帕子，有些为难地开口，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唐突，但她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在你心里，我究竟是谁？是你八妹妹的替身，还是佟佳心懿？”，心懿慢慢抬头，直直地看着胤禛，眸中透着清明。胤禛呆立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何心懿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她既然问了，自己就要问问自己的心。 “你是佟佳心懿。”胤禛坚定地答道，他蹲来，捏了捏心懿的脸蛋，继而望向天边，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十一年七月，皇阿玛让我去承乾宫见你，我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突然要我去见一个小格格，但我听得出来，他说得很认真。当我看见熟睡中的你时，心底汹涌澎湃，只因为你的面庞真的很像我的八妹妹。”。 胤禛似是从记忆中走了出来，握着心懿的小手，微笑着说道：“你要知道，我的八妹妹不到满月便去世了，我对她的印象也仅局限在她的外表上。而你不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你写的第一张字帖，那上面东倒西歪的字实在不堪入目；我还记得你背的第一首诗，那是李白的《静夜思》，当时我坐在你的床头，指着窗外的月亮，一字一句地教你背；我也记得你第一次下棋的时候，趁我不注意，偷偷拿走了我的几粒黑子，藏在袖子里，结果，当你站起来时，棋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好不尴尬……”。胤禛略带无奈地笑了笑，在他看来，教心懿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小丫头的鬼主意的确太多了。 “八妹妹只给我留下不到一个月的回忆，而你给我的回忆却有满满的七年，还会更久，因为表哥一直都在你身边。”胤禛长叹一声，轻抚着心懿的背说道，“也许现在，如果八妹妹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把她认成你。”。心懿的眼角泛着泪光，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不仅有疼爱她的父亲和兄长，还有很多肝胆相照的朋友。 心懿握住胤禛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调皮地说道，“既然如此，大掌门就行行好，少给我布置些功课？”。“小丫头，别耍花招，功课是没得商量的。”胤禛刮了刮心懿的小鼻子，故作严肃地说道。“那，小徒弟我就赶紧回去完成大掌门交待的课业了。”心懿摆出副无奈的样子，惹得胤禛哭笑不得。 ( 点子 “万花都落尽，一树红叶烧。谁怜惟薄力，添与江山饶。”富森望着翩翩起舞地红叶，不禁吟诵道。 “你别在那儿悲秋了，过来看看我画得如何？”心懿左手托着调色盘，右手握着画笔，在油画板上惟妙惟肖地描绘着秋末那如晚霞般火红灿烂的枫叶。自从上次在太庙，她知道康熙喜欢她画的风景写生，便萌生了送阿玛一幅油画的念头。 “的确传神。”富森看着神情专注的心懿，点头品评道。 “完成了！”心懿开心地放下画笔，扭扭脖子，举了举手，舒展筋骨。“对了，皇上他们都在前面赏秋景呢，你怎么偏在我这儿干耗着？”心懿眨了眨眼，嘟着嘴，不解地问道。 “赏景需要平和的心境。”富森望着漫山遍野的红枫叶，淡然一笑，“伴君如伴虎啊！同皇上，大臣和阿哥们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要注意礼节，说话也要很小心，这样自然就没有了赏景的心情。而和你在一块儿，我很轻松，才更能欣赏如火的枫林。”。 “不过，这美景之中还少一样东西。”富森环视一周，眼珠一转，坏笑道。“什么东西？”心懿看了看四周，似乎不觉得有何不妥。“这么说吧。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极擅舞剑，但如果没有你的《江湖瑶》，剑舞就显得单调乏味……”富森话音未落，便见心懿双手环胸，了然地看着他。 “想让本格格弹曲助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说着，心懿干脆地坐到琴后，稍稍调试琴弦，“今儿我就给你来首新曲，此曲名叫《枫》，正好应景。”。只见心懿素手拨动琴弦，托抹挑勾，拔剌拂撮，一曲深情动人的《枫》缓缓淌出。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极光掠夺天边 北风掠过想你的容颜 我把思念烧成了落叶 却换不回熟悉的那张脸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恋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让爱渗透了地面 我要的只是你在我身边 心懿悠远动听的歌声随风飘荡，久久回响在香山的万里枫林之中。“此歌的词好，恩特和莫就帮阿玛写下来吧。顺便让阿玛看看恩特和莫的字练得如何了。”说着，康熙便亲自铺开一张红色洒金纸，将狼毫递给心懿。心懿笔走龙蛇，用簪花小楷默写下《枫》的歌词。 “歌词隽永深沉，意境深远，不知是何人所作啊？”康熙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神色凝重地问道。“这个……”心懿模了模脑袋，嘿嘿一笑，“阿玛，这首歌是今年心懿在杭州养伤时，听歌坊里的一个歌女唱的。我当时觉得她唱得深情动人，就记下来了。那日在香山，看到漫山遍野的红枫，就不由自主地唱了出来。”。 康熙看出心懿有些不自在，但他并不想深究这首歌的来历，转而说道：“歌词好，这簪花小楷也写得很流畅，透着股高逸清婉。看来老四很用心教啊！。”。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捋了捋胡子。 “俗话说，‘教不严，师之惰’，表哥自是有功劳，不过我的功劳更大啊！阿玛你想啊，如果我不用心学，他再怎么努力教都没用。就像一位教书先生要教很多学生，他教给学生们的知识是相同的，但有的学生就可以位列皇榜，有的却只能名落孙山，所以，关键还要看学生的努力程度。”心懿仰起头，粲然一笑，颇有些得意地分析道。“哈哈……恩特和莫，你都敢跟你表哥抢功劳啦！你也不回头看看你表哥的脸色。”康熙看着胤禛走来，却并不打断心懿。 “表哥！额……额……这个嘛……”心懿霎时惊得张口结舌，暗骂康熙不厚道，为今之计，只得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到安慰胤禛的法子。方才她惹下大祸了，得罪了胤禛，这可是要倒大霉的！ “既然恩特和莫认识到学生自我练习的重要性，那就多练一百张吧。正好我这个大掌门近来差事多，无暇顾及小徒弟，所以你还是以自我修炼为主吧。”胤禛请过安后，并不给心懿忽悠他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增加了心懿的功课，这让心懿欲诉无门。 心懿赶紧请辞退下，回首看了看这一对月复黑父子，摇头叹息着，在他们面前耍小聪明，死得很惨烈啊！ “心懿！”胤祯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双手撑着书桌，气喘吁吁却极其兴奋地说道，“上次乞巧节咱们拿回来的那两张许愿纸，你还收着吧！”。“啊！”心懿点点头，眨眨眼，不明所以道，今儿胤祯不知抽了什么风了，为什么突然关心起那两张许愿纸来了。 “诶，方才我听说皇阿玛给八哥指婚了！你猜怎么着，这八福晋还真是郭络罗格格！咱们说好了要捉弄捉弄他们，可别忘了！”胤祯咧嘴一笑，双目放光，激动地说道，一想到能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胤禩尴尬的样子，他不由得期待起来。 “好啊！那咱们赶快去恭喜一下这对新人吧！”心懿“噌”地跳了起来，顾不得收拾笔墨纸砚，便推着胤祯出门，两人小跑到阿哥所，却见众位阿哥已经在胤禩的居所向他道喜了。“八哥，你总算要娶媳妇了！”胤俄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嚷嚷道，“咱那天定要好好地闹闹洞房！是吧，九哥！”。“可不是嘛，我可是等了很久了！”胤禟揽着胤俄，附和道。 “我也要闹洞房！”心懿举起手，朗声叫道。“你也跟着闹洞房？”胤祯瞥了眼心懿，用手肘撞了撞她，低声说道，“这闹洞房可是兄弟们的活儿，你一个丫头也跟着闹洞房，像什么样子。”。“怎么，你难道不是我哥们吗？这闹洞房怎么轮不到我？”心懿双手叉腰，斜睨了一下胤祯，不服气地争辩道。这种事都男女有别，太没有必要了。“心懿既是想来闹洞房就来吧。多一人不多嘛。说不定心懿还有什么特别的点子呢。”胤禩看着又要开始拌嘴掐架的俩人，赶忙打了个圆场。 在心懿看来，虽然胤禩心仪雪梅，但依旧表现得很平淡，不让人轻易猜透他的心思。心懿有时候觉得，胤禩总是戴着副面具，用面上淡然的微笑，掩饰心中对皇位和尊荣汹涌澎湃的渴望。 “八哥说得正是！前几天，她刚跟我说天下食居要在过年的时候做什么活动，还有什么优惠券，贵宾卡之类的玩意儿，新奇得很呢。”胤禟突然想到心懿之前和他提到的点子，拍了拍手，欣喜地说道。“只是，心懿啊，你怎么能防止别人伪造这些优惠券和贵宾卡呢？”，胤禟拧了拧眉头，沉思了一阵子，才缓缓问道。 “这个嘛，用密码！”心懿突然想到曾让她头疼不已的各种密码设置要求，月兑口而出道。“因为每一张贵宾卡都只能一人使用，我们可以登记这些贵宾卡持卡人的姓名，然后让他们想一个独特的密码。密码长度应该有十个字，十个字均不能重复。每次客人出示贵宾卡时，就要和咱们确认这个密码，只有密码正确，才可以使用。”心懿顿了顿，支着头想了想，眼睛一亮，继续说道，“我们还可以要求客人在使用贵宾卡二十次后换密码。这样也可以增加保密性。”。 “是个好主意！不过，优惠券如果也用密码，就未免太麻烦了。你可还有啥好法子？”胤俄抢着问道。“嗯……，也许我们可以采取双色或者多色套印。我们的优惠券多有使用期限，在短期内制假者不易模仿。”心懿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还可以在优惠券上用微雕印章。