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昔红颜》 第一章 相逢缘何曾相识 有部电影里说道,有一种东西,它会在某个夏天的夜晚像风一样突然袭来,让你猝不及防,无法安宁,与你形影相随,挥之不去,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称它为爱情。 也总会有某些过往、某个时刻在时间的催化下被记忆放大。回忆中无数零星的日子、欣喜的瞬间,会突然像毒瘾作一般难以控制地爆,渲染,盘踞了那些年的记忆内存。然而时间越长,日子越久,又连缀成一块新的大陆,思念绵延,长久不衰,泛滥一生。年轻的时候,每一个看似放肆的日子,都大概来不及去思考这将会是人生中最动人的一部分。遗憾的是,当你注意到你开始想抓紧这些日子,一点也不想让他们离开的时候,往往,也才会意识到,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白若千在每一个静谧却又回响着世俗繁闹的傍晚,悄悄地这样想,在每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在每个倾盆暴雨过后的安详午后,在每一个夜凉如水的秋夜,在每一个肃杀无望的白雪皑皑的冬日阳光下。她都会这样想。无法抗拒。同样无法抗拒的就是那些猝不及防,胡搅蛮缠的波动的灵魂。让她无法喘息。 无法回忆这样的猝不及防是什么时候。明明早上还是跟每一个乍暖还寒的北方初春一样,?*???牖胴??5?悄??桓鋈耍?6ㄔ谡庋?桓鲈缟侠吹侥闵肀摺Ⅻbr /> 那时候是1999年,世界末。管你白若千是不是又刚刚吃饱早饭,迎着凉风刺骨,卖力地像个汉子一样骑车去学校,管你是不是怕感冒,怕灌风涨肚,不计形象地捂着大口罩,这都不重要。更不管你是不是马上要考高中,成绩却因为理化两科而直线下降。此时此刻,你在群众眼里,就是个齐耳短,头戴卡的民国女学生。但一身潇洒牛仔像是突然从世纪初的1919年穿越至今。由于寒假里刚刚请掉长,直到现在穿毛衣还习惯性去撩头,每次都是一场空。 白若千大概只是在刚开学时对许诺印象深刻。报到那天吃过午饭去学校,快到学校门口时,忽然看见许诺一个人静默地走在马路对面,这张脸不知为什么狠狠地触动到她的心,这个表情好像似曾相识。她一顾三回头,似乎瞬间被他的情绪感染,忧郁沉静下来。许诺那时坐在倒数第二排。若千刚刚就任语课代表,第二天早上去收作业,站到他座位前,他似乎依然在呆,若千敲敲桌子,他才抬眼回神,交上作业。若千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的人注定会和你有交集。这天早上匆忙到校,若千见班里的自行车区车位已满,挪开一小块空地,塞了半个车子进去,车子有种插队的尴尬。提着书包火速转身,撞上另一个迟到者,就是许诺。白若千侧身闪过,一路狂奔上二楼。她先透过窗子瞧了瞧班主任miss赵在没在。运气不错。忽然身后吹过来一个人,许诺就站在身后。 “进去啊,miss赵没在。”他的眼睛在黯淡的楼道里闪闪亮,带着笑意。 同学们原本激情澎湃的早读被他们俩打断了,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还有人窃笑,若千顿时紧张起来。他们穿过讲台后走上同一条过道,许诺让她先过去了。她这才现许诺穿着红t恤和白裤子,而自己则是深红色裤子,白色上衣! “你们在一起了吧。”若千的同桌苏瑗开玩笑。她的脸更红了。 若千赶紧拿出英语书,以防初胜果实被窃,她刚念出第一句话,miss赵推门而入。她心虚地不敢和miss赵环视四周的目光相遇,甚至开始回想刚才miss赵是不是看到她了。 miss赵巡视一周,在教室东南角停下来整了整卫生工具,掸了掸窗帘,然后站定望着灿烂阳光,若有所思。她走过来了,忽然站定在苏瑗旁边。若千忽然觉得好像会生点什么。终于,miss赵拍拍若千前座那个男生,又指指和苏瑗隔着过道的许诺,说:“你们俩换换座位。”说完穿过讲台离开了,还回头看看是不是已动作起来。又和许诺见面了,他提着书包过来了,同桌邵尧玉抽身让他进去,他一脚踩在若千脚上,若千看见他面无表情,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事儿。若千也没想和他说话,不过后来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当时miss赵不在教室。他说,我太聪明了,意会到的。若千撅着嘴瞪他一眼。他呵呵乐着。 从此,白若千抬头便见许诺的后脑勺,栗色的质。 若千回家路上常碰到隔壁班一个女生,此人比她小五天,开始若千说,我是“千”,按数字大小来说,“百”或“十”你任选。她说“阿百”太难听,于是便称其“阿十”,后觉不,遂改为“阿诗”,为了好听,又成为“阿诗玛”。这天中午刚出校门,若千竟现许诺和陆栎几个人进了一家餐馆,她心想干什么呢,放学不回家,真是个公子。阿诗玛竟也看见了,说,你们班许诺是我以前同学。 若千想,这大概也是巧合。阿诗玛,和之前疯狂追求她的李誉同班。而阿诗玛居然又和不久以后自己疯狂爱上的一个人曾经是同学。这真的是偶遇,但是,李誉是过客。许诺不是。 阿诗玛说:“许诺是个很有才的人。章写得很好。很招老师喜欢。” 这是许诺第一次登上若千的话题榜。她的心忽然有些莫名的颤动,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好似从未认识过他。 “许诺就是个情圣,失恋的情圣。”她的话题这样悠长深沉有韵味。“许诺以前追我们班长林雪,杨国帮他传信。可传着传着人家俩好上了。许诺不仅赔了‘夫人’,还跟这个男生反目成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事了。” 信息量很大,若千慢慢消化。 “喂,怎么啦?噢,肯定是想皇上了。怎么,回心转意啦?” 阿诗玛班里的李誉去年他追若千追得如火如荼,受不了她的厉言斥责后,另寻芳草。『**言*情**』这件事曾在年级里引起过不小的轰动,都怪当时他和他的兄弟们动静太大。因为他名字如同“李煜”一般,便登基为“皇上”,若千便被群众封为“皇后”,走到哪里哪里呼应,烦恼极了。 “许诺其实挺好的,又帅又温柔,我看他这个人就有爱追班长的习惯。你还是小心点吧,哈哈!” 假如这句话只是随便说说,假如,只是说假如。 到家之前,若千自动删除胡思乱想的残存。她家住的是以前单位里分配的老房子,楼道口摆满自行车,她把车子放到从家里可以探视的范围内。午饭时间,光顾着看《还珠格格》了。回校路上忽然想起中午回家时阿诗玛说的话,原来许诺也是个不良少年,心中厌恶油然而生。 许诺和陆栎直到上课前才来,许诺带来了浓浓的酒气,脸上泛着红晕,趴到桌上,毫无动静。附近酒气熏天。于是这一节政治课无比难熬。正巧老师在讲毒品犯罪,毒瘾的痛苦感和酒气交织着。终于,还未及老师迈出教室,他吐得那个利索,简直是掐点儿,仿佛二战时希特勒闪电战抛下的颗颗炸弹,又像司机现路上没有监控便热血沸腾痛快淋漓地超高速驾驶,看来是忍了很久了。邵尧玉在劫难逃,衣服上溅了几朵花。若千塞给他卫生纸,苏瑗已去接了水以备漱口。若千浮想联翩,没准儿又是失恋了。还好陆栎喝得不多,已过来请示送许诺回家,呵呵笑着:“许诺过生日,喝多了。”若千和苏瑗默默地找些土,把污物盖上了。第二天许诺到校却是精神焕,若千和他不约而同地都换了衣服,而他是不换不行的。他现自己的座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若千只是从此记住许诺是2月22日的生日。而她是12月12日。年头和年尾。 若千凭借一手漂亮的字和出色的成绩一直担任语课代表。每次早上作为一个小组的每一列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作业,附带一张未交者名单。而若千这一列总是缺许诺的。苏瑗看见他从讲台上穿过,走路像面条一样的许诺,笑道:“嘿,又差你了!” 许诺微笑着用左手敲敲安心学习的邵尧玉,意思是让他进去,右手食指指点着她们,笑道:“你们俩天天就等着逮我!” 作业本拍到桌上。若千一瞧,没写名儿,想必是新的,讽刺道:“你作业写得可真多真积极啊,这么快就换新的了!你写得再好谁知道是你的啊!” 他探起身来证实了若千所言确系事实,扬手道:“大笔一挥,帮我签个名吧!”若千边写他的名字,眼前居然又浮现第一次看见他名字的情景,就觉得名字也像是他的脸了。 苏瑗翻开一看,果然就只有这次的作业。若千起身交作业,他还交代:“把我的放中间!”微笑的目光颇为迫切。若千白他一眼,又只听“咚!”,接着一声惨叫,想必是苏瑗的拳头。 平时交作业回来是两手空空,今儿难得有次收获,是作竞赛的通知。通知自从被苏瑗拿去看后,历经各方群众的抚摩,最后又不知从何方奇妙地传递到若千桌子上。平整洁净的单子变得皱皱巴巴,仿佛流通中柔软如卫生纸一般的纸币,还有不知谁留下的纪念性指纹。若千恨不得自己拥有一台指纹辨别仪,把那个人揪出来。 她心疼地用拇指和食指把单子提起来,满面愁苦。许诺最会等时机,别人都看完了再来独自欣赏,从不争抢。他扭头现单子面目全非,大叹一口气,问道:“哪儿组织的?”若千顿时大笑:“我还以为你要问我谁把纸弄成这样了?!” 还没来得及说,物理老师来向大家灌输着电力知识了,若千忽然想起去年夏天为世界杯呐喊,大汗淋漓,在给落地扇定时不小心触电的感觉,又麻又晕。她伤感地看看右手拇指一侧被电得至今棕黄色的皮肤。突然老师加大音量,把她吓醒,前边的许诺经人提醒站了起来,他被提问了。瞧他支支吾吾的样子,想必也是在走思。许诺右边那人刚经同桌指点就被无情地叫了起来,却痛快地答对了,带着胜利的微笑坐下了。所谓“触类旁通”可能就是这样吧,许诺和他就是一类,同是上课走思者,许诺被“触”,旁边的人一紧张赶紧找寻答案,当老师习惯性推及旁人回答时他就显得十分“通”了。若千不禁为自己聪明的另类解释而沾沾自喜。许诺坐下后,老师严肃的表情映入若千的眼帘,她想象的神经线立即崩断。书上说和自己不喜欢的事物共事会缩减寿命,因此若千为了考上高中,不得已心疼地眼看着自己的似水年华渐渐东去。前边邵尧玉一脸乖样在听讲。 若千从不隐瞒自己的心思,自从听阿诗玛说许诺章写得好,刚才拿到通知时第一个就想让他写。可是这远远比不上杨国的魅力,他们又出去玩了。 两天过去,稿件已全,就缺许诺的。他和陆栎满头大汗从外边打乒乓球回来。若千一问,他居然忘了。若千差点被他气晕。 “马上写马上写!”他立刻就服输了。 “快点!着急交呢!”若千近乎训斥地咆哮,简直后悔死让他写了。 “你再急!”他冲她扬眉瞪眼,右手举起来像要打过来,忽然猛地又落下去,撩起衣服来扇风。若千又被他逗笑。 下面政治课上他异常安静,若千以为他在写作,悄悄问尧玉,原来他在看杂志!若千的怒火一瞬间爆于脚上功夫,踹在他凳子上,提醒他赶快觉醒。可是他边写还边跟别人起哄。课上讲到了尊老爱幼,公民道德,有连小燕子都知道的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同学们看见它,仿佛看到小燕子一般兴奋,纷纷讨论着。老师也是对小燕子疼爱有加,说道:“《还珠格格》里边是不是有这句话呀?”若千积极点头表示肯定,随口道,怎么没有《礼运大同篇》啊?许诺回头讽刺道:“就你懂得多!” 之后又讲到“减少人口数量,提高人口素质”。晚婚晚育,国家提倡“男22周岁,女20周岁”,这时上课一向不爱搭腔的苏瑗突然冒出一个表示极大疑问的词:“啊?”同学们哄笑起来,许诺又笑嘻嘻地回头道:“你等不及啦?”若千想,他又该挨揍了。 若千心里惦记着杂志,趁许诺不注意抢了过来。封面是《还珠格格2》里的晴格格,开篇又是剧组采访。看得正有味,他一张大手掌趴在上面,笑道:“不让我看,你们看!看谁呢!” 若千也拍桌子,吼道:“写完了再给你!” 他更来劲了:“刚才你那一脚真够厉害的,本来我还想得好好的,瞬间的构思毁于你一脚!” 第二天若千交差,一边寻思老师看见许诺的章会怎么想。回去现大事不好,她的私人笔记本被混进作里交到办公室了,早上还跟许诺讨论言情小说,画得乱七八糟,还有几情歌歌词。她顿时心急如焚,这一节课一直预料着各种后果,遭遇着严重的心理创伤,什么都没听进去。 下课火速赶到办公室,一路祈祷老师千万别在,她悄悄拿走便好。可事与愿违。若千顿时一身冷汗,在楼道的窗前给自己壮了一万个胆喊声报告进去了。 说明来意,老师一指,“这个乱七八糟的本儿是你的?” “嗯。”她紧张得要命,只想赶紧逃命。 “这个许诺就是老不交作业。作写得不错”,老师忽然说,“你倒还想起找他”,语气大有韵味。不知为何老师夸他时,她心里很紧张。 “把作业本拿走吧。若千上学期成绩下降了,这回得努力啊,眨眼就中考了。”她抱着作业出来,路上碰见政治老师,老师让她通知苏瑗过去取批好的作业。 几篇作寄出去后,若千心里也就不再牵挂了,明摆着一定会杳无音信,就像古代诸侯远嫁的公主,除非被休或国灭,否则是不能回娘家的。有的甚至连退回的稿件也见不着,出嫁也就等于是今生的永别。 可这次却例外。两周过后,语老师喜气洋洋地送来两封贺信——没有拆封的。一封是若千的,另一封令她倍感激动,是许诺的。若千忽然间却觉得和他亲近了好多。当然除了吹捧,就是邀请他们以一定的“赞助费”加入训练营。 若千仿佛回到小学第一次获奖的时刻。贺信成了耀眼的所在。许诺的喜悦却是用平静的外表和更加狂妄的内心来显示,还不忘泼她冷水:“还美呢?”若千的脸立刻绷住了。 “就咱俩人得奖?”他问道。 “可不!谁敢跟您老人家比啊?” “你看这信里全是吹,无非是劝你加入,借机卖书!” “那你还给他们寄钱买书吗?” “不寄。” 若千决定跟他一样。 第二天早读大家似乎都忘了昨天得奖的事情。而许诺的早读不是安安静静的,便是惊天动地的。如果安安静静的,则一定是在私底下藏着本杂志或小说。如果惊天动地的,则定先是由于他制造的动静引起三个女孩的“群攻”,最后又都以他的失败而告终。四个人像是一个温馨快乐的家。许诺说现在是父系社会,便自诩为“快乐老家”的家长,她们三个极力反对。 这天早上他又不得安宁了,把英语书立起来,坐在凳子上像摇椅般晃动,“当”一下,撞在若千桌上,又离开,如此重复,像是在挑衅示威。若千和苏瑗的桌子亲密无间,于是颤抖便像声波一样传播开来,两人都瞪起眼睛。 “别撞了!”若千叫道,直想找瓶粘合性强的胶水在他椅子腿下点一滴。他也没回头也没吭声,老老实实坐好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她就拿铅笔扎他,他触电一样弹起来。苏瑗在一旁哈哈笑道:“下午我拿个大头针来,小心点儿!” 若千以为苏瑗是说笑,没想到是真的,她仿佛看见上面沾着许诺的鲜血。苏瑗擦了又擦,还准备了胶条固定在桌面上,针头对准了他的背,边对若千说:“怎么啦,你心疼啦?iecolortoseesee!” 许诺和陆栎在外打乒乓球,快上课才进教室,满头大汗。他还把毛衫月兑了,单薄的白衬衫,不过他倒不像别的男生一身臭汗,淡淡的香皂味蒸腾着。 miss赵依据许诺的满头大汗判断他定是又去玩了,于是便叫他背课。他开了个头,忘了下边,一会儿又窜到最后,乱七八糟,惨不忍睹。更可怕的事情终于生了。下课,一句“seeyousoon”结束,还未及miss赵走出教室,他便去寻找毛衣。习惯成自然,刚刚靠到若千的桌子,“啊”一声又跳起来,miss赵闻声:“许诺,你又怎么啦?” 目送miss赵走远,他便回过头训若千:“好啊你,光天化日之下谋杀亲夫!” 若千瞬间脸红惊呆:“你瞎说什么!”同学们嬉笑着。 “那就是你!你就是容嫫嫫!”他指着苏瑗道,“你得负法律责任!走,上法庭!” 若千大笑着。他穿好毛衣,又指责尧玉作为同桌不提醒他,感叹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真命苦,早晚被你们折磨至死!” 每年三月是学雷锋月,上个星期学校组织班委团员们去敬老院学雷锋做好事,院领导热情记下每个学生的名字,口口声声说以后要写感谢信。同学们也就抛弃了“学雷锋从不留姓名”的传统,记下名字后还要彼此阴险地笑笑。待到感谢信贴出来时,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上,身心无不爽快。可若千觉得学雷锋也仅仅是他们班干部的事而已。 学校要慰劳慰劳同学们热忱的学雷锋之心,安排这周末早上集合看《离开雷锋的日子》。一说看电影,全体欢呼,一听片名,众生沉寂,因为大家从小学就开始看这部片子,到现在居然还没啥进展。 大家列队步行前往电影院,一路浩浩荡荡,十分壮观,路旁行人像看当年解放军进城一样兴奋。许诺和陆栎又粘在一起,连蹦带跳,还在胡诌。不知道为什么,排队时若千总能和他们挨着,折磨得她眼珠几乎要掉出来。苏瑗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跟着他们胡说,极度亢奋。 许诺注意到若千的新裤子,叫道:“啊,看班长,又穿新裤子了!”她瞪他一眼。“唉,陆栎,你看咱,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钱买裤子啊?”他们眼神交汇,陆栎立即附和。可若千觉得像是充满嘲笑,她的家境哪比得上许诺大公子。他们还不时迸出老鼠般唧唧的笑声。若千回头一瞪,他们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在前边,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无非是穿得难看让人笑话罢了。 刚刚坐定,才现他们两个居然在自己前面,这影片就别指着好好看了。两只大头仿佛高耸的山头,苏瑗一直抱怨。 若千忍不住问道:“咱们换换座位行吗?”两个男生在进行了拳打脚踢的友好辩论后,同意起身了。 若千刚要站起来,突然动不了了!伸手一模,泡泡糖!血都冲到脑里去了! “还换不换啊!”陆栎叫道。 “不换了,不换了!”若千气急败坏。 “这个人有病……”,陆栎埋怨道。若千生气地瞪着眼,实际是在生泡泡糖的气。许诺只是一声不吭地旁观,看见若千生气的表情,大笑着,她狠狠地瞪他。 电影完毕,他们瞬间消失。她俩只坐等人群散尽。无奈那块泡泡糖粘性如此之大,抠来抠去,还是留下了一层白膜。若千垂头丧气,无比心痛。 大街上音像店里飞出《归去来》的歌声:“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远离我这许久不懂的悲哀/想让你忘却愁绪/忘却关怀/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在……”,若千是个感性之人,听到如此忧郁之声怎不心动神摇。天阴凉又起风,她的短在风中飞舞,满大街仿佛都回荡在这轻柔旷远的音乐中。路边冷饮摊,李誉和一个女生在一起。若千一看顿时石化,没想到曾经用在自己身上的温柔居然这么快就换人了,一时间怒火中烧,竟又十分委屈,她简直怀疑自己吃醋了。 苏瑗以为若千因为裤子上粘了一块讨厌的东西闷闷不乐,也没有多言。但她的心事远不仅此。回家她就把裤子月兑掉扔在一旁,其实她想扔掉的只是泡泡糖而已。妈妈问起,若千又开始咒骂那个缺德的人。 同学们学完雷锋还要学烈士——当然不是学烈士长眠地下。为了让同学们在浮华的世界中找到一个冷静的空间,学校倡导去扫墓。只见古柏参天,庄严肃穆,若千心中一股悲凉之意油然而生,“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苏瑗还想对一旁的许诺说些此时独特的新感悟,被若千一句冷硬的“别说了”堵了回去,可怜许诺刚才准备侧耳倾听的笑容只绽放了一半就凋谢了。 团委的老师捧着书稿站在前方激情澎湃地讲述着一个古老的故事。若千看着同学们像电视剧里乾隆皇帝听圣祖训一般,有些控制不住想笑。谁知站在她左边的许诺说:“笑什么笑,严肃点儿!”若千的心事被他看穿,满月复傲气地抬头瞅他,他竟更高傲地把头撇向一旁,还带有一个报复性的坏笑。她看他这样又想笑,轻轻一回头,陆栎竟在剪指甲!一个大男生光天化日之下搞自秀,她不禁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正想着,陆栎搭着许诺的肩在向她微笑致意。 她又和他转头瞧她的眼神相遇,没了笑意,像她初见他时的感觉。她的余光可以感受得到他。她忽然有种温暖的近乎感动的感觉,像是很久以前就这样在身边一般。 来的时候还是微风徐徐,现在高耸的松柏也呼呼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他。 若千的目光投向他,他居然很冷静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大家有说有笑。男生们都走在了后面,若千下意识地朝后看看,他在队伍的尽头。 扫墓回来精神懈怠,教室里乱哄哄的。若千却只静坐观赏,写作业。许诺倒也一样。放学了她目送他离开教室。 回家路上,初春的凉意泛滥。路边音像店的《雨蝶》在风中飞舞着,伤感又动情,寂寞又美丽。正想着,迎面跑来一个人,竟然是许诺! “你干嘛呀?” 他挥挥手里的乒乓球拍,笑笑。 她想他一定是先赶回家报个到,再回学校打球。也许男生就是这样活得乱七八糟。忽然间风力猛增,路边广告牌呼啦啦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若千随口月兑出,对想象中的他微微一笑。 第二章 平易流年淡如水 那是《还珠格格》一夜爆红的时代。若千家虽然不是有线电视用户,但能收到的电视台基本都能目睹她的芳容。班里的女生大多被迷得神魂颠倒,一撮人围在一起交流感情除此之外基本就没有别的主题了。生活中凡是能看到的东西都有小燕子牌儿的。若千只买过一张海报,两沓明信片,她囊中羞涩。 许诺对女生这种高调示爱的行为嗤之以鼻,他表现得平静多了,随身听里终日不离《还珠格格》影视金曲。他还经常捕捉最新动态向女生们传达,今天带来了赵薇的最新专辑《有一个姑娘》,若千和苏瑗要听,他又死活不肯,苏瑗骂他小气鬼。若千来软的,跟他要来歌词看,有一叫《不能和你分手》,只见歌词和《当》完全一致,他告诉她作曲变了。她刚拿出笔记本要抄几不错的歌词,放学铃声响了。 而许诺这种人仿佛天生就是等着铃声的。上课预备铃声响过,他就扛着书包溜达进来,还振振有辞道:“老师不是不让踏着铃声进教室吗,那我就在铃声后进来”。放学铃声仿佛是刑满释放的宣判,他和陆栎总是走出教室的前两名。 若千刚抄了一行,见他要走,说:“我明天给你!” 不料他一句反驳掷地有声:“不行!” 若千一听这话,马上要气爆,抓起歌词扔给他。他拿起伤痕累累的歌词,心疼地指指点点:“好,好,好!”陆栎喊得急,他未做深究。 “小气鬼!”若千也这样想他。不过晚上一大堆作业,估计也没有时间抄歌词,这样写她也释然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若千收作业是战果最少的一次。一般作业丰收时刻都得用上苏瑗帮她送到办公室。这次她向老师解释“他们好多都没做完”。她退下了,倒没现老师有何不悦。回去现桌子上又多了几本作业。有些人就爱这样,非得等她走了才交来,明明是自己抄的速度太慢没赶上交,还大言不惭地解释说忘了交或来晚了组长没收。最冤的还是借他们抄作业的人,明明写好了却交不了。 第一节便是语课。老师带着杀气走上讲台。 “谁没有交作业,主动站起来!别等我叫!” 凳子吱吱响,稀稀疏疏地站起几个,垂头丧气。 “就这几个吗?” 这句话仿佛炸弹坠落,炸起无数物体飞溅到空中,顿时唰唰地起身声一片。若千瞥瞥四周,她这里就像是高高树林中的一块空地,自己,苏瑗,许诺,邵尧玉四人被包围得密不透风。许诺忽闪着眼睛,面带笑容观看芸芸众生。 “陆栎你的呢?” 许诺的脑袋嗖得转向陆栎,惊讶的表情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迅速转换成得瑟的笑容,像是在向他致意。 “我的落在家里了,”陆栎像要弯成一只虾。许诺在微笑欣赏自己兄弟遇难的狼狈。 “这点作业也不做,你们的时间都干什么了?” 这句话引起阵阵骚动,纷纷埋怨作业多。 “玩了,看电视了?”老师顿一下,“光看《还珠格格》了?” 有人笑。老师的脸色却是极冷,又无人敢再出声。她摔门而走,留下全班一片挺立的森林。若千连忙从后门追过去。不料老师说:“别来找我!”这句话顺风乘势而进,全部听得清清楚楚。她只得怏怏归来。 老师一走,森林们倒下休息了。苏瑗和许诺又在笑谈。若千瞪眼道:“你们还笑!” “哈哈,哄不了了吧!”许诺笑道。 “你去啊!老师不是最喜欢你了吗!你去哄啊!” 一会儿,许多小纸条传到若千这里,全是没交作业的人的忏悔和表示要立刻补交作业的决心。这些纸条如下: “老师,您别生气,我马上就做完了,一会儿就交过去。” “老师,对不起,我伤您的心了。我由于贪玩,以至于丢下作业不管,是一种不尊重您的表现。我知道您一定是恨铁不成钢,才会气成这样。以后我保证这种情况再也不会生了。”若千心想你不知保证过多少次了,你就成不了钢。 第二天早上补交的作业快淹没了若千和苏瑗的桌子。她们边整理边顺手翻看,到精彩之处还不忘一起交流交流。 门咣当一声响,定是陆栎来了,后面是形影不离的许诺。苏瑗常常称赞陆栎“风风火火闯九州”,连进教室也不例外。陆栎扔来他的作业,颇有小李飞刀的英姿。 苏瑗顺手翻开看,突然一声大笑,趴在桌上双肩抖动不止。好不容易镇定下来,若千问怎么回事,她又是一番前仰后合,若千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她指指那一行字,若千怀疑的眼光移过去,定睛一看,“我今天一不小心踩死了一头猪。”若千瞬时崩溃。 许诺寻声回头,撇撇嘴道:“俩疯子!”看到两个人仍然只顾笑而不顾他,他笑道:“别把早饭笑出来了!这一大早的!”探过头去查看究竟,嘿嘿地笑开来,一会又笑道:“是他踩碎了一只小猪状的存钱罐。”苏瑗深感疑惑,凑过来一瞧,千真万确,若千说她办事鲁莽,冤枉了人家陆栎,两人对视,又大笑起来。 许诺教训道:“原来你们经常背着别人在偷看日记!” “你管得着吗?”若千喊。 “不管你行吗?不管你,你还是个一撇一捺吗?” 若千想一撇一捺不就是个“人”吗,又笑了起来。忽又问道:“许诺你看赵薇的英名,vicki,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他正醉在随身听中。若千问道,他把歌词递过来,原来是麦当娜,还夸赞道“名气大了去啦!”口气好像是他家亲戚似的。若千顿时觉得自己太单纯太无知了,对于明星一窍不通。又谈到郑钧,若千说了一句“人真帅”,许诺听到夸他的偶像,很高兴的样子,又说“他是真正的音乐才子。”若千于是便申请听下音乐才子的歌,他冷冷道:“不行。”苏瑗另用高段相逼,也未能使其屈服。 下午放学要调换座位,以列为单位滚动起来,这是miss赵为同学们的视力着想而制定的政策。忙乱之中,许诺突然又掏出磁带,问她们还听吗,一改之前的冷漠。苏瑗摇摇头。若千接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好多人走错座位,走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一看不对又回去了。因此有些人便专门围观,来一个人就看他是不是走错了,如果错了,便是一阵大笑。若千不幸加入了这个被人耻笑的行列了,早上进了教室,踏上讲台就往对面走。突然被底下的笑声惊醒,苏瑗也在看别人笑话的人群里,若千很生气。 经过老师的整顿,上交语作业又变得顺顺利利,许诺拿到若千的作业就开抄。若千只好等着他。他实在太狡猾,专门抄科代表的,她就算不等别人的作业也不可能不要自己的。 “喂,你就不怕我告你的罪行吗?”若千边等边问。 “不会不会,咱俩谁跟谁呀?” 阿诗玛那句“他可擅长追班长了,你小心点儿啊”突然蹦出来,若千一阵心跳加速,脸也红了。 “稍——等啊,稍——等,”他还拉着长音,似乎要把时间拉长,“好了!大功告成!若千看这个句子造得怎么样?” 若千一看,用“……又……”造句,他写的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言*情**』” 每逢双数是英语早读。立夏即将出场,天越来越长,空气仿佛被加温过。miss赵也随时间天气变化及时制定新政策,要求同学们早上七点必须到齐,并且安排了领读人员,兼职工作还有严查迟到者。 比起英语科代表来miss赵更器重若千。她尤其是听力好,miss赵曾建议她以后去修同声传译。或许也因为若千是班长,星期二第一次领读是她的任务。她前一晚做了长时间的准备工作。她的作业中英语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其次是语,再次是政治,最后是数理化。爱憎分明,一目了然,本来这个“再次”里应包括地理和历史,但无奈不计入总成绩,任凭若千把地图印到脑子里,充分扬爱国主义不忘历史,总是成不了气候的。若千迫于形势,只得把心爱之物当作饭后读物。每次捧起这些书,就仿佛古代男子迫于正妻的威严,面对真心相爱的小妾却不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一样。 早上若千面前铺着英语书准备着,眼睛不断巡视着,看人到全没有。眼前空着一个许诺。正想着,“呼啦”一声,陆栎风风火火闯进来,风风火火的他后面是优娴静的许诺。“娴静时若娇花照水”,若千忽然这样想。他像个历史剧里最后出场的公子,那陆栎就是开路的小厮。只见他右肩扛包,左手插兜,轻缓的脚步,无精打采的伤感神情。若千总想他在想什么。 刚放下书包,他又出去了,这时若千刚要站起来领读。由他去吧,反正人家确实到了。教室里呼啦啦换书声一片,还有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换书的想必是在补语作业。“为了英语,强迫他们丢掉我的语。”若千想。 然而自己默念和放开声念完全不同,底气不足,口干舌燥。许诺回来了,若千现他也不读,不知在想什么。 苏瑗说许诺还没交作业,大概是还没做。若千问他他也不吭声。尧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肯定失恋了。”苏瑗小声笑道。三个人窃窃地笑他。 突然尧玉脸一沉:“忘了正事了!”她是化学科代表,得去取实验器具。若千每次都充当她的助手。苏瑗曾笑道:“若千,我帮你,你帮她。她什么时候帮我啊。许诺作为四人中唯一的男同志,什么时候帮帮咱仨呀!” 李誉也在化学教研组,正和老师说笑。若千不敢正眼瞧他,心都快蹦出来了,脸上烧透了。尧玉提着实验箱,老师叫若千过来拿走作业。 “你看看这两个学生的作业!比你的好多了!”老师还不忘戏谑李誉一番。 “我不和她们比!” 若千面瘫了,心里盼着赶紧逃开。他居然也跟着出来了。若千想他是不是在背后看自己。突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消失在前方。若千想真是形同陌路了,真有种失落感。 “怎么不说话呀?哈哈!”邵尧玉笑道,连她都会逗若千了。 如果从数理化中让若千选一门尚可接受的,那非化学莫属。她喜欢电子的神奇排列和各种酸碱的奇妙反应,还有一个个英字母忽然变成互相起反应的精灵。但她却最讨厌讲练习题,老师把剩下的一小节讲完,她的精力就再也无法集中到作业题上。偏巧学校门口的音像店的《雨蝶》在飞翔。 这道化学题太难,老师吩咐同学们三思,满屋子的雨蝶飞舞,有人在窃窃私语,赞叹这种环境。若千朝南看,淡蓝的窗帘遮住下午的落日,教室里幽幽如仙境。 “别让还珠格格扰了大家啊!”老师站着讲台一角开玩笑道。 接着又来一曲《独角戏》。若千十分喜欢这歌的前奏,像是飘漾在湖面,如诗如梦,飘飘欲仙,又像穿着纱衣翩翩起舞。窗外柳絮满城飞舞,日长飞絮轻。她想起“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此情此景,只得搬出千古绝句,还有那句“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只是这次不是零乱的落花,而是夹杂着暖春的柔絮,是“春风不解禁杨花,蒙人乱扑行人面”的真实描写。同学们就是这样在艺术与科学的完美结合中度过了化学课。 一直到周末许诺分外安静。周末放学前通知团员去参加青年志愿者活动——扫大街,清垃圾。各班班长和团书去学生会听从安排,阿诗玛陪林雪来的,看来关系还不错。若千忽然觉得她们都和许诺是一帮的。主席宣布周六下午两点集合。人群中有些人嘟囔着有不满情绪。阿诗玛也在其中,若千听她解释道:“好不容易一星期才看两次《还珠格格》,这下百分之五十的机会泡汤了!” 回到教室,苏瑗又是一番激烈批判,声称学校剥夺学生节假日自由。 陆栎在等许诺一起回家,问唾沫横飞的苏瑗:“又让你们干什么呢?” “干活呗,劳动模范啊!” “你也来吧!” “我回家干活去!” 若千忽然想,陆栎连团员也不是呢!许诺也不是。他们学习不好,老师又怎么会想起让他们入团呢? “许诺快点啊!”陆栎拍他。许诺还是不动声色。 若千在背后指指许诺,朝陆栎使使眼色,他笑道:“我们许诺是失恋不失志啊!” “你和谁恋呢?”苏瑗逗他。 他仍是一声不吭,若千想像他冷若冰霜的脸,忧郁的眼神。 他果真是失恋了。接下来的一周他就没出现。前边空着座位,若千忽然觉得没有了屏障,还真有点慌乱的不安全感。大概也没有人太在意许诺的缺席。 但这节写作课上被老师当作范来读的章中却又有他的。老师夸奖他的同时带着赞许的微笑。不应该是似乎,那简直是肯定有的,像老师一贯对若千欣赏的眼神一样。老师念定,还象征性地朝他那里瞧了瞧,回收眼光时又碰到了若千的眼神。可这次没见自己的习作。以前念若千的章时,每到精彩之处,许诺总是嘲笑她的面孔。今天他不在,也少了刺激。 世界变得冷冷清清,若千依旧过着她平平淡淡的日子,老老实实地学习。周末她又一如既往地抱着电视度过,中央台一直播出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的盛况。有时她也不清楚到底在演什么,只是一边看着五彩画面的交换,一边想着一些莫名其妙又杂乱无章的事情。爸妈周末从不休息,让若千留在家里好好学习。可她每次在他们走后都经不住诱惑,马上打开电视,边看边做作业。估模他们快回来时,再把它关掉。因为电视开久了后边会热,用手一模便知。否则她便逃月兑不了如铁的证据和一阵追问。若千会觉得自己是在过提心吊胆,偷偷模模的生活。因此她什么话也不想更不敢对他们说,她觉得自己的心门早就对父母锁上了,没有人可以了解她在想什么,她也不会去对别人说。 许诺经过一周的沉默反思过后终于月兑胎换骨,旧貌换新颜了。从他周一早晨进教室的动作可以看出,连蹦带跳,还跟陆栎抢球拍。苏瑗说他想开了又精力充沛了。若千想,她的生活是规律的,每天都按着固定时刻来运行。如果想拍她的中学时代,只挑其中一天就够了。他却不是。他的日子似乎一天一个样。他的家人不管他吗,若千常常这样想。 苏瑗拿着一张火车票,去北京的,很显然是他的。原来他去北京了!若千想肯定是他主动掏出来的,他总是这样爱炫耀。她十分讨厌他这个样子。不是嫉妒,虽然她的确是没有去过北京,甚至连火车也没坐过。父母从来没带她出去旅游过,因为他们是不会划出这样一笔开支的,不舍得,出不起。她不知他去那里干什么了,也没问,否则他又趾高气扬地炫耀一番。他的优越感使她觉得自尊扫地,为自己的无知和贫穷自卑。 生物课不像地理课那样初一便退出历史舞台,但它的末日也快来临。别的课正在中游徘徊,它却已经快速游到了最后一章《生理卫生》,正适逢这个年龄的学生。中国人一向是忌讳在公共场合讲这种内容的。当老师走进课堂,大家早已打开书,不管男女都埋头不语,只好面带羞颜自己看。 不料老师开口说话:“这一章不讲了,大家自己看看吧。”同学们顿时个个面带惊颜望着老师,“下节课学校专门安排纪录片。”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似乎比在教室里公开讲出来更可怕。若千听到这些话,心里自然也是碧波荡漾,羞涩满脸。苏瑗后面那个男生竟口出狂言:“啊?黄色录象!啊!”他的口气仿佛是学校非得对纯洁的他进行不良教育似的,若千无奈暗笑,正巧许诺回头来,说:“呵,一说看录象,看把你高兴的!”若千给他一拳,正准备享受泄的快感,他在底下又踩了若千一脚。若千气呼呼地瞪他,怒火烧毁了之前所有的好感。 班会上说了件国家大事,北约和南联盟终于化玉帛为干戈,动手打了起来。中国人也难逃劫难,三位烈士诞生了。全国都在严正谴责和强烈愤慨。他们这个小学校也要求把板报内容换成义愤填膺的控诉。这个任务就自然落在若千的肩上。 “光写管什么用啊,来点实际行动!”班会结束后许诺说。 “你去游行啊!”苏瑗说。 “说不定明天由许诺率领的解放军就要出了呢!”若千讽刺道。 他瞪若千一眼,说:“可不是!我们大部队早就整装待了!” 这期内容是不能办得花里胡哨的。若千先把大的轮廓勾画出来,就去上早读了。除非任务艰巨,时间紧迫,早读是不会耽误的。当然她也享受过全班琅琅书声,自己在教室最后掌握粉笔“耕耘”不辍的时候,语老师或者miss赵来视察,走过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样,快完了吗”,再叮嘱一句“别误了学习”。这个是不会对她造成影响的。当别人佩服若千整天杂事这么多,仍然保持着好成绩时,她就会美滋滋的。 若千坐回原位,感叹:“这是黑板报前所未有的内容啊!” “你要表评论员章了哈哈!”苏瑗笑道。 “哪来两位女政客啊!”许诺扭头说。 “哪敢跟您老人家比啊!”苏瑗接道。 “我家电视坏了。我没看。” “不会吧?” “就是啊,那天早上我爸看中央台早间新闻,刚播完北约炸中国使馆的那条,它就嗡的一下没影了。现在处于修理状态。” “你家电视也奋起反抗了!”若千笑道,又想我爸早晨起来哪有空儿看电视。 “谁说不是呢!这才叫实际行动呢!” “你家电视还挺有爱国精神啊!”苏瑗笑道。 “肯定是在许诺的教导下的。”若千逗道。 “我家猫也爱国呢!播音员刚说完中国使馆遭轰炸,它就喵喵地叫起来了。” 若千和苏瑗大笑。 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现在已默认演化成了一节自习课。不写作业的,便是闲坐着,或是前后桌聊天。作业多又都急着交的时候非常安静。有时则很热闹,今天就是属于这种情况。若千先把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完成个差不多,就继续板报工作了,绘画已完成,只剩下了字,只用自己。 教室里乱哄哄的。过了五一,天气越来越热,会感觉这第二学期随着天气的成熟飞快地走向尽头。人的心情也活跃起来,像《心雕龙》里说的情系景,若千也是喜欢热闹的,喜欢写板报时回头一瞧,全班笑声,聊天声一片的沸腾景象,自己则满心欢喜地享受此地的宁静,很舒心。 许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最后一排,想想也没什么特殊原因,陆栎在这里。他俩没有做作业,也没有研究一些男生感兴趣的东西,若千实在想象不出俩大男生坐在一起有什么好聊的。 若千写得很快,是在赶时间。因为从五一开学后就一直步行上学。阿诗玛有时也带她一段。 人都说字如其人,若千的字是全班最漂亮的,虽然她人不是最美丽的。也有人说字如其人更是指脾气和性格,这她倒是有些同感的。一个人下笔的方式,运笔的力度和停笔的姿势都可以显示性格。若千以为自己的脾气像极了写字的每一个过程。下笔时很快,像老师夸她的办事利落,运笔时有力,像做事时的不懈不怠;停笔时喜欢再用力,力求完美,就像做事圆满。写大字后时还喜欢将最后一笔拉得很长,据说这是支配欲和占有欲很强的表现。 抄写这篇政论时,若千还想着政坛风云,忽然觉得自己也高大起来,瞬时成了政府的新闻言人。 “看看班长写得多么气派啊,说不定明天就带我们上街游行了!”这分明是许诺挑衅的声音,“班长我帮你制作一个大牌子,上书‘nor’!” 他不知什么时候移向若千的背后,还叉着腰,一脸深深思索的样子,像是在观察她写字。若千转过身去踩他,他仿佛早有预料似的,趁早抽身躲了回去。若千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继续写字。他则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想到他就在身后看着她,若千骤然紧张起来,忽然很在意自己写字的每一个姿势,甚至有些害怕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像是一道魔法把她定住了,她有些不敢动。若千穿了件粉红的衬衫,白裤子,白鞋,简直像个小护士,比起那似乎是名牌一身的他,她自己都感到寒酸。她偷偷斜视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回座位了。 写完热得若千满头大汗,双手沾满粉笔末又不能擦,拍拍手,叹口气,把报纸扔回桌上。 “大功告成了?”许诺靠在墙上,一副王者风范似得笑道。苏瑗在和他说笑。 若千故意不理,出去洗脸了。她回来时,苏瑗急得满头是汗,原来许诺把她的凉鞋用小棍儿扔到陆栎那里去了。这的确又是一件让若千感到离谱的事。她低头看右脚上的那只,淡绿色,鞋带很细,轻轻一勾就会下来,然后踩住前边一挑鞋就月兑脚了。若千难以想象他的动作是多么熟练——是给一个女孩子月兑鞋,这种事也好意思干。 苏瑗央求道:“快给我拿过来吧!快点行吗,别闹了!” 他和陆栎两人距离虽远,但“秋波”传送十分娴熟。苏瑗今天真够倒霉。 “给我快点!行吗!一会儿miss赵来了!”她的拳头也上去了。 “若千,你还笑,你说说他啊!”苏瑗求助班长的力量。 “你快让陆栎扔过来吧,别闹了。”他看若千一眼。若千忽然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像夫人的责备。 下课铃响,那只鞋像受了定时命令似的弹飞过来,“咣!”的一声落在苏瑗桌上,差点砸到若千。若千顿时想起《还珠格格》里小燕子在被皇后嘲笑不会走路趴着见人后,用轻功飞来飞去,然后得意地站在诸位面前的样子,那只鞋像是从天外飞来,带来她又没见识过的奇闻。 苏瑗还没来得及脾气,检查一遍鞋没有遭殃,只是痛遭摔身之苦,赶紧穿好。坐正了身又喊道;“把鞋底摔坏了!拿钱来,给我买一双!” 他早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了,苏瑗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右肩扛包,左手潇洒地从上衣兜里甩出100块钱扬起在空气中。 “给你!”若千简直看傻了,从没见过一个中学生带这么多钱的。苏瑗刚要伸手,他却早收走放回原处了。