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太狠》 第一章:乱世将现(1) 传闻自夏朝亡国元妃妺喜与商朝伊尹比而亡夏,细作便在各国之间横生。 盛世固权,乱世集权。千百年来,细作在权势间经久不衰。而最为隐秘的细作,便是荼蘼谷。 无论军事战场抉择还是宫廷内闱秘事,只要是荼蘼谷想知道的,便是谷内最不起眼的细作,得来也如探囊取物。 当然,如此强大的组织,只能由强大的君主支配。但曾在商朝末期,荼蘼谷主突然向商王朝收回象征效忠的荼蘼玉佩,择诸侯国而事,后来这个诸侯国灭了商王朝,改朝换代建立了姬姓周王朝。 周王室曾疑心荼蘼谷再次更换效忠对象,而使天下大乱。对此,荼蘼谷主第一次显露身份,与周王密谈,消除了周王的疑虑。 “师父师父,那谷主到底跟周天子说了什么,荼蘼谷才能安然无恙啊?” 一日,荼蘼谷主为讨得小弟子怀中一壶桃花酿时,讲了讲荼蘼谷往事。 “好徒儿,你把那壶桃花酿给为师饮了,为师就告诉你!”谷主引诱的瞅着小徒弟天真无邪的小脸。 小徒弟紧紧护着怀中的宝贝,很坚决的回道:“不!小慕说,没讲完前就给您喝了就在我碗里放虫子!” “瞧你那点出息,一小丫头片子就把你给治住了!” 小徒弟白了师父一眼:“哼!瞧您那点儿出息,没讲完就要讨酒喝!” “嘿,你小子不得了了啊!敢教训起为师来了!”说着,师父抡起袖子就要打人,小徒弟忙抱着桃花酿钻进屋子里,为了彰显自己溜得快,还故意在门框边回头朝师父做了个鬼脸。 师父气极,月兑了鞋子便要扔,小徒弟一溜烟儿躲开不见了,余下院子里败北的师父朝另一间屋子吼道:“慕丫头!你看看,好好儿一小子恁是被你教的这般调皮了!” 那屋子静悄悄的,窗户半掩着,依稀能看见一袭白衣。 “小侄这残躯病体,哪里能教殊哥哥。”良久,屋内飘出慢悠悠的声音。 “贫嘴可恶!” “骗酒喝也可恶。” “哪里是骗了,不是说了喝了就要讲完嘛!” “第二次了。” “这不还没成么,哪就第二次了……”说着说着,师父的声音隐没下去,屋内传出浅浅的笑声。 师父自知“陋行”暴露,“羞愧”之余气冲冲箭步至慕丫头窗前,猛地推窗朝里面吼道:“不给酒喝,我离家出走了!”吼完又猛地关上窗子,扭身消失在院子里。 躲在屋里的小徒弟显然被吓到,畏畏缩缩伸了个小脑袋出来,盯着慕丫头的屋子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出声。 慕丫头显然没被吓住,语气自若,还带着丝丝笑意:“殊哥哥真的是自幼跟随姑姑的么?” “是、是啊……”见慕丫头说话师父没出来,无殊左顾右盼的走出来,“不信你去问师父。” 他们所居之地处于山谷,除溪水叮咛鸟语虫鸣外,基本上是安静祥和的,所以慕丫头噗嗤一笑的声音格外清楚的传到小徒弟耳边。 “你笑什么?”小徒弟并不恼,好奇的问。 “笑殊哥哥笨啊……”也不知是憋着笑还是怎么了,慕丫头好像极力抑制出声,好久才道:“姑姑这是找理由出去办事儿了,就你相信她是真气急了。” “啊?”小徒弟张大嘴巴,觉得她的话不可信,“你怎么知道?” “你若不信,等等姑姑回来,你问她就是了。” “哦……”小徒弟抓抓后脑勺,抱着桃花酿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呆呆坐在院子里。 第二章:齐二公子(1) 东方露白,十月清晨的齐都临淄还笼着一层雾气,晃似仙城。 守城的老士卒老余提着妻子早起做的早饭匆匆赶到职位上,先来的年轻士卒本忙活着开城门,见他那副情景便嘲笑起来。 “老余,你昨晚喝酒又被余婶儿骂了吧?” “去去去,死兔崽子,你余婶儿温柔着呢!干你的活儿去,少在这儿挤兑我!”老余啐了那年轻人一口,笑骂道。 老余守了半辈子城门,为人和善,人缘极好,虽已过不惑之年,但跟小辈们说起话来也随意,没什么顾忌。 几个人说笑着开了城门,老余刚拿了馍馍,城内的一辆马车便飞驰而来。年轻的士卒准备上前拦截盘查,老余忙拉住他:“让他们过去让他们过去!”老余阅历深,年轻的士卒也没多想,便后退了几步。 马车驶过他们时,车窗帘子稍稍带起一角,年轻的人因为好奇便瞟了一眼,只见一位华衣男子执一竹片端坐,侧颜轮廓一看就是位俊朗青年。 马车飞速驶过,既是是雾气中的临淄,也不免起了一层尘埃。 “老余,那是谁啊,马车这么快,看起来是有急事,又要打仗了?”一年轻小伙子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问悠哉啃馍馍的老余。 旁边的几个年轻人听到打仗也凑过问,老余一人给了他们一个爆栗:“我呸!能有点儿眼力劲儿不?那明明就是二公子的马车!” “这不像二公子啊!” “怎么不像了?” “不是你们听我讲啊,去年我娘去二公子府上做针线活儿,就看到府上一丫头不知二公子脾性贸然去叫二公子洗漱,直接被逐出府了的!府上的门客说,二公子贪睡必至日上三竿的。” “啊?还有这种事儿?那君上就不曾责骂?” “哪能啊,君上对这几个公子公主疼爱着呢,岂会舍得责骂。不过去年年尾的时候派了位客卿辅佐二公子。” “哦!这我听说过,君上给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派了位客卿去了。听闻三公子与那客卿相处的还行,而二公子却十分不满意那位客卿。” “那也难怪,二公子素日里闲散惯了,说是辅佐,其实就是约束着二公子呢!” “诶?那这样说来,刚刚出城的到底是谁啊?”年轻士卒问吃完早饭的老余。 “二公子啊。”秋日的早晨有些凉意,老余上了年纪身体不好,喝了口温酒暖身体。喝完神秘兮兮一笑,“你们想不想知道问什么二公子这么早就出城?” “当然想!”关于贵族的事,平民都是很有兴趣的。 “很简单,二公子是躲着那位客卿去鲁国。”老余得意洋洋的又嘬了口酒,“十年之前,现在的鲁公、那时的公子允在兄长鲁隐公被杀后顺利即位。在位第三年迎娶我们齐国的文姜公主为夫人,三年后公主生公子同,同为嫡长子,故而立为太子。而今年,是鲁国太子五岁生辰。二公子生母是鲁国宗女,姐姐是文姜公主,身份上与鲁国亲近些,所以每年太子同生辰,他便会去鲁国住上一段时日。但自从君上派了位客卿到二公子府上,这位客卿便经常阻止外出游玩。” 听完一群人恍然大悟,但也有不明白的:“二公子去鲁国也算是增进了与齐国的关系,这客卿阻止作甚?” “那是因为我们这位齐二公子是位风流公子,不过是借了这个由头各国寻美女罢了!”老余小声笑道,这毕竟是贵族之事,他们这些低贱之人是不能妄自评论的,老余结束了话题驱散一群好奇的年轻人,“打起精神要干活儿了哦!” 天逐渐大亮,进出城门的人陆续而至,临淄城也渐渐喧闹起来。 第一章:乱世将现(2) ****** 鲁国,寝宫。 冬日严寒,一华衣中年男子默立于窗前,淡淡看着窗外几片枯叶落地,思绪不知定在哪里。 一宫人进来回禀,说是公子允求见。 鲁公浓眉一锁,转眼怒气瞪着宫人:“寡人说过多少次,这鲁国的君上是公子允!他要见的人,何须用求!” 宫人自知犯了大忌,吓得腿一软,匍匐在地只喊饶命。 “屡教不改,留之无用!今日之内领了本月俸禄自行出宫去!”言罢,鲁公拂袖而去。 宫人高呼感激之语,待鲁公走后,本来吓得惨白而恐慌的脸,瞬转平静,丝毫没有因为冒犯权威后的余悸。 鲁国惠公薨逝,本该由太子允继位,众臣商议太子年幼不能执政,以公子息也就是现在的鲁公摄政。十一年下来,鲁国也算是平和无战。 许是公子允渐长,怕他耳根子软听了流言,近年来鲁公也时时管制近臣,明确表明公子允才是真正的鲁公,只是迟迟不肯还政。 于是不乏有奸佞之人鼓动鲁公成为真正的主君,例如今日才来拜访过的宗室公子挥。公子挥与鲁公的对话看似是无人得知,但世上毕竟有荼蘼谷这样“无孔不入”的细作存在。至于是使了何种法子知晓的,就如同荼蘼谷本身一样,是个迷。 身为细作的荼蘼谷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就是效忠的君王都不知道身边的哪些人是荼蘼谷的。荼蘼谷的细作就像鬼魅一般的存在,也许在你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是荼蘼谷的一份子。 而刚刚被罚出宫的宦官,就是鬼魅一般的存在。他此次的任务,就是探知鲁国公子挥三个月的动向。现在期限到了,他得出宫向谷主汇报。 这名细作在向领事说明情况后收拾了些自己的东西,就背着包裹略带凄凉的离了鲁宫。漫无目的的走过荣盛的主街道,他左弯右拐的渐渐远离繁闹之所,走到一条小溪边。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天色,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静静的看着潺潺而流的溪水。 不多时,清澈的水面映出另一条人影。 他立马站起来回身向来人拱手行礼:“属下见过谷主!” “不必多礼,将结果报给我就行了。”来人便是荼蘼谷主,一身普通妇人打扮,很难看出身份有多神秘。可正因为这份普通,才能安然行走于天下各处不被注意。 