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不灭》 千年后见 浊风呼啸,四匹白马踏荒狂奔,飞扬的沙砾不断拍打着马上沉默的人们。 前方萧瑟的荒漠连绵起伏,如血色的沙海难觅尽头。 再往里走,便是摩斯比了。 “荒芜血漠”摩斯比,寸草不生,生机寂灭。这是一块不被生命眷顾的无人区,连恶魔都几乎在此绝迹。进入里面的人,除了为打磨意志而孤身前行的苦行者,便只有犯下滔天罪恶被流放的极恶之徒。 马蹄声骤,如风如电,雄壮的战马将速度提到了极限,那极致舒展的身姿和飞扬的长鬃,散发出犷悍凌厉的力感。 但与战马昂扬气势全然不同,四位马上人的眼里却是深深的绝望,和绝望之下视死如归的平静。 他们在逃亡。 但不是慌不择路,而是诱敌深入。是以自己为诱饵,完全没有退路的牺牲之举。 “你们走吧,它们找的是我,不要作无谓的牺牲。”四人中年龄最小的索菲娅说。 她有一头邻家女孩般的亚麻色长发,蓝盈盈的眼仁仿佛从明澈的裴腾湖里打捞而出。虽然操缰驰马的本领娴熟从容,但那鼻翼两边布着点点雀斑的稚气脸颊,分明看得出她还只是个孩子。 另外三人都没有回答索菲娅,空旷的荒漠里只有马蹄奔踏和飞沙走砾的声音。 “明知必死无疑仍要选择赴死,这不是聪明的做法,我们现在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减少损耗么?你们也是人类宝贵的战斗力,不要白白浪费了。”见三人都不回答,索菲娅继续说,虽然底气不足,但仍然咬牙说完,“前面的路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为首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索菲娅,仍不说话。男人的目光清越,如皎月下映射着冷光的刀。 索菲娅和他四目相对,心急如焚,却只能黯然一叹。 她不想他们死,尤其是一马当先的男人。作为她最敬爱的导师,男人教会她太多东西,给予了她太多的关爱,对于身为孤儿的她而言形同父亲。 在她孤独单调的童年记忆里,充满了这个男人留下的烙印。遇到男人之前,她的世界是昏暗无色的,日不果月复地出现在每个街边的垃圾堆,朝不保夕地挣扎在每一次的饥寒交迫里。就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男人出现了,像是刺眼的光芒,照得她秽形毕现,又无比温暖。 男人模着她脏兮兮的小头,说他代表神来邀请她。对于索菲娅而言,那一刻就此定格,一生铭记。 她由此迈入了全新的领域。那是多么神圣和美好的日子,一切都是新鲜而刺激的。她从一个羸弱懵懂的小女孩慢慢成长,了解到世界的真相,明白这个叫“颓渊”的世界除了人类还有数之不尽的恶魔,而那血与火的过去,就是一本属于人类的不屈战争史。为了同恶魔对抗,天生能与神沟通的“神媒”诞生了,他们通过获得神赐予的圣痕,觉醒为能够使用神力的“谕师”。英勇的先祖们浴血奋战,在黑暗笼罩的大地上生生开辟出人类生存的空间,谕师们日复一日地苦行修炼,作为圣盟的脊梁世世代代守护着人类文明。 索菲娅犹记得那一幕,男人在第一堂实战课上秋风扫叶般一刀挥掉食人魔的脑袋,气吞山河又掷地有声,对众多立志成为最伟大谕师的稚女敕学生们道:“没有以命搏命的决心,就没有在这世界存活下去的权利,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从今天起你们能做的就是不断战斗,再战斗,直到羔羊成长为雄狮,直到有一天我们能打破这屈辱的枷锁!” 而男人,作为阿瑟加德战区千年来最优秀的谕师,他将拥有辉煌传奇的未来,率领战士们痛击恶魔,驱逐黑暗守护人类。 可这一切,都将在今天终结。 因为那传说的日子又一次降临了,沉睡千年的撒旦们将苏醒,带着它们的恶魔臣仆们血洗人类的战区。 索菲娅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因为撒旦苏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弑掉她。她的守护神是沉默女神弗丽嘉,在阿瑟加德派系的众神中是睿智的先知。虽然她的修为还很低,能够目睹的未来很残缺,但索菲娅已经通过守护神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必死,索菲娅希望记忆中最好的那些画面不要破碎,至少可以带着它们死去。 “席格蒙德老师,你们快走吧,何必作出这样的牺牲。”索菲娅再一次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 “索菲娅,决定战争的胜利,绝不是靠保存几个有生力量,比起多杀几只恶魔,我们的牺牲有着更大的意义。”一马当先的席格蒙德道,他眉目英朗神情平静,金色的长发猎猎飞扬如耀眼的战旗,“不管前面是黄泉还是深渊,我们已立下誓言要陪你一路到底,必将至死方休。” “那些游吟诗人怎么说来着,光荣战死好过苟且而活,既然结局无力改变,那就死得其所,这样才能继续活在后辈们光辉的记忆中。”身材敦实的德隆道,粗莽的他居然还知道这么一句诗。 “可是…”索菲娅哽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又何必在乎后人们的景仰?” “就因为死了什么都没了,我们唯一能够拥有的,便只有后人的景仰。”红发飞扬的爱琳道,“难道你忘了谕戒了,索菲娅。我们不就是循着先祖走过的道路前赴后继么?即使撒旦再强大,如果连与之面对的勇气都拿不出,人类又该拿什么来胜利?” “唯有不惧牺牲,方能抵御凌轹……”索菲娅低喃着不知道念诵过多少遍的谕戒。 每个人类战区都有属于自己的箴言警句,他们称之为谕戒,或是对黑暗的宣战,或是对神明的咏赞,或是为信仰和勇气而起誓。这些充满力量的铭言,饱经战火与血泪凝炼而出,世世代代被人们吟诵。很多战士在战前都习惯念诵谕戒,仿佛是来自神国的战歌,能给予他们勇气,鼓舞着他们握剑携盾奋然出征。 连爱琳都会提起谕戒,她向来最不喜欢那种自我激励的念诵,敌人来了,战斗便是了,消灭便是了,何必废话。 这个有着一头耀眼红发,妖娆不羁的女人,平日里最擅长用热辣妩媚的眼神勾得男人发出狼叫,现在却少有地露出认真神情,说着大义凛然的道理。如果不是圣战,她应该正在有着浓厚凯尔特风格的黑翠酒馆里与男人们拼酒,跳着桌舞,用婀娜的舞姿引爆整个酒馆。 但战争摧毁了一切。 被人们尊称为“地狱红莲”的爱琳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欢歌痛饮了,她的守护神是七女武神瓦尔基莉之一的布伦希尔德,力量使她瞩目,力量也使她重任难卸。 阿瑟加德战区几乎派出了最强的三个人为索菲娅保驾护航,可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徒增伤亡。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撒旦,颓渊黑暗势力的终极代言,至邪至强的恶魔。回溯过往那沉痛幽暗的历史,还从未有一个人类能够战胜任何一位撒旦。 战马忽然开始躁动不安地嘶鸣,似乎感受到某种致命的威胁。四人骤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浩莽恐怖的力量正星驰电掣而来,即使是实力最低的索菲娅,也能清晰地觉察到那股凶蛮的气息。 巨大的恐慌在体内腾起,索菲娅眼睛里极力保持的冷静,像是被投湖的石子瞬间打碎,荡出心悸的涟漪。死亡来了。 席格蒙德一拉缰绳,拨马掉头:“你们先走。” “老师!”索菲娅低呼。 她想要回身,却被那莫可名状的惊悚感骇住。心惊胆战的她还想要最后抓住点什么,明明知道劝不动席格蒙德,却仍想劝他离去。可死期临近的黑色感觉越来越强烈,索菲娅已然吓得面如纸色说不出话。 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正处花季的女孩。明明是该绽放的年龄,谈一场难忘的恋爱,走一段欢畅的青春,却因为自己的出生而不得不背负沉重的命运。即使嘴上说得再坚强,但她怎么可能真的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呢。 索菲娅忽然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弱小让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也让她无法守护在乎的人。在逃不过的诅咒面前,她不过是命运轮盘上的一个小齿轮,注定要以牺牲的方式来推动历史的前进。 她也悲哀人类的无能,为什么与恶魔万年的倾轧中最终都是人类处于弱势,为什么在对抗撒旦的圣战中人类总是危如累卵,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然后溃败如山倒。 正如悲壮的前提必然是无力回天的飞蛾扑火,固然虽败犹荣但仍不改失败的苦涩,所以不屈的前提也必然是蒙受过无尽耻辱,人类的过去的确是一部不屈战争史,但即使再多的诗歌去颂赞人类的百折不摧,也无法改变其屡战屡败的事实。 这种痛恨和悲哀的情愫在索菲娅心里流淌,继而化为对撒旦的刻骨仇恨与铭心恐惧,在这样的心绪下,索菲娅蓦然想起了《恶魔事典》里的那句魔鬼理论。 撒旦说:弱小,也是原罪之一。 《恶魔事典》是有关恶魔的百科全书,是每个学生的必备课本。上面一共记载了十三位撒旦,每一位都具有灭世的力量,但它们一直都在沉睡,只会在每纪元的某一天突然苏醒,掀起一场血腥的浩劫。 撒旦苏醒的主要目的就是弑掉索菲娅这样的“被选之人”,她是第十一个,所以人类正经历第十一次圣战的惨烈。 穿云裂石的暴喝声突然从索菲娅身后冲天而起,大地都为之一颤,巨大的裂缝像是急速爬行的巨蟒在地表蔓延开来,霎时间狂风怒号,尘沙漫卷,宛如末世降临。 好在战马都经受过严苛的训练,在这极端的环境中仍然没有彻底慌乱掉。索菲娅拉紧了缰绳,她回头用目光寻找席格蒙德,却只看到一道参天黑影在风沙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爱琳和德隆也回头望去,当看到那个黑影时,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不禁神情僵凝。 席格蒙德猛拉缰绳,胯下战马前蹄高举,他人立空中,长发怒扬。他孤立在黑影身前,满眼的不可思议。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到面对敌人时,连他这样几乎一只脚已经踏进传奇的谕师,也不禁被对方的盖世之势给怔住。 席格蒙德屠魔无数,征战一生来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过近千次,但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恶魔。它仿佛是一座移动的雄峻山岳,因为太过高大,头似乎都要插入天穹,席格蒙德仰头也只能看到它如擎天柱一般粗的脖子和下面坟起如巨岩的肉身,那宽阔的肩膀像是一条横亘在魔躯上的山脉,每一处肌肉都蕴涵着深不可测的力量感,浩瀚的魔气汹涌不断地从巨伟身体中释放翻腾,就如一位凌世的无双君王,煌煌的威势弥漫四野,令人战栗。 “这是……第几撒旦?”德隆早把《恶魔事典》的内容给忘了,不过撒旦的位序越高实力越强这个基本常识他还知道。 “这个体积……”爱琳似乎不愿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应该是第四撒旦,卢奇菲罗!” “第四撒旦!”德隆倒吸一口冷气,索菲娅只觉得舌苔发干,冰凉的寒意从背脊骨一直窜到发抖的手指上。 他们都明白自己引诱的目标是撒旦,却都没想到会是第四撒旦。 算上这次,在颓渊万年的历史中,人类与恶魔一共发生了十一次圣战。每一次圣战都是因为撒旦的苏醒而挑起,每一次圣战也都因撒旦的披靡力量使人类伤亡惨重。而前十次的圣战,一共只现身过第五至第十三的九位撒旦。第四撒旦卢奇菲罗,还是第一次从极冻之地苏醒。 关于卢奇菲罗的文字记载太少,只知道它庞大无比,拥有拳碎天地的至尊力量。不过仅仅是它撒旦的名号,就足以让人类绝望。何况它还是第四撒旦。 若不是将它引诱到摩斯比荒漠,而是出现在人口稠密的人类战区,那该会是一场多么惨绝人寰的屠杀。 裂缝在席格蒙德面前戈然而止,似乎被他毫不退让的眼神所震慑,亦或者,只是制造裂缝的那股力量的主人对弱者的一次戏弄。 “唯有不惧牺牲,方能抵御凌轹……”席格蒙德口念谕戒,手中结着契印,象征他守护神的圣痕从额头中央沿着脸颊开始逐一浮现,旋即相互连接,如水墨画般在脸上散成一副玄奥的紫色图纹。 “创伤淬炼心脏,死亡孕育力量,勇者魂归冥乡……”图纹继续蔓延,沿着席格蒙德的脖子顺势而下,随后覆盖了整个上半身。 阿瑟加德战区的人相信,只要他们英勇作战,死后就会去往由死神赫拉掌管的冥界,他们称之为“霞雾乡”。那是一个神秘又宁静的安息之地,非英魂不得入,是众神为褒奖战士们的勇敢而授予的殊荣。 “愿吾鲜血如图腾洒遍故土异疆,愿吾愤怒化利箭穿透敌人胸膛……”席格蒙德继续念诵谕戒,紫色的圣痕熠熠闪耀,他背后的空间如水般泛起波纹,一个飘浮的光团徐徐显出。 “愿光明煌煌,如星辰恒久守望……”光团绽放,变成近百米高的虚影。 “如此……”虚影逐渐清晰,那竟是一名须发如银,神色刚毅的独眼老者,他头戴白盔,身穿白金锁甲,披着青底灰纹的大氅,魁梧的身躯挺拔如枪,强壮的肩上栖着两只目光锐利的神鸦,手中握着一柄银光闪闪的长枪。 “纵然消亡,也必高昂!”席格蒙德身后的老者虚像嗡地一亮,刹那凝成的气势直贯天地,咄咄逼人的威严如太古般深邃苍蛮。 那虚像正是阿瑟加德派系众神中的至高神,奥丁神的谕像!它站在席格蒙德的身后,如屹立的孤峦,如岿然的屏障,钢铁一般的贞固意志从深灰色的眼眸深处迸射而出,那一刻仿佛奥丁神真的从神界下凡,要制裁万恶不赦的恶魔。 卢奇菲罗俯子,缓缓靠近席格蒙德,它那双大得离谱的纯黑眼睛,就像是镶嵌在眉骨下的两轮黑月亮,百米高的奥丁神谕像在它眼里也不过是个稍微大点的尘埃。 卢奇菲罗审视渺小如蝼蚁的席格蒙德,眼里是完完全全的漠然,连轻蔑都懒得浮现。就算他背后的谕像象征着奥丁又如何,蝼蚁终归是蝼蚁,哪怕借来了神力。 “降,或者死。”卢奇菲罗用古老的恶魔语缓缓道,声音如怒雷闷哼。 “阿瑟加德人不懂什么叫降。”席格蒙德也用恶魔语回应,他战意昂扬,手中光华闪耀,背后奥丁神谕像握着的银色长枪倏然消失,转而握在了他的手里。 永恒之枪昆古尼尔,传说中掷之必中的神枪。 在这一刻席格蒙德即是奥丁,哪怕他的力量比起撒旦如蜉蝣撼树,但他的心里没有怯懦。即使是尘埃,也有选择挑战星月的权利。纵然消亡,也必高昂! 卢奇菲罗如裂谷般巨大的嘴巴勾勒出饶有兴味的笑容,它猛然举起巨大的拳头,带起一阵狂猛风暴,然后一拳轰击而去,宛若从天而降的陨石! 席格蒙德催动所有圣痕,将神力全部汇聚在昆古尼尔中,他没有把握接住卢奇菲罗的一拳,他只有勇气去面对敌人的攻击。 可席格蒙德的眼神僵住了,他看见卢奇菲罗的拳头呼啸而来,却越过自己的头顶,朝着后面奔去,而卢奇菲罗雄伟的身躯如大山一样压了过来,顿时暗无天日。 在卢奇菲罗眼里,这个敢对抗自己的人类已经死了,但它根本无需单独出手杀掉,因为这一拳下去,方圆十里的大地都会塌陷,一切都将化为虚无。这四个人类都如蚂蚁一样小,让卢奇菲罗很难认清楚目标,所以都杀掉好了。人类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恶魔来收割么。 索菲娅脸色蜡白地看着逼近的拳头,被卢奇菲罗的气势震慑得簌簌发抖。卢奇菲罗的拳头遮天蔽日,雷霆万钧,那是绝对力量的展现,一万年了,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间,在这样的力量面前,精神意志也起不了作用。 “索菲娅,迎战!” 爱琳的声音叫醒了索菲娅,她循声看去,身旁的爱琳一脸决然,和德隆一样,在结契印点亮自己的圣痕。 索菲娅被两人的无畏所带动,双手颤抖着开始结契印,一道白色的圣痕从她稚气未退的脸颊上浮现,图样好似一朵白色的小蔷薇。索菲娅背后显出一个近乎透明,仅一米高的虚影,清丽绝伦的白衣女人悬浮在空中,绸缎般的金发和裙摆一同起伏不息,明眸里有着彷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灵透,恬静而温柔,给人无比亲和之感。