我认识一些技艺精湛的雕刻师，他们能将一整篇《兰亭序》精细地雕在一方小印上。”胤禟喜欢收集精巧的玩意儿，上次在天桥那儿见到的微雕工艺着实令他惊叹，他没想到民间竟有此神乎其技的雕刻技术，而把此技术用在防伪上，确实得当。“好！”心懿拍手称赞道。 “得了，得了，小九。咱们是来给八弟道喜的，你倒好，又开始想生意上的事了。”胤禟的同胞哥哥胤祺站起来，拍了拍扎进生意中不能自拔的胤禟，扳过他说道，“既然八弟如此支持你的生意，那八弟成亲当日的酒席就由你和心懿格格的天下食居办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心懿灵光一闪，眼前一亮，开心地笑道，“天下食居可以免费帮名闻天下的八贝勒办婚宴。这样一来，赴宴的王公贵族们就都能品尝天下食居的菜肴。只要咱们做得好，不怕没有回头客！”。 “你啊！合着我的婚宴都可以成为你赚钱的法子啊！”胤禩点了点心懿的脑袋，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赚钱有什么不好啊？我又没偷又没抢，没贪污也没受贿。不过是略施巧记，吸引顾客罢了。我啊，就要自己赚嫁妆！”心懿自豪地挺起胸膛，底气十足地说道。未几，阵阵爆笑声从阿哥所中传出。心懿不解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众人，难道他们觉得自己赚嫁妆很奇怪吗，真是有代沟啊。 ( 缘由 “八哥哥，皇上为什么会把雪梅指给你？难道是你向皇上请婚旨的？”心懿决定试试胤禩有没有勇气说出自己曾许愿娶雪梅的事，遂试探地问道。♀“我的确有向惠母妃提过。”胤禩神色复杂，悠悠地说道，看来事情并不简单，“我觉得这事跟雪梅的家世背景有关。”。“哦？我看啊，皇上还是偏心。”心懿撇了撇嘴，故作不满地说道。在她看来，虽说胤禩和雪梅是郎有情妾有意，但从功利的门当户对的角度上来看，这门婚事并不尽如人意。 “皇阿玛如何偏心，心懿倒是说说。”胤禩知道心懿打心眼里支持自己和雪梅，但她似乎想到了其他方面。“众所周知，雪梅的阿玛获罪而被圈禁，雪梅也并非安王府里得宠的格格，况且，她那母刺猬的名声在亲贵中可是人人皆知的。”心懿顿了顿，深思半晌，缓缓说道，她觉得康熙虽然歪打正着地成全了胤禩和雪梅，但他指婚的初衷确实耐人寻味，“还有一点，雪梅是正蓝旗的，并非上三旗。皇上貌似给你了个大便宜，但实际上，雪梅的高贵身世只是空有其表，她能带给你的实际政治利益并没有多少。”。 心懿想到前几位阿哥的嫡福晋多是八旗都统的嫡女，这些手握重兵的都统们是皇上需要控制和利用的人，比如她表嫂的阿玛费扬古，那可是在征葛尔丹中立有赫赫战功的将军。♀可雪梅的身份很是尴尬，岳乐一族的势力已被康熙削弱。此时康熙却选岳乐的外孙女作儿媳妇，这究竟是为什么。 “心懿。”胤禩拍了拍心懿的肩，直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一直希望我和雪梅能终成眷属，现在好了，过了年我们就要成亲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你也不用去琢磨其他的事情，这些东西太复杂，我不希望你也卷进来。”。胤禩知道康熙指婚的缘由，但他不想让心懿知道，因为他不希望心懿被朝堂争斗的漩涡所吞没，他希望看到一个拥有灿烂笑容的心懿，而且他有信心保护这个天真烂漫的妹妹。心懿看胤禩并不想和她谈论这些问题，便想到当事人之一的雪梅兴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雪梅，你老实交待，皇上为什么会给八哥哥和你指婚啊？”心懿挑了挑眉，坏笑道。“哎呀，和你说还不行嘛！”雪梅看着心懿又准备挠她的痒，只得坦白从宽，“我只知道皇上到惠妃娘娘那里用膳，大阿哥提到八阿哥还没有福晋，皇上便想起指婚。八阿哥可能和惠妃娘娘通过气，所以她就帮衬着，替我说了说好话。我也就只是知道这些了，真没有了！”。雪梅摆了摆手，她对康熙的指婚也颇为意外，虽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想可能变成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还是很满足的，至少，她不用再在安王府里看人眼色了。 “惠妃娘娘会为八哥哥说话我不奇怪，那大阿哥又是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呢？”心懿单手支着脑袋，微微叹了一声，百思不得其解，她之前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涉及了大阿哥。心懿对大阿哥并没有太多印象，只知道他一直不服气自己身为立有军功的长子却被太子压制。“大阿哥，难道和明珠有关？”心懿突然想到了这个线索，便想到和富森讨论一下此事。 “我猜，这可能与太子和索额图有关。”富森缓缓放下笔，思虑良久，神情凝重地答道。“大阿哥的背后就是我玛法。自从玛法退出内阁后，索额图一人独大，近年来更是帮着太子拉拢了不少党羽。而大阿哥因为受到太子和索额图的压制，虽然在征讨葛尔丹中立下功劳，但依旧不得重用，这使得大阿哥和太子之间的权力平衡被打破。”富森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说道，“索额图和太子的势力在不断壮大，这使皇上感到一丝不安。而郭络罗格格正是安郡王岳乐的外孙女。近年来，安王府的势力被不断地削弱，起因便是诺尼贝勒告发岳乐在掌管宗人府时误判他不孝。明眼人都知道，这诺尼是索额图的同党。而且，岳乐当年也极力逢迎鳌拜，这使力争铲除鳌拜的索额图对岳乐非常不满。安王府的衰落和索额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何况，之前选秀时，雪梅曾让索额图的女儿难堪。所以，就皇上而言，他是想用这场婚姻来震慑索额图，让他夹紧尾巴做人。皇上也就有时间布置铲除索额图一党的事。而对大阿哥来说，如果索额图和太子都有所收敛，他便能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而且还卖了个人情给八哥哥，也好让八哥哥支持他。”心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眼神清冽。心懿没想到胤禩和雪梅的婚姻背后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没错，皇上的这步棋高啊！一则，皇上给安王府一些甜头，让他们不至于因为岳乐被削谥和近年来的打压而不满，同时也送了一个只剩下空壳子的安王府给八阿哥，防止他或大阿哥因得了安王府的势力而坐大。此举还能震慑索额图，一箭三雕啊！”富森喟叹一声，感慨道，这帝王之术确实精深，一个指婚竟能蕴藏如此多的玄机。“你分析得真是精妙！”心懿微微一笑，可算见识了富森作政治评论员的本事，不禁赞叹道。 “妙得不是我，是皇上。不过你也不差，我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你就能顺藤模瓜，猜到皇上和大阿哥的动机。不过，你对朝堂之事如此敏感，这也许并不是件好事。”富森别有深意地看着心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知道大阿哥和太子必定要一决雌雄，可现在的情况更加复杂了，四阿哥和八阿哥似乎也盯着那个位子，如果心懿被卷进皇位争夺中，后果不堪设想。富森大步走到心懿面前，紧紧握住她的肩，有些急切地说道，“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是谁来找你，你都被掺和！这些东西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我知道，你放心。”心懿看着一脸焦急的富森，轻轻地拉下他握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柔地拍着他的手背，期冀地看着他，温和地说道，“我想知道这些事，仅仅是因为只有知根知底才能想出保护自己的对策。你也一样，对吗？”。 “对！”富森重重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宽慰一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想做官的。我也和你一样，只求自保。如果对这些事完全不了解，就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被卷进去。”。“那就好。”心懿舒了口气，放心地笑了笑，在她看来，少一个人卷进九龙夺嫡的是非中，自己就多一份安心。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胤禛，胤禩和太子的对弈。但现在，她知道富森不愿参与阿哥们之间的争夺，心中的一块巨石也就落了下来。 ( 心意 “心懿！”在心懿绝望之际，她猛地听到富森在喊她，顾不上心中的恐惧，大叫一声，“富森，我在这里！快来啊！有狼！”。♀霎时间，狼群便迅速包围心懿，随时准备扑上来，而富森举着火把，骑马向心懿奔来。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野狼伴着惨叫声倒下，而富森趁此机会打马冲到心懿跟前，跳下来，将心懿护到身后，又一挥马鞭，马一转头，向营地的方向奔去。“我们需要外援。它会报信的。”富森看着心懿，宽慰地拍了拍她，让她镇静下来。 四周弥漫着一股带着血腥的恶臭，草原之夜静谧无声，只余狼群呵哧呵哧的呼吸声，还有那呲呲作响的磨牙声。心懿躲在富森身后，不敢抬眼去看那绿幽幽的凶光，和一颗颗染过鲜血的尖利獠牙。气氛越来越紧张，冷汗顺着心懿的脸颊不住地往下淌。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富森拔出软剑，目光紧紧锁在头狼的身上，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狼王，群狼无首，便会自乱，可要怎么才能伤到狼王呢。 “心懿，你现在能动吗？”富森仍盯着狼群，微微侧头，问道心懿。心懿试了试，还是没办法站起来，叹气道，“没办法，脚踝肿得太厉害了，站不起来。”。 富森顺手抛给心懿一把短刀，决然地说道，“我先把狼群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但如果有狼靠近你，你就狠狠刺下去，记住，别怕！”