细作肃谨称是,将自己这三月来探知的事情一一禀报。 谷主闻完表情淡淡,交给了他下一项任务就让他走了。细作前脚走,一直隐于溪边的女人后脚就叼着一根细草悠闲的走出来。 “看看这沉静的面容,我说你是不是带了张面具啊?”女人幸灾乐祸的瞧了谷主一眼,找了几根枯草坐下来编小玩意儿。 谷主风轻一笑:“鲁公贪念君位舍不得放手,公子允又不是闲淡之人,属于自己的位置,当然要夺回来了。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儿,用得着有表情么?” “我的娘亲呐,这还不是大事儿,那你眼中什么是大事?”女人故作惊愕问道,虽不惊愕,但心凉还是有的。 想当年,卫国内乱,州吁弑君,卫国国力大损,百姓不能安于乐业,若不是大夫石碏大义灭亲,不知卫国现已乱成何种模样!弑君于国于民都是大事,她说不是大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还活着。”谷主冷不丁打断女人的沉思。 第二章:齐二公子(2) ****** 卫国,都城朝歌。 同是进出城门的热闹时间,此时的卫都却因太子伋出使齐国而更加喧闹。太子伋仁孝心善,深得百姓爱戴,出使齐国是何等荣耀,一向不被卫君喜爱的太子能担此重任,定是全城欢喜的! 街边茶馆临窗的一桌坐着两人,因为浑身散发气质太过安静,还因别的一些缘故,时不时得到其他人的关注。 两人一个安静盯着街道,一人平静饮茶。饮茶的那位头戴幕离,像是身体不大好,时不时的会咳嗽几声,另外一人虽心思都在街道上,但每每听到她咳嗽,脸都下沉一分,在这儿坐了一盏茶功夫,那人的脸已经沉的非常难看了。 “这茶水真难喝。”虽看不清此刻表情,但从她说话的语气听来,定是蹙了眉的。 走过的店小二听了这话和善的折回来,弯腰哈背道:“这茶味道是浓了些,二位姑娘不如换个别样的?” 店小二刚一说完,喝茶的那个便噗嗤一笑:“殊哥哥,人家说你是姑娘呢。” 盯着街道的人皱了皱好看的眉,横甩给店小二一个阴冷的眼神。店小二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定住了,动也不动,额角冒出细细冷汗。 “殊哥哥,不能这样对人家哦,早就叫你戴个幕离的嘛,不信吧。”她语中含着笑意,无殊转眼又猛瞪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小慕,再惹我信不信给你揪回去!”女子显然是没被吓唬住,语调仍是不紧不慢:“殊哥哥太凶了,信不信我让无攸姑姑把你揪回去?”无殊的明显抖了抖,掉过头再次盯着街道。 女子轻轻笑了几声,见店小二一遍一遍擦着额角快要滴下来的冷汗,安慰道:“你别怕,他就是这个性子,没有恶意的。这茶的确不合我意,换些清淡的来吧。嗯……再弄些点心来,这些年没吃你们这儿的点心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是是是,我这就是准备!我们家做点心的厨子还是原来的,没换没换。呃……姑娘以前来过卫国?”这是所有店小二的通性,不管是对于外来的人还是本国的人,总喜欢寒暄几句。 “小时候常在卫国的,记得你们这儿的栗子糕最好吃了。”姑娘说的风轻,可那位殊哥哥听的不怎么云淡。 “那就给姑娘来碟栗子糕?” “嗯,好。” 店小二收了桌上的茶水便下去了,无殊看了女子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又盯着街道了。 估计是得罪了他们这桌,店小二很快就把新沏的茶和栗子糕端上来,因为摄于男子不敢多与女子交谈,很快就去忙活别的了。 女子拈块栗子糕品尝,似是很满意它的口味。 “殊哥哥,你别看了,也吃块吧。”她将栗子糕推到他面前,后者瞟了眼随意拿了块就往嘴里送,可刚到嘴边,他就顿住了,看向女子的目光不是很和善。 女子抿了口茶,笑道:“我只是看殊哥哥太专注街道了,想让你放松放松。” 第三章:江上风起(1) 秋日萧瑟,一片黯淡之色中,枫叶丹红,倒是别有韵味,但来往的人马,却没那停车驻足去欣赏的心情 卫都城外的官道上,太子伋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通往齐国的河道而去。 远处山坡上的一辆马车静静矗立,马夫安静打理着随身携带的物品。车窗帘子时而掀起一角,看不清里面坐的何人,只是掀帘的手指节骨分明、白净精致,显然是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子之手。 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也有一辆马车。与他们不同的是,这辆马车在向河边行驶。 “殊哥哥,远处山坡上的马车,替小慕看住可好?”车内飘出女子的轻语。 无殊四下一扫,看到女子所说的那辆马车,答了个“好”字继续驾着马车。 马车到达河边停下,无殊扶女子下车。 河边风大,又是秋日,不免凉意袭体。女子拢了拢披风,苍白无力的手搭在无殊臂弯上:“去问问去齐国的船可有。” “好。”无殊让她靠在车边不要乱动,女子点点头。无殊不放心的飞快跑去问码头的船家,不一会儿就跑回来,可能跑的太急,气息有点不稳:“船家说今日卫国太子出使齐国,只有一只去往齐国的船是供百姓乘的。” “什么时候开?” “未时,比太子伋的船早半个时辰。” 女子点点头,由无殊扶着上船。因为女子需要安静的空间,便要了间房。不到一盏茶功夫,隔壁的房间有了响动。 “殊哥哥,隔壁是谁?” “刚刚山坡上的人,不过只有一个。”无殊边整理床铺边回答。 “殊哥哥,我精神有些不好,先睡会儿,等等若是隔壁那人出了事,等两盏茶功夫后一定要把他带到我们房间来。”女子取下幕离,一头乌发垂至腰间。 无殊闷闷“嗯”了一声,端坐在案几边闭目养神。 大约船快启动时,船舱内喧闹起来,无殊睁眼看了还在熟睡的女子一眼,轻轻吐了口气,静坐了两盏茶功夫后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无殊对女子的判断从来不惊奇,在看到一群人围在隔壁房间门前时也不奇怪。 “发生什么事儿吗?”无殊挤不进去探明情况,只能问外围的人。 “那年轻人好像……”一个人回头准备答,却怔怔愣着看傻了眼。 “咳咳……好像是什么?”无殊知道又被误会了,既尴尬又生气,好不容易把情绪压下去,不想那人居然来了句:“哦,姑娘,是这样的,这间房的年轻人旧伤未愈,刚刚好像是碰到伤口了,现在流血不止,船主正找人把他送回岸上。” 为了完成女子嘱咐,男子咽下满腔怒火,故作了然道:“不用找人了,舍妹从医,可以治他的伤。”无殊没有说“可能可以治”,言下之意就是:这点小伤舍妹能治,快开船吧! 听了这话,众人帮忙将伤患移到隔壁。这时女子已经起来了,众人一进来便是看到这样一位女子:病容弱体。 “姑娘,令妹真的能治吗?”船主对这个一看就病怏怏的女子保留看法。 无殊因为被误解性别怒气中烧,碍于女子而未发作,为了防止一说话就忍不住揍人,他站到女子身边。女子隐住笑意,走到患者旁边,拉了把脉,检查了下肩头殷殷出血的伤口,看了看病患因疼痛而扭曲却扭曲的好看的脸,便吩咐无殊去拿药箱。 刚刚女子服了药,所以现在很精神,虽然看上去还是病怏怏的,不过行动间却不迟缓,这让船主松了口气,问了问女子情况,确定可以治愈后便出去吩咐开船了。 第四章:二子乘舟(1) 江上风大,又是秋日,不免有些凉意,所以船上的人都在船舱里,并没有发现他们所乘的船在往回走。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无慕所在的船已经靠近卫国太子的船,站在甲板上的她在江照的帮助下顺利登上卫国太子的船。 眼看着两只船渐行渐远,江照不大放心的问无慕:“无慕姑娘,二公子还在船上呢,这船走了可不会再回来了!” “你家公子反正是要去卫国的,怕什么。”无慕不以为意,目光落在漆黑的江面上,“他们要来了,你快去准备,我去找卫国太子。” 江照无法,只得应诺了去找。而无慕似乎再等着什么,大约一盏茶功夫后,依旧不见任何人来,她沉了沉脸,静悄悄进了船舱。 刚进去,迎面便来一男人,瞧见是陌生人,喝道:“这是卫国太子的船,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呃……”无慕轻转眼珠,无辜的看着男人,“奴家是奉了右公子之命随行的啊。” 男人打量了她一番,实在没想起来随行的队伍里面有这样一位病弱的女子,便道:“你跟我去见二公子!” 听到“二公子”无慕愣然,不过一瞬又是一副泰然之色,只是心中万千思绪飞速运转,无人可知。 男子将她带到一间房门前,敲门请示得到允许后恭敬进去行礼。无慕也跟着进去,在男人行礼时微微欠了欠身,太眉看了案几前的少年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投过去求救的目光。 带无慕来的男子低头叙述情况,完全没看见这位华衣贵服的公子偏头看无慕的眼光很奇怪。 