许诺走了,一副得胜者的样子。 放学后尽管烟雨蒙蒙,她一个人径直去了理店。踏进去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意气风,得意洋洋。因为她终于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要别人陪同,一种“我长大了”的感觉流遍全身。现在女生们的短流行梢参差不齐,隐隐约约。可她不喜欢,也不愿意和她们一样,她一连说了好几次:“剪掉。”若千想许诺肯定认为她很不懂得时尚。 回家路上,碰见邵尧玉在趁着雨后清爽逛街,若千没料到她也有这份闲心。她见若千变了型,一脸惊喜。若千朝她“嗨”了一声,飞驰而过——她的车速很快,而且最擅长的就是超车。傍晚暖暖的风扬起额前的丝,爽极了,还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 周一若千一进教室,成为瞩目焦点,前排人的眼光一直尾随。苏瑗是事前知道的,并没有大惊小怪,只是着急地要看看她留短的样子。邵尧玉也笑着瞧她,仿佛是个新来的同学。若千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刻意的注视,那样她会脸红的。 苏瑗说她:“还是班长呢,这么羞,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她几乎要自己动手了。 邵尧玉则静静观赏,叹道:“若千你留短也挺漂亮的!以前像个五四学生,现在更现代了!” 她说“也挺漂亮”,若千心里很欢喜,这就是说以前的那个样子也不错了。 许诺的每次到来都会引来震动。先是苏瑗玩笑式的讽刺,再是他叫邵尧玉让路他归位的喧哗。今天他刚走到邵尧玉桌前,要敲门进去时现了若千的新形象。若千也正期待着他的定睛。他原本平静的表情绽放出一个笑容:“呵,好酷啊!”他的赞叹总是这样新潮,在众人的笑声中若千甜蜜地笑。 他进去了,动作一向是稳当又潇洒,有时开玩笑,还蹦两下。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灰白色t恤,新潮又大方。 大家都在谈论《幸运一九九九》,那个节目采访《还珠格格》的主角们。苏瑗问若千看没看,又问许诺。他端坐着默不作声。 “嘿,你看了吗?”苏瑗又问。 若千笑道:“他不会又失恋了吧?” 苏瑗一拽他,他反应强烈:“干什么!” 他头靠着右胳膊,只扭了头,摇摇随身听,其他部位却不动。原来在听歌。为了避免早自习老师现,还把耳机穿过袖子,正好露着耳塞,头往胳膊上一靠,隐藏得天衣无缝。若千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 “看了看了,我还在北京看过他们参加活动呢!” 若千想他刚才一定也听见自己和苏瑗在讨论什么了,肯定是沉醉其中懒得搭理。他又去北京了吗难道? “你怎么老去北京啊?你去那里干什么啊?”苏瑗问道。 “看来许诺经常为我国交通业做贡献啊。”若千笑道。 “要支持国有经济懂吗”,他煞有介事地说,又转向苏瑗,“我哥在那里。” “你哥在北京干什么呀?” “你说干什么啊!生活呗!” “你们家就你哥在那? “不是。” “你爸妈也在啊?”若千插话道,声音很微弱。 “当然和他老婆呗!” “啊?你哥结婚啦!”苏瑗叫道。 “怎么你还不想让我哥结婚啊!” 若千呵呵笑着,“你哥叫什么啊?” “叫正阳”。 “啊?哈哈,你哥是正阳门啊。” “我女乃女乃说头生我哥,她梦见正阳门了,硬要叫这个。” “那会儿在北京住呢?”若千问。 “嗯。” “唉,你怎么不叫**啊!”若千笑道。 “我还叫太和殿呢!” “那你家住哪啊?哪个王府啊?”若千说,“您哪个旗下的啊?” “什么啊?他家住狗尾巴胡同。”苏瑗十分严肃地说。 “你们俩不想活了是不是!” “唉,别说了,人家是北京人,别逗了,八旗子弟,万一把大部队叫来怎么办?” “他是北京人?唉,他比北京人漂亮多了,”若千讽刺道,“进化了这么多年了吗!” 对他的采访终于变成若千她们俩的对话栏目。 笑过之后,若千看书看到走神,她知道这里最大的家具大厦是他家的,还有大厦对面的餐饮店。豪华气派和这种电视里常见的家世居然在身边就有一例。若千想他的生活也一定是很神秘的吧,感觉自己是在想象一个阔少爷的生活。 苏瑗又央求他把随身听给她听听。他仍是靠着墙一动不动。任凭她摇晃。 “拽什么,等会儿!把我胳膊拽月兑臼了!你看疼死了,抬不起来了!” “胡说!拽拽你就成这样了,又不是不能动了!” “就是不能动了!你看,就能举到这儿了!“ “那你以前能举多高啊!” “以前能举这么高!”他嗖得举地老高,像是去抓天空的东西。 苏瑗哈哈地笑起来,若千也笑了。 正闹着,miss赵推门进来,一眼瞅见他们仨,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的书包放在靠墙的地上,等他课间出去,若千从桌底下钻过去搞来随身听。然后和苏瑗一人一个耳塞听着。 他回来不见了随身听,扭头见她们正享受着,生气道:“谁拿的?” 若千扬着头答道:“我,怎么了?” 他扬起头,哼了一声,没反应了。若千想我打胜仗了。 第三章 诗情画意少艾心(1) 一 天气刚刚入夏,早上的曙光虽预示着中午的燥热,但还是凉。有些耐冻的女生们便迫不及待地换上裙子,骑车时腿脚也不敢舒展地伸开,肩耸到快与脸相接了,借此来保存脖子处的一点点温暖。到了楼道里便又春风得意。下午的情况正相反,中午来时春风得意暖洋洋,下午放学时,风里略带凉意,夹杂着傍晚空气中飘扬着的烤羊肉串的香气。若千是从来不会冒感冒的风险做如此傻事的。当然她也没有适合暮春时节穿的衣服。那时很流行一种毛料背带裙,红方格的,天蓝的,乳黄的,衬着浅色的衬衫,肉色打底裤,脚下蹬一双排气的休闲鞋,淑女极了。每天上学路上,若千步行沐浴在初升阳光里,欣赏身边飞过的一个又一个同龄人,或者漂亮或者平凡,不管是谁,漂亮的衣服总会使她眼前一亮,然后她就开始想象,身披最美的衣服,在东方灿烂旭日的衬饰下飞舞在空中。 中午热烈的骄阳让人感觉像是在过暑日。可到下午第二节课,天空像被泼上了一层蓝黑墨水,一会儿越变越浓,像是一块块凝结了的黑墨水。随着爆竹猛然冲空一般的爆响,黑云中辟出几道闪光,像是要为什么的诞生铲平道路。 灯忽然全灭了,像是古代房间里风雨欲来时被风瞬间掐灭的蜡烛一样措手不及。整个楼里的人异口同声地“唉”一声,仿佛是神人站在高处叹息一样。物理课只好中止。同学们的眼光被闪电吸了过去。若千忽然想起西游记里孙悟空在空中打斗的场面和雷公电母在空中作法的样子。 “打雷啦,下雨收衣服啊!” 许诺面带笑容地靠在墙上,故意地,声音嘶哑又尖细,众人皆笑。他忽然拿出手表,口中念念有辞,“快点数从闪电一亮到第一声雷响之间有多少秒!再乘光速就知道打雷的地方离这儿多远了!” 若千几乎要被他这种一本正经的投入逗笑了。大家都在默无声息地欣赏窗外的电闪雷鸣,有的被吓坏了,有的则随自然能量的爆而显得异常兴奋。他居然想出这个!可这又明明只是物理课上一个让学生有兴趣参与的课外实验。他这种对物理恨之入骨的人,居然有这个心思。他握着手表,把全部的眼神聚焦到表盘上,有种太阳光射中凸透镜焦点引起火柴燃烧的意思,兴奋得像个孩子,她忽然间想要和他一起疯,一起做些离谱的事了。若千看见邵尧玉也在笑,相信一向寡言的她也快被他感化了吧。 外边天色暗得像傍晚要上灯的时候,风雨密不透气,使劲吹打着教学楼,给人一种彻底泄的狂野。教室里六盏日光灯亮着,怪不得说人和自然是和谐统一的。室外风雨潇潇,人也是自然心难安,总要想起些什么——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刻。挨窗的女生则静静观赏雨景,玻璃窗被雨浇着模糊一片,眼里也是迷蒙的柔情一片。 苏瑗在嘲笑许诺对物理的投入。他却没有吹嘘。 “我还保存着我小时候自然课上制作的潜望镜呢,搞个小实验真得比上课有意思多了!”他的脚蹬在邵尧玉的凳子腿儿上,拍着膝盖说。 “什么?你也有那个潜望镜?是个天蓝色的吧!”若千惊喜得问道。 “是啊。” “我也有的,两个拐弯处有面小镜子吧,在我书架是摆着呢。” “是,从潜藏的下边就能望见上边有什么东西。” “对对对,我爸说二战时德**队就在潜艇上装这个打败敌人的。” “看你懂得多的!”他又恢复常态,对别人的话不屑一顾来显示他的高傲,蔑视的眼神。若千瞪了他一眼,不知如何往下接,也就不理他了。 他和苏瑗聊起来。他总是靠在墙上,手臂有时搭在若千桌上,脚蹬着尧玉的凳子,一副悠闲的表情,像是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旧社会少爷,微笑着。若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翻着书,眼皮下还有他的一只手臂。尧玉依旧投入学习,她是个心止如水的真正的好学生,而若千是个易幻想的单纯冲动的好学生。她是理智的,若千是感性的。 若千不经意间抬头瞟他,现他笑的样子真好看,忽然有种很想亲近的感觉。 傍晚放学,三个星期的界限又到了,大家再次需要滚动起来换座位,若千他们这次是从最北的一排搬到最南的一排,走向窗户。光是桌子还好办,桌屉和桌面上那厚重的书增加了不少难度。若千的搬运工作是能用挪动来概括的。一说换位置,有人欢喜有人忧,有的人要从中间换到靠边,有的人则要由宽敞的空间换到三面人围圈,一面墙壁的小角落,就像许诺目前待的地方,不过也倒有利于在暗处搞一些小小动作。在有些人眼里看来,许诺是离开三个女生的包围和每天面壁交流的痛苦,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但他却不以为然,认为是要离开这个安全的地盘了。不过他还是乐意的,因为南边向阳的窗子对他是个致命的吸引力。他又和邵尧玉说了半天好话,威逼利诱之下,尧玉同意他去里边靠窗,自己在外守卫。若千只能是隔着苏瑗望窗子。 外边下着雨,教室里搬桌子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每次都是若千快步走向讲台,拿起板擦在讲桌上敲两下,“该换座了!”然后有人迫不及待地就嚷起来,开玩笑似得驱赶他们该搬去的地方的人——那是愿意换的。有的人则慢腾腾动,舍不得离开风水宝地。有的人则干脆不理睬,继续做作业,非等到有人逼压过来。 若千他们要越过讲台是最难的。有的人不动,他们也只得等。许诺一见此状,收拾了几本书,嚷道:“你们换吧,帮我把桌子搬过去,我先走了。”无奈若千她们三个女生竟无力阻拦他,瞠目结舌任他扬长而去,又便骂他没风度,不负责。 他走出教室的时候若千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又忽然看见阿诗玛的身影。她每天下午顺路带她回去的。可今天下大雨啊,就她那骑车技术,难保她俩都得栽在水里。平时说她带若千,也有一半多情况是若千带她。 许诺在门口叫道:“嘿,找你呢!”之后迅速闪人。 “许诺跑那么快干吗?”阿诗玛笑道,“你追他呢?” “我追他干吗,有病啊?你先走吧,今儿下雨,两人骑车太危险,我还有事没完。” “当班长就是辛苦啊。你不用我等你,咱俩一块雨中散步吗?” “不用了,哪有推着车子,穿着雨衣在雨地中溜达的?你先走。” “路上小心。”她转身走了。 刚回教室,苏瑗就大声喊:“若千,过来呀,帮我抬一下,快点,我快撑不住了!”她搬着桌子,落地时放手太快,摞好的书哗哗坠了一地。邵尧玉在手忙脚乱地收拾,有几本让人踩了脚印,她心疼得擦着。 苏瑗把气撒到许诺的桌子上,使劲把他的桌子猛推过来,“啪啪”掉了好几本,她也顾不得捡,自己又要逞能地往讲台搬桌子。 若千赶紧快步迈过来,接住桌子一角,减轻她的用力,她明显感觉到她那边沉沉地松了劲。 “两只笨猪,给我吧!”许诺突然又出现。 “你怎么又来了?” 他一脸坏笑。她们松了手,又有书从桌屉里滑出来,最危险是许诺的随身听也滑出了半个。还好若千手快,顺势接住。 “哎呀,谢了谢了。” “我可不叫哎呀!你干吗去了,怎么又来了?” “嘿,你还不乐意我回来了?”他边捡着地上的书,叫道,“这是谁给我扔地上的?”声音又变得十分严厉。 “我,怎么啦?”苏瑗喊道。 “好,你就这样践踏人类的精神食粮!” 若千还以为他要骂她,大笑道:“给你搬桌子就不错了,你还挑挑捡捡的!” “好,你们是一伙的,我出去挪车子,回来你俩就对我这样!” 若千一想,外面下大雨呢。车子肯定挨淋了,他真得倒还很细心。 “你的车子啊?” “废话,还有陆栎的啊,今天我俩来晚了,把车子扔外边了。刚才在外边洗澡呢。他个猪头,也不知道推进去。” “那你怎么不放进去啊?” “那得有地儿啊!要不你把你的推出来让我放进去!”他笑道。 “我没车子。” “胡说。” “我没骑,行了吧。” 他也没话接着吵了,收拾好书,把桌子搬上讲台那边。他还算个有良心的人,也帮若千和苏瑗把桌子搬了过来。临搬前,还冲若千和苏瑗指指点点道:“看你俩刚才的表现,我都不想替你俩搬!哼!”他叉腰撇嘴扬头亮相在讲台上,洋洋得意,若千和苏瑗的拳头就过去了。他又变成奴才听她俩指挥了。 他居然还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搬到新家,把书利利索索地摆了摆,拎上书包,有礼貌地给她们道了个别。陆栎桌子还没摆正,他只好去门口等他。 今天的值日生也十分迅速,下着雨都想早点撤退。若千帮他们关好窗子,站在桌前,一想这扇窗子该自己守着啦。 “班长,该走啦。” 若千回过神来,关上纱窗,扛包走人。 “若千,等我一下。”邵尧玉放下簸箕,和她一起走。 “我没骑车。你得去推车吧,我在楼前等你啊。” 若千拿着伞,独自站在楼大厅前,距雨一步之遥。若千看见她和两个人一起过来了。近了一看,居然又是许诺,还有陆栎!怎么还没走! “班长没骑车啊?”陆栎问。 “没啊。”若千笑道。 “我送你吧,”他拍拍车子,一扭头,“呀,我这没有后座,要不你坐前边吧!”他呵呵笑道,“我当护花使者!” “去你的!” 许诺面无表情。 “许诺去送吧,他的能带人。”邵尧玉笑道,她也学得“乖张”起来。 “对对对,许诺去吧,给许诺一个机会。”陆栎怂恿道。 若千看看许诺,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兴奋,不知是否默认了。更何况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想到这儿,若千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吧,我送尧玉,我们顺路。许诺送你。” “就这样吧!咱们一块!”尧玉倒答应了。 若千不知说什么好,一想到要和许诺单独在一起,她忽然心狂跳不止。看看许诺,他倒是一副神气的样子,像在说“看看,还得靠我吧”。不过这次她也心甘情愿靠他了。 出了校门,四个人的笑声飘在雨中,两个一组地分手了。 他们俩一走,仿佛世界上就剩若千和许诺两个人。他是要骑车的,怎么只带一把伞。若千问他为什么不穿雨衣。 “麻烦,到教室挂着不方便,到家还得晾半天。拿个伞就行了,要是雨再小点儿,我就什么也不拿了。淋雨也很爽啊!”他又吹道,还有兴奋的因素。 “我也喜欢淋雨。”若千说。 他右手握车把,左手撑伞,后面还带着一个她。她也举着伞,看起来笨笨的。 “你把伞给我吧,你那样挺危险的。” “不用了。” “给我吧,”若千拽他衣服,“万一你把我摔水沟里怎么办!” 忽然车把拐了一下,若千吓一跳,抓住他的衣服,“啊”的一声。 他笑道:“啊!杀猪啦!” “你才是猪!”若千给他一拳。 有车正好“唰”从旁经过,溅起一阵水花。若千的鞋湿了,腿上也是水。 他把伞给了若千。她坐在后面,右手为他撑得高高的,左手的伞罩着自己。这样的境遇让她想到“同舟共济”,像是一种一起吃苦的幸福,像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刻他们都没有说话,只听着雨声。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轻松活泼地洒在地上,溅起千万朵白色的水花。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打着伞,像雨地盛开的鲜花,他们都在匆忙地赶路。街道两旁树木的绿色到映在白色的银带上,像是一片绿莹莹的草地,再点缀上颜色不同的“伞花”,像是一片移动着的草地。雨滴一个挨一个急速落下,远远望去,就像一位仙女用洁白的玉带洗刷着大地,大地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雨水。 经过第一个路口时,若千忽然恍见了李誉和他的她撑着一把伞,很显然,是他送她的。若千赶紧把左手的伞压得更低,使他们不能看清自己。还好这是许诺的车子,他们也不会认识,更不会想若千是在另一个男生的车上。 正想着,许诺说话了。 “你和陆栎早就认识啊?” “嗯,我爸和他爸同事。” “是吗,局长大人?”许诺笑道。 “不是啊。”若千没有再介绍。他爸是主任,她爸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人物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也没再问。 “你和阿诗玛以前是同学?” “是啊,怎么啦?你们怎么认识的?” “顺路呗,是常见而面熟再认识的。” “我说她怎么常来找你啊。” “她今天也来了啊,不过我让她先走了。” “唉,还不如不走呢,让她带你。现在还得让我带,原来你们都是有目的地 要欺负我啊!” “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带啊!” “好,这是你说的!你现在就下来!” “就不下!” “你知不知道你多重啊!” “你敢说我重!”若千一拳就过去了。 “好啊,你还打我!” “打的就是你!” 忽然他不说话了,若千也不说,傻笑起来。 “谁给她起那么个名字啊!害得我现在连老同学的名字都忘了!” “当然是我!” “我说怎么这么难听啊!” 若千又一拳。他哈哈笑着。 若千想起杨国,还有林雪,想装作若无其事不知情的样子问问他,又怕说到他伤心处,便作罢。若问了,他一定认为她多事。 又是一阵沉默,抬伞一看,李誉和她已经消失了,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不过一想就算看见又怎样,这时若千却又巴不得让他们看见呢。多少天之前,谁能想到会有今天。不过,许诺和自己也不算什么的。她又想入非非了。那一刻她简直把许诺当成了那样的他。 到了第二个路口,若千便借口马上到了,要求下车,她怕爸或妈在某个地方出现,逮个正着。他只说了“送到吧”,见她一再坚持,也没有勉强。 若千把伞给他,现他前额的头湿了,脸上似乎有水,肯定是自己没有打好伞,心里突然觉得很内疚。他大概是不好意思给她提要求,宁愿自己淋着。 为了证明家就在附近,她下车穿过马路,走进了一条胡同,朝他挥挥手。她也只好假装往里走,待了一会儿见他没了踪影才出来,大踏步地沿马路往前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家在哪儿,他肯定会看不起她的。 到了半路,果然碰见了妈。 “走这儿了,这么快!”她有些欣喜,又有些抱歉的神情。 若千还在想着许诺幸好走了,还有和他载她的那一路都已经消失。 “我还以为你爸回来接呢。结果刚才看见他也没雨衣。” 家里还没有电话。这些日子装电话的费用一直在降。打算装可还没有实现。若千最盼望家里能有个电话呢,留给同学电话时会多么自豪啊。现在也不至于爸一个人留在局里,连个消息也没有。爸肯定又在忙着一些琐事,他是没有什么大事可处理的。 她们没有骑车,走着回家。刚才是许诺带她,现在成了和妈妈的雨中漫步,仿佛换了个世界,也不知该说什么,顿时觉得好孤寂。 走近胡同边,小贩们的喊声已绝于耳,但仍有不少躲在一些人家屋檐下一边避雨一边等顾客。平日里小孩们的嬉闹声也听不见了。那种热闹被雨冲得干干净净,这真是个小市民的生活环境。她想起许诺。他或许正在家里大大的新潮客厅里看电视吧,茶几上有着一盘点心或是饮料什么的,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了最大音量的音响在听…… 若千和妈妈裤腿上沾着泥,在雨里走。 第二天早晨起来便觉清凉之气,还夹杂着经过一夜休整的芳草香气,沁人心脾。身边飞驰而过一些学生,凭车牌就知道是自己学校的。路旁一些小树林里老人在遛鸟,摇摆地那叫有节奏。若千想起前些年播的电视剧《洋妞在北京》里,天亮的父亲就是这样享受着他老北京的悠闲生活。一提起北京,若千就有中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北京对她始终有一种强大的吸附力。北京,北京,我什么时候才能住在你的怀抱里呢?可是许诺对北京似乎有种招之则来的潇洒。 一到教室把若千吓了一跳,许诺怎么坐在苏瑗那儿!刚现他的的身影,若千就不敢再多瞧了,只想他在她们那儿干什么,过去该说什么。他在那儿不会是偷看自己的东西吧,一阵心跳加速。 走过去才现还是苏瑗,穿着许诺的上衣,还把头盖在里面。若千虚惊一场,笑出了声。苏瑗见状,笑道:“挨着窗子冷啊,把他的抢过来御寒!”她又大开着窗子,若千也渐觉难耐冷气,可从来没有借过男生的衣服穿,她穿的还是许诺的衣服! “关扇窗子吧,特别冷。”若千说。 苏瑗起来关了,看见外边花园的美景又赞叹不已。 “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把他的褂子借来穿穿!” “那我呢?”若千笑道,“我也找一个男生借件衣服。”说着便四周环视开始找合适对象。 苏瑗拍拍若千:“哎,他!” “人家就剩一件了,有本事你借去!”若千似乎有些怂恿的味道,但要真实践,先急的便是她。 “借就借去,我就说你借的,许诺——” “嗯?”若千赶快堵她的嘴。 “许诺,若千想借借你的秋衣穿,她——” 他倒是一脸平静地转过头来,或者说是一脸无辜。那种表情相似在探询生了什么事情。 若千被苏瑗搞得很尴尬,说:“我没借!” “她”,苏瑗又指若千,“她冷,想借你的——” 他笑笑,忽然变了脸色:“你把我衣服给她啊!你暖了会儿该她了!还让我月兑!给!”他麻利地演示了一下月兑衣服的动作,全被他逗笑了。 第三章 诗情画意少艾心(2) 二 许诺自从搬到这里来,仍享受着被女生包围的滋味,所处位置也实在是安全地带,搞点小动作也无伤大。『**言*情**』但不幸的是搬来第二天他就与苏瑗吵了一架,是为了离窗子远近的问题。他要求后面的群众全部撤退,他可以较大面积地享受阳光。苏瑗硬把桌子往前挤,还顺便拽着若千的往前走。若千任其摆布,她只是讨厌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为了挨窗,和同桌联合起来对付一个男生。苏瑗把他挤向前方,且得寸进尺,他的左边几乎又是墙的包围了,朝后伸好长的脖子才可以见到窗外景色。上午灿烂的阳光也很小几率涉及到他。若千看着待在角落里的他真是无比寂寞,像受不到阳光**而蔫了巴叽的小草。有一天值日生摆桌椅,偏偏把桌子往后拉了拉,许诺居然可以碰着半壁阳光了。但头却遭了秧,苏瑗喜欢把窗纱扇大开着,有时风吹得纱扇来回摇动,不小心就碰到他的后脑勺。他捂着头瞪着他那双天生就是用来逗人开心的眼睛蔑视苏瑗一眼。他起来回答问题,窗扇还要抚摩他的头,老师也被逗笑了。这天语课他起身回答问题又被撞了,当他坐下时,老师说:“苏瑗把纱窗关上吧,开着外边的玻璃窗就行了。”因为闹了笑话,她不好意思地服从。若千这个时候还真是替他委屈,而苏瑗她从来都是这样,为了自己不顾别人。下课他就把桌子往前搬了,若千想他或许也是不想再和一个女生争了吧。她爱怎么开就怎么开吧,一个女生,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想许诺一定又该以这样的言辞来彰显自己的男士风度了。 语老师又在帮同学们分析议论材料,以此概括出论点,寻找论据来论证。若千喜欢议论和它严密的逻辑思维,给人一种大气磅礴,愿赌服输的感觉。但目前语教学里的议论简直最明显得成了近代的八股。通篇的格式是确定的,开头用豪言壮语引出论点,中间庞大的猪肚是论据,而且还各种各样,古今中外,在此熔为一炉,足可见人类的本质是一样的,结尾是华丽的装点,极富实践性地体现了元人乔梦符的“凤头,猪肚,豹尾”的作乐府之法。倒是仍有不少好学生按老师要求做到了“开卷之初,当以奇句夺目,使之一见而惊,不敢弃去”,颇具“倒骗主司入”的作用(清代著名戏剧理论家李渔《闲情偶寄》),主体无非千篇一律,古人今人的那几个例子颠来倒去地使用。结尾更是“收场一出,即勾魂摄魄之具,使人看过数目,而犹觉声音在耳,情形在目者,全亏此出撒娇,作“临去秋波那一转”(李渔)。若千觉得真是“过数日不忘”,她倒是真正把那么几个例子记熟了,但是记不清是谁用的写的了,仔细想想仿佛每个人都这样说。每次老师留下议论,她就愁不知怎么写,回头看看别人交上来的章,整整齐齐,有凭有据,仿佛一气呵成之势。可自己迟迟动不了笔,实在难以做到“墨势淋漓”,更不用谈什么“自由自得之妙,把握在手,破竹之势已成”,因此常“忧此后不成完璧”。 若千十分厌烦听这样的课。老师唾沫横飞,循循善诱地引导底下昏昏欲睡的同学们寻找论点,而她一直走神。许诺更是灵魂飞向天外,若千悄悄问他在看什么书。他居然在看言情小说!若千从来没有模过一本言情小说的书皮,甚至还觉得那种书离她的单纯世界那么远。这次若千从许诺那里得到生平第一本言情小说,琼瑶的《一颗红豆》。据他说这部书写得好,若千唯他是听。 苏瑗中午来了就还他的磁带,若千一瞧,是任贤齐专辑,《伤心太平洋》,《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等等皆在其中。她想起春节晚会上任贤齐穿着一身西服,披着长长的头,像一只大灰狼似的在演唱。歌是挺好,对人却没有什么好感。当初春节电视报下来时,若千整天捧着它分析春节晚会的节目和电视节目,废寝忘食。当一看到《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这歌名时,她马上联想到肯定是矫揉造作,扭扭捏捏,嗲声嗲气的那种腔调。还有,她怎么也搞不懂苏瑗为什么会喜欢张惠妹。若千想她肯定是不敢太过投入地听这歌的,她害怕爸爸在一旁嘲笑她:“看这投入的!学习从来也没见过这样!”仿佛是含沙射影地讽刺若千喜欢这种你情我爱的感情纠缠。而她马上就会想到李誉。然后就会十分后悔当初的某一天自己怎么会那么糊涂,那么冲动,把这种事情告诉父母。 磁带上贴的曲目标签有些磨损了,还没有贴牢似的开了,是盗版的,不过许诺曾说:“盗版怎么了,能听不就行了吗!”若千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接过磁带,毫不客气地说:“看给我破坏的!以后不借你听了!”苏瑗一听立马反驳道:“你这东西本来就是这样!这儿还用圆珠笔画的!也不看看自己磁带质量是好是坏,栽赃陷害!” 若千对于他们之间的这种战争司空见惯。 苏瑗底下又接一句:“真小气!”不过声音还小,或许这是女生独有的一种宣泄方式吧,这样一句在心里小小的缘分就表现了极大的不认可性。他或许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没有作声。 若千见事情平息了,问道:“许诺,书呢?” 他从桌兜里模出一本,显然是藏在一个固定位置了,不是随便仍的,用不着眼睛参与寻找活动。 苏瑗见若千也借他的东西,接着作:“若千啊,你怎么借他的书!小心弄坏了一角,人家又啰嗦半天!” 苏瑗这次显然是十分讨厌他。若千倒是觉得正是他对音乐衷情,才会对自己的东西爱护有加,因为谁会不在意自己心爱的东西呢,生怕出一点差错。 苏瑗又悄声说:“他总是这么小气!借他点东西好象要了他的命似的,还有啊,女生跟他开玩笑,打他两下他也得还手!真没风度!” 若千边看书边傻傻地听着,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好不容易挨到课外活动。若千什么作业也不想做了,掏出书就开始看了。琼瑶作品的书皮都是一个模式,很有古韵特色。正面反面都是用几本散开如扇形的书亮出主人公形象。这仿佛已成了琼瑶正规的脸面,绝无雷同。照例,才女,花容月貌,天真烂漫,才子,潇洒多情。若千感叹,要是梁致没有残疾,初蕾的日子不是更好吗。 若千边写边摘抄,因为书里人物和环境描写真得不错,还要写下书里全部人物的名称,以后回忆的时候也好有个线索。 “怎么样啊?”许诺笑嘻嘻地问。 若千眼珠都直了,盯着书,密切关注情节变化,仿佛极费力地从书中拔出眼睛来,笑了笑:“还好。” 见苏瑗不在,他又赶忙说道:“明天中午下学之前能给我吗?租期到了!” 若千一愣:“行,我看了一半多了,一会儿就完了!”他仿佛有些感觉委屈了她,样子很不好意思。 若千只好加快速度,这样粗略地阅读还竟啪啪地掉泪,她用手掩着的,怕别人笑话。可她实在受不了书中字里行间对人情绪的煽动,像是催泪剂。 “掉泪了吗?”他又像检查结果似的询问。 若千笑笑。 “没有啊?哎呀,我看时我都流泪了!”他扬着头又是一脸吹嘘像,仿佛证明自己的纯情和易动情。 “挺好的。”若千看了半天就这一句话,其他的都让眼泪代替了。 “唉,对了,你见过《还珠格格》2的预告吗?” “当然见过了!” “是吗?” “不过又挺惨的。听说什么紫薇眼瞎了,金锁掉悬崖了之类的,琼瑶又恢复原貌了,第一部结局不是挺好吗,怎么又悲剧,让人心里不舒服!” 若千点头表示认可。她以前只是知道琼瑶大名,可这是第一次亲手捧起她的书看。他继续列举着,若千到现在才知道《婉君》《青青河边草》《烟锁重楼》居然都是琼瑶的!琼瑶剧是不是也像林黛玉一样是为了来还泪的,只是还的是普通大众的泪罢了。 “你还有这样的书吗?” “这还有一本《鸡腿美人》。不过不是琼瑶的。我今天上午才借的,没看完呢。你看得快你先看吧!我还有本席娟的,明天带给你吧!” “真的!那太好了!” 幸亏苏瑗不在,否则她又该讽刺“许诺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啊”之类的。 若千回家时只把《鸡腿美人》带回去了,带两本书有些太多,也来不及看,更何况少一本书少一份危险。初一时班里盛传的书是《花季雨季》,若千也随波逐流,辗转万千才轮到她看。《花季雨季》要比言情书健康多了,不过《暴风骤雨》在父母眼里都是闲书,为此她还受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更别提《花季雨季》这种青春小说了。最终躲躲藏藏地像做贼一样读完了。有一次若千坐在桌前,半开着抽屉,里面敞开着《花季雨季》,正看着入迷,爸爸猛然间闯入令她措手不及,赶忙扯出一个作业本盖住,然后装作在抽屉里找书的样子。躲是躲过去了,心快从嘴里跳出来了,她的脸滚烫,但是掩饰的动作却十分自然。不知是爸爸故意不屑一顾还是根本没现,吓得她第二天就把书带回学校去了,她害怕父母白天趁她不在时翻她抽屉——抽屉上的锁妈妈一直答应要装,可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这次还是老办法看,她事前把门插上了,想若是敲门现插着或许就不再麻烦她去开门吧。可她又想错了,正看得入迷,“嘭”门响了一声,但是插着进不来。她一惊赶忙把书压在抽屉最底层。那是她的作书库,混在里面不易现。“你插门干什么!”爸爸大声喊,还有些生气。她赶紧去开门,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又回到桌前,仿佛很认真学习的样子。这是化学作业,她浏览了一下前两道大题,选择填空,还不难,便噌噌地先把答案抄上去了,以便爸爸来看时无法交代,这次就应从第三题开做了,以此证明自己刚做完前两题。看书过程相当艰险,甚至有些惊心动魄。 而许诺这次居然很守信用,真的把席娟的书带来了,《上错花轿嫁对郎》,若千看到便开怀一笑,这上错了花轿怎么还能嫁对郎呢?不会是两个新郎犯晕也走错自己家了吧?自我陶醉着哈哈笑起来。 他也笑了。他显然是颇有研究,介绍道:“我看席娟的书就这本最好。她比不上琼瑶。” 若千突然问道:“你怎么老看言情的啊?” 他仿佛被箭刺了一下,怎么一个女生问这样的问题。若千也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太直了,挺后悔。不料他又趾高气昂地叫道:“我看武侠的时候你看不见!” 上午第二节下课,若千还继续她的《一颗红豆》。不料让邵尧玉瞧见,说:“这就是你们昨天说的那本啊!”她也是一脸兴奋,“让我看看!” 书又辗转到她手里,她两眼放光地翻着。若千和许诺以为她最终会放下,不料她却说:“借我看看吧!”若千立刻转向他。 “借你看半天吧!” “真的!” “中午放学必须给我!我必须还了!” “啊?”邵尧玉一脸失望,不过又马上放晴,“也行!” “看你们女生都是一样,都爱看琼瑶的!真是男看金庸,女看琼瑶,不男不女看三毛啊!”他笑道。 “什么?”若千十分惊喜于最后一句话。 “男看金庸,女看琼瑶,不男不女看三毛。这都不知道啊!笨蛋!” “你说谁笨蛋啊!” 他扬着头嘲笑他身边若千这个“笨蛋”。 若千没想到还有这么神奇的一句话,于是脑子突然高速运转,飞速地记着。 终于,中午放学时,邵尧玉对书百般依恋,无奈被迫割舍。若千顿时想到离婚的一方带着孩子去看另一方时,尤其是爸爸放孩子去看妈妈,离别时孩子死拽妈妈的衣角不让妈妈走的情景。 中午回家路上,若千思绪万千,她骨子的浪漫被许诺牵引而出,他是最默契的知音。她十分喜欢《还珠格格》,喜欢赵薇,便对芜湖十分敏感,看见中国地图便仿佛要粘上去寻找芜湖在哪,还暗下决心一定要去那里看看,还试图寻找赵薇北京电影学院的通讯方式。为了给赵薇写信,放学后她和阿诗玛一块去买《还珠格格》的信纸。阿诗玛直言不讳,在店里大叫:“你买这个给赵薇写信啊!”一时小店里的人纷纷注目,若千的秘密被当众揭穿,羞得满脸通红。 班里有个女生迷得如痴如醉,声称她随身携带的还珠剧照是她的命根子,连睡觉也得放到枕头边上,若千甘拜下风,自叹不如。许诺中午到校也加入讨论。 正兴高采烈地胡侃着,他的眼神忽然定在远处,还笑眯眯的样子。若千回头看去,见陆栎也是一脸的坏笑,仿佛在嘲笑你身边颇有女生缘,总是和身边的女生打得火热。 “哪像他啊!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坏蛋!” “说什么呢你,人家可比你老实多了!” “老实什么啊!他才不老实呢!”他的一席重语仿佛狠敲在若千脑袋上,若千猛然间又觉得自己看人的本领太差了,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单纯。 “你看吧,他过两天就找上女朋友啦!对了,还珠演第几集啦?” “噢,该演他们要出游了,紫薇的伤好了!” “我家昨晚停电了,没看成。”他一脸惋惜的样子。 “是吗。我昨晚看了一点点,就是容嫫嫫扎紫薇那儿!太残忍了,太狠了!”若千是在晚间作业休息时间看的,捧着水杯,坐在沙扶手上,比平时更认真地细细品味每一口水的味道,其实是磨蹭时间想多看点,但最后还是被无情地赶走了。 “寒假时有一天正好播到那两集,我家停电了,等来电了刚好演到尔康把紫薇抱出来那会儿,前边的一直到现在都没看成!总是赶不上!”他说。 “啊?不会吧?真巧啊!我家那天也没电,我也没看,当时真是把我急死了! 不过实在是太狠了!” “哪有那么狠心的人,真能下去手!”他忽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又面带不忍神情地说。 若千看他的眼睛,觉得他真善良。 “你们第一次看还珠时是第几集啊?当时播第一集,大家都还不知道好,好多人不是从第一集开始看的。”他说。 “我想想。”若千和苏瑗几乎异口同声。 “我看时好象是,是五阿哥在小亭子里表明心迹!”若千兴奋地喊。 “是吗?”他惊奇地问。 “我当时边喝板兰根冲剂边看,结果第二天就感冒了。” “活该。” 若千冲他挥舞拳头。 “我第一回看时是紫薇被赶出尔康家时。”苏瑗说。 “唉,这么不好。”他遗憾地说,仿佛也在心疼紫薇不该走。 “那你呢?” “我看的那次是小燕子给紫薇写信,不会写字就画画,我一看挺逗就接着往下看了。” “啊哈,那节挺好玩,最后把笔拿反了,画了一脸。”若千笑道。 “嗯。” “啊,不对,我第一次看好象是小燕子学规矩学急了把帽子鞋子扔了,后来皇上打她那段”。若千又惊道。 “到底哪个啊?”他一脸不屑。 若千真迷糊了,拍拍邵尧玉:“你呢?” 她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第一集。” 真是一语惊众人,他们三个一齐问她:“不会吧?”声音太齐了,四个人又大笑。 “当然会啦,我是在寒假各台都热播时从开头看的。” “唉。”三个人又齐声叹气。 “我还以为你从一开始播时看的呢,倒比我们都先进。”若千笑道。 “看看我同桌说话的水平,真是越来越有幽默感了,真是在我的教导下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许诺又趁此吹嘘一番。 “你们说赵薇运气怎么这么好呢?”若千说。 “没法呀,时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许诺回话。 “唉。生命的玄机,人生的奥秘啊。”若千又回答了这个设问。 “哟,挺拽啊!” “废话,以后我当导演,你们都得当无偿演员!” “我演皇帝行,没报酬可不行,你怎么敢用了皇帝还不给朕钱呢,简直犯了欺君大罪!” “我什么时候叫你演皇帝了!做梦!” 四个人又乐成一片。许诺总是靠着墙坐着,可以方便地同三个人交流,也常和后面的苏瑗拿纱窗开战,若千和他斜对着,但仿佛比她俩更能正视他。而每次这样和他面对面谈话,若千就好高兴。 第五章 热烈相思难自弃(2) 三 假期第一天,若千被关在家里,爸逼若千订下了学习计划。『**言*情**』可是她心不在焉,也不敢反抗。假期里从没有同学来找她玩,她的境况渐渐阻隔了与同学亲密交往的可能。若千清楚地记得初一放假时她生病了,有个本来不错的朋友为她送来成绩单和奖状,说话时眼神似乎在找寻又在躲闪爸爸的身影。若千知道爸就在旁边的屋里,可是却一言不,一点热情表示也没有,倒像是在偷听她们的谈话。若千的再三挽留也无法融化她对这个地方压抑气氛的惧怕,爸爸只是一句淡淡的“玩一会儿吧”,可她最终走了。她走后,若千又独自面对这样沉寂又孤单的环境,不知疲倦地做她永远不可能学得融会贯通的数学。爸不计前嫌,积极鼓励若千预习新内容。若千觉得她以前的东西还不会呢,补也是无济于事。 傍晚爸和一些领导在家里开饭局,但还好没有陆栎的父亲。若千便成佣人,不情愿地给他们端茶倒水,送菜送酒,十分尴尬。她十分讨厌那帮只识酒肉的人物。窄窄的小客厅挤得满满的,今晚又看不成电视了。晚上也别想睡好了,饭局完了又是一番麻将桌上的较量。她讨厌那帮人的大呼小叫,又希望爸爸不要加入其中。她觉得家里还没那个闲钱来赌。七八点,若千在角落里啃着剩下的鸡肉。十一点多,若千浸在外屋哗啦啦的搓麻将声和赢钱输钱的呼声里,一股浓重的烟味充斥着,呛得喘不过气来。 早上醒来,从那个被糟蹋得像猪圈一样的屋里飘出的酒与烟混杂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家。开窗透风,点上熏香。若千帮着收拾残羹冷炙,清洗,擦桌子,扫地,像个服务生。 熬过几天,假期的紧张气氛有所缓解。《还珠格格2》马上要播完了。容嫫嫫和皇后认错,紫薇拜别,婚礼筹备,妈也开始看了。小燕子和紫薇要捧着苹果上错了花轿了,若千想起许诺曾说的“席娟的《上错花轿嫁对郎》”,很想他。他过得还好吗?电视台抓紧暑假里学生们有充足时间看电视的机会,使劲地播《还珠格格》,一天数集连放,有一种一泻千里的舒适感。第二部结束若千正想从此她该被迫远离电视了。但是第一部熟悉的音乐如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在耳边响起。这才叫真正的“不期而遇”,若千掩饰不住内心欢喜,出了叫声。 刚播到合伙卖艺时,爸又出现,立刻神情大变。她终于被迫忍着泪水关掉了。爸妈出去了。她踹开椅子,坐在桌前望着书本开始生闷气。 爸晚上很晚才回来。若千知道是去陆栎家参与饭局了。她也只是小时候去过他家一次,早记不清了,想来他也不记得。现在若千仿佛对他有了一些熟悉,那都是因为许诺。若千忽然紧张起来,陆栎和许诺是邻居呢,那爸却比自己还清楚许诺家呢。许诺会不会在陆栎家呢?他会见到爸吗?她的心乱极了。 “你爸打算请你们老师一次,这不初三了吗?”妈的平和口气中又有种仿佛面对十分重大事情的严肃。若千沉默着。 “就今儿你爸去的这个,他那孩子和你一班?陆什么啊——” “陆栎”,若千说,提到他就仿佛许诺也要马上跳出来站在面前似的。若千不好意思再说,也不知说什么。对方是个男孩,她没有理由在妈妈面前说那么多的。说多了反而令她生气——对一个男生这么了解。 若千十分喜欢《还珠格格》里的对白,几乎已到痴迷程度。『**言*情**』她找出早准备好的一盒空磁带,趁爸爸不在赶紧录。妈在一旁也没说别的。她也不在乎她说不说了。只是她见妈的放纵而喜得忘形,看见五阿哥被命令抱起受箭伤的小燕子时,说了一句“你看她的胳膊主动勾了上去”,说完自己突然记起是在录音,遗憾地吐了吐舌头。这是导演的问题,若千为自己现这个错误兴奋不已,又暗想不知许诺现了没有。 第二天可就没这么美的事了。爸镇守电视,若千十分不情愿地去学习,脑子里想的都是剧情。爸的理由是昨天晚上看了今晚就不能再看了。若千后悔死了,还不如昨晚不看呢,今晚该播幽幽谷了。可她想昨晚没看今晚让看的事情更是不可能生的。 她一定要再录音的。她约模着时间,抱着录音机就去录。她迈出那一步时是什么都想好了,要打要骂随便,就算鞭子上身,也要坚守镇守。爸妈在外乘凉。若千大胆站出来开电视,用实际行动表明她不甘心。正播到尔康骑马赶到了幽幽谷,两人相逢的场面。若千紧张地呼吸着,也不看,只是希望快点再快点。若千害怕爸突然进来。果然。爸一脸怒色只一句:“你就看吧!”她豁出去了,不听他的恶语中伤,录完后大踏步地回屋了。安心地坐下,觉得自己的行为好悲壮。 若千一晚上睡不着。一是热,二是想许诺。忽然觉得她和许诺已分开了一生一世,她好像只知道这个名字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她简直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今天晚上她费尽周折录下了紫薇和尔康的重逢。可自己和许诺却没有重逢的一天。她想着被自己感动得想流泪,也想有一个那样的幽幽谷,只有他俩。她把对白一句句记下来,从“结拜”“闯围场”“围场上”“挨打之后”“紫薇的自我介绍”到“课堂笑话”“紫薇尔康重逢”“燕子吹挨刀”,像剧本一样。