沉默女神弗丽嘉,能够预见未来的先知。 索菲娅的天赋并不高,在圣战开始前才勉强点亮了第一个圣痕,并且她的守护神不是战斗类的,这样的实力别说是撒旦,就是低等级的普通恶魔她都没法单独战胜。 索菲娅一直觉得自己的努力没能回报老师的关爱和悉心教导,如果她够强,至少可以和席格蒙德并肩作战,而不是让他和阿瑟加德的精英们挡在她身前去送死。 沉默女神的谕像飘浮在索菲娅身后,在这样的战斗场面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索菲娅噙着泪水,低声自责:“对不起,席格蒙德老师,我是个笨学生。” 德隆和爱琳看着身旁的小女孩,就像看着一朵娇小的花,在暴风中摇摇欲坠。她注定难逃一死。 这种不可逆的命运让人绝望。 也让人暴怒。 “第四撒旦,我干你老娘!”德隆咆哮着迎向卢奇菲罗的拳头,他将所有的圣痕点亮,身后也出现一尊近七十米高大的谕像,那是一个威猛神武的男人,身穿玄雷铠甲,肩挂猩红披风,怒目如火,雷电环绕。德隆的守护神,是雷神索尔。 爱琳豪迈地怒极反笑,体表的圣痕也逐一亮起,身后布伦希尔德的谕像显现而出,是一位持剑握盾的女战士,戴着银盔穿着银甲,同样深红的长发,同样的英姿勃发,同样的无畏眼神。 他们两个一人怒吼一人狂笑,朝着卢奇菲罗悍然不顾地冲去。 席格蒙德用尽全力掷出永恒之枪,目标是卢奇菲罗的眼睛。他还有更强的神术可用,但时间已不允许他作更多的准备,所以只能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永恒之枪昆古尼尔,只要锁定了目标,只要投掷者掷出,只要加持在上面的神力未耗尽,哪怕天涯海角,也必定会追击目标直到命中为止。 卢奇菲罗瞧都不瞧如光电般极速飞来的永恒之枪,那种卑微的力量无法引起它的警觉,因为它是撒旦,是万魔之巅的黑暗君王,它就是不可战胜的存在。过去惨痛的历史教训已经让人类对这个称号的意义铭刻在心,即使是当下的反抗,也不过是找寻点无聊尊严的自取灭亡而已。 万钧之力的拳头笔直砸了下去,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那一拳的威能,再强悍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再磅礴的气势与之相比都觉得无力。就连千里之外正在鏖战的阿瑟加德战区,也能够清晰感应到这里的能量波动。 整个世界都在坍塌。方圆十里的大地都被打成了窟窿,沸天震地的巨响似乎想把人的耳鼓击碎。索菲娅看着德隆和爱琳的背影和两尊谕像没入了黑暗中,看着白马白甲的席格蒙德也没入了黑暗中,他们的攻击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就像泥牛入海。 然后就是如刀子一样的拳风气浪呼啸而来,将索菲娅弱小的身躯整个轰飞,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被风暴卷起,背后沉默女神的谕像仿佛脆弱的玻璃一样支离破碎。 索菲娅感到体内的脏腑正在一寸一寸地碎掉,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两个硕大的手指捏住了她。 奄奄一息的索菲娅吐着血,如即将凋零的花,苍白的小脸因为生命垂危甚至连恐惧的神情都表现不出来。 战斗已经结束,战场复归平静。索菲娅被卢奇菲罗捏在手里,虚弱地和它遥遥对视。卢奇菲罗的黑瞳很深,里面流淌着让神也会惊悸的死亡气息。 卢奇菲罗静静盯着索菲娅,就像在观察蚂蚁。仿佛是猎人对猎物的好奇端量,在杀死之前,想要感受猎物的恐惧,这比杀死猎物还要有快感。可索菲娅的力量和卢奇菲罗相比太过悬殊,根本不可能引起卢奇菲罗的注意,它凝视索菲娅,只是在凝视杀死她后的价值。 凝视的时间并不长,卢奇菲罗突然浅笑一声。 然后,捏碎。 在遥远的阿瑟加德最北部,精灵圣地亚尔夫,有一株繁茂抚天的世界树,名叫尤加特拉希,亘古以来便屹立于此。围绕在世界树四周的十二根净界之柱中,已经有十根黯淡下去,而就在方才,又有一根柱子熄灭了。 “第十一根,也熄灭了。”有人在树下沉重地叹息,他转过身去,目光仿佛将整个残酷的世界揽了进去,声音悲伤,轻轻说着:“那惑乱人间的恶魔,必将被丢进审判的火里,昼夜焚烧其罪恶,直到永远。” 摩斯比荒漠,卢奇菲罗手指上还染着温热的血液,它用睥睨万物的语气,发出嚣狂可怖的预约。 “第十一个。黑暗君临之日,便是众神臣服之时,蝼蚁们,!” 新人新书,求红票,求收藏! 第一章 戴流星耳坠的女孩 “易小墨!” 黑板刷“咻”的一声激射而出,百步穿杨一般精确地砸在流着哈喇子的家伙头上,立即在黑发上留下一团粉白的印迹。班主任怒不可遏地顶了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消瘦刻板的脸上阴沉得能够挤出水来。 “在!”易小墨一个激灵,倏地从梦中惊醒,他站起来擦了擦口水,心有余悸地看着班主任那张毫无风韵的脸颊,“什么?” “你又在会晤周公了!这道题怎么解?” 易小墨瞪着黑板上如天书一样的公式,咽了口唾沫,蔫巴巴地吐出三字:“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你是十万个不知道吗?滚出去!” “噢。” 教室里有几声窃笑,易小墨在众多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蔫不拉几地走出教室。 “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正欲向右转的易小墨无奈只得背对着教室门站立。 班主任可不好敷衍,同学们私下里都叫她“盖世太保”,那眼力劲就跟特务头子一样。 易小墨在背若芒刺的压迫感中,老老实实地双手贴在大腿两侧,意兴阑珊地望着操场上活力四射的学生们,开始预想接下来的行程:就这么一直站到放学,再然后被班主任叫去挨一顿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就可以解放了。 想了一会儿,易小墨无趣地收回心思,开始回味之前的梦。 “索菲娅……”,易小墨喃喃自语。 最近的白日梦真是奇怪,就像拍电影一样精彩,但是明明梦里的场景恢弘大气非常深刻,就像是亲身经历一般,一觉醒来却又记不起了。只知道做了一个气势磅礴的梦,就像抓不住的海市蜃楼,努力地抽调记忆就是回想不起来。可偏偏又能叫出梦里人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的主人在梦里扮演着什么角色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下课了,但易小墨仍然站着,他知道没希望回到座位上舒服地睡觉了,谁让他不长眼,得罪的是班主任。 “喂,易小墨,你是十万个不知道吗?”有同学模仿着班主任的语气在易小墨身上找乐子。 易小墨听后回以一个勉强的笑,那笑容就像是死人脸上挤出来的,比哭还难看,让讥笑的学生顿感无趣,摇摇头走了。易小墨也不说话,这种场面他都习惯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同龄人交往了,也不想知道该怎么去改变这个不知道。从初中算起,这是他待的第六所学校,还不到一学期,班里同学的名字易小墨都叫不上一半,他也不想去记,反正总会离开的,何必在意。 同班同学感觉易小墨就像个闷葫芦,平日里基本不和别人说话,除了睡觉就是被抽起来一问三不知。一周总有那么几次,易小墨会被班主任抽起来罚站,这似乎成了这个班里的保留节目。好在易小墨上课只是睡觉但不打呼噜,学习上只拖班级后腿但不惹是生非,同学们对他谈不上喜欢,也不怎么讨厌,他在班里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闹市区路边的广告箱,立在熙攘的人群中,独自放映着千篇一律的广告。会有路过的行人看上两眼,但没人会为了它驻足,没人会在意它的存在,路上有没有这么一个广告箱完全的无足轻重。完全。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终于响起。 如易小墨预想的一般,在同学们心安理得的嘲讽目光中他挨到了放学,然后又和素有“盖世太保”之称的班主任一番促膝长谈,在其苦口婆心的敦敦教诲和声色俱厉的威逼之下,易小墨大彻大悟的表示坚决不再犯后,才安然走出教师办公室。 这个时候的学校已经不热闹了,周五没有晚自习,在学校紧绷了一天的学生们归心似箭,除了趁天黑前抓紧时间在篮球场上打球的三两学生,偌大的校园几乎没有人影。 易小墨形单影只地走出校门,面无表情地望了眼灰暗的天空,深秋的白昼,越来越短了。 易小墨穿过学校后人气旺盛的小吃街,走过除节假日外都很清冷的公园,在整座城市的灯光开始亮起宣告夜生活展开时,他也差不多到了。 傍晚的灯红酒绿,穿梭的熙攘人群,无数个体的寂寞,堆砌出城市的喧嚣。 这个时段的城市惬意又迷乱,餐厅落地窗内的年轻情侣用微博上学来的段子生涩地调着情,抹布麻绳般的歌声从ktv里传出,加班后全身透着懒散的上班族,聚在广场上跳着俗不可耐的广场舞的大妈……与此同时,在某个破旧的美容店里,浓妆艳抹穿着廉价露肉装的女郎正姿势放荡地坐着,某条僻静小巷有瘾君子刚用完药陶醉在飘飘欲仙的幻境中无法自拔,还有某户人家里传出的锅碗瓢盆声中夹杂着楼下的狗吠。 城市就像让人们深陷其中的水泥丛林,它有着俗世的两面,光华和阴暗,人们是丛林的花,有的在这里绽放,有的在这里枯萎,但不管再光鲜或是再糟粕的惊鸿一瞥,最终都免不了在这人间烟火里零落成泥。 易小墨住的小区坐落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但他每晚先回的地方是一间充斥着浓醇药味的中药店,斑驳苍苍如一张泛黄的旧日历纸。易小墨记不得那是他呆过的第几个中药店了,他只知道他从出生到现在,跟着爷爷搬了好几次家,印象里爷爷一直一个人守着中药店,等到他放学归来便一同回家。他是闻着药材味长大的,却从未闻到过父母的气味,因为他的亲人只有爷爷。 易小墨走进药店前放缓了脚步,他得在脑中编个回来这么晚的理由,虽然爷爷不会在乎他上课睡觉这种小事,但他不想让爷爷知道。 走进药店,易小墨没立即听见爷爷那声熟悉的“回来了”。他看见三个奇怪的年青人站在店里,正好奇地打量这间普通的中药店。 说是奇怪,是因为三人中有一位是个和尚,看年龄不过二十,模样清秀眉宇通透,一袭素黑的僧袍,比易小墨印象中的普通和尚多了几分出尘和肃杀之气。 第二位是个五官冷俊的青年,穿着黑色的衬衣,戴一副无框眼镜,斯文又沉稳,第一眼就让人生出可靠的感觉。 最后一位是个女孩,裹着一双驼色的高筒鹿皮靴,深蓝的紧身牛仔裤,将她美好均匀的双腿线条完全勾勒出来,她上身却是一件连帽的黑色开衫卫衣,添了些许俏皮和慵懒。 女孩背对着易小墨,最先吸引他的是女孩的一瀑乌发,这让他想起了德芙巧克力的广告,甜丝丝,柔腻腻的,恍惚中还能看到那黑亮鉴人的秀发中似乎蕴着靛蓝色的蒙蒙光彩。 三人皆转头看向易小墨,那个女孩的眼仁乌黑如两颗黑宝石,瞬间就吸引了他,和她目光交错的刹那,易小墨骤然间有种身陷浩渺星空的错觉。他当场愣住。两颗流星耳坠在女孩般般入画的脸颊两边摇晃着闪闪发亮,像是两只讥笑他失态的小精灵。 那双眼睛的主人,必定受到了神的馈赠,否则怎会有那样一双让日月星辰也黯淡的瞳孔。或许是上帝嫌夜空太黑所以装上了月轮,或许是上帝怕月轮太过寂寞所以抹上了繁星,或许是上帝觉得繁星太过璀璨抢走了月轮的风头,于是将最亮的两颗星星偷偷摘下,藏进了仰望星空的瞳眸里。而现在那个被眷顾的女孩,就站在易小墨身前,用那双透澈的眼睛注视着他。 真美。 易小墨脑子中忽的闪过一个历史老师上课时讲的故事人物,就是让希腊和特洛伊打了十年战争的那个叫海伦的女人。海伦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话说希腊和特洛伊为了她打了十年的仗,战士们早已心倦神疲,怨声载道,但当战争结束后,战士们看到了亲自劳军的海伦,不禁感叹:即使再打十年也值得! 虽然关于特洛伊之战是否确有其事仍是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争论不休的话题,但这个时候易小墨相信故事没准是真的,因为他真的看到了一个东方的“海伦”。 一切就像是画出来的,不,人的拙手怎可能绘描得出如此惊为天人的女孩,这分明是电脑ps出来的,可用ps这个词,又太亵渎眼前这道浑然天成的美。 白皙的脸颊如玉映皎月,婉约又不失英气的乌眉弯成一道动人心魄的弧,精致的琼鼻挺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度,粉润灵动的嘴唇向外展以点到为止的突,构成面孔的每一根线条就如那飞扬的修长睫毛一样扣人心弦,目视她的第一眼让人如心贴刀尖,那美就像利刃仿佛能挑开人心,锋锐到让人心痛,心痛到让人窒息。 整个世界都因为她而暗淡失色。如果她是衡量美的标准,易小墨在学校里见过的一些漂亮女生的评分跳楼式下降。以前他觉得一个女孩很美就是让人看后心情舒服就算,现在他明白真正的美是孤独的,是目睹后使人心颤的,如清傲的仙子远离庸俗的众生,在不胜寒的高处独自俯瞰,抬头仰望她的人,只需一眼,便可使其厌弃天下。 求红票,求点击,求收藏。 第二章 易振生 “回来了?”易振生神情淡然地看着孙子。 “嗯。”易小墨如梦方醒,连忙走进柜内,匆匆放下书包掩饰自己的尴尬。 女孩双手抄在卫衣兜里,偏头看着易小墨,让他感觉自己正被两道星光注视,无处遁形。 “小墨,今晚你自己去解决晚饭吧,我已经吃过了。”易振生把三个客人晾在一边,继续对易小墨说。 “哦。”易小墨算是回应了。 他和爷爷的话其实不多,祖孙俩甚至很少一起吃饭。爷爷不是个居家的男人,他从不做饭,一日三餐通常都是易小墨在学校或者外面解决。 爷爷是个很安静的人,很少过问易小墨在学校的表现,更不会去干扰易小墨的所有事,彷佛他并不关心易小墨的人生,从不去参与,甚至连个旁观者都不像。 但易小墨明白爷爷是在乎他的,只是选择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因为爷爷和别的安享晚年的老头不一样,他每晚都会在桌灯下对着一堆中药书孜孜苦读,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一度让易小墨自愧不如。 有时候易小墨会拿别的同学和自己比较,每次看到别人上学放学都有家人接送时,他就会幻想别的家庭是怎么一个样子,是不是如电影或者小说中的那样,父亲严肃爱抽烟晚饭时总要啜两口酒,母亲爱唠叨什么都管总抱怨白菜又涨价了,而孩子在溺爱中却不自知,还认为父母限制了自己,为不自由烦恼……易小墨却不这么想,他反而觉得没人管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自由了,自由得有些……孤独。 易小墨放下书包时欲言又止,犹豫一瞬,还是放弃提醒爷爷今天是自己生日的事情。 “给。”易振生拉开木抽屉,取出三百。 “这么多?”易小墨略感惊讶地接过爷爷递来的三张毛主席。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易振生露出慈祥的微笑。“生日快乐。” “谢谢爷爷。”易小墨心里一暖。他看了眼三个统一穿黑衣的年青人,着重是看那个女孩,看到她亮若点漆的瞳孔后又匆匆移开视线,迅速出了药店。 “三位买些什么?”目送着易小墨走出药店,易振生这才招待客人。 奇怪的是刚才在他和易小墨对话时,三个人没有插嘴,似乎不是来买药的,一直等到易小墨走出药店才面露郑重的看向易振生。 “您好,尼古拉?勒梅前辈。”三人中戴眼镜的青年突然说。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易振生一愣,皱眉道。 “或者叫您易振生前辈?”青年又说,“我想您分明已经猜出了我们的身份。”青年说罢闭上眼睛,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印式,再次睁开时他的脸颊上浮现出了玄奥的图纹。 