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侯门商妻》 狼子野心 夏日的清风透过绿色的碧纱吹拂着房内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床帐上金色的流苏轻轻随风摆动。 床帐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袭深蓝色锦衣,玉带缠腰,勾勒出挺拔的腰身。他墨眉修长,雅致的眉目中带着几分浅浅讥诮,樱红薄唇微微勾起。 床、上熟睡的女子不知被什么噩梦缠绕,挣扎了许久之后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乌黑的眸色深若幽潭,当看到男子的那一刹那,惊惧、愤怒或者其他的一些复杂情绪喷涌而出,她合上眼,再睁眼时剪水双眸已平静无波。 “清荷,你醒了?”男人温雅浅笑,“我叫如意给你端药来吧?看你满头的汗,似做了噩梦,我会让柳大夫加一副宁神的方子。” “多谢表哥。”沈清荷垂了眼眸,手指紧紧攥着朱红被褥,因用力而指节苍白。 “看你脸色还是不好。”齐钰坐到床沿上,沈清荷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我是表哥。”齐钰看她脸色,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当她是受了太大打击,又病了许久才会这样。 齐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那手如冰一般冷,不由得有些心疼,温柔中带着嗔怪:“怎么这大夏天的还这样冷,莫非你真是冰玉做的不成?” 她苍白的脸色上一点血色都无,更显得肌肤如玉,眉目若画。不由自主的,他伸出了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美人在前心痒难耐。 看他那模样,沈清荷心中冷笑,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往后又退了一寸,疏淡的说:“表哥这是做什么?光天白日,孤男寡女,不避嫌疑么?” 齐钰愣了一下,避嫌?她从前可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生疏的话。 他扬起了墨眉,道:“你我未婚夫妻,何惧那些?” 未婚夫妻?沈清荷心中冷笑,讥诮的扬起了唇角:“我大随自开国以来,便被称为礼仪之邦,别说未婚夫妻,便是已婚夫妻,也该恪守礼仪。你白日里守在我闺房之中,莫非是想白日宣淫吗?” 白日宣淫?这罪名可是扣得大了,齐钰一向自命君子温雅如玉,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薄怒,道:“表妹,你过分了!表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今日只当你是病的糊涂了,不和你计较罢了!”说罢,他气冲冲甩袖出了房门去。 他一走,沈清荷顿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伏在床栏上,轻轻的喘着气。 “你是怎样的人?呵呵……”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泪水盈眶,“正是因为我眼瞎耳聋,才至始至终都没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啊!” “爹——”她伏在床畔轻轻的啜泣,心如刀绞,“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倘若不是重生一回,她又怎么看得清这人的真实面目!每每闭眼,噩梦袭来,她仿佛重温了那一世的凄凉。 上一世,父亲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娶了她过门。她只当他怜惜自己孤苦无依,心中感激万分。过门后没多久,一次偶然查账,竟被她发现沈家家产已全入了齐家账上,改了齐家的姓名!沈家偌大的家产都被齐钰鲸吞蚕食,连渣都没有剩下。 曾经的沈家,富甲凌州,有沈半城之称,凌州城半数产业都是沈家的。曾祖父、祖父、父亲百年来的基业一夕之间全都毁在她手上!当时沈清荷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怒,她四处寻找齐钰,问了侍女一个个吞吞吐吐,终于,她找到他了。他竟然和她的庶妹在温泉池中鸳鸯戏水!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颤抖着双唇,跌倒在玉石板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齐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温泉池中,他抱着庶妹,在水中肆意欢愉,让她看庶妹在他身下承欢颤抖,却毫不避忌…… 他邪魅看向她,勾唇道:“不如,一起来吧……” 什么君子如玉,什么品行端方?她是真的瞎了眼了么,这个披着羊皮的狼!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忠贞不二,谎言,全部都是谎言…… 她疯了一般扑了上去,扯着齐钰的手,叫喊:“齐钰,我不管你怎样!你把我沈家的家产还给我!把沈家还给我!” 