她却还没想到做导演,只是莫名地喜欢它们。它们在填补她心中的空白,一点点的感动,一点点的幸福和心酸。她还有一个图画本,是临摹的还珠人物画像,还有她自己画的一个贵族格格像。 此时,《宝莲灯》也正火热。若千感兴趣的不是剧情,只是主题歌,因为有句歌词是“我不愿只在梦里见到你/因为爱着你/我不会再孤寂/我不愿只在夜里思念里/拥有你的爱/相信我会创造奇迹/奇迹”,唱得豪气动人。她想许诺,可不仅白天见不到,更做不到歌里唱的那样“在梦里见到你”,更是一番悲哀在心头。若千倒希望“在梦里见到”就满足了,因为白天见到的希望太渺茫,若千认为歌里唱得太不知满足了,她只有“在夜里思念你”。 若千上次放肆过后,爸再也没问过她每天的学习进度。她轻松多了。她认为自己预习也是白费,爸总是见别人说怎么好他就怎样要求她。提前预习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等到正式讲课再做时,她就会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连老师讲的新东西也无力吸收,只是固守自己看得懂的那些。 而假期最令人兴奋的就是家里装上了电话。电信局来人装电话时,若千正在做数学题。一人夸道:“呵!这是个好学生!”妈妈笑笑。若千默不作声。这是她在陌生人前的一贯作风。若千对装电话的兴奋感来自许诺。这下可以大方地留个电话号码,不必局促不安了。若千真想立刻告诉许诺自己的电话,可又不知怎样开口。她以前记过些同学的电话,趁爸妈不在的时候一连通知了七八个。放下电话,心里极舒服又自豪。 有电话可派上大用场。没过几天,邵尧玉打来电话通知若千学校安排初三提前十天开学,8月10日到校,还让若千帮忙通知其他人。若千满口答应,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许诺,激动难耐,她一定要给许诺打电话! 邵尧玉问:“你那里有几个人的电话?” “有十来个吧。” “miss赵让6个班委一人通知10个就够了,你的刚够数。” 邵尧玉怕重复,说:“报一下人名,查漏补缺。” 若千报了一遍。 “看看,就是重了,我再给你几个吧。” “你怎么知道要提前开学?” “路过学校,看到贴出告示了,正好见miss赵从里边出来,她吩咐的啊,所以我回来先给你打的。” 若千迫不及待。九个人过去,本来想第一个打给许诺的却胆怯地推到了第十个。虽然前边有九个先卒,具体内容已背得烂熟,这一个却是最惊心动魄的。若千心跳得有点下不去手。终于心跳挡不住心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拨了下去。 声音却变得喊脆弱,握电话的手忽然很软很软。是个女的接的。 “喂?找哪位?” 若千觉得自己忽然哑巴初愈似的,说话很不习惯。 “许诺在吗?” “等一下啊——”,她听见那头在喊,“诺!出来!电话!” 若千听见电话被放在一旁,那人离开的声音越来越远,又听见好像有人从楼梯上一窜一跳下来的声音。若千相信那是他,她的心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近了,那边两人在对话。若千模糊地听到一些:“——扇你两巴掌——!”那是许诺的声音。 “我帮你接的电话!” “行了,行了——”,是许诺在学校里的那种口气。若千笑了。 “喂?”若千一直在欣赏别人的对话,猛然声音一大,又吓得她不知说什么。 “喂,我是若千”,她的声音几近颤抖。 许诺像很惊异接到她的电话,也沉默。 “我想告诉你,学校要求提前开学,提前10天,8月10号到校。” “知道了,10号,还用交钱吗?” 若千一笑:“miss赵没说,如果你愿意就带吧。” 他也笑了。 两人又不知说什么,谁也没有主动挂电话。 “刚才那是谁啊?” “表姐,怎么啦?” “没事没事”,若千怕他认为她对他家感兴趣,连忙推月兑,“没事我挂了。” “好”,许诺没有多说一句话。 “对了,你能帮忙告诉咱们班的男生吗?” “都让我告诉啊?” “猪啊你,能见谁告诉谁呀!” “我谁也见不着,我从不出门。” 若千很生气:“那你看着办吧!” 他笑了起来。 若千也笑了。她忽然很高兴他能和自己一起做些事。 “再见。” 电话是若千先挂的,耳边的嘟嘟声这样刺耳,太多不舍,真想电话又自动接通了。她久久守着电话,想一些事情,心里很甜蜜,像解了思念的馋。忽然有些想流泪的沧桑感。她真得很想他。 若千忽然想起刘蒙蒙了,而且像有种责任心似的想去问问她知不知道提前开学了。那一瞬间她几乎要起身去打电话,但又按捺住一时激动的心情。然而还是打了。电话里刘蒙蒙的口气惊异极了。挂了电话,若千很满足很放心,刘蒙蒙肯定觉得她是个热情又体贴的人。若千明白这个电话对她没有丝毫益处,又忽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 假期最后两天,若千赶紧连抄又改编了几篇日记,篇幅字都还好,她从许诺那里学来的,以前只是不擅长,现在则更熟了。这个下午无聊至极。若千坐在桌前,眼前摆着该拿的东西,想像着明天见到许诺的画面,或是在路上巧遇,或是又在车区见他,或是又有着进教室就看见他的眼神的那种喜悦与激动。总之,是盼望着与他的重缝。若千还带上几张《语报》,虽然是七年前出版的。她在这个暑期忽然十分热衷于学报刊的收集与阅读,她觉得是为了许诺,因为她要见识更多的东西才能和许诺有更多交流分享的机会。若千喜欢和他侃侃而谈的每一个瞬间,那是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的情投意合的感觉,像是她从小封闭孤傲的心灵骤然裂开了一道清新的裂缝,从此生命中有了灿烂的阳光和微笑,生活变得如此五彩缤纷。这样一个才华横逸的男生竟是如此地理解她。若千坚守着这样一种浸在采里的爱情,还有那些她为他辛苦抄了一个午休的诗,那诗一般纯与美的爱情。若千觉得这才是最真的,比起学校里的那些今天牵手明天分手,这种感情才是天长地久的。她仿佛已拥有了这种心有灵犀的爱情,这种满足与甜蜜使她用欣喜的目光面对周围的一切。窗外夕阳洒下满玻璃的金色,多么平淡又浪漫。许诺是不是在彩霞满天的此时漫步在他家那条街上,神采飞扬。 第五章 热泪相思难自弃(3) 四 终于开学了。早上去学校路上若千适度控制车速,想在学校的路口正好能碰上许诺。但是没有。她穿着新买的白t恤。离教室越近,她竟觉得自己紧张得无法呼吸。直到看见许诺,却又沉寂地面无表情。就是这样的重逢。 早自习miss赵还没到,数学老师倒先到了,她今天值班。她以多变的裙装著称。今天则是一套浅枣红色的套装。上身是个小开衫,是飘飘然荡漾开来的长裙。若千不清楚那是绸还是丝,但看起来垂坠感相当好,肯定价格不菲。陆栎惊道:“老师看您像个18岁的姑娘。”附近的同学都哄笑起来,老师笑得像朵灿烂的花。若千想女老师都是喜欢调皮的男生的。若千看见许诺也在微笑,她有些崇拜这样的笑容。 若千最头疼的事就是收作业。这次开学之仓促正好为某些不法之徒提供了最好的借口。三种作业:习字,作业本,日记,呈等差数列依次排开。若千不忍心再把这些伤了自己心的东西挪到老师那里进行再次伤害,她着急地边叹气边来回张望,希望可以有人再交。若千希望能引起许诺的注意,和她说句话,哪怕是像以前一样的“看这急的!”果然,他转过头来,稍稍扬起一点,却正好和若千对视,说:“你看我干吗!我都交了!”若千真没想到他会来这样一句,瞪了一眼没说话。苏瑗脸朝后嘻嘻地笑着。他瞧了若千一眼,带着嗔怒的表情把头扭回去。 一会儿作业没交上来几本,倒是一堆假条:“某某某忘带习字本”“某某未到”之类的,若千只得送作业过去。 课间久违的人们在讲述暑期见闻和电视剧。若千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在哪里插嘴。不料许诺开口说话:“我那天晚上见人家若千的爸爸在大街上,喝得醉醺醺的,一大群人送着回家呢。” 旁人都笑了。他仿佛故意调笑似得看若千,若千瞪他一眼。她想起正是爸去陆栎家那天,醉了,被送回来的。一共就两人送吗,什么一大群! 下午在困顿之中到校,强光照得若千睁不开眼,周围事物异常宁静,连空气也仿佛凝固在半空,没有流动的气息。教室里电扇嗡嗡地吹着,与窗户里进来的热空气互相交融,室外室内一样燥热。若千主张把窗户关上,和外面热气不对流会凉些,可是挨窗的人宁愿受点热气,也不愿承受看到紧闭窗户心理上的的憋屈。 政治老师念在同学们从酷暑中赶来,又是第一天开课,只按放假前进度开了一小节新课。老师似乎也有些疲倦,“同学们先背吧,这节要求背诵的都很重要。一会儿我检查检查。” 老师在教室里巡视。往常同学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出声,渐渐交织成一片,今天仿佛变成了默读,都在假装看书。若千的手始终在抚摩某一页,握着页角来回搓,舍不得翻过去。此刻她十分激动地盼着老师赶快出教室,心里默道:“老师,您快去喝点水吧,教室这么热,办公室里凉快。” 老师一走,教室里即刻热闹起来,变成了聊天室。苏瑗擎着政治书向后亮相,书上有幅插图已被她改造成漫画般离谱。许诺看到言了:“苏瑗天天就知道拿别人的劳动成果当丑化对象!书上的画又没招你,改什么改!” 他总是以这样的口气招来大家的群起而攻。 “你懂什么啊,这叫再创造!你还不会画呢!” “还记得上册书上讲税收那节时,有幅漫画,一个大人拿一手机教训他儿子。”若千说。 “小子!这是一种有效的致富手段!”许诺快速反应,削尖了声音说。 苏瑗哈哈大笑:“你也是这样当爹的啊!” 若千也笑,欣喜的是他也记着这个例子。他们一样,对漫画和小字部分的故事印象深刻。 “瞎说什么,俺还没当爹呢!”许诺毫不掩饰。 众人大笑。若千都替他脸红。 “再说当爹能当那样的爹?满口牙大得像玉米粒儿似的。那样道德败坏怎么教育祖国未来下一代呢?” “你的计划这么长远啊!”若千笑道。 他没有答话,一会儿才说:“你们俩这么不正经,还是祖国花朵呢!” “你以为你长得像花似的?!”若千驳道。 “比你像花。” “别臭美了!”若千鄙视他,“那等你不是祖国花朵了,就完了?” “不会,不会,我有一颗中国心。”他倒来得一本正经。 若千想起那些歌词“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想起阿诗玛说林雪曾经最喜欢这歌,现在许诺又提起,这到底是不经意间的提起还是从来都没有忘怀。他是不是心里还有她。若千一系列的想法冒出来,觉得眼前的许诺离她那么远,他是不会属于她的,心里一阵黯然。 “还记得那幅美国大选的漫画吗,一头驴和象坐跷跷板——”,他又另提一幅画面,若千在胡思乱想中被牵到这幅画前,听许导游又开始下一轮的解说。 “那个就像两政党都在说‘祖国已多年未亲近’一样争权。” “你说为什么选驴和象作为标志呢?”苏瑗问。 “不知道。”许诺说。 “若千你说呢?” “不知道。”若千还在想林雪,情绪顿时不高涨了。 三个人刚沉默下来,老师正站在门口。苏瑗的头倏地回去了。若千埋着头不敢看。若千想完蛋了,肯定得被提问了。她镇了镇神,争取快速记忆。 老师只问:“背好了吗?” 底下一片沉寂,谁也不敢说自己背好了。只好坐等老师从60个人里随便抽出一个宰割对象,但愿不是自己。 可怕的寂静。 “许诺,你背背。” 若千心里一震,下一个绝对可能就是她,然后是苏瑗。 “封建社会生产关系是什么?” 若千在紧张和慌乱中第一次见许诺这么从容地站起来,用极平静的语调复述了下来,“地主阶级占有大多数土地;地主阶级不完全占有农民,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地主阶级通过地租,高利贷等方式占有农民大部分劳动成果。” “嗯,坐下吧。”若千极惊异于他的记忆力。 “若千。” 若千站起来,紧张得要死,她不可以背不过的,否则许诺一定笑话她,她不能表现出比他笨。还好除了中间停顿一下外,她也顺利过关。但她仍佩服许诺的一顺到底。若千觉得自己的确不如他聪明,尤其是在这种紧急关头考验一个人记忆力和应变力的时刻。 老师接下来却没有再叫。苏瑗幸免于难。这节课只留了若千和许诺的声音。若千想许诺是不是也在想若千同样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了全部内容呢?若千希望自己在许诺心中是个聪明的女孩。许诺没有给若千同为胜利者的笑容。若千也平静下来,两方都沉默着。 老师又讲阶级斗争,朝代更替,举朱元璋从一个贫苦农民奋斗到一代开国皇帝。若千在老师提到他的奋斗史时,顺口接道:“一个和尚,后来——”,老师的声音比她可大多了,硬说老朱是个农民,她瞪着充满疑问的眼睛,表示不同意。 许诺在一旁笑道:“不是和尚吗?看你懂得多的!”许诺又嘲笑她。她不理他。她记得在《上下五千年》里看的绝对是个和尚,怎么又变成农民了。不知是老师出错了,还是那不同版本的书在作怪。 物理课是若千最为担心的。她想和郝芸换换位置,她想和许诺坐在一起,只好借口中午没睡觉,以避免上课睡着被老师现和讨厌物理为理由来劝说同桌。郝芸也不知安什么心,死活不同意。若千真有些生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深层心思,只好佯装同意和她出去逛逛来减少困意。这个计划宣告失败。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归来路上,碰到邵尧玉的同桌。她和郝芸是回家的路伴,便邀请郝芸去她那里,若千看出同桌的确有搬迁之意,强忍激动。她向郝芸保证搞定邵尧玉,又拍拍若千说:“尧玉在你那儿行吗?”若千装作犹豫道:“行啊,你们三个商量吧,反正我又不用换位置!”若千认为这样她可以一身清白。 碰巧的事往往很偶然又必然。若千坐在自己座位上,心怦怦跳,还偷偷瞟邵尧玉那里有何动静。果然,尧玉拿着课本和试卷来了。她和若千相视一笑,不久前她们还是前后桌。若千让她进去,她一看进里面要和许诺挨着,急忙推辞,她受够了许诺这个同桌的折磨。 若千劝道:“没事,没事!” 若千原本以为尧玉会继续推辞那她便会如愿以偿地进去。不料她叹口气,不情愿地进去了。若千的心顿时坠落。 “哈哈,老同桌,你来啦!”许诺笑道。 尧玉不理他。 “怎么啦,几天不见,不认识啦?” 尧玉瞪他一眼。 “这么拽啊!” “许诺!”尧玉用课本拍桌子。 “咱和人家说句话都不理!”许诺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 “若千,咱换换座位吧,这个许诺——!”她不理他,转身向若千求救。 若千坐下来,心石顿时落地,如此不易。许诺就在她身边,她紧张得不敢正身坐,向右侧身和尧玉说着悄悄话,没有理许诺。他却不像对尧玉那样和她胡闹。直到上课铃响,若千才扭过身来,正襟危坐,表示出对上课的重视,而不是开始靠近许诺。她偷瞟了他一眼,他一脸平静。 升入初三什么都是新的,连物理老师也换了一个新的,而且这已是第三次换了。这个老师新在装束上,浅蓝t恤,肥大的短裤和光着的脚上一双拖鞋。若千一看他就乐了,许诺扭过头来瞪她一眼。 不料他倒先开口;“呵!看老师穿的t恤,红豆的,名牌啊!” “你怎么知道?”若千刚想问为什么又怕他笑自己无知,只好闭口。他既知道牌子,定是见过或买过,这还用问吗。这是若千头一次这么饶有兴趣地听物理课,一是许诺在身边,二是这个老师的确够幽默。她忽然觉得大脑里那块封冰的理性思维似乎有些解冻了,想自己在初三能碰见这么一位老师,真是幸运至极。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名次直线上涨。许诺上课玩笔,一会儿啪一声,弹簧蹦到她胳膊上,笔筒掉在地上。若千瞪了他一眼,他俯去拿笔筒,她的脚神经质地缩回去,因为她穿着新买的皮凉鞋。 当晚央视播出第17届全国电视金鹰奖颁奖晚会。流光溢彩的舞台设在绚烂的深圳。每逢中央台的大型晚会若千家是必看的,这个当然不例外。但若千的主要目的是看赵薇。她盼着其它颁奖早些完毕,翘以待最佳女主角的颁奖仪式。她众望所归,激起全场呐喊,她从容淡地开放在舞台。若千的眼神随着她演唱《有一个姑娘》的走台而紧紧跟随。但她此时只想着一个人,许诺。她在想他是不是也在看,想和他一起分享,有很多很多话她只觉得和他一起谈论才会有意义。此刻她始终觉得由衷不能尽兴的遗憾。 第五章 热烈相思难自弃(4) 五 由于补课生活是附加的,同学们便轻而视之,若千认为自己来学校主要是享受欢乐,享受和许诺在一起的日子,顺便上几节课,做会儿作业。每45分就到校园夏日长廊下和苏瑗散步。每次都会碰到许诺和他的朋友们。他们似乎每个课间都按地点约会似的。若千瞟见许诺,只是轻携苏瑗的手悄然而过,不打招呼,也不回头看看他是不是注意到她。苏瑗有时和他们开句玩笑,若千只是静静地看许诺一眼。 她俩上楼时被许诺他们冲开了,若千“呀”的一声,仇视着许诺。许诺回过头来而后又扬长而去,还叫着:“跟党走!”若千瞧着他腾越的身影,又笑了。 他们堵在杨国的教室后门口。这里仿佛是男生的集中营,经常有各个班的男生在此聚会,堵得水泄不通。每次若千都为从这里经过而发愁抱怨,总说他们臭味相投,不是群英荟粹,是萝卜开会。苏瑗说:“那是因为邻班漂亮女生多。”若千漾出一个笑容,心想也是这么回事。虽然他们班里漂亮女生也不少,但是似乎被外班男生追的几率挺小,她们是漂亮女生也是优等生,是i赵手下的“重点保护动物”。才女们也个个洁身自好,拒恶男于千里之外。若千不是美女,她每次去语文教研组回来经过那堆男生都会目不斜视,十分平静从容优雅地走过。其实她的心一直在敲小鼓,怕他们说自己,怕别人看到自己微微的脸红和紧张。她偶尔也听到某些声音,诸如“这个班的班长”“若千”之类的。被他们谈起她的心里也暗暗欢喜。 若千和苏瑗在发愁如何穿越这男人帮,隔壁教导处办公室开门了。教导主任出来,一眼看见若千,“哎,若千,过来过来。” 原来是让初三的班级都换换板报。若千就知道没好事。苏瑗在门口等若千,她们走过邻班门口,许诺在那里靠墙站着,无意间,若千和他四目对视。她一阵心跳加速,默无声息地逃走。 若千趁课外活动赶紧联系板报组的一些人,负责绘画任务的是一个看起来极度颓废的男生,总让若千想起一些蓬头垢面的艺术家,还有看起来莽夫一般的人却做得出一手好菜。此人与许诺交情不浅,据说当初他给邵尧玉的情书还是许诺帮着传递的,里面有些颇为流行的琼瑶词“我要定了你”。无奈尧玉心止如水,对此置之不理,“艺术家”也见不妙就收,从此“绝口不提爱你”,倒也落得漫天干净。若千纳闷许诺怎么总是干这种事,但愿他这次不要喜欢上邵尧玉。 若千正和“艺术家”沟通商量找哪些图画比较合适,要体现出幽雅,活泼,不要紧张和压抑,大家到初三都要有一个心理适应过程。 “当!”一支小粉笔头落在“艺术家”的课桌上,若千回头看四周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只是站在教室前方窗户处的许诺有些形迹可疑。他没有回头,若千扭过头接着说。 这次又飞来一小截,正好打在若千肩上。若千愤怒地抬头,正好碰到许诺调皮的眼神。他为了掩饰自己扔粉笔头而甩出去的手臂,在假装挠头。动作倒是演得不错,但只是脸上的怀笑让若千识破。她瞪着他笑,他没有回头,只是冲着窗外笑。 还有两天初二开学。初一新生还要再晚两天。若千要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一些小朋友成为初中生了。学校安排初三这两天休息。若千安排板报组第一天先画板报,第二天休息。今天要放假,课外活动同学们兴奋异常,乱糟糟的。有一次自习课让教导主任抓住热闹非凡的场面,她警告说:“不要仗着你们班成绩好就胡来!”从此他们班全体同学与这位主任势不两立。 若千叫苏瑗第二天也来画板报,图个热闹。其实她也想叫上许诺,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不料他倒主动开口说话:“不行,我也得来,这么大的事没有我的指导怎么行!” 他吹道:“我的绘画水平你们还没见过呢!他出道儿的时候还是我指点的呢!” 若千又被他逗笑了,就专请了这位大师也来,又假装不高兴地训他,“来了你可别捣乱!” “什么叫捣乱?”他睨着眼瞅若千一眼,笑着说:“不懂不要瞎说!” 第二天工作开始,若千一直向窗外望,盼许诺的身影从校门口出现。他果然姗姗来迟。若千看见他进楼了,心情激动,心跳加速,盼着他推门而进的一瞬间。 他带着随身听,还带着本正经书。不过对这次板报来说是毫无用处。他没有嬉皮笑脸地搞笑,带着沉默进来的。若千忽然间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在她帮忙设计版图的时候,总会惦记着看看他。可他忽然间消失了。她心里立刻空了,难道他走了?若千借口去瞧瞧别的班的板报,和苏瑗一块出去了。可他却出现在邻班正中的桌子上,头顶吊扇飕飕地吹着。她找到他,心里石头坠地,但却莫名其妙。 “他怎么进来的?”若千问。 “杨国给的钥匙我猜。” 她俩也进去转了一圈,若千偷偷看他一眼说:“你跑这儿过瘾来啦”!他完全无视若千。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林雪的教室,他在想她?若千一步一回头,看着坐在桌上发呆的许诺,他看不见她,她忽然有种自己比不上林雪的自卑和无奈。若千想也许林姑娘才是他心底的那个人。而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地关心吧。 这件事使若千心神不宁,一直惦记着隔壁的他。过了一会若千又去悄悄看他,他已经不在了。若千心里很难受。 接下来休息的一天,若千的心里颇不宁静。什么也不想干,翻出好多报纸,想带到学校看,也给许诺看。老师留的作文是课本上的:给小强的父母写信劝小强返校上学。若千觉得此类文章十分难写,而且十分无聊和教条。若千直到晚上睡觉前才写完,就写了一张半,全是在讲大道理。她无聊透顶,合上作业睡觉了。 早上到校,若千便翻出报纸看,一反常态地没与其他人胡闹。许诺也来得很早,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说。若千在读《历届高考文科状元访谈》,她希望许诺能凑过来看看她在干什么,或是干脆一把抢过来。可是他没有,若千从余光里看到他看了她一眼,但终于没有说话。若千有些失望。 下早自习课若千去交作业,刚站起来,许诺递给若千作文本,还面带笑容,若千也报以一笑。他蹦蹦跳跳出去了。 若千把他的作文本插到中间,郝芸说:“这家伙好厉害,我来的时候见他在看语文书后面的材料,问他干什么呢,他说想作文呢。一会儿就拿本开写了。稿也没打,没半个小时,就交了!” “是吗?”若千很欣喜,觉得自己欣赏的人是没错的,更喜欢听到别人夸他。于是一路上她都在想许诺构思时的沉静,让人心动。回来又见许诺正在和苏瑗讨论“小强”的问题,学着周星驰提着一只虫子大叫。 下午同学们在教室静待消息,看今天开学典礼的举行是不是要取消第三节的体育课。体委去体育组问了。若千趁机去取语文作业。许诺见若千回来又窃窃笑她,手里还拿一些片儿纸张的。若千走近一看火了,是她的! “呵!本事不小了,薇薇小燕子——” 若千一听,脸顿时红到耳根,快步走过去,噌地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来。那是她写给赵薇的信,才写了几行。若千塞在口袋里,装作若无其事又转过身继续发作业。她明白越吵越凶,事情会闹得越大。许诺那种人逢人便讲,明天估计全校都知道了,她就丢死人了。一边发作业,一边想他是从哪里偷出来的。忽然想起是在政治书里夹着的,而政治书还在郝芸桌子上扔着!若千发到半路,把作业塞给别人,马上回去,从容地把自己的政治书拿了回来。幸好他没有再翻,否则不定又出什么名堂呢! 体委匆忙赶来,叫大家下楼去上体育课。许诺和陆栎文勾肩搭背,你推我搡地出去了。 老师早在操场等候了,一脸怒色。大家赶快站好队。 “不知道这节是体育吗?” 大家都低着头。 “先跑两圈,罚罚你们!学习学傻了!” 大家只好认命。 操场上开学典礼的准备工作在进行。红色横幅升起来了,有几个人在搬奖品。若千曾经也上去领奖,去过好几次,大多数是为班里领,而进入年级前十名领奖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若千心里涌起一阵伤感。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一会儿不知又有哪些优秀学生去领奖。正想着,她猛地杵在地上,一块石头把她绊倒了,鞋子掉了,飞了,很丢人。许诺在后面起哄。又是他。若千觉得像大公子嘲笑流浪的贫女。而她倍受欺辱。 领了奖的人们扬眉吐气。若千只替班里领了一次奖。没有自己的,垂头丧气。 i赵又来做总结会。若千一听这个心里紧张又慌张。她觉得自己可怜的成绩无法拿出手了。i赵问大家成绩退步的原因是什么,得到了一片沉默。i赵还开玩笑说是“月亮惹的祸”,若千笑不起来,心事重重。可她却无法抗拒许诺的吸引力。 隔一天作文批下来了,若千翻开评语,“能晓之以理,但不能动之以情。”若千觉得自己又写失败了。郝芸说许诺的作文没有发下来,想是肯定被当范文了。 若千要借许诺的摘抄本看,他晃了晃又不给她。若千见他塞进桌兜里,中午放学他走了以后,她找了出来,午休时抄了两篇不错的文章。同时她还发现还有本租来的书,他还是老样子。中午她捧着许诺的摘抄本,爱不释手。下午她早早到校,把他的本又放回原处。她有些怀疑许诺是故意放在群书的表面让她拿走看的。 而许诺那里闲书杂志之类的仿佛越来越多。若千几乎每时都能从他那里借到一两本。而许诺也是有求必应,若千很开心。她有次从他那里弄来一本《快速作文辅导》,可是晚上看了几页就和爸爸妈妈逛夜市了,路上碰到同桌。第二天她刚坐下,许诺就教训她:“你可真悠闲啊,晚上不学习,不好好看我借你的书,还出去逛街!” 若千一怔,又惊异于他怎么也知道她的行踪。这肯定是郝芸告诉他的。她只想郝芸的闲话也真够多的,也就是因为她告诉的人是许诺就原谅她了。 板报评比结果出来,又是第一。若千刚去办公室送《学生手册》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习惯性地笑笑,意料之中。前座的那个男生夸若千“女侠一样雷厉风行”,若千十分羞赧,只好抱拳来一句“承蒙夸奖,不敢当,不敢当”。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若千猛然扬起头,看见许诺正斜过身来看着她笑。若千触电般把头垂下。不敢看他,一面大鼓在心中扬击起来。 第六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1) 一 今年教师节非常平静。学校没有举行演出,若千了解到其他班好像都不组织了。阿诗玛说她们班照例有。i赵传达口谕:9月10日课外活动一个小时演出。 若千指挥各班委从全班挖掘人才,大家虽面带羞涩但仍积极报名。至于节目质量需个人严格保证,她这里不设进口检验站。她也是照旧要出个节目的。但她却从来是瞒着父母的。初一时她曾和文艺委员做过一段时间同桌,有一次妈妈问她同桌学习怎么样,若千很自信地告诉妈妈:“她也是班干部,文艺委!”但妈妈听后脸色大变,紧张地说道:“文艺委怎么行啊!你可得好好学习啊!不能跟她学着玩!”若千差点气哭。 若千忽然想到《祝你平安》这首歌,又觉得有些老土。但i赵却表示极大认可,她又安心了。演出者都是自备伴奏磁带,可是她没有伴奏,发愁自己是不是要清唱了。忽然想到曾在许诺拿来的《十年好歌》光盘上看到过。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中午放学时去问许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软弱。没想到许诺一口回绝,坚决不借。若千以为他在开玩笑,于是警告道:“不拿走着瞧!”他叫上陆栎文扬长而去。下午若千很早就来了,等着他出现。他来了却只字不提。他真没拿。若千彻底失望了,想他应该帮她的。 偏巧若千的节目抓到第一个。课桌都被拉到四周,她站在中间空地上,头顶上电扇呼呼吹,她的粉裙子飘漾着。她感觉到许诺和陆栎文在右侧前方第二排。她不敢看许诺是不是在看她,不管看没看,她的心倒先紧张颤抖地无法呼吸了。她面带笑容地站过去,却一脸麻木,毫无表情地唱完整首歌。只听到最后一阵掌声,她鞠躬谢过,然后假装毫无怯意似的去向i赵请假,因为学生会开会。她匆匆开门离去。她想同学们肯定都十分纳闷她为什么这么急得走,许诺也会不会注意到了。 会议十分简单,只是领了五张表,和数学老师共谋选5个人去参加1999年度学区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若千回去时正演出第3个。她找个凳子在教室前门附近的角落坐下了。她望不见人群里的许诺。有个男生现代舞配上刘德华的《笨小孩》,音响也配合得好,掌声雷动。不像去年学校演出时,阿诗玛她们小合唱《好大一棵树》,领唱那个女生居然毫无乐感,紧张到伴奏第二句才开唱,造成混乱的歌和观众混乱的笑。 还有一曲《望乡》很好听。若千想起i赵曾说她喜欢满文军唱歌。英语课上他们曾经拿当红明星造句,比如“thetpprtvtarizhaei”,这句话是全中国人民都举手赞同的;“thetppringertari……”,大家异口异声难下定论。i赵问满文军如何,大家一片嘘声。大家还是喜欢港台的。若千喜欢满文军的《懂你》和让人泪流满面的tv。若千在报纸上看过“香港明星辅导班”里的明星培养大师叫戴思聪,他曾指出内地歌手如那英,如孙楠唱功要比港台的强得多,乐理知识也丰富,但只是缺乏包装和打造知名度。他最近又捧红了个陈晓东。 晚会结束,班委又帮值日生清理教室。若千发现自己政治书还在资本主义剩余价值那一页亮着,上面还有一个大脚印,不知是谁干的。出门见阿诗玛班门口站着一些人,其中就有许诺和陆栎文。他俩看完自己班里还不满足,还得看邻班的。不过也是在等杨国。若千走上去一瞧,林雪在跳舞。一身白裙像个飞舞的天使。若千一看登时醋劲大发,陆栎文扭头正好看见她,于是若千大声说道,不如说是专门针对许诺讽刺道:“哟!瞧这看得入迷的!” 教师节一过,天瞬时凉了很多,秋的韵味让人忽然也深情了起来。若千他们搬到了教室右边靠墙处,i赵起初是让若千和许诺所在的这中间四排分两组。若千这里安排左迁,许诺那里右迁。但她分析过了,无论左迁还是右迁,日后循环起来,他们这两列还是会相交。她放心了。于是在郝芸问她时,她毫不挂念地说了三个字“无所谓”。她猜许诺也听到了,后来她又添了一句:“最好是往左,那样咱们就能挨窗户了,多爽啊!”可她心里明明想的是右迁,那样以后就可以和许诺作同桌了。可到底是北还是南,到底和许诺有没有缘分在一起,要看天意了。 i赵来一句:“若千你们这列往右吧,搬着方便。”这简直有如天助。但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心里却暗暗欢喜。许诺和苏瑗那两列向左搬到南边挨窗户去了。许诺这下是正和窗户真正缠绵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和苏瑗抢了。苏瑗大叫着,嫌那里的窗帘脏。许诺扯下来让她去洗。苏瑗又扔给若千一个,许诺还附带一句:“班长为人民服务!” 早晨若千到了,许诺还没来。她面对着一个没有许诺的环境,心里无比伤感。她静静地看书,盼着他的出现。不知不觉间,她听见苏瑗和他的对话声,许诺想必是从后门进来的,这可是很少见啊。若千鼓足勇气,拿了窗帘一本正经地从容地送过去,为的是见他,和他说话。当她离开时,心里一阵落寞。她在课上每一个小小的瞬间把目光探向许诺那里。点点隐约的影子像魔咒吸引着她。 令人沮丧的不只许诺离开,物理老师又换回了原来那个。若千本来是兴致勃勃地等着那个活宝老师来的。可是却来了一次毫无防备的打击。她由于只能听得懂那活宝老师的讲解而对物理有了些渴望,她相信自己能赶上来。可是这样一换,若千心如乱麻,她有种宿命感:她注定是要败在物理这门课下的。 晚饭后和妈妈上步行街买月饼。她们没有去店里买,因为贵太多。妈早从别人口里了解到了刚出炉的散装货在哪买,但这需要经过许诺家的“雪式口”,那里被他家的两幢楼的灯火映得如白昼。若千心里一阵紧张,盼着许诺的出现又希望他不要看见她,可是往往越紧张事情就越发生。眼看要到了,许诺面带笑容地推开玻璃门出来了。他没看见她,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若千赶快绕到妈妈旁边,并且稍稍骑快了些,这样妈妈还可以挡住她一些,这里的路灯也不如刚才的亮。她们超到他前边了。若千的心跳却比刚才更快了。她总是在想许诺是不是看见她了,她倒宁愿他没有。 车子驶进小胡同,顿时一片漆黑,和雪式口那边简直不能比,有种从繁华到落寞寂寥的感觉。在小白楼里等月饼时,若千呆站在那里一直在想刚才和许诺的相遇。可是他的家让若千实在不敢企及,她一会儿是要回她那个幽静又小气的院落的。可是她从心底里向往他,还有那里满天繁星一样的灯。回来时那里灯火依旧。若千没有再看见他,十分放心却又十分失望地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到校,许诺和别人在教室里打闹。若千刚坐下,他忽然躲到了若千这里。她多么希望他的位子就在这里,能留下。她仿佛好久没有这样看过他的身影了。他闪身太急了,撞到同桌的桌子,一摞书哗哗地摔在地上。 “对不起呀,我一会儿给你收拾!”大叫着又跑到教室另一边,随手拿起讲台上老师用的大个儿圆规和三角板,像古人手握戈和矛一样朝那人张牙舞爪。 战斗结束,他还竟回来道个歉。同桌说道:“好久不见了呀,许诺!” 若千抓紧时间望着他。 “是是是。” “就是,昨晚你干吗去了?三更半夜的。”若千大声喊,一听就是开玩笑,但口气装得十分强硬。 许诺怔了一下,又把目光移开,回忆性地把眼睛转了转,似乎在回想自己昨晚都干什么来着,很奇怪若千怎么知道自己昨晚出门。 语文课讲到了《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若千确信这是除了武松打虎,武大郎和潘金莲这两个故事外,她听到的第三个水浒里的故事。她对这部古典小说没有一点兴趣。去年中央台播《水浒》时,她还强迫自己饶有兴趣地去欣赏感受古典艺术和文化遗产之美。可一集也看不下去。但和大多数同学一样,对《好汉歌》倒是十分认可。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这课题目时,有些激动地哼起了主题曲。 “看来同学们都很熟悉啊?”老师边写板书边说,“这节课让同学们了解一个英雄人物侠肝义胆,该出手时就出手的英雄豪气,海阔天空的心胸,出神入化的武艺,哎呀,越说越好象一首歌词似的怎么……” 若千也感觉是好熟悉的词。她极力去捕捉脑海里跳动的一些些电视剧名。 “什么横空出世的英雄之类的,是吧,叫什么来着……” “白眉大侠!” 一声巨响,是许诺的声音。 全班哄堂大笑。若千应和着气氛朝他那里望。她也十分喜欢这部电视剧的,印象最深的是“美女爱英雄”的歌词。老师开始讲课了,若千还在回忆与这部电视剧相对应的那个年代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谁能想到几年之后再提起这电视却是和许诺在一起。若千感觉人生实在太奇妙了。此刻只恨许诺没在身边。 老师从每段鲁提辖的言辞动作分析他的性格特征。若千认为许诺喜欢《水浒》里的英雄,这节课必然好好听的。 “李忠模到二两银子来,鲁提辖见道:‘也是个不爽朗的人。’” “小气。”若千嘟囔道。 “鲁提辖把银子扔给李忠。他为什么要还给李忠呢?” “他也穷呗”,一些同学说,大部分人没反应。 “为什么要等那父女走了呢?他当时看见李忠掏出二两银子来嫌他小气时就该扔给他!” 底下没有了反应。 “找个同学回答,我看看谁像大侠,肯定明白大侠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家笑起来。 “许诺,来,你说吧。” 又是一阵笑。许诺这样白白净净的人怎么会像大侠呢? 他愣着不说话。若千猜他一定在干什么闲事。 “他,他觉得不应该要。” “没了?”他不作声。 “坐下吧。” 若千刚才使劲扬着头,十分关注他的回答。 老师又问人回答。 若千十分利索地举手,“他想给李忠留些面子,虽是粗野的人但却心思细腻。” “对了,就是这样。” 若千满意于自己的表现,她弥补了许诺。她又在猜想许诺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老师叫若千和自己是种巧合。若千认为他肯定没听课。否则他不会不明白的。她猛然想起初一时学《扁鹊见蔡桓公》,其中第一句是“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老师提问“立有间”是什么意思什么作用。许诺又一声洪亮的回答:“中医的望,观察病情!”他是第一个回答的。当时老师的表情很惊奇又很兴奋。而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回答,他果然见识广泛还懂中医。 现在若千又得意于自己的表现。可是不久后若千犯了一个低级愚蠢的错误。老师布置作业,预习《沁园春.雪》。前排的一个男生问她“沁”字怎么读,她随口来了个“in”。上课时老师重点强调“沁”读“qin”,千万不要读成“in”。那男生埋怨若千的过失,若千的脸红到了耳根,觉得自己特没文化。 第七章 浮生相守意绵绵(2) 二 明天运动会开幕。操场上初一初二的一些小孩子们在练习管乐行进表演,相当潇洒英气。窄窄的跑道画出了选手的竞争线,这才叫“狭路相逢勇者胜”。 班里运动会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交给许诺的那点任务到最后一天还没完成。若千在盛怒之下又嚷了他一顿。他却不已为然,这令她生气程度更深一层。miss赵对若千把这事交给许诺去办有点感到出乎意料。她无可解释,只得逼许诺速速办成,心中总有裙带关系搅局之意。 若千和几个班干部整理事务到很晚。搬把两张课桌到操场班级领地,班号标识牌暂且回避屋内,以免遭破坏。一出校门迎面撞上许诺,他骑着车子,后面带着那个曾被他往沙坑里扔的男生,却没有和陆栎文或杨国一块。那男生手里还牵一条狗,很奇怪。 “你怎么又回来了?!东西买好了?!又瞎跑!” “胡说!我这不是出来买了吗?还带这个家伙帮我拿!”他努嘴去指那个男生,“快下来啊!跟猪一样沉,把车子压扁了!牵好你的旺财!” 若千扑哧就笑了,那个男生是班里公认的袖珍型人物,否则他也抬不动的。然而又厉声道:“来学校买啊?早知道这样还用劳驾你。”若千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有点尴尬,一时冲动来了句:“我走了,你快去买,明早务必带来!” “一定,一定!”他连忙说,她头也不回地飞驰而走,瞬间又十分依恋。 这次运动会比起往届似乎晚了些,正好是11月1日。若千半月前曾见邻居的姐姐脖子上多了个小喇叭,才知学校高中部正举行运动会呢。那是最好的高中。若千想自己一定不会逃出母校怀抱,高中部也定会属于她。 天气又阴又冷,在户外更觉凉风飕飕。还好分配位置比较背风,大家也少受罪。许诺恬不知耻地向若千表达他胜利完成任务的喜悦,她只是暗自想不会再用他办事了。 第一天上午同学们都比较老实,若千在积极收广播稿。女生们多托腮编稿或说笑,男生们则抽空打闹。若千屡次厉声喝止,交待他们编一些广播稿,为班里做贡献,还一个个亲手递与他们白纸和笔,其言其行也真也诚。 阿诗玛照旧担当邻班的短跑主力,苏瑗则是长跑主力。若千庆幸两者专职不同,否则她们万一分到一组,她不知是该顾念亲情大喊“阿诗玛加油”,还是该做个集体主义捍卫者高叫“苏瑗快跑”了。 运动员全部点到,miss赵一一嘱咐大胆行事。若千也想过参加,又怕出丑。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容易紧张。最后只得以班长很忙的缘由退出。但每次见到一些运动员在比赛中的表现时,她就会雄心勃勃地想:“还不如我呢!”但无人认识啦啦队中这条潜龙。 下午人们来势懈怠,比赛开始了,仍竟有不少空余座位。若千大为不悦。正在暗自生气时,许诺,陆栎文和杨国从座位后面悠然飘来。许诺和若千碰巧对视,许诺微笑着,若千一副高傲的掩盖显出对他们迟到的不满。旁边有几个女生在踢毽子自娱。若千瞧见其他班秩序还不如自己这里,相比学校教训秩序差也不会先轮到他们,便放松警惕,和坐在班界处的阿诗玛火热胡侃。若千清楚许诺这样细心的人定会为她俩这种神秘亲热而好奇的。她还时时在眼神的转换或夸张的动作里偷偷瞧许诺在干什么。她盼望而又十分相信许诺在以后的某个时间里定会傲气十足地问她:“你和阿诗玛神神秘秘在说谁呢?”然后她接下来顶一句:“你管得着吗!”神秘又炫耀的笑容后留下无话可说的许诺。若千的眼光瞟见他关切的眼神,觉得很满足,有时又在视野里找不见他。她聊天的大脑里会分出一块来思索他去哪儿了之类的问题,或者可以说她这部分大脑是一直都为他留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若千到校时,一群群学生已开始吹着小喇叭,扛着标语向操场进军了。不知哪个班这么积极,早早去操场上领受寒风的抚模。若千最爱感冒,虽然她承受不了中午的热力,却仍是厚厚的毛衣早已上身。刚要进门,苏瑗几个人拿着毽子出来了,兴奋的表情昭示着要在楼道里一决高下。若千刚要说话,身后几个人发话了:“好家伙,这是要干吗!苏瑗你没看见楼道挂着“静”的牌子吗!这么不懂纪律!” 若千不用回头也知道除了许诺没别人。虽还是许诺,陆栎文和杨国三人组合,却感觉像是背后站着千军万马般咄咄逼人。杨国也在笑,他要穿越领地回到故国的时候,苏瑗几个人已经开始踢了,毽子飞来飞去,她们眼睛随着毽子上下翻转,杨国逮个空隙闪身过去,不料有个女生随毽子猛一转身,差点儿毽子砸头,一脚着身。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若千一脸天真的笑容扭过去,正好迎上许诺在旁静观一切的笑眼,若千的心又抽动了一下。这种感觉对她来说不是太难得,但她总是像尝鲜一样不可抗拒,甚至觉得这样的激动很过瘾,怎么也不过。 若千回过头,这样和他俩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若千又迅速收起刚才和许诺眼神交汇的甜蜜感觉,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在这儿站着干吗?又不会踢,快点腾地方,一会儿我还踢呢!” “说谁不会踢呢!我还会用左脚踢呢!” 若千特别不服气地鄙视他。 “我们许诺双脚一块上!”陆栎文吹道。 