。“你……那你怎么办？”心懿忧心忡忡地问道，眼中闪着担忧和害怕，她不想让富森为她涉险。“你别管我，我的功夫好，这几只狼算不了什么。”富森状似轻松地说道，他双腿前后开立，躬着上身，紧握软剑。 富森毫不费力的一个闪身，将剑刺进一只狼的胸膛，又轻巧地躲避了另一头狼的袭击，脸上丝毫未有惊慌之色。狼群从四面八方扑向他，而富森总能从容不迫地找到缺口，各个击破，步步为营，巧妙地化解狼群发起的一次次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富森虽然有些体力不支，但狼群也是疲惫不堪，它们只能围着富森转，并不打算在短期内再发起进攻。♀心懿的心紧紧地揪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富森，她虽然知道富森武艺高超，但要面对那么多的恶狼，他也支撑不了多久。“小心！”富森的高喊声让心懿回过神来，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竟出现了一匹狼。心懿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将短刀举起，那一匹恶狼便朝她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青色身影猛然冲到心懿跟前，一把推开她，大叫一声，“躲开！”。心懿在草地上滚了几下，艰难地爬起来，却见富森被一只凶狠的狼扑倒在地，锋利的前爪死死地摁住富森的双肩，獠牙往他的脖子处刺去。富森忙用力抵住它的脖子，生死关头仍声嘶力竭地喊道，“心懿……十四阿哥他们就要来了，不要管我……你要撑住！”。 周围的狼群好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不住地嗷呜着，似是在给制服富森的狼叫好，而在心懿听来，这声音却阴冷得让人胆寒。转瞬之间，泪水夺眶而出，心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富森被狼咬死，她一把握住短刀，奋力爬到富森身旁，用刀撑着地面，忍着剧痛，一点点站起来，猛地一抽刀，向那狼砍去。 刀顺着心懿向下摔去的惯性狠狠地砍在了狼的脊背上。趁狼仰头哀嚎之时，富森一脚抵住那狼月复部，手脚并用，一撑，将狼踢向狼群的方向。“富森！”，心懿爬到富森跟前，扶起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却见左肩有几道狰狞的伤口，不停往外淌着血。 心懿顾不得自己的伤痛，费力撕下衣摆，赶忙帮富森包扎好伤口。“我没事。”富森宽慰地拍了拍心懿的手背，扯出一抹微笑，但不断滴落的冷汗暴露了他此时刺骨的痛，“我们还没有解决这些狼呢，不能倒下！”。 “嗯！”心懿随手抹了抹泪，坚定地点了点头。“傻瓜，别哭。”富森的手颤抖着，轻轻地为心懿拭泪，用力握住她的胳膊，直视着她，郑重地说道，“记住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都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幸福！你答应过十一阿哥，现在也要答应我！”。 富森轻柔地抚过心懿的面庞，好似抚模着一件稀世珍宝，目光清冽而决绝，坚定地说道，“心懿，记着，我喜欢你！如果能活着回去，我要娶你！”。语毕，富森用软剑撑起身子，右手挥舞着短刀，向狼群砍去。 “富森！我不要你死！我喜欢你！你一定要活着，你只有活着，我才能嫁给你！”心懿看着奔向狼群的富森，大声哭喊道，只有在这生死存亡的之时，她才看清了自己对富森的感情，一幕幕回忆浮现在眼前，钦天监的初遇，神武门上温暖的披风，梨花树下的琴箫合奏，云栖竹径的惊心动魄，苏州沈园里的各色美食，胤禩婚礼时的窘迫尴尬……不知什么时候，这些记忆已经刻在了心懿的心底，融入了她的生命。 “快！他们在前面！”胤祯高喊声划破天际，一把把火炬将夜空映得通红。 “胤祯！我们在这里！”心懿高声呼救道，现在能救自己和富森的只有胤祯他们。御林军迅速围住狼群，搭弓放箭，箭雨之中，狼群发出阵阵哀嚎，一匹匹狼应声倒下。 “胤祯，快，快救富森！”心懿一把拉住胤祯，指着俯卧地上躲箭的富森，急切地说道。“好！我去救他。海青！护送心懿格格回去！”胤祯招手，对一旁的御林军统领海青吩咐道。“不！我要和富森一起回去！求你！”心懿拉着胤祯不放，只有看到富森平安她才能放心，她断不能自己一人先离开。 “你好些了吗？”心懿一瘸一拐地端来一杯茶，先用帕子润了润富森干裂的嘴唇，才一勺一勺地将水喂给他。“你可算是醒了。太医说，要今儿再不醒来……。”心懿的眼角闪着荧光，似是很开心却又哽咽地说道，“你要再不醒来，我是不是得守望门寡了？”。 正如心懿所料，当日雪梅返回营地时，迷了路，等她找到人求救时已是黄昏时分。而正因为迷路，雪梅指不清具体的方向，胤禩只能派众人往各个方向寻去。而戌时末，留守营地的胤祯却见富森的马跑了回来，便知富森找到了心懿。胤祯赶紧向康熙请命，调动御林军，在识途老马的带领下救回了因失血过多而奄奄一息的富森和因崴伤而无法动弹的心懿。 富森被抬回来时已经昏迷不醒，康熙命令太医务必全力救治，才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处理了伤口，不过几日来，富森高烧不退，众位太医均束手无策，心懿想到了物理降温法子，就将帕子浸在度数最高的陈酿中，再往富森的身上擦拭。 三日之后，富森才悠悠转醒，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疲惫地趴在他床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的心懿。“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好像总是被她看到。”富森咳了咳，轻抚着心懿的脑袋，暗自想到，“也许缘分真是天注定。今生能有她，真好。”。 “心懿，富森，对不起！哇……对不起！我太没用了！”雪梅泪眼婆娑地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说道。“八嫂嫂，你别这样啊。”心懿支着拐杖，费力地走近雪梅，把她扶起来。“我……我……我真笨！”雪梅抽噎着，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我居然能在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我居然说不清你在哪里！是我害了你们！”。看着雪梅自责愧疚的样子，心懿只能开解她，毕竟这事谁都不曾料到，命中她也许该有此劫。不过，心懿还是挺感谢这次遇险的经历，至少，它让自己看清了富森与自己间的感情。 劝解了一会儿，雪梅才停止了抽泣，她让下人提来一个食盒，一层层地打开，只见里面满是灵芝，人参等补品。“这些给你们补身子，千万别舍不得！”雪梅将食盒塞进心懿怀中，叮嘱道，“过几日，九弟从京城药铺里调来的补药也要到了。你们先吃我这个，记着，一定要把病养好了，否则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雪梅絮絮叨叨地交待了好一阵，又叮嘱了一番，才回去准备胤禩的晚膳。 “她可算是唠叨完了！”心懿一坐下来，舒了口气。“没想到啊！”富森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笑道，“别看咱们八福晋平日果敢勇毅得很，可真要哭起来也是梨花带泪似的，还哭个不停。今儿算是遇着奇景了。”。 “哟，你该不会认为我欺负咱们八福晋吧。”心懿眯起眼，有些危险地看着富森。“媳妇儿，别吃醋啊！你要一把掐死了我，你可不就真成守望门寡了？”富森故作惊恐地摆着手，坏笑道。 “谁……谁是你媳妇了？”心懿低下羞红的脸，小声斥道。“诶，可刚刚有个金钗年华的格格还说，‘你要再不醒来，我是不是得守望门寡了？’。这格格是谁啊？”富森故意往四周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心懿身上，调侃道。 “你！”心懿的脸羞得更红了，打了下富森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我，我们能白头到老。”富森专注地凝视着心懿，温柔地对她说道。 “不过，我可不想过一两年就嫁你哦。”心懿撇了撇嘴，故意不看富森，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三年后也才十五岁，还要参加选秀，不能私自婚配。就是十五岁，嫁人也太小了！”。“所以呢，”心懿看到眼中略显焦急的富森，故意拉长声音调他胃口，却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打算等十六岁那年再考虑这门亲事。在此之前，你可得好好表现，通过各项考验，否则，我可不会答应哦。”。 “你打算让我过五关斩六将？”富森的眼中满是笑意，只要心懿不拒绝，他不怕等几年。“对！我提醒你哦，我的眼光可高着呢！”心懿重重地点了点头，灿然笑道。 “富森啊，伤可好了？”康熙看到心懿和富森前来谢恩，关切地问道。“回皇上。微臣的伤已经痊愈。还要多谢众位阿哥，心懿格格和太医们的照料。”富森恭敬地跪倒叩首。“起吧。你这次甚是英勇啊！”康熙颔首赞叹道，“朕也想不到给你什么赏赐，你想要什么，不妨和朕说说。”。 富森思索了一阵，缓缓答道：“臣听闻陈梦雷正在编纂《古今图书汇编》。臣想入仕翰林院，协助陈梦雷完成这部堪比《永乐大典》的巨制。”。语毕，富森再次伏地叩首。“哦，你为何想到帮助陈梦雷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啊？”，康熙欣慰地看着富森，问道。“臣闻《古今图书汇编》规模庞大，卷帙浩繁，就初稿而言，便有历象、方舆、明伦、博物、理学、经济六个汇编。臣自幼通读百家，但仍有许多不解之处，所以想通过协助编纂，博览群书，既能帮助陈梦雷完成巨作，又可以丰富自己的知识。请皇上成全。”富森侃侃地说道，眼中透着希冀和自信。 “好！”康熙亲自扶起富森，点点头，称赞道，“不愧是纳兰性德的儿子！朕当年和你阿玛谈诗论赋时也就和你一般大。现在看到你能继承你阿玛的衣钵，朕心甚慰啊。梁九功，传旨，返京后纳兰富森入仕翰林院，协助三阿哥胤祉和陈梦雷编书。”。“臣谢主隆恩。”富森再次跪下谢恩。