图纹一共有三个,像是某种神秘符号,呈白色,从青年的左眼角开始朝左边脸颊次第排开,乍一看似纹身,却又让人觉得仿佛是被烙铁烙印上去的。 易振生没再接话,他的眼神在折射着光的镜片遮挡下看不太清。 那名漂亮的女孩侧着身子游走在玻璃柜前,修长的手指划过玻璃药柜上的铝合金边,似乎在窄小的药店里转得索然无味了,她耸耸肩便走了出去。和尚则立在一旁,眼睑低垂,默然不语。 而那位青年语带敬意,缓缓开口:“尼古拉?勒梅,两个世界里的伟岸人物。在地球上,有着这样的传言,他本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老人,却因为洞悉了炼金术的奥秘而掌握点石成金的能力,一跃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炼金术士。他的人生轨迹如果属实,将完全颠覆人类的世界观。横空出世一般在十四世纪的法国声名鹊起,在当时被教廷宣判为异端分子的情况下仍能安之若素地存活多年,却又突然被宣布在家中死亡,传言尸体安葬在巴黎圣婴公墓,但后世贪财的盗墓者进入公墓时却发现棺材空空如也。在十六世纪有人称他出现在日不落帝国西班牙,十八世纪又有人说在印度的南森林里看见了他,还有人称阿波罗登月的那天是他639岁的生日……” “在我们的世界里,有关他的传言更是神秘莫测。作为开创炼金术这一领域的赫尔墨斯神的谕师,掌握着后无来者的炼金术能力,但无人知晓他的过往,即使是圣盟的档案馆里对其相关的提及也不过只言片语。随后于六百多年前突然在颓渊销声匿迹,不想竟然来到了地球,改头换面并经历了数个人生,现今却过上了……这样的日子。”青年用目光环视药店,似乎不知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的诧异。 青年礼貌地看着易振生,等了片刻也不见易振生说话,于是继续说:“难道您真要贯彻炼金术士恪守的信条,永远保持沉默么?” “怎么,我的事迹被圣盟编入教科书了么?年轻人都能够月兑口而出了。”易振生神情和缓下来。 “若不是因为此次任务的契机,我们也不会有幸知道这些秘辛,前辈的传奇故事着实让人惊叹。”青年态度非常恭敬。 “既然这样,也就没必要绕圈子了。”易振生摘下眼镜,露出锋芒内敛的苍老眼睛:“你们来领人?” “昨天是普雅花的绽放日,花语者看到其中一朵是您的……孙子,易小墨。”青年有些别扭的说,似乎他对某些事情持有怀疑的态度,“我们接到圣盟的命令,星夜赶来。” 易振生突然认真盯着青年看,面前的年轻人神情淡定,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皆在胸的稳笃之感,易振生隐约感到有些熟悉。 屋子里猛地安静下去,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过了好一会儿,易振生才开口:“你们被授予的权限还真不小啊。我不知道圣盟为何会派三个年轻人来执行这个任务,不过仅凭你们的身份和三言两语就想带走小墨,绝对不可能。” “这是当然。”青年顶了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后掏出一封信,镶着金边的白色信封中央,印有一枚白银十字架的图案。“这是圣盟让我转交给您的信。” 易振生接过信,瞄了眼信封上的白银十字架,又看向青年:“十字架是迦南战区的圣徽,这么多年了,盟主也该换了很多届了吧,奈都呢?” 青年略微思索道:“如果您说的是维伦达文战区的领袖奈都大人的话,他早已从盟主的位置上退下,盟主几经移位,现由迦南战区的斯凡特大人担任。” “斯凡特……看来他突破桎梏迈进了那个领域,曾经迦南的天之骄子如今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了,这消息真让人感叹岁月的流逝啊。”易振生一边唏嘘一边拆开信封。 片刻后易振生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放下信封道:“我大概明白圣盟改变初衷的原因了。那么你们是谁,能被圣盟派来执行这个毕业任务并且了解到如此机密,想来你们在这一批的毕业生中也该是被圣盟信赖的精英了。” “抱歉,一心想着任务竟然没有自我介绍。”青年微微躬身道,“华夏战区,炎黄殿,巫七哲。”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道:“佛门,诸天阁,戒语。” “忘了这茬,按规矩我还得必须对你们回礼。”易振生无奈地说,他戴上眼镜,神态气质忽然又成为那个普通的老头,但他说的话如果被易小墨听到,一定会惊得掉下巴。 “奥林帕斯战区,底比斯圣团,尼古拉?勒梅。当然这是六百多年前的称呼,现在我的名字叫易振生。” 暮色四合,寒星寂寥。 街道上有不少主要靠白天营利的店铺已经打烊了,而易振生的中药店还灯火通明。 “巫七哲……”易振生在脑子里搜索着记忆,片刻后想到了某个家族,又认真端量叫巫七哲的青年,道:“华夏战区的谕师家族中似乎只有一个巫姓,人丁虽少但个个绝伦,你就是那个巫家的人?” “家祖巫天谐,和前辈应该有过一面之缘。”即使巫七哲神情平静,但眼中仍闪耀着些许骄傲。 易振生点点头,然后看向叫戒语的年轻和尚,语气更加和蔼了:“佛门有四阁,须弥、灵隐、诸天、危窦,其中诸天阁由戒空上师统管,不知如今安在?” “承蒙前辈关心,戒空长老精神矍铄一如往昔。”戒语毕恭毕敬地回答。 “看来你们都选择加入了各自的战区,从哪走出就回哪战斗,这是很好的选择,落叶终究要归根,对抗恶魔不一定非得加入圣盟。”易振生语气里带着肯定。 “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呢?”寒暄过后,易振生提起那个漂亮的女孩。 “她去找易小墨谈话了。”巫七哲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已经开始行动了么,小墨还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啊,不知道能不能招架得了那个女孩,既然能和你们一起执行这个任务,她也必定与众不同吧。”易振生浅笑,“也罢,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无论小墨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插手,能否完成任务依靠你们自己。” 第三章 神的邀请 易小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一刻。其实他觉得自己用手机有些浪费了,不如买一块表。因为每次掏手机,除了时间,他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爷爷像是个老古董,从来不用手机。给易小墨发短信的永远只有催话费和打广告的,愿意拨通他电话号码的,只有冒充中奖机构或者非法收集他个人信息的诈骗集团。他电话薄里没有一个号码,他买个电话仅仅是因为别人都在用而已。 易小墨找了家上座率不太高的烧烤摊,选好了菜站在摊前望着烧烤摊主娴熟地涮油、翻面和洒葱花,他看着火苗裹着通红的碳,把肉串上的油烧得嗞啦响,气味诱人的浓烟快速的飘升,将烧烤摊主的脸烘成了枣红色。 “有鱿鱼吗?”身边忽然有女孩的声音响起。 看得发愣的易小墨闻声转头,呼吸一窒。刚才在药店见到的女孩居然也来到这个烧烤摊,她站在他身旁,流星耳坠欢快摇晃。 烧烤摊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管够,姑娘还要什么自个儿挑。” “我没钱。”她突然目光炯炯地看向易小墨。 易小墨眉头一扬,瞬间就呆了。他奇怪地看着女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女孩却不避生的盯着他,让他意乱心慌,对方的眼神太有暗示性,他暗想这叫个什么事,她是想仗着姿色吃免费餐么。 女孩一言不发地看着易小墨,一股无形无色的气场仿佛从她身上扩散而出,悄无声息地压向易小墨,猛然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任浪拍。两人中间的烧烤摊主傻傻地左看看右看看,一时忘了往烧烤上涮油。 僵持了近十秒,易小墨败下阵来,如果换一个稍微懂电的男生早已经像个绅士一般拉开椅子请美女入座了,这等好事一辈子都碰不到一回的。 “要不,我请你?”易小墨踟蹰着说,话一出口就感觉很唐突,就算女孩美得倾城可也是个陌生人,俩人都没自我介绍甚至没有谈过两句话难道就要坐在一起吃烧烤了? “记得要烤鱿鱼。”女孩勉为其难地点头,似乎嫌易小墨的邀请太慢太没诚意。 这……还真是!易小墨无语地看着女孩找了个位置大刺刺的坐下,心脏带着荒谬感加速乱跳,现在的女孩还能更开放点么,这是哪家没看好的大小姐跑出来了。 等烧烤的过程中,易小墨一副呆逼样,无所适从地坐在闪闪发亮的女孩旁边,脑子里各种混乱。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易小墨活了十七年,人海里的一粒沙,学校中的路人甲,居然碰到一个如此惊为天人的女孩主动找他,虽然是赖上他吃免费餐,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女孩屈尊降贵在倒贴啊。 需求决定动机,动机决定行为,一定有什么原因促使她接近自己,不过易小墨的逻辑想象力有限,暂时理不出个头绪。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品爆棚,漂亮女孩流落街头身无分文,于是楚楚可怜地找一个面善的男孩管自己一顿宵夜?可是不对啊,这女孩分明应该是和药店的另外两位是一起的。 那难道她是个江湖骗子,嘴馋了便仗着美貌理直气壮的找个面善的男孩使其心甘情愿的请她吃烧烤?可骗子会为了一顿烧烤使诈?况且骗子能有这种气质么?简直是侮辱这个女孩倾世月兑俗的形象,易小墨不禁为自己亵渎了身旁的女神而暗自愧疚。 百思不解的易小墨挠挠头,他不是个人来熟,美女不发话,他也无话可说,烧烤一时也端不上桌,于是两人就陷入让人抓狂的沉默中。冷场了一会儿,易小墨实在抵挡不住无言的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先开口。 “你好…”易小墨才挤出俩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干什么?”女孩看向易小墨,目光似扫描仪一般从易小墨的头顶出发,由上而下扫过他全身,仿佛审视一般。 易小墨感觉自己的衣服好像正被一把隐形的刀片一寸寸地剥开,全身上下都被女孩瞧了个干净。如果他是女生,立马得护胸侧身面露娇羞了。 干什么?!易小墨被女孩问到了,心说她主动找上门吃霸王餐,鱿鱼也给她烤了,付钱的人也坐在她身边了,就等着开吃的阶段她不堆个迷死人的笑容虚伪的说声谢谢,居然来上一句干什么……女神的思想果然不是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可以揣摩的。 “对不起,我们认识么?”易小墨提出最重要的疑问。 “不认识。”女孩答得干脆。 “那……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需要帮助?” “你还真是无趣啊。”女孩突然面露鄙夷,她用雕塑般精美的下巴朝人声鼎沸的远处扬了扬,示意易小墨往那儿看,“烧烤摊,夜啤酒,清凉的晚风,醉意的灯光,这难道不是一个男孩向女孩表现浪漫的好时刻么?怎么气氛被你搞得这么呆板……难怪你连个朋友都没有。” 易小墨挠挠头,这女孩太犀利了,就这么一眼看穿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算啦,还是我主动点吧。”女孩眉毛一挑,“喝酒么?” 易小墨的心理防线已经稀里哗啦崩塌了,心说妳都这样了还不够主动么,他点点头:“好啊。” 两瓶青岛纯生摆上桌,绵密的水汽汇成水珠,顺着琉璃般的瓶身滴下,看着就让人有种透心凉的舒爽感。 但喝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易小墨后悔晚矣,他从没有接触过酒,一时装犊子竟然一口答应,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他本想叫两个杯子,却看到女孩用两根筷子轻描淡写地挑开瓶盖,就着瓶口便是一大口,豪放又不失优雅,引得远处的男人们纷纷侧目。 易小墨暗叫不好,碰到个女神中的极品了,要是自己退缩,那作为一个男的来讲也太跌份儿了。于是他丢人现眼地向摊主要了个开瓶器撬开瓶盖,然后气沉丹田,也来了一大口。 入口的瞬间易小墨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酒精从他喉咙奔流而下,在血管里呼啸而过,一股马尿骚味从鼻孔中冲出,呛得他难受,很快他的脸便逐渐发烫,不一会儿逐渐红得像是刷了层红油漆。 “真面,不会喝酒装什么好汉啊,你不要喝了。”女孩浅笑着说。 易小墨感动得差点叫亲姐姐了,不过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的,他猴**一般的脸上挤出笑容:“不碍事,喝着玩嘛。” “我不是关心你,是关心我的任务等下没法顺利开展,所以别喝了。”女孩拿过酒瓶放在地上,不给易小墨半点挽留的机会。 “什么任务?”易小墨嘴里含着酒气说。 女孩不答,恰好一盘香气扑鼻的烧烤端了过来。 “烧烤鱿鱼,我最爱吃啊。”女孩大大咧咧地拿起一串鱿鱼便开吃。 “我再多烤几串?”易小墨想为刚才的糟糕表现挽回一些印象分。 “嗯嗯,来者不拒。”女孩毫不见外,嘴里塞着烤鱿鱼含糊地说。 易小墨又屁颠屁颠地去把烧烤摊上的鱿鱼要完了,虽然是自己出钱,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找上自己,不过自己生日当天有这么一位美女陪着一起吃烧烤,心情总是激动和窃喜的。 接下来的时间女孩一边吃着鱿鱼,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易小墨,看得他血液加速到快蒸发了,他知道女孩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鸦飞雀乱的心里腾起无以言表的兴奋感。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可以这样过。此前他从未和女孩子一起吃过饭,更别说喝酒了。他总是形单影只地出现在餐馆或者小摊上解决饥饿,一个人扒着饭或者唆着面条,远远看着路上别的情侣打情骂俏或者别的同龄人三五成群地打闹撂嘴。 而在节假日,吃过饭后,他的保留节目是找一间不用身份证的网吧,要瓶统一冰红茶,戴上耳机打开电脑开始厮杀。然后在一片“逗比吧坑货么小学生又放假了”的网络骂声中,玩到天黑,带着一身网吧特有的烟臭脚臭味离去。 但今晚一定会不一样,因为出现了一个古怪的漂亮女孩。 “你还要吃什么?还是……有什么事么?”易小墨庆幸自己喝了酒,可以为自己的脸红找到借口。 “有。”女孩咽下一口啤酒,露出回味无穷的惬意表情:“生日快乐!” 易小墨愣住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差点说“谢谢你啊,还是第一次被同龄人祝福”的话。但他一想不对,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漂亮女孩凭什么又为什么要祝他生日快乐?只怪她太把自己不当外人了,易小墨差点忽略两人其实之前毫无交集的事实。 “易小墨。”女孩已经扫荡完了盘里的鱿鱼,她意犹未尽地捏着空荡荡的烧烤签,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子突然说。 易小墨猛地抬起头,她竟然还知道自己名字。 “男,十七岁。”女孩接着说,“废材一枚,没有朋友,学习成绩超烂,全班出名的秤砣,除了上课睡觉,无不良嗜好,感兴趣的是单机游戏和不花钱也能玩的网游,喜欢的国家是荷兰,向往那儿的风车和木鞋,不感冒希腊,原因是那儿竟然曾禁制国民玩游戏。” “你是谁?”