他脸色一冷,犹如寒冰,登时伸手将她一推,起了身,缓缓穿了衣服,吩咐一声:“来人,将这个疯妇关起来!她,已经疯了!” 他的手指着她,说,她已经疯了。 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疯了,她是被他逼疯的! 曾经以为,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是真的,曾经以为,她会和他如同神仙眷侣让人羡慕一辈子。 曾经以为…… 太多的曾经以为…… 当谎言被撕破,当恶狼撕下了羊皮,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刻骨的心痛! 那晚,她躺在破旧的柴房里,透过狭窄的窗户望着天边的上弦月,想起了父亲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孩子,倘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便还回到沈家来,爹在家里等你……”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爹,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是如今,我还回得去吗? 她失了沈家偌大的家产,失了曾经以为得意的夫婿,失了一个女子该有的尊严……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回不去了…… 金簪刺向手腕,鲜血,于腕中喷涌而出,缓缓的流动,仿若曼珠沙华,浸染着柴房乌黑的地面…… “齐钰,”她苍白的唇轻轻开合,“倘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知道,这‘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破釜沉舟 灵堂之上一片雪白,即便曾经是风光一世的沈家之主,死后的光景却依然如此凄凉。 沈清荷跪在灵堂前已有半日了,她怔怔的望着令牌,心如刀割,即便重生一回,依然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丫鬟如意怕她的身子经不住,几次劝说,却劝不动她,只好将齐钰请了过来。 齐钰见她跪在那里,头上缠着白巾,一袭白衣,衬得身段窈窕楚楚动人,倒也把昨天的不悦忘记了,到她身边说:“起来吧,姨父在天有灵必然知道你的孝心。” 沈清荷缓缓抬起了眼,看了他一眼,冰凉凉的说:“你打算下个月娶我过门?” 齐钰温柔的说:“就下个月初五吧,是黄道吉日。你一个人在这边,我不放心。” 沈清荷嘴角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垂了头轻声道:“我们的婚事,取消吧。” 齐钰心中一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什么?发烧了么?”说罢,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沈清荷甩开了他的手,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我很清醒,齐钰,婚约取消吧。” 齐钰眉端蹙起,挥手示意如意退下,偌大的灵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 “那无缘无故,为何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齐钰的声音渐渐大了。 沈清荷凉凉道:“你没有错,我只是后悔了。” “沈清荷!”齐钰露出怒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说什么后悔?你是不是看上别的男子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女子!” 手腕被攥的生疼,她却笑的开心,笑的妖媚:“我是看上了别人,那又如何?” 齐钰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清荷。她是大家闺秀,恪守礼仪,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什么时候认识的男人,他怎么不知道? 齐钰有几分紧张,攥着沈清荷的手渐渐放松了。 不……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齐钰的眼底渐冷,声音却愈发的柔和,他扶着沈清荷的肩膀说:“清荷乖,别闹了,姨父刚走,我知道你难受。你难受就冲我撒气吧,没关系。” “咱们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好好养病,我齐府的聘礼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如这样,我看你情绪不稳,真的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边,咱们把婚期提前到下周吧。我齐府也是大户人家,嫁过去岂能亏待你,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你乖乖做你的新嫁娘就是了,一切有我。” 沈清荷想开口说什么,齐钰已经打断:“如意、来福!