若千没理会,心却想两脚一块要怎么站得住呢?难度大了点儿吧。一脚踢一下换一下脚?嗯,那一定是的。这样岂不太滑稽了,若千又笑了。 “你来!”苏瑗从那边扔过毽子。 若千迅速转身又退后几步,给他留地儿展示。她的笑眼又碰上了许诺的笑眼。 “这个,这个还不好踢啊,哼,想当年——” “别吹了,想当年,你把牛踢上天了,还用说吹牛啊!” 他居然掂了掂毽子,若千以为他抬右脚,可居然真是左脚!若千几乎是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他踢完五下,然后第六下故意把毽子使劲踢飞的。若千顿时觉得他居然是个这么个神奇的人物。她可从没见过男生会踢毽子的,而且还是用左脚踢,还踢了五个! 他把毽子扔给苏瑗,叫道:“好好练着,这能培养你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月兑离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 若千只呆呆地目送他们进了教室。许这对她是个不小的刺激。她发誓一定要苦练毽子和他一争高下,尽管和许诺比赛是不太现实的想象,但她一定要具备这项功力,而且要把左脚踢提上日程。 于是操场上领地后面再次掀起了一股毽子风。苏瑗和几男几女发起。但里面没有许诺。他只是在一旁表示绝缘似的看。若千想他或许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踢吧。可是若千却愿意让他看见热闹里有自己,于是她充分发挥班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去和群众打成一片。 苏瑗在教一个男生踢,那人真是笨极了。一只脚抬起来踢一下还在半空悬着,等着毽子落下来踢第二下,样子望上去像只笨企鹅。若千暗笑,同时在心里更欣赏许诺的灵巧了。陆栎文不知什么时候也掺和进去了,若千想必定是许诺怂恿的。他这一踢可太要紧了,毽子没了。大家循着他一记有力的远射轨迹望去,只见红色的毽子毛在枝头随风起舞。底下的人笑成一团。若千忽然想起小燕子甩上枝头的鞭子,是不是会出现一个尔康呢?嗖嗖地飞过去把它拿下来,再轻轻坠地潇洒地落在地上。正想着,只见树枝被砸作响的声音,簌簌地,毽子应声坠地。 “高,实在是高!”一个人笑道。这个笑和大拇指是冲着许诺的。 若千看看许诺,不用说了,肯定又是一副得意又自傲的笑。 又有几个人动作起来,尘土飞扬。 miss赵在这个欢乐的时刻瞪着圆眼走过来。全班始料不及,连忙坐好,只有忙于踢的同学们由于脑后没有眼睛不能及时作出反应。 “瞧瞧你们!闹得跟猪圈似的!丢不丢人!” 若千坐在前排,觉得自己失职了。恢复平静后,若千一瞬间把精神全部移到了场上的比赛。正好班里也有个男生要参加男子200米预赛,体委和几个要陪他一起去。许诺和陆栎文也随了去。她暗笑他俩就是想趁此机会出去溜达罢了。 若千拿起桌旁的运动会事宜手册,翻看今天的比赛。突然间发现还有李誉的名字。天啊!也是这场!若千突然莫名很想去为他加油。她拽着苏瑗抄小路到了操场对面。若千瞧见许诺,陆栎文和杨国也在,杨国还和李誉表达参赛前同志般的友情。若千十分注意许诺看李誉的表情,猜他在看他时有没有想到自己,想这个脑袋是怎么看上若千的?若千永远想不透许诺和李誉的对视会是什么样子,李誉知道他面前的这个男生正是自己现在奋不顾身喜欢上的那一个吗?若千想他不会知道的。 为了不让许诺看见,若千说去终点看看。可惜人太多了。当她费力挤进去时,这一组6个人已如闪电般疾驰而来。若千只瞟见那个身影。她的兴奋感马上被调了起来,发声时起势很大而实际声音却很小,小到好象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虽然旁边的人都不认识她,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声音喊得大了让别人听见,让熟悉的人听见自己来为李誉加油,定是件解释不清的事。她特想看见刘蒙蒙在哪。 但是若千不敢确定当她喊出声时,当他快速闪过时有没有听见最熟悉的自己的名字?她最终没看清李誉是不是有资格决赛。 走出人群,苏瑗只对若千说了一句话:“我发现李誉的名字在你口中说出的频率挺高的。”若千很吃惊,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争辩。她心想,那是你的错觉而已。此时心里的许诺,谁也不知道,就像《边城》里的翠翠藏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傩送。 若千瞧见许诺他们还在起点那里,男生就是事多。 事又赶巧。当若千发愣时发现在女子800米的队伍里有个又让她心一蹦的人,刘蒙蒙。她,明显不行的,倒数了。她面带十分痛苦的表情,手使劲按着月复部,这正是令她最恐惧的一种姿态,她正是因此才不报项目的。这时她正经过若千他们班前面。 若千往邻班望,正寻找李誉的影子。突然发现许诺他们已经回来了。许诺仍站在他看踢毽子的地方。他们的目光又在不经意间相遇。若千感觉许诺的眼神好象每一次都穿透了她的思想。这一次他又仿佛猜到若千在寻找李誉,因为面前经过的这个有难人是他女朋友。 若千像受到监视,她竟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坐好观看比赛。一会儿若千又装作十分随意的样子溜走,是朝着厕所的方向去的。但她混入人群中就不见了影子。她看见刘蒙蒙已经出了跑道,是挺不住了。她忽然一阵热血沸腾,仿佛去关心她是自己的责任一般。 若千想要赶快过去,可有个人横插视野,她立即刹车。是李誉。他猫腰问她一些什么,一会儿和刘蒙蒙一起的女生扶她回教室了,他又回到人群里。若千全部看在眼里,他还是很关心她的,很负责的一个人。若千很庆幸自己没去。 下午的闭幕式人人都必须参加。班里的人数显得充裕多了。 若千去广播台送稿,语文老师在一旁坐着,虽然是广播台的主管,但显得很没精神,中午没睡好似的。若千叫了她一声,她有气无力地应了。 若千看见台上忽然多了自己班里两个播音员,心里咯噔一下,老师什么时候叫她俩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不叫我?若千顿时又生气又难过,我这个语文课代表送来的稿子还得经过那两人的筛选才播! 若千把稿子送上去,站在她俩旁边,特别不服气。那两人翻阅稿子。 “行”。 “不行。” “不行。” 喊“行”是若千留下,“不行”的若千就扔到手边的垃圾箱里。若千感觉自己像是个奴才在为两位大人呈现贡品。她们满意了才行。若千听着从她们高傲的嘴中吐出来的命令似的几个字,恶心得要吐,心中暗暗咒骂。心里这样想,等她们检阅完了,却还假装同行似的笑着说:“唉,都快结束了,写的人越来越少了,也真是没有什么可写的了!” 她俩笑着分稿子。 “若千找几篇稿子也去播!”老师打断了几个人的笑声,这口气仿佛有点命令,但若千感觉像是热情地为自己找机会。 “坐这儿,坐这儿!”她俩倒热情地为她找椅子。若千突然间心花怒放,感觉和她们亲热得像一家人。 刚念出“致男子1000米竞赛的健儿们”,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台下一侧走过来,若千立刻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脸唰得红到耳根,紧张地不知该怎么念了。许诺和陆栎文!她也不敢看他们,原计划中想充满感情和豪气地播稿子的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他的出现击碎了。她又紧张又羞。她从余光里看见许诺正在朝台上看,陆栎文也在笑,她想他们一定在笑自己,一定是嘲笑自己不是播音员还上去炫耀。若千不清楚为什么一看见许诺,自己手边的事情就会弄得一团糟。 解月兑似得放下话筒,若千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凑数,虽然对着话筒说话的感觉和播音时的那种辽阔又静谧的神奇效果有莫大吸引力,但她没有正式名分,她不想再坐下去了,开着玩笑就走了。 半路见一帮人在欢呼呐喊,不少自己班的。若千跑过去,问道:“什么比赛啊,咱们班谁啊?” “有!22号!” 若千使劲瞧,无奈视力不佳,可还是在认真寻找。 突然广播里一声“22号加油!快跑!”若千虽不是22号,但听到这一声叫迅速朝广播台望去。自己班那俩广播员正利用职务之便为班里谋福利。在密集的人群中,周围都是陌生人,若千听到这样一声辽远的加油声还是感到十分感动,班里的同学不论此时此刻在学校的哪个角落,都应该感到自己和班里所有人的心马上凝聚到一起。若千忽然觉得作为一班之长太自豪了。若千迅速回到班里。 全场比赛结束了,评委们正忙着统计核对成绩。miss赵镇守在前排,预言道:“咱们班应该又是第一。”若千暗自佩服miss赵只听每次比赛的结果到最后就能断言鹿死谁手。果然,刚才那个22号运动员在主席台看到最终结果后像飞马一样奔驰而来,确认了这一消息。班里又是鼓掌又是欢呼。若千忽然觉得像是三国演义上赵子龙或张飞飞奔到刘备面前,眉飞色舞地向哥哥汇报军情,诸葛亮扇着扇子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或是周瑜得到喜报“启禀都督,蔡张二人今已剿除,何愁曹贼不破乎!”然后周郎一拍桌子,兴奋地叫道:“备酒!诸公同贺!”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画面,那个22号,仿佛穿着战袍。若千感觉自己都成帐外看门的了。邻居班的人目光纷纷投向这里。 运动会结束众生散去。班干部留下来打扫卫生,miss赵几番指指点点后手拉孩子回家了。孩子手里拿着一个大橘子,不用说,是买给运动员吃的那些。现在全部只剩包装盒。这都什么时候吃的!我怎么都没见!若千仿佛看到了桌旁边的人们这个坐着没事拿一个,那个临走前顺一个的样子。昨天她就见陆栎文手里有半个橘子,正在摩挲着吃,旁边的许诺倒是没有。不知是吃完了还是真没拿。 当一堆堆垃圾扫起来的时候,邻班的班干部和他们相视而笑。不过人家更幸福,班干部把剩下的吃的瓜分了。林雪正在开启果冻布丁。 “班长,你看人家都有犒赏,咱们呢?”一个男生问道。 “一会儿咱俩去miss赵家吃饭!”若千调皮地说。 几个人唱着歌,一路上打扫工具叮当作响为伴奏往教学楼走。 “哇!好黑啊!”几个女生叫起来。男生对此不屑一顾。若千说那是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女生走在最前边开路。男生总是在后边跟着,只有女生无力抵抗时才会发挥一点微薄作用。这些话引得女生拍手叫好,男生动怒也无济于事。大家模索着一楼楼梯上去,嘴里怪初一的学生走的真利索,早早把灯关了,害得初三的师兄师姐这么辛苦。上了三楼就是找着了自己的家。脚步也迈大了,也开始大声说笑了。刚才还锁门黑灯的教室有了这几个人立刻热闹起来。窗外天黑黑,校门外的大街上汽车飞驰,车灯点亮了夜生活,更远处是万家灯火明的温暖景象。若千十分感动于这样繁华静谧的夜景,总是让人有种归家的**,温馨的渴望。若千想起许诺,他一定早回去了吧。 若千和团书是最后走的。若千下楼时隐隐约约闻见从楼道另一头飘来一股股烧东西的气味,挺纳闷。团书一路仍讲着她前后桌的闹剧。 当晚若千用一个小时把两天假期留的英语卷子全部搞定。父母出去了,据说是看哪的房子什么的。若千想起这个就十分心烦,干脆利用这个好机会听歌。这些作业就当是今天晚上做的,剩下的数理化用一天半来解决,给语文半天的时间——可能也用不了,她想。自己在家真自由,仿佛每个氧分子里都添加了芳香的成分。她还偶尔起身去瞧瞧电视里演什么呢,但现在电视已不是个大诱惑了,因为没有电视台在播《还珠格格》。她喜欢坐在窗前的书桌边,放着流行金曲,托着下巴美美地想许诺。 第七章 浮生相守意绵绵(3) 三 “若千!”第一节是miss赵的课,一进门就叫她。@m祝愿所有的考生考试顺利! 若千疑惑地站起来,全班忽然静了下来,同学们也颇为不解。许诺窃笑若千大祸临头。若千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表演新课的对话,你,jim。”若千的心这才放下。 “对话,打电话”,早读若千已烂熟于心了。她十分自然地抬起右手,拇指和小指翘起来,摆出一副打电话的姿态。miss赵给她找了个搭档,不料那搭档才说了两句就演不下去了,只好换人。 若千杵在原地,等着下一个搭档,miss赵在为找搭档开玩笑。她忽然发现自己还傻乎乎地抬着手。许诺又在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抬头嘲笑她。若千脸红了,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尴尬。她迅速把手放下,和另一个搭档对话时,也再没摆姿势。这样才把心境平和了。若千想,许诺刚才肯定认为她很会表演很会装,下课又该拿自己上课时的样子当笑料了。她有些担心地瞟了瞟他。他倒又没了什么异样。可谁知道过会儿他又会出什么新花招呢。若千忽然心事重重,上课走思不断。 “若千走思呢!”miss赵讲课中突然夹杂了这么一句。若千神经一震,立刻苏醒。许诺吃吃地笑了笑。若千突然很感激miss赵揭穿她上课走思,那么就会有很多人想若千上课想什么呢,但她最在乎的是许诺怎样的想法,他认为她在想什么。 若千又马上回神。在和miss赵进行几次目光交汇中证实自己已经“回来”且好好听课后,她又“走”了几次。刚才打电话姿态的尴尬又令她想起初一时有一次表演对话中需要袜子,miss赵便找了只破手套来冒充。全班同学都在为miss赵这一举动而发笑。那次是她一边提袜子一边说,非常难为情,霎时觉得那手套也如袜子一般臭烘烘了。若千想笑的时候,抬头看见miss赵明眸闪烁,心马上一紧,生怕再戳穿她一次,赶快回到正题上。 升旗仪式改到了上午十点的大课间举行。之前是八点前。经常有人投诉抱怨,一是时间紧任务重,二是有时还见不着太阳,尤其在冬天,“太阳同国旗一同升起”基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时间充裕了,但太阳已升到半空中了,和国旗也不是一齐升,而是在太阳的普照下懒洋洋地升起。 这次居然有了重大宣布,是关于东楼楼梯口棉门帘和东草坪被烧一案。同学们暗笑学校火气重。若千没有好好听。以前升旗时,许诺,陆栎文总会和若千、苏瑗站到一横排,许诺经常在若千旁边或是后边,今天他和陆栎文在前边,她只能看他的后脑勺。她看他脚下,时下热卖的一种将军鞋,风格倒像是老头老太太穿的,不过应该是很暖和。他的是深蓝色格格布的。妈妈也买了双,是深红色的。若千想他妈妈也会让他穿这种鞋吗?他上回还穿白色有蓝纹的运动鞋,白袜子,运动裤,若千觉得他十分潇洒。她喜欢白色,也喜欢男生穿白色的,许诺好像总是很符合她的审美观点。他隐隐露了些脖子,肤色很白,不知道为什么若千看见脖子仿佛就能想起他长什么样。她想起日本人都认为女人的脖子最性感,也许吧。 若千才不注意什么棉帘子被烧,草地被烧什么的。 下午周会miss赵又提及,若千才聚会精神来听。原来就是运动会结束那天发生的。她忽然记起下楼时闻见的焦味,心里一惊,一定是棉帘子被烧引起的。若千心里紧张又害怕,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知道这事。突然间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由于好奇心去看个究竟,万一是个杀人放火的歹徒可惨了!作为唯一的目击者,若千想,他们肯定会把我当场灭掉的,或者事后一定会找机会找机会报复的。 自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激动人心地搬上讲堂后,大家霎时对《红楼梦》产生了浓厚兴趣,前所未有。若千在老师宣告明天讲这一选段的同时,内心澎湃的如好望角的波浪,老师说什么她都随声附和,许诺老是看着她撇嘴,她就是要气他。两人在老师讲述的同时互相翻白眼。若千以为自己对这部名著的了解比别人多。可当讲到书中人物或情节时,她耳边响着他人和老师的一唱一和,留下自己又惊奇又好奇,一股无知感涌上心头,立刻发誓假期定要把《红楼梦》弄个清楚。有的人从不读书,可是油滑,总是能把自己吹得仿佛博古通今,她不是那种能厚着脸皮炫耀其实并不多的墨水的人,所以只有安下心来博览群书。 在“冯渊”解释为“逢冤”,“英莲”化为“应怜”后,大家对红楼里的人物姓名中的奥秘寓意表现出充分的探索精神,“元,迎,探,惜”是“原应叹息”的谐音是最出名的,又如“娇杏”侥幸得来的福分。 许诺笑道:“贾宝玉和林黛玉也有寓意的!” “什么寓意?” 她们都凑来听。 “你听唱戏里边念的都是‘鲍鱼’‘带鱼’。” 若千大笑,说:“原来是两条鱼!” 若千又问:“是什么戏啊?” “不告诉你。” 若千没理他,一会儿他又说:“你觉得什么戏好听呀?” “不告诉你。” 之后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又让苏瑗产生了让大家分别担任其中角色的嗖主意。若千倒是十分欢喜,虽当不上专业演员求出演将来有可能重拍的《红楼梦》,想象一下感受一下倒未尝不可。若千急速搜索自己比较喜欢比较适合哪个春或是哪个姑娘。但最好能找上个“春”,毕竟是个大家闺秀。 “谁是贾政啊?”苏瑗先问掌门人。 “若千职位高,人家当然是贾母啦!”许诺是一口颇具赞颂的口气。若千当然不满意自己摊上个老太婆的职务,怒视许诺:“那你呢!我还嫌辈分太大,得烦劳你们讨好!你演荣国公吧!不用出镜了!” 许诺倒也不气恼:“我,我当然是——” “哟,您是哪个少爷啊!”若千讽刺道。 “我当然是皇上啦!” 苏瑗哈哈大笑。 “我看你比较适合塑造薛蟠这个形象。”若千报复道。 “我不当皇上啦,皇上没戏,我出演贾宝玉,宝二爷戏最多!”许诺充满神情地说,“就这么定了,我演二爷!” “那你的林妹妹呢?”苏瑗笑道,“若千你呢?” “我?——”我正想着“二爷”,还二女乃呢,林黛玉不成二女乃了吗? “她当然是王熙凤啦!成天打我!”正说着,若千的一拳又上了许诺的背,他“唉哟唉哟”假装很疼。 “哈哈哈,你又不是贾琏!”苏瑗笑道。 “苏瑗!”若千又怒斥她把自己和许诺扯到一起,又羞又恼。 “探春多好啊!又漂亮又能干——” “看人家懂得多的!”许诺也不甘罢休。 “探春远嫁——” “不行,我得当老大!——元春!定了!” “你是我姐姐还不行啊,还得主动往上爬,想当我皇后还是妃子啊!”笑道。 今天若千的眼没少瞪,几乎要定形为圆的了,脸羞红了。 一拳又响起。后边有几个人闻声抬头看,若千立马收手,以免落下利用职务之便残害百姓或是有损淑女形象。若千对“皇后妃子”之类的极为敏感。现在关于李誉早已事过境迁,许诺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许诺时时以胜利般开心和骄傲的目光来回视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神,怕把自己的气消融了又醉在里面。她难过地想,“他发现我对他好了?发现我喜欢他了?所以报复我?他一定看不上我,所以以讽刺的手段排斥我对他的好?”她坐在许诺身边,脑子里奔腾不息,忽然清醒地觉得旁边这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喜欢。 许诺常说:“生气的时候不一定沉默,女孩子沉默是生气。”他探头瞧瞧若千,若千垂眼不语。她听见他呵呵笑了两声,暗自发誓再也不理他了。他还故意凑过去看看她生气的脸色,呵呵笑着,可这次生气生得比较彻底。若千真不想理他,也不想让他哄,“冷战到底”。若千在每次他凑去看自己时,就会感觉像是两口子吵架一样,然后又觉得自己心理不健康,只闷头看书。读完冰心和茅盾的人物传记后,心潮澎湃地想写写自己。她的历史比较短暂,刚提笔,就想到了目前状况,自己的感情要不要写?她不知道许诺若是看了会怎样想?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为了许诺看而写的。最后决定不提,这样可以表明她的不在乎,而暗示他以后不要再提。 茅盾与冰心的传记好比讲述历史,证实了唯物主义“人的意识,人的一切都是社会历史条件的产物”的观点,读来索然无味。倒是课后附篇《老舍自传》能博得若千一笑。她当即决定用这种半文半白的语言来叙述,仿佛自己顿时也添不少大家风范。这全仗老舍的光了。于是结构,细节,吸引眼球的语言亮点都细心琢磨。她抽出一半的大脑空间存放这些新生有活力的东西,取代了由于和许诺生气造成的一片阴云密布的郁闷气氛。在许诺看来她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片刻涂抹,终成完篇:“ 若千,取自“一诺千金”。14岁,生于新时代,无字无号。幼年调皮捣蛋,脚踝,左膝盖,左臂,右手小指等外露之处均有伤疤。上过几天幼儿园,因不习惯,哭泣而归,只因向往自由故。尚有念书之天分,悟性尚可,无聊时,不慎小小年纪违反国家法律,提前入学,可谓低低龄生。仍继幼年传统,罚站,传家长等均有本人之分,曾一度擅于打架和骂人,因家教甚严,培育东方淑女之任重大,遂改行,至今不曾重操旧业。喜好读书拽文,即奠写作之基。三年级任数学科代表,因班上另有高手而退位。五年级复任直到小学毕业。因幼时恶习,四年级方入中国少年先锋队,并一举摘取中队长之职,爆一大冷门,全仗班主任倚重与栽培,知遇之恩难报,此骄傲之处。97年顺利升入本校,任班长,语文课代表,因工作成绩突出被评为“优干”“三好生”等光荣称号,学习尚可。闲时爱听歌与唱歌,为享受消遣。现读初三,明年即将参加中考,有信心考入高中。 如此而已,以后再续。” 母亲不嫌孩子丑,若千久久沉醉,心想用文言文写文章也很好的,更能锻炼一个人的用词炼句,更能见一个人的文学功底,“短小精悍,堪琢玩味”,也不失是一种情趣和境界。有时白话洋洋洒洒的大篇也未必精致。她认为自己忽地变成了“封建复古派”,简直可以去皇宫当格格了,也可以和林纾站到一起声讨当初的白话文运动了。她猜想许诺看到时的表情,赞叹或是嘲讽,难免又会争得面红耳赤。若千陶醉地笑起来,又一想,自己和他几天没说话了,这要他怎样看到呢?边洗漱边想着自己和他重归于好的种种假设和巧合。比如主动说话,这绝对不可能。在他和自己搭讪时变得异常温柔,更不可能,自己没对他温柔过。这可怎么办呢?在睡觉之前,若千忽然大彻大悟,期待好戏上演。 若千为自己想到的聪明办法美美地睡了一觉。 果然,第二天原计划顺利展开。若千刚出去一下,回来他早已手持罪证了。 若千一脸怒气。他不吭声。想必是看完了,没有发表什么就放回去了。若千没有收到预期效果,感觉这样一来矛盾虽有所化解,但又来了个平静的沉默,以往他都是要不管好坏,先嘲讽一番的,今儿却没了动静,不知他认为如何。 中午放学,许诺和陆栎文照旧驾在车上等杨国。若千每次去车区都是怀着激动的心情,盼望可以见到他。今天情况正常,一见面就是许诺的笑里藏刀。若千还以无声的瞪眼。一转眼,霎时天要变暗,李誉和刘蒙蒙正要一块走。若千登时理解了许诺的刀是要架在谁的脖子上了。若千本想回头证实一下和许诺的“心有灵犀”,可是她没有回头,只有装作不认识,麻利地推了车走人。 下午若千一脸闷闷不乐。许诺和陆栎文很晚才来。许诺坐下来,她忽然莫名又有了一种可以依靠的塌实感。 “第一节什么课啊?”许诺转头问她。 “你没课程表啊?你没长眼啊?”若千劈头一顿暴雷。 许诺被这一击吓住了,点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千忽然觉得这样太过分了。 作文课老师点评作文,这次有若千的,却没许诺的。许诺拿到自己的又开始抱怨:“唉,这么好的文章不懂欣赏多么遗憾啊!” 若千也不理他,否则就是她赌气赌输了。任凭许诺在那里与别人交流沟通,或是演独角戏,她都不介入。接下来发范文。若千先挑出自己,转身去发别人的。回来发现作文本竟如早上日记本的命运一样,被许诺捏在手里。 “拿过来!”若千冲上去抢了回来。 “让我瞧瞧!”许诺嘻皮笑脸地说。 “凭什么让你看!”若千虽这样说,心里却见不得别人说软话。 “老师还说范文互相传阅呢,我怎么不能看!再说咱俩比他们都离得近,近是楼台先得月!”许诺这会儿真是和老师关系挺近,认真积极听老师的话。 “什么时候这么听老师的话!” 若千把本整理好。 “又训人,还东方淑女?你以为你东方不败啊?!” “我败了,你是什么东西啊?”若千把本狠狠摔到桌上,手都疼了,想起自己小自传上写的“东方淑女”。 许诺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瞅她发火,嘻嘻笑道:“我错了,我错了,我是西方失败。” 若千不理他。 “中美世贸谈判都讲和签协议了,我说。” 若千心里暗笑,脸上仍如钢铁长城般坚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给你一本杂志!电影杂志,好看得不得了,我还没看呢!”他恭恭敬敬地献到若千面前。若千想起电影里慈禧太后的架式,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太难缠了。想到这儿,她的心防就全面崩溃了,把杂志往自己书上一拍,不忘蔑视地白了他一眼,眼里却充满笑意,宣告战斗告一段落。 第七章 浮生相守意绵绵(4) 四 正式进入期末考前最后最清静的两个月学习时期。学校配合全面学习任务的展开,立马进行整风运动,开展了司空见惯的“争做优秀中学生”活动,仍旧派人检查评分,若千觉得每次集中一个月时间搞检查,就像中央冷不防来一次“全国零售商质量大检查”,“集中整治月”似的,站在世界第一等的位置上向下层群众高叫:“我们要来检查了!”清白的人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搞名堂的人们赶紧整理好家当来表现自己的无辜,待视察一扭头,接着发财。若千听着校长信心十足的演讲,只觉得索然无味。 若千在闲暇时刚要欣赏杂志,不知哪个小鬼在门外叫道:“班长去会议室开会!”若千连分清楚到底是皇上的圣旨还是坤宁宫皇后秘密口谕的时间也没有,就怨声满怀地去了。一出门碰上林雪,两人皱眉耸肩表示不屑一去的样子。她俩坐在一起,林雪带着本心理测试杂志。若千后悔没把电影杂志带来,悔恨与怨愤交织在一起。各班班长陆续到齐,大家见面先聊天。 教务处主任行色匆匆直奔主席台就坐,翻开文件夹开始讲话,手中的笔还指指点点。从进门到发话,他都没有正视过台下芸芸众班长。若千和林雪坐在最后一排,林雪低头看书,若千只有看她,偶尔也探过身想瞧几眼,无奈视力作祟,只好玩弄手中的笔,瞧瞧窗外的景色,扭过头来发现前面的人都抬手涂涂抹抹,忽然想起该记下些注意事项。以前不都是林雪记录吗?若千和林雪的革命友谊建立在每次开会记录上。 会议下来,若千笔记如下: 1、按时到校,通知各班值勤人员提前5分钟到岗,迟到被逮写检查。 2、开展卫生评比活动,要求如下: 各班门外楼道,室内每天泼水适量。门窗玻璃干净; 不准往操场东面倒垃圾; 清扫工具卫生整齐; 每天早晨7点半后,中午到校后检查。 3、保持自习课与课外活动正常纪律有序 林雪看到后,大吃一惊:“啊!” “怎么啦?”若千一脸疑惑。 她又是感到好笑又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啦?”若千拍她。 “没事,没事,我是见你记得这么清楚整齐,这么规规矩矩,像是给皇上的奏折。 “这,唉,大惊小怪——”,若千看她一眼,想:“我还以为你夸我字漂亮呢!” 走到门口,老师叫住若千,说教导主任要她通知学生会干部到办公室开会。 “你业务可真忙啊!”林雪笑道。 若千叹口气,俨然一副大忙人的表情,一种叫“女强人”的感觉占据了整个思想,全身血脉活跃起来。会议内容很无聊。无非是负责值勤等任务。这些注意事项都能背下来了。 教室门虚掩着,i赵也在讲话。若千进门,所有的眼睛都看她。若千刚要越过讲台,瞧见郝芸坐在她那里,郝芸的座位上坐了另外一个人,她立刻转身回去,许诺的同桌没在,她坐在许诺旁边。i赵就在他们身边站。若千心神不宁,仿佛这世界里只有他俩似的。任凭若千内心汹涌翻腾,许诺静默又冷漠。i赵讲什么她根本没听见,只是到最后转达学校精神,要求男生理发,i赵随手拈来身边人,笑许诺的头发比若千的还长。全班大笑。若千更加局促不安,像是他俩被搁在一起公开示众。许诺不好意思地笑着。 “若千的头发像阿雅那样的”。许诺放学边收拾东西边说,像是在对众宣布,大家都凑来瞧瞧,幸亏她不是林妹妹,被人说像戏子就恼了,许诺就是那傻湘云。 “你,该去理发了!”若千笑道,“让开,让我过去!” 许诺偏偏靠在后座的课桌上封锁通道。 只听一拳响在背上。若千拽起他来推向前,勇敢地闯了过去。 “给我杂志吧,你看完了吗?”许诺笑道。 若千怒视而未言时,“好好,你先看吧”,许诺发出屈服信号。若千陶醉又得意于他对自己的让步。 英语早读,若千书下藏着电影杂志。她仿佛回到儿时读小人书的投入状态。但不忘看两页抬头张望一下教室门口。许诺读英语,不时地瞧两眼若千读书的用功劲儿。若千感觉得到他的眼神。她认可这句话“学习着是美丽的”。 苏瑗嘻嘻地转过头来,“你们看,你们看!” 许诺循声望去,原来是对话中的“ther”译成中文是“孩子他妈”,是ji的父亲对母亲说的。若千放下杂志,问苏瑗在哪里,看了又觉得她很无聊。许诺还学电视中农村片子里叫的“孩子他妈”等诸如此类的语气来逗乐。 刚乐完这个,若千在杂志最后发现了用明星组成的众多奇怪的关系。譬如“许茹云是许仙的孙女,谢逊是谢霆锋义父,白晶晶是白娘子的子孙,张家明星集团势力强大”等等。 若千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 许诺笑若千:“这至于吗?” 许诺越说,若千欲罢不能,越发上瘾,许诺说她傻笑,代价又是一拳。 “中国哪个女明星最漂亮?”苏瑗问。 “赵雅芝。”若千崇拜白娘子,又一想邓婕漂亮,再一想似乎宋祖英和邓婕有种共同神韵。港台的美女更是数不胜数,而若千喜欢林青霞的英气。 许诺装斯文,对美女的评估不感兴趣。 苏瑗笑他虚伪,若千讽刺道:“人家的标准高着呢!”说完还偷偷瞧他的反应。 “你们知道日本最漂亮的是谁吗?” “谁呀?” “酒井法子是日本最漂亮的女人。”若千宣布。 许诺朝若千不屑地看了两眼,“你知道苏州生盛产什么吗?” 若千也表示不屑,还瞪他一眼,说“看什么看!”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各自扭头去笑。 不料这一动作幅度太大,若千的眼神刚从许诺身上拔起,就转移到了i赵身上。若千顿时一身冷汗,慎之又慎地把英语书往下推,企图遮住杂志,强制住笑。待i赵转移到后方,若千轻轻往许诺那里凑了凑,说:“苏州盛产美女。”许诺笑了笑。 杂志在若千手上,许诺也不提要回的事。许诺说过他是借别人的,怪不得他不着急呢,同时也显出借出者的大度。这天课间里,许诺出去了,若千在静静地看杂志,四周都空了。突然一沓厚厚的卷子摔在她面前,同时她的杂志“嗖”地被抽走。 若千“啊”的一声,抬头发现是语文老师。 若千的话被老师堵了回去,“把这个发下去,明天交。晚上放学前拿昨天的作业。这套卷子上有几个错误,我写这纸上了,你告诉同学们。作文留几天再交。” 若千从容地听她说完,这样是她在表示自己看的不是什么有害的书。 老师说完拿了杂志就走,也不给她。 “老师,我的杂志——”,若千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来办公室里拿!”也不看她,狠下声音说,很绝情。 同学们都看若千,尴尬极了。若千又有气,又无奈,只得想计策去要回。可是现在去是一定不行的,老师的气肯定狂撒一通。既然被抓住了不得不认倒霉,若千呆坐着,又想是别人的书,心里着急又害怕。不知是哪个班哪个男生的书,万一人家要她赔怎么办?若千想起那书包装精美又那么厚,仿佛化成了一堆人民币。若千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继续痛苦——许诺不在,她的胳膊扩张到了他的桌子上,心想:他回来一定会叫她的。 果然痛苦沉默之中有人敲门。许诺敲点她的头,他站在一旁笑得十分温柔可亲。她没有回应任何面部表情动作慵懒地挪开,继续趴在自己的桌上,闭目养神。 “假寐呢?”许诺笑道。 若千听得后立刻如触电般坐直,怒视许诺,她很快联想到那句“乃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也。”许诺这次恃才放旷,出言不逊惹祸,她心情好时肯定会给他一拳,现在却懒得与他计较,沉默着背过头去。她希望许诺能发现她的不高兴,问问她。 许诺和苏瑗他们凑在一起看照片。苏瑗又发挥其惊叫的特长,惹得邻座的人前来观赏。若千静待其旁,忽然有心去观察每个人看照片的表情和动作,这或许是一个作家或画家必备的基本功吧。照片放在许诺面前,若千瞟一眼,是军训留念,烫金的是邻班的名号,一定是杨国拿来的。 “还不如咱们班的好看呢!” “懂什么,这哪能用好看不好看来说,这叫怀旧!”许诺扭头笑道,“你军训的时候不是还差点呕吐致死了吗!” 若千一愣,奇怪极了,我军训时和他挨着?忽然一道亮光闪入大脑,拍照片时旁边有个人笑话她“快死了”,哦,原来那个人是许诺!若千怨恨自己平时的博闻强记在那个时候怎么失效了?军训照片上他就在自己的后面站呢! 照片被后排的男生抢去看了,还评点着哪个女生漂亮,若千想男生没别的事。许诺看完照片开始大发叹词,感慨人生岁月蹉跎,往事如烟似梦。一会儿又如百年沧桑后的老人一样沉寂下来。 “许诺,那本杂志让老师给收了。”若千略带受委屈的声音和语气来表达。 “是吗?”许诺轻声回答。 “嗯。”若千盼着有点下文,只见他翻书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噌地站起来去找陆栎文了。 若千眼睁睁地看他的远走,又不能说什么,回过头心里委屈地想掉泪。他怎么能这样无情和冷漠呢?书丢了他也不管我。若千又想在他心里自己什么都不是,被老师猛批一顿又与他何干?他不会是让我承担一切后果吧? 一节课过后,若千去找老师,本希望只有她一人在就好了,要打要骂,也不至于丢面子。可偏偏,唉,她们在聊天。若千略带羞颜,说:“老师,我的杂志——” “你的日子过得挺悠闲啊,现在还有时间看电影!” 老师的讽刺她也不方便回击,只有愣着。 “你看看这都什么啊。”老师在她面前呼啦啦翻阅。 若千一瞧,不好,前面大部分是外国电影,其中爱情片居多,可电影是多么美好的事,可老师为什么就不愿意欣赏呢。呼啦啦一阵过后,画面停在《绝代双骄》的彩色剧照上:苏有朋v林志颖。若千想老师肯定认为我崇拜某个男明星什么的。这下麻烦啦,又得挨批,最好沉默不语,最好能奉还,然后抛下一堆教训溜之大吉。 “我看看,什么书啊,发那么大火干吗,人家还是你的课代表呢!”另一个老师和颜悦色。若千恨不得要立刻拜入她的门下,为她当课代表。 若千急切盼望她能为电影说点好听的。 老师在一旁装笑。 “人家什么时候看了,你给收了?”老师问道。 “下课。” “我课间看的。”若千忙声明,比起老师的“下课”要更具事实说服力。 “课间看?你管的着吗,又没上课看!”若千感动地泪都要流下来了,心声终于有人代吐了。若千心里和脸上一样像花一样遇到温暖的春风绽放了。 老师被若千的这个保护神攻击得无话可说,只教导她初三了,要好好学习,不要乱费心思在这种事上,对中考没有丝毫好处等等她从小学就开始听的话。 保护神的一句“好了,回去吧”使若千满怀希望盯着老师,终于放行了。若千手握杂志出办公室的时候心轻松得像五脏六腑没在身体里装着一样,脚也要腾空而起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以后出事一定得找办公室人多的时候,好有人求情。又暗自庆幸有个保护神说好话,庆幸自己对工作认真负责,在语文教研组留下了不错的口碑。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七章 浮生相守意绵绵(5) 五 交作文的大限将到。疲惫不堪的人们挪入教室,在听说今天要交什么卷子后,忙打开书包搜寻相应试卷,且伴着饱含泪水的呵欠。若千虽然也是个起床困难户,但起来后却绝对精神,那是想着去学校见许诺。 若千最害怕收作文。因为每次拖拖拉拉交上可怜的几份,交上来的也是残品。练笔变成了练手——活动活动手腕而已,且有助于练就如张旭一般的狂草。 若千值勤回来,桌上只有n本作文(n小于等于10),她一看又急又气,心凉得如同此时室外的铁栏杆。泱泱大班60人,6分之一也收不到,这叫什么生产效率。若千生气地坐下翻看这几个充当好学生的人。郝芸的手在快速运动,显然在补作文,暗示了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若千没有去和她说话,心想这人要到紧急关头,脑细胞恐怕比核外电子转得还快吧。 若千扭过头看许诺这边,他倒看起来挺闲。 “哟,作文交了。”若千刚才虽说翻作文,但是在气头上,只做动作罢了。人名她一个也没看见,没记住。 “没有。”许诺笑笑。 “唉。”若千叹气不语,表示对同学们不支持她的工作的认命。 许诺又笑。 “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 “成天不交作业,老师一看见又生气了,再把我说一顿,好像交不了作业怨我似的。” “嘻嘻,别干了。” “不干?你干啊?” “我也不干。” “说得轻松。” “你还记名吗?” “记什么?这么多我记得过来吗!” “你把交的人名记下来,告诉老师说‘这几个人交了,剩下的都没交’,留给她充分想象空间——” 若千大笑:“老师非气晕了不可,我宁愿不写。” “学学人家物理课代表,你。” “学什么?” “我听说有一回他去交作业,全班只交了20多本,往办公桌上一放,老师刚到,边放大衣边问‘全了吗?’他说‘全了’,大摇大摆出去了。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这叫全了?这小子!’” 若千笑成一团:“老师要是知道咱们班每科作业都这样去交,班会上的风雨又不远喽!” 面对如此作业,若千懒得去交,只等第一节语文课下课后跟老师说一声延长半天时间再交好了。 今天要讲《卖蟹》,若千翻开书,看了一遍后,第一个问题是:“这孩子怎么不去上学来做买卖?就算是周末也没作业吗?” 这个批判性的问题引来许诺的嘲笑,他说:“人家做完了呗!” “是像你一样不做吧!”若千笑道。 许诺经常拿若千的铅芯玩,一整盒铅被撞得哗哗作响,偏偏今天他失手全部摔到地上,不是断就是烂,引来若千的拳头和怒目。 下午各班领回一箱山西老陈醋。冬季感冒人群剧增,学校每年都会在班里让学生熏醋,据说这样可以提高抵抗力,预防感冒。若千奇怪今年怎么病毒还没眷顾到她。总务处的老师帮各班燃起熊熊的小火苗,醋的味道弥漫整个教室,呛得厉害。窗户外是冬日的阴霾,以前是因为太阳下山早,今天却没有太阳。每个教室里八盏日光灯的光亮使得整个教学楼远远望去像是个黑暗中的太阳,亮堂堂,温暖的地方,又像是个方方正正的透明体,放射出灼人的光。班里也是个温暖国度。暖气辐射的热量,醋酸味,还有同学们不管是讨论题目还是聊天的喧闹。若千在做几何题,她最头疼数学题,但今天这一小节的练习做得异常顺利,她的信心和成就感大增,一定要在数学上突飞猛进,提高总成绩。越学得会越想学,她在最后一道思考题上突然有着超乎自己能力的独特见解,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去同桌对面的那个数学高手那里请教。许诺也居然在老老实实地做几何题,还用圆规认真得画着圆。那是若千的圆规。 突然一阵混乱后的寂静。若千正趴在高手的桌子上讨论问题,一扭头,数学老师已经上了讲台,正在向这边进军。她要保持乖学生的形象,赶忙退回,悄声对同桌说:“坐里边,坐里边。”郝芸被挤到了里边若千的座位上。若千坐在同桌处继续做题。若千这样做有些突发奇想,看来似乎情急中必采取的措施,一会儿方便她继续讨论题目。可是她却顺势用不经意的举动来让同桌觉得她不是任何时候都非得和许诺在一起,形影不离,离不开他似的。 坐在同桌那里,若千用余光瞟了瞟右边,和许诺中间隔一个人,却实在太不好受了,感觉像是隔万重山,感觉自己的感情和思想似乎瞬间失去了知心的慰藉,一种失落感袭上心头。 老师从夹道穿过。刚走出不远,同桌就用胳膊肘来暗示那边有人叫,是许诺。若千十分自然地扭过头去,听他说:“你看老师的头发。”若千甩过头去,果然,老师左半球的头发有几缕旁逸斜出,尽显魅力。许诺还在关注她的反应,她扭过头来,顺势地笑笑。然后轻声唤对面高手的名字,问他答案出来没,两人验证计算结果。若千以为这样可以显示出她对他的冷漠,掩饰实际上亲密的两颗心。 若千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坐了一节课。同桌和许诺偶尔聊上几句时,她却表演着让两者都不会懂得的戏,她开怀地与夹道对面的人聊天,讨论题目,一副完全不理睬本来属于自己的座位和世界的样子。快下学时还是同桌主动要求提出换回去。她口中说着“稍等,这个结果马上出来”来借口推延,似乎也是在表演。若千刚坐到自己那里,还兴奋地叫着那边一个人的名字对答案,而不好意思面对此时正沉默的许诺。 “若千,你看黑板报,值勤人的名字快熏没了!”苏瑗喊。 若千抬头,果不其然,学委的名字在醋升腾的烟雾中渐渐消失。若千说:“哎呀,学委让醋熏没了!”前后桌一阵笑声。 “我看以后就别再写值勤表了,否则写了熏,熏了写,多麻烦啊!”许诺总是为班干部减轻负担。 “没事,练字呢!”若千笑道,“不久将来,这一周七天的英语pell,我看我就只会写nday了!” “一人掌握一个!” “什么一人一个啊,周六和周日明明没人值勤没人写,我看你周末就过来练练笔吧!”许诺说。 “你怎么不来啊,让我来!”若千反驳道,说完去收拾作业。 “呀!”若千惊叫道,“我的圆规怎么成这样了!”想起刚才许诺在画图,若千问他:“谁用来着?” 许诺笑道:“本人。” “你的手好厉害啊!是不是成天在家里组装机器人啊,什么都拆!”若千讽刺道。 “买不起机器人。” “你拆了,也得给我装好啊!” “丢了个小零件,找不着了。” 若千咽了口气,瞪了他一眼没再争下去。 “明天给你一个。” 若千还是没吭声。 回家把圆规交给爸爸,爸爸挺不满地问道:“怎么就弄坏了?没事你摆弄这干吗,做题还用拆拆装装啊?” 若千吓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幸好家里还有几个废弃的圆规,凑了个零件,不过号有些大,看上去挺别扭。若千更不敢再提买个的事,只好将就用。 