心懿为富森而感到高兴，能够协助陈梦雷完成《古今图书集成》一直是他的梦想，而此时，他离他的梦想近了一步。 ( 喜宴 返京后，富森加入了编书大军，来宫里的时间少得可怜，但他还是会静静地坐在一旁聆听心懿的琴声，或是安静地看心懿描画美丽的景致，有时还会默默地站在窗前，看心懿练字。♀清妍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看见富森来，就端给他一杯清茶。清妍觉得富森公子和格格很般配，俩人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能传递心意。 年末时，康熙为胤俄赐了婚，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的女儿宝珠格格指给胤俄作嫡福晋。当众人都恭喜这对欢喜冤家时，心懿却为宝珠感到遗憾，她是如此热情奔放的蒙古精灵，她向往的应该是无云的蓝天和茫茫的草原，可这京城，终究没有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她能适应被各种规矩拘束的生活吗？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胤禟和董鄂珮兰举行了婚礼。心懿自然不能错过合伙人的婚礼，兴致勃勃地来到九阿哥府赴宴。来到九阿哥府，心懿才明白什么叫金碧辉煌。她知道这位合伙人有钱，但没想到竟然有钱到了这个地步，汝窑的青瓷，缅甸的翡翠，巨大的红珊瑚……心懿想着回宫之后也要好好清点一下自己的家产，可不能自贬身价。 “你说，九哥哥在娶福晋前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九嫂嫂会不会吃亏啊？”心懿双手托腮，有些怅然地问道身旁的胤祯。“这个嘛……”胤祯为难地看着心懿，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不过，这争风吃醋是难免的。”。 “要怪就只能怪这一夫多妻制度。”心懿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愤然说道，“我觉得这种一个茶壶配许多杯子的做法简直不可理喻。♀还有那女四书，就是用来愚弄和奴役女子的！你不知道，前几天，姑姑逼我读《女戒》，我可是气得差点当场摔了那书！”。 “哦？”胤祯不解地看着心懿，他觉得心懿近年来越来越成熟，很少会大动肝火，于是不明所以道，“什么内容能让你如此失控啊？我看其他格格读完都好好的，怎么你的反应如此之大？”。“那班昭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说‘古者生女三日，卧之黙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黙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心懿双手环胸，一脸不屑地将背出一段《女戒》，压低声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评说道，“你不知道，我看到这段的时候，气都不打一处来。先不说是因为有了女人才有了男人，这生男生女哪里只是女人的事？这男人可要负主要责任。”。“为何男人要负主要责任啊？”胤祯听得瞠目结舌，惊讶地问道，他不明白这哥们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知道的事情。 “这个嘛……”心懿苦着脸，低下头，这回可犯了难，总不能告诉胤祯x和y染色体的事吧，说了他也不懂，也不能告诉他这是生物课本上看来的吧，但对这些坚决贯彻大男子主义的阿哥们，她还是得想法子解释一下，否则，万一他们将来把得不了儿子的事全部归咎到老婆头上，这可麻烦了。 “你就看啊，德妃娘娘有表哥和你，还有温宪公主，这就说明，德妃娘娘是可以生男孩也可以生女孩的。至于为何她的第一个孩子和最后一个孩子都是男孩，就应该由你皇阿玛决定了吧。由此可证，决定你额涅生男生女的应该就是你皇阿玛啦。”心懿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找不到其他的比方，只得拿德妃说事。“嗯。”胤祯拧起眉头，考虑了一会儿，点头答道，“你说得也许没错。但八嫂呢？你看她和八哥成亲都两年多了，八哥也很宠她，怎么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懿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连人体生理构造这种在这个时代看来难以启齿的话都得说了。她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安全，才附着胤祯的耳朵，低声说道：“前几天，八嫂嫂神色不豫地来找我，说是惠妃娘娘又打算往八贝勒府添几房妾。”。 “哟？”胤祯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静候心懿的下文。“你想，八嫂嫂是多要强的人啊。惠妃娘娘这么说可让她下不来台呢。不过啊……”心懿双手一摊，面色惆怅地说道，“她只得把人领回去，要不然，她那妒妇的名声就得满天飞了。”。“是啊。”胤祯重重地叹了口气，瞅了瞅心懿，甚是无奈地说道，“我和八嫂也差不多。”。 “为何？”心懿不由得瞪大了双眸，颇为不解地问道，她明白雪梅因为没有子嗣而被迫为胤禩纳妾的苦衷，可这和身为大男人的胤祯有什么关系，他难不成也被逼着娶亲？ “你不知道，过俩月，我也要纳侧福晋了。”胤祯低下头，幽幽地说道。他并不喜欢额涅为他挑的侧福晋，在他看来，这个见了他便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舒舒觉罗晗筱，完全没有心懿的灵动和活泼，跟个木头人似的。他不明白为何额涅会看中这种人，还称赞她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 “你都要成亲了，好快啊。”心懿长叹一声，时间弹指而过，当年从御花园绣堆山跳下来的小男孩在转眼之间就要成亲了，甚至也要有孩子了，那么，旷日持久的九子夺嫡是不是也已拉开序幕了呢？看着身旁依旧生龙活虎的胤祯，她莫名地感伤起来，大将军王，风光无限之后的半生困顿，他做好准备了吗？ “放心，不论如何，你都是我哥们。在我心里，那些个福晋都没有你重要。”胤祯拍了拍心懿的手，宽慰地笑了笑，他不知道心懿为何会有些感伤，但觉得这种情绪和自己有关，便有些欣慰，至少，心懿是关心他的。 两个月后，胤祯也在紫禁城举行了人生的第一场婚礼。虽然只是娶侧福晋，但毕竟他是第一回当新郎，宫里还是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 “祥大侠，你第一回娶媳妇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啊？”心懿嗑着瓜子，漫不经心地问着身边的胤祥。“能有什么感觉？你觉得能有什么感觉？”胤祥闷了口酒，不明其意地答道。“兴奋？快乐？期待？……”心懿掰着指头，将自己能想到的和结婚有关的词语全倒了出来。 “我看是紧张多些吧。”胤祥戳了戳心懿的额头，苦笑道，“先不说嫡福晋全是皇阿玛指婚，侧福晋庶福晋都是各位母妃的赏赐，还不是给你谁，你就得要谁，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权利？能兴趣相投固然好，不喜欢，就只能把她晾一边了。十四弟还好，他至少还见过这个舒舒觉罗氏，也算是知根知底。可我呢，年前纳了个侧福晋，我连她的样子都没见过。所以，我成亲的时候可紧张了，就怕盖头一挑，挑出个无盐女。”。 “的确有这个可能。”心懿托着腮，微微点头，想到前世时看过的秀女照片，她当时甚至以为那些秀女全是太监假扮的，看上去根本不像女孩，各个呆若木鸡，连在镜头前微笑一下都不会。 “那你成亲以后过得好吗？”心懿关切地问道。她觉得，祥大侠近来颇得康熙重视，宫里的娘娘为了讨好他，想必会给他一个美貌贤惠的侧福晋。“就那样呗，我那瓜尔佳侧福晋安静得很，绝对是字字珠玑啊。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哑巴。”胤祥灌了杯酒，随手擦了擦嘴边的酒渍，摇摇头，自嘲道。 “合着是女鬼级的人物啊。”心懿故作惊恐，拍了拍胤祥的肩，用安慰的口吻说道，“祥大侠，小师妹我可怜你啊！你半夜还得去捉妖，小心被什么狐妖迷惑了！”。说着，心懿拍着桌子，捧月复大笑，笑得连眼泪都蹦了出来。 胤祥看着她却是满脸黑线，他不明白这小师妹怎么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连《聊斋志异》都扯上了。不过，他倒是认为，如果那个侧福晋能像心懿这样天马行空地畅想，开怀地玩笑，也许自己会更愿意和她在一起。 胤祥在康熙四十一年可谓是事业有成。巡五台山，出巡塞外，视察河工，祭泰山……康熙每到一处巡视，必带上胤祥，他好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格外耀眼璀璨。只是在心懿看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些恩宠也许对胤祥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枪打出头鸟，万一他被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日后，这些也许现在看来微乎其微的事就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胤祥究竟为何在康熙朝的最后十年留下空白，她百思不得其解。 ( 逼宫 康熙四十二年可谓是朝堂上波涛汹涌的一年。♀ “心懿，快醒醒！”佟贵妃拼命地摇着心懿，却又不敢大声叫醒她。“嗯。”心懿眨巴眨巴眼，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问道：“姑姑，怎么了？大半夜的，再让我睡会儿。”，说着，心懿便要倒头接着睡，可佟贵妃在她耳边的低语却让她顿时清醒过来。 “索额图逼宫？”