易小墨起初一头雾水,接着越听越心胆俱寒,她居然对自己的情况如数家珍,未成气候的酒劲此时已经消散,脸上的火红色徐徐变淡。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得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失散多年的亲人么?”易小墨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远房姐姐或妹妹。 “就你这木头,当我小弟都不想要。”女孩白了易小墨一眼,瞬间流露出的魅惑不禁再次使易小墨的心跳提速。 “我来是有问题问你。” “什么问题?”易小墨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女孩跟他有过什么交集,这么耀眼的女孩绝对是过目不忘的级别,他没理由完全没印象。 “你相信这世界有神么?” “诶?”易小墨的脑子又懵了,仿佛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几乎是瞬间,便从酒精打得脑子生疼的空白转化为精神上受到绝对刺激的空白。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神转折问得他措手不及,他看到女孩一本正经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似笑非笑地说:“我相信有女神……宅男的那种。” “别用网络切口糊弄我。”又一盘子烧烤端上来,女孩拿起一串,“不管你是不是无神论者,总之,我是代表神来邀请你的。” 第八章 天神下凡 两只拖鞋软绵绵的躺在地上,和它们的主人一个造型。 易小墨坐在地上,双腿蹬着向后挪,两只怪兽像瓮中捉鳖的猎人一样,慢悠悠的一步步逼近他,忽然他手触碰到一截锈迹斑斑的钢管,他想也没想抄起钢管就对着面前的怪兽掷去,借势一个起身便跑。 怪兽反应如电,其中一只轻描淡写地挥爪拍开钢管,另一只猛然发力跳到易小墨身后,蛮横的将整只手臂挥向他,像是在向不听话的猎物展示自己的力量。 “呯!” 剧痛肆掠易小墨的神经,他像只瘪掉的皮球飞出了巷子。 怪兽的力量异常恐怖,易小墨又挨得结结实实,他艰难地靠着墙壁撑起身体,觉得自己彷佛要散架了。有不少行人还在街上,他们看到易小墨从巷子里飞出来时骤然止步,驻足观看着这边的情况,当看到人模鬼样的怪兽从巷子里走出时,那些人惊恐地尖叫着作鸟兽散,百米速度直逼十秒内,幸好也有三两个胆子大的男人离得远远的,一边注意着情况一边掏电话报警。 易小墨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了,天降神兵这种剧情是不会给警察叔叔们的,他们的剧本通常都是在被害人被挟持或者死后从呼啸的警车中跑出来,端着手枪对罪犯说“举起手来”的那种,哪怕他现在的位置离警察局只有一段直线和一个拐角,也不会发生这种奇迹。 易小墨绝望地看着那两只怪兽朝自己走来,实在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击败它们或者从它们手下逃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惹上这些怪兽,弄得像是深仇大恨似的,他今晚碰上的死劫真是死结,理不清还解不开,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出死掉的结果。 可惜的是此刻手里没有一根棍子或小刀,就有机会在怪兽杀死自己之前让它们受伤了,也让它们明白随心所欲地杀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就快死了,易小墨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摩托引擎高亢的轰鸣声在夜晚格外清晰,就像是被拉响的防空警报声由远及近。逼近易小墨的怪兽停下脚步聆听摩托的咆哮声,一时间辨别不出声音的来向。声音越来越洪亮,终于,黑色的摩托如狂奔的猎豹从幽暗的巷子中斜杀而出,以极速撞上一只怪兽! 事发突然,怪兽来不及躲闪,只得反应极快地死死抓住车头不被撞出去。 杨星澜神色笃定,目光冷冽如冰剑,摩托转向,提速,扬起的车头抵着那只怪兽开始飞奔。 被摩托压制的怪兽经过了被突袭后的混乱,开始愤怒地还击,它腾出一只手,抓带腥风,凶狠地挥向杨星澜。 杨星澜双手居然同时放掉摩托握把,连守带攻,右手格挡住怪兽攻击的瞬间,左手顺势缠绕而上,锁住了怪兽的攻击手,然后猛地一压,用极其霸道的姿势将怪兽整个上半身死死压在车头上,右手复又腾出控制住摩托,整个过程只是眨眼间完成。 杨星澜的力量对上怪兽丝毫不落下风,让围观的人感觉这个纤细的女孩更像怪兽。摩托突然一倾,做出职业比赛里才有的压弯姿态,杨星澜抓住怪兽,蛮横地往倾斜的方向一丢,随着车身倾斜而靠近地面的膝盖正好顶在落下的怪兽的胸膛和下巴间,将怪兽一路抵在水泥地上飞驶,怪兽头破血流地与粗糙的地面狠狠摩擦,腐蚀性极强的体液在地上留下一条笔直且长的黑带。 摩托立起,怪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 摩托如灵敏的黑鲨,猛地一百八十度转向,车轮胎在地面划出一道黑色的弧形轨迹。车头对准在易小墨身前的另一只怪兽,杨星澜凶狠给油,发动机齿轮带动变速箱,摩托后轮疯狂打转,在沥青地面上擦出一溜白烟,下一刻车子如蛮牛冲了出去,从那只已死的怪兽身上碾过,将怪兽的脑袋吧唧一声碾碎。 另一只怪兽伸长脖子对杀过来的杨星澜怒吼着,全身绷得石头一样紧,像是示威又像是增加胆量的咆哮了好几声,那只怪兽才陡然如捕猎的狮子一般四肢并用的奔向杨星澜。 双方带着火星撞地球的气势不断靠近,在即将与怪兽相撞的须臾间,摩托车头突然偏斜,杨星澜猛地捏住前刹固定前轮,借着惯性将车尾横摆,一击将怪兽拍飞! 完美的全垒打! 易小墨看傻了。 这是拍电影么?那骑在车上的还是正常的人类么? 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在高速行驶的摩托车上用腿将怪兽压在地面上摩擦?那种极速中的顿停,换做普通人早就被惯性甩飞了,或者体内的血液猛地倾向一边而导致身体不堪负荷,但她却丝毫不受影响,所有动作衔接得天衣无缝,笨重的赛摩在她手里成了暴虐又矫捷的活武器! 易小墨静静看着杨星澜从断气的怪兽身边站起,那一瞬间感觉所有光芒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她又救了自己一次,那骑摩托的身姿太潇洒了,那杀伐的眼神太销魂了,那在空中飞舞的乌发太逍遥了。 现在易小墨不相信她是神派来的都不可能,不,她才是神,是天神下凡,带着不可一世的杀气与无法直视的光辉从黑暗中奔出,以雷霆手段击溃了两只怪兽! 如黑豹低吼,摩托缓缓在易小墨身前停下。 “死了没?”杨星澜问。 “还能动。”易小墨艰难地慢慢站起身,“你怎么找到我的?” “朝人群跑的反方向。”杨星澜淡淡地说,“上车。” 易小墨咽了一口唾沫,稳定一下心神上了车。杨星澜的乌发像黑色的瀑布垂在他眼前,散发着好闻的微香,易小墨轻轻的嗅了嗅,身体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抓稳了。”杨星澜丢出一句话就启动了摩托。 易小墨仓促间一把抱住杨星澜柔软的腰肢,美好到爆的触感让他血压猛升。 转速表骤停,刚刚开始咆哮的黑豹安静下来,“你干什么?”,杨星澜回头,星眸含怒。 “我还没抓稳。”易小墨眼神很无辜,但快流鼻血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 杨星澜没好气地转回头去,一言不发的望着前方。 易小墨急忙抓住车尾:“好了。” 引擎发出低沉的吼声,车子又变回了那头兴奋的黑豹,猛地车头一抬,摩托后轮支地狂猛奔出,黑豹动身了。易小墨身子向后一仰,只觉得所有场景眼花缭乱,红灯绿光不断倒退,周围的景象渐渐加速成迷乱的直线。 路边上举着手机录下整个过程的路人,对着风驰而去的摩托行着注目礼,呆得下巴都可以扫地了。 风贴着易小墨的耳朵嗡嗡掠去,杨星澜的发丝如同调皮捣蛋的触手,不断调戏易小墨的脸,逗得他痒丝丝又甜蜜蜜的。他脑子里全是触碰到杨星澜腰肢时的刺激感,怎么都甩不掉,仿佛心里有个猪哥样的小人,流着鼻血在呵呵傻笑。 摩托在城里狂飙了十多分钟,然后在河边停下来。 易小墨的一**坐上河边的小木椅上,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刚才发生的一切快如电光,脑子来不及去感受疼,现在放松下来,疼痛四面八方地涌入神经。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易小墨心有余悸地问。 “绿魔皮克西。”杨星澜背靠着河边的护栏仰头看天空,河风撩着她的发丝轻轻舞摆,“三级恶魔,主要的杀伤来源为锋利的爪子和腐蚀性极强的酸液,灵敏和力量兼具,不过他们防御力比较低,虽然攻击性强,但杀起来也不是那么麻烦。” “那是对于你而言吧。”易小墨可不相信一般人能够一脚踢瘫那些怪物。 “这是因为它们身处地球,力量被限制了,否则一只就可以将一座城市搅得天翻地覆,你也不会这么幸运。” “居然真的有恶魔。”易小墨从恐惧中反而挤出一丝喜悦,因为他现在彻底肯定了杨星澜没有骗他。“三级恶魔算很高么?你们那的恶魔一共多少级?” “最高上百级,你觉得三级高么?”杨星澜反问。 “原来只是个小兵。”易小墨吓到了,“可是怎么会有恶魔?你不是说恶魔存在于地球之外,那个叫颓渊的世界么?” “不知道,以前也只有过撒旦教徒刺杀神媒的事情,却从未出现过恶魔进入地球的事。”杨星澜紧盯着易小墨,“大概因为你是只潜力股,背后的守护神很强大,所以连恶魔都招来亲自杀你了。” “听到这话我都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易小墨愁眉苦脸地说。 接下来一阵沉默。 “对不起。”易小墨突然说。 “为了什么?” “之前不相信你的话,还嘲笑你。” “第一次谁都这样,换做我也会觉得对方是个中二病。”杨星澜耸耸肩,“不过你真够怂的,我都将你的信息说得那么详细了,还为你硬闯了教室,你都还不相信。” 易小墨耷拉脑袋,一副怂样:“这不是没经历过么,谁知道你真是神派来的,还以为你是来洗刷我的。” “明知道事情不对劲,还非得坚持眼见为实,死心眼。”杨星澜轻哼一声。 “难道你当时一次就相信了?你也应该是这样进入颓渊的吧,那时候你遇到的情况是什么样的?”易小墨很没技巧地转移了话题。 “不想说。”杨星澜瞥了他一眼。 易小墨被生生噎住。这女孩的心思真让人难以捉模,像风一样喜怒瞬变,一开始很主动,让人生出相识恨晚的惊喜感,但现在却又感觉如此陌生,星空一般的瞳孔里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易小墨又转移了话题。 “等着。”杨星澜也走过去坐在木椅上。 “我得回去找我爷爷。” “你爷爷等会儿会来这里。” “你怎么知道?” “和尚与眼镜去找他了,他们会来与我们会合。” 第九章 摩菲斯特 “对啊,你还有两个同伴。他们应该和你一样厉害吧,有他们去保护我爷爷就太好了。”易小墨心下稍安。 “他们只是去请你爷爷,他根本不需要我们这种菜鸟保护好吧。”杨星澜说。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杨星澜又说,“不过先打住,因为我懒得和你解释更多,你迟早会知道,我也不想浪费口水。” 易小墨的疑问刚推到嘴边,又被杨星澜的话生生噎了下去。 “看得出你讨厌解释别人的疑问。”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话已经说得够多了。” 易小墨笑得像哭。在之前他对杨星澜的话还抱着嗤笑态度,但刚才的经历无疑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意识到真正无知愚昧的人是自己。那什么绿魔皮克西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他心里已经隐约预见到了一种似乎无法避免的可能,今晚过后他的人生将会发生巨大变化。 又是长久的沉默。杨星澜安静地望着平缓的河面,路灯光跑进她的眼仁里,挤成两个银白的亮点,看了会儿河水她又仰头找星星,完全把易小墨晾在一边。 “这辆车真拉风。”易小墨找了个话题打破冷场。 黑色的赛摩静静停在路灯下,流线型的车身像一只正以极速俯冲的黑鹰,即使不是赛摩徒,只要看上这车一眼,就能点燃一个男人的热血。 “本田超级黑鸟,直列四缸水冷四冲程发动机,最高时速超过300千米,扰流效果与刹车还不错。”杨星澜月兑口而出,“不过已经停产很久了,这车只是高质量的纯仿货而已。” “你对摩托很了解啊?”易小墨很惊讶。 “还好。”杨星澜心不在焉地回答。 “这车也是你从颓渊带来的?”易小墨厚着脸皮继续问。 “刚抢的。” “这是犯罪吧?”易小墨实在是无话找话说,他们都是和恶魔怪物战斗的家伙,又怎么会在乎这里的法律。但易小墨只是忍不住想要多说些话而已,和她多说些。 “你懂什么,被逮捕之前的违法行为不叫犯罪,叫铤而走险,不是这车你就见上帝了。况且这种大排量的摩托本就不允许进城,他骑出来就已经违法在先了。”杨星澜懒洋洋地答完,然后看向易小墨,露出内容复杂的微笑。 “干什么?”易小墨的心跳乱了下。 “你看,我都已经舍身前来救你了,刚才你还吃了我的豆腐,你也不感动一下然后就答应我们的邀请啊?” 又不是真的舍身,易小墨心里小声嘀咕,差点没忍住联想而流出鼻血,他在心潮激荡下大胆地说出另一句和心声苟同的话:“那我也让你吃一下豆腐好了。” “啪!” “哎哟!” 杨星澜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易小墨的脑门上,老气横秋地教训道:“小屁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女侠?”易小墨脸颊微烫地捂着额头,那个活泼的天使又回来了。 “答应跟我们走咯。” “现在我是不会再笑你了,我也知道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一定存在,可是我在地球生活了十七年,我习惯了这个世界,比如……习惯了上课睡觉,习惯了在网游里砍人或被人砍……我习惯了,难道说走就走啊?” 易小墨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老成的,他在网上玩心理年龄测试,测出来是四十四岁,与实际年龄相差二十七岁,老化度达到百分之七十二。你一直默默的存活一隅,但命中注定要前往一个遥远的地方远行,可在此之前你等得太久了,久到你已经没了好奇心,已经与平凡的生活妥协,习惯了琐碎的快乐和烦恼,哪怕易小墨才十七岁,但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样一个没什么热血的家伙。 “那就不必说了,直接走就行了。”杨星澜嘟嘟嘴。 “这是什么歪理啊。”易小墨面露无奈,“不是我婆妈,但我直到现在都感觉这就像是拍电影或者写小说,我居然还真遇到这种事了。可是女侠我没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魄力胆量,为什么要跟你们去同恶魔作斗争,也许有好奇的人会点头同意,但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选择跟你们走吧?” 那些什么绿魔皮克西还只是个低等货色,而且还被限制了力量,就把易小墨追杀得命悬一线了,而那个颓渊是恶魔的巢穴,最高有上百级,上百级是个什么概念,是不是一巴掌能把地球都拍掉几分之一走,那地方是他能待的吗,这不就像小羊羔屁颠地跑进狼穴,纯粹找死么? “当然咯,正常的人怎么会去那里,那里都是不正常的家伙。”杨星澜同意这个观点,“但是你真的就这么甘心么?” “什么?” “甘心平平淡淡的读完高中,然后意料之中的没考上重点大学,最后要么去一个专业学校混日子,要么回去接你爷爷的中药店或者找份安稳工作,再然后结个婚生个崽,从一个抠脚大汉慢慢熬成一个猥琐大叔再到一个皱巴老头再到死去,葬礼上为数不多认识你的人为你流两滴泪,然后转身忘了你继续自己的生活。