大小姐累了,送她回房休息!” 门外,两人推门进来,一个是管家来福,一个是她的贴身丫鬟如意。他们得了齐钰的命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扶着她便往闺房里送。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真的以为她现在还是那个尊贵的沈家大小姐吗?未免也太天真了! 沈清荷被强行带回了房间。 “小姐,药熬好了,趁热喝吧。”乌黑的药汁送到了她的面前,如意待她多了一层掩饰和心虚。 “搁着,太烫了。”沈清荷合了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意搁了药碗,忍不住又叮嘱道:“表少爷说了,这药一定得喝的,你千万别忘记。” 清荷突然睁开了眼,厉声斥道:“滚出去!” 如意吃了一惊,转而冷笑一声:“哟,小姐,你还当这里是从前呢?沈家都变天了,还活在梦里呢。”说罢,一甩帕子昂着头出了门去。 沈清荷心中恨恨,连个奴才都敢这样?她将药倒了,留了药渣,一一的辨识,她的先生精通医理,曾教过她一些。 药渣里面有一味宁神的药,只是那药放的过多了,会变成令人沉睡的药。这味药的分量放的果然够重。 她冷哼一声,“齐钰你好手段,你是想让我昏睡到你来迎亲的日子吧?”他竟敢擅自提前婚期,自是有恃无恐。听如意的语气,竟是尘埃落定的意思。 她重生醒来这几日,他竟然已经得手了!她还是来晚了…… 她悄悄来到帐房,翻开账目顿时惊呆了,所有房产地契商铺,无一例外的,全部贱价卖了出去,买家无一例外的都是齐钰。 他趁着她病重,玩弄阴谋鲸吞沈家财产,还盗用了她的印章! 沈清荷痛苦的扶着额角,倘若一切都来不及挽救,上天又为何让她重生一回?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一盘围棋残局上。 她想起从前同先生博弈的那一方残局…… 那时她败象已露,死守一隅,先生说:“何不置死地而后生?” 沈清荷抬起了头,眼眸渐渐清明,她走到门口,抬头望着天空,天空广阔无边,可是这被四角的院落围起来的天空是多么的狭窄,偌大的沈府如今已成了囚笼。 “破,立……”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凡事有破才有立,倘若不破釜沉舟,何来的浴火重生? 无耻之徒 傍晚时分,庶母和庶妹都来了。 沈清荷坐在桌旁,淡漠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两个人是来替齐钰做说客的? 庶母秦氏年近四十,保养得宜却没读多少书,是个只会贪小便宜的蠢钝妇人。庶妹沈香玉今年十六岁,容貌艳丽,丰胸细腰,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媚色。 沈清荷从前不知道她这媚色从何处来,如今却清楚了,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阵恶心。那个男人,除了齐钰还能有谁? “大姑娘病可好些了?”秦氏假惺惺的说,“齐少爷对你那般好,病着也不该跟他闹脾气呀。” 沈清荷不语,倒了杯茶水,自己慢慢饮着。父亲去世之时这对母女也分到不少好处,倘若自己家人齐心,未必不能将齐钰赶出去,可如今…… 她心中冷笑,再次赞叹齐钰的好手段,他该不会把这母女俩一齐收入怀抱了吧?一想到这项顿时觉得胃里翻涌。 说起齐钰,沈香玉眼中露出几分嫉妒之色,道:“齐大公子明媒正娶,据说那聘礼能排一条街呢,我说大姐,你还嫌弃人家什么呀?齐公子世家公子温雅如玉,人家都不嫌弃你这病怏怏的身体,你还扭捏什么。啧,真是的,你也不瞧瞧你这……跟豆干菜样的身材……” 沈清荷突然被水呛到,“咳咳”几声,她到没想到庶妹竟然这么看不惯她的身材。 豆干菜?沈清荷看了看自己胸前,虽然不如她的高峰还是有些料的,何至于她说的那样啊。 秦氏急忙用眼睛制止自己女儿的胡言乱语,沈清荷到底是嫡出的大小姐,是沈家真正的财产继承人,虽然如今失势,但身份在那里,齐钰这样看重她,若是将来嫁给齐钰,那也是正牌夫人,还是少得罪的好。 “大姑娘,我们说的唾沫都干了,你别光顾着喝茶,倒是说句话呀?”秦氏急道。 沈清荷终于放下了茶杯,看了她们一眼:“是齐钰让你们来的吧?” 两人尴尬的没有做声。 “去告诉他,我在烟水阁等他。” 秦氏和沈香玉讨了个没趣,只得出来。出门时,沈香玉对着屋内骂道:“嫁便嫁,不嫁便不嫁,也不看看自己如今到底值几个钱,还当和从前一样人人都把你捧着呢,到如今,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啦!哼!” 字字句句沈清荷听在耳里,她也知道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只是她莫以为现在她沈清荷是鱼眼珠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她沈香玉一样会变成一文不值的鱼眼珠子。 烟水阁上,波涛如烟,水光粼粼,这里是沈家花园的私家湖泊,在整个凌州城,也只有沈家有这样的气魄。 烟水阁以白玉为栏,黄金镶角,四面珍珠围帘,屋顶嵌满红蓝宝石。阁中各色古董随处可见,件件年代久远,价值连城。 烟水阁,一般人不得入内,除了沈老爷和沈清荷,就连沈香玉都不能进来。 当初,沈清荷私自将齐钰带了进来,她依稀记得,他进入这间宝阁之时的震惊和贪婪,恐怕那时起,一切就开始筹划了吧。 沈清荷站在二楼,远眺水天一线、烟波浩渺,在这里可以鸟瞰整个沈家园林。 