心懿皱着眉头，瞪圆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佟贵妃，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索额图真的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允许索额图这么做。 “冷静，冷静，冷静……”心懿不断逼着自己镇静下来，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索额图的人如果真的冲进内宫，第一个要抓的，估计就是姑姑佟贵妃，因为姑姑不仅是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子，而且还是佟家的格格，康熙的表妹，拿住姑姑就等于捏住了康熙和佟家的命门。 “心懿，你可有什么办法。”佟贵妃拉着心懿的手，急切地问道，她很是慌张，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紧急而又危险的事情，心里拿不定注意，只能把平日里鬼主意颇多的心懿拎起来。 心懿仔细地分析了现在的情形，九门提督已经去丰台大营向康熙请旨调兵，但短时间内他们赶不回来，而现在御林军中的索额图党已经和其他人发生了刀械冲突。如果他们冲进内宫，承乾宫和慈宁宫必是第一站。而慈宁宫因为是太后寝宫，周边的防备力量比承乾宫大得多，所以，她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一则，承乾宫或慈宁宫无法攻破，索额图的人会自乱阵脚，二则，等到康熙或九门提督带兵赶到皇宫，索额图的人寡不敌众，便会不战而退。♀ “就这样！”心懿灵光一现，想到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否命题解决危机。心懿附耳低声将计划说给了佟贵妃听，佟贵妃连连点头，听完后，赶忙召集承乾宫所有的宫女太监，按照心懿的布置，马上组织备战。 索额图的一部分人，趁着御林军内部打斗之机，溜进内宫。这部分人兵分两路，一路直奔慈宁宫，妄图挟太后以令康熙，另一部分人奔向承乾宫，企图拿住佟贵妃，取得凤印，同时震慑佟家。慈宁宫因为守备森严，需要的人手多，因而，到承乾宫来的仅有十余人。趴在树上的小太监注意到叛徒们已经集结在承乾门，便打了个手势给心懿，心懿马上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喵”声，五六个宫女听到心懿的声音也尖声学起了猫叫。 在叛徒们听来，这声音格外恐怖凄惨，他们不禁地打了个寒战。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心懿打了个手势，两边的太监点头会意，藏好之后，缓缓打开了承乾宫的宫门。 在幽深寂静的月夜，这沉重的开门声为黑暗中的承乾宫平添了几分诡异。叛徒们面面相觑，站在原地瑟瑟直抖，丝毫不敢前进。他们本想着自己要想方设法地解决承乾宫周围的防备力量，才能打开承乾宫的宫门，活捉佟贵妃。但事情到目前为止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不仅承乾宫内外好似空无一人，而且宫门还会自己打开，难不成，真有什么灵异事件？有几个胆子小的叛徒已经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再往承乾宫里看。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鼓起勇气，往承乾宫内蜗步龟移。 待他们进到前院时，只听一声声凄怨的笑声自梨树林中传来，那笑声凄恻悲凉，久久回荡在承乾宫之上，正似阴间的冤魂返回人间索命。几人吓得立在原地直哆嗦，战战兢兢地举起刀，却不知道往哪里砍，因为这笑声来自四面八方，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冤魂，也不知道这些冤魂究竟在自何处。 正当他们惊魂未定之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们面前飘过，好似是一个女子，散着蓬乱的头发，轻柔地挥动着白色水袖。待她转头望向他们时，几人霎时吓得昏了过去，只见那女子脸色惨白，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中胀满血丝，充满着仇恨和怨念，嘴角，眼角和鼻下淌着淋淋鲜血，如此强烈的颜色对比在空寂的月夜中显得格外凄怆。 未等他们缓过神来，却又听见身后传来阵飘渺的歌声，曲调却是凄清空灵、缠绵忧伤。那是一群女子的声音，没有伴奏，唯有人声，歌声凄楚迷离，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哀伤凄恻。 叛徒们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感到汗毛倒竖，后脊梁发凉，战战巍巍地倒退了几步，却又听见凄楚的笑声，那笑声伴着凄凉哀绝的歌声，彻底摧毁了叛徒们的心理防线，他们亡命似的奔出承乾宫，四散逃去。 “呼……”心懿松了口气，从梨树林中走了出来，忙命太监把宫门关好，扮鬼吓人只能用一次，用多了就要穿帮了，现在心懿只盼着康熙或九门提督能赶紧带兵回来。 “格格，十四爷带兵来了！”一个小太监跑来通报道。“你确定是十四阿哥？”心懿很是兴奋，没想到胤祯这么快就来了。“奴才看得真真的，十四阿哥带着十几位同他一起练布库的亲贵子弟一起来的。”小太监点头哈腰，笑着说道。 “等等……”心懿想到胤祯为何没有去慈宁宫呢，按照时间推算，现在慈宁宫周围应该最需要人手，胤祯即使来帮自己，也应该是在解决围攻慈宁宫的叛徒之后，那么，现在这些人是谁？心懿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太监，有些面生，好像不是承乾宫的人，难不成，他是…… “你下去领赏吧，我亲自去开门。”心懿点点头，笑着对那小太监说道。“谢格格！”那小太监打了个千，退下时，心懿对一旁的清妍使了个眼色，手背向上，迅速在自己的脖子前划了一下，清妍会意，两人悄悄地跟上那小太监。 心懿扯下两支水袖，一支递给清妍，两手分别持着另一支水袖的一端，清妍朝着那小太监的后背狠命一踢，那小太监不曾防备，跌倒在地，却霎时间被心懿用水袖缠住了脖子，而清妍此时也绑住了那小太监的手脚。 心懿狠狠地拉紧水袖，逼问道：“谁派你来的，说！”。可心懿将水袖越拉越紧，那小太监就是不开口。“格格，他咬舌自尽了。”清妍发觉不对劲，看了看那小太监，惊恐地说道。 “算了！”心懿一把放开水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有叛徒冒充胤祯来承乾宫，企图骗开宫门。如果需要一个间谍里外呼应，那么，外面的人应该不是很多。“传我的命令，无论谁来，都不允许开门！”心懿对一众宫女太监吩咐道。 “敬恩！”心懿将自己的心月复太监唤道跟前，这个六岁开始就跟着她的小太监一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办事机灵，人也忠心，心懿很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他，“你从后墙翻出去，去慈宁宫，找到十四阿哥，跟他说，一旦慈宁宫的战事平息，就赶快来承乾宫，我拖不了太久。”。敬恩坚定地点了点头，迅速跑走。 “咱们去会会这位十四阿哥。”心懿咬咬牙，狠下心来，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心懿，开门啊！我是胤祯！”假胤祯的声音和真的胤祯很像，如果不是因为方才识破了那诡计，也许自己真的会命人开门。 “我说十四，你太过分了！”心懿跺了跺脚，撒泼似的对门外大喊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你一定又是先想起保护自己那貌美如花、身怀六甲的侧福晋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门外的假胤祯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太子只是跟他说十四阿哥和心懿格格的关系很亲密，他不知道居然到了打情骂俏的地步，而自己难道要像哄那八大胡同里的姐儿一样哄高贵的心懿格格？ “对不起啊，心懿。我这不是来了！我心里有你啊！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安好！”假胤祯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管她是姐儿还是格格，全是女的，就应该吃这套。“你胡扯！”心懿故作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上次带我出去玩，说是要给我买一支和你那侧福晋一模一样的金钗，结果呢，弄了支贴金的来唬弄我！”。说着，心懿硬是投入情绪中，大声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显得格外凄惨。 清妍惊讶地看着心懿，她不知格格竟能如此惟妙惟肖地扮演一个怨妇，就像刚才把女鬼演得凄厉幽怨一样。不过，在心懿看来，这些事可谓是小菜一碟，多看看琼瑶剧，就能学出泪如雨下，纠缠不清的微妙情感了。 “嗨！”假胤祯焦虑地踱着步，他只听见心懿在里面不停地哭，自己连话都插不上，他暗骂十四阿哥给他惹了那么多麻烦，只能厚着脸皮道，“心懿啊！我错了！你让我在你面前跪下来认错，行不？”。 如果不是情势危急，心懿都想命人打开门看看究竟是谁如此有才，竟能想出下跪认错的点子，如果胤祯此时就在门外，会不会立刻把这个破坏他高大形象的假冒者碎尸万段呢？ ( 坦白 “胤祯啊，你究竟因何要跪下来向恩特和莫认错啊？可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康熙浑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这让心懿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回皇阿玛，儿臣对心懿向来两肋插刀，肝胆相照，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胤祯不屑地斜了一眼那冒充他的人，充满嘲讽地答道。 看来康熙和胤祯已经解决了慈宁宫周围的索额图党，赶来承乾宫解救姑姑和她了。