上午若千如往常一样,没再提圆规的事,想为了一个圆规而非要别人赔,显得也太小气,而且还是在许诺面前,算了。 下午大家都来得早,许诺却真得拿了一个新的圆规给她。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那圆规和原来的差不多,只是看起来不太新,显然不是新的。她也没有推辞,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意思是大家可以公用,或者说和他共用。 人们逐渐到齐了,今天教室却出奇平静。然而战争经验告诉人们,黎明前异常的寂静往往是轰轰烈烈的序曲。果然意外发生了。 年级里一个坏得出名的男生满脸涨红,手里扛着板凳,摇摇晃晃从后门进了教室,口中模糊地说着胡话,眼里放着凶煞的光。若千扭头看见这种景象,有种面对人犯行凶的恐惧感。可是她稳住了。全班同学都不敢说话或阻止,因为他嘴里叫嚣着:“谁敢动我?上来!”如果他手里没提凳子,可能会有几个高大的男生冲上去把他扭送到教导处。若千一想更不可能,万一他嗖得从腰里抽出一个亮晶晶的匕首呢?想来令人胆战心惊。怕惹他注意,也没人敢出去报案。 他在教室里撒野。若千真怕他发疯,提起一个同学来打人家一顿或是乱砸一气,若千有些沉不住气了,胸口喘着粗气,头不断扭来扭去,着急地关注他的动静。在她几乎要起身说话时,许诺却低声说道:“先别动。”若千看他一眼,顺从地坐好。 若千忽然很感动。她这样一个外表刚烈的女班长,在关键时刻却是十分需要一个沉得住气的男生的支撑。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脆弱和无助。也许在男孩子的保护面前女孩子都是软弱的吧。许诺此时就像她的靠山,让她感到极其安全,就算这人来欺负自己,也不怕了。 终于,沉寂使这个疯狂的家伙没有找麻烦,他跌跌撞撞,口出狂言地出去了。若千松了口气,全班的神经也放松了。 许诺说:“你要是越喊他,他肯定越来劲。” 若千不吭声,甘心听许诺的话。 “这家伙中午不定和谁喝去了。”许诺笑道。 “你们男生是表示是都这样啊?”若千问,调皮地看他。 “怎么会啊。我是那样的吗,这太没风度了。”他又开始吹。 若千笑他:“那你有一回可真得是喝醉了,忘啦?” 许诺对她回神一笑。 楼道里传出叫骂声,有靠门的同学出去看,那个男生被逮到了教务处。初三教室和教务处在同一楼层,方便了不少同学看热闹。 第八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5) 五 中午到校若千先解决被同学们戏称为“喜”字的习字。 以往许诺从前门进来,若千先和他来个四目对视,搞得心怦怦跳。今天许诺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若千翘首盼望不见他进来。一会儿却从余光中发现他自后门款款而来,手里握着磁带。 附近只有他俩到了。许诺到达目的地,还没坐下就问:“若千,看‘绝代双手’了吗?” 若千疑惑地转过头看他:“绝代双手?” 许诺带着一丝坏笑。忽然她悟到了,原来是《绝代双骄》。“骄”——“脚”,变成“手”了。若千一本正经地说:“没有。看《今日说法》了,赵薇签约什么打官司的。” “是,是,我也看了。”许诺笑笑。 “你那是什么磁带啊,我看看。” “这个?”许诺说,“不让你看。” “我不看,听听吧。”若千及时抓住他语言漏洞。 “没门!”许诺特横地说。 若千一听生气了,心想:又不是非得听你的不可,小气鬼。 可下午他又拿出来,在别人面前乱晃。若千认为他的举动是为想借给别人听找个掩饰。若千这次说要借着看看,他果然同意了。 若千说:“我听两天。” “不行。” 若千干脆不给他了,也说:“不行。” “你拿来啊,别人还要看看呢。”若千见许诺这样冷面,要他的倒丧失尊严,把磁带甩给了他。 旁人看了看最后落到尧玉手里,谁料她这种笃学之人一见钟情,对许诺说;“我今天听听吧。”许诺竟答应了。 若千在旁听得请清楚楚,心中怒火燃烧。若千出去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料许诺笑笑抛下一句:“若千爱吃醋啊!” 若千的脸登时通红。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她又气又羞,又不敢想别人是不是都听见了。许诺像是故意折磨她。他好像深谙她对他的用心,但事实上他又在近乎残酷地折杀她的面子来排斥她对他的好感。若千很伤心,就算他真正答应尧玉的要求也应该在她不在场的时候,这是明摆着伤她的。 课外活动许诺不在,若千坐在尧玉对面请教她几道难题,刚讲了一半,许诺从后面冒出来,非要尧玉给他讲题不可。若千生气地说:“你得等我这说完啊!” 许诺不看她,拍尧玉说:“远亲不如近邻!听话,听话!” 若千委屈的泪在眼里打转。若千不明白曾经那么一个温和幽默的人怎么变得这样冷酷无情。若千抑住满腔的气愤,收拾东西走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泪,她又离开了教室。 等气消得差不多,泪不再酝酿时,她回来了。若千承认自己打不过尧玉,磁带抢不着听,题也甭想问。她败了。 后面的男生带着时下正火的《四轮学习方略》。同桌从他那里借来看,若千听了电视上的广告,对这个颇有兴趣,就是买不起。今日幸得一见,或许能看出些名堂。她们边看边讨论。许诺的眼神相当不错,瞧见这一切,只说了一句让人更生气的话:“看那个干吗,说得好听,其实没用!” 若千在心里骂道:“你懂个屁!”余光却发现他在没人理的情况下还在朝这边望。他说他的,不理他。 放学时许诺收拾东西,像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似的,说:“若千,这还有一盘呢,我不听你听吧。”好像牺牲自己利益成全别人似的。若千心里哼了一声,想,我要你来求我。 若千抬头看他,他却是往常一样嘻嘻地笑,她假装不认识一样地看着他,没有理他。 “给你这个吧。”他说。若千感觉像是把他的爱平均无私地分开,现在又给了她一半似的。 若千本想冲他大喊一顿的,可还是压抑住了。如果喊了,就真得代表自己一直在吃他的醋。没有作声是表示对他的磁带不感兴趣。 许诺把磁带放若千桌上,很温柔的一个动作。可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本来准备要生一辈子的气,这样就软化了。若千接受了。 晚上若千做作业,小声开着录音机,唱的是《还珠格格》1和2的经典全记录。若千又听《你是风儿我是沙》。可是正当深深投入时,听见脚步声,她赶紧关掉。可是爸爸仍然看见了。他把磁带拿出来。若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小心翼翼呼吸鼻边的空气。 “你都初三了,我看你现在追求浪漫,你以后——” 他没有再往下说。若千心虚地直想哭。她想爸爸要是现在问他是不是和哪个男生怎么怎么了,她准会抑制不住眼泪说出来的。她十分害怕,害怕听见说什么“追求浪漫”等等的字眼。可她现在不就是生活在一个浪漫与虚幻的世界里吗? 爸爸出去了,若千不敢再听了。她的忧伤全部转嫁到许诺身上,写道;“这是我的心情,一份渴望又绝望的心。有时觉得自己活得好自在,好快乐,好幸福,好感动。在失落时又会觉得我身边的他是多么虚伪多么令我失望和心痛。他总是以行动伤人,也许是我没心眼儿,我懂他似乎很花心,可却没有办法阻止自己的思想。他的眼真得好迷人,他的唇真得好诱人,他的举动和声音都给我以抚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十分羡慕歌里唱的那样‘传说里有你有我,我们在阳光海岸生活’,唉。” 这盘磁带竟有一首与此心境极为相似的歌,人在失意时就会本能地找一些类似的东西来支撑。若千忙抄在下边: 以为爱变了承诺已不可靠/望着你紧蹙的眉尖/心寸寸往下掉/我知道爱不该有配角/像闪烁样中有依靠/看不到我的心在燃烧/想着你的泪你的笑/想忘记却又做不到/爱愈来愈薄/说再见太早情难了/以为你只对我好/以为你只对我一人笑/我却不知道你的眼中还有影子早绕/以为你只多我好/以为你只对我一人笑/却感觉不到真心有多少/梦醒了我想这样也好/爱若是空心的拥抱/我情愿连祝福也不要 抄完心也沉到了太平洋的最底层,真正的伤心太平洋。 可偏偏矛盾总有化解的时候。 喜迎澳门回归,班里又要出一期新板报。放学后若千指挥相关人员为板报辛劳奔走。若千坐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眼望黑板,脑子里勾画一幅幅设计方案。杨国坐在最后一排等做值日的许诺和陆栎文。 杨国问若千:“你干吗呢?” “画板报呗。”若千对他很客气。 “班长什么都得管。”若千冲他笑笑,很淑女。若千一直以为他也和那两人一样,不管对谁都乱开玩笑,没有正经。他的话让她觉得他好像久居官位,有深刻理解似的,又像是个大哥哥。 “你说画个澳门区徽怎么样啊?”若千笑着问他。 “有关的就可以吧。”若千也没有回头,像是在等着更确切有用的话。 “不过”,若千听见他的话扭过头来,说:“不过怎么啦?“ “这么大的事,别在中间弄这小字小图的,小家子气。” 若千看见他托着下巴,瞅着黑板。她觉得有道理。一会儿便亲自上去把刚画好的擦了,又和负责绘画的商量来两个飞扬着的大灯笼,垂下飘带,上面再写些庆祝语,有了灵感,吉祥话也跟着到了,“世纪之交,百年庆典”。 “哟,杨哥,聊什么呢?”陆栎文过来拍他道。若千回头见他俩过来了,许诺在旁站着,仿佛对若千和杨国的谈话也很感兴趣,眼里闪着光。若千回过头去不理他。 负责绘画的人忙着去画正面图,黑板一边闲着一大块黑幕。 若千手拿着《澳门回归十知道》,心里着急绘画的大局定不了。 “走吧,咱们。”陆栎文说。 “等会儿,看她往哪画区徽。”杨国继续关注刚才的话题。 “走吧走吧,别让我大嫂回去训你。” “画什么区徽啊?”许诺傻傻地问。 若千一眼瞪过来,说:“笨蛋!当然是澳门区徽了!” “我会画!” 若千朝他不屑一看,说:“你画画,我看看!”若千听他这么一说是有些意外的惊喜。她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的话。因为他的确是一个善于做细活的人。她倒希望他真能帮这个忙。 “你给我拿个圆规,我画!”他倒先指使上人了。 若千犹豫一下,改变刚才又愁又怒的脸,笑道:“陆栎文,你去吧!” 陆栎文和杨国在一旁嘻嘻笑。他不去。 “你下来呀,没凳子啊你坐桌子!”许诺忽然训起若千。 若千极不情愿地从桌子上下来,撅着嘴去讲台拿数学老师的圆规。 “给!画呀!”若千扔给许诺,又去一旁坐着了。 许诺接过圆规,神气地笑笑,又让若千去拿粉笔。 “你吃粉笔啊!那么多呢,不够用啊!”若千懒得看他。 那两个人乐呵呵地坐着看吵架。 灯笼画好,若千上去用大字写祝语。许诺在她右边转动着圆规,特认真地画圈。若千瞟见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一阵感动:“原来他真的会画。认真细心的男生真得不多了。”那里堆了好多绿粉笔,他细心地杂圈中套圈,勾画莲形,描摹上色,还有英文大写字母的环形排列,在精雕细琢后诞生。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他在若千面前更显得神气了,虽然她表面上不服他的炫耀。相比之下,那两人,做不成的。灵巧的心和手,他们没有。若千忽然很庆幸这种优点是在许诺身上。 学校规定只元旦这一天放假。为了迎接考试和延续毕业班的特色,这些天各科都忙着统计人数预订试卷。miss赵毕竟是miss赵,说话比其他老师都硬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都得订。课代表也省心。可若千他们就不行了,在班里来回转悠,统计人数。若千从办公室领命回来,正好碰见数学课代表。二人任务相同。 一进教室,他俩就共同行动。 从第一排开始,两人轮流问:“订数学吗?”“订语文吗?”一开始大部分两科都订,他俩以为有这些先驱作表率,应该纷纷效仿,可越往后人们挑剔功能越强,且大部分是订数学不订语文。看着数学课代表每走一步每问一次就会噌噌写人名,就像一步一叩首。若千起初想笑,后来倒觉得很悲哀,替语文老师悲哀,她若是看见这种场面不知该有多难过。 走到许诺那里,尧玉是双份。可许诺却是一份也不订。若千料到他不会订语文。因为他除考试外从没完整地做过一份语文卷子。若千没有驳回他的话,可以接受他的拒绝。可她却真心希望他能订数学卷子。数学课代表一路走来,只遇见几个死活不订者,没想到这又有一个,于是积极劝说许诺能加入。若千也生气,盯住他特别正经地说:“你还是订吧!老师曾经点名说一定要你订!” “真的啊?”他睁圆眼看着若千,随后又移开眼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感动表情。 他没有再拒绝。这话倒真起了作用。 “记上他吧!”若千对数学课代表说。 离开的时候若千十分满意自己刚才的一句话。她是真心希望他能进步,而不管这份试卷是不是真得起作用。 若千晚上习惯地去想许诺,照例铺开日记本,今天的事令她激动不已。 “回想那一幕,他和我所共有的骄傲的眼神。一股爱的强大的信心和暖流流入我身体的各个角落。 是啊,这就是爱所独具的神气力量,他既可以把一个人从流氓改变到法官,从碌碌无为改变到举世闻名。这正是爱的那种坚定,深沉,鼓励,自信的目光所缔造的。回想起朋友的他对朋友所付出的努力。我真是又敬佩又感动。世上爱激励,感动着每一个人,有了携手向前的真心伴侣,细腻新年与暖流会永驻你心中,也会在疲倦的时候眼前又浮现那种目光,那种动人心玄的目光…… 爱是什么?爱是无声的力量,爱是真心的知己,爱是…… 世上唯有爱不可缺少。 21时9分 睡觉时若千忽然对许诺这种拒绝订资料的行为感到害怕,担心他是不是要放弃学习了,这又引起若千的恐慌,她不能接受他的堕落与颓废!可他毕竟还是接受了。若千又感到一阵喜悦和放心,因为在他听见她的话时,眼里闪出一点喜悦,惊奇和希望,因为老师都没有抛弃他。 要放假了。虽然只有一天,大家仍喜气洋洋。 一九九九年的最后一天,若千中午在阿姨家吃饭。电视台也放了不少经典或流行歌曲,共度元旦。若千又一次认真地看完《懂你》的mtv,喉咙里酸酸的,热泪盈眶。可是她很快用护着脸的双手给抹去了。她瞧旁边的姐姐,她无动于衷地磕着瓜子。若千特别无奈。接下来是一首真正的经典《再回首》,若千好多年没听过这首歌了。她回学校的路上都在想它的歌词,独自哼着它的**部分。 许诺刚到若千就问他:“许诺,你会唱《再回首》吗?” “不会,谁唱的?” “姜育恒吧。” “嘿,是不是那个‘再回首,我心依旧’什么的。” “是啊!”若千兴奋地说,他唱得真不错,“接着唱啊!” “不会了。” “唉。” “唉什么唉,我刚才看见赵薇又出新专辑了,《爱情大魔咒》!” “真的?!”若千笑道。 “不给你买!” “哼!”若千不服气地看他。 若千回头开始看书了,静悄悄的。 “若千元旦想干什么啊?” “不知道呢。中午看见预报了几个不错的电影,可能看那个吧。哦,不过还有作业呢!”若千调皮地笑笑。 许诺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八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6) 六 1999年最后一个晚上,若千一直守着电视。因为中国人把这天当作20世纪最后一天,2000年就是新世纪了。这样重大的历史时刻当然要亲身经历才不算不负时代,才有对后代讲述故事的资本。可是这是有争议的,有人坚决认为2000年的12月31日才是20世纪最后一天。若千也表示迷惑,但不管怎样,早过晚过都得过。日本居然和中国一块迎新世纪,还是一个歌手当“迎新”领袖,因为这天是她生日。若千羡慕人家生的是时候,自己只有唱歌: 今夜让我们举起酒杯/为一个新的明天而醉/今夜夕阳不散去明月又回/静静地静静地还是在等谁/你感觉得到/我听得见/我们不分彼此/心心相连/你感觉得到/我听得见/隔山隔水隔海天 零点时分,若千在电视机前吃泡面,心想:天啊!这是我2000年第一顿饭! 她在2000年1月1日的凌晨睡去,直到9点半才醒,又来了袋方便面,开始做作业。英语永远是首选,语文是余下时间的敷衍。下午的数理化做得更伤心,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几个小时下来,稀稀拉拉的算式和结果。 开学,大家在新千年第二天相互表达了祝福和思念之情。语文课上老师居然又没来,miss赵说老师病了,但大家仍要保持一贯作风,好好学习。这对同学们是个特大喜讯。不管语文老师是不是曾经说过要收试卷,但起码现在不用收了,若千也省心,不用再为收不着作业而生气了。 这次轮到数学老师发火,也是因为作业交了一点点。若千此时也害怕,因为她也没交。她的作业做得很烂,交上去纯粹是件丢脸的事,只想不如等老师讲解后再补齐。数学老师是个不爱发火的人,没想到这次也不含糊。 “看看你们交的作业!”老师怒斥,把作业摔在讲桌上。若千不敢抬头看,心里只盼着发完脾气就算了吧。 “谁没有交站起来!”若千心里一惊,完了。 若千急中生智,觉得老师毕竟是会给班长面子的,不会对她下毒手。随着纷纷起立的人们,她拿起作业奔向讲台,又害怕老师看见她那么多题空着,小声加了句:“有几道题不会做。”声音虽小,可她觉得在死寂的教室里听得是那么刺耳。 老师发完火,要求作业没交的限一天内必须上交,继续和蔼地讲练习册。若千忽然想起作业本后封皮抄的歌词和记下的元旦电视节目。她的心剧烈震动起来,埋怨自己这么马大哈! 下课若千赶快到讲台上,拿着课本请教作业中的两道题。老师真得太好了,耐心讲解,最后还说:“把作业本拿回去吧。” 若千感激涕零。回去一看,《永不分开世界的爱》歌词还在,记得很乱,是她边听边匆忙记下来的。她赶紧扯了下来。 还有20天要期末考试了。班会上miss赵千叮咛万嘱咐,要大家抓紧时间备战,一定保住总成绩第一。另外宣布了参加越野赛的男女生名单。女生第一个就是若千。miss赵站在若千旁边念名单,从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始,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她的眼睛一直苦难地望着miss赵。 “这些同学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家要好好训练。”miss赵发现若千还在看她,说:“看什么你,你一定参加!当班长的,还想逃吗!”若千只好皱下眉头去拼命。前两届若千浴火奋战地去了,第一次是比赛800米,10个人一组,她开始一路领先,冲到了第三,可旁边有个穿绿毛衣的家伙老挤她,她又紧张又体力不支,最后只荣获倒数第三。第二次改变路线,女生3000米,需要跑到郊外公路上然后再折回。同学们当时一听就怨声载道,miss赵安慰大家,说她骑车去接支撑不住的同志。若千二试体力,100人中居然跑得56名,回去后大补一顿,庆祝健康状况大大改善。想到这儿,她的信心又增强了一些,只要保持住去年的水平就行,反正最后一次了,拼了。 越野赛这天下午若千怀揣妈妈为她买的巧克力去学校。一路上按捺不住紧张的心情。她非要穿单衣去不可,在妈妈的严厉教导下,她套上薄毛衣毛裤,外套羽绒服。骑车时感觉身子轻了好几倍。 miss赵在发巧克力,见若千进来,说:“工作失误啊。”同学们都笑起来。若千发现许诺不在教室,教室便再也没有了可以留住她的力量。她拉上几个人去操场。许诺一定在那里,而且她还想知道他有没有拿到巧克力,可又想他吃吗? 每次一看到许诺,若千的心总要经过一番激烈碰撞,然后渐渐平息。许诺在乒乓球台那边,陆栎文杨国不用说也在。他换了套衣服,红色的毛衫,灰白色的运动裤,他在做准备活动,头发随风摇曳,看起来意气风发,决定一展身手了。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炽热的太阳,若千全神贯注于他,他的光芒烧得她心痛,可又像向日葵一样始终跟随着他。 体委过来向大家问好,教女生如何控制呼吸,因为今天风不小。若千越听越紧张。男生要比赛了,若千目送许诺到起点,和他共同等着枪声的响起。她关注着他的起跑,和他向学校大门跑去时的每一个瞬间,直到不见了身影。若千在准备地点晃来晃去,因为时间马上要到,她紧张得无法呼吸,又不停惦记许诺跑到哪里了。当第一名进入学校时,围观的人挤成一团,关注着自己该关心的人,若千也冲到前边去等许诺的出现。数到40多名,却意外地发现了李誉。她心想,这家伙越长越肥,跑得还挺快。班里十个男生出现已过半,总成绩应该不错。数到70了,他还没有出现。miss赵在她旁边不远处等自己的学生们。她想许诺怎么跑这么慢,他没这么衰吧。忽见miss赵脸色骤变,嘴里愤愤道;“你看看这几个人!唉!”若千使劲朝通向操场的入口望去,等到他跑过来的时候才看清。许诺,陆栎文,杨国和另一个邻班的男生4个人排成一队,整齐划一地跑来,好象从队列式中抽出的一支敢死小分队。他们还个个面带微笑,像在演戏。附近有些人在指指点点,颇有微词。若千笑个不停,心想,这个嗖主意肯定是他出的。 若千找不到同伴,一个人走向起跑点。一个人的战争,注定单枪匹马。人群涌过来观看100名女生的起跑,若千觉得很滑稽。她站在人群里,却怎么也摆不出各就各位的准备动作,只随着枪声和前边一堆人的前移而移位。她混在人堆里,不敢使劲跑,惟恐踩着人或别人把自己绊倒,跑慢了又被一些人甩在后边。通往校门的甬路上不少人在围观。她猜想着许诺是不是在其中,他有没有看到自己。 出了校门视野顿时开阔,每个人平均占有空间量也巨幅上升。若千使劲往前赶。可是不久她肚子便开始痛了,她无比焦急地想知道如何调节气息,用上刚才体委教的也无济于事,痛得她快要窒息。她想许诺看见她这副样子肯定会笑话她的。刚才还觉得想起许诺会给她点动力,可是现在是越想越丧气。许诺一点儿作用也起不了了。她的名次嗖嗖地往后跌,眼看着数不清的人头儿从身边一闪而过,可她似乎在倒退。 回来的路上更加难受。若千觉得自己呼吸微弱,快要死了。眼前金星闪烁。刚才一路监程的老师微笑致意,她还能将面部肌肉稍微挪动一下还一个笑容。现在不仅肌肉凝僵,就是脑袋仿佛也是种累赘!若千确信自己真得跑不动了,真想躺在马路上装尸体等待学校的车最后来抬走。可又不想那样丢人,一狠心又继续下去。只是希望围观的人能知道王安石的“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已”的名句。 快到学校了,若千一次又一次强制焕发的能量已基本耗尽,只剩下滴嗒滴嗒遗漏的能量来维持千斤重的双腿来机械地前后运动。她本想能让许诺看到一个凯旋的自己,现在看来不可能实现了,却不停祈盼许诺千万不要来看选手的归来。 一进校门,若千觉得面子上特挂不住。她曾停下来往后望了望,余下的人们实在不多了,不知自己会沦落到多少名。刚才重新聚积的活力马上又用完了,她苦不堪言,只好用右手紧紧按住月复部,紧皱眉头,气息衰微欲绝的样子。女生吗,体质差,难坚持是很正常的,她倒有些怪罪自己从前的都是逞强了。这样病歪歪的也许才是女生本色。她也不敢去想许诺是不是在关心她,只盼望早些跑出他的视线才算好。她不像别人跑不动自己着急就暗骂观众不理解当事人的苦痛只顾呐喊快活,她就觉得宽阔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围观人喊的话却像外语一样她什么也听不懂,而且仿佛渐渐失去了听力。 本想一头扎进终点接应人的怀里,可是若千也看不清熟悉的身影,只好自己强撑着。旁边有人议论她:“唉,真笨,80多名!”若千内脏仿佛还有被激怒的力量,但是却没有力气去生气了,她情愿被人骂作笨蛋。伤心之余,两个姗姗来迟的接应者赶紧扶住了她,她本来僵硬的腿立刻软了下去。 “若千,你上哪了?我们都看不见你。” 若千也不好意思说“我刚到”,只笑笑。但其中一个人接过她的名次条去报名了,这是肯定瞒不过的。她被扶到休息处坐下,双手按住右边小月复,疼得直哼哼。她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许诺,火辣辣的脸上写满了伤心和失望。 若千拉了个同伴在楼下玩了很久,她要等肚子不疼,脸不烧,完全恢复正常以后才面对大家,面对许诺。刚进楼道,碰到miss赵去教室。看到她这么晚回教室也没问她,却很惊喜;“若千,去办公室拿一下我桌上的那水杯,出来得急忘了。”若千得令马上去。 当若千进教室时,miss赵静坐在讲台上,同学们也保持肃静。若千进来,不少眼睛直视她。她把杯子交给老班回去就座。她表现得十分轻松自然,只想她一定要大大方方。这样似乎又给人们造成一种“她原来和老师在一起”的错觉,借此掩饰刚才的丢人。她看看许诺,他居然在安稳地看书。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考前最后一项任务完成。miss赵果然不失时机地提醒大家还有两周复习时间。尽管她的教诲是口若悬河,同学们依旧默不作声,深藏不露的表情下不知埋着什么样的结局。若千在miss赵的激扬言辞下重新决定要利用这两周时间赶超上来。miss赵不时地喝水润嗓子,若千休息时喝水不够,难耐看别人享用自己却尝不到的感觉,只盼着快些下课。 可第二天若千从阿诗玛处偶得渴盼已久的《萤窗小语》,虽然欣喜,可是一想到今天要正式开始努力学习了,又怨恨这书出现的不是时候。可是许诺他一定会喜欢。若千想,她只随便翻翻,便给许诺看。 可是他还没有来。若千收拾好便细心阅读。她想许诺一定会注意到的。 果然,不久许诺飘然而至,站定探头瞧她的书。若千抬起头来瞪他,不料还没回过神来,书已被他抢走。若千着急地喊;“给我!” 许诺的笑容充满了反抗之意,扬长而去。她本来是打算让他看的,可是他抢得也太急太快了,自己只看了半篇,下边的诱惑逼得她浮躁不安,就像吃饭时食物刚到喉咙处突然卡住了,咽喉功能失调,下边的胃饿得要死,却得不到食物。 若千喊他要,他干脆就不理。她真得生气了,他这么不讲理,存心气她。她出去在楼道里转了一圈,一边消气一边想对策。若千从后门进教室,轻步走到许诺背后,他丝毫没有察觉,她一把夺过了书,赶快坐回去。若千扬着脸怒视他,他像是被她这一迅猛举动吓住了似的,两眼直瞪着他,眼中仿佛有对她这样去抢书的出乎意料。若千想,想叫我让着你,没门!可是他这次居然没有吭声。 语文课上若千接着看。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语文课如此敷衍。她不再专心听讲了,注意力集中到了专趁语文课读的课外书上。其他课,她没有胆量也没有闲暇。若千掏出一个随笔本,边看边记一些东西,而且尽量隐蔽在前排同桌的遮掩范围内。她很认真,她还发觉许诺不时往这边瞧,他大概很羡慕这种享受,而同样在语文课上无所事事的他则饱受煎熬。若千就是要他羡慕。 老师在讲试卷。若千的作业中基础知识一般不会出错,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听老师废话。阅读题,她可得抽出时间来记下标准答案了。正在讲解的这篇是用侧面描写写就,老师突然在念答案之余问道:“咱们课本上也有一篇是用侧面描写的手法,还记得是哪个吗?” 对答案时同学们还有一丝丝微声的回应,这次可被问住了,一片寂静。若千也想不起来,倒是想起由“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改编而来的“课上做梦过新年,听取鼾声一片。” “陌上桑!”一个声音传来。若千的头迅速摆向许诺,是他。 老师终于露出欣慰的微笑,又教训说:“就这一个人记住了?刚学的!看看你们的学习效果!” 许诺得意地冲若千示威,显示自己的知识渊博,若千回瞪他一眼,心想:“拽什么!我四年级就会背《陌上桑》了!” 下课老师让若千去办公室领元旦前订的资料。初三过到此时,她最常干工作就是来回地抱着卷子从教室走向办公室,再从办公室走向教室。 若千分给苏瑗一半的任务,在班里播撒老师关心的种子。试卷落到桌上像种子埋进土里,群众反应里有不少是翻阅新到之客的新奇声,也有唉声叹气的,更有甚者则无动于衷。后排有几个人在议论什么。那是几个复读生。虽然地理位置相隔遥远,但由于若千是班长又是课代表,已与其有相当频繁的接触,有着不错的关系。他们也都有着自己的优势科目,而且在各方面显出长一届的老练。若千觉得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个小妹妹。 可是若千却听见他们其中有人在发泄愤怒:“这样组织那样组织!也不问问别人是不是愿意!来这儿重读,不是当老师!”不知他是在向谁发泄,还有为什么这样说。若千只顾着发试卷,一声不吭,心里却肯定他一定不赞同miss赵前两天与各科优秀者商量的开个经验交流会。这个人是物理最优秀的人,可是没想到他却反抗这样强烈。他当时不是也表示同意了吗? 若千擅于慷慨言辞,可是今儿在别人的慷慨辞令前她却没有了招架的办法。她只好沉下性子来听。若千记起他也是幽默的人,第一次与他正面对话时,他在阅读《鹿鼎记》,表示自己是个狂热的武侠爱好者,也是他第一个见证了若千的确很早就可以将《陌上桑》通篇背诵的人。可是若千又沉思于刚才这个人的一番言论,该有多伤miss赵的心。搞交流会毕竟也是为了整个班的利益。 “若千,这份坏了,你找老师换吧。” “噢。” “你想什么呢?” “没事。噢,你说为什么复习生们好象都不太同意老班搞交流会呢?” “人家是来复读,你以为谁那么慷慨把自己经验告诉别人?那人家怎么办啊?” “一样交流吗。” “哪有那么好办!” 若千听苏瑗这样世俗的见解感到挺气愤。人心真得是那么自私吗?若千越想越讨厌他们的为人,预感这个交流会八成泡汤了。 若千回来接着看《萤窗小语》。同桌生病回家,又少了个可以交流的人。许诺和一个男生打闹着从后门进来。那个男生抢先坐在许诺的座位上,快上课了,许诺叫他快起来让座。可那男生接着闹,纹丝不动。许诺也不好发火,继续乞求。若千心想:这次也轮你无奈了吧!可是按许诺却忽然发现若千旁边还有个位置空着,立马转而求救,边往外拽那男生,边对她说:“若千,你去里边坐,让我坐你这儿!快点!一会儿miss赵来了!” 若千真得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不过她倒想让他去里边坐。 “你去里边吧!”若千平静地说,却是真得希望他坐自己旁边。 “你快去啊!一会儿miss赵来了!” 若千无动于衷,心想你迈过来不就去里边了吗。 他俩闹来闹去,终于惊动了王母。尧玉显然是生气了。许诺变身去护驾,让尧玉撵他走。不听女生话的男生不是好男生。这个男生终于做了回好男生,在许诺的连哄带赶,推推搡搡下走了。 若千也好遗憾事情解决,他回归原位。她以为许诺会像以前一样扳起指头开玩笑似的训她:“若千,太不够意思了,眼看老师要来你都不救我!”可是他没有再提。若千为了表示不好意思,放学时下了好大勇气问许诺:“你还看不?”她晃晃那本曾夺回来的书。他笑着伸手接过。这一接仿佛是化解百怨的良剂,若千顿时心花怒放。 第九章 欢颜飞尽严相逼(1) 一 几天的阴沉终于憋下了一场雪。若千大脑里时间飞速倒回,98年初有大雪,自己也生了场病,99年初没有下雪,她把长发剪掉,现在2000年初,有了许诺。若千觉得仿佛世上的幸福美满只停留于此,而且只有如此。她在雪里唱着歌:“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灞桥上,铃儿响叮当。好花开得供瓶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上午最后一节课,自习。班里有些小小的沸腾,人们很兴奋,都去望窗外雪的舞姿。有些人已开始商量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学校解决。若千问苏瑗,她说她要回家看电视。许诺不用问,肯定是走的。若千看着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离放学还有25分钟的时候,留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来思考是不是留下。 想着想着,托着下巴,瞧着教室前边墙上挂的《中学生守则》开始发呆。初一入学,miss赵让同学们抄写守则,还有第一次看见许诺时的样子。那时都是幼稚的小孩!现在却要面对人生中第一次大的考验——中考。想到自己的现状,若千又有愁眉微蹙。刚回过神来,发觉尧玉正瞧她,若千心里一阵紧张,她一定认为自己是在看许诺。因为许诺这节课和别人换了位置,到前排了。若千镇定一下,仍旧保持原姿。过了一会儿又装作刚刚醒悟的样子,很兴奋地对同桌说:“我也不回去了!吃完饭玩雪去!”她以为可以掩埋尧玉的猜想。 若千吃完饭照例写了英语习字,随后又到许诺的书堆里翻出刘墉继续看。若千以前常常换座位去许诺那里学习,可是自从miss赵呵斥了一次换座位的不良之风以后,她就不敢了,怕那样会暴露心迹。她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看,就是这样暗地和许诺不见面的交往她也是很满足的。 若千终于去操场享受那一方净土了。走向一块圣洁的地方,她下楼都显得很郑重。因为是中午,操场人很少,只有不远处几个女生在玩雪球。她静立在雪地边缘,心里企盼着闲杂人等一律撤退,不准入内。当面前只留下茫茫雪和茫茫天地的时候,若千踏入其中。软绵绵的感觉就像刚下游泳池被水包围一样。她不怕被趴在教学楼窗子上的人耻笑为神经病,独自一人在雪中徜徉,像一个怀有满月复心事的忧伤女词人在寻找灵感。她漫步,倒行,转圈,亲近自然竟有如此妙处。待了不久,雪光反射力太强,她的眼睛酸得要流出泪来,还有些眩晕感。如果倒下来躺在雪地里,那才叫以天为庐,以地为席,才是“让我在雪地里撒点野”。放眼望去,操场上因为有了雪的覆盖似乎大了好几倍,有种“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快感。若千分不清跑道的轮廓,只好跟着感觉走了几圈。每一圈她都盼着许诺在不远处的车区出现,然后在一个猛然回眸的瞬间看见呆立在雪地里等他的自己。可是没有。走乏了,她蹲在一片没有人踩过的雪旁边开始捏雪团。她想捏成各种各样美丽的形状,许诺看见一定会欣赏她的灵巧与天真浪漫。她愿意在他面前像个小孩一样的幼稚。她望望许诺要出现的地方,还是没有。她特别渴望看见那个穿着青色上衣,骑着银青色自行车的身影。她还问过他:“许诺,你怎么喜欢穿青色的衣服啊,女孩都穿的!”许诺深叹一口气,饱受灾难似地说:“唉,没办法,就这一件衣服了!”又问他:“你怎么骑个女式的车子啊!”他会用同样的语气和神色感叹道:“唉,没办法,就这一辆车子了!”她替他答道。两人心有照会似的互相笑着。 若千等不着了,预备铃也响了,她拿起两个小人形状的雪团去教室。一路上盼着他的出现,可是还没有,于是她又不断猜测他的去向。可若千刚坐稳他就来了。她把小雪人摆在桌角。教室里很温暖,但不知为什么却化得很慢。若千细心地补塑化成水后不成形的地方,还用钢笔在每个雪人身上写下“人定胜天”四个字——只是忽然想篆刻几个字,在落笔的一瞬间这几个字出现了,不知道原因。她想让许诺看见,想让他明白。她这样用心都是有涵义的,因为他胜过无数。 课外活动各班安排去操场扫雪。人类总是要为了一己私利而破坏大自然的美。人们聚集在雪地里,多半是为了追逐打闹,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虽然只是在地表基础上盖了一层水的异形物而已。若千琢磨着这层雪究竟有多大的承受能力,居然不会产生疼痛感。可她忽然想多半是因为人穿得太厚吧。她正独自笑着,忽然一个雪球砸在她头上,可她条件反射般地去搜寻施虐对象时,面对满眼的奔跑追逐者,又实在分不清,认不出。因此这就成了未解开的谜。 若千也开始团雪球打人,可技不如人,败下阵来,发丝上开满了晶莹的花。她刚退到雪地边上,发现许诺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笑。她觉得他这样爱捣蛋的早该下来闹了,今天却皇帝般肃立在大殿上看着天下臣民的嬉笑怒骂。她手中的雪球也不敢奔他而去,她不敢主动去和他这样嬉闹。若千淑女地站在人群里,她相信许诺看得见她的沉默。许诺莫不是也触景生情,唤起忧郁的神经吧。两个人倒不如一起沉默,享受两个人的雪中情。 雪被铲成了一堆堆的,当作雪人身。不少男生女生一起用水桶给雪塑形,倒出来便是一个雪人的头,操场里诞生了好多个雪人。男生把帽子扣在雪人头上,更显滑稽。不少人提出要合影留念。欢声笑语仿佛惊动了天上的掌雪人,纷纷扬扬的雪又飘然而至。若千想起一首歌:“踏雪寻梅,让梅花雪花漫天同醉,我好想和你一起去踏雪寻梅。” 若千转头看许诺,他正听陆栎文讲话,在笑,他没有注意到她。 期末考试便在雪中开始和结束了。若千稀里糊涂地考完,稀里糊涂地回家,却没有能见得上许诺一眼。她连等待分数的两天也熬不住,想在上街的某个时间看见他,哪怕是背影!可是没有见着,她从阿诗玛那里借了两盘赵薇的磁带,其中就有许诺曾告诉她的《爱情大魔咒》,看见它就好像看见许诺,听到他说话一样。两天时间够她学会所有的歌了。她很兴奋地想,看成绩时一定要带上歌词去,有可能的话献上一曲,尽管她从未在他面前唱过歌。而最适合对他唱的就是《hello》,“通缉你消失不变的怀毛病,没有你我会营养不良生大病,得相思病”“hello你真的欠骂”,虽然歌词实在是没多少水平,甚至有些矫情。可是若千俨然以对待男朋友的口气欣然接受。 若千带着与许诺相见的兴奋感去学校。可是一切想象中的嬉闹却丝毫没有实现的迹象。她伤心地失望,失望中很伤心。试卷也发下来了,她意料之中的很惨,自己都不敢去算总分,熬到最后,用钢笔在桌上加了加,结果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然后又用食指肚擦掉了。分太少了。她害怕地去想自己真得退步到这种地步了吗?尧玉她们掏出一大张纸,上面神气活现地罗列着一个个数字。若千看了一眼扭过头去,痛苦地对自己说那种日子我已没有了。 miss赵来发成绩册。若千仍被分数震得头脑发晕里。她忐忑不安地翻开看,21名!她的脑子突然被涌上来的热血占据,泪也轰地涌上来。天啊,21名,21名!这是个什么概念。她已经彻彻底底坠到了中游。班长,语文课代表,曾经的前五名仿佛早就抛她而去。她觉得她在谁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她不敢看miss赵,更不想让许诺知道自己考了21名。不管许诺知道与否,他都会像平时一样嬉笑打闹。若千受这次重创是伤心他是不会看出来的,更不去体会。她瞧见他的一贯常态,顿时觉得自己都是为他才退步成这样。而他又不会为她的损失作任何补偿。忽然间又十分讨厌他的无所在乎的浪荡性情。 郝芸对若千说旁边那个人30分的小作文没写,就因为要求写议论文,并已对她进行了独家采访,她说就是不会写,写不出来,无话可说。若千听见不免为她遗憾,可是一想自己的局面,便认为她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中考的时候不考议论文,而自己则是彻彻底底地什么也不会了。若千不知道如何回家面对父母。她当即决定痛改前非,忘掉许诺,努力学习。她还设想自己寒假里四处奔波,找老师辅导功课的情景,连风雪里艰难行走或摔跤都想象得惟妙惟肖。 若千很紧张地进家门,妈妈刚和好面,要包饺子。她的车筐中是试卷和成绩册,无从隐藏。 “多少名啊?” “21”。 “多少?” “21。” “21?”若千最害怕听见这种语气。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这个假期补上来还不行啊!”她赶快说上这么一句,声音有些颤抖。妈妈忙她的去了,没有再出声。这样的沉默令若千更觉难受。可是从今天起,她就要与许诺分开一段时间了,她觉得很久很久。她要好好补习了。 假期第一天,若千早早起来,积极投入学习。首先要拿下的是物理,最差的。这次学习是最用功的,仿佛效率也是最高的,学了一会儿,若千便觉得身心舒畅。学成的感觉妙不可言。若千一时激动,找出稿纸,为自己写了一份假期学期安排。她不敢忘了临走前miss赵的叮嘱,要好好学习。她决心要将假期每一天都学了什么如实记录,开学秉呈老班。可是决心和雄心一会儿就在难题下变得薄弱起来,她真得是吃不消了。翻翻前边各章的练习和一些资料的做题状况,只有前两题填空和选择做了,后边的大题却是空白着的,一道也没做。若千想她或许只有做选择基础题的本事了。她没有好好学习物理,可是她又真得学不会。这时遇到了许诺,便又鬼使神差得跟着他几乎要放弃了物理。 若千回忆起开始学物理的时候,爸爸为激发她的兴趣,亲自带她做课后的小实验,针孔照相机。这是用小孔成像的原理。若千强迫自己产生兴趣,可就是觉得索然无味,她不想去制作一个那样破烂儿似的照相机。她只对现代摄影技术感兴趣,觉得那拍出一张张神奇的照片实在是太美妙了。还有用水壶做压强实验,她当时是边看电视边听着爸爸的讲述,尽管他不辞辛劳,在冬天用凉水示范。虽然明白这些良苦用心,可是她真得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也理解不了。若千对自己的天资感到无奈和遗憾,只能让家人失望了。 然而祸兮福之所伏也。过了几天,电视上报告中考最新革新消息,2000年的中考不实行单科考制,改为语数外和文理综合考试。若千正在洗衣服,心情压抑,听到这个消息她在心里呐喊:“天助我也!”手上搓衣服的速度好像也快了许多。 几天下来,若千的雄心和耐心消磨了大半。书桌上铺着数学,物理和化学三门重头戏的课本和资料。可是伸入其中,她不知茫茫题海书库到底该从哪里起手才有循序渐进的进步。烦恼困绕久了厌烦油然而生,基本是学一个小时就开始胡思乱想。上午只盼着早点结束,哪怕帮家人收拾家务,中午也睡不着,翻翻闲书,听听磁带,回忆放假前和许诺在一起的日子,盼着能快点开学,好天天看到他。下午她按时到座,耐下心来学一会儿就开始边玩笔边想题边想许诺。理科没有长进,伤怀日,寂寥时,倒生发出一些思念性的文字,若千以为甚佳:“ 真的,真的好想你。心湖间徐徐泛起涟漪,那是对你层层不绝的思念。多少个难眠之夜,你是否知道我在默默地思念你,等你,盼你。 每到夜阑人静时,我总会觉得孤独和空虚,于是自嘲一番,再捧起书本告诉自己是在初三。每天,每夜,当你如水容颜再次在我心头擦亮,我的整个思绪就全变成了你。流水悠悠,岁月长长,那个重逢的日子何时才来? 真得不知道如何向你倾诉,但愿你能感受我的牵挂,世上“缘”字字奇怪,处处扰人,时时牵念,可又感到恍惚又迷茫,如雾里看花。 多想听到一句真心的表白,也许饱含情意与牵挂的轻轻一拍,满逸真心与亲吻的温柔眼神就已使我悸动。