好在无慕猜对了贵公子的性格,男子陈述完就被贵公子以“我偷偷带的”给打发了。男子对此不怀疑,对无慕行了行礼为刚才的冒犯表示了下歉意就出去了,出去时还不忘将门关好。 无慕吐了口气,对公子致以无比谢意。 “公子寿心善卫国人尽皆知,只是过于心善,就是愚蠢了。”无慕不认为这样的性格很好,但还是过去拉他的胳膊,“跟我走吧。” 卫寿显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刚刚她进来的时候以为是弟弟派来的刺客,但她那副表情显然是偷偷上了船被发现了不知如何开月兑。所以他以为她只是没赶上今日去齐国的船,又怕这条船是卫国太子被发现了受罚。可先在她让他跟她走,是何用意? 无慕见他疑惑,便解释道:“奴家是左公子派来救公子的。” 这下他就更疑惑了!第一,左公子并不知道他代替大哥出使齐国;第二,刚刚那随从说这姑娘是右公子派来的,而这场有预谋的刺杀,是绝对不会被拥护大哥的人知道的,不然,在君父让大哥出使齐国时,就该有人出来反对的;第三,这个一看就病魔缠身的姑娘说来救他,是不是……太玩笑了些!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来救你的不是一个人,我只是负责来找你罢了。”无慕早料到卫寿会有这种反应。 无慕这么说,卫朔倒也信了,只是他却依旧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 “走去哪里?”卫寿反问。 “离开这条船啊。” “然后呢?离开了他们就不杀大哥了?”卫寿好笑道。 第三章:江上风起(2) 处理好伤口,患者痛苦的面容也有所缓解,众人对这个病弱的女子简直是刮目相看。 “既然止住血了,我们就把他移回隔壁吧,将一个大男人放在两个姑娘的房间,的确不大合适。”有人提议说。 这回女子是真的没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众人模不着头脑,女子被无殊寒如利刃的目光瞪的有些发憷,极力控制住自己后对大家道:“大家都回去吧,这位患者目前还不能随意移动,这里有家兄看着,不会出事的。至于休息嘛,奴家跟家兄都是随和之人,等等搬去隔壁好了。” 听到“家兄”二字,大家顿时明白女子为何捧月复大笑,再看了看无殊,虽然容貌阴柔,可骨架明显看得出是男子之身,于是都羞愧的道了谦,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无殊今日受了很大打击,甚是气闷的坐在角落里发霉。女子没管他,收拾好一桌的医药,沏了壶茶慢慢品着。 房间气氛很沉闷,女子似乎很有耐心的在等着什么,而榻上的男子扭曲着面容一语不发。无殊闷闷想了一会儿,走到榻前,对着受伤的男子居高临下冷冷道:“你这伤深一分致命,浅一分又伤的太轻,够狠的啊!” 面对无殊直爽的揭露,男子倏然展现一张毫无痛苦之色的脸,撑着坐起来,将肩上一缕墨发撩到背后,抬头玩味的看着无殊。 无殊厌恶的闪到一边,交由女子解决。 男子又直勾勾的看着安然喝茶的女子,笑容和煦,后者偏头瞧了瞧,心头微微一颤,面上却是微笑不变:“殊哥哥,这人可真生了副好皮相呢,你觉得是我姑夫好看还是他好看。” “当然是离夙师父!”无殊毋庸置疑的选择了一直维护自己离夙,女子的姑夫。 “殊哥哥你又说谎了,我姑姑也对你很好,干嘛一直偏心姑夫啊。” “无攸师父最爱蹂躏我!”无殊带着惧怕反驳道。 女子眼角微笑一挑:“小心我回去告状哦。” “没良心!”无殊气愤瞪她。 “要想让我有良心啊,那你就给我出去候着先。”女子笑眯眯道。 无殊抿唇看了一眼榻上男子,又担忧的看着女子,女子回了个严肃的眼神,无殊只好垂头丧气的出去,出去时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房间再次恢复到沉闷,不过相比刚才有了细微的变化:男子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索。男子眼珠转了转,首先开口:“姑娘似乎不是平凡人物。” “公子是哪国贵族?”问了一件事,却肯定了一件事。 男子也不辩驳,很想听听她的分析:“在下在哪里出了破绽?” “多的去了。”女子回过去一个微笑,“贵族的人家一出生就穿金贵料子的衣裳,你虽换了,但因为从未穿过粗布麻衣,所以全身起了细小红疹。再者你这双手啊,像你这个年纪的男子,为了生活必定劳苦做活,而你保养的太好了,掌心倒是有几个茧子,不过一看就是常年习武所致。还有个致命的缺陷。”女子细细分析给他听,但最后却故意停下来。 “是什么缺陷?”男子脸色没变,依旧笑容淡淡。 “自残的太明显。”女子指指他的伤口,“既然打听到我是个医者,就应该谨慎的自残身体。嗯……也不行,我挺聪明的,你怎么自残我都看得……”女子还未来得及发完最后一个字音,一阵寒烈之风便向她袭来,等她反应过来时,脖子已在人家手里,然而一张脸却笑的纯良无害。 第四章:二子乘舟(2) “你大哥执拗,你也这般执拗。你弟弟摆明了是要至太子伋于死地,你跟着瞎掺合什么。就算这次你救了你大哥,你死了,公子朔也不见得会伤心,只怕还会暗地里拍手庆幸自己少了一个障碍。但是你大哥会因此萎靡不振,平日里你与你大哥交情最好,他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因他而死,就算是知道了幕后凶手,他又下得了心治他的罪?再者,对于这场刺杀的真正主谋是谁,公子也猜出了几分,就算你不说,然那左右公子是何等人物,会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仁孝至上的太子会昭告全国君父不仁吗?太子与卫君本就有心结,这件事被有心人听了去在卫君那里乱嚼舌根,到时卫君还会设计杀害太子?恐怕是直接寻了理由赐死吧!咳咳……咳咳……”她风寒还未好,刚刚又吹了风,这会儿说话有些急促,难免气息不顺,顿时一阵猛咳。 卫寿忙倒了杯水给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而是忧色道:“看姑娘身体欠佳,等等你躲在这里,他们杀了我就会走的,待他们走了,船靠了岸你就偷偷离开,别招惹了麻烦。” 听他为自己谋划,无慕是又好气又好笑,悔恨自己将迷药全下在茶里给齐二公子和无殊了! “你看我身体也不好,等你死了我定是不能轻易逃月兑的,公子既要救我,那就跟我一起走。”无慕决定利用他的心慈来说服,但出乎意料,这个公子寿虽然死脑筋,但不乏聪慧,心慈而心明,一语道出她的目的:“姑娘既能上船,自有办法下去的。姑娘好心在下心领了,寿决意赴死,姑娘再劝无意。” 无慕默了一阵,问道:“嗯……太子现在何处?”闹了半天,她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被我下了药留在另一条船上。”卫寿傻呵呵笑道,笑的无慕心酸。 在这条船出发之时,卫寿赶来为大哥卫伋送行。两人在一条小船上喝了几杯,他乘机下了药,然后告诉出使之人君父临时改了命令,让他出使齐国。向来君主派遣的宗族使者都是自己宠信之人,众所周知卫君不喜太子,所以最后换了人大家也见怪不怪,照样准时出发。 “趁刺客未至,姑娘快些通知要救我的人迅速撤了吧,留着命保护我大哥成为明君!” “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一男子破门而入,“成什么明君!你大哥一根筋来日得了君位也会闹得举国不灵!”无慕定睛一看,既惊讶又心虚。门口那个一身粗布麻衣笑的冷森森的男子,不是被她药晕的齐国二公子还是谁?! “不许你这么说我大哥!”听到有人对大哥不敬,卫寿立马横眉立目,虽然那人是自己熟知的。 吕纠不在意卫寿生气,也不在意刚刚被人迷晕差点误了大事,拉着卫寿往外走:“现下没功夫与你道明带你离开的缘由,我只能告诉你,左右公子已知晓公子朔谋划了此事,现在不管是谁死,卫国都会因此内乱。你若不想卫国被灭,就乖乖跟我走!” 显然是被“不想卫国被灭”而唬住,卫寿怔怔然被男子轻而易举拉走。无慕怔怔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男子回头见她不走,也懒得理,径直带卫寿走了。 无慕感觉不对劲,慢慢坐下来,细细理着思路。 第四章:二子乘舟(5) 就在无慕寻到药物要帮公子寿止血时,船尾突然传来儒弱男声——“卫国太子伋在此!” 无慕与吕纠都是心下一凛,吕纠反应快,余光瞟到黑衣人抓起佩剑向船尾去时上前拦住,而其他人依旧只针对吕纠一人。 无慕见吕纠还拦得住刺客,便跑到卫寿身边,准备撕开他的衣裳上药,却被他一把抓住,毫无雪色的嘴唇嚅动。她以为他是失血过多而神智不清,要挣开,他却执着的抓着她的手,似乎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她无法,只能俯身去听。 只是一瞬,无慕惊恐的张大眼睛,卫寿苍白着纯真的脸微微而笑,握着她的手也渐渐失了力度。 “二弟!”近乎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立马唤醒无慕,她回身看去,只见一儒雅文弱的男子踏上甲板,不敢相信的看着已经气绝的卫寿。 吕纠反应最快,几个箭步躲开所剩无几的刺客,还差几步就要到达悲痛的太子伋时,突然顿住,脸色变得铁青。 卫伋移向卫寿的脚步也顿住,无慕双眼微迷,目光落在卫伋项间的剑刃上。 蹦在心里的一根弦,突地断掉,无慕最后的意识只剩那个悲痛的儒雅男子鲜红的血溅到自己雪白的裙角上,后来的后来,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后世对于今日之事的缘由有着这样的记载—— 十八年,初,宣公爱夫人夷姜,夷姜生子伋,以为太子,而令右公子傅之。右公子为太子娶齐女,未入室,而宣公见所欲为太子妇者好,说而自娶之,更为太子取娶女。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令左公子傅之。 太子伋母死,宣公正夫人与朔共谗恶太子伋。宣公自以其夺太子妻也,心恶太子,欲废之。及闻其恶,大怒,乃使太子伋於齐而令盗遮界上杀之,与太子白旄,而告界盗见持白旄者杀之。 且行,子朔之兄寿,太子异母弟也,知朔之恶太子而君欲杀之,乃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白旄,即杀太子,太子可毋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可。”遂行。寿见太子不止,乃盗其白旄而先驰至界。界盗见其验,即杀之。寿已死,而太子伋又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盗并杀太子伋,以报宣公。 这一场父杀其子,最终以卫公失二子悲而病卧于榻、以子朔为太子而终。 太子伋、公子寿出殡之日,已是十一月,那日天空灰暗,冷风朔朔,午后便飘起了雪。 卫都朝歌的一所小院,一女子拥裘静卧于摇椅中。 一男子身披貂裘披风走到女子身边,微微俯身,轻声道:“姑娘,下雪了,进屋吧。” 女子抬起眼帘,但笑不语,由一侍婢扶起,并未要进屋的意思。 男子不怒不急的注视着她,只见她微微扬手,素手自厚厚的披风里拿出,抬手接着细碎的雪花。她看着掌中的白雪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将它扬入空中。 彼时,墙院外传来童稚之声,渐行渐近,渐近渐远,口中歌的,是新出的诗——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第五章:拜祭故人(1) 今年卫国的冬日笼着一层悲凉心伤,没有往年朝歌银装素裹的时候,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没有文人雅客雪中煮酒的笑语,没有妇人女子围炉闲话的娇笑,整整一个冬日,都是沉静死寂的。 而在卫都的一处陵墓,也是这样沉静死寂。 那是一处坟冢,墓碑上只镌刻着“卫氏”二字,其余的,什么也没有。许是每日都有人打扫,坟冢干净无尘、杂草不生。 坟冢前,一片雪色中,立着两个素服男女。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坟冢响起脚踩雪地的“咯吱”声,立于墓碑前的人都不禁回首。 只见一温润男子细心扶着一病弱女子,随着她的步子缓慢而至,女子似乎走的很吃力,额角冒出细汗。 站在雪地里的齐二公子看清来人时不禁一惊,片刻后微微松了口气,担忧数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身边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戳了戳他的胳膊,疑惑问道:“那可是郑公?” “正是。”因为是祭奠亡人,吕纠脸色不再挂着笑意,而是没有任何表情,但这样的脸,却像另一幅面具,掩盖了主人所以的心思。 “那他旁边的姑娘是谁?夫人?好像没听说郑公娶了夫人。”女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打量着郑公搀扶着的病弱女子,打量完垂手扭头看了一眼墓碑,似是自言自语,“唉……也难为他肯来。十多年过去,当年的人娶的娶、嫁的嫁,都成家立业,渐渐也不肯再来这里了,只有我们这有的闲人,才肯来吧……二哥,你以后还会来吗?”最后,她问了他一句。 吕纠低眉,答非所问:“当年的那几个丫头,也就你没嫁了,当然只有你来。而其他人……大哥与蒹葭不过因着我们才有点交情,不来,也是正常。三弟从来都是觉得蒹葭不喜他,来了怕扰亡魂。卫国记得她的庄姜夫人早已亡故,太子伋今年也惨遭不幸。晋国那个最爱耍赖的晋小子四年前亡于君位,晋缗早已不是那个争强好胜的少年,时时要防着被杀,自是无暇想起年少时还有这样一位玩伴。我们的姐夫鲁公现也终日政务缠身,走不开的。宋公子捷往年都来的,今年年中的时候听说病倒了,此次没来,怕是病未痊愈吧。至于这个郑公,估计是被内乱逼得出走,又想着蒹葭忌日将至,才来卫国的吧……” 女子轻叹一声,道:“二哥,你不必为他们找说辞,卫姐姐不会计较这些的。兴许,他们早来过了,都十一月了,我们才来,你该问你自己找找说辞才对。”她打趣,但心里却很担忧,数日前他去找她时,伤未痊愈。她问过他的伤,他不肯说。 其实吕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被小妹一说,到明白过来,是怕亡人看到今时今日只有两三人记得她而心寒啊。想了想,他不禁笑了出来,心寒的,难道不是自己?蒹葭,今年是我来晚了,明年……明年不知还能否来…… 女子不解他的反常,又见郑公和那病弱女子走进,便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收住心思,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吕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回道:“浅乐,那位无殊兄弟的妹妹来了,你还是打声招呼的好。” “嗯?”姜浅乐一愣,瞧着来者。 第五章:拜祭故人(2) 四人互相行了礼,郑公扶着女子对坟冢施以礼数,一系列规矩下来,女子额角的汗水已从侧颊滑落。 “就该不让你来的。”郑公微微蹙眉,伸手去擦她的汗水,又拢了拢她肩上银灰色的貂裘披风,“裹紧些,别让寒风吹着。” 吕纠与姜浅乐也不在意郑公的举动,因为他们自小熟悉,知道郑忽对待任何人都是这般顾虑周全。他们就是不知道,这个病弱的姑娘,有没有把郑忽的习惯当作是其他的意思。 “二公子,我们一年未见,不知可有意愿同饮一杯?”郑忽转身对吕纠邀请道。 “郑公邀约,哪有不去的道理。”吕纠微笑,瞥了一眼他旁边病弱的女子,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看我糊涂的,”郑忽才想起没介绍女子,恍然拍拍脑袋,扶着女子道,“这是无慕姑娘,因乘船时不慎落入水中为忽所救。今日闻忽前来拜祭故人,便跟来了。姑娘,这是齐国二公子,这是齐公小公主。” “民女无慕,见过公子公主。”无慕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叫我浅乐就好。”姜浅乐抢在吕纠前面发话,不知怎地,她很喜欢这个姑娘,其实按说照她的性子,断是不会喜欢病病殃殃、柔柔弱弱的女子的,但这人,她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姑娘身体似乎不适,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吕纠提议道。 “那就回吧。”郑公扶着无慕准备走,浅乐马上也凑到她身边扶着一起走,笑盈盈道:“姑娘年方几何?” “过了明年春日,便步入桃李年华。”无慕似乎也很喜欢这个英姿洒月兑的女子,和善回道。 “唔……比我几月呢,那今后我叫你姐姐可好?”姜浅乐偏着脑袋很期待的样子看着她。 无慕并未推辞,笑道:“公主不嫌弃无慕身份低微,哪里有不好的呢?” “哈哈!太好了!”浅乐愉快的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好看。她回头看了一眼只有三步之遥的吕纠,悄悄在无慕耳边低语:“我这二哥平日里最没规矩了,要是他欺负了你,只管跟我说,保管替你出恶气!” 无慕抿唇一笑,吕纠的声音便悠悠传来:“姜浅乐,我觉得你皮痒了。” 浅乐回头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就不会给我留些面子啊!” “都是自己人,须得留面子么?” “看来乐丫头很怕你二哥呢。”