你想要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么?” “这样有什么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啊,只是你甘心么?”杨星澜又提了一次“甘心”。 易小墨沉默了。其实就那样普通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当然突然结束去展开另一段生活也没什么,只是他可能习惯平庸了吧,猛地身份提高一大截化身为可以为宇宙和平而战的战士,从路人甲变为奥特曼,他还没有心理准备,或者说他没有自信,因为他身边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女孩太彪悍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如她一样彪悍,而这可能是那个世界里的常态。 可是面对这样一生中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选择了放弃,谁都会有不甘吧。神力,仅仅是想着这两个字,就能让人生起无限的向往。回想他过去的人生,毫无一点可取之处,如果杨星澜不出现,不出意外他就会这么平庸一辈子。可问题是,现在这个疯狂的女孩就和他坐在一起,他与她刚刚一同经历了让他抓狂的事,他人生中多了一条选项,只要选择了,将会有一个颠覆他三观的世界张开双手欢迎他。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都是废话。”杨星澜语气一转:“你已经被恶魔列为目标了,恶魔打算将你杀死在襁褓之中,要是不去颓渊觉醒获得神力,汝命休矣啊。” 易小墨盯着幸灾乐祸的杨星澜一阵脸抽,他猛然醒悟自己正处在巨大的危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异界怪物的一爪子下嗝屁,而他居然还有心情和这个拉风又有些抽风的女孩一起谈人生谈理想。 本来还乐呵着的杨星澜脸色却瞬间骤变,易小墨忽然感到手臂一紧,然后整个人侧身飞了出去,他已经被她拽着离开了木椅。 “呯!” 木椅破碎的声响这个时候才响起,易小墨大惊失色,他转头看去,路灯下一双幽蓝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金发男人,却散发着阴测测的气息,他的唇线很锋利,五官冷伐带着冰冷的贵族气质,整个人如一柄锐利的寒刃,让人很自然的不想去靠近他,或者说是不敢靠近,怕被他的气场所割伤。 “你看,说来就来,都不让人休息会儿。”杨星澜冷冷地说。 男人盯着易小墨,嘴角向上弯起半厘米保持着浅笑:“你好,初次见面,让你受到惊吓不是我的本意,在此我为刚才的招呼方式十分郑重地向你道歉。”他竟然讲出一口流利的中文,一边说着一边优雅的鞠了一躬,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我是摩菲斯特。” “什么特?”易小墨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家伙长得太阴冷了,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人,一上来就攻击,攻击完了又道歉,他妹的应该是个有神经病的恶魔。 “摩菲斯特。”他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笑意,“我是撒旦大人的代言者。” 第十章 她死了? “踩到狗屎了,居然来了一位次撒旦。”杨星澜的眼神明显一跳,随后嫌麻烦地轻斥一声,她偏头看了一眼易小墨:“次撒旦都能引来,真想知道你的守护神是谁,不过我们大概活不过今夜了。” “次撒旦是什么,很厉害么?”易小墨被那句“活不过今夜”吓到了。 “很厉害,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成百上千个我。”杨星澜说。 “不会吧,你都已经那么猛了!”易小墨不寒而栗,他很想拔腿就跑,不过对面那像人的恶魔不似那些绿魔皮克西一样狂躁,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若真如杨星澜说的那么恐怖,那他跑得再快也无济于事。 “卿卿我我就此打住。”摩菲斯特很优雅地说,“我是来杀死阁下的,但并不想让你感到紧张或者不适,我们可以很友好地完成这件事。” “果然如传说一样变态。”杨星澜摆出攻击姿态,但她的语气有些奇怪,里面没有夹杂多少底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杀伐果断。 摩菲斯特露出轻蔑的表情:“杂鱼也有勇气反抗么?” 杨星澜不语,她目光紧锁着摩菲斯特的胸口伺机而发。她的姿势看上去很像是某种中国功夫,易小墨当然不懂这些,他觉得逃跑才应该是首选,不过杨星澜要打他也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跑了。 可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杨星澜明知这个恶魔比那些绿魔强很多,她的语气也不自信,这种情形下她却选择进攻,这不是自相矛盾么,还是说她就是那种心脏永远都捏在自己手里的不怕死的人。 “在这个破地方你们连神力都没法用,残废的蚂蚁想要肉搏巨龙?”摩菲斯特大方地张开双臂,示意杨星澜尽管放招。 杨星澜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易小墨提心吊胆地后退几步怕被波及,此刻是死是活,他也只能相信杨星澜了。 可异变突生,对面的摩菲斯特冷笑着,忽然隔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杨星澜身子一顿突然止步不前,空气中忽然升起丝丝灼热,有一团光出现在杨星澜的身子里,即使在外面也能清晰可见,光芒越来越盛,最后猛然爆开,熊熊的火焰瞬间吞没了她! 那竟然是火,摩菲斯特一个响指居然让杨星澜自燃了! 火光夹着黑色的躯体轰然倒地,火苗四溅,触目惊心。易小墨惊得六神无主,他失神地盯着躺在地上燃烧的尸体,脑子一片空白。 开玩笑吧,她死了? 就这么……死了! 这一定是幻觉,不该是这样的,她本该带着他去到另一个世界,教会他与神明签订契约获得圣痕,然后他们能并肩作战共同杀怪啊。她像天使一样古怪蛮横地闯进自己的生活,又像天神一样神武无双地拯救自己的性命,怎么会死得这样轻易……几分钟前他们还在摩托车上追风掠道,几分钟后她却变成了一具沉默的尸体? 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无法阻挡,无法逆转,因为那个叫摩菲斯特的恶魔太强大了,仅仅一个响指就杀了她。 易小墨心里一阵钝痛,他从未体会过如此巨大的失落感,强烈得仿佛胸口被压了一座山。没有一个朋友的他默默度过了十七年,终于在自己生日当天遇到一位点亮自己生命的如流星一般的璀璨女孩,可他还没来得及和女孩一起逃离地球,她就已经坠落了。 “唔……这样的死法是不是太难看了?”摩菲斯特微微皱眉,用不满意的语气说,“你的待遇当然不能和她比,我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比如……” 摩菲斯特虚空一抓,手里多了一把冰冷的左轮枪,“m500左轮手枪,威力巨大被称为‘手炮’,一枪甚至能崩死一头大象,怎么样,喜欢么?” 易小墨呆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不喜欢么……威力确实过大了,脑浆四溅的场面不太美观。”摩菲斯特随手扔掉左轮枪,手里又出现一柄短刀,“肋差,切月复自尽的好工具,如果你不能接受自己的肠肠肚肚流一地,我们也可以割手腕和颈动脉,或者插入心脏。” 摩菲斯特表情带着些许狂热,仿佛在谈论令他陶醉的艺术,他看易小墨仍不发话,只得像个推销商人一样不厌其烦地继续说:“好吧好吧,没想到你这么挑剔,关于死亡当然还有更多的方式,喝药?跳楼?投湖?上吊?不过这些都是凡人的死法,太没创意!” “我也可以让你如她一样自焚而死,或者冻成冰块再敲碎成冰渣?对了,也可以追求古风,来个五马分尸什么的。说起来你们国家曾经有个叫商纣王的家伙真是个天才,他发明了好多死刑,比如把人剁成肉酱的菹醢(zuhǎi),把人晒成肉干的脯刑,还有烹刑,炮烙,剥皮……”似乎很精通中国刑史的摩菲斯特侃侃而谈。 易小墨面如蜡色,他知道自己跑不掉的,摩菲斯特要想杀死他,一个响指就够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总得选择一样。”摩菲斯特平静地看着易小墨,说得仿佛是在劝人挑菜,那对死亡的态度让人从骨子里不寒而栗。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易小墨终于开口说话,声音颤抖,毫无生气。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不过你就要死了,这还有什么意义?”摩菲斯特扔掉手中的肋差,目光如万年寒潭般森冷,脸上却又挂着和煦的微笑,“我们为了杀你等待多时,经年累月的努力后终于寻找到进入地球的方法,多么不容易啊,为了这历史性的一刻我怎么也得让你死得开心。所以是时候选择一项了,不管是怎样的死法我都尽最大努力满足你。” 易小墨无言以对,这个恶魔明明是要杀死他,却说得就像是在帮他一样,真是恶心透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 自己果然是个废材,第一次接受杨星澜的邀请不就好了,也许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地球了,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总是犹豫不决,总是唯唯诺诺,遇到真正的人生转折却看不清,碰到真正为自己而战的朋友又把握不住。因为胆小,因为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凝固的怪兽,怕自己跳出习以为常的轨道就会使怪兽苏醒来吞噬自己,所以不去相信奇迹,所以一无是处,遇到危险也只会像个受人保护的白痴一样四下逃窜。 好啦,现在终于无路可逃了,那个星光一样的女孩子也死了。易小墨,你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易小墨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那是能够回想到的人。他最先看到爷爷的脸,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无法再见爷爷一面。然后是照片上的父母,虽然他从未真正见过。再然后……就是杨星澜了。他能够回想的人真不多,将死之际来个搜肠刮肚的回忆,这个相处不久的女孩却这么快从脑海里浮现。最后就是他的同学还有班主任,恐怕盖世太保做梦也想不到,她这样的人也会有人在死之前想到她,只怪将要死去的人脑子中实在没多少人去回忆缅怀。 “想好了么?”摩菲斯特语气从容,却带着冰冷的催促之意。 易小墨突然紧紧拽住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来使自己在濒临死亡的恐惧面前说出想说的话:“你说尽最大努力让我死的开心是么?” “是的。”摩菲斯特见易小墨松口,目光也柔和了些。 “如果你能救活她,我会死得开心,看你的样子无所不能,复活一个人也可以吧?”易小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分明要死了,却还敢和恶魔谈条件。杨星澜救了他最后又因为他死去,如果能让自己的死挽回她的死,也算能让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稍微不那么悲哀。 “我真的很愿意帮助你完成愿望。”摩菲斯特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我是恶魔,只能赐予人死亡,无法赠予人新生,对此我无能为力。” 易小墨心里最后一点微光也彻底消散了。 “别这么失望,和恶魔谈交易就要做好被骗的准备,按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这一行吃人不吐骨头。”摩菲斯特露出得逞的笑容,“不过为了回馈你的良好态度,在你死之前可以见一下你的家人,我还特地把他请来了。” 易小墨倏然抬头,内心的绝望变得更加浓烈,多到即将撑碎他的五脏六腑。 摩菲斯特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子,他身后的阴影处躺着一个蜷缩的人,灯光没有照到,所以看上去很模糊。 但易小墨一眼就认出了那身衣服,如果说见到杨星澜的死带给他的是钝痛,那么现在他只觉得有一双血淋淋的手探进了自己的身体,缓慢有力地在撕扯自己的心脏,那是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血液在血管里逆流。 易小墨再也承受不住重压,神情木然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爷爷……” 第十一章 摄心术 “祖孙即将在黄泉重逢,好感人的场面。”摩菲斯特踩着易振生的尸体,用脚将他的脸翻过来,让易小墨瞧个清楚。 易小墨的精神几近坍塌,他忽然觉得好冷,整个世界慢慢地在缩小在变黑,渐渐缩成一颗没有温度的黑球包裹住了他。他眼里再无一丝光彩,泪水顺着脸颊笔直滑落,掉在地上打成黑点。 易小墨从未想过死亡这个问题,更不敢去想爷爷的死。他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虽然祖孙的话不多,但爷爷是易小墨唯一的依赖,而现在爷爷也死了。 “很痛苦吧,看着至亲之人的尸体却无能为力,而昨天他还是鲜活的。”摩菲斯特操控着地上那根肋差,慢慢飘浮到易小墨胸前,“拿去吧,解月兑自己。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良药,这样你就可以去见到你的爷爷了,不用再这么痛苦,不用再承受未亡人的悲伤,一切都会远去,变得安谧,变得温暖,从此与世无争……” 摩菲斯特的声音带着强烈的魅惑,使人无力抗拒。易小墨表情麻木,动作僵硬地接过肋差,木偶一般将刀尖抵住自己的心脏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我意识早已经随着绝望而消散。 “小……”有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易小墨没有反应。管它呢,他现在感觉很舒服,他脑子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肯定,只要将刀插进自己的身体,一切痛苦就会烟消云散,就会前往一个类似天堂的地方。 “小墨……”声音清晰了些,是在叫易小墨的名字。 易小墨仍未停下动作,刀尖轻轻破开衣服,温柔又冰冷地探进皮肤里,一滴猩红的血液从裂开的毛细血管中涌出,贴着易小墨的身体往下淌。感受到血液的滑过,易小墨舒服得身子一颤,快了,极乐正在临近。 “小墨!”叫声骤然变得响亮,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 易小墨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飘飘的没有多大力度,随后却猛然变得无比沉重,仿佛万钧之力全部倾泻而下,像洪水一般扫过他的全身,冲走了他脑子中的凝滞,僵硬的身体忽然有了知觉。 易小墨身子一震,眼前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像是浸化后正在散开的油画。 