心懿忙命人打开门，只见丛丛火把照亮了夜空，康熙和胤祯均是一身戎装，显得英武豪迈，而索额图党人均被御林军制服，被绳索绑着，跪在青砖上，不住地哆嗦着。 “心懿！你这是！”胤祯看着一袭白衣，脸色惨白，眼角，鼻下和嘴角都流着鲜血的心懿，惊得瞠目结舌，好似活见鬼一般。而康熙见她之后，唇角扬起一抹微笑，不住地点着头。 心懿有些得意，她没想到连胤祯都被她的装扮吓到了。“这叫女鬼扮相，专门用来吓唬做了亏心事的人，哥们！”心懿拍了拍胤祯的肩膀，却见他急急地向后退了一步，这让心懿笑得更欢畅了，“哥们，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吧，这么怕鬼？额？”。心懿故意眯起眼，双臂向前伸直，一跳一跳地靠近胤祯，胤祯止不住地倒退。 “行了，恩特和莫，赶快去擦洗一下吧。”康熙笑道，他方才听说承乾宫闹鬼，就猜到是这丫头的主意。心懿嘿嘿一笑，福了福身，嬉笑着跑回承乾宫。 “你这鬼丫头竟能想到如此高招！妙啊！”康熙捋捋胡子，刮着杯盖，笑道。当心懿在侧殿卸妆时，佟贵妃已经将心懿的计划和部署对康熙说了个明明白白。所以当心懿以本来面目回到正殿中时，便听到众人的呵呵大笑声。 “方才你对那个假的十四阿哥说什么了？他为何要跪你啊？”康熙疑惑不解地问道。“这个嘛……嗯……”心懿挠了挠脑袋，为难地看着众人，刚才的话都是胡编的，而且秉持着编得越离谱越好的原则，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这些话怎么和康熙说呢。 “回皇上，我瞎编了一些事，还请十四阿哥恕罪。”心懿赶忙向胤祯福了福身，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都是些什么事啊？朕想听听。”康熙似乎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并不给心懿和稀泥的机会。“就是……就是……”心懿跺了跺脚，甚是尴尬地小声说道，“我就演了一段泼妇加怨妇的戏码，把哥们当情人使使。”。心懿不敢看周围人的脸色，缩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哈哈……”四周传来阵阵爆笑声，心懿略微抬头偷看了一眼胤祯，只见他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眼中透着无奈，也透着一丝欣喜。 “恩特和莫，你是不是打算当十四福晋啊？”康熙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心懿，他知道，明年，心懿也要参加选秀了，至于把这孩子指给谁，他已经有了几个候选对象，但还想听听心懿自己的想法。 “他！”心懿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胤祯，赶忙跪下，毫不犹豫地回道，“回皇上，那只是情急之下的无可奈何之举。如果那恶人扮成别人，我也就借另一个人当情人使使，不能算数的。心懿和十四阿哥是知己，是最棒的搭档，是打不散的哥们，可心懿不想当十四福晋。”。 “哦？为何？难道青梅竹马的情分还不够吗？还是你觉得十四阿哥配不上你？”康熙威严地说道，眼中闪着丝不明的情绪，他其实觉得胤祯和心懿甚是般配，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玩，一起闯祸，一起挨罚，而且心懿是自己的大舅，一等公佟国纲的孙女，她的母亲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娘家亲戚，蒙古博尔济吉特氏，成吉思汗的后代，这等身世地位做皇子的嫡福晋绰绰有余。 “因为。”心懿勇敢地直视着康熙，一字一句，坚定地答道，“心懿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心懿嫁给十四阿哥，心懿不会快乐，因为心懿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他，心懿绝不是一个等着丈夫垂青的人，也绝不可能不介意其他女人，更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为了开枝散叶到别的女人那里去。同时，十四阿哥也不会快乐，因为十四阿哥是皇子，他有责任为皇室开枝散叶，也就不能只和心懿在一起，责任与感情之间的矛盾会让他很苦恼。这种苦恼会折磨我们俩，会消磨掉原本纯洁美好的感情，最终让我们之间只剩下怨愤和不解。所以，心懿只想一辈子和十四阿哥做好哥们。心懿心仪的是纳兰富森，并且心懿也知道，富森可以帮我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夙愿。”，语毕，心懿重重地叩首，伏在地上，静等康熙的问话。 康熙望着眼前坚定勇敢的心懿，思绪却飘到了二十八年的那个夏天。琇儿在弥留之际，握着他的手，微微扬了扬唇角，似是只想让他记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对他说：“表哥……下辈子，只希望你别生在帝王家……这样……我们就可以平平淡淡地度过只有我们俩的日子……拥有一段简单快乐的爱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康熙回过神来，愣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恩特和莫，起来吧，富森很优秀，朕会认真考虑你们俩的事。”。康熙走下主座，亲手扶起心懿，看着她那酷肖琇儿的莹莹凤眼，心中默默地念道：“琇儿，你放心，咱们的女儿会幸福的。朕一定会给她一个平静快乐的生活。”。 “胤祯。”待康熙等人走后，心懿慢慢地走近呆立一旁，一声不吭的胤祯，她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因为她一直都知道胤祯喜欢她，也许并不比富森喜欢她少。“对不起。”心懿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她知道这句话很残酷，但现在唯有狠下心来斩断情丝，才能避免误会加深后的痛苦折磨。 “你不用道歉。”胤祯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略显涣散，垂下头，哀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富森……一直都知道……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去年娶侧福晋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情，因为娶的不是你，所以盖头下是谁都没分别。”。胤祯双手捂着脸，周围静极了，只听见低低的抽泣声。 过了良久，他才重新打开双手，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故意对心懿扯出一丝微笑，拍拍她的肩膀，叹道：“哥们，你还记得嘛，那时八嫂说自己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呢，虽然八哥真的很宠她，她还不是因为没有子嗣而被迫给八哥纳妾。她那么强势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呢？我不想让你为这种事苦恼伤神，也不想让你为此背负沉重的包袱，更不想让你因此而疏远我。我只希望能常常看到你，那个放声大笑的你，那个快意畅谈的你，那个敢爱敢恨的你。我们是一辈子的哥们，对吗？”。 “对！”心懿温暖地笑了笑，拉过胤祯的手，勾起他的小拇指，逐字逐句，毅然决然地说道，“天地为证，我佟佳心懿和爱新觉罗胤祯是一辈子的好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嗯！”胤祯眼角含泪，笑着点点头，接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胤祯紧紧握住心懿的手，平视着她，郑重地说道，“哥们，我祝福你，你一定要幸福！”。“你也是，哥们。”心懿握着胤祯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粲然一笑。 “十四阿哥。”富森不知为何今日胤祯突然让他进宫，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便急冲冲地赶到阿哥所，却见胤祯背手而立，像是在深思。“富森，你来啦。”胤祯面无表情地平静说道，不过在富森看来，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十四阿哥竟然如此安静，想必其中大有文章。“嗯，十四阿哥有什么事吗？”富森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轻声问道。 “你近来去看过心懿吗？”胤祯并不看富森，只是把玩着手边的佛珠，幽幽地问道。“哦，昨日刚去过。心懿还跟我说了当日索额图党人逼宫的事。我还真没想到，她居然能想到扮鬼的法子，吓退叛徒们。”富森不明白为何十四阿哥要问他这个问题，只得边说边坐下，细细地观察着胤祯的神情变化。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皇阿玛本来想把她指给我做嫡福晋，她却当众拒绝了，而且她告诉皇阿玛，她心仪的人是你。”胤祯定定地看着富森，一字一句地说道，眸中有伤痛，有无奈，有成全。 富森也只是定定地看着胤祯，他想等自己帮陈梦雷修完书后就向皇上请旨赐婚，没想到皇上竟另有打算，只是现在心懿拒绝嫁给胤祯，皇上又会想把她指给谁？会是自己吗？ “我会帮你和心懿。”胤祯好似看穿了富森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你必须答应我，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不能欺负她，欺骗她，伤害她！”。“我答应！”富森坚定地大声应道，眼中是坚决，是承诺，是感激。 清妍回到承乾宫时，却发现富森打着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雨中，微笑地凝望着正在作画的心懿。“纳兰公子，要不进去吧。这雨眼见就要下大了。”清妍福了福身，轻声提醒道。“好。”