无慕顺口道,但浅乐却是一愣,半响不说话。 “我说错什么了吗?”无慕侧头问郑忽,后者茫然摇头。 “没有,是我想起卫姐姐了,长这么大,只有她叫我乐丫头的,其他人都叫我浅乐或是乐儿。”浅乐面带怀念的笑笑,但眼底的那一抹悲伤并未逃月兑无慕的眼睛。 无慕没说话,唇色略微泛白。其他三个人以为是她愧疚于勾起浅乐伤怀,于是找了别的话来说。 快要走出陵园的时候,无慕突然停下脚步,几个人不解的看着她转身目光锁到坟冢处。 “有什么事吗?”郑忽问。 “无慕陋见,公子公主们,以后还是别来卫国祭拜故人了。” 这句话显然触犯了他们的大忌,就是一向温和的郑忽也有些薄怒。 “这里不过是个坟冢,里面葬的,有可能还不是亡人生前喜爱的东西。你们若真念着一个人,就像那些没来祭拜的人一样,将她藏在心里。我想,她是不会介意的。”无慕神色平淡,可眼中的情感却很复杂,复杂到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心情如何。 吕纠沉默了一阵,道:“姑娘可有怀念的人?” “有。”脑海你浮现一个普通的身影,那人总爱笑盈盈的向小徒弟讨酒喝。 第五章:拜祭故人(3) “曾经有个人,对我很好,好到把她的生命给了我。@m祝愿所有的考生考试顺利!她濒临之际,让我将她的尸骨焚化,洒于江河中。我不答应,她却说:‘若立了碑,你就要常来瞧我,我最烦你了。’当时年少,又过于悲伤,根本不理解她的意思,焚化她的那日,一位长辈才说,她不是烦我,只是知道我身子不好,见了徒添悲伤,伤我身心罢了。”无慕回忆起往事,脸上是温润的幸福之色,没有遗憾与伤悲,“其实,记住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藏在心底。闲下来的时候去找一找,日子久了,对他余下的情感,就只剩往昔的快乐了。” 听完无慕的诉说,其他三个人都低下头来沉思。 一阵沉寂过后,吕纠打破安静:“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姑娘年纪轻轻便能将生死看的如此深刻,可见是经历过大变故的吧。” “无慕是个医者,故而将生死看的轻。”无慕似有意无意的看着吕纠的胳膊,后者走到马车前理了理缰绳,活动自如,前者才将目光从他胳膊上移开。 郑忽与浅乐或许不懂无慕为何不让他们来卫国祭拜,但吕纠却非常清楚。他们每年同一个时期来卫国,早就被人熟知。被有心人了解,就难免像他一样招来杀祸。 至于无慕为何不点破这层厉害关系,只怕是在刻意隐瞒二子乘舟的真相吧! 站了一会儿后,郑忽与浅乐也不知明白过来没有,最终都在吕纠的催促下上车离去。 “二哥,刚刚我在陵园问你话,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吕纠与浅乐同乘一辆车,后者掀帘依依不舍的忘了陵墓一眼,问今日异常沉默的二哥。 “跟你的答案一样。”吕纠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她总是很好奇他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我觉得你有功夫琢磨我是怎么知道的,还不如多想想等等怎么解释你诱拐了人家的哥哥。”其实他本想说这是蒹葭告诉他的,但怕说了浅乐心伤。以前蒹葭总能一语道破浅乐的心思,他去请教,她便说,乐丫头心思最浅,什么事儿都摆在脸色,只要多跟她相处,就能知道。他曾以为卫蒹葭是个十足的男儿性格,却不想在涉人处事上,做的这般细腻。若是她能活到今日,一定能告诉他,无慕那个女子,到底心里装着是什么! 他们明明有过交集,但再次相见却装成陌生人,他以为她是要掩盖他被刺杀之事,便也没多说。可她最后竟让他们不要再频繁来卫国祭拜蒹葭,只是几面之缘的人,会有这么好心提醒他们其中利害?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知道太子伋会被杀害,忍着身体重创也要保护公子寿。她到底……是谁? “阿嚏!”另一辆马车内,无慕打了个喷嚏,郑忽担忧的将绒毯盖到她身上,怨道:“今日真不该带你来的,看,受寒了吧!” 无慕笑得乖巧:“哪里有这么脆弱了,准是谁说我坏话了。” “少蒙我,医师说了,你是根源受损,须得好好调理方能长远。以后不许你寒日里出门了!” “我这样的身体也不知能活几日,你就忍心我病死在榻上?”她笑的毫不在意,似乎死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般。 可郑忽听的心惊肉跳的:“呸呸呸!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好听的是说给快要病死的人听的,我好的很,干嘛要说好听的给自己听。” 郑忽无语,叹了口气微微笑着细心盖好滑落的绒毯:“你这张嘴啊,永远都是这么锋利,我说不过你,还是闭嘴的好。” “说不过那就陪我去赏梅。”无慕笑得欢乐。 “可不可以不去?”郑忽试图打消她出去玩的想法,故作小孩子般哀求道。 “不可以!”无慕笑得更欢,连说了几个不可以。 郑忽终是无奈叹口气,答应了下来,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第六章:红梅映雪(5) 吕纠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在心里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谢谢你。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声如蚊呐,但无慕听的很清楚,不由得咧嘴一笑,两排牙齿洁白如雪,看起来甚是得意。不过她明白自己承不起这三个字,自己笑是因为他的这三个字说明他承认输了,输给自己的识人不慧、心气太高。 慢慢的,她敛住笑,似有似无的提醒他:“没能阻止你换船,提前看出那一船的人都是针对你而去,终是承不起这三个字。等日后我真正救了你,再跟我说吧。” “我只接受朋友的救助,可是我没准备把你当朋友。”吕纠微笑,没有任何恶意,也没有任何善意。 “因为你栽在我手里一回?”她差点忘了,这个人,是没有朋友的。手下败将他不屑于交往,胜过他的又不愿低头。“所以你是要确定我们实力相当后才把我归为友人一类?”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那看来我们一辈子做不了朋友了。”她包好已有一捧的梅花,“这些就够了,我们去车里吧。”她踩着深雪朝马车走去,吕纠追上来,鉴于她有些不稳的身形,扶着她走:“虽不屑与女子较真,但慕姑娘却让在下小觑不得。日后若有冲突,还望姑娘保重身体。” “是么?”她偏头朝他笑笑,“二公子最好先收拾好下属再说这句话吧。” 吕纠微笑,面色淡淡,只是眼神有些凛冽。当日太子伋怕歹徒错杀了公子寿,醒来后便追上公子寿的船,登上便喊“卫国太子伋在此”,由此被自己的手下、不知谁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江照杀害。其实他并没想过为何无慕没有过度悲伤,因为在剑刃滑过卫伋颈脖的那一刻,无慕近乎疯狂的执剑杀了正在得意中的江照,那一刻,她的双眸空洞,他见要救的人已死,就想带无慕逃生,但他一接近她的剑就对准自己,无奈之下,他只好打晕了她,抱着她跳水逃生。其实她查的不对,公子寿说的也不对,他曾经是不会水,可后来因为被浅乐取笑,便也学会了。 只是他们入水后,船上的人并不罢休。将手中的武器纷纷投向他,他本就疲惫,怀里有个昏迷的人,还要躲开利器,自顾不暇之际,她猛地看着他,挣扎着不知道要干什么,他气力不足,没抓牢她,两人就这么被水流冲散了。他上岸时已近虚月兑,没走多远就昏了过去,被一卫人所救。幸而身子骨好,没过几日就恢复了。去陵园之前他还曾想这丫头只怕是命丧江中,不料竟给遇上了,见她恢复的挺好,便也放心下来。 只是不管他们两人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死浩劫,他依旧不能将她归为朋友,不知道还她的心思太浅还是心思太深,他看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经过江照一事,他不敢再毫无戒心的与人结交。 天色渐晚,浅乐玩了会儿便让孩子们回去了,其他三人在车内饮酒聊的也差不多,就各自散了。分手时,无慕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浅乐说了些什么就此分开了。 第七章:就此别过(1) “二哥,你怎么不问慕姐姐跟我说了什么?” 马车内,吕纠把玩着刚刚摘来的梅花,敷衍的问:“说了什么?” “慕姐姐居然知道无殊在我那里诶!” “哦……”他在想别的事情,对这个没多大反应。