也许我真是个醋坛子,或许一个柔柔的目光,一句关心牵挂的话语都会“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多想打个电话,真真切切地说一句“我想你”,又怕你茫然的眼神转过去不再看我。 你在等我吗?为什么隐隐约约,躲躲闪闪,不知你是否感受到我对你的情?如果彼此都讲清楚,互相理解关心,携起手来共同进步,这不更好吗?为什么没有人来冲破隔纱而望的茧,真正在一起,为什么没有人来剪断这心知肚明的隐隐相思,走进一片光明地带呢?原来我们都没有胆量。 不过终会有那么一天的,你相信吗?遇上你,与我志趣相投情投意合的人,苍天注定,我信,这是缘分。 只求——海枯石烂,此心不变。 99年腊月二十八 2000年2月3日下午3:30 第九章 欢颜飞尽严相逼(2) 二 若千变成了一个朝朝暮暮等人的人,过了正月十五,千盼万盼盼来了开学的日子,虽然这已是兄弟学校中开学最晚的。而其他学校还要早一周。从这点来说,是严格执行上级禁止补课的通知,值得称赞。但若千宁愿早些开学。可这一熬就到了2月20多号。早春犹寒,所以人们仍是一身隆冬的行头。 若千害着热烈的相思,这让她心潮澎湃,甚至催人泪下。她上楼时两腿都有些发软,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前行,一点一点接近目的地,心却早飞到该去的地方相逢了。路上遇见朋友给一个笑容,可笑容背后的心任何人无法体验。她难以自己,不曾想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渴望和思恋。她不顾一切地抓着狂风大浪冲进去了。 但她仍从后门进入。她的目光首先聚焦许诺,他居然来了。若千明白许诺就有这个优点,如果他不出点闲事而迟到的话,定是个早起早到的好学生。这点胜过自己。因为她从来是睡懒觉睡到最后一刻才起床。许诺安静地看着书。附近几排人都到齐了,只缺她。虽然她急着要开学,没想到比她早到的人多得是。大家都埋头看书,不管是真的投入还是在补作业。而不是想象中的热闹非凡。若千今天是一件鹅黄色羽绒服,蓝灰色的牛仔,清爽的短发。开学第一天,若千忙于收作业,除了这时与苏瑗许诺开两句玩笑外,大家忽然变得安分且爱学习了,因此多半是沉默的气氛。若千听不见许诺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感觉生活中阴沉沉的。但一想这样也挺好,我们都要好好学习了,只有不到4个月时间去中考考场了。若千偷偷瞟许诺好几次,他都在看书,她的信心和勇气也仿佛从全身涌来。大脑顿时变得灵活兴奋。她要和他一样,她要找回曾经骄傲的自己,不能再这样浮躁下去。 可是不久许诺那里忽然热闹起来,他们在讨论春晚。他们那里总是有新鲜的话题,总是耐不住寂寞。她听着他们讲,脑子里一边回放着精彩的片段。她也想加入,发表自己的高见,因为有她最喜欢的赵薇,还有历届春晚人数最多的港台歌手。可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遗憾着错过。 可是她的心事仿佛总在冥冥中被人猜透,然后实现。苏瑗叫正在看书的她:“喂,你觉得今年春晚怎么样啊?” “还行啊,不错。”她平静地说,掩饰心中极大的兴奋感。苏瑗和许诺没有答话。“有赵薇呢,她太红了,还有那么多港台的。” “这次是港台去的人数最多的。”许诺很严肃地说。 若千点点头表示认可:“冯巩那个节目还用了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呢。” “是啊!哈哈。”若千就知道他会喜欢,可她感觉他似乎“文静”了许多。 苏瑗又问她:“若千你会唱《明月几时有》吗?” “这词编了曲吧?” “你会唱吗?” “我想想什么调来着?”她脑子里隐隐有那个调,可她不好意思唱。 “明月几时有——”,她嘻嘻笑着,用还珠上《聚散两依依》的调子唱道。 许诺和苏瑗都没反应,若千觉得倍受冷遇了,也不唱了。 但是若千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件事,就是许诺的生日已经在开学之前过完了。许诺可能觉得已经过去的事情便没有提起的必要。这样的静默里若千脑中浮现的是一年前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谁料到那样一个巧合的小事和今日的情呢?若千感觉人生如梦,就像是梦见一个人,醒来他就在身边一样的飘渺感,像在睡梦中沧海变了桑田。 中考的气息在开学不到两周时就嗅到了。miss赵除了利用班会,又在她的课前几分钟给大家灌输奋斗的脑筋。学校也订下了初三毕业班模底考试的日子,3月15日,消费者权益保护日同学们暗笑这个日子订得好。若千只是有一丝紧张和压迫,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她丝毫没有考试临近的感觉——这才刚开学啊! 雷锋月在初三遭到冷遇。既没有去做好什么好事,更没有电影可看。相对于其他人的清闲,若千还不得不去做一期板报,连做板报的人也冷清了,一个若千,一个绘画的,还有一个帮手。3月5日,暖春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桌子也是温的。她在午后是暖阳下真想趴在桌上眯一觉。 她给鼓动全班迎接中考的短篇留个正中间,左边是“雷锋心路历程”,雷锋在黑板上冲大家微笑,右边尚未写全,只抄了首张惠妹的《给我感觉》,虽然她只是喜欢这首歌,只是相中了里面“现在才是关键,最重要的在眼前”“爱要爱得热切,不要就干干脆脆,做白日梦的人,上不了最前线”,本来又要冲又要奋进,但后来的“爱就爱,谁能阻止我们开怀”似乎打破了原来的感觉。大家都主张不要计较,于是敷衍了事。她对黑板报正中的一条千禧龙形状的“2000”要求极高。这是有双重涵义的,她感觉自己似乎有点图腾崇拜。一番精雕细琢之后,站在讲台上远观,神龙欲腾,颇有豪气。 楼道里冷冷清清,除了他们,居然只有2个班在做板报。若千想,等学校检查时他们说什么呢?到了初三,真是什么也不要了。她闲来无事,翻看着报纸。她永远都先关注都市言情篇,每次都落泪。这次也是,她的泪啪啪地落在报纸上,浸湿了文章。她想象着大都市里的爱情生活,交织在人潮如流和五彩缤纷里,像是美丽的神话。爱情应该是刻骨铭心的,是永不忘记的忠贞。 若千看得情绪低落,久立窗前,故事里的千言万语像是主人公对她的倾诉。她受不了那样的深情。她想起许诺,他是不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心呢?他默默的眼神和言语把她以前和他在一起的兴奋和快乐全部替换成了从容平静,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沧桑感,像是与他相识若干年。若千有些不懂他,但在她感觉来,相似的天性使他们心灵相通。可实际上许诺却离她那么远,有时甚至像陌路人。 若千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深情过,这样耐下心来去体验一个人的欢笑与沉默。都说春天是播种爱情的季节,以前李誉的出现也是在暖暖的春天,可是现在她的心里早深深地埋进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她从不对人说起,许诺给她的震动和刺痛,却使她格外迷恋和充实。柯勒律治说:“一切激动人心的思想,欲念,都是爱情的奴隶。”若千深信不疑,而她也是爱情的奴隶。 时间飞逝。模底考试考场都已摆好。前三十名安排在音乐楼里。若千虽在其中,名次却是不甚光彩。7点多考场没有开门,音乐楼6个教室180个考生,都聚集在楼前谈笑。若千看见刘蒙蒙,只想她成绩比自己好,一阵紧张。望望远处的教学楼,初三楼道里肯定也是人山人海,等待考场开门。不知许诺在干什么,是静立考场门口呢,还是和陆栎文穿梭于楼道,和一些朋友打闹,或是看漂亮女生。若千忽然觉得自己和他永远都离得很远,都无法摆月兑他们两个人某种“资格”的限制。她是个“好”学生,而他则是个差生,还不思进取。在别人眼里,他俩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一个自甘堕落或另一个奋勇追上。若千没有本事要求他去做什么,可她也不可能变成一个笨蛋。她觉得自己的感情根本没有依托,甚至一步步在走向灭亡。中考过后,他们是不可能考进同一个学校的,到那时又该怎么样呢。考试还没开始,她已开始为未来发愁了。 班里一帮男生在谈论台湾问题,还有一个狂徒声称战争部署已下来了,真是千钧一发之际。若千一听这个顿时觉得每人都神圣起来,担负着沉重的使命,只想那我们还考什么试啊,大家都回去准备参加战斗吧。今年中考怎么办呢?我们也要像五四时期的学生一样天天写檄文,上街游行示威了,那么她一定要和许诺在一起,哪怕也被抓走。但她又害怕人身安全和温饱问题,还是不要打的好,毕竟社会混乱不是件好事。 上午考完才刚11点。若千和苏瑗从音乐楼出来。她也不好说去楼里看许诺,只好跟着苏瑗走,一边走一边回头望,仿佛他会突然出现一样。 时间还早,若千提议不如去逛逛音像店。她盼望着,她相信在那条繁华的街上许诺一定会出现的,那是他必经之路。她发现赵薇的新版卡带,汇集了前期所有歌曲,当即要买,虽然是盗版的,只有5元。苏瑗也挑了一盘。可是付钱的时候,两人都只有整的10元。苏瑗不吭声,若千先替她付了,说:“再买的时候你替我出吧。”她总是这样。 接着转向另一家。苏瑗挑好一盘卡带,若千也惊奇地发现竟有《爱情大魔咒》,她笑着扬起它说:“嘿,我拿这盘了啊。”苏瑗没有吭声,付了钱。若千想,这下公平了,想耍心眼,没门儿。 若千一直注意周围的人们,总希望着许诺会出现,可是没有等到。 回家父母居然没在,她迫不及待试听,然后烧水做饭。 下午去学校路上,却意外碰上了许诺。若千远远地就发现他了,很惊喜,心紧张得要从口中跳出。若千认他是从没有出过错的。近了又见杨国,显然他是从他家里出来的,还有陆栎文。杨国和阿诗玛在同一条街上住,小学又是同学,若千想中午放学时阿诗玛应该见他们来这里了。许诺也一定奇怪今天若千怎么没和她一起走,甚至是在这条街上出现呢?也许他原以为定会遇见若千的。 这个中午没等见许诺的谜底解开了,若千想原来他竟沿着自己的脚步走着呢,原来他们都在互相寻找。 许诺驾在车上,停在路口,若千本想经过他时问他怎么在这里。 可是他倒先开口;“让若千带着你。”她瞧见他是在对杨国说话。后面陆栎文骑着车子,杨国什么也没有,地上跑。 若千翻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带啊?”说着飞驰而过。她希望他们几个能追上自己,就放慢了些速度。过了一会儿她朝后望望,却早已没有踪影。她觉得遗憾极了。 已有很多人在考场外等候了,看来积极应考的人还真不少。同时也可以顺便享受难得的好天气,参加光合作用。也有不少人在阴凉里坐着,他们拒绝承受阳光的恩赐。苏瑗早来了,手持随身听在阳光下漫步,一会儿又坐在乒乓球台上。若千找她去,她果然在听刚买的《约定》。若千拽下一只耳机戴上,没想到这只是坏的。苏瑗呵呵地乐。为了共同享受,她们把耳机摘下,藏在乒乓球台下听歌。周围的人们吓了一跳,只听音乐不见人。寻声找来,却发现两个笑眯眯的人。她俩把旁人全都轰走。若千被这首歌震住了,这仿佛是她要喊出的心声。“要过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若千觉得自己就是在“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多情的人,像在附和一首宫怨诗一样可怜。 老师进考场的时候,苏瑗已换了盘磁带。监考老师是本班化学老师,看到30张熟悉的面孔,她始终是微笑服务。考场注意也无需再提,她盛赞大家都是年级里的“种子选手”。若千顿时觉得能坐在这个考场里是很值得骄傲的,她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学生。 “那个,苏瑗,该把随身听收起来了。我要发卷了。”同学们一阵笑,都在看她。她不知是故意还是一时激动,声音没关耳机倒拔了,“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全班都惊喜地看她,对她敢在考场上如此大胆而深感敬佩。她也笑了,她看见老师也笑了,但随即去拿考卷了。若千认为老师虽笑,却一定特反感于这种放肆。 不严肃的考试当然不会有好的成绩。成绩一下来,苏瑗闷着头蔫了一天,若千成绩也不太好,也郁闷。可是郁闷的事不止这一件。老师在考后调座位,把许诺那一列调到了靠窗的位置。他们举列南迁,还把他安排到了第一排,那可以说是个独立设置的座位,师生瞩目的位置。班里的几列反着调座位,若千又回到了和许诺在一起时的位置。可惜物是人非,无奈的苍凉。若千看着许诺的离开,看着他搬桌子讲台时涨红了脸的样子,心也揪着难受。若千不忍心看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单独受老师的指点摆布,她想去帮他搬,想去和他共患难,她感觉许诺很可怜,他心里一定更难受。可是他还撑着一个差生的笑脸。 这下若千离他更远了,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想说上一句话都不可能。她嫉妒苏瑗,又和许诺在一起,只是他坐在了她的前边。尧玉则安安稳稳地守在她原来的位置,安安心心地学她的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看着他俩分开了若千这才安心。 第十二章 寂静欢喜痴儿女(1) 一 miss赵下发了体育测试准考证。同学们都为迎接这次新鲜刺激又重大的体育测试激动不已,都在商量着是不是要购买葡萄糖,准备运动衣等等。只有明天一天休息日。miss赵建议大家如果方便可以先去考点适应熟悉环境。苏瑗立即开始拉拢同伴。只待放学铃声一响,大家要赛车一般飞向考点。 考点安排在本校高中部新校区。本校高中部仰仗名气和实力,舍弃了原来的地盘,将变卖的资金全部投资在城内购置的地皮上,新校区雄赳赳气昂昂地建起来。这样初中部和高中部处在一条大街的东西两段,基本占领整条街,就像红楼梦的宁荣街一样。这是本校人的光荣。初中部的学生都梦想着直升入本校高中部。但近水楼台先得月似乎表现得不是太明显。高中部对外招生,公平竞争,给本校初中生带来很大压力。 新校区落成不久,学生还没有搬来,一切都是新的。若千真希望自己有幸成为迁入新址的第一届学生。好多人没有进去过,她也是。苏瑗亲眼见证了新校区一天天的成长,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许诺陆栎文等一帮男生去新址犹如回家一样顺畅熟悉。 学校大门敞开着,主楼气宇轩昂。若千和苏瑗冲向操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了。她们身后还有很多其他班的学生,看来这是一次非组织的有计划有安排的适应活动。阿诗玛也来了,车子锁在了若千的车旁边。男生们早就活跃起来了,女生似乎是来参观的人,又像是来检查验收,四处看着。 若千在辽阔的操场里搜寻许诺的身影。一些女生开始了800米练习,阿诗玛叫若千和她一块。若千转身去叫苏瑗,她却正被尧玉拉去练习立定跳远。跑道上女生都是成对出现。阿诗玛边跑着还向若千嘟囔些班里的事情。若千表面上耐心听讲,可脑子里全是许诺。 主角的出现往往下是有一个序曲。刚过一个弯道,陆栎文在身旁出现。是他先看见若千的。若千的眼神在迷茫中仿佛寻找到希望的光亮。 “呵呵,若千,你好。许诺在那边。”他很热情,这种热情她从未在许诺那里得到过。他驾着车子,像是特意来找她,特意向她报告许诺的行踪似的。 若千的眼神倏得移向球场。虽然22个球员加上不少旁观者的混淆,她凭直觉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哪个是许诺。这时许诺正好转身朝她们看,他很兴奋,连连跳了两下,手臂还在挥舞。若千十分欢喜。 “喂,我走了。” “你干吗去?” “乒乓球”,陆栎文做了个迎球的动作,蹬上车子就跑了。 若千心里惦记着的许诺有了着落,接下来她干什么事都不会再放心不下。随时随地望望他的身影,心中就多些踏实感和安心感。她们有一次跑过许诺身边,若千昂起头不看他。他身边还有个杨国。阿诗玛忽然问她:“若千,你和杨国也很熟?” 若千好奇地看她说:“不啊,怎么了?” “他前天给我一封信。” “什么信?”若千瞪圆了眼。 她叹口气,从未有过的深沉的语气:“你说什么信啊?” 若千明白了。 “他,他不是和林雪——”,若千没有去祝贺她,这句话倒是很实际。 “他俩好像吵了一回,早就不好了……” “那他怎么——” 阿诗玛沉默不语。 “那你怎么回复的?” “我没理他。” “他没再说别的?” “没有。” 若千想许诺一定知道的,他现在看到阿诗玛和自己在一起会怎么想呢?若千想起那封情书,用探询的口气说:“哪呢?我看看?写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有点像歌词。” 若千早就想爬上乒乓球场附近的看台,于是找借口去了清净之地欣赏,离开阿诗玛。刚好碰到许诺踢球回来,他要去乒乓球场,若千要去看台,他们走的正是相对路线。她只看见他踢着球过来,死死盯着他,没有一丝回避他眼神的羞意,也根本用不着客气地打招呼。他见她还是平时一样乐呵呵地笑:“千千,上哪儿啊这是?” 若千斜他一眼,表示“千千”不是他叫的。然后又和气地答道;“去看台上看风景”。许诺听说她去爬看台,还是去看风景,呵呵笑两声就走了。 比起老校区里早已班驳褪色的看台,这是全新的面貌。她乐于享受在最高处远眺的感觉,很辽远很空阔,有种古代帝王君临天下,指点江山的大气。更浪漫的是看台旁有一排排的梧桐,梧桐絮漫天飞舞。她早已不再心止如水了,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有相似天性的许诺。 若千神经专注地看,确是《阿诗玛》的歌词:“ 马铃儿响来玉鸟儿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我跟阿黑哥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蜜蜂儿不落剌蓬棵/蜜蜂落在鲜花上/笛子吹来口弦响/我织布来你放羊/你织布来我放羊/哥哥像顶帽子盖在妹妹头上/妹妹像朵菌子生在哥哥的大树旁” 若千忽然想到一定是许诺的主意,尤其是这个正好紧扣曲名又对人,郑钧还唱过。若千捧着情书,每个字像是许诺的心在跳动,她为自己这样读透读懂他的心意而感动。许诺如果知道他出主意抄的情书被她看到和领会,又会作何反应呢?若千这时感觉她和他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傍晚的风还是很凉,若千的胳膊被吹得透骨,但她实在懒得下去,害怕走后这个绝佳地盘被人占领。她沉住气,只好喊乒乓球台旁边的许诺,她想让他帮忙拿衣服。 “许诺,许诺!”他在离她最远的那个球台边,她大声喊,他好像听不见。附近的人都在看她,为她这样的大叫惊异。她也觉失态,觉得自己坐着不动而吩咐许诺去给自己那衣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娇嗔,许诺可以这样去伺候她吗?她终于住口了,但已经表现得许诺是她一生都离不开的人,是她可以向之撒娇的人。 若千看见他们几个收起了球拍,也赶紧从看台上下来,若无其事地回去,可是又情不自觉地去看他们是不是要走了。若千叫回阿诗玛。苏瑗也回来,满头是汗,还拿两盘磁带。若千冲上去,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郑钧的,另一个却没见过。 “让我听听这个,明天给你。”她的眼神如此迫切。 “不行,不行。” “你先听那个吗,好不好,就这样吧,听话不?”若千就这样做主了。 三个人一起骑出操场,若千知道许诺还在那里,只是不好意思再回头或去问他什么时候走,只好假装潇洒地离去。然而不幸之中自有万幸,出操场往左竟有一条布满草地的路,尽头是短短的花园围墙和小楼。她一见钟情,想与两位一同前去观赏。 由于建设尚未彻底完工,留下这么个原始之地也是理所当然。她们推开虚掩的铁丝门,左边是小砖房,从没封口的窗子看进去里面堆的全是木料。这个园子可以说是草的天下,只留朝西南一条小径,虚虚掩掩的。小径通向一个古式凉亭,高高凌驾于碧草之上,下边是未注水的池子。凉亭西边是施工留下的一座土山,同样爬满了草。站在铁丝门那里望去,落日像停滞在土山上。若千慢步走向亭子,有种膜拜古典皇家建筑的神圣感,上书“莲依亭”,只是不知出自谁手。莲依亭瞬时变成了若千的领地一般。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站在土山上,城西大道尽可目睹,有种笑语盈盈暗香处,看尽大世界的韵味。若千当即确定这是她的秘密藏身之地。 离开小花园,若千还是放心不下操场里的许诺,不知他走了没有。于是若千提议“咱们去操场上骑车兜风溜两圈吧。”难得两个人没有异议。若千在前,她的眼睛和他的身影仿佛成了磁铁和茫茫众物中的钢针,一下子就吸到一起了。他居然还没走。若千激动万分,有种千斤放下的解月兑。她愿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平静地呼吸,感受一种叫做温柔和宁静的气氛。 可是待她们绕场一周,遇到熟人说完话要走,经过他们时,许诺的反应却不像原来那般静悄悄。他站在那几个人中间,若千看他一眼,他的眼神充满了光亮,像在笑,后来就听见有些话大声地传来:“嘿,若千,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等我吃饭!” 若千被他吓得心血翻起热浪,热浪烧得她浑身沸腾,脸剧红。许诺的声音过后,还有他朋友附和的笑声。竟是这样。若千显然是被公认的。她恼于他给自己带来的羞,可是又感动于他这样地明目张胆。许诺还在后面喊,若千欲令其止,其愈加不止。她赶紧表示够了的意思,却是骂道:“放你的狗屁!”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人保持着沉默——苏瑗和阿诗玛。 车驶出学校,苏瑗先走,答应明早5点半和若千在这里见面。她却想留下来,她还想去莲依亭。阿诗玛也独自离开。她想去清醒清醒,过滤沉淀一下已被激活和搅乱的思想。她把车子停在通向小花园小路的最显眼处,想他在离开的时候或许会看见会认出是她的,会来找她。如果他经过他一定会看见的,除非他比自己走得晚,她想。 若千在亭子里漫步,胡思乱想着,回味着一种似乎乱哄哄又近在身边的幸福,她是真的有些迷醉了,又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她忽然感觉他会奇迹般驾车出现在这个小铁门外,此时她正在思索着什么,对于他的出现大吃一惊却又意料之中,然后又会是在一起的幸福。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西边土山上红彤彤的圆圆落日已变成了一片浅浅的蓝,被即将消失的橙红托着,是美丽月夜的象征。她最终没有等到,她恋恋地走出去,骑上竟没人理会的车子,带着种无法言语的感情离开了。暗光里新建筑不断闪回,她想再过4个月自己或许就真正是这里的学生了,可以不用走了,可以天天来这里了,还和许诺一起来。他一定会在的,他们将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傍晚的。可是现在一种不舍的凄凉又涌上心头。还有4月里夜幕初降时爽爽的凉风。她一路都在回忆刚才的许诺,如此刻骨铭心。明天她还要来的,苏瑗也来,他不是经常踢球吗,他会在吗? 回家爸妈居然都没在,也免了由于回家晚的责问。若千烧上水,第一件事就是开放郑钧的歌。她想许诺或许不会想到他刚刚给苏瑗的东西今晚聆听的却是我吧? 休息一夜,她居然很早就起来了,随便吃了些东西,奔向新校区。本来想给苏瑗打个电话,又害怕打得早影响人家家人休息所以作罢。早晨露水重,她徒步经过一片草地,草已经没脚腕了,还掺有杂草,有些还开着又小又淡的花,她轻声吟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路上碰到不少晨练回来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他们看若千的眼神很异样,一定想怎么这么个小姑娘如此勤劳?可她始终认为参加晨练最多的是老年人和十几岁的小孩。因为老人早晨都不睡懒觉,而另一类就是像许诺这类型的,早晨踢球或是打乒乓球,嗜玩如命的人。 若千故意绕道雪式口,这样假不经意地去经过他的家门口。或许他会在起身拉窗帘时看见自己,他睡眼惺忪时出现在他眼前这样的身影该会是怎样的幻觉啊。新校区是更清爽的地方。初显绚烂的阳光被新楼折射,光芒显示着某种气派。若千从进门起就开始寻找苏瑗,可是没有。直奔操场,远处的人语声使她惊喜不已,一些体育生也专门来这里晨练。若千期望在人群中能发现她,可是又没有。若千很生气,这家伙出尔反尔?只好一个人在操场边的小树旁边徘徊。体育生们集合做完操之后,开始跑步,占领了操场跑道。这又打破了她的计划。若千只好逛来逛去,最终又坐在昨天发过无数感慨的看台上。阳光仿佛将女敕绿的树叶透射,她眼前一片可以透视叶脉的清绿。那是种令人顿生怜意的幼小生命的象征。 坐在看台上观赏训练实在乏味,且凉意不断侵袭,若千跳下来,因为还有她一直惦记着的莲依亭。一夜分别重逢后,这里也仿佛重新焕发活力,洋溢着清新的气息。偌大的校园里现在只有她自己。一切在她心里像是化为虚有。她无法表达清楚对这个校园,这个给她太多惊喜的地方的感情。这个校园看得见自己吗,能听见她的低吟,感受到她的悲哀吗?现在园子里百草茂盛,鸟鸣清脆,还有一树树新生的女敕绿。也许等到**月,等她真的生活和学习在这里时,就该和许诺一起看秋风乍起时飘摇而下的落叶,满地韶华不在的碧茵,一起坐在看台上去感受秋高气爽,感受金秋艳阳天了。那时该会是怎样美好单纯的幸福啊。若千靠在亭子的栏杆上,陶醉在自己编织的纯美的又有些带琼瑶味凄苦的幸福里。可是许诺他现在在哪里?他会知道吗? 没有等着苏瑗,也没有听见她盼望的许诺和朋友的车铃声和大笑声。她几次走出了园子,又因为不舍得回去而原地盘旋,只是想,或许等等他就会来。 太阳越升越高,若千有些饿了。她登上小土山远跳,兴奋地蹦跳。可是爱情的力量无法抵挡饥饿的侵袭,她只有败退。今天早上算是一无所获。若千刚走出大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处几个熟悉的身影让她心跳陡然加速。奇迹果然出现。若千先看见的是杨国,那两个呢?是许诺和陆栎文,那简直是一定的。若千慌乱无比,越走越近,却又想逃月兑。可是这里毫无遮拦的宽阔使她只有暴露于广众之下。她只想着赶快逃走,不要让他们看见。 “呀,若千,怎么是你啊?”若千恨透了陆栎文的这一声。 杨国没有吭声。 若千略抬头,看见许诺那种无法形容的笑。她倒不敢去正视,也不知该如何去正视。只管走。 “你怎么跑这儿啦?我说早晨起来不见你了,赶紧出来找了!” 他又在瞎说,这同昨天的话一个性质,若千在另外两个人的笑声下又羞又恼,没理他就赶快跑了。 “你先回去拾掇拾掇吧,慢点啊!” 他们的笑声像是在戏弄她。她不讨厌许诺,倒十分想瞪另外两个人几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他们还在那里打电话,不知在搞什么。走远了她忽然想起刚才倒不如用他们的电话卡给苏瑗拨个,质问她,而她一定又会找出什么睡过了之类的话来应付自己。她走回几步,使劲望了望,他们又不见,叹口气,失落地回去了。 上午抓紧时间做作业,可是她满脑子都是许诺。下午准备衣物,还有憧憬明天体育测试时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是不是班级轮流着?和许诺会不会分到一组?他先测还是自己先上?他会不会帮自己拿衣服?我万一晕倒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冲到跑道上去扶我?结束后他会不会送我回学校,他搀着我或是骑车带我,一起的或许还有苏瑗,有陆栎文,甚至杨国。若千越想越投入,心情激动得受不了。未来的事情真是太美妙了。可一旦成为过去,连想象的机会也没有了,于是她抓紧时间。 第十二章 寂静欢喜痴儿女(2) 二 若千没有运动裤,只好以宽松的白色长裤代替,白色秋衣,为防早寒还套了牛仔外套。今天到学校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一项新奇的体育考试。若千心情激动,路途仿佛也在她一路的胡思乱想中变短了。她渴盼看到许诺准备得如何了。 初三的楼道里吵闹无比。许诺还没来。而每次若千失望的时候,他就会出现。他给她的只是个侧面,但看来精神抖擞。是他曾经穿过的深红和灰、黑色三色相间的秋衣,深蓝黑色的运动裤,上面有淡绿色的裤线。脚下是双星运动鞋——若千在逛商店时发现过和他的一样的。他一直在和后面的男生说话。若千见他来了也就放了心,舒口气,坐好了看书,心里想的却全是考试的事。她又紧张又激动,激动得“连内分泌都失调”。尧玉已经去了好几趟厕所,苏瑗对若千说:“看见她这样我都快受不了了。”若千虽笑着,但更紧张了,也想往厕所跑,真是“恐伤肾”。可她不愿在许诺面前表现出被一个考试吓得上厕所的样子。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阳光灿烂,信心十足的状态。他喜欢这样子的。 一声口哨在楼道里响起,全年级的人们统一下楼整队,进军考场。若千和尧玉苏瑗挤在人堆里,凑热闹一样。许诺是从后门出去的,若千挤不动的时候就回头望望他走到哪里。直到被卡在一二层楼梯中间时,若千抬头看见许诺和陆栎文刚刚要下三楼楼梯。他见若千,笑了笑,手指头嘣在前边陆栎文的后闹勺上,陆栎文一声大叫。若千笑了。这种没有语言的笑容今天却特别温暖。许诺眼里的笑像是温暖午后阳光下盛开的百合,温柔又纯净。 男女生各一队,若千刚站好,牛仔外套就被阿诗玛抢去保暖,身上温暖的感觉被凉意击碎,仿佛已袭进骨子里。若千望见许诺、陆栎文和杨国溜达过来,心里暗骂:“还不快点站好队!”体委在队伍后边整队,准备点人数。尧玉和苏瑗在交流李玟的《再见一面》。若千被冻得唇齿颤抖,没有兴趣加入,她想的只是许诺,因为和他再见多少面也不烦。她沉默不语,抱紧双臂,朝后望望,他俩站进来了,不知不觉站到了和苏瑗尧玉并排的地方,若千就在她俩前边——他们好像总是这样站。若千安心了,如果他们站远了,她会一路不舒服且心情沮丧。 出了校门队伍有些混乱,若千趁机抢回了外套,悄声逗阿诗玛:“去找杨国要!”阿诗玛一脸的愤怒若千也没看到。若千钻在人群中跳来跳去,跳回了队伍里,利利索索地穿上外套。她感觉到许诺放出惊异的眼光。接下来他赞叹一声:“看若千功夫不浅啊!”苏瑗她们呵呵笑,若千瞟他一眼,表示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集体到新校区就是和自己来感觉不一样。走到门口,一个男的在公用电话处打电话。若千眼前浮现昨天的画面,可是许诺他还记得吗?队伍停下来,若千看见许诺双手插在裤兜里,气宇轩昂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他这样子和他温柔地笑时一样可爱。 “看,搬电脑桌呢!” 他在后面终于望见点东西。若千也立即踮脚朝前看,两个人正抬着一件东西往操场走。若千忽然考虑到许诺要比她高多少。 “我一说点儿什么新鲜事马上就有人也去看!”他感叹道。 若千顿时明白那是在嘲笑她,不服气地狠狠地瞪他,想要去打他,他却很快闪开了。他插着兜,仍然仰着头,乐不可支的样子。 若千本以为是按班级测试。但是进校门就让分男女两队了。所有男生排成一队往右走,女生往左。若千他们班男女生站队位置和要求的方向反了,需调换位置。许诺在调换的混乱中还故意踩了若千一脚。若千委屈极了,他乐呵呵大摇大摆地走了,陆栎文也在笑。若千觉得他似乎总是在戏弄她。她就像个傻瓜。她本来是想对他说句“加油”,这下美好的祝愿变成了一腔怒火。 男生先测试,女生排队在操场外等候。一些女生的家长居然还赶到现场,甚至有的还带来了葡萄糖。若千觉得简直小题大做。她曾宣布不用任何人来看望。尧玉和苏瑗站在一起互相依靠着,若千无聊地蹲下,冷眼看世界,她只是在想许诺现在在测什么,快结束了吗。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 “老师,许诺找您呢!”有人这样呼喊。 若千闻得“许诺”二字,顿时变成老师,噌得站起来,寻声望去,哪儿他呢? “有笔吗,谁带笔了?”若千隐隐听见他的声音,急切地寻找他。miss赵出现了,跟着她,她的身影停止时也就是他的所在。可惜miss赵的身影却又挡住了他。若千踮脚看清时,许诺已经走了,只留下他向前奔跑的背影。若千失落极了,想他还没有考完吗?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前边的人群里忽然热闹起来,一定是男生们凯旋了。若千使劲往前挤,这次一定要看见他,不然他就走了。可又挤不到前边,只好站在地势偏高的墙边,简直是贴在墙上,使劲踮脚望。可在她远望的时候却没发现他居然早已到了前排的女生面前,真是顾彼失此。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却可以这样快得见到他。若千关心又急切的眼神只看着他,她想马上和他说话,他似乎是特意来这里。可是前排一些女生在问他什么“考试严不严”之类的问题,若千看到他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他被后面来人浪冲走了。若千在人群里,感觉和他难以相聚,手握不到手。她仍在远望,忽然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平时逞强的自己在他面前变得这样地柔弱起来,需要他的勇敢给一些力量才行。要上战场了,他也走了,这里只是女儿的天下了。若千心里无比失落。 点名分组进操场。两组是一队。若千希望早考早走。不幸的是在她的热烈期盼下,第二组点名偏偏到她前面一位停住了。若千就该成为第三组的第一个。她交上准考证检验。苏瑗和她隔着4个人,最后两人是邻班的。在若千的领跑下,8个人跑向考场。若千昂首挺胸迎着阳光,身后是苏瑗等女生哈哈的笑声。 “我们应该先去哪里呢?” “你们第几组?”一个男老师问,他是现场调度人员。 “第三。”人们纷纷答道。 “先去那边。”他用文件夹指指西边,是仰卧起坐。 “那下一个肯定是跳远了。” 路过沙坑,十来个女生围在旁边,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气氛看来轻松愉快。若千一碰到考试就会满脸严肃,别人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心里偷着乐。她只是寻思着有这么轻松? “这边,这边。”一个老师叫着。 “谁是第一个?” “我。”若千冲到前边。 “排好队,这组完了你们按顺序做。” 若千站在一旁,想着自己是第一个被宰的,紧张得手腕都快月兑掉了。来回不停地换站立姿势,勉强冲身后的人笑笑,苏瑗在后边依旧蹦达。若千哪有心情。 “好,时间到。” 若千意识早该上了,穿越一个个报数的声音,来到垫子旁。躺下才发觉垫子这么硬,没办法,托好头,望见今日天空实在太蓝了,透心清澈,晃得她睁不开眼。试做一个,准备就绪,瞟瞟战友,冲压腿的人报以腼腆一笑。 她奋力用上腰部力量,可是偏偏倒霉的是,体育课上练习那次猛然做得多了,现在腰居然还疼,很乏力,才做了27个。脸涨得通红,又紧张,拼命奋力完成一个又一个,她连眼前有什么都看不清了,又生自己的气,上次干吗白费力气。 她能感觉得到旁边的女生如同机械操作一般,一张一合,做得那叫带劲儿。结果她以高达33个的成绩摊在垫子上。天更刺眼了,都不知是什么颜色的了。她干脆闭上眼,感觉自己都没腰了。 “报数!” “42!” 腰没了,脑子还是清醒的,怎么成42呢,难道自己数错了?不会差这么多的。她奋力站起来,脑袋沉重异常,肚子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若千,排队啊!” 若千有气无力地走向最前沿。 “怎么样啊?做了多少啊?”苏瑗问。 “33个,腰疼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死了多少回啊?” “不过那报数的最后给我报了42个,满分呢,奇怪?”若千一脸遭遇意外幸福的幸福感,“你呢?” “我35个,怎么不给我多报呢!”苏瑗有些不高兴。 “没事啦,一样,过了就行了啊。” “你,站一边去,影响别人跳。”人堆里掩埋的一个老师说。那是在叫若千。她刚见起点处人多,干脆站到对面,没想到还被赶。于是连忙退去,那老师戴着鸭舌帽,声音如此稚女敕,而且也很没风度。 苏瑗凑过来说:“你看,这好多监考的像是学校体育队的人。” “是吗?” “我感觉应该是,你看他们都不像老师。” “也许。” “下一个,邵尧玉。” “嘿,快看快看。”若千俩往前凑。 一人两次机会,尧玉竟以小小躯体在第一跳中创造了一米八的成绩。在站人无不哗然。 “唉,重量小就是惯性小啊,稍微一动弹,就飞了。” “尧玉啊,你太棒了,我怎么早就没发现呢?”若千拍她笑道。 “尧玉深藏不露啊,一会儿800米千万把持好了,别跑着跑着飞了!” “变成蝴蝶飞走了!”若千补充道,众人大笑。 第二组剩下最后两个女生围着那个大哥哥,在商量是不是要多记些成绩的问题。 “记得好一点,一会儿我们大家请你吃雪糕!”一个长相丑陋的面生的人喊道。若千想真是丑人多作怪。 “买几块的?” “你说呢?要不然一人一毛钱吧!”她身边的女生搂着她脖子笑道。 若千对她们不屑一顾,真俗。 若千继承前列人员超越起点半脚距离开跳的传统,一米八五!苏瑗则趁今日喜庆之风,一记远跳过去,给大家磕了个头。那监考大哥笑道:“可惜没红包啊。”还有个邻班的女生叫曹微露的表现更为激动,努力跳过去,看起来应该成绩不错,但她几乎就是在落脚的一瞬间,又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倒了回去,坐在了地上。这个动作众人很少见到,而且做得也相当到位,堪称经典之作。这就爆发了考场上有史以来最大分贝的笑声。若千边笑边想,要是今年悉尼奥运会上有运动员这样的话,恐怕不会笑成这样,围观的人该哭了吧! “若千,你一身白,配上这天蓝马甲肯定好看的!”尧玉喊。她已从800米的跑道上解月兑了。 “呵,你没飞走啊!”若千笑道。天啊!还得月兑衣服换衣服,最可气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月兑衣服,套上标着号码的马甲!若千钻到女生堆里月兑衣服也觉得不好意思,一系列动作都是垂下头在羞涩中完成的。 “若千!”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她的雷达迅速辨别方向。 大家仍在互相嘲笑换上衣服的滑稽相,都觉得自己像监狱犯人。等待着老师统计好上一组的成绩。 “若千!” “快跑啊!” 她在说说笑笑中疑惑地朝四周望望,听起来像许诺和陆栎文的声音。可她什么也看不到啊! “若千你听见有人叫你了吗?”苏瑗也发现了。 “是啊。” “若千!”像是从东边传来的。她使劲看,阳光有些刺眼。东边未整理的断壁残垣中传来的。乱七八糟的缝隙里似乎藏着些小脑袋。她看不清。 “嗨,快跑!” “争第一!” 若千傻傻地站在原地,呼声在唤醒仿佛已失忆的她。一种莫名的感觉忽然间使她热血沸腾,热泪盈眶。是许诺,就是他。还有陆栎文,似乎有杨国。她终于明白了,看见他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来这里呢?那是尚未垒好的危墙啊!他不是走了吗?他不是连声告别的话也没有吗?那一个眼神代表什么呢?对若千来说,这真是个太大的惊喜,他是关心惦记她的啊。许诺你在哪里?你怎么来了? 若千眼角泛着泪,使劲朝那边挥手,希望他可以看见自己。她懂他的心意了。 苏瑗在笑他们。 女生们都听见了,看见了,她们讨论班里有几个男生过来为她加油。若千感觉自己是这些女生里最幸福的一个了。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了,还有那边的许诺。 “站好,别紧张啊,你们开始后我才记时,保证成绩都好。”大家都乐了。 若千挤到跑道边上第一排。这次是一组半的人一起进行。起跑时望着东面破墙中许诺隐隐约约的脸,希望他能看见她望他的眼。她刚跑出几步,腿就有些发软。但一想到背后似乎有烧灼的目光,便使劲跑。一串串脚步伴着远处一声声的呼唤。她的泪总忍不住要流出来。不仅他,陆栎文,还有不太熟悉的杨国,他们都在为她加油。她是受瞩目的,他们这样重视她。跑到离他们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忽然又一阵失落。一步步回归的时刻,熟悉的呼喊又出现,似乎一直都没有消失,一直在,心中的感动又袭来,如海浪一般后浪推前浪。 “苏瑗,快跑啊!笨蛋!” 可是仿佛总是陆栎文和杨国的声音,没有许诺。相信他都在的,相信他的眼神是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走的,他也一定在喊:“没关系,快点快点,超过她们,你可以的。” 若千呼吸紧促,挥挥手表示可以了。他们还在扯着嗓子喊,越喊越上劲似的,还大笑。可是她的力气一点点在消逝,步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沉,她只想着,许诺,我真得跑不动了,我真想躺在地上。原来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是这样容易脆弱,容易倒下。 后面有个人使劲拽若千。若千迷糊之中发现是刚才跳远时又倒回原位的曹微露。她显然也没劲了,咬着嘴唇使劲,又使劲拽若千一把,似乎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加劲。她超到若千前边了,若千穷追不舍,可又有种要扑倒在地的难受。 终于到了,若千觉得每跑一次800米就跟死了一次似的。