十七年来,这里是她的家,如今…… 烟水阁的门开着,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她知道齐钰来了。 她一袭白纱,衬着水天一色,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齐钰看的眸光一窒。无论如何,他还是爱她的,希望拥有她,不舍得她太难过。 从前的她,同自己亲密无间,可如今,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找我来……”齐钰刚开口。 沈清荷接道:“我找你来谈判。”她面色疏离,让齐钰很不高兴。 “谈判?”他走到栏杆边,扶着栏杆定定的看着她的脸:“你我二人,何来谈判之说。” 沈清荷讥讽的看着他:“我要嫁人,但不是嫁给你。” “你开什么玩笑?”齐钰陡然怒了,要走过来。 沈清荷退了一步,躲开了他:“我没有玩笑,我有谈判的筹码。” 她展开手,手中有一把金色的钥匙,齐钰疑惑,“这是?” “沈家后山库房的钥匙。” 她的话语仿佛一块巨石落入湖心,齐钰震惊极了:“你说沈家的后山库房?” 他曾经听说沈家后山有库房,顿时心跳如雷。沈家的库房,定然就如同一座宝库。 “我给你钥匙,你放了我!”沈清荷的话语斩钉截铁。 齐钰面色如铁,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清荷,你我何至于此?你是我的未婚妻啊。” 沈清荷冷笑:“到了此时,你何必还要做戏?你心里念念不忘的,除了沈家的财富,还有什么?我那愚蠢的庶妹,是否早已承、欢你身下了?” “你……”齐钰脸色一变,被戳到了痛处,“你……你胡说……” 看到他的模样,她便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底的某处仿似被刀割一般的钝痛隐隐散开。 “既然面皮已经撕开,我们各取所需,你觊觎沈家的财产,如今已得手,所缺的不过是这一座库房钥匙。如今,倘若还让我嫁给你,未免有些太过无耻!” 齐钰觉得心里有几分痛,又有些难堪,道:“倘若你嫁给我,这钥匙一样是我的。” 沈清荷早料到他要这样说:“那库房除了钥匙,还有几个密码。若是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打开后山库房!倘若你想强迫我,我便咬了舌头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齐钰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你果真这样恨我?” “是!我恨你!”沈清荷仰起头来,和他对视,恨意表露无遗,如今可以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觉得心底的那口气都舒畅了。 “我放走你,岂不是放虎归山!”齐钰恨声道,他紧紧抓着沈清荷的肩膀,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他一用力,便可以捏碎似的。 “你不放我走,你一辈子休想进沈家库房一步!”沈清荷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他仿佛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沈老爷的影子,他也是那样一个说一不二、坚强而执拗的人,沈清荷真是像极了她的父亲。 “沈、清、荷!”齐钰怒吼,“错过了我,你会后悔的!” 沈清荷冷笑:“人无耻,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齐钰第一次有被人逼疯的感觉,他恨,他痛,他怨这个女子为何不明白自己对她的爱意,对她的不舍。 他突然间冷笑道:“好!我答应你!你想嫁是吧?那你就嫁给明天太阳出来时第一个路过沈府的路人吧!他是乞丐也好、聋子也罢,你就嫁给他吧!” 他的眼中透着阴狠,透着报复的快感! 有哪个达官贵人会在清晨赶路?有哪个富贵闲人会不递拜帖就突然登门?大清晨出现在沈府门口的只可能是乞丐、小厮,一个平民,甚至是一个残疾! 你要嫁是吧?我答应你!我让你嫁,看你能嫁的如意?到头来,还不是乖乖的回到我的怀抱?! 沈清荷笑了,笑的极为惨淡,嫁给一个路人?可是不嫁给他,她能嫁给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子认识不了几个,便是让她说,她也说不出来。让她后悔的是,从前的日子里,她的生命里竟然只有他。 “好!”她答应的干脆。 齐钰没想到她竟答应的这么快,心中苦涩极了,咬牙道:“好!我拭目以待!” 不破不立 天还没亮,沈府中已经坐满了人。 大厅中,来福将沈清荷的行李细细的查看了一番,包袱中只有一些日常衣服、钗环之类的,还有老爷的牌位。查完,他又将包袱系了起来。 “你查完了么?”沈清荷冷冷看着他,“我记得没错的话,父亲生前可对你不薄。你可究竟认清楚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来福的脸抽了抽,心里叹了口气,齐钰少爷手段高明,虽然老爷对他不错但是人贵在识实务。如今沈府变天了,他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来福勉强笑道:“小姐误会了,奴才只是按照夫人的吩咐,看小姐还需不需要添些东西而已。” 夫人?沈清荷瞅着眼前这得意忘形的俩母女,禁不住心中发冷,是否她们以为巴上了齐钰,从今往后她们就成了沈府的女主人?