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 浅乐见他不关心,以为他没想透,便分析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无殊虽然每天都在找慕姐姐,而慕姐姐明明知道了,为什么不联系他?是要呆在郑公哪里,那无殊妨碍到了?” “你觉得她是喜欢高攀的人?”想的心烦,他索性不想了,帮她分析。 “嗯……不像,慕姐姐看起来挺淡泊的。”她皱皱眉,“那是要打探什么?” “打探什么?”他好笑的问。 “你忘了已是国君的郑忽为何要来卫国了?” “你的意思是说,郑国大夫祭足被协立庶,郑忽逃到卫国,但是公子突怕他回来威胁到自己的君位,派人监视郑忽?”浅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却越发觉得好笑了。 “你笑什么?”浅乐恼怒,“难道我说的不对?” “我说你一姑娘家,整日呆在军队里就算了,还将脑袋呆傻了。”他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后者凶巴巴的瞪他:“那你倒说,慕姐姐呆在郑忽身边干嘛的?” “养伤。”他敛笑,没有任何目的,只有养伤。 “嗯?”浅乐不明白,“慕姐姐受伤了?受伤了还跟我们那么玩?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跟她一起受的伤。”他抿了抿唇,脸色阴暗。 “什么?!谁干的!”浅乐一听哥哥被人欺负了,一气之下倏然站起来,却忘了现在身处何处,“砰”的一声撞到车顶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吕纠被她的行为逗笑,拉她坐下揉揉她被撞的头顶,笑骂道:“这么激动作甚,难不成还要为我出气去?本来就不聪明,要是撞傻了可要急坏君父了。”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我!”浅乐气恼,“到底是谁伤了你?” “当年君父两次有意与郑忽结亲,也不怪他存了别的心思拒绝。可眼看你都快二十了,再不嫁都是老姑娘了,要不再找郑忽说说去,让他娶了你?”吕纠觉得还是不要把那件事告诉她,免得多起事端,便挑了另一件大事来说。郑忽还是太子时以“齐大非偶”拒绝了姐姐浅雅,后来又拒绝了君父要将浅乐嫁与他的提议,无非是担心到时候郑国受齐国支配。可现在他君位也没了,用不着担心这个,不如让君父再去提提? “你少操这个心!”浅乐没有寻常女儿家谈及婚事的羞涩,到有些恼他将她与郑忽的关系浑浊了,“我一直拿郑忽作兄长的,他对我也没那个心思。倒是浅雅姐曾对郑忽动心,只是他在意齐强郑弱,错过了一段好姻缘。不过浅雅姐嫁给鲁公也挺好,听闻鲁君对姐姐很好呢!” 吕纠耸眉,没搭话。真的挺好吗,他在心中冷笑,不见得吧! “诶?那这样说,郑忽到跟慕姐姐挺配的。”浅乐灵光一闪,“要不我去撮合撮合?” 吕纠刚喝了口酒暖身,差点没喷在这个心思简单的妹妹身上。他极力将酒咽下去,因为急促有点呛到,咳了咳,好一会儿才说:“要不你去当媒人吧,你看我也到了弱冠之年,该找位良人了,你去帮我物色物色?” “好啊!等我先给郑忽和慕姐姐做了媒再给你物色哈!”她以为得到了首肯,甚是高兴。 吕纠无语,看她的确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道:“我说你能不能安安心思,好好察言观色?那无慕姑娘与郑忽分明是金兰之交,你说我浑浊你与郑忽的关系,怎么自己也糊涂了要去浑浊人家的关系?只不过人家姑娘身体弱些,郑忽自然是要多加照拂,你看郑忽对你和无慕的其他言行有何分别?” 第七章:就此别过(2) “嗯?”浅乐转转眼珠,细细想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她顿时气馁,又转了一会儿眼珠,眼光一亮,兴奋的对吕纠道:“我看二哥你跟慕姐姐挺投缘的,要不……”“打住!”吕纠没好气喝断她,“就该让君父早日把你嫁出去定定性子,怎么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且不说本公子愿不愿意往那方面想了,人家姑娘也断不是将心思放在婚姻事上的人。你若还想与她深交,最好是别跟她提嫁娶之事。” “那你这么了解人家慕姐姐是何用意?”浅乐俯身过去盯着他嘿嘿贼笑。 吕纠白了他一眼:“察人观色啊,你喜欢与她往来,自己却不留着心思,我怕你给人卖了,自是要帮你留意着。” “二哥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浅乐依旧不信,吕纠不想多做解释,便与她说些别的,不一会儿就独自卧下养神去了。 浅乐没了意思,玩了会儿梅花,又掀帘看了看外面,实在无聊,也便睡了。 听她终于罢休,吕纠无声的叹了口气。浅乐哪里用的着人关心,平日里交友都是心思浅性情直爽之人。那个无慕,温和却圆滑,对待事物都是极其淡泊,根本看不到她心思如何。浅乐还太单纯,不适合跟这样的人深交。可看浅乐的意思是真心喜欢无慕,他不好多言,只能帮着注意,也算是为自己注意,不让无慕算计到自己。 马车平缓行驶,他掀帘瞧了瞧,鹅毛般的白雪飘进来,落到他身上。 又下雪了啊…… “停车。”他轻声唤道,怕惊扰了已沉睡过去的浅乐。 “公子有何吩咐?” “让人准备行囊,明日回齐国。” “诺。” 他起身,解下披风盖在浅乐身上。下车对马夫吩咐道:“本公子有事不与你们同行了,好生照料公主。” “诺!” 吕纠不放心的再看了看马车,最终还是走了。也许,他不与浅乐一起,才是在保护她! 而郑忽那一边,也是离别状。 “怎么说走就要走了,刚刚不还好好的。是谁惹恼了你?”郑忽被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弄得莫名其妙。 “没人惹恼我,是真有事情要去处理。” “什么事这般急?大冬日的,要去哪里办事,说了我差人替你去办!” “不行的,我得亲自去。放心,一路上有人照料,不会有事的。”她掀起帘子,飘进来几朵雪花。 “你看,又下雪了。还是缓几日再去吧!”郑忽劝阻道,医师说她经不得寒气侵体,上次落水还未调理好,这大雪天上路,不是折腾自己嘛! “就此别过吧,此去也不知何日再会,你多保重。改日遇到二公子与乐丫头,还望帮我表以不能亲自拜别之歉意。”有件大事等着她去办,实在不能停留了。 郑忽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挽留,道了别目送她换乘了马车离去,便回去了。 走了一会儿方想起一件事来,便让马夫转了方向。 马车再次停下来时,是在一间客栈。 郑忽问了掌柜的房间,便由店小二领着去了。 “姑娘,有人拜访。”店小二轻叩门扉。 屋内女子开门出来,一袭素衣,面容微倦。 “郑大哥?”女子惊讶,遣走了店小二请郑忽进屋。 “郑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有什么事吗?”浅乐倒了杯茶给他,奇怪于他的拜访。 “是受无慕姑娘所托来的。”郑忽礼貌的接过茶放下,“乐儿这里可有个叫无殊的年轻人?” “呃……有的。”浅乐窘迫,未出阁的姑娘带着男子的确不是什么见的了人的事。 “无碍的,我知道你好玩,忘了那些虚礼,只是无慕姑娘心细惦念着,让我带几句话给殊兄。” “是要他离开吗?这个慕姐姐刚刚跟我说了的。” 那日她到卫国,方上岸,见一身着男装的好看姑娘站在岸边似乎很着急,便过去问道:“姑娘,你可有何急事,要不要小妹帮忙?” 第七章:就此别过(3) 哪知那人一脸凶神恶煞的横眉过来,这下她可来了气,你说好心要帮人家,那人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这样凶她,便也气愤回了她一眼,道:“我看姑娘生的一张好皮相,没想到心肠却不怎么好看!”也不知到底是她哪里说错了,那人顿时气红了脸,挥手就要揍她。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你就知道了。 她也不是吃素的,伸手挡开。但不想这人力气颇大,她挡的有点吃痛,她小时候跟卫蒹葭学了一身的好胜心强,此刻是绝对不会认输的。便与他较起劲来,可那人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这让她更气,暗暗发誓定要消掉他一身傲慢。 两人就这样打起来,岸边的人不敢过来劝架,指指点点的劝他们有话好好说。他极为不屑的瞟了她一眼挡开她一掌,她气的理智全无,冲上前使劲推了他一把。许是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常理出招,没反应过来,身子后仰,因为站在岸边,没有支撑物,就这么被推下了水。 那时她哪里管自己是怎么赢的,只觉他输的狼狈,站在岸上笑了好久,直到围观的人说不对劲才去关注落水的他。