还好,3分35秒,当然也有老师留情的原因。若千双手扶膝,大口喘气,还寻找许诺的模样,不知他们还在不在,可是似乎没动静了,也许走了吧,否则他们还会喊的。回过头,大家都在申吟不止。月兑号码服时若千又钻回人群。临走又朝东边望了望,如果他们没走就当是示意告别吧,相信他看得见。 等待上场的人们急切地询问比赛情况。若千对她们简单概括两个字:没事。有些人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老师可以走了吗?” “丫头,快回去补补去吧!”miss赵笑道。 回头又不见了苏瑗,若千只好一个人走。路上前前后后都是班里的人,他们说笑着,若千一个伴也没有。她只盼一个人的出现。可路上哪有他要出现的迹象?他又走了,都不知道来看看吗?若千伤心极了。 回家果然炖着排骨。电视里播着《财神到》。宝妹还真是杨若兮了。她想起以前和许诺讨论的这个角色原来是打算让赵薇演的。 中考前第一项大任务就这样结束了。这次考试让若千发现早晨可以穿单衣了,天儿真的暖和了。 若千一直沉醉于许诺上午给她的惊喜,或者说是狂喜中。似乎他的关心和在乎从没有这样表达过。中午吃饭她也笑个不停,话也很多,简直精神焕发。别人看来似乎就是一个孩子考完后的轻松,可是只有她明白自己的心幸福得飞上了天。下午若千早早到校,可是他还没有来。若千特意地坐到和他隔一个过道的女生那里,和附近的人们讨论着上午考试的事情。等啊等,他还是不来,若千有一些焦急的伤感。 “若千,听见我为你加油了吗?” 带着笑,扬着头,是她一贯见到的他的样子,阳光般清新明朗。他竟当众问起。 “听见了看见了,感动得我都哭了。”若千没有嬉笑着对他说,而是十分在意的郑重其事,一字一字铿锵落定。 “什么?困了?” “什么呀?哭了。”若千怒声修改道。 “我说呢,跑得正欢呢,怎么就困了,更不会跑着跑着睡着了吧,我喊的可不是催眠曲啊。” “本人还未练就那套绝世神功。” “哈哈。” “等我学会了传授于你,你得拜我为师!”若千信口说着,笑眼望他,眉头还起着挑衅作用地往上扬。 他笑着。 “怎么样?快点下跪吧。”若千还准备去做做指定地点的动作。 “哼!”他不服气。 “让他回去跪搓衣板去吧!这多不够意思啊!”陆栎文叫道。 旁边的人都笑了,若千满面通红,都没敢再看他一眼就逃了。她的余光和感觉告诉她他却是若无其事地走回去,还带着胜利般的笑容。若千真不知道他这种表现是什么意思,而陆栎文的话呢,乱了乱了。 下午两节历史课,若千最喜欢的课,主要任务就是自己按进度复习课本,必要时做做练习题。若千和苏瑗都是在前半节课比较老实,而后会由其中某一个人提出的问题或从文中生发出来的笑语为缘起,从小声的议论和小笑渐渐演变成吵架似的辩论和大笑。前后桌都会加入她们的论辩,到最后争论就会升华到与她俩毫不相干,因为她们开始淡定地往下进行,问题已留给了历史和广大人民群众继续思索和讨论。 陆栎文和她俩便于交流,可是许诺就难了。若千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不知是有种不能参与的羡慕,还是对她的一举一动分分秒秒的关心。若千喜欢用她的余光捕捉他一个又一个瞬间的动作和眼神。也许她是故意的。 课上老师再次强调了大家要对世界历史上下两册下点功夫,这是原来没有作为正式内容讲过的。虽然是今年大纲增加的,可是若千一点也不害怕,她对历史是相当有信心的。近现代史两本书,每一课什么内容,每一段开头是什么,对应插图都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了,因此她的课本经常被某些书已破烂不堪或忘带的同志们借去,连她也不知道在哪。 苏瑗又在背义和团的朱红灯起义了,因为她在笑。她俩才把他的名字改为朱绿灯。 刚下历史课,邻班的政治课代表送来了下册的《时事政治》。虽然积极地订了,但又真的没时间去看老师每次给勾出的重点,其它附带读过去就ok。若千,苏瑗和陆栎文三人合订了一份。陆栎文课间总不在教室,苏瑗说他水喝太多了,他经常用她俩的水杯,许诺也用。若千在书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下边是苏瑗的,然后继续她的学习。若千更喜欢许诺进门经过她们时,见她埋头看书的样子。尽管她是假装没注意到他进来,或是等他走到旁边时,她在匆忙之中投给他一个平静至极的眼神。多半他会在不超过5分钟的时间内安静下来看书或写字,她会约模着时间看看他,如果justso,她就会微微笑着叹口坚定的气,那是种很幸福的感觉。可是如果他还在和别人说话,她的气会突然爆发,恨不得冲过去叫他好好学习。她老是这样替他担心。 陆栎文在书皮上也签了名,写得龙飞凤舞的。若千想如果是许诺他绝对不会这样乱写的,他是个很优雅讲究的人。他们三个的名字矗立在书皮上。若千的感觉很怪,就像三个人站在那里展出一样。忽然间有了这样一种冲动,自制一张座位表,只是每个人的名字都必须是本人亲手写的。可是这有些麻烦,于是先把班里目前的座次写到了历史书最后一页空白上。虽然只是一堆名字,可在她心里真的就像一个个真人在那里。若千的名字代表她,许诺的名字代表他,仿佛从名字间也能感受到亲近。 第十三章 无言深处暂别离(1) 一 班里忽然如胡天八月梨花开一样出现了几盘张震讲鬼故事的磁带。什么新鲜事若千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早自习到教室,苏瑗的书摊在桌上,人却不见了踪影。许诺也没到,若千每天早上的兴奋感随之消失了一半多,情绪一低落就会回归课本,才能收住心。只要许诺在,她的情绪永远高涨。有时候她也想过,如果没有许诺,她会比现在更多的投入学习,成绩要好很多。可是又觉得离开他会更难过,整天想他,哪有心情学习呢? “啊!”一声尖叫震住了整个班。沉默持续了几秒钟后又自动愈合为喧嚷的读书声。 若千知道肯定是苏瑗,她的第一反应是转头向后审视,而且是朝着许诺那边。若千和他目光交汇。她收回了眼神,这仿佛成了一种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尽管她不清楚在她转头之前,许诺是不是一直在看她,还是她的扭头对他来说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一个扭头一个抬头,形成了自然的相遇。 幸运的是,早自习没有老师来查。 上课前苏瑗兴冲冲地回来。 “过瘾,太过瘾了!” “过什么瘾啊?” “听了几个鬼故事,太恐怖了。” “什么鬼故事啊。” “这个,张震讲故事。”她还晃着一盘磁带。 若千夺过来看。 “叫我听听吧。” “不行,你明天吧,我这还是抢过来的呢!” “都什么故事啊!那么可怕!” “待会儿,待会儿我给你讲一个,《神秘的114房》,我听人讲的,还没听原版的呢。要是你被我吓住了就别再听了。你吓出个三长两短,有人要找我算帐呢。” “滚!”若千瞪她,然后又开始想要是自己真受了委屈,遭了欺负,他会打抱不平吗? “我告诉你,许诺那里也有,找他要去。” 若千想,他的就是我的,我得先听。 许诺课间里也没出去,还是像早读时的坐姿一样端正,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若千不知他在干什么,只是这种眼神有种大病初愈般的憔悴和苍白感。 放学了,许诺果然随叫随到。 “我说你一上午怎么这么安静啊,拿来让我听听。” “什么啊?” “你说什么啊?我听听有多吓人。” “你别听了,哪有女生听这个的,胆小如鼠。” “我不属鼠,拿来吧。”他转身去取。 “不行,不行。完了,让后边那小子偷了。” “哼!” “没事,下午来了我把他揍一顿,竟敢偷我的东西!”他极义愤填膺的样子,比当年听说北约炸了大使馆还气愤。 “你少来。” “我肯定让你先听的。” 若千撅着嘴,极不满地翻翻眼睛,有种被人宠着的幸福感。 可怕的一模成绩出来了。最先到若千手里的是她拿手的文综。可是她却破天荒地考了75分,只是总分的一半。她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既而悲痛欲绝,想一头撞死——当然冲动的想想而已。苏瑗考得也不比若千好。二人皆沉默不语。因为发卷子,教室里热闹极了,人们奔走相告各自成绩,“啊”,“呀”,“唉”语气词此起彼伏。若千除了沉浸在审视试卷的不悦中外,还不时回头关注一下许诺那里的情况。可是他那里人们始终人来人往,看不清,偶尔看清了,他也没有投递目光来暗示。若千失望地回过头来叹气等待。 总成绩下来,事先约定好的政策也要兑现。按上次名次算,谁名次下降超过5个就要主动搬家——去最后一排享受一下。这个政策对差生来说其实毫无意义,一,他们就算下降了5的几倍的名次,因为有前边的好学生顶着,要搬家得从好学生算起,等轮到差生时,恐怕二模考试都结束了;二,他们的座位本来就在最后几排,搬不搬无所谓。尤其是对于本来就在最后一排的学生,若千认为,应该让此类学生搬到第一排尝尝老师目不转睛监视的滋味。 看来这个历史性的悲剧事件注定要发生在若千和苏瑗身上。祸不单行是不假,此时更是“祸不单人行”了。 苏瑗笑着对若千说:“没想到咱俩首当其冲啊。”这是一种同甘共苦的笑。 若千笑笑,一认倒霉二无奈。只是许诺会怎样看自己呢?若千觉得很丢人。她认为在他面前就是应该无所畏惧,就算是乖乖女,老师心中的好学生,班长,也在所难免会有歇菜的时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想象和苏瑗一起搬家的过程,或许也是万众瞩目的吧,或许许诺也是会心疼她遭此屈辱吧。 课间里,若千看到了许诺的文综试卷,更惨,58分。几乎在每套卷子里都会有这样的问题“作为当代青少年学生应如何——”,许诺又在结尾编道“我们应珍惜时间,珍惜生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苏瑗哈哈笑个不停,若千也笑。可笑过后又有一种自己和他正逐渐变得无知和浮躁肤浅的心痛和心酸。这是正儿八经的考试啊,每次都是这样大而化之,到中考还会行吗?若千特别为许诺这种毫不在乎的品行担心。 班会上,miss赵说要严格执行基本道理与本次考试相结合而生发出的,用于指导实践的切实可行的政策。若千一直低着头。本来也没有什么好笑的,她也没脸笑。随手翻着卷子,上面的分数不堪入目。若千边听miss赵的讲话边暗自心慌,着急,脸红,自己的成绩怎么可以拿来见家人啊。可是这种想法她却从来没有对许诺说过,在他面前这种话似乎有些太沉重,太刺耳。她要的是他和自己阳光般快乐的笑容,而不是两人相对默默叹气的尴尬。所以她在他面前回避谈学习这个沉重的话题,把自己委身于差生系列。实际离差生也不远了。 坚持到最后,在众人的目光和耳朵下,若千和苏瑗被吩咐去兑现承诺。在一般学生看来,miss赵是公平的,没有鄙视谁或偏向谁。放学铃声响起,以往若千都是要静坐着继续自己的心情,身边是嬉闹着的人们。许诺也是会晚走一会儿的,每次他们都有临别前非正式的话别。有时是只有他俩的谈话,有时还有苏瑗,陆栎文和尧玉在内,大家共联欢。然后若千目送他出教室。可今天她要打破沉寂,混在喧闹的过道里后撤。临走前有种行大事的悲壮感。 “还回来啊,我等着呢。”尧玉笑道,她似乎仍然是认可她们的。 若千笑笑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她们三个哈哈笑。若千瞥了许诺一眼,他站在原地,正往她这边看,似乎对她们的笑感到不解。 “让一下。”苏瑗先撤出桌子,她在开辟道路。若千紧随其后。但她不敢去看许诺。无论他是什么眼神,她都害怕。如果是不屑一顾,她心痛;如果万分心疼,她更心疼。经过他身边时,她有种亲人就在身边,可委屈却不得跟亲人说的感觉。 随着她俩后迁,前排的同学陆续补上。若千和苏瑗的身影消失了,连属于她俩的空间也被埋没了。搬运工作是浩浩荡荡,若千想起去年有一次因公事占用教室,桌子都堆在教室后面,她从后面搬回自己的桌子时,许诺那种想去帮忙可又不好意思下手的热切眼神。 她俩在这里安营扎寨,看看彼此,傻笑起来。若千又有些满怀忧伤地双手捧颊,从这个角度观赏教室别有一种风味。她可以更清楚得看到许诺,这也就满足了。 许诺和陆栎文看来是要走了。陆栎文和尧玉还在说闹,许诺只站在他前排的桌旁。她确信他一定会从这里,从后门走的。 果然,他俩都向后转。苏瑗开始笑,认为他俩是来慰问她们了。 许诺转过身,刚好和若千准备好久的眼神相会。对于今天这事儿,她不必再抱怨什么,他也不必再去安慰,这样的默契就是千言万语,千言万语又只能无语。 “若千,苏瑗,你们好!”陆栎文笑道。 “许诺!”若千觉得她和他的私人交流已够了。 “baby有什么要求?”他那样热心。 “磁带!”若千笑嘻嘻地伸手。 许诺拿手中的书去拍她的手,她急忙收回。 “什么磁带啊?” 若千瞪他,很不高兴。 “噢,噢,差点把大事忘了。给你,回去好好听,你可小心点儿,有一回吓得我夜里12点还没睡着呢。听完明天给我讲讲!” “就你那俩胆儿!”若千在他的号召下似乎有些兴奋。 换个座位,若千实在看不下去书,这段时间被她挥霍,用来尽情恢复懒散的作风。若千左边那个“武侠男生”算是旧重逢了。 “咱也走吧。”若千说。 二人收拾书本。若千本想拿英语,又想英语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再拿语文吧,象征性地做做就行了,不用多少时间。最后数学物理和化学也兜了进去,满满当当一大包。 走到车区,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杨国骑在许诺的车子上,许诺在后车座上坐着。若千奇怪他的车后座什么时候又装上了。他不是说过怕带人所以给卸了吗。陆栎文的车子在旁,人不知去向。这种架势像是在等人,她不敢想是不是在她。她也不敢去问,怕问了,那边回答是“等你啊”,自己又该脸红心跳了。她只是胡乱地看了一眼。 “杨国,你怎么成天骑人家的车啊,你的呢?”苏瑗喊。 “他是我司机。”许诺道。 “他非要我骑着带他。” “我是经理。” “呵呵,我成了司机了。”杨国道 若千抬头看,许诺正笑咪咪的。她更不敢看了。 “她是小秘。”杨国又来一句。 若千看来杨国是指苏瑗。若千心火油然而生,那我呢? “她,她就说不清了,她是……什么人……啊……哈哈哈” 若千的脸红成一片,不敢看,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听得出他对若千地位不确定的闪烁。她隐约听到什么“夫人”,心里一阵羞一阵喜悦。一直到离开,她都觉得自己背后有灼灼的目光。急忙逃窜。 经过圆雕前展板时,见围着一群人,若千正猜测着是什么。许诺他们三个也过来了。 “什么啊?我们班肯定又第一!“后边几个骑车后来的人叫道。 若千和苏瑗凑过去一看,原来是预防青少年犯罪的图片展览。若千心里暗笑道:“你们班犯罪属第一啊!” “若千,什么啊?”陆栎文问道。许诺在一旁也不说话。“是活动评比吗?” “呵,对咱班还挺关心啊!咱班有你真荣幸!” “可不是吗!” “咱们哪回不是第一啊!”若千说这话时特拽,蹬上车子,说:“别看了,我相信你们的为人!” 若千留给许诺一个笑,走了。 他们两个傻冒还想看看。 晚上若千匆匆解决了作业,早早上床睡觉。本来是想把磁带先放好,等待时机按下y键就听,可又怕万一爸妈无意中搜查到就又惨了。因此若千把磁带藏在书包最里头,书包放在床边。寒假里爸爸才为她把床加宽了一截,用来放书,衣服等等。 好一会儿,那边屋里的灯才忽地灭了。为了安全起见,若千等了一会儿才开始活动。借助月光把磁带装进去。卡带作响使她心惊胆战。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开始进入可怕的故事。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她开始试图寻找许诺说的“吓得我12点还没睡着”的感觉。恐怖当然是有的,但她始终认为自己又在许诺的言语下开始逞强——他害怕了,自己就不能害怕。听到关键处,她用被子盖住了双眼,身子躺得直直的,不敢动,生怕突然有一双有力的大手连被子带她一起抱走。极度恐惧却是没有产生,她倒有点盼着它快些讲完,等着关掉录音机好睡觉,因为她早就困了。 第二天,若千坐在新座位处,的的确确有种难耐的寂寞感。许诺没有太多的言语,也没有再提给他讲故事的事情。苏瑗带来个随身听,若千借来花了一下午时间一句句把故事记了下来。她看着这些似乎是自己热情过度产生的毫无用武之地的东西,很失望,她进而肯定自己准是太热心了,谁不会说说而已,只有自己才把许诺的话句句当真。晚上若千只把磁带听了一半就关掉取出,压在枕头下睡了,一点恐惧感也没了。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若千拿出磁带要还他,却发现带子身上的签子没粘牢开了。打问四处没有胶水只好回家再粘。 “许诺,磁带上的签开了,去拿回去粘好了下午给你吧。”许诺最近从后门进出,说话方便。可若千有时也沮丧得认为只是因为前门没开他走惯了罢了。 “没事,给我吧,我粘。”他停下说。 “我粘吧。” 他没有再要就走了。平常热闹惯了,这样平淡又谦让的对话,让若千觉得实在凄冷的感觉。他走了,就她一个人。苏瑗手拿一本《中学时代》冲进来,若千不明白自己有时和她一样疯得不可理喻,有时又难过的受不了,而她永远是这样,仅仅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个许诺吗? “看完了我先看啊。”这是每次都要叮嘱的一句话,就像“听完了叫我先听”是一个性质。 “这次一模考试语文阅读中有个问题不是‘学习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生命的意义》,观看了中央一套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后,你有什么感想,应该学习保尔什么精神什么的’吗,听说邻班有个人答道‘我们要像保尔一样学习炼钢’!” “啊?哈哈哈!”若千来这儿后第一次大笑。 “你说哪有这样的人啊!” “我倒觉得他答得很好,这肯定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两人笑得全身抖动,若千看见许诺朝后望了望。他望也白望,又不知道为什么笑。就算他知道了,准得说什么“这种笑话早过时了”等诸如此类讽刺的话来回报她。 武侠男生像是第一次领略到如此丰富多彩的笑一样,露出惊异的眼神。以前应该常听到她俩在前排笑,今日算是一睹芳容了。若千悄声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苏瑗笑得更厉害了。 此人课桌的木壁上刻着“我是天才”四个字,字迹清晰,笔法有力。若千若是在一手漂亮钢笔字的基础上再懂得一些毛笔字或篆刻的知识的话,应该可以鉴别出这是哪家字派。经过她和苏瑗仔细研究,认为这是最普通最常见的楷体字。据苏瑗说,这四个字是日本动画片《灌篮高手》中主人公樱木花道的口头禅。若千对这类信息一窍不通,以至于经常记成“樱花木道”。若千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否为他亲手所刻,不过看他那副晕样儿,也不至于有此巧工。排除这项可能,若千极其敬佩他可以从众课桌中挑出这张,最遗憾的是不知这四字为何方高人所赐。他虽成绩一般偏下,但冥冥之中得此四字宝物,便觉得自己成为天之佑子,狂不可言,犹如戴上上书“通灵宝玉”的宝玉便成为贾宝玉一样。 苏瑗一直在为这四个字拜谁人所赐而烦忧,拿出若千以前在历史书上抄写的座位表一一核查,仍不见结果。陆栎文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若千在心中认可如果许诺去刻的话是应该可以的。但他再狂也不会傻到在桌子上刻这种东西,顶多画个神通广大的小人物,这个人物举止怪异,特能逗笑的。最后在若千的教导下还得擦掉。若千终于看不下去她那副沉迷于寻找刻字高人,并拜师的德性,悄悄对她说:“我知道是谁了。” “谁?” “肯定是造桌子的木匠。” “胡说什么呀?” “而且这个桌子还是这个木匠造的最后一张,在大功告成后虚荣充心,在这里刻下四个字,以为自己歌功颂德。” “若千你编故事的本领越来越高了,跟谁学的。” 班里早读声琅琅,她俩又在书下嘻嘻笑。武侠男生看书之余总在纳闷,这两个女生是他这个“天才”搞不懂的难题。 然而就是这个崇尚天才的家伙,虽然他物理很棒,却经常在自习课上因为数学或物理题而抓耳挠腮,坐立不安,还会拿拳头当锤子打课桌,很恐怖。若千的东西常被震得几乎要做跳跃运动。有时他也会做得相当完美,她也会不得不请教他。数学课上每当老师讲到精彩之处,极满足他的表达**时,他也会打打桌面以表附和。看得出来,他情绪很激动,很有成就感的样子,又像是终于找到一个知音时难以言表的样子。这次就轮到若千和苏瑗也用诧异的眼光来看他了。若千听得不耐烦了,概括性地来一句“天才就是疯子”。然后装模作样地扭过身子,叫苏瑗一起观赏她亲手做成的黑板报。那条大龙仍在飞舞,还有那个男生对她表示不解的眼神。 第十三章 无言深处暂别离(2) 二 虽然这武侠男生有些莫名其妙,但若千似乎是什么人也可以接受,不挑剔,关键是她不知道怎么样去挑剔。若千和苏瑗渐渐亲切地称之为“老刘”,三个人关系火速升温。嬉闹之余,大家都在努力学习。若千这时才有种沉静下心来的归属感。望望前边似乎也在学习的许诺,她又有种远离所爱的孤独感。没办法,远隔千山万水,也只有继续埋头做题了。何况左边的他还是她理科上的好帮手呢,虽然她每次的进步只是那么一点点。 下午放学,许诺和陆栎文走时,若千仍在学习。他俩告别尧玉,神采飞扬地返回,来向她俩告别。可是确切地说每次都是陆栎文比较飞扬。许诺对别人怎么样,若千看不见,只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总只是一个从容平静的眼神,她仿佛顿时受到了从许诺那里倾泻来的一片温暖。这样示意他要走了。陆栎文在前,他在后。若千盯着他的背影,头发,肩,背,腿脚的动作,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离不了,只是他的背影总像风那样匆忙。她的眼神来不及挽留。眼睛回到书上,心却再也回不来了。 心回不来了,只好做些不太费脑的事情。否则会越做越想,越想越乱,越乱越烦。而抄世界史下册课后题答案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她随手拈来苏瑗的来抄。这种抄对她很管用了,因为她可以记住。艰苦学习不免产生正当的生理反应——饿。有些同学去楼下服务部或食堂买东西吃。若千实在忍不住了,要求借苏瑗的饭票去买糖包,当然,跑腿的是苏瑗,这和悟空去化斋是一个工作性质。她这次答应的倒是爽快,还大声问道:“朋友们,谁还要?”她十分关心地询问三人世界中的老刘,他摆摆头,一点也不给面子。若千故意讽刺道:“还嫌糖包难吃啊?”一脸厌恶他自视清高,不与同胞们共患难同吃苦的蔑视相。 糖包买来,有些人欢呼看过来抢。苏瑗俨然一副赈灾济民的善者像。若千想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秋香给穷人发馒头的画面,只是不知道爱找事的周星驰在哪。若千想着想着笑了,不知许诺在场会是什么样。窗外万家灯火明,不时可以听到外班值日声,追逐打闹,打到这门口,若千还可以看看热闹。教室里却很安静,这是种紧张的气氛,这就是初三的生活。若千想起许诺,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吃过饭没有,他会知道我还在教室学习吗,他知道他走了好大一会儿后,教室里会有一种这样的气氛吗?若千想他可能永远也不会这样和她一块静静投入这种环境。 她突发奇想:“苏瑗,你说现在来了个歹徒,班里的男生谁会第一个冲过去搏斗?” 这是《花季雨季》里曾讨论过的问题。 “你能不能盼点好事啊?” 若千笑而不语。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他!”苏瑗指着老刘。 若千大笑。 “你们笑什么?” “没事。我问你要是现在进来一个歹徒,在座男生哪个会挺身而出,保护女生啊?”若千笑语却不抬头。 他也笑。 她俩的问题会传遍全班,这是一项定理,至于几点推论还未概括。零零星星的笑声传过来,若千为自己引起公众注意的小本事沾沾自喜。她自己想想也不敢肯定谁会去,没准她身边这个会有什么可歌可泣的事迹呢!许诺和陆栎文不在,若千相信他俩一定会站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就的这样认为。她觉得自己到那时候首先去投奔的就是他。不过她也会去救他的。 车区里只剩可怜的几辆车。昏黄的灯光伴着它们。若千开锁,一推却发现车胎瘪了,不知是被放了气还是车胎坏了。她心里一阵慌乱。苏瑗要带她走。她婉言拒绝。其实一个人走的感觉也很好,尤其是在满街灯绽放光明的时候,头顶是镶着宝石的蓝缎子般的天空。她有种去寻找许诺的冲动,渴望此时此刻能立刻见到他。她简直是在推着车子散步,路上骑车匆匆擦肩而过的人里还有不解地回头看她的。若千心里窃笑,他们一定在想这个孩子怎么八点多了还在街头闲逛。可是,她多么期盼许诺能从后面突现,问她为什么陷入如此困境,然后帮她解决车子的问题,抑或是干脆送她回家。那该是多么幸福的经历啊。只有两个人。马路。街灯。暖风。星星。身影。一切实在太美,感觉像在飞。从梦里醒来,她才发现自己还在推着车子,不知不觉走过了一大段路。修理好车子,她一路飞驰。经过繁花的雪式口时,她早就准备好了眼睛去搜索许诺。看到他,她才踏实。 回到家,又是月兑离了她的梦幻的真实生活。她嗅到这种气味,极快地去感受可触模的温暖。爸爸在喝粥,妈已吃好了,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打毛衣——忙完自家的还为别人代劳。看见她回来,却都没有说话——她最近一直回来挺晚。 “真倒霉,气门芯让人给拔了!” “那你推回来的?!”妈问。 “没有啊,有那么笨吗,修修啊!” “还是知道,不傻!”爸笑道。 “什么意思啊?”若千装恼道,“什么片啊?”屏幕上几个女兵在艰苦地穿越沼泽。 “《女子特警队》,这几个孩子太不容易了。”妈叹道。 “什么,特警,女特警?”若千惊问道。 “该叫你也去当当兵,锻炼锻炼!” “打死我也不当兵!现在天天让我好好学习,考高中,考大学,现在又让去当兵,每天随你们的想法来支使别人,到底要我干什么啊!”若千特别生气。 “你这孩子,不让人说说了是吧?” 若千把菜全夹到碗里,想拿起个馒头去自己屋里吃,又迫于片尾曲的诱惑,赌着气留下了,“你走这条路/千山草色青/我走这条路/万家灯火明……”。 若千听见“万家灯火明”这几个字心里不由一颤,满脑子都是刚才在路上想许诺出现的画面。吃完饭做作业,她又回忆许诺今天走时的平静。后来竟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许诺干的。他沉默的时候就会酝酿着干一些损人的事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无论是盛赞还是枪林弹雨的埋怨,他或许正想着若千生气的样子幸灾乐祸呢。若千顿时不由生出一股被捉弄的感觉,这家伙,肯定是他干的。他就不怕晚上我回家路上有危险吗。于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眼前都是他幸灾乐祸的笑容,充满邪气的眼神。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真得无法抗拒那种奇怪的力量,想他。她顿时热血沸腾,努力想着捉弄他的办法。设想一下他受罪申吟的样子,自己昂首阔步面带胜利的微笑走过,该是多么畅快的事! 第二天早上,若千到校就开始和苏瑗商量大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两根筷子凑一双。若千左手支着头,面向苏瑗,苏瑗右手支头,面向若千,两人中间是交流地段,四只眼睛转来转去,是绞尽脑汁的那种样子,都快要绞尽眼液了。忽然桌子正前方中间靠在一起两个水杯留住了眼球。 “水!”她俩大笑。 左边学习的老刘又斜眼看她俩。他已经习惯了。 课间操上,若千在苏瑗后边,她静静站定着,许诺和陆栎文在后面和一群男生打闹,一会儿许诺往前站去补空缺的人,一步步挪到了若千对面的位置。虽然隔着两米距离,若千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感觉身边的他,世界仿佛停止在这一刻,失去了全部的动感和声音。他俩几乎每次都是这样的位置,有时他在她后一两个位置,她总是感觉很不自在,有时他在她前一两个位置,若千便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看他,很踏实很温馨的感觉。 “若千你看,又在查车牌了!”苏瑗扭头说。 “查也白查,我的车牌早丢过一回了!昨天又不知哪个混蛋把我的车气放了!”一提车子,若千的气又上来。她也是借此试探许诺的脸色。 她以为许诺听见会露出诡异的笑容,这样她就可以满脸怒色的瞪他两眼,眼神的沟通就代表了两人对事实的说明,这事到此为止。可是他居然无动于衷。若千好失望,不会不是他干的吧,就算不是,他听到自己这么不幸的遭遇也该询问一下的!可是也没有反应。若千撒下的这些话仿佛回响在空气里,没有一丝回应,像出气只出了半截,直到体操音乐响起。 最后一节众人都懒得做,若千凑到苏瑗身边嘀咕着,还窃窃笑着。她想许诺一定看到了,一定在寻思她俩要干什么。音乐刚停,她拉起苏瑗就跑了,去准备果导片。这种事情说干就得干。回到教室,许诺站在座位处,靠着墙,眼望南边窗外,不知在沉思什么。若千进教室时手里握着药片,欣喜的样子不禁溢于表。这笑容恰被许诺看见,可惜他不知道若千灿烂的笑容背后卖的什么药。 下手的时间定在下午第一节课后的课间,此时人易犯困犯渴。许诺和陆栎文易在此时来这里要水喝,她们俩提供着水资源,趁此机会下手最妙。 第一节政治课若千也顾不上困了,兴奋地只想,蹦起来。苏瑗在老师讲解结束自己复习时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左手虎口撑额,四个指头正好像小盘子似的着住了眼睛,手里握笔,俨然一副苦于思考状。但这一眼就被若千识破,此等“睡觉功”不足一提。 “嘿,我说,别睡了,做好准备。”若千悄声说,不管她听见听不见。 若千抑制不住心中狂热,把药片拿出来,准备投入水中备用。 “若千,生病啦,要喝药啊?”一种天籁之声从不知哪个地方的地方传来,像是在专门监视她的行为。 若千心里一慌,老师从后闪现。 “噢,有些咳嗽。”若千小声说道,她更担心的是旁边正眯觉的苏瑗。天啊,每次都是祸不单人行。 老师看她一眼悠悠然向前去了。 若千的心几乎在老师转头一瞬间要吓碎了。她赶紧掐醒苏瑗。两人正襟危坐。若千一会儿又做出些喝水的动作以迷惑老师她是在喝药。她把药收起来时,顺便抓了一颗扔进水杯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若千左等右等,可许诺就是伏桌睡觉不起。陆栎文下课起身就出去了,若千以为他也不来取水了。苏瑗刚喝几口,他从后门回来从她手中顺走了水杯,不好意思地笑笑。若千的水杯摆在桌上寂寞地无人问津,这东风怎么也不吹了。杯中的情况更惨,水不知什么时候起变了色,除了色盲都不会喝的。若千惊叫道:“苏瑗你看!” “哎呀,怎么这样!” “这下完了!” “唉,咱都不知道这溶水变色!” “唉,白干了!” “看来他是注定喝不成啊!” “不行,一定得整整他!” “再整?先做好充分准备吧!别这么狼狈!” “那当然,这次太失败了。”若千双臂叉在胸前。 “丢人!还整别人呢!” “没事,这就当不了解性质造成小小的医疗事故吧!”若千笑眯眯地说。 “这还小小?要你当医生,指不定误伤多少人呢!” “我才不当医生呢!” 自下药事件后,若千收敛了不少。这次惨痛的经历使她充分认识到学习理化生物的重要性。幸好事情没有传出去,否则非让别人笑掉大牙。许诺知不知道似乎已不太重要,若千不怕他笑话,他指不定干过多少这样的事呢!只是若千要“害”他的事他若知道,会带来怎样的“警醒”。她冲洗干净水杯,苏瑗带来点洗洁精,还问她要不要搞点酒精来消毒。若千开玩笑道:“你最好给我点儿硫酸!” 若千日日在后规规矩矩地上课学习,每时每刻抬头可以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她和苏瑗美美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那个老刘似乎也被感化了不少,因为若千看不惯时便会对他进行严厉的批评指正力争使他改正归邪。 譬如若千从《中学时代》上摘抄一堆笑话在无聊的理化课或背诵课上传给他阅读,他高高的抬起来看课堂讲解的眼中显出正在笑的样子,他正背得琅琅上口时会停下来阅览纸条,然后不自禁地发笑。如一天若千给他看一份挺说明实际情况的校园新语: 文科生常做的事咬着笔尖发呆 理科生常做的事扶着眼镜发愣 文科生最沮丧的事是碰到一个记诗词比自己多的理科生 理科生最不愿听到的夸奖是:哇,你连灯泡也会装,真能干! 若千平静地收敛起笑意后,就见旁边的老刘瞪眼看了半天,然后笑得不可想象。但他没有豪放地拍桌子跺脚,甚至没有哈哈地出声,仍属于内笑型的,双肩都在抖动。若千问他效果如何,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低着头笑,同时头还不住地像鸡啄米似的点来点去,以表示认可。 三人世界也是相当融洽幸福。若千在中间,老觉得自己像被他俩人扶着坐在世上顶端,幸福到了极点。自习课总有一个人会挑起事端,毫不客气地批评别人的“谬论”,结果叫声越来越大,引得人们纷纷回顾。当然也不乏许诺。每次许诺回头看,若千总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他遇见她的眼神会逃走,有时她笑得都忘记去给他一个眼神。平静下来,若千又觉得很遗憾,总盼着他可以再回头。当然这种日子本就不长,她俩仅剩一天就要回归了。回去后,又是一种新的生活,虽然只离开了一周。若千觉得这样过段时间就换个陌生座位的效果其实挺好,时时都有新鲜感,都可以保持最佳状态充满活力。若不是人太多,中考任务重……若千想着想着又开始埋怨中国怎么这么多人。 第十四章 万里千山正美满(3)—2 早上醒来,若千似乎觉得出奇地安静,拉开帘子一看,完了,肯定不行了,下雨了,又阴又冷。去学校时,她又套上厚厚的牛仔外套,心情落寞,伤心地想,我们俩就这么没缘分吗? 若千坐下就对苏瑗说:“看看,去不成了吧。”脸上挂着点笑,心里却很苦。 “谁知道下雨了呢。不过现在好象小多了。” 若千想,小多了也是下啊。 许诺进门往若千那里投了个眼神,充满笑意。若千心里埋怨他:“还笑。” “去不成了。”若千看他一眼又垂下眼。 “呵呵,一会儿就停了。”他笑着回到座位上。 若千以前曾赞叹过他通过计时测量雷电距离的执着精神,没想到竟又成了天文兼气象学家。大课间做操时,虽然阴阴冷冷,太阳已从教学楼顶层出现了小半边脸,脸旁的云是又白又青。若千绝望里生出些希望,希望里又带些失望。哪知一会儿情况大变。突然间天朗气清,窗户间残留雨水都受着太阳的**,楼下草地里的泥土味和花圃的花瓣残香混着的清新直冲教室。若千的心情顿时光芒万丈,心境马上如此时透心蓝的天空般辽远舒畅。 中午回家若千又紧张起来,这要怎么说出口?吃饭时她在想,刷碗时她在想,回到屋里收拾书本还在想,以至于她似乎心不在焉,怦怦跳得厉害。坐在床头沉静了半天,若有所思的样子,书已被她来回拾掇了好几回,她决定说了:“妈,我想下午去苏瑗家里做会儿作业。明天开始好好复习整理一下。” “去吧。” 这两字使她千斤重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回归原处。脑子里似乎由于这两个字的回音在嗡嗡作响。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快就成了,害得她多少个小时坐立不安。她立刻就想出去。不过还是装作镇定地认真学习了半个多小时。时间一到,她的心就飞了,以至于腿脚的速度似乎都有些慢了。 她决定先去找阿诗玛,把书放到她那里,回来再去取。若千不想让苏瑗看到她这样作假。事情搞定,她一路飞驰到学校旁边的十字路口。远远地,她看见只有许诺一个人,心里一沉,怎么只有他一个? 若千愁着脸问他:“你自己啊?” “陆栎文在那儿。” 旁边的台球厅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一看就生气了。 “苏瑗还没来呢。” “你没和她一起?就这么点阵容啊,一点也不豪华。” “不豪华你去叫人呀!”她瞪他说,“气死我了,等会儿,我叫她去。”若千扭转车头去找她。一路越想越气,每次她都这样说话不算数。 原来她在睡觉,还口口声声解释睡误了。若千掀起她来,扔给她衣服,坐在旁边等着。急噪的眼神里带着怒火,心想,你不就是不想去了吗,又暗自生气干吗自己非得叫上她! 大伙开开心心出发了。许诺还真听话,若千上午叮嘱他多带些磁带,他的牛仔裤兜里满满的,车筐里还放着几盘,还有一个随身听。 虽然他俩共驾一车,来回替换着当司机,可还是他们快。若千和苏瑗在后面使劲追赶,叫苦不迭。 城外是开阔的。午后的大路上,只有4个少年穿梭在绿色夹树中,连绿叶也闪着光。 “嘿,你俩慢点行不行。” “嘿,你俩快点行不行,快点,有事商量。” 他俩放慢了,干脆跳了下来。 “干吗啊?” “我们这样带太沉了,你们商量商量谁让出个车子来叫我骑啊?”陆栎文问。 他的眼神瞄向苏瑗,苏瑗赶紧握紧车把,嘻嘻笑道:“我可不让他带。”她指着许诺。 若千心一沉,脸唰就红了,这意思不明摆着只有她被许诺带了吗?陆栎文嘻嘻笑着看她。若千瞪着懵懂的眼睛,顺从地让陆栎文从手中接过了车子。事情太突然了,她似乎没有了再仔细考虑和答复的时间。但是这又似乎是瞬间得到的幸福。 他俩都骑了上去。若千还愣在原地。 许诺什么也没说,踏上车子。她瞪着他,心里又忽然间甜蜜极了。 “上车啊。”他似乎带着些命令的口气。 “你慢点啊。” “我还以为你要自己走着呢。” 若千一拳砸在他背上。 可是谁也没了话。若千似乎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什么知觉也没有了,现在世界上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使她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她似乎感到头有些晕了,感情在一瞬间全部点燃,内心激动地颤抖着。她只是静静地从后面仰视他的背影。忽然间有种很想抱住的冲动。 路很平稳,他骑得也很像他的一贯从容作风一样让人舒坦。但是车子偶然的晃动使他们轻轻的一靠一接触。若千的身子仿佛僵在那里,思想乱得难以收拾,还傻乎乎地锁起眉头再次凝视他,怀疑起这个人是许诺吗? “真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啊。”若千轻叹道。 “你喜欢这个电影啊。” “我喜欢宁静。” “喜欢她?” “喜欢她怎么了,她长得多有特色啊,充满野性美。” “太黑了!” “就你白!”若千打他。 “不要再展示你的‘黯然**’手了!” “你才是呢!” “那就是化骨绵掌!你那天打我,我说这几天浑身无力啊。” “我这是百发百中穿心龙爪手”,她又拍他,“哎呀哎呀,不行,手发挥不了作用了,我得赶紧练习一下轻功,嘿嘿!”舒展着手臂,她兴奋的说道:“喂,我忽然想到一首歌。” “什么歌?” “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 “真俗。” “你不俗。” “你应该想到‘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 “每个人脸上都笑哈哈——哈哈哈!”若千哈哈笑。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荷兰’的阳光照耀着我们,‘美国人’脸上都笑哈哈呢,真听错了!” “我倒是没听错这个,我把那一休的主题曲,就那个‘格几格几’什么的,老听后边是‘阿里洗痰盂’!” “什么痰盂,我听的是‘阿姨洗带鱼’!” 两个人笑成一团。 车到山脚,回头望望,偏西的太阳下辽远的麦田。 “呵,稻花香里说丰年——”,若千深深吸气,叹道。 “听取笑声一片。”许诺颇具阴阳顿挫。 “就你自己笑了啊,我可没笑。”若千瞟他说,“哎,对了,这是哪首词来着?是,是——,噢,哈哈,是‘清风半夜鸣蝉,两三点雨山前’那个吧,你忘了?”若千笑道。 “什么下雨不下雨?” 若千没理会他,过去找苏瑗,心想,他就是不记得了,他哪里会记得当时背错的情景呢?当时,当时的月亮也不是这样,当时的太阳也不温暖啊。当时他怎么会记得我呢,当时我们怎么想到今天是这样过的呢? “喂,咱们摘点油菜花吧。”苏瑗喊。 “你也不看你几岁了,还摘花儿。”陆栎文插兜不耐烦地说。许诺抚摩着自行车沉默不语,坐在上边还不下来。 “那些花儿。”许诺轻轻道。若千望着他,淡淡一笑。 “反正比你小,我说大哥,给点面子好不好。” “就是,我也摘,让开,我过去。”若千跳上前。 “这叫‘采花东篱下,悠然见西山’。”许诺笑道。 两个男生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傻乎乎地,等她们摘花。 若千伏身采花儿,一片金黄,人身上仿佛也沾上了金光似的。若千怜惜地捧着这些花儿,感觉自己马上要像林黛玉葬花似的那么伤感。 “我说两位,别耗了行不?” “若千,使劲耗,气死他们。”苏瑗笑道。 若千也笑:“说得对!”又扬着花儿喊:“你们先观察观察地形吧!要不也来吧!” 若千再回头时,许诺腰里别着随身听,左手插在裤兜里,面对眼前的油菜花地,傻傻的,不知在想什么。若千一愣,冲他笑了笑。他还是面无表情,怅然若失的样子。 若千和苏瑗终于出来了。 “你们两个残害生灵啊,没摘的也让你们踩死了,赶紧去上面的小寺庙里忏悔吧。”许诺批评道。 若千噘嘴说,“你是不是还让我写本忏悔录啊?” “哪敢啊?我忏悔,你是老大,帮主。” “看看,怎么样?”若千摇着花儿,“多灿烂啊!” “灿烂个头,告诉你多少遍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就是不听!” 陆栎文和苏瑗哈哈笑。 若千打住笑容:“你神经病啊!” 许诺上前一步,故意瞧瞧她,又哈哈笑。若千气呼呼地不说话,拿花打在他头上。