倘若是这样想,未免也太天真了。 秦氏听到来福的话,急忙点头,假惺惺的说:“没错没错。你如今要嫁人了嘛,总归是东西带齐的好。表少爷已经替你准备了嫁妆,他做事周全,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香玉心情愉快的笑道:“是啊,没想到姐姐这么好福气啊,竟然来个撞天婚,撞到谁是谁,说起来,真的是太有趣了呢。” 沈清荷凉凉道:“我也觉得挺有趣呢,不如下次妹妹也试试?” 沈香玉脸色一变:“哼,我才不要臭乞丐!” 秦氏急忙递眼色给她,低声道:“别胡说!” 门口立着一人,仿若潇潇玉树,随便一站便能入画似的。那人正是齐钰。 沈香玉看到他,眼眸中立即多了几分娇羞。 沈清荷抬眼时,看在眼里,不由得冷笑。 齐钰看了看天,已经开始发白了,一旦第一缕阳光出来,沈清荷就要离开沈家外嫁了。 他心里很沉重,有几丝后悔。他走到沈清荷面前,定定看着她:“你,想好了?” “不用多说。”沈清荷淡漠的瞟了他一眼,“太阳升起之时,将那个人带进来吧。” 齐钰紧紧抿着薄唇,双手五指紧握,直抠进手心。 “放心,钥匙的密码会给你。我不像某些满嘴谎言的无耻之徒。”沈清荷冷冷说。 “沈清荷,你……”齐钰气到五官几乎扭曲了。 沈清荷倒是觉得他这模样十分赏心悦目。 天就要亮了,沈清荷站了起来,望向门口。 今日沈府朱门大开,从大厅望出去,可以直接看到大门口。 第一个经过大门的未婚男子…… 沈清荷紧紧的攥着袖子,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是一个豪赌,赌上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她,会输吗? 所有的人都很紧张,紧紧的盯着沈府门口,这大清早的,谁会经过呢? 天边,第一抹晨曦染红了白云,太阳终于出来了。 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洒落在沈府门口的大青石狮子身上。 “站住!”第一个经过的人被拦住了,那是一个男人。 “你娶亲了吗?”来福立即前去问询。 “未曾。”男子回答。 来福上下打量来人,脸色有些古怪,一挥手,立即几个小厮拥着男子进了大厅。 齐钰错愕的看着来人,沈香玉看到那男人的时候“噗嗤”一声笑了。 沈清荷目瞪口呆的看着走进来的男子,他蓬头垢面满脸胡须,根本就看不出年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走路时还带着瘸拐…… 沈清荷陡然觉得眼前一阵黑,脚下差点不稳,急忙扶住了椅子。 沈香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喜姐姐,贺喜姐姐,你不但嫁了一个乞丐,还嫁了一个瘸子,你当真是好运气啊!” 齐钰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咬牙切齿的问:“这样一个人,你真嫁?” 沈清荷闭了眼,睁开时,眼神坚定,沉声道:“嫁! 齐钰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燃烧一般,他越怒,她便越开心。 男子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些锦绣华服的男女,眼中没有丝毫畏怯,问:“叫我来做什么?” 来福道:“兄弟,你好运气!今日我家大小姐撞天婚,你平白里得了一个媳妇啦!我家大小姐要嫁给你!” 所有的目光落在大厅中央的那白衣女子身上。 男子望了过去,眼眸蓦然一窒,她貌若清莲、身若拂柳,此时目光却如死水一般空洞沉寂,无端让人觉得几分心疼。 她周遭的,一个个讥讽的,嘲笑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竟没有一个好心的。 男子高声道:“我一个粗鲁汉子,能娶到媳妇是我的荣幸,什么时候能带走?” 来福笑道:“你倒是着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可带走了。” “大小姐,嫁妆就在沈府门口,您可以出行了。”来福到沈清荷恭敬道。 沈清荷冷冷一笑,提起了包袱,径直出了大门。 沈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辆牛车,车里放着几个箱笼,车顶上系着几个红色花球,便表示是喜事了。 沈府大富之家,车马成群,何时需要用牛车?他齐钰不过想趁机羞辱她罢了。 沈清荷回头,看着大门口上金字招牌“沈府”,眼眶禁不住红了。这里,她住了十七年,如今却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赶出来。 秦氏手里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突然“啪”的一下泼在了她身前。 秦氏指着那水得意洋洋的说:“大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往后,你同我沈府没大干系了,你好自珍重吧!” 沈清荷定定的看着脚下的水渍,看向齐钰,她知道那话是他借着秦氏的口说出来的。 “齐钰,”她将恨意深藏心底,微笑看着他,“山水有相逢,人在做天在看,我沈清荷今日失去的东西,终有一日我要加倍拿回来!” 齐钰眯起眼,冷笑道:“好,我等着!请上牛车,好走不送!” 