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他原来不会水,正在水里挣扎!人是她推的,当然得她去救。便入水将他拖起来,好心的百姓帮他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但还是不见醒,她便把他带到客栈将养,还遣了随从去请医师,医师说只是晕过去了,睡几个时辰便好了,她这才放心下来。又见他浑身湿透,自己带的随从又是男的,便找了自己的衣服动手给他换上,哪知刚解了他的外衣,小脸便刷的一下红的快滴血。这么漂亮的人,居然是个男子! 未出阁的姑娘总是脸皮薄的,于是另外开了一间房,让随从照料着,不再管他。 第二日他醒了,不谢她救命之恩也罢,反正是她推的,可他居然非常生气她把他带来客栈,还说什么误了事定要找她算账。看他样子确实有什么急事,而且是自己眼拙在先,便也知错。他说要找什么人,她见他人生地不熟,便差人帮他打听。数日过去无一点消息,他越来越着急,刚好遇到了二哥,也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就安分了几日。 今日遇到他要找的慕姐姐,本想是告诉她无殊就在自己这里的,但一时玩忘了,幸得慕姐姐最后提醒才想起来。她准备让慕姐姐接他走的,可她却说自有安排,让她先回来了。这会儿让郑忽跑一趟,看来就是要带无殊去见她了。 “我去请无殊来。”说着,她起身出门去。不一会儿又进来,但并未带任何人,且脸色不大好。 “怎么了这是?”郑忽猜到几分,便问,“可是殊兄走了?” “嗯……”她抱歉的点点头。 “无慕姑娘说过,话传不到也不打紧的。她也跟我说过,殊兄定会离开,你也不必内疚。”郑忽安慰道。 “可是……” “他们兄妹俩不是一般人物,你不必担心。” “郑大哥知道他们是何人?”她一直觉得无殊武艺高强,无慕满月复经纶,身份定是不一般。 郑忽摇摇头,并不像在隐瞒:“我也不知,只是感觉罢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不叨扰了。” 浅乐见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起身相送,突然想到刚刚随从说的话,拱手行礼道:“二哥有事先回齐国了,我明日一早也得启程回齐,怕是来不及向郑大哥和慕姐姐道别了。改日你们去齐国,定要让浅乐尽地主之谊啊!” “无慕姑娘有事先行离开了,她让忽代她向你们表以歉意,忽还准备宴请你们兄妹的。但既是如此,那便就此别过吧!”郑忽亦回礼道。 于是两人就此分别了。 第八章:日夜兼程(5) “卫国公子朔谋害兄长之事?这样大的事你们也不传给周王?”白术觉得另有缘故。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書网你就知道。 无慕惨然笑笑:“是啊,这样的事都没传给周王……”她叹了叹气,“终是不好做才留给我的,无衣姑姑真是害惨了我啊。” “怎么又扯到无衣了。” “十几年前,鲁国公子挥杀鲁隐公,无衣姑姑禀给周朝,却招来猜忌。无衣姑姑将荼蘼谷交给我时,让无攸姑姑和离夙姑夫帮我一起打理,然后……另择新主。”无慕很少过问荼蘼谷的事,她也懒得想荼蘼谷另择新主的利害,可事情来了,却发现棘手的很。 白术默了一会儿,不好发表意见,他为医者,在他那里最大的事是病患可痊愈。“周王也没那能耐在一夕之间灭了荼蘼谷,你在这里好好养着,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他严厉道,拄着拐杖站起来。 “爷爷,小慕不能看着无辜的人为荼蘼谷丧命。”她近乎哀求的仰望着这个耄耋老人,“爷爷是医,小慕也是医,救人于水火的宗旨都是一样的啊。” 白术一惊,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依旧狠心道:“老夫只管救你!我那时便反对无衣将荼蘼谷交给你,看看你现在为了她留下的烂摊子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还不如当初不救你!” “我只是想跟周王谈谈,不是去拼命。”虽然被骂,但无慕还是莫名的心暖。 “这还不是拼命?!”白术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要跟周王谈什么?谈你们荼蘼谷觉得他这个君主做的不好,要收回荼蘼玉佩?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你这是与虎谋皮!你此去不收荼蘼玉佩倒也罢了,要是收了,你这条命就收不回来了!君王是什么,是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动不了在站在他头顶上的诸侯,但动得了你一介女流!老夫不懂什么国家兴亡,只知道你这条命来之不易,老夫只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的!”说着说着,他眼眶一热,泪水便落了下来。 无慕听的不是滋味,忙起来给他擦眼泪。 “爷爷,无衣姑姑将荼蘼谷交给我,定是有她的思虑。她既救我,定不会让我劳心伤神。我只是与周王谈谈,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就算要收回玉佩,我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收啊。您不是一向说我最聪明了吗,怎么现在不相信我了?”她极力劝服最疼爱他的老人,当年她身中剧毒,是他不辞劳苦日夜翻看古籍救回了她一条命,这份恩情她莫生难忘。她知道白术疼她,所以在无衣姑姑把荼蘼谷交给她后,也没花什么心思在里面。只是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无衣姑姑当年舍命试药救她的恩情,怎能让她不顾荼蘼谷安危! 白术抹了眼泪也不说话,脸色铁青的站了一会儿,推开她自行出去了。 无慕舒心一笑,看着他伛偻的背影眼下一阵酸涩,她努力吸了几口寒气,将这股感动压下去了才出门。 第九章:无所眷慕(1) 年底岁末最是王宫忙碌的时候,忙着核算一年来的收入支出,忙着岁末年头祭神祭祖,忙着来年要准备的事…… 在这忙碌的周王宫里,只有一人是悠闲的,悠闲的喝茶,悠闲的静坐,悠闲的等待。@m祝愿所有的考生考试顺利! 无慕一人坐在殿中,捂着宫人拿给她的汤婆子,时而无聊敲敲红木桌面,时而翻看案几上的杂卷,不急不躁。 殿外受了两排宫人,好奇的宫人喜欢偷偷侧头张望,想看一看,那个病弱的女子,到底是何等人物,竟能觐见周王。 苍白的脸满是病色,眉宇间藏着沉静,雪白的披风将身体包裹,肩上雪白的貂裘一看就知道是贵重的东西。这是哪国的公主吗?宫人暗暗想着。 不多时,有小臣通报陛下驾到。宫人纷纷跪下,殿内的女子也出来,随着他们一起跪在清扫过后的雪地里。 周王年迈,走的极慢,宫人们衣着单薄却无怨言,这是数年磨出的奴性,女子很看不习惯。 “参见陛下。”宫人齐齐高呼,女子只随着俯首,并未出声,这是不敬,她知道,却还是不愿依从礼仪。也许,是走近自己的这位君主,太过狠毒。 “都退下吧。”有声音判断出,这是一个久病的老人。 宫人麻利退出宫外,周王让女子起来随自己进殿。 直到周王再次说话前,女子都未抬起头。 “你就是荼蘼谷主?”周王发话,满脸的不可思议。 “正是民女。”无慕拱手回道,贵族的礼节做的丝毫不差。 殿内一阵静默,只偶尔周王身上华贵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可真是深入简出,寡人杀了那么多人,才见你来见我。”衰败的王室没有衰败威严,那种不怒而威的气质,是与生俱来,也是残存的王室颜面吧。 “民女病体,迟来进见。”平淡而自然的面容,隐藏着最致命的讽刺。 周王不怒,阿谀奉承、藐视权威他平生见的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这样一个病弱的小姑娘,倒让他好奇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无慕,无所眷慕。” “无所眷慕……好洒月兑的名字。名字取的这般洒月兑,不知道品行是否也这般洒月兑。” “陛下所言何意?”无慕并非不懂,只是,她猜不准周王的心思。 “是真不知还是怕冒犯了寡人?”周王冷笑,“君上的心思不能猜,但也不可不猜。你既然来了,便知所为何事!” “恕民女死罪,民女真不知陛下为何要杀那些无辜人请我出来。民女无权无势,陛下要见,民女就是到了黄泉也得回来一遭,如此做法,实在叫民女惶恐。”多年来的静养,早已练就这样一颗清淡心,即使冒犯君威,也面不改色。 周王这时才露出怒色:“想不到荼蘼谷主也有这样一颗兼爱之心,那不知卫公子弑杀亲兄,谷主可有劝阻?” 