他哎哟哎哟地叫头晕。 巡视一番,踏定一块石头开始征程。 若千抬头一望,山裹青衣,山边有水,有花,有草,便说:“你们看,有点像《新白娘子传奇》里峨眉山什么清风洞之类的那种仙境吗?!” “那不是仙境,那是妖境。”许诺答道。 “你难道今天来这儿想成妖吗?” “我不是妖,我想成神。” “什么神?痴神啊!”若千笑道:“开始吧,同志们!” “拿花不方便啊,怎么爬?”苏瑗说。 “插头上不就完了吗。”陆栎文笑道。 “快插快插,正想看看村姑什么样呢!你说说来爬山了,没个当地村民携同,多没意思啊!”若千大声笑着说。 还好不太崎岖,基本上能模清附近人民上山的路线,若千爬了几步就开始郁闷了:“怎么这么高啊?怎么爬啊?” “趴着爬。”许诺在前说。 “你趴着爬让我看看。” 他扭头呵呵一笑。 若千向上望望,忽然一晕,吓她出了一身汗,回头镇定下来,她没勇气再爬了,怀疑自己有恐高症,而且越来越觉得像《还珠格格》里三个姑娘翻越围场的场面,只可惜山上没有皇家猎队啊。 “你慢点行不行啊?我跟不上。” “来,我拉你。”许诺嘿嘿一笑。她左手扶着一块石头,右手还攥着几根破花,瞪他一眼,说:“我才不用你呢。” “我的理想是爬遍所有名山。”许诺说,“这小山算什么。” “那你回来就变成匍匐动物了,你不是趴着爬吗?”若千讽刺他。 “喂,许诺,今年夏天再跟你爸说说,咱们还去爬泰山吧。” 许诺不吭声,只是爬。 若千听见了却奇怪他为什么不回答陆栎文,瞧瞧他,心想,他们经常这样出去玩吗?也许他早已游遍大江南北了吧。他怎么会在意来这里呢?想着心里一片黯然。 半路上,忽见几个男人在那边小山头上。若千很紧张,害怕他们是坏人,又一想,若真是碰见了,大家可真要一起‘勇斗歹徒’了,再看看他对我怎么样,还挺美。再看,又不像是坏人,心里有些安全感。 “你们看那些人不会是来开山的吧。”她又问。 “开山?”他们异口同声。 “开山有这样开的啊?”许诺说,“你们家开山这样默无声息啊。” “我家没开过山。”若千诚实道出,就是要气他。 “再说,要是今儿真赶上了,万一咱英勇牺牲,还能留个‘埋忠骨’的美名啊!不错,不错。” “你们听说过吗,有人说要是把太行山脉炸平一段,那么河北东南部的空气就会改善很多呢。”若千说。 “呵,看人家懂得真多啊。”许诺朝陆栎文使个眼色,陆栎文哈哈笑。若千知道他不说这句话就不舒坦。 “许诺,你不要总是这样笑话别人!” “说得好!”若千赞叹苏瑗有正义感。 许诺瞥了若千一眼,继续前行。 “若千你看,咱学校的草经常给拔了,看这里的,永远是天然的,而且沙尘暴也吹不跑。 “就是啊。” “你们别再说沙尘暴了,终于结束了。” “那几天吹死我了。” “不是报道了吗,2000年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我记得4月1日愚人节那天,北风那个吹啊——但是没有雪花飘啊。” 爬到山顶,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声叫喊,四面的青山巍峨不动,仿佛在侧耳倾听。若千转来转去,各个山面在她眼前晃动,似乎惊动了山神,它们一个个睁大眼睛在看她,她马上有种恐惧感,但又立刻挺起胸膛,因为她现在站得最高! “去那边小庙里吗?”陆栎文问。 “当然去,她俩还得忏悔呢。”许诺笑道。 朝南走,连绵的山坡那头有座神奇的小庙。他们飞奔过去,像一匹匹小马般快活自由。 下了坡,走到半山腰,弯弯曲曲的石阶路铺在眼前,路旁却是现代的卷式路灯架,像古人手里握把手电照明,若千觉得应点上灯笼才对。灯下是砌得整整齐齐的花坛,踏上去,真有种“身登青云梯”的感觉。但是却不见了海日,更闻不到天鸡了。若千抬头一望,单薄的一重牌坊,上书“启无寺”,两边高悬着对联。远望去,牌坊上琉璃闪光,大门做工细致,图案鲜明,像个正儿八经的山门。最重要的是门前高空飘扬着伟大的五星红旗,充分体现了我国宗教事业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原则。朝里望望,灰瓦红墙玉栏杆,有点到荣国府的感觉了。 踏入山门,佛门静地,若千立刻放轻了脚步,以免破坏这里与世月兑俗的清净。小院是四合院的构造。两边厢房都闭门,想必是闲人免进。正中的小型普光明殿迎接在朝拜的人。 “咱们要不要上上香?”若千轻声问。 “你走先,你走先。”许诺笑道。 “不去我去。”若千上前拿起香,分给他们,在香炉旁引燃自己的,轻声说:“自己点噢。” 若千跪在殿前殿子上,眼接触到佛祖净又静的神和态,心马上被震撼地静了下来。这是在祈祷,她忽然想起那句“为了这一次的相遇,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闭上眼,仿佛有种穿越失控的玄感。她心中喃喃自语,很神圣很虔诚的样子,许诺在她身旁点香。若千站起来,看着他跪下去,看着他闭上眼许愿,猜想他许的是什么,有没有自己。也许有吧,也许没有,但是毕竟遇见了,在我们最美丽的时刻。 大家起身,穿越后门,往后山游览。左边是点点房顶和片片绿树夹杂的紧密感,一层层防护林旁路上还有汽车跑。那是人间的繁华与热闹,一直伸向远方。前边是朦朦胧胧的,仿佛罩在不分是雾气还是仙气中的山,山的边缘线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圆融的轮廓。他们来时的路在右边穿梭活跃着,像是继往开来的感觉。不远处还有个凸起的小型圆堆山,若千怎么感觉都像田地里的坟堆被无限放大的样子。 “唉,太遗憾了,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咱也来几张合影。”陆栎文叹道。 “你怎么不带啊。”苏瑗说。 “我以为你们都记得呢,一般女生比较心细。” 若千听着心里也一阵落寞。其实放学时她有意问问拿不拿相机,可是她没有好意思开口。她太后悔了。难得这样出来一次,和许诺拍张照该是多么幸福的事。遗憾。 “呀,看那里,好女敕的树,咦?是草还是树?还有是不是花儿啊?像一块草坪似的!过去看看吧。” 若千一扭头,只有许诺在一旁。 她询问他:“你去不去?” 他笑笑:“走。” 于是他们扔下观景的那两个人,走了。他们并排走着,走向向往的地方,凝视路上一切美丽的花儿。他早把耳机揣在兜里了,轻轻说道:“人在画中游啊。” 她莞尔一笑。 他俩单独留在半壁空中,像世界上只有这两个人,他们远眺着,这一刻,若千真的完全忘了世界上还是不是有别的东西,许诺大声叫着,若千大声笑着。 “你怕吗?” “怕什么!” 这山外青山楼外楼是远离外界喧嚣最完美的生活了,现在是完美生活里最幸福是日子了,若千四望,还有一些稀稀疏疏的杂树,真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是又“欲辩已忘言”的意境了。 许诺还张开双臂,任凭风吹动他的头发,还有飘荡的衣服。 “你看,像泰坦尼克里的吗?”他闭眼问道。 “哼,臭美。” 许诺回望她一眼,眼里似乎都是在燃烧着爱情,继续陶醉。 若千觉得像在飞一样爽。她陷入陶醉中,独自沉浸在梦想里,醉在这生平中最有趣最美妙的事情,来不及细细品位,就这样一阵旋风似得飞到幸福顶点,灌着令人激动的爱情的疯狂滋味。 许诺坐在草上,眼神仍那样迷蒙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她喃喃地说:“太美了。你以后还来吗?”她小心问道。 “当然。” 她一阵喜悦。 “这里真是山明水秀,别有一番风味呀,得听会儿歌了。” “什么歌啊?” “你肯定猜不着,我就告诉你吧。” “你放放,我听听。” “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值得,笑得灿烂令世界黯然……” “好熟啊,你放过,郑钧的,一定是。” “是。” “让我也听听。” 许诺递给她一头耳机。她无奈也得坐下。她本不想和他挨得这样近的,她会紧张得浑身不自在。他俩并排坐在青山草地间,许诺一直热情里却毫无表情,若千却只得乖乖就范。他仿佛在旁凝视着她笑,他与她同在,温存。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可我要为你盛开欢乐,我要怒放……”,若千正陶醉,许诺腾得躺了下去,耳机也被拽走了。他十分平静地仰视天空,仍享受一只耳机的乐趣。若千捶他:”喂,不要那么自私好不好。” 他瞧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她不敢躺下去。她干脆转身把耳机拔了下来,装在兜里,声音立刻荡彻整个山野。 “怒放,怒放——” “完了?” 他不吭声。 若千伸手要去后进。 “我早复读了。”他把双手交叉在脑后说。 音乐声又起。 “没有永远但还有明天,明天也许一切将会改变……” 若千并腿坐好,静静聆听。对她,他现在就是一切,她的世界只有她,就是现在满眼的天空,还有满心的幸福和喜悦。许诺在她身后又张开双臂躺着,她又害怕可是又带那么一些些的渴望他把她拉过去。可是她又不敢妄想,只醉在这样的天地存在里,只期盼时间可以停止。 听了好几遍,许诺坐起来,轻声问她:“咱们走吧,他俩肯定不知咱去哪了?以为咱俩掉悬崖失踪或是私奔了什么的——” “谁要跟你私奔”,她喊。 “我错了,我错了。”他跳起来往前跑。 “你站住!”她在后边追。 刚跑出山头,苏瑗立刻指道:“好啊!跑哪了!” “她打我。” “活该,欠揍。” “什么呀,他打我。” “那我可管不着喽。” “好啊你,苏瑗,回去给你算帐。” “走吧,快下去,车子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陆栎文朝下望。 “别听了!走吧!”若千拽许诺。 “上山容易下山难啊,都小心点儿!”陆栎文喊。 4个人一会儿跑跳,一会儿又试探着路,山映斜阳只是天还接不着水,终于下来了,感觉自己矮了一大截,地面上的空气如混沌初开时的世界一般。 若千仍跳上许诺的车。“带的一堆磁带就用着了这一首”,若千想,她坐上去,似乎比刚才舒坦了许多。她想就这样让他带着,还准备永远同她一起去很多地方,还像今天这样她真希望这回家的路永远走不完,这样的完美和纯粹的幸福都不要有中断,更不要有中止。 日薄西山,余兴未尽。路上经过尧玉家新开的餐馆,陆栎文说:“咱们去找她玩吧。” “别去了。”若千特坚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多麻烦啊。” 许诺说:“别去了,回去吧。”若千心里立刻有了靠山。 “你看,什么时候又开了个饭店啊,差点成了‘金海心’”,若千敲他。 他回头一看“金海苑”,笑笑说:“‘民以食为天’。” “那什么为地啊?” “地球呗,笨蛋。” “你再说!”她咚地一拳。 路程到半,苏瑗要分道抄近路回家。若千说:“我也走。”许诺停车。 “给我磁带听听呗,就刚才的。” “在随身听里呢,都拿走吧。” “我不拿随身听。” 他又把带子翻出来给她。 “走了啊。” 可是她转身的瞬间心立刻就落了下来。他走了,她突然感到空虚,就在他递给她车子那一瞬间产生的,热闹后的空虚。她心里特别难受,像阵阵撕裂。她仿佛觉得自己像被他抛弃的人,孤零零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似乎刚才一切都已抹掉似的。这是现实吗?还是刚才的才是现实? 若千又忽然记起书包还在阿诗玛那里,又超速驾驶取包回家,因为时间真得不早了,快七点了。怎么玩到这会儿呢?回到家她的心一直在突突地跳,因为她无法摆月兑刚才的她,现在却要给自己披上一层遮掩的大衣。她小心回避着爸妈,以免他们谈起下午的事。 因为是假期,若千被批准晚上可以看电视,是关在监狱的人定时出来放风一样。她的心仍在狂躁之中,电视剧也仿佛成了她和许诺的联袂主演。 晚上若千用他的耳机听歌听到半夜,由于没有歌词,她只好自己记下来,找着这首完整的《怒放》。这次仿佛变成了他说成的话,怎么样也听不够。 没有永远但还有明天 明天也许一切将会改变 你不用担心会没人陪伴 我会一直陪你走到终点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 但我要为你盛开欢乐 我要怒放怒放 我收获快乐也收获折磨 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值得 要笑得灿烂令世界黯然 就算忧伤也要无比鲜艳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 但我要为你盛开欢乐 我要怒放怒放 和你分享 你的眼泪你的悲伤 你的欢乐你的盼望 哎呀哎呀我不是最美的花朵 但我要为你盛开欢乐我要怒放怒放 第十五章 淅淅沥沥心雨滴(1) 一 终于开学了。若千也被相思折磨得差不多了。她早早到校,静静地等他,心里十分激动,十分不安,又有着盼望的幸福感。她似乎全身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紧张害怕却又极度狂热地想见他。前几天那次短促又近乎完美的约会简直奇妙无比,离开之后似乎觉得遗憾和渴望始终层出不穷。 当这个九秋不见相思苦的人出现后,若千几乎是把渴望的直视一展无余,这里的内涵无限幽远,只有懂她的人才明白。他回敬的眼神里有一些笑容。这些天阴郁的日子似乎都因他的出现而明朗起来。她嫣然一笑,心也忽又一下子平静下来,亲切的风吹过又瞬时占满了整个天空。 收作业是最让她头痛的事,有个男生还不好意思说不交,借用刘欢的《温情永远》来劝慰若千,“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不可能所有卷子一天收完。”差点把若千气晕。她也不管有没有艺术的高雅性,敲在桌子上,喊:“你交不交?”他摇摇头。若千气呼呼走了。一圈下来,手中可怜的不到20份作业。 若千去办公室看望老师,交作业,听从安排。但是整齐的办公桌前仍不见人。一旁的老师笑道:“你们老师旅游又回不来了!”若千一想完了,班里不一定又乱成什么样呢!每次都是我。 上课铃响过,她迈上讲台,说道:“老师有事来不了了,大家先复习,做做题吧。”她是先压住自己的情绪,字字清楚地说,害怕说过半句时被众生的欢呼给掐断。果然话音还没落完,轻松的笑容开遍了教室每个角落,其势锐不可挡。她堵着耳朵下了讲台。但是作业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老师的缺席而减少。若千真是想不明白,既然老师在与不在是一个样,欢呼什么。何况现在已被考试和作业搞得差不多麻木了,还有心情欢呼? 这几天语文一直处于自修状态。若千以为自己修不修都是这种程度了,每次都随便抽几题练练了事。但她每天下午放学都要用十分钟时间给大家对作业的答案。她站在讲台上,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的面貌。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连题也不拿,只随便记记选择答案,可她似乎只是给前排几个认真记的人念答案。第一次对答案,班里实在太乱了,若千身为班长也压不住,站在讲台上真想哭。要是语文老师在的话,他们绝对不敢这样。可是对语文课代表的不尊重直接折射了他们对老师的不敬。 突然一声:“别闹了!等会儿不能继续吗!”原来是许诺。班里突然静了下来。若千注视着他,一种被理解的幸福,一种支持,一种感激给她注入了巨大能量。 可是若千最终不能忍受同学们对语文的荒废了。她只好把口头解释改为板书抄写。她准时给了正确答案,别人看不看,她也就不想再知道下文了。 终于挨到8号,老师在若千每天的千呼万唤中始出来。进门就说:“抱歉抱歉,早知迟到,就不出去玩了!” 同学们纷纷问:“去哪儿了?” “穿越北京去草原了。” “骑马了吗?” “哪会啊?听说还是《还珠格格》的拍摄外景地呢!” “全家都去了啊?”尧玉轻声问。 “孩子非要都去,她爸爸单位组织去玩,我想提前回来又没买上票,路远他们又不放心,只得跟大部队原路返回了。” “多美啊!” “美?还耽误课呢!你们都快考试了,学校不批我无故旷工就不错了!以小失大,以后可不敢了!” 好多同学在笑。 “好了,闲话少说,讲课讲课!” 若千虽笑着,想起她被冷落的场景又替老师悲哀。这节课讲作文,记叙篇。本来课进行得很好,大家都开始做练习了。但是老师在教室里绕来绕去,随手拿起一本模拟题了解情况。一本很糟糕,接下来一本又很糟,再本似乎更糟了。老师的脸都绿了。她疾步走上讲台,问大家:“模拟题都做过吗?” 下边万马齐喑。 “答案对过了吗?”老师寻找若千。 “对过了。” “对过了,怎么都是空白呢?” 更静了。若千心怦怦狂跳,今天刚从英语阅读里看到一句话“surprisekillsthecat”。 “你们这是为谁学呢?我都不懂。” 底下仍是默默不得言,全是老师的台词。 “我加多少班,怎么样的累也无所谓,目的是你们都学会,怎么就是老有些同学不理解呢?这次放假前两天,有一次我抽课外活动时间给隔壁班讲卷子。当时是真的安排不开,只能占用大家的时间,因为放假一耽搁就是一周多,你看我这次又不慎出游失误,又耽搁了时间。那天我讲到很晚,有的同学就很不耐烦了,可我还得坚持下去。谁不想早点回家呢?我加快速度,讲完一出校门,就听见两个男生在骂人,嫌我拖堂补课。当时我的泪就下来了。顾不得骂他,只是觉得自己委屈。” 老师的声音颤抖起来,泪光闪闪。 “我自己的孩子放学都没人去接。我就想我为了学校的孩子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值得吗?” 全班静默。 “以后你们都上高中,读大学,工作,走到哪儿也别忘了,除了父母,老师其实是对你们最真的人,他们和你们的交往是最真诚的,没有利益可图,没有尔虞我诈。老师对你们的恩情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希望你们如何如何抬高我,供奉我,你们认真对待自己,对待学习,有些责任心就行。你们能不能啊?” 还是沉默。若千也泛泪花,她用手护着脸,不想让老师看见。 “能不能啊?” “能。”似乎有很多人回应。 “老师感情真丰富。”尧玉下课说。 陆栎文从外边回来,说:“课间操缺出一大块,咱们破记录啊,一个没去,全校出名了。” “你刚才哭了?”许诺笑道。 若千一愣,笑了笑,心想他怎么知道的。这是谁告诉他的,一定是陆栎文,陆栎文一定是回头看见了。若千看见他询问时眼神里有些不可思议的惊喜,仿佛发现能有这样一个爱动情的人十分难得似的。于是心里很甜蜜。 然而似乎假期里老师们都酝酿好了动情的话,同学们也都积攒了足够的挨批的资本,下午政治课上老师连迈讲台都是郑重其事。她居然首次亲自发作业,每个人缺点都是一堆。 “虽说毛病多吧,我还能知道是谁。可这第一本我却不知道是谁的了。我瞧瞧,左上角写了‘炎黄子孙,龙的传人’,这是谁的啊?还画了个月亮,好重的金黄色!有人认领吗?” 哄笑中同学们四顾盼望,想一睹此爱国者的风采。若千听了前半句也在笑,一听金黄色的月亮,她就知道这是许诺的。许诺真倒霉,第一个被点到。她想他交了作业,真是很难得了,老师您看在他交作业的份上,原谅他吧。 他在哄笑中站起来,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封皮改装设计还挺新潮,当个设计师也挺有前途的啊!许诺,这次作业用‘炎黄子孙,龙的传人’,还用不用‘手牵着手,不分你我,让世界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呢?” 全班大笑。若千却笑不起来。 “你都会背了吗?我提问一下,你说说,在现代,资本主义民主制度在不断完善,但为什么说资本主义国家性质并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 许诺又在沉默是金。 “会吗?” “不会。” “不会还不趁做作业写上两遍,或许就记住了。你看看你写的,选择题倒是做了,问答题全是注明见课本p某某页,考试时你也这样吗?背过页数就行啦?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学习?还有一个月中考了,赶紧抓紧,听见了吗?” “嗯。” “过来拿你书。” 许诺取上书,腼腆地走了。班里还有些人笑他。若千却绷着脸,为他担心,为他生气。 下午放学,苏瑗和陆栎文又在取笑他。若千沉默不语,许诺探过头来看她。她一脸生气的样子,瞟了他一眼,说:“你好好学习吧!别闹了!” “知道了。”他的样子也很诚恳,像是早已觉悟了似的。 若千不再理他,站在窗前看书。楼下有一群低年级的男女生值日,随意扬泼着水打闹着。她想,唉,我们也曾这样走过啊! 许诺走后,苏瑗和她一起去理发。天又是阴阴的。她发现每次她剪头发的时候都会阴天或者下雨。去年五一第一次剪头发,回来路上狂风大作。夏天剪头发更别提了,虽然记不太清了,但肯定有雨水满地。还有去年十一时剪头发,到教室许诺还说‘哪儿这么香啊!’过年理发又有那么大的雪。竟然恍惚间一年了,就像《诗经》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可她却用剪头发来回顾岁月,剪了几次头发,一年的光阴就离我而去了。紫薇星流过,只打了个照面,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再过两天第二次模拟考试。考完就5月20号,距中考只剩整整一个月。一次次的考试仿佛成了冲浪时一次次的潮涌,时时刻刻都在考验,每一次都得抓好救生圈,否则对若千这种不会游泳的人来说,就有丧命的危险。 第十五章 淅淅沥沥心雨滴(2) 二 南方梅雨五月天,若千的霉雨下得颇为带劲。第二次模拟考试前一天中午,若千到校就被阿诗玛拽去打乒乓球。她想要考试了,打打球也不错。到了才现,还有不少男生。若千心理屏障又竖了起来。她多么羞于在陌生人前表现自己。于是笨拙的球技使她越来越心不在焉。最懊丧的是又让miss赵逮着了。 审判终于在黑暗前降临。 “若千,miss赵叫你。”一个同学如是说。 “珍重啊。”苏瑗拍拍她。其他人的传话若千都不怕,就怕miss赵的这一套,也许是和她关系太近了吧。若千故作轻松,精神焕地进去了。 “若千,最近怎么样啊?心情还好吗?” “还好。” “我看也挺好,快乐得成小燕子了。” 旁边她女儿哈哈笑。 “说说正事吧,是不是准备复读一年呀,看你现在状态。” 若千的羞笑惊变。miss赵怎么会这样说。她急吞吞地辩道:“不是,没有……”,她那里想过复读这个词! “看看你的成绩,不理想啊。这语和综起码要再多十分吧,英语一定要保持住了,数学,唉,数学……” 她看若千一眼,继续道:“看看你的成绩,数学怎么办呢?” 若千不吭声。 “只数学提高一点,其他保持稳定,你进年级前30名都有戏。” 若千苦笑,只想,这么简单吗。也许我完全可以啊。 “好好干,傻丫头,还有戏。” 若千信心十足地点点头,眼里已噙了泪。 “那你能替我保证吗——”,miss赵笑道,“咱俩握握手?”miss赵居然伸出了握好姿势的手掌。若千心浪翻滚,热泪涌上来,她带着些笑,迎上去,使劲。 一出办公室,泪水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感觉自己就像被解剖完又刚刚重新组装起来一般感觉不适,浑身难受,寸步难行。她不能就这样回去。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可是她现在又那么那么地需要许诺在身旁。她又这么急切地需要逃月兑,她赶快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小阳台,手托着腮,泪水又再一次放肆地涌出。她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自己?为许诺和自己?还是为了学习,还是仅仅为刚才的某些话?她似乎很久没有痛快地哭了。 泪的洪水风干在脸上,皱巴巴地难受,她去水房蘸湿了手,轻轻拍了拍脸,以免太明显。 可是尧玉抬头见她进来便说:“你哭了?” 附近的眼睛都看她。若千匆忙坐下。小心翼翼却又使泪水攻破心理防线。她痛苦地趴在桌上,多么希望许诺能来身边,问问她。 可是他没有。放学了,陆栎、尧玉在旁劝她别伤心。许诺一直在苏瑗后侧玩一只鸟。他将鸟凑近她,吓唬她。这只可恶的鸟儿,不知是谁给他的,若千对他又气又怨,瞪着他说了句:“你好虚伪啊。”又转回头去。 他在身后说道;“好啊,你!”他又把鸟头凑到她耳旁,吓她一跳。若千更生气了。她起身出门去。她以为许诺会跟她出来,可是他没有。 若千沿操场散步一周,回忆起去年冬天自己在雪地里捏雪球等关于他的往事。现在却已是夏风阵阵万物新。悲伤又涌上心头:我伤心成这样,他却一句话也不说。想着心一酸,泪又委屈地出来了。朦胧的泪光中,她看见许诺和陆栎骑车走人了,她不想让他看见,可是她又快步走向甬路旁的报栏,许诺一定会现她的,也许他会过来。 可是他没有。若千用余光看见他们过来了,陆栎没有看见她。但是她看见许诺明明是第一次看见后又来了第二次惊异的回视。回视过后,他还是走了。若千呆站在报栏前,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夜里若千睡不着。她总是回忆她和许诺在一起时所有的快乐,这总是让她流露满心幸福的甜蜜。可是她转而又痛苦异常,她似乎永远是在这样思念。许诺,他似乎很早就属于她了可又不属于她,似乎很在乎她又总是在故意冷淡她。虽然她可以天天见到他,可似乎很近又很远。可是她又满心欢喜于他说的那句“好啊,你”,分明又是在埋怨自己。还有那个无声的饱含注意力的回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若千被自己的猜测和心底的纠缠搞得筋疲力尽。 二模成绩下来,若千除了必须得去语办公室取卷子外,其它办公室一概不敢进。可当路上巧遇miss赵,她笑道:“若千这次不错啊!英语是全年级的这个!”她举起大拇指。 若千如机器突然供上强力电流,对这个“全年级”和大拇指迅速作出反应,顿时欢喜若狂,跳了起来。 “看你美的!”miss赵笑道。 英语课上,miss赵完卷子,轻描淡写地提了句:“若千是年级第一。”若千不停地猜想许诺会怎么想。课间里,陆栎凑过来,说:“嘿,状元,请教问题!”若千笑笑,他又拍了一下她的头,说:“这个大脑袋,聪明!” 若千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被用上“状元”这个词,自己的名字带着无限荣光传遍整个年级。但高兴之余,她又极有耐力地压住了兴奋之情,为他解释时,表现得相当平静。讲解完,觉得自己似乎又聪明了许多。又想象。 日子就像不坚强的人饱受挫折的脆弱自信心一路流泻到6月。天气瞬时干热起来,虽然早晨仍是凉意满怀,但某些人盲目追随时间的推移,大早上一来就开电扇。若千上方的电扇也是寒流的源地。若千每日享受在和许诺的欢乐中。单纯的爱情果然使人愚蠢。她飘飘然仿似神仙。 苏瑗防患于未然,强烈要求若千和尧玉一起去拍照留念。若千这个人最热衷于拍照,于是便欣然前往。“一定要送给许诺一张。”她想。 放学,大家一边收拾东西边互相催促:“快点!快点!”若千说要造成一定声势,这样才有影响力。果然,四周的眼睛纷纷聚焦。 尧玉笑道:“要不要叫上他俩?” “你们欲往何方啊?”许诺终于话了,“去哪里为害啊?” “唉,正说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能告诉他吗?”若千歪着头,调皮地询问她俩。 “不能。”她俩异口同声。 “我不是曹操,许攸倒是我祖宗,曹操还光脚迎他呢,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啊。” 自己吹嘘一番又说:“好,好”,他对她们一个个点着指头,表示无可奈何,“你们就这样对待一个名门之后!” “你想去吗?”若千问。 “想。” “不带你去,你不懂,赶紧回家吧,我们先走了,听话。”若千扬起脸,带着诡秘的笑容,边走边回头笑,故意气他。 许诺还留在原地看她们走,傻傻的,满眼惊异。 路上不少去影剧院看演出的孩子们回家,队伍浩浩荡荡。她们在人堆里骑车实在太不便,只好先停在马路边。苏瑗在怨愤马路工程早该维修了。若千忆起去年六一她还冒充儿童挤过电影院呢,今年六一却面临升学的压力。岁岁年年人相似,年年岁岁景不同啊。若千看着那些戴着红领巾,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们,就像当年的自己。她骑车追在队伍的后面,就像在追赶自己逝去的童年。有时候车子快了,凑到了他们队伍中,若千觉得自己的眼神和他们的真得早就不一样了。 回来路上,偏又遇上许诺和陆栎。他俩一定是回家了。若千想喊他们,却又没好意思开口。他俩好像没看见她们。 苏瑗突然说:“若千,你觉得许诺单纯吗?” 若千一愣。她知道许诺交际广,而且从未跟自己说过他和谁交往,她敏感地觉察到“单纯”这个词有不寻常的意思。 “我好像听说他在和一个叫何希的人好呢。” 若千一股怒气上来:“你说这个什么意思啊?” 苏瑗大概没料到她会如此震怒,似乎是挑拨离间一样。她沉默一下,又转移了话题。虽听着苏瑗说别的,若千却始终不敢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和她分手后,若千委屈的泪伴着哽咽流在风里。“何希,何希”,她悲伤地喘不上气来,还一遍遍默念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可每个字都像一把刀砍在心上。只想着,许诺天天和我在一起啊,每天我们都在一起聊天,我每天都悄悄地在窗前目送他出校门,他怎么能和别人在一起呢?她坚决不相信。只记得许诺和她说过的话,他的笑,他的照顾,他的一个个眼神,令她的心又重新踏实下来。她抹抹眼泪,心里却很想他。 第十六章 众里寻你千百度(1) 一 许诺脖子上闪着一串项链,短短的,像是用皮筋穿起来套上去的。脖后有个红色的小结。 苏瑗叫住问他:“许诺,谁送你的啊?臭美什么啊?” 这句话让若千听了不舒服。她一紧张,就觉得是何希送他的。脸顿时沉下来,不吭声。她看他,用冷漠的眼神,他却也正在看她,眼里放光的笑。她把眼神收回来,表示不屑一顾。 “当然是我自制的!”他叫道。 课间操时,许诺又站在她左边。她悄悄侧过脸去瞧他,面无表情又似乎有无尽心事。这么深沉的神态使她一直不敢开口和他说话。 回教室路上,苏瑗回头望望许诺和陆栎文,盛赞起许诺:“没想到许诺居然手还挺巧。你说是他自己摆弄的吗?会不会是买的?” “不知道。”若千心不在焉,一直在想他刚才冷漠的表情,也不理她。 “我得要来看看。” 若千整理一周班务,准备去向miss赵报告。苏瑗和陆栎文打赌下节政治课老师讲题还是让自由复习。 “把我笔拿过来,忘了签名了。” 苏瑗递给她笔,又叫许诺:“来一下!” 许诺懒洋洋地走过来,颇有郑钧的神韵,真是崇拜一个人崇拜到家了。 若千一抬头,他戳在旁边。 “我看看你的项链!” 他顺从地摘了下来,没有再吹。 “这是什么材料的呀。” “他们说是缅甸翡翠玉的。” “翡翠不是绿的吗?” “这是透明的。” 若千完全不听他们的对话,径直去办公室了,也不理他。到办公室门口,“报告”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推门也推不动。一位满面红光地开了门。若千搜寻miss赵,只见她与另一位女老师在切磋舞艺。若千一看乐了,miss赵十分得意地笑笑。 “真热闹!”若千笑道。 “插上门,以免丢人!” 若千越来越敢在miss赵面前直言不讳而且说说笑笑了。她觉得自己的性格似乎越来越像她的了,这就是潜移默化吧。她记得曾和尧玉说过:“一个人在中学时代遇见一位好老师是足以影响他一生的大事。”尧玉当场就感慨道:“何止中学啊,一生也是!”若千幸运得觉得自己遇到了。 许诺的项链被苏瑗玩赏过后遗弃在桌边。若千见它就好象见许诺坐在面前一样怦然心动。这串项链放在她俩中间,对若千来说,它是个巨大的诱惑,她总是忍不住去看。可是她没有勇气拿过来。苏瑗一定会有很多想法,她不想把对许诺的眷恋在她面前表现得这样明显而深沉。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若千整理了半节课书本和成堆的卷子。项链巨大的魔力终于打败了她。终于,她舒口气,顺手拿起项链。项链晶晶亮,一颗颗珠子沉甸甸的,凉凉的,放在手中有种厚重的实感,拽了拽,果然是用红色的细弹皮筋重穿起来的。她想戴上,可是她没有,她怕苏瑗看见,也怕他看见。或许他现在正在背后瞧着她。她忽然想要,因为实在精致又漂亮,还因为是他的。她想要,他会给的。可是应该还给他,怎能随便要东西呢,这种信念又让她改变了主意。她只想在手中多握一会儿,就像牵他的手一样。 直至铃声响起,若千跟苏瑗说:“还他了。” 若千一脸忧伤地回头叫他:“许诺!”在他抬起头时,她又忽地漾出个笑容,扬起项链:“给你,接住!” 项链晃着光,飞着弧线,稳稳落回了许诺手里。她没有多看他的表情,那样会使她很难受。她提着书包走了。 以前若千午休时间是听歌和睡觉平均分配。可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她又在听歌和睡觉中各分出一段时间,用来看书或是做比较紧的作业。虽然每次都是有些“力不从心”而完不成预定目的,但仍是有种充实的成就感,这次她却听着歌睡着了。迟到了,去学校路上果然清净很多。若千风风火火跑到教室,在物理老师冷静的讲解声中坐下。刚刚翻出题,老师来了句:“好了,同学们自己再看看,有不懂的再问。”若千抬头一惊,竟然宣告结束! 苏瑗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若千大喘一口气以定神,非常无奈。她仔细地研究着卷子,老师在为她后面的同学讲解。她想对老师解释原因,又想,难道就说睡误了?可又不能撒谎。她正苦苦思索,老师出去了,也没问她。 课间若千发语文卷子,许诺问她:“你中午干什么去啦?又跟谁出去玩了?” 若千一听,颇具挑衅性。 “你管不着。” 许诺无言以对,若千回望他一眼:“好啊,你一点儿也不相信我?!”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人家讲完了,你还来干什么啊?” “我来学习。谁跟你似的。” “我怎么啦?” “你没事,好着呢。我只不过睡误了吗。” “猪。” “你才是猪呢。” “呵呵,魂还没全就跑过来了吧,没让miss赵逮着吧?” “我有那么笨吗?” 苏瑗叫若千来看她们刚洗出来的照片。若千埋怨技术不佳,拖延工时,给顾客造成一定的精神损失。苏瑗听得受不了,堵起耳朵说:“你去消费者权益保护部门说理吧!” “他们要是管事我还用在这说吗!” 陆栎文一看照片,大笑道:“你们照得都跟50年代的结婚照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这么死板,像几个傻冒!” 一听自己被人骂作傻冒,若千和苏瑗一人抡他一拳,尧玉没有出手,因为她够不着。 许诺看见了反应更大,夸张地大叫道:“哎呀,苏瑗那是你呀!照得跟一只羊似的!” 苏瑗立刻变色。 他接着笑道:‘呵!你旁边还有一只猪!哈哈,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呀……”。 若千特别不服气自己被骂作猪。 天气燥热。中午的时候空气就被放上了屉去蒸,蒸了一下午才热,揭掉笼子,热气在傍晚尽情挥发。不过是蒸发掉了氧气的空气,令人窒息。头上的电扇呜呜地吹着,若千以为它今天才算十分正当又恰如其分的工作。若千的短发被吹得翻腾起舞,衣服仿佛鼓胀起来,通体充盈着凉爽。 许诺原来极有耐性。他从没有像陆栎文那样早就喊热,非嚷着和别人换座位。直到现在,他才提着凳子坐到苏瑗后座,舒了口气,说:“热死我了!” 若千闻声后望,全身一阵热情沸腾。许诺和她触手可及。 那男生笑道:“怎么样啊?” “嘿,一个字‘爽’!” 若千立刻想到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嫣然一笑道:“爽就一个字!” “你们这里太凉快了,真是身在福中——享福啊!” 若千边忙着修订卷子,边笑道:“怎么样,比冯巩坐车还爽吧!” “那你搬过来吧,”苏瑗说,“临渊羡鱼不如跳河做鱼!” “我正想着呢!你肯和我换吗?” “当然肯了。”苏瑗的口气倒像是为了成全若千和许诺自己乐意献身一般。若千立即瞪她一眼,目光又波及到他。 “那就若千和我换吧。” “做梦。”若千不屈地反驳。 “好啊,你们一个个见死不救,唉,命苦啊!” “你还喊,喊破喉咙也没人跟你换!” 许诺开始高声叫道:“破喉咙破喉咙!” 临座凡听见他这句话的人都开始窃笑。语文老师突然光临,她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瞟着他们,走上讲台。她又要抽空给大家说几个重要问题了。许诺在底下说:“老师,叫我回答问题吧,这张卷子咱做得最好了!” 若千回头鄙视他。 讲解过程中,许诺呈现出少有的积极配合,跟老师简直一唱一和,说得头头是道。苏瑗一直在笑,若千没有笑,却是有些自叹不如的紧张和服输。还有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佩服。讲到作文题旨的确立和题目的概括,这种配合达到白热化,直到老师走后,他仍杂爱炫耀自己的文思之妙,文辞之信达雅。 “看我概括的议论标题,‘素质教育——减量不减质’,怎么样?” “别在这臭美了。”若千对这种现象予以积极打击。 “什么叫‘臭美’啊?只是发表一下个人见解而已,虽然素质教育在我身上难以实现。” “那你觉得什么是素质教育啊?”若千没有和他继续瞎闹,挺有咨询专家的口气。 “我不知道,但是这个肯定不是。” “我有时候倒觉得古代有钱人家请家教,那种宽松自娱式的学习方法真的倒不错——有利于身心发展,又有助于全面素质发展。” “是啊,不用为考试为升学所累,不死读这几本书。” “命苦啊”,若千又重复他刚才的话,“我还看过一个三句诗,叫‘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特逗!” “那你也快找一个私人家教吧,别上学啦。” “说的好,你帮我找吧。” “找我吧。” “你?我还是在这里修炼成神吧。我那天看了一篇文章,老舍的《考而不死是为神》,太棒了!我觉得我现在被考得快成神了。” “什么神?” “哎呀,你别管什么神了,总比凡人好吧。我记得最后一句是‘被考死的无须用提,假若考而不死,你放胆活下去吧,这已明明告诉你,你是十世童男转世’,逗不逗?” “厉害!看看人家,几十年前就一语道破实质了。” “对了,北京是不是有个老舍茶馆啊,一定要去看看,找找京味!” “等你从北京那个桥下来就去吧。” 若千回头一愣,他怎么会信口说来这句,想到这儿,她心头热热的。也许他真得放上心了吧。他在这里坐好半天了,真舍不得他走。他仿佛立刻变成易挥发性气体,空气里尽是他温暖的气息。 一阵沉默。沉默中若千的思想却比往常更加高速运转,仿佛夜间行军般嚣张。 终于许诺开口:“苏瑗,中考完了,想干点儿什么啊?” 若千心里高兴他开辟了个话题,可是又因为他总是先和苏瑗聊起来,把她晾在一旁不理,若千想‘不理他了’,可是又总是自觉加入。 “我?我去开个外卖店,专门供应馒头和包子。” “你想干什么啊?”若千转头一本正经地问他。 “我,我的计划长远着呢。” 若千忽然觉得她问这句话纯粹是多余。假期,何况又是这样一个彻底放松的假期,他肯定是不会待在家里的,一定会去各地旅游什么的。他的生活永远都是这样富足充裕多姿多彩,他的心是根本不属于这里的。想到这,想到自己,她忽然又觉得许诺身上的熟悉和亲切变成一种遥不可及的高贵。 “你呢?”许诺问她。 “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就自然明白了。”听起来很成熟似的,不像许诺说的那样有着年轻气盛的狂热和激情。若千心里不太快活,都是因为对他的依恋。 “明天6号了,这么快,两个星期后的今天咱们就坐在考场里了呢!” 若千翻出她买的磁带盒里赠送的日历,微微一笑,对许诺说:“怎么样?别说别的了,明儿带点粽子吧,我馋着呢!” “明儿五月初五呢,我差点忘了,我也想吃。” “想吃自己包去,别废话。”苏瑗骂道。 结果让别人自己包的那位苏瑗带了一兜粽子。每次有点儿美妙好事,若千总是姗姗来迟。一看袋子里空了,或是只留了战果——苇叶,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又没我的了。”若千皱着眉头说。 “我还给你留了3个呢,你瞧。” 若千满心欢喜。无奈早晨吃得太饱,只好留下备用,有粽子在手就安心了。 班里其他各处均无欢庆端午节的热闹景象,若千这里还能每人吃上粽子,真是幸福无比。她在心里数着,和许诺在一起的日子里,什么节都没有错过,每天似乎都有纪念意义。 中午放学时,她正想拿粽子充饥,许诺和陆栎文又来表示感谢,大声赞道:“好香啊!”还邀请她俩去划龙舟。若千讽刺他说先找几片木板订好船再说。 真是情到深处,若千要把剩下的2个粽子塞到他手里,说声:“你吃吧。”许诺推回来,特别恩爱地说:“我吃过了,你吃吧,你吃吧。”虽然这一句话掩映在旁人的喧闹声中,对若千却永远都是直捣中枢神经,耳边只回荡着他的声音。 许诺走了,她这次突然十分放心。若千出教学楼,许诺却恰好刚从车区的葡萄架下穿出来。目光交汇的光亮闪在空气里,若千傲气地瞟着他,许诺回头看着她,一脸平静,车子依靠惯性向前走。偶然的相遇,偶然的对视,偶然的魂不守舍,一切都是偶然。葡萄架下那个少年,葡萄架下那双痴痴的眼睛,若千在此时顿时变成了飞仙。对视时眼睛角度不对,若千眼涩加羞涩,转过头来又是一阵失落。 这天似乎是吃的好日子。若千中午刚进楼道,远远望见许诺和陆栎文在对面楼梯口。陆栎文首先喊道:“若千!来啦!” 若千午休刚醒,默不作声,随后灵魂到全,咳一声道:“你们干什么呢?” 许诺忽闪着眼道:“给你根雪糕,过来!” 若千正想提神,勇往直前地过去。刚走几步,忽觉不对劲,他哪有雪糕在手?肯定又是在逗她,到时候嘲笑自己一顿,居然还这么严厉地命令让她过去。于是立刻调头。 他在那头喊:“哎,怎么走了?回来啊。” 若千没有理会,认为是自己捉弄了他,乐呵呵地上楼去教室了。 一会儿陆栎文进来问苏瑗要水喝,边喝边说若千:“你怎么走啦?我们刚泡上一朋友,说请我们吃雪糕,你来得正是时候,许诺说叫上你去呢,怎么一扭头走了?” 若千心里一震,说不出话来。 旁边苏瑗喊:“都吃过雪糕了,还喝我的水,你怎么不帮我带一根回来。” “下回,下回。” “下回就毕业了。” 若千的耳边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