还是在河边,摩菲斯特也在眼前,灯光下他的脸苍白冷锯。那辆黑色的赛摩也静静地停在原地,只是杨星澜燃烧的尸体不见了,易振生蜷缩的尸体也不见了,地上也没有被摩菲斯特扔掉的左轮枪。 易小墨手里的肋差也没了,他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做出要掏出自己心脏的动作,指甲已经嵌进了皮肤里,血液打湿了指头。 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醒来,易小墨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迷离惝恍着转过头,看到了易振生那张神情严峻的脸。 “爷爷?” 这是怎么一回事,爷爷分明已经死了的,还有……杨星澜。 易小墨慌张四望,不禁吓了一跳,周围遍布着绿魔皮克西,仅目测就不下二十只。他看到了杨星澜,正和另外两个同伴各站一点,以三角形的阵式围住他和易振生。 “这是?”易小墨还有些缓不过来。 “摄心术,摩菲斯特的惯用伎俩。”易振生一只手扶着易小墨的肩膀,眼睑低垂着说,“从现在起不要直视他的眼睛,他能控制你的心智让你在各种荒诞的幻象中用最残忍的方式自杀。” “幻象?”易小墨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果没有易振生的制止,他刚才就会用双手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了。 虽然还有些迷乱,但易小墨大概理清了事情的脉络,他刚才陷入摩菲斯特制造的幻境中了,而真实的情况是摩菲斯特带着一群绿魔包围了他和杨星澜。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多久陷入了幻境中,也许就是看到摩菲斯特眼睛的那一瞬,一切都毫无端倪,摩菲斯特仿佛能将现实与虚拟无缝替换一般,不知不觉间就被其控制了。 而在爷爷赶来之前,是杨星澜一个人面对大群的恶魔保护着他。 这才对嘛,她这么牛叉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易小墨突然有些庆幸地傻笑了一声,爷爷没死,杨星澜也没死。虚惊一场过后,发现某些人没死,足够让他有理由在这种时候笑出来。 “有意思。”巫七哲听到笑声瞟了眼易小墨,颇感意外地说。 “白痴么,还有心情笑。”杨星澜背对着易小墨,神情专注地盯着周围的绿魔,她的状况并不好,衣服有几处惨烈的口子,那是好几次绿魔锋利的爪子与她身体差之毫厘的错过而留下的。 “烦人的虫子。”摩菲斯特脸色沉郁,易振生等人的赶到使他功亏一篑,再需要半分钟,易小墨就会亲手捧着自己的心脏献给他了。 “别来无恙啊,摩菲斯特。”易振生缓缓走到易小墨身前挡住他,用熟稔的口吻说,声音却冷厉得如凛凛朔风。 “你是谁?” 摩菲斯特微微有些讶异。通过易振生轻轻一拍就破了自己的摄心术和他的话语,摩菲斯特知道对方一定很了解自己,而且这种了解绝不仅限于人类印在书上的情报,只有非常熟悉自己的人类才敢将摄心术称其为“惯用的伎俩”,甚至他们曾交过手,可摩菲斯特上一次和人类交手已经过了上百年了。 “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是谁。”易振生一边说着,一边两只手合在一起做出一个玄奥的形状。 “小墨,”易振生背对着易小墨,消瘦的背影很单薄,却又莫名的给人安全感,“爷爷曾无数次幻想过,当我将真相对你和盘托出时,你可能会有的反应和之后的决定,不过我真没料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易振生脚下的尘土无风自动,缓缓上升似乎在迎接什么,他背后的空气变得扭曲,气流漩涡中,一个和易振生等高的虚幻人影徐徐显出,随后逐渐清晰,以超出易小墨所能理解的物理规则之外的方式悬浮在易振生的身后。 那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穿着长袍像是中世纪的某位术士,白发苍苍银须飘拂,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他左手捧着一块碧绿色的玉石板,右手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法杖,杖身半米,一白一黑两条小蛇从法杖中央相互盘绕而上,汇聚在顶端的两个蛇头互相咬着对方的嘴。 “那个姑娘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也该知道自己身份了。”易振生神情肃穆,“我们名为谕师,是被神选定的特殊群体,通过觉醒和刻苦的修行能够与神定下契约,获得名为圣痕的神谕,每一个圣痕都代表着神的力量,我们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履行与恶魔战斗的圣职,直到死亡!” “神借助我们身体的审判恶魔,所以我们还有另外一个称呼——神之手!”光芒萦绕,易振生手里突地出现一块纯绿欲滴的玉石板,与身后人影左手所持的一模一样。玉石板有书本大小,像颗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闪烁着绿莹莹的夺目光芒,映得易振生眉发皆碧。 “没有圣痕?”寡言少语的戒语不禁讶异地道。 “看来已经突破进入那个领域了,不过最让人吃惊的是竟然能够在地球与神明取得沟通。”巫七哲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沉稳的神色也显出一丝激动。 易振生手捧玉板接着说:“小墨,你也是被神选中的孩子,现在你需要作出选择了,是去另一个世界展开另一段人生,还是选择留在地球。无论你怎样选,爷爷都不会强迫你。去另一个世界很危险,不过你也会变得强大,收获总是会伴随着风险。而待在地球很安全,恶魔要穿越空间进入地球需要极大代价,类似今天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很多,爷爷完全能够保护你。” 易小墨是离得易振生最近的人,最全面的感受到易振生身体里迸发而出的那股澎湃力量。像是大海般深邃浩瀚,带着能让人安静下来的博大和温暖的气息,沐浴其中,内心一片澄明,仿佛是正在接受神圣的洗礼。 这一刻,易小墨猛然觉得相依为命十七年的爷爷如此陌生如此神秘,又如此高高在上。 “不赖嘛。”杨星澜的眼神也充满惊奇,出任务前她听师傅说起过这个人,现在看来的确有过人之处。 谕师绝不可能在颓渊之外的地球召唤出神的谕像和动用神力,这是自古不变的法则,也是杨星澜他们知道的绝对事实。虽然杨星澜三人在地球上同样能够点亮圣痕,但这种点亮方式却没有神力灌注体内,所以除了表身份外并没有实际作用。这是因为地球没有人神沟通的桥梁,神力没有渠道传送,所以身处地球就不可能接受来自高次元的神力。杨星澜他们之前同绿魔的战斗,全因为接受过严苛的训练和受到神力的洗涤,力量已经达到令人咋舌的强度。 但易振生却违背了这个法则,不但在地球上使用神力,甚至还可以动用神器。 这份前无古人的能力使三个年轻人震惊,也使摩菲斯特脸色骤变。 “翡翠录?”见到光耀夺目的玉石板,摩菲斯特苍白的脸上露出狰狞,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夹杂着愤怒和些微兴奋,“是你!尼古拉!” 第一章 抵达颓渊 黑沉似墨的暗空,绯月如血。呜啸的冷风卷着浓烈的血腥味刮过鬼束一族的上空,似乎在泣述着一个凄唳的夜晚。 红墙碧瓦,回廊环绕的古宅内,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唯一还站着的人类,是个眉目清秀却满身血迹的少女。 “对不起,恋幽小姐,我等守护不力……”跪在地上的武士用刀死死地撑住地面,话未说完,眼神已经涣散,被武士刀撑起的身子轰然倒下。 “感谢诸位的以死相陪,虽然结果不能如我们所愿,但今夜的战斗没有遗憾,至少我们在黄泉路上还能并肩笑谈。”少女孜然一身地站着,四周皆是死去的同伴。她的声音不卑不亢,但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了。鲜血沿着她的手臂滴落,落在已无力举起的武士刀上,血迹掩住了刀身上的铭文,铭文镌刻的是少女的名字,鬼束恋幽。 “真是可惜了。”稍显慵懒的男人声音响起,“摧残花一样的少女是快感,但杀死花一样的少女就只能徒留伤感了。既然死是你的必然归宿,那么我是否只能诅咒给你这个归宿的自己了?” 面相妖冶的男人坐在宽大的王座上,满脸遗憾地说。奢华尊贵的黑底鎏金王座上,镶满了粉红色的宝石,每一颗都闪烁着妖艳的光,如果意志不坚定者看见,就会产生错觉,仿佛每颗宝石里都藏着一个赤身**的女人,摇曳着**的身躯,用撩人心扉的声音申吟着,使人邪火难抑。 托起王座的,是八只蛇发女妖戈尔贡,皮肤惨白但面容美丽的她们扭动着妖娆的蛇腰,眼神荡媚,勾人魂魄,但她们嘴里却吐着剧毒的蛇信子,锋利的爪子不知道撕碎过多少青春美好的酮体。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走投无路的少女,像是看着一个不能尽兴的玩具。 “只恨恋幽能力不够,无法杀死你这**。”少女调用最后的力气,缓缓地举起对她而言已经无比沉重的武士刀。 “太棒了,就是这样倔强的美才能打动人。”男人用陶醉的目光看着少女,随即又无不遗憾地说:“只可惜你必须死,否则做我女人可好?” “杀了你这**!”少女举刀,用燃烧生命的方式点亮了自己的圣痕。三道白色的圣痕从少女额头的左上角逐一浮现,相互串联,在她额头上铺成一道纯白圣洁的纹路。 银发黑袍的女人虚像从少女背后浮现而出,女人有一张冷艳的脸,玉骨冰肌,盛颜仙姿。月牙状的纹案刚好扣在女人左边眼角处,平添几分清冷与孤傲。一轮满月印在女人黑袍背后的正中央,各种盈亏不一的月亮图案围成一圈绕着那轮满月。这个图案表明了女人的身份,是高天原派系神明中的月读命! 少女以手拭刀,将所有神力注入刀内,皎洁的月光如潺潺的流水在刀刃上流淌,让少女手中的刀看上去仿佛活了过来。 少女举刀,凝势,带着斩断一切的目光,发力冲刺,毅然奔向那个杀掉自己亲人朋友的恶魔。身后的月读命张开双手给予少女拥抱,就像把自己纳入少女体内,月读命的谕像消失的同时,少女身上泛起月白色的光辉。 “月下忘忧!”少女清喝。 那真是极美的一斩,似乎能涤净人间铅华的月光全都汇聚在了刀里,没有气吞山河的凌厉,没有横扫千军的霸道,有的只是悠悠绵长的刀意,似水般温柔,在空中带起荡漾的涟漪,似月般空蒙,倾泻的刀光让人眼前恍惚,缓慢却避无可避。 这一刀斩出了少女从未斩出的境界,因为这是濒死的一击。这一刻她终于领悟到家族的教诲,极致只会在死亡中诞生,奇迹只会出现在一往无前里。 这也是鬼束家历代对抗恶魔的祖训,死也要死在挥刀中,亡也要亡在冲锋里。 这一击近乎完美。 可是,敌人太强了。 胸口被贯穿的瞬间,少女吐出不甘的鲜血,她生机迅速断绝,身子软绵绵地挂在男人伸直的手臂上。她也成了一具尸体,就如地上那些躺着的人一样。四周一片寂静,之前令人肃然起敬的战意此刻却充满了嘲讽。美与恶的交替总是来得如此之快。 “弱小,也是原罪之一啊。”男人将手从少女胸膛中抽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少女的尸体站立着面对自己。 “第十个。”男人看着少女,她脸颊苍白得令人怜惜,他松开手,少女的尸体轻飘飘地倒在地上,“真是一个温柔的好女孩,连死也死得这般轻盈。” 男人伸出舌头,舌忝舐一下手中的鲜血,仿佛在品尝甘甜的美酒,阴俊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哀伤,他一边走向自己的王座,一边对身后已经死去的少女说:“记住我哦,到了地狱也别忘记,我是十一撒旦阿斯蒙蒂斯,杀死你的男人。” 男人坐上王座,脸上哀伤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目空一切的征服神情,他轻轻挥手,蛇发女妖托着王座缓缓离去,死寂的古宅里回荡着男人的声音:“这天下一切的女人,女人的一切,都要归我所有,包括生死,哈哈哈……” 又死一个。 别死啊,恋幽。 “别死啊……恋幽!” “起来了,睡得跟猪一样!”杨星澜用脚踢踢躺在地上说梦话的易小墨。 易小墨倏然睁开双眼,有那么几秒还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待灵魂归位后才起身坐在地上,脑袋疲惫地低垂着久久不语。 “梦到什么了?这么激动。”杨星澜问。 “梦到……”易小墨拍拍脑袋,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明明梦里很激烈的。 “恋幽……鬼束恋幽,只记得这么个名字。”想了很久易小墨才说。 “动漫看多了吧,这是哪部的女主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你喜爱的妹子是日系的。”杨星澜揶揄。 “你不是对我了若指掌么,怎么现在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易小墨无精打采地说。 “神可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你不是说神全知全能么,你不知道,可能只是神故意没告诉你”。 “挺会学以致用的啊,虽然精神属性太差导致整个人蔫巴,不过你是个不错的吐槽对手。”杨星澜给予易小墨赞扬,“起来看看吧,我们到了。” 易小墨这才深呼吸,从刚才使人疲惫的梦中走出来。巫七哲和戒语不知道哪去了,只有杨星澜在易小墨身边。他们正在一处草坪上,不过不是鸟语花香的那种。易小墨**坐着的是些长得很放肆的杂草,空气里都是那种生机勃勃又野性十足的草本气味。易小墨站起来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与生机勃勃完全沾不上边,他感觉自己像来到了末世电影里的某座破败城市。 四周随处可见各种残骸,有蜷成一团的汽车,也有动物的白骨,还有不知道是被利刃或者更锋利的东西撕成几块的枪械。在易小墨的头顶上,是一座断裂的高速桥,像是被一只巨手从中间狠狠扯断,断口处的钢筋仿佛女巫的头发有气无力地垂下,污水裹着铁锈从钢筋上滴落,打在松软的泥土地上,给人感觉很凋敝。 再向远眺,进入视野的是一条干枯的河床,像一条铺在地上的黑色带子。河对面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千疮百孔的摩登大厦死气沉沉地立在一起,就像一排残缺不齐的牙齿。天空是让人压抑的灰蓝色,几只像乌鸦又不是乌鸦的黑鸟安静地从上空划过,投下大片死寂的氛围。 如果再来几只恶心的丧尸,画面就完整了,这整个就一《行尸走肉》的场景。 这就是,爷爷生活过的地方。 “欢迎来到颓渊,它很糟糕,但也许你会爱上它。”杨星澜看着易小墨说。 “我还以为……”易小墨感受着这巨大的荒凉,有些言语迟钝。 “以为什么?” “没想到会是现代都市,还以为神啊魔啊的,应该是……”易小墨也说不出应该是什么,可能在地球时受到岛国次文化和网络小说的影响,他心中的世界有巨大的城堡,有哥特的尖顶,有雄伟的古殿,但却没有现代化的城市。 “这里的文明和地球是同步的,或者说地球上的很多文明其实是从这里传过去的。”杨星澜说。 “这么说的话,那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比地球还长?”易小墨讶异。 “颓渊的历史卷帙浩繁,三言两语可说不完,以后有你学的,记得上课要认真听讲,在圣盟学院的课堂上睡觉不会只是罚站这么简单。”杨星澜也没兴致给易小墨多加解释,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学院和队长巫七哲好了。 “哦。”想起即将展开的新的人生,易小墨没有表露出多大的兴奋。虽然杨星澜一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和易小墨交流,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低落。