富森微微点点头，他方才看到心懿眉开眼笑，便知道这幅画快要完工了。 “完成！”心懿丢下画笔，伸了伸胳膊，扭了扭腰，舒展一下筋骨，却见富森站在桌案前凝视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颊飘起几朵可疑的红晕。 “喂！为什么进来也不说一声？”心懿打破了沉默，撅着嘴，有些不满地问道。“没什么，只是看你专注地画着画，不好打扰。”富森说着走到心懿面前，执着她的手，温柔地说道，“谢谢你。十四阿哥说，他会帮我们。”。 “他跟你说了？”心懿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昨日富森来，心懿故意隐瞒了康熙意图把她指给胤祯的事，没想到，胤祯居然自己告诉了富森。“我答应他，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永远不能欺负你，欺骗你，伤害你。”富森真挚地看着心懿，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就要这样！”心懿甜甜地一笑，抵着他的额头，缓缓说道，“你可不能欺负我哦！胤祯可是我的靠山！”。 “知道了！”富森捏了捏心懿的鼻子，趁心懿不备，迅速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看着当场发懵了的心懿，转身跑走。“你回来！刚才还说不欺负我的！言而无信啊！”心懿捂着被亲过的脸颊，红着脸，气急败坏地对富森的背影喊道。 ( 替身 胤祯这日甚是无聊，又不想去打扰因组织选秀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心懿，便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闲逛，经过绣堆山时，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心懿的情形，自嘲地摇了摇头，却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这位公子，对不起，”一位少女跑到胤祯跟前，对他福了福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槐树枝上的风筝道，“我的风筝挂到树枝上了，您能帮我捡吗？”。胤祯看着枝头的那只蝴蝶风筝，不禁想起自己四岁那年和心懿一起放风筝的场景，那时候，自己和心懿放的，好像也是只蝴蝶风筝吧。 “好。”胤祯身手敏捷地取回了风筝，递给那少女。“你会放风筝？”胤祯淡淡地问道。“嗯。小时候常和兄弟姐妹们一起放呢！”那女孩甚是活泼大方，并不像其他格格般遇见陌生男子便低头不语。 “我现在闲着没事做，你要不带我一起放风筝？”胤祯看着这格格，不禁想到了心懿，她虽然长得和心懿不太相像，但行事上，俩人都甚是爽快，丝毫不扭捏。“好啊！正好我也找不着别人和我一起放风筝。”女孩点点头，开心地笑道。“为何啊？”胤祯不解道。“嗨，她们都喜欢在屋子里做女红，我嘛……”女孩嘿嘿一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最怕做那玩意儿了。每次绣花，我都能扎到手！我喜欢赏景写诗，弹琴绘画，至于女红嘛，实在不拿手！”。 胤祯听着女孩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渐渐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和心懿的影子重在了一起，她们都是如此灵动活泼，都不擅长女红，都喜欢纵情山水。“喂，你还好吗？”女孩的手在胤祯的眼前晃了晃，胤祯顿时回过神来，笑道，“走咱们去放风筝去！”。 “有点晚了，我要赶紧回静怡轩去。”女孩赶忙收了风筝，向胤祯辞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胤祯赶忙拦住她问道，他不想在错过心懿后，再错过这个和心懿品性相似的女孩。“哎呀，抱歉啊，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完颜念嘉，后会有期。”女孩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胤祯福了福身，欢快地跑走了。胤祯看着念嘉远去的背影，想起心懿，不禁默默念道：“心懿，她能代替你与我相守吗？”。 这日是三选，心懿站在佟贵妃身边，见一个个秀女在听到太监喊自己的旗籍和父名后，缓缓走上前，叩头行礼，再退下，整个过程甚是单调乏味，上下眼皮不听使唤地打着架，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心懿都想倒头就睡。心懿实在不觉得这种走秀式的选法有何用处，因为这些秀女走不了两步就要叩头行礼，她连这些秀女的模样都瞧不真切。 “正黄旗，二品礼部右侍郎完颜罗察之女！”听到太监报这个名字，心懿立时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绣碟旗袍的女孩优雅地走来，她眉清目秀，娇小动人，颇有番小家碧玉的娇态。♀ “奴婢叩见各位娘娘。”她缓缓跪下，有礼有节地说道。“起吧。留牌子。”佟贵妃微微颔首，点了点她的牌子，说道。心懿却觉得佟贵妃在说留牌子时看着自己，她很是不明白，难道是因为自己表现出对她的关注才促使姑姑留她的牌子的？ 三选过后，佟贵妃带着心懿回到承乾宫，刚落座，便把心懿叫到身边。“你知道我为何要留罗察女儿的牌子？”佟贵妃轻抚着心懿的手背，轻声问道。“我不知道。”心懿吐了吐舌头，摇了摇头，答道。心懿本就不解此事，再加上一回来佟贵妃就跟她提起此事，她觉得此事大有文章。 “是十四阿哥和德妃说，要娶她做嫡福晋。”佟贵妃看了看心懿的表情，慢慢说道。“哦。”心懿早就知道完颜罗察的女儿就是十四福晋，所以并不惊讶，她不知道为何佟贵妃要如此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这件事，她和胤祯的关系早就确定成哥们了。 “她很像你。”佟贵妃吐出一句让心懿惊诧不已的话。“我不觉得啊？”心懿反问道，她有些懵了，方才她见到完颜念嘉，并不觉得她和自己长得很像，甚至有些相反。她有双大莹莹凤眼，而完颜念嘉的眼睛却很是小巧；她的身材比较高挑，而完颜念嘉则娇小玲珑。 “不是长相，是感觉。”佟贵妃舒了口气，幽幽说道，“她和你长得确实不像，如果把你比作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她更似一朵娇艳欲滴的海棠，但她是秀女中难得的灵动活泼之人，这种与生俱来的灵气和你很相似，这也许就是十四阿哥指名要她的原因吧。”。佟贵妃轻轻拍了拍心懿的脸蛋，微微叹了口气，调侃道，“十四阿哥对你真是一往情深，知道你只愿做他的哥们，也不勉强你，自己找一个替身权且当成你。”。 “我……”心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搓着帕子，低头不语。“既然已经和他说开了，就不必挂怀。只需记着，好好珍惜这哥们。”佟贵妃劝慰道，她知道心懿对胤祯的感情很复杂，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哥们。佟贵妃本来也觉得，皇帝表哥把心懿留在宫里，就是为了将来指给十四阿哥，但现在，看到富森和心懿的两情相悦，她也是衷心祝福他们的，至少，心懿嫁给富森后，不用受皇室规矩的束缚，可以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而自己，也许能时常从她那儿知道些揆叙的消息。 “恩特和莫，兵部尚书马尔汉的女儿，有没有哪位亲贵提出要她？”胤禛轻轻地放下茶盏，颇为严肃地问道。“我看看啊。”心懿翻着秀女的名册，摇了摇头，“没有。表哥不会想纳她做庶福晋吧？”，心懿悄悄抬眼看了看胤禛，她记得这格格貌似是祥大侠的嫡福晋吧，难不成她也被表哥看上了？“十三弟也大了，该有个嫡福晋了。如果没别的亲贵提，我就向安布说说。”胤禛作势便要起身去正殿向佟贵妃提此事。 “等一下！表哥！”心懿冲到胤禛面前，赶忙拦住他，意味深长地问道，“我有三个问题想请表哥解答一下。”。“哦？说吧。”胤禛坐下，端起茶，静静地听着。“一，我在三选时见过这位格格，长相平平，也没有什么出众的表现，为何表哥想要让她做祥大侠的嫡福晋？二，祥大侠万一不喜欢她，怎么办？三，表哥为何不关心我哥们，也就是你亲弟弟的婚事？问完了！”心懿一口气问出吐出三个问题，语毕，一坐下静候答案。 “第一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换句话，就是我不想让你知道。第二个问题，我只能说，娶妻娶贤，我和你表嫂在成亲前也不认识，毕竟，像你和纳兰富森这样彼此相知的少之又少，我只能帮十三弟择一位贤妻，他们也好在婚后磨合。至于第三个问题嘛，十四弟周围那么多人都关心他的婚事，额娘，八弟，九弟，十弟，甚至还有你，用不着我操心。”胤禛并不看心懿，自顾自地说着，他不能告诉她，自己看中的其实只是马尔汉的地位和声望，自己只是想通过这场婚姻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自己认为娶妻娶的是身份地位而十三弟喜不喜欢马尔汉的女儿并不重要。 “那表哥你自己呢？”心懿觉得胤禛刚才给的答案绝对是废话，只能转移话题。“我？你是说庶福晋的事，安布说想把凌柱的女儿钮祜禄氏给我做庶福晋，我就同意了。”胤禛不以为然地说道，好似这件事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等一下！”心懿惊得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表哥说的是钮祜禄氏？凌柱的女儿？满洲镶黄旗？”。“对啊！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查过，身家清白，我要去向安布说十三弟的事了，你赶紧去练字帖。”说完，胤禛不顾仍旧愣在原地的心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心懿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事啊，乾隆帝弘历的妈，就在姑姑的一句话之下嫁给了弘历的爹，而弘历的爹只关心弘历的妈是不是身家清白，一点儿也不理会她的高矮胖瘦。 ( 无常 “这方案写得不错，估计明年，你的这个自助餐餐厅就能开张了。♀”胤禟噼噼啪啪地打着玉子算盘，甚是满意地称赞道。 “不过，我倒有件事想和你强调一下。”心懿自从得知王嬷嬷的儿子是通过裙带关系进入天下食居，便先炒了他的鱿鱼，再着手改革人事。“哦？何事如此严肃？”胤禟看着心懿神情严肃，疑惑地问道。“看看这个。”心懿抽出一张纸，郑重地放到胤禟面前。 胤禟看了一会儿，眼中闪着惊讶和欣喜若狂。“我看现在人事上的管理实在混乱，比如那王嬷嬷的儿子，根本就是个酒囊饭袋，居然也通过裙带关系进了天下食居。所以我打算加强人事方面的管理。”心懿指着纸上的每一列，有条有理地说道，“先从最基本的开始。天下食居的每个员工，包括临时工，都需要登记，每人每月按工资条上显示的数额发工钱。一张工资单应包含名字，工作内容，和工钱，每月一人一条。工作内容就是干的差事，这样可以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若是员工觉得工资条上少写了自己干的差事，便可以向上级申诉。”。 “好！太好了！”胤禟不由得点点头，他十分欣赏心懿的人事管理方法，并且，他打算在自己所有的产业中推广这种明确的人事管理方法。“还有。”心懿一鼓作气，继续解释道，“每半年可以组织员工的互评，比如，上级对下级进行评价，下级也要对上级进行评价，同级同事间的评价，如果发现某人得的评价特别好或者特别糟糕，就要进行进一步调查。所有的员工考核结果必须留档。最后，录用新员工的事情必须只能由人事部负责，其他人，包括你和我，都不能直接插手。但新员工需要接受全体员工的监督，一旦发现人事部是因为裙带关系而录用某人，相关责任人开除，永不续用！”。♀ “你的法子还真是多！爷找你一起做生意还真是找对人了！”胤禟听到如此精细的人事计划甚是开心，眸中精光一闪，对正品着茶的心懿说道，“我还打算把这法子告诉八哥，这样他管起吏部来就更得心应手了。”。 “据说这次选秀实际上是你负责统筹的？”胤禟临走之前突然折返回来，耐人寻味地看着心懿。“对啊！怎么了？”心懿不解地看着胤禟，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怎么只记得问老四和十三弟要不要媳妇，不问问我？”胤禟厚着脸皮，双手环胸，嘴撇向一边，不满地问道。“你！”心懿喷了口茶，指着他，无法想象胤禟居然问她这个问题，忍不住高声控诉道，“九哥哥！你的女人可以从□□排到地安门，东直门排到西直门了！你居然说还要！”。 “放轻松……”胤禟拍着咳得厉害的心懿，帮她顺顺气，坏笑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嘛，别当真。我主要就是看你对老四和十三的事那么上心，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八哥，我，十弟和十四弟跟你才是最亲近的，我不明白，你为何对他们俩的事也这么上心”。 “那你先告诉我，你和我表哥为何如此不对路？”心懿喘了口气，不明就里地看着胤禟，问道。“哎，一则，他总是看不起经商之人，认为农为天下之本务而工贾皆其末也，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商贸对于农业繁荣的重要性。”胤禟缓缓坐下来，似是在思索，似是在回忆，又似在慨叹，慢慢说道，“二则，小时候，我和十弟都很调皮。有一次，我俩不小心弄坏了老四书案上的自鸣钟。结果，还好我跑得快，没被他逮着，你猜被他抓到的十弟如何了？”。 胤禟摇了摇头，好似在冷笑，看来胤禛的法子有些过分。♀不过，根据心懿的经验，胤禛罚她不外乎多背几篇文章，多写些字帖，也不是很过分。 “他把十弟的手束到背后，再用十弟的辫子把十弟的手反绑起来。”胤禟幽幽地说道，唇角扬起抹讥讽，“这样一来，一旦十弟想垂下手，就会扯到辫子和头皮。你想想，这该有多疼啊！以至于我帮十弟解开被绑的手之后，他还是不停地哭。”。 “你们可真是触了他的霉头。”心懿微微摇头，慨叹道，“表哥他最看重时间，他办事向来争分夺秒，惜时如金，你们把他的自鸣钟弄坏了，他自是气恼得很，不过他教训十哥哥的法子确实很过分。”。心懿微敛双眸，掩住眼中闪过的一丝无奈，年少的胤禛便如此狠心，难怪他日后会成为一位冷血皇帝。 “算了，不提过去的事了，我先走了！”胤禟故作潇洒地站起来，辞别心懿，临走前交待道，“你也要成亲了，我打算把天下食居送给你当嫁妆。你成亲后，天下食居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只拿两成红利！”。 “表嫂！”心懿和富森急冲冲地赶到四贝勒府，一进府，便向弘晖的房间赶去，拉着雨晴问道，“弘晖怎么样了？”。“太医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可还是没效果，他刚刚已经咳昏过去了。”雨晴倒在心懿的怀里，放声大哭。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唯一的儿子夭折了，自己还如何在活下去。 “表嫂，别怕，太医们会有办法的，他们会有办法的。”心懿只能不断安慰雨晴，她自己也很没有底气，也很害怕，难道弘晖真的会像历史书上说的一样早夭吗？其实在得知弘晖生病之后，心懿便隔三差五地来四贝勒府探望他，甚至请白晋弄一些西药来给他服用，可是他的病势却逐渐沉疴。 “福晋，不好了！”雨晴的贴身侍女跌跌撞撞地跑来，跪倒在地，哭道，“大阿哥，大阿哥又闭过气了！”。“什么！弘晖！”雨晴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弘晖身旁，拍着他的小脸蛋，喊道，“儿子！你醒来！额涅在这里！你看看额涅！快看看！”。雨晴叫得声嘶力竭，可弘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紫。 “让开！”心懿拨开人群，趴到弘晖床前。她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被痰阻塞了呼吸道，她回想了一下急救常识，立刻抱起弘晖，叩打他的胸背部，再按压他的喉部，旋转后按摩数圈，最后捏住他的鼻孔，口对口吸出痰。一口稠黄的浓痰被心懿吸出吐掉，但弘晖依旧气若游丝，心懿只得再进行胸外按压。 一番折腾之后，心懿看着弘晖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原来她都只是看别人做急救或对着假人演练，现在真正应用到拯救生命上，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恩特和莫，谢谢你。”胤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见雨晴面色苍白地跌坐在一旁，而心懿正嘴对嘴替弘晖吸痰，他知道，弘晖这次能缓过来，是心懿救了他。心懿能不顾众人的目光，以嘴对嘴的方式为弘晖续命，这着实令胤禛感动。在他心里，心懿是这黑暗的紫禁城中一抹独一无二的亮色。 “没事，表哥，你帮帮表嫂吧，她照顾弘晖已经很辛苦了。”心懿慢慢站起来，扯出一抹微笑，“表哥，你给我几个得力的人，我把刚才吸痰的法子教给他们。”。 “表哥，表嫂需要你，好好陪陪她，好吗？”临走前，心懿期盼地看着胤禛，她知道，弘晖如果真的熬不过这一关，雨晴这辈子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胤禛了。“好。”胤禛郑重地应声答道。 两日后，当心懿和富森刚到安定门附近，便听到从四贝勒府传来阵阵丧板之声。心懿迅速跑到四贝勒府门口，只见整个四贝勒府陷落在一片死寂的白色中。 “富森。”心懿艰难地说道，“我很努力，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弘晖还是走了？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说着，心懿在富森的怀中抽泣起来。“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但命运无常，各人有各人的命啊。”。富森捧起心懿的脸，替她拭去泪水，温和地说道，“当年十一阿哥去世时，我说过，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和你并肩同行，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会是这样。走，你别哭了，咱们先去看看四福晋吧。”。 富森牵着心懿的手，缓缓步入只剩下黑与白的四贝勒府。即使已到灵堂，富森仍不松开心懿的手，他害怕，害怕生命的脆弱，害怕生死的无常，害怕永别的伤痛，他只愿一辈子牵着心懿的手，永远都不放开。 一身缟素的雨晴静默地跪在弘晖的牌位前，没有泪水，只剩下忧伤死寂的眼神。 “表嫂。”心懿忍着泪抱着雨晴，柔声安慰道，“表嫂，你别这样，你要好好的。还记得当年，我练字一直练得不好，就想着放弃，你就跟我说，无论多大的困难，只要能扛住，再撑过去，便会海阔天空。表嫂这是你说的，你不能忘啊！”。 雨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依旧烧着手里的纸钱，喃喃念道：“儿子，额涅多烧点纸钱给你，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挑食了，要长得壮壮的。”。心懿听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心懿不想让雨晴看到泪水，怕泪水惹出更多的哀思，便转过头去，却看见坐在角落里的胤禛，他低着头，双手抠进椅子里，拼命地憋着眼泪。 心懿缓缓走向胤禛，用力拉起他，走回雨晴身旁，将雨晴的手放进胤禛的手中，坚定地说道，“表嫂，你还有表哥。弘晖不在了，表哥就是你的依靠，对不对，表哥？”。“对！”胤禛握紧了雨晴的手，承诺道，“你我是夫妻，此生共患难，不离不弃。”。 心懿悄悄地离开了灵堂，倚在富森的怀中，呢喃道：“我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白头到老的，对吧？”。“对。”富森抚着心懿的乌发，宽慰道，“等我们老得走不动路了，就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孙子们说我们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