无慕心脏一震,幸好低着头,没有让周王看见她眼中一闪即过的慌乱:“民女卑微,无以得见卫公子。” “那照你的意思,若是能见,一定要阻止这场阴谋的?” 无慕不知道周王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话:“兄弟相残总是有损德行,若能阻止,民女也定会去做。” “那你到说说,君父要其死,如何苟活?” “父要子死,子不死乃不孝。但父听信诡言,不信亲子,不能为父表,何乃弑子而使子遵孝?” “那就是卫君为父不仁,太子伋为子愚孝了?” “民女愚见,当是如此。” 周王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无慕不明所以,抬头好奇的看着周王,苍老的面容让她一惊,呆呆的愣在那里。 第九章:无所眷慕(2) 周王见她行为怪异,仔细看了看她,遽然张大瞳孔,颤颤巍巍走近她,连声音也在颤抖:“你、你是……”“民女是无慕!”无慕转瞬反应过来,跪下俯身拜道。 周王前进的脚步顿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了句匪夷所思的话:“你身体可好?” “……宿疾缠身,无大碍。”无慕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白。 “嗯,那就好。”周王想了想,又问:“无衣……可还好?” 终于问到这件事,无慕心像被针尖扎的刺痛不已,为了不让周王疑心,她极为平静回道:“姑姑逍遥四海,民女不知她可安否。” “那时见你似乎不是这模样的。”周王让她起来,在脑海里找寻着这丫头十几年前的模样,除了那双清澈熟悉的眸子没变,全然找不到十几年前的丝毫啊! “这么多年了,容貌自是会变得。”无慕清淡回答,个中滋味,无人能知。但周王似乎明白什么,看她的眼神多了怜悯:“即便是自己成了这幅样子,也还想过要阻止太子伋赴死?” 无慕颔首,嘴边的笑晦涩不明。 “你可有怨恨?” “陛下说笑,何为怨恨?怨天留民女一条贱命,恨地给民女一副残躯?若是怨恨这个,那真是傻了,有命不好好过日子,去怨去恨白白浪费。”无慕轻笑,命运如此,何须怨天尤人。 “到底是有气度的丫头,也罢也罢,过去十几年,你有恨也早发泄了。”周王释然笑着,准备再问问别的,无慕打断他:“往事成秋,陛下无须多问。无慕今日前来,并非叙旧。” 周王沉默,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为难,好久才道:“如果你们荼蘼谷真要收回玉佩……不管我们之间有何关系有何交情,你今日,走不出周王宫的。” “民女知道。” “你知道还来?” “民女前来,是想听听陛下心中所想。” 周王一愣,强作欢笑:“寡人有疑心荼蘼谷换主,你应该也猜得出来,但你们还要如此做,到像是真的了。” 无慕沉眸,说出的答案让周王再也笑不出来:“民女却有此意。在无衣姑姑执掌荼蘼谷时,就有了这个想法,只是她……她不好抉择,才将荼蘼谷交到民女手里,让民女来做这件事。” 不用看,周王这时脸色极为难看,无衣曾经告诉过他,是有收回玉佩的想法,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十几年来也并未见荼蘼谷作出什么违反常理之事,可就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不将卫国秘事报给他,这才想起,是不是荼蘼谷易主,要另择新君? “寡人不想杀了你,你最好……再想想!” 雪又下了起来,殿内很冷,因为是个偏殿,无人居住,炉中也没生火。刚刚的汤婆子因为要接驾也放在案几上,此时,也怕是冷了。无慕大病未愈,受不得寒,此时只觉身子无力,双脚冰冷麻木,就连隆在袖子里的双手也冷的不知骨肉。 “陛下……”无慕抬头看周王,笑的天真纯善,“可否让人生个火,民女着实畏寒。” “呃?哦!”周王这才想起她身体不好,立马唤了宫人进来生火,又着人拿来暖炉给她。经这样一打断,周王脸色缓和了不少。 无慕站在炭炉边烤了好一阵才逐渐感到暖意,等到屋内热气盈满,身体不再僵硬,她才一副想起有事要说的样子。 “陛下莫怪,民女若回去病上加病,他们一定不会再让民女出门的。相信陛下能宽恕吧?” “寡人又不是没有子女,怎会不能理解?等一下……”周王蓦地看向她,“你刚刚说……回去?” “是啊,不回去难道要在这周王宫住下吗?”无慕笑吟吟的。 周王不可思议,要回去,那就是…… 第九章:无所眷慕(3) “陛下猜的很对,民女并无打算收回玉佩。只是往后荼蘼谷只呈报各国危及王室之秘事,内乱军事,一概不报。” “内乱不报也好,就是报了如今的周王室也做不出任何反响。战场之上拼的是将士热血,寡人不想存了别的东西在里面,不报更好。”这些他都无所谓,只是单凭一介女流之言,真的可信吗?“不过……所言可真?”周王发出疑问,荼蘼谷倚靠强大的君主他是知道的,现金各地诸侯壮大,他这个天子越来越没有权势,荼蘼谷真的还能效忠于他?就算是现任谷主念及往日交情不收回玉佩,那以后呢? 无慕轻转了下眼珠,沉思一会儿,嘴唇微动,眉头微皱,嘴角便溢出鲜血。 周王怔然,无慕淡笑立掌起誓:“周室不灭,荼蘼不渝!” 那一瞬,周王再也不能将眼前这个病弱的姑娘轻看。她有男儿的魄力,有领主的担当!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见这丫头时,便说过:女儿生如此,男儿汗颜!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她不若当年活泼,骨子里,却还存着卫氏的风范! “丫头,来日天子爷爷驾崩,定要提前看爷爷一眼!” 一个天子爷爷,已经说明了所有,不管过去如何,将来如何,她还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还是笑呵呵任由她胡闹的老爷爷! “诺!”铿锵有力的一声,她拱手称是,在臂弯里抬头笑嘻嘻看向那个苍老的天子,清澈的眸子如冰雪好看,只是没有冰雪的寒冷,而是永生不变的赤诚热血! 天子捻髯,笑容慈爱,没有任何威严,就只有寻常百姓家的爷爷一般,看着自己的孙女儿这般有出息,而露出的欣慰笑意。 没有人知道,东周的周桓王,在一年岁末时,见过一个病弱的姑娘,慈爱的笑过,不舍的送走她过。 荼蘼谷后世谷主也无人知晓,那谷主手札上的“周室不灭,荼蘼不渝”,有着怎样的故事,荼蘼谷又是如何淡出春秋战国那个多乱的时代…… 大雪纷飞了王都的岁末,无慕在王宫走了一趟病情复发,本来打算的回荼蘼谷养病也换成了在洛邑。 少女传了消息回去,离夙念及她年幼,留在王都帮不了什么忙,便召她回去了。 无慕身体接连受创,又没怎么好好休息,从王宫回来便一直躺在榻上。白术纵是妙手神医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病去如抽丝,束手无策。 直到腊祭那日,洛邑比往日热闹,无慕身体才见好,想要出去看看。白术见她有所好转,想她在屋里呆了数日也该出去走走,便让一个稳重的小童陪着。 无慕小时候最喜欢热闹之所,只是后来身体不好静养着,就算是走了许多地方,也是山清水秀适宜养病的地方,遇上喧闹场景也被随行的人拉着离开,所以一心想摆月兑荼蘼谷的人,好好玩一次。 他们到主街道时,驱疫行傩已经开始了。为首的人头戴面具,身披熊衣,手执戈矛盾牌,领着十几人扮成的野兽和百位头戴大红头帻、穿皂青衣、手持大兆鼓的童子呼喊舞蹈,击鼓而行,声威好不气势。因为那装扮可怖,街上的小孩子都躲在大人身后,年轻的姑娘也都结伴而行,笑着闹着又怕着。 “姐姐不怕吗?”小童见无慕看的笑意不觉,好奇的问。 “这是祭祀,这么热闹好玩的活动,为何要怕呀。”无慕跟着人群边走边道。 “姐姐还真胆大呢!”小童佩服道,他模模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憨笑,“我小时候看这个的时候都吓哭过,到现在还有些余悸。” “哈哈哈,怪不得刚刚白术爷爷让你陪我,你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个病秧子姐姐呢。” “哪有哪有!”小童连忙摆手解释,其实医馆的人都很喜欢这位姐姐的,她每次说话都有一种让人舒心的感觉,笑起来特别温暖。记得长辈们曾经说过,若一个人的笑能感染到自己,那说明这人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发自内心的交流,是谁都喜欢的。 无慕笑而不语,眼光再次投到击鼓舞蹈而行的队伍中去,只是不经意间眼光偏离时,对上一双迷惑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发现她看到自己,尴尬的点头笑笑,她不介意的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