易小墨很感谢杨星澜的好意,可是不论是刚才的梦,还是身处当下对爷爷的担忧,都让他心里没法真的轻松起来。 “别担心,我们到了阿瑟加德,就可以查到你爷爷的消息了。”杨星澜看出易小墨的低落,“在结果出来前,别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击垮了。” 这个时候,巫七哲和戒语一同从远处走来。 “我们的运气不错,落在阿瑟加德战区的外围。”探明环境的巫七哲道,“这片区域恶魔的活动迹象不多,运气好的话,穿过眼前弃城,在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基律防线。” 第二章 颓渊 虽然和巫七哲原本预想的降落点有出入,但四人能够落到此处也算是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因为易小墨承受不住域门的絮乱能量场,所以他们并没有在最佳位置穿梭空间,这种情况下没有落在恶魔的领地,已是万幸。 和地球域门对接的点通常都设在人类战区的内部,所以穿梭域门是很安全的。除非意外发生,或者使用类似于神堂湾那样不稳定的域门,才会出现降落点偏差的情况。 而至于易振生使用的域门符阵,靠人力制造穿越空间的能量场,那是一种已经被禁用的古老方法。现今别说使用,就是知道这种方法的人也寥寥无几,巫七哲也只是偶然在一本古籍中翻阅到。 这个方法在百年前曾普及过,那是为在地球执行“神媒”任务的谕师的安危考虑。因为人类和黑暗势力的战争不仅仅是在颓渊,同样也蔓延到了地球。撒旦教,作为颓渊黑暗势力在地球的信仰根植地,自诞生伊始,便担负着破坏圣盟寻找神媒的任务。 那时候的地球交通还没有如今这么便利,通常执行任务的谕师寻找到神媒后,会在去往域门的路上耗费很长时间,这就让撒旦教信徒的刺杀变得有隙可乘。 为了谕师和神媒的安全,圣盟普及了域门符阵这个方法,即用能量更强的液态净界之力绘制特殊的法阵,在地球与净界之柱的频率产生共鸣,人为的制造域门进入颓渊,以便应对突袭事件。 但这种方法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负作用明显的弊端,就是它没法控制降落点。所以域门符阵成了风险极高的赌博方法,如果落在人类战区就一切安好,但若是落在恶魔领地,那死亡必然就是赌输的代价。 比起颓渊的恶魔,撒旦教信徒不过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而已,谁的威胁更大无需赘言,所以域门符阵的方法在普及不久后便被圣盟禁用。光阴荏苒,这个方法已被时间封存在积尘里,直到百年后,才经易振生的手重现于世。 四人此刻身处的地方位于阿瑟加德战区的南方四十公里,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在古时候叫维格利德,又被称为“暴战旷野”。顾名思义,这里曾经是人类和黑暗势力短兵相接的必争之地,两个种族的血液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随手抓起一把泥土,也许就能嗅到尸骨遍野之战的苍凉味。 在圣盟十一纪元,时任阿瑟加德边境军团指挥官的爱琳谕师,向阿瑟加德长老议会请战,得到支持后,率领威震八荒的阿瑟加德“白甲军团”,以孤注一掷的铁血战法,将盘踞在这里的恶魔一战击溃,一直驱逐到千里之外的紫衫谷地域。 这一仗是爱琳征战一生中极为精彩的一役,也因此奠定了她“地狱红莲”的称号。红莲绽放,地狱耀光,这是人们对爱琳的颂扬。 爱琳在第十一次圣战中英逝后,这里也作为人类的领地一直走到圣盟十二纪元。但人类与黑暗势力的战斗一刻也未曾停息,在此消彼长的倾轧中,阿瑟加德战区对此地的控制渐渐力不从心,终于在十年前,被大举侵犯的恶魔重新占领。 因为战败,眼前这座叫诺贝的城市也被迫放弃,在遭到恶魔的洗掠后,成了如今这幅死城模样。 不过虽然恶魔赢得了胜利,却并没有占领这座人类城市,反而是向后退了一百里,以诺贝为界不再前进,因为它们明白诺贝城已经是前进的终点了。 过了诺贝城,便是基律防线。它是阿瑟加德人最引以为傲的铁壁长城,像一道天堑守护着阿瑟加德的南面,它经受住了岁月的腐蚀,抗御了黑暗势力的无数次入侵与骚扰,即便是恶魔倾巢出动的圣战,基律防线也未曾丢失过。 就像每个人类战区都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一样,基律防线就是阿瑟加德的骄傲,一座屹立不倒的丰碑。虽然万年以来人类面对颓渊恶魔始终处于劣势,但总是有着这样的骄傲支撑着人类的心脏,让他们在这个被黑暗包裹的世界中繁衍不息。 易小墨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好夹在人类战区与恶魔领地的中间,就如巫七哲说的一样,运气好的话,他们就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在穿越诺贝死城时,易小墨也从巫七哲那知道了有关颓渊的更多知识。 颓渊,是人们对这个宏阔世界的称呼。这个名字囊括的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一块或多块大陆,而是九颗星球。它们串连在一起,组成九星连珠的壮观景象,外围又被一层名为“彼世”的混沌力量笼罩,形成一个整体的世界。 不幸的是地球上的人们没有机会目睹如此神迹,颓渊并不存在于人类所在的宇宙区域,如果要用地球人类已知的理论来诠释,那么颓渊就位于黑洞内部,一个以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探测和到达的区域。 所以颓渊分九层,顺序由上至下排列。每向下一层,就越靠近第九层的极冻之地,恶魔的等级和实力也逐渐变强。 为了对抗恶魔,人类因信仰不同的神明而划分成不同的战区,驻扎在不同的大陆上。战区大大小小有近百个,有的规模堪比一个帝国,甚至犹有过之,有的小如一个行省,但五脏俱全。之所以叫“战区”,是因为颓渊人类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忘战必危。 根据规模大小和实力强弱,人类战区划分成不同的等级,最高等级的战区为s级,依次为a、b、c、d,最低为e级。其中每一层都至少有一个a级或a级以上的战区坐镇,他们是颓渊人类的核心战斗力,并称为“九大战区”。 因为颓渊的人类文明和地球相近,所以这里的人类语言使用分布也和地球差不多,通用语言为英语。好在易小墨以前没少玩无汉化的单机游戏,英语反而是他惨不忍睹的成绩里唯一的亮点。 易小墨他们将要前往的阿瑟加德战区,坐落在颓渊第一层,是九大战区之一,也是四个s级战区中的一个。阿瑟加德战区内部包含了五个国家,分别是北面的亚尔夫精灵国,西面的华纳国,东面的约顿国,南面的亚萨国,以及正中的圣盟谕师学院所在的中庭国。 整个颓渊只有阿瑟加德那一所谕师学院,因为谕师便是神媒觉醒后的称谓,而神媒的觉醒仪式,只能在阿瑟加德战区的亚尔夫精灵国的觉醒之泽里举行。 精灵国可以说是全颓渊人类最重要的圣地,那里是一切的开端和起源。 在颓渊或者地球,都有被神明选中的人类,他们被称为神媒,是成为一名谕师的基础。而这些被选中之人,会以花的盛开方式作为预言告知世界。这种花叫普雅花,生长在净界之柱的脚下,普雅花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百年一瞬”。因为它的花期很短,只有一天,但为了这一天的绽放日,却需要等待一百年。 每一朵盛放的普雅花,都代表着一个神媒,通过花语者的解读,能够知晓这个神媒的讯息,经由花语者转达给圣盟,然后圣盟派人寻找。因为普雅花的重要性,颓渊的人类为了表达对此花的敬爱,将花名用在了历法上,称为普雅历。易小墨进入颓渊的时间,是圣盟十二纪元普雅历656年。 觉醒后的神媒能够和选中自己的神明定下契约,通过苦行凝结圣痕,由此来获得神力与恶魔战斗。神力来自于高次元世界的众神,能够将两个能量频率差异巨大的世界连接起来的,便是屹立在精灵国的十二根净界之柱。 无人知晓净界之柱的来历,仿佛从太古便一直存在。在可以追溯的史料记载中,净界之柱一直是人类守护的圣物,这种传承在经年累世中不断变坚固,即使人类已经忘了净界之柱从何而来。 易小墨将在巫七哲三人的保护下,先进入阿瑟加德的境内,然后穿过最外围的基律防线,进入亚萨国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神媒汇合,再然后去往精灵国进行觉醒成为一名谕师,最后前往中庭国的谕师学院展开学习生涯。 算起来从巫七哲他们出现和杨星澜找易小墨聊天,其实也才过了两天,但易小墨却感觉比两个月甚至两年还长。 想想人生真是幻灭,两天之前的易小墨还是那个上课睡觉,打游戏坑队友的普通中学生,不信耶稣佛祖,也不膜拜宙斯盘古,两天后却站在恶魔遍地的世界中,即将踏上一条艰苦凶险的道路。 如果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进入颓渊,易小墨还真不一定会选择跟着杨星澜他们来到这里。这真是个疯狂的决定,明明生日当天领了三张**准备吃顿好的,却被杨星澜的出现彻底搅乱了生活,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易小墨现在无力思考这些,他只想快点确认爷爷的消息,如果爷爷还活着,他一定要找到爷爷,但如果爷爷发生不测……那么即使是海角天涯地老天荒,不管未来的道路有多么艰难与危险,他也一定要将摩菲斯特诛杀!他在幻象中所看到的的场景,绝不想目睹第二次。 连易小墨自己也未意识到,他的心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三章 铜脚女怪 昏暗的天色下,诺贝城里一遍死寂,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让这份死寂变得更浓厚了些。 易小墨感觉这座城市就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入目处全是残垣断壁,道路旁的楼房满目疮痍,每一道残缺口就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路过的人们。 下脚的地方没有一块稍微整洁的路面,地上铺满了块石碎瓦,废弃的汽车甚至坦克安静地躺在街道上,或者一头扎进废墟里,随处可见弹孔和各种力量碰撞释放留下的痕迹,已经风干的血迹和各种颜色的不明汁液溅在地上和建筑表面,就像暗黑风格画家的涂抹。 四十公里不算远,但一刻不停歇地走,也要连续走六个小时左右,这对没接受过什么锻炼的易小墨来说也是个小小的挑战。 队伍只有三个人,巫七哲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易小墨走在中间,杨星澜断后。 戒语则在四周的建筑上闪转腾挪,这是屠魔小队在城市战中必用的战术之一,需要一名同伴始终在高点俯瞰四周,以便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建筑群里提前侦察到可能的危险。 戒语的动作精练而潇洒,每一次的降落仿佛一只轻盈的猫,每一次的跳起宛若一只敏捷的豹,而投向远方的目光,又似警惕的鹰隼。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了城中的位置,约莫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出城,再穿过一片荒野,就会抵达人类的领域。 就在这时,巫七哲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聆听,杨星澜几乎同时和巫七哲做出一样的反应。 原本四周就很安静,两人的举动似乎让周围更加针落可闻。隐约的枪声在远处传来,偶尔夹杂着几声渗人的怪叫声,易小墨紧张得立马竖起了耳朵,有人在和恶魔战斗! “这是铜脚女怪的叫声。”巫七哲仅从声音就判断出恶魔的种类,“战斗的可能是边境巡逻队。” “支援还是规避?”杨星澜问。从地球进入颓渊的虚弱期已过,他们现在能够使用圣痕的力量了。 “支……支援?”易小墨一愣,他还以为他们一定会带自己绕开恶魔,却没想到杨星澜会这么问。 “按照常规,我们应该立刻进行支援。”巫七哲看了一眼易小墨。 易小墨咋舌,他料想到这是个彪悍的世界,但没料到这世界如此彪悍,难道才来到这不到两小时就要和恶魔开战了? “在颓渊,不管是神媒或者普通人类,只要到了能够承受住后坐力的年龄,都必须学会枪械射击。”巫七哲道,“遇到恶魔,全民皆兵,这在颓渊人类中是不变的铁规,任何能提供战力的人都要参战。” “那我呢?”易小墨不确定地问,他还没做好任何准备,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换作以前他这么问必然是因为害怕和恐惧,但此刻不同,他只是单纯的不想死,他还要找到爷爷的下落,他还有比遵从这个世界铁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废话,当然是和我们一起支援了,不会开枪总会丢砖头吧。”杨星澜的话再次让易小墨哑口无言,“和恶魔战斗就是我们的职责,带你来颓渊可不是为了观光。” “至少也该是我有点自保能力的前提下吧,砖头能呼死人但能呼死恶魔么?”易小墨觉得这个规则是不是有些铁血过头了,完全不衡量自身实力和后果代价的冲上去战斗,是智商的欠缺。 “紧张什么,又不是真叫你上战场。”杨星澜看着易小墨,“只是让你这个菜鸟明白,在颓渊如果与恶魔遭遇,逃兵是不被认可的。” 巫七哲没有多做思考,就下令继续前往基律防线。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带回易小墨,虽然他们作为谕师进入战场,几乎可以立即扭转局势,但易小墨现在没有任何力量,即使不战斗,只要被战斗波及到也随时有生命危险。 他们出发前,圣盟可是明明白白交代了,无论任何代价,都要将易小墨安全带到阿瑟加德,若非如此,学校又怎么会选择各学院里同届生中的前三名组成队伍来执行这个任务。 前进了不到百米,之前断断续续的零星枪声却突然密集起来,声响也越来越大,战场似乎在向他们这边靠近,而声音的来源就是他们右前方! 就在巫七哲准备带着易小墨回避战场时,前方的街角十字路口突然横冲出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像一只仓惶逃窜的野兽,咆哮着从四人眼前一掠而过。那辆吉普车比易小墨在地球见过都要大,地盘超过了一米高,车上载满了暗蓝色的大块石头和两个工程师模样的男人。 那不过是第一辆,随后满载石头的吉普车接二连三地从右前方的街道里冲出,然后风一般驶离易小墨的视线。 战斗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震耳的枪声开始连成一片,铜脚女怪尖锐的嘶吼不绝于耳。吉普车过后,一群穿着荒漠迷彩,端着黑色枪支的士兵出现在四人眼前,他们且战且退,时而猛扣扳机让手中的步枪或者机枪吐出刺眼的火舌,时而咬掉手雷拉环,投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们没有和吉普车走一条路线,而是转了个弯,朝易小墨他们这边退来。 追逐着士兵的,是一群人形的铜脚女怪。她们接近两米高,身体细瘦但爆发力惊人,脚部为暗黄色,仿佛铜铸,跑起来时把地面砸出一个一个的小坑。她们披头散发,赤身**,远远看去,就像一群从贫民窟里走出的邋遢女人。不过当她们抱住逃跑不及的士兵,用惊人的力量杀死后,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他们的身体时,让易小墨觉得之前的联想真是太美化她们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铜脚女怪并不食人,她们只是单纯地齿爪并用将一个活人撕成碎片,似乎嗜好这样的攻击方式。看到一地的肠肚内脏与鲜血,易小墨只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彻骨的寒气不住外冒,脚下也在发软。 但战斗已经到了眼前,巫七哲他们也没理由再回避了。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人!”有士兵看到了他们,用英语叫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待在这里?!”看上去像是军官的士兵向着他们奔来,用严厉的口吻问道。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没枪!”巫七哲在这样的局势里倒显得非常冷静。 那名军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不再多说,而是掏出腰间的手枪丢给巫七哲:“希望你没忘记怎么开枪!” 其他的士兵也把腰间的佩枪丢出去,巫七哲和杨星澜接枪的瞬间就打开保险一推枪栓朝远处射击,似乎都不带瞄。 易小墨也被丢了把,他将沉甸甸的手枪握在手里,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乌黑的手枪比地球上的正规手枪要大上一号,看上更加霸道威猛,这是易小墨第一次握住真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可以开枪?” “是个人就可以,前提是枪口对准地方!别打中自己人了,菜鸟!”给他枪的士兵道。 易小墨无语,这样都敢放心把枪交给自己用,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情况紧急,前方的铜脚女怪距离他们已不到一百米远,容不得易小墨优柔寡断。他仿照杨星澜的动作,现学现用地打开手枪保险,用力地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起,易小墨手中的枪已处于一触即发的满弦状态,只等他扣动扳机。 “瞄准应该会吧?凹槽与准星同一水平时那就是瞄准线,用两只手,手臂用力伸直,不能软。”巫七哲一边射击一边教易小墨,“记住是你控制枪,不是枪控制你。” 易小墨两手握枪,瞄了个大概方向,扣下扳机的瞬间只感到一股巨力将自己向后推,手的虎口震得发麻。一颗子弹从枪管里激射而出,带着撕破空气的音爆声,精确地打中一只正按倒一名士兵的铜脚女怪脑袋上,铜脚女怪应声倒地,获救的士兵朝易小墨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起身边退边开枪。 “你潜力十足啊菜鸟!”那名士兵叫好。 “我这是狗咬耗子!”易小墨用中文回了句,然后虚月兑一般垂下手,不只是因为紧张和用力过猛,还因为越来越多的铜脚女怪从前面的街道和破损的楼房里涌出,他看不到逃生的希望。 最先跑过来的那名军人看看学生模样的三人,又看看越来越近的铜脚女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牙道:“我没时间关心你们这群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但现在听着,转身,用最大的力气逃跑,我们全力掩护你们!” “我们可以战斗,你们没必要……” “我是亚萨国第七集团军,特种作战团武侦营一连二排排长,约瑟。”那名军人打断巫七哲的话,语速极快,不容置疑,“根据《战争条例》第一条,发生战斗时十五周岁以上的人被临时征召不得拒绝,作为目前此地级别最高的指挥官,你们必须服从我的管辖,现在我命令你们跑!全力跑!我们吸引这群狗娘养的怪物,你们绕过这条街,一刻不停地往基律防线跑!快点,别把小命浪费在这里!” 易小墨这时候才认真打量眼前这名叫约瑟的军人,他有一张线条硬朗的脸,金色的浓眉下是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完全是一个标准的精悍军人形象。 易小墨不明白约瑟为什么要这么做,分明双方素未相识,他们手中有武器,自己也有战斗力,也许全力逃跑说不定能够在这座错综杂乱的死城里月兑身。现在却是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为几个陌生人争取逃跑的时间,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说了……”巫七哲已经打完了手枪里的子弹,一个弹夹用完,竟然有四只铜脚女怪倒地,这比很多士兵的效率还高,他面色沉稳地准备拒绝约瑟的好意。 “不管你想说什么,现在你们是这年龄最小的,就该活下来!恶魔多得是,够你们以后杀,但死在一群低级恶魔手中,说出去都让人笑话!”约瑟再一次打断巫七哲的话,同时扔给他一个手枪弹夹。 易小墨算是听懂了,原来年龄小的就会受到保护,他不由对眼前的大兵升起敬意。 突然前方的惨叫声多了起来,“她们铜化了!”,有人大喊着提醒战友。 那些铜脚女怪的双脚忽然产生变化,古铜色从她们的小腿部蔓延开,飞速向全身扩散,很快整个身子都成了铜铸一般,包括她们狰狞的脸部,都闪烁着暗沉的昏黄色铜光。 密集的子弹打在铜脚女怪的身上,发出一声声闷响,那些子弹仅仅凹陷在表层,一些没吃中部位的甚至直接擦着黄铜般的皮肤弹开,完全无法穿透她们的身体。 “后退!所有人聚拢,用榴弹!”约瑟大声指挥着,然后用绝望的声音低声说,“热血也要分情况,是你们自己不跑的,现在想跑都难了。” 第四章 出手 人员在不断减少,剩下的士兵站成一个半弧形,交替着发射榴弹,阻止铜脚女怪的前进。 但物理打击对铜化后的铜脚女怪已经影响不大,虽然威力巨大的榴弹能将她们炸飞,但下一刻她们就能立即爬起来继续进攻。 巫七哲和杨星澜眼神交流了一下,点了点头,准备出手。 其实一开始巫七哲和杨星澜就差点出手,只是铜脚女怪的话,他们还能够应付。但当看到至少超过五十只的铜脚女怪出现时,他们立即按捺住冲动。 铜脚女怪是一种地穴恶魔,她们生活在地表之下,很少露面,靠吃岩层中含铜的矿石为生,所以牙齿比金刚石还坚硬。铜脚女怪的等级是伪二级恶魔,天赋能力是铜化,铜化后拥有三级恶魔实力,她们能把自己身体完全变为铜质体,短时间内普通火力都对她们没有伤害。 铜脚女怪不喜欢集体行动,通常都是单独在地下觅食,即使有规模的移动,数量也绝不会超过十只。如果一个地点出现了十只以上的铜脚女怪,那就只能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们中有一个铜女王。 和伪二级的铜脚女怪相比,四级的铜女王除了实力更强外,对人类的主动攻击意识也更强。她们喜欢啃食人类的骨头,吸食骨髓,那对她们而言是难得的美味,所以铜女王会主动去寻找目标,而不是如低级的铜脚女怪只有遭遇到人类时才会本能的攻击。 谕师和恶魔的战斗已经有上万年的历史,所以谕师的神力对于恶魔来讲如同天敌释放的气息,只要附近有神力波动,绝大多数恶魔都能迅速感应到。如果巫七哲他们动用了谕师的力量,那么很可能那个也许还在某处享用人类尸骨的铜女王就会立即赶过来。 四级的恶魔对于巫七哲他们而言已经比较危险了,何况铜女王是四级恶魔中实力最强的之一。即使巫七哲是本届毕业生里华夏学院的第一,已经点亮三个圣痕并即将点亮第四个,但三级使徒的实力没法保证杀得死铜女王。而且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易小墨,一旦战斗起来,什么意外情况发生都不算意外。 可是刚才约瑟的话改变了巫七哲的决定,在学校里他们可没有学过见死不救或者临阵月兑逃,现在再不出手,这支武侦小队就会全军覆灭。况且和他一起的,在同一届里的学生中,一位是华夏学院的年级第二,一位是佛门学院的年级第三,也不是没有机会。 “注意右边!尽量攻击她们头部,那样可以致死!”约瑟大声指挥,他已经无暇顾及巫七哲三人,队伍已经岌岌可危,防御的队形随时会被铜脚女怪冲乱。 铜化后的铜脚女怪看似变得更加笨重了,实际上速度反而提高了一截,随意奔跑起来和全力冲刺的人类不相上下。不过她们完全是按照着本能在攻击,没有任何配合,只知道横冲直撞,目的纯粹是杀死眼前的人类。从某个方面来讲,这倒缓解了士兵们的一些压力。如果铜脚女怪的智慧稍高些,进攻有章法,他们就根本无需反抗了,天赋能力为防御系的三级恶魔,轻火力几乎已经派不上用场。 有士兵的榴弹已经用完了,只能端着步枪扫射。集团军的单兵标配为八发榴弹炮,约瑟他们是特种作战团,所以每个人都装备了十五发,不过即使如此,对于处于绝境的士兵们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崩溃的缺口就是那个没有了榴弹的士兵,一只身体表面插满子弹的铜脚女怪,挨着子弹奔到那名士兵身前,一爪扯掉他半边脸颊,不做停顿地撞开已无生机的尸体,低吼着冲进队伍中。 严密的阵型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队伍不得不溃散开去。 约瑟怒吼着将一个弹夹的子弹全部倾泻在那只铜脚女怪身上,但换来的只是对方一声确认目标的嘶吼,铜脚女怪挥着铜爪扑向约瑟,她每踏一步,地面就凹陷出一个小坑,那暗铜色的外表让她看上去像一只敏捷的金属怪物,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约瑟已经来不及换弹夹,他模出精钢匕首,准备近身肉搏。可子弹都打不穿的身体,刀有用么?电光火石间约瑟脑子中闪过了死亡的念头,但此刻多次出生入死的战斗经验帮助他快速镇静下来,约瑟盯着铜脚女怪的眼睛,那是铜化后唯一一处柔软的部位,他持刀,全身虬扎的肌肉如岩石般鼓起,然后用军中刺杀术的招式,向扑来的铜脚女怪刺去。 倒地的士兵们已不敢看,哪怕他们的排长单兵作战能力在连队里也是数一数二,可是以普通人的身躯去和三级的恶魔近身战,这无疑是找死。很多战士甚至已放弃了抵抗,子弹没用,榴弹也不过拖延了一下死亡的时间,现在他们已经弹尽力绝,走投无路了。 就在所有人万念俱灰之时,一道刚猛的声音响彻这条战斗的街道,那是金属与硬物碰撞后凹陷的声音,沉闷,又振奋人心! 约瑟的耳朵正在嗡嗡作响,而那只即将杀死约瑟的铜脚女怪就和她杀死的那名士兵一样,半边脸颊掉落的同时,身子重重的砸在地上,扭动几下后便死去,样子也恢复成了铜化前。 “我说了我们可以战斗。”巫七哲将手从约瑟脑袋边缓缓收回,“下次请让我把话说完。” 战场瞬间安静了,连正在撕扯士兵尸体的铜脚女怪们也都停止了动作。士兵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死去的铜脚女怪,又看看脸上闪耀着三道白色圣痕的巫七哲,仿佛在必死的绝地中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你……你们是谕师?”约瑟愕然道。 约瑟暗骂自己一声真笨,他早应该看出来他们的与众不同才对。怎么会有普通学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片死城区域,明明被恶魔包围,随时会被撕成碎片,但眼前的年轻人还一直风轻云淡,开枪沉稳,射击精准。这绝对是受到过严格训练,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身手,只会是军校出身,或者……是那所学校出来的! 不过谕师的地位极高,数量相比军队更是非常稀少,平日里要么在隐蔽的地点苦行修炼,要么在更危险的战场上与恶魔战斗,也难怪约瑟不会第一时间往这个方向联想。 “我们是圣盟学院的学生,正在执行毕业任务。”巫七哲缓缓点头,他知道一场恶战即将到来,于是看向易小墨,“战斗现在由我们来接管,但你们必须要保护好他,他是神媒。” “神媒!”约瑟脸色一变,他深吸一口气,“放心,只要我和兄弟们一口气在,这个小兄弟就不会有事!” 即使约瑟和士兵们都只是普通的人类,但他们也知道神媒的意义有多么重要。每一个神媒对于圣盟而言都是希望,而圣盟的希望就是全人类的希望。 当然约瑟作为一名普通士兵还想不到这样的高度,他和手下的士兵们只知道神媒的地位超然,即使还没有觉醒,其价值也不是靠枪炮打恶魔的军队能比。五年前,也是在这片地区往南一点,一队带着神媒的谕师降落地点出现偏差,遭到恶魔的追杀,亚萨国竟然拉出整整一个团的兵力作为肉盾,掩护那名神媒逃离。 神媒觉醒后就是谕师,颓渊的恶魔众多,如地上的沙粒不计其数,谕师的数量根本没法与其相提并论,所以才有这么多武装的军队分担对抗恶魔的重任。但低级别的恶魔可以用科技战胜,而高级别的恶魔完全不受物理规则制约,只能靠能够使用神力的谕师与它们战斗。 至于那传说中最强大的恶魔撒旦,是让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存在,甚至是谕师对付起来都无比被动。 如果没有谕师,很难想象人类在颓渊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已经成了恶魔们的奴隶,贡其消遣和蹂躏,或者是整个文明都将不复存在,这个世界彻底沦为恶魔掌控。 “没死的都归队!”约瑟的眼里重燃存活下去的希望,“保护这位小兄弟,除非死了,否则不能离开他身边一步!” 活下去的动力使士兵们精神一振,他们迅速重新组成队伍,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易小墨,像一圈防御墙密不透风。易小墨呆呆地站在众人中间,感觉自己真的成了国宝,不过虽然手里拿着那把只射了一发子弹的手枪,他也清楚自己连功夫熊猫都算不上,是纯粹的那种动物园里的国宝。 “需要我们的火力支援么?”约瑟问。 “不用,保护好他就行。”巫七哲说。 约瑟点点头不再多问,他只是卖好似的这么一问,至于答案早已明了。他知道谕师的战斗根本用不着他们这些普通士兵的插手,他曾经有幸亲眼目睹过谕师的战斗,那样的局面火力支援只会添麻烦。 铜脚女怪的铜化效果仍然维持着,她们都放弃了手中的尸体,站起来看着巫七哲和杨星澜,因为她们从两人身上感到了远远大于那些士兵带来的威胁。 杨星澜也点亮了圣痕,她的圣痕不在脸颊上,而是在太阳穴上,三道圣痕从太阳穴出发,延伸到她迷人的眼角处,看上去魅惑十足,美得炫目。 每个人的圣痕皆是从脸部开始亮起,但位置各不相同,就像胎记一样随机出现。第一个圣痕出现的位置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人而异,但这会影响一个人的形象,杨星澜的圣痕起始部位在学校中被所有人赞美为是神用手在装饰她,将她的美点缀到一个新的高度。 有的士兵甚至忘记了战场的危险,发愣的目光在耀眼夺目的杨星澜身上再也不能移开。作为排长的约瑟定力稍好,他关心的却是巫七哲他们似乎少一个人。圣盟派去外面世界寻找神媒的谕师应该是三个,因为每一年也是在这个时段,所有带着神媒从外面世界归来的谕师小队都是以四人的规模前往亚萨国集合,再加上从颓渊各层到来的神媒,那场面就像是万人朝圣一样壮观,这也是亚萨国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铜脚女怪还剩下有三十只左右,她们仍然没有任何配合可言,笔直地朝巫七哲他们奔来,三十只奔腾的铜脚女怪,把街道砸得震荡起来,两旁的破败建筑物上,碎块簌簌下落。巫七哲和杨星澜两道笔直的身影,在三十只铜脚女怪面前,看上去仿佛迎接黑潮的两块孤礁。 就在这时,突然众人感到头顶有一道黑影笼罩,易小墨抬头看去,只见一袭素黑僧袍的戒语双手合十,正急速俯冲而下,像一只扑击的猎鹰来势凶猛,僧袍猎猎作响中,戒语单手作掌,以兜头之势锁定一只铜脚女怪。 三道白色的圣痕在戒语的额头正中闪耀,他身后浮现处一尊两米高的谕像,那是一个面相忿怒,目如阎罗的神明,身穿藏青色的七宝庄严甲胄,左手持着乌光烁烁的戟槊,右手托着灿银舍利塔,足下是两个狰狞的小鬼,左踩夜叉,右踏罗刹,威势赫赫的模样,似要瞪退魑魅,喝散魍魉。 “八幡掌!” 天空中仿佛撑开一朵朱红色宝番,血红如残阳,气势如劈山,一闪即灭。 “砰”的一声巨响,烟尘弥漫中,当先的一只铜脚女怪被狠狠按进如蛛网般裂开的地陷里,连垂死挣扎都没有便断气。 “铜女王正在赶来的路上。”戒语站起身来,轻声对巫七哲和杨星澜说:“我们有一分钟时间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