他带着众人进了沈府,“嘎吱——”一声,朱红大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 这一刻,她五指紧紧攥着手心,指尖刺痛手心血色嫣然,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沈家百年荣耀繁华,却在她手中落得如此地步…… 她告诉自己,不破不立,倘若不破釜沉舟,如何浴火重生? 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少女瘦削的肩头轻轻颤动,显得那样的孤寂凄凉,他伸出了手,却停在了半空。她此时的悲伤是任何人都难以抚平的,何况他一个陌生人。 落荒而逃 冷清的街头,行人稀少,只听到牛车轱辘转动的声响。 男子赶着牛车,缓缓向住处驶去。 沈清荷抱着包袱,埋头呆呆的坐在车子的角落里,放眼望去,是无尽的青石板路。 “你要去哪里?”她失神的问。 “去东山。”男子回答,低沉的男声竟听出几分好听。 “去东山做什么?” “我本是……东山的……猎户……” “哦……”沈清荷低下头了,继续沉默,原来是猎户,是乞丐还是猎户,对她有何区别?她只是觉得奇怪,这男子瘸拐的腿脚该怎么去打猎? “你可以叫我……萧乾,草字头的萧,乾坤的乾。你叫沈清荷?” “嗯。”沈清荷低低应了一声,却未觉得这个男子跟乾坤有任何可以联系的地方,竟叫这样的名字。 萧乾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的缩在一角,越发的瘦小可怜,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跟个孩子一样。 原来她就是沈家大小姐。 只要在凌州的人,谁不知道沈半城,谁不知道沈老爷疼在心尖尖上的明珠沈清荷? 他虽然在凌州郊区的东山,沈家大名却也如雷贯耳。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沈家有任何瓜葛,想不到因缘巧合却让他见证了沈家的巨山崩塌,娶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沈清荷沈大小姐。 说娶? 萧乾觉得有些可笑,不如说是沈家奴才硬把他拉进去,把这个女子硬塞给他的才对吧。当然他也可以不要,可是若是不要,她会真的被塞给一个乞丐吧?既然他们认为他是一个乞丐,乞丐又怎会拒绝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何况,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不希望她被塞给其他任何人。 牛车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山脚下。萧乾又赶着牛车过了两个山坡,终于在一个院落前停了下来。 “下来吧。”萧乾站在车前,沈清荷看了他一眼,瑟缩了一下,觉得他的模样挺可怕的,满是须发的脸上就露出乌黑炯炯的眼睛。 他有那么可怕吗?萧乾窘了一下,让开了,说:“那你自己下车吧,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沈清荷惴惴不安的下了车,抬头看时,只见那两座相邻的木屋建在一座山崖的后面,正好遮挡住来自山间的大风,木屋前以柴草粗粗的围了一个宽阔的院落,院落之中挂晒着一些野兽的皮草和干菜之类。 正值夏季,山中草木茵茵,风景秀丽,城里炎热,山里倒是正好十分凉爽宜居。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这屋子,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像样的屋子。 两人才到门口,便有三个青年从里面木屋里头迎了出来,他们开了蓬门,惊讶的目光集中在牛车和沈清荷身上。 “大哥,你出去办事几日,怎的胡子长这么长啦!”黑衣青年问。 “大哥,这牛车美人是哪里来的?”青衣青年问。 “大哥,你遇上狐妖了吧?”蓝衣青年说。 萧乾斥道:“胡说什么!这是……”他指着沈清荷,憋得耳朵通红,“这是嫂子!” 沈清荷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是被“嫂子”这两个字吓白的。 “啊?嫂子?哪里冒出来的嫂子?!”三人立即炸开了锅。 “少啰嗦,将这牛车牵进去,我带她进去休息!”萧乾丢下了牛车和三个青年,径自带着沈清荷进到木屋里去了。 “是,大哥!”三人应声,立即去办了。 沈清荷看那三个青年个个眉目清朗,身体壮实,虽然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一身的气度,到底是什么气度?沈清荷却说不清楚。 萧乾见她停顿,以为她走不动,打算伸手来拉她,她唬的立即缩了缩身子,加快步伐向屋子走去。 萧乾再次郁卒,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思忖道,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木屋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墙上挂着些弓箭、猎刀之类的,角落里一席床帐,旁边一桌一椅一柜,若是一个人住也够了。 虽然是猎户,猎物都在外面处理,房间里倒也没有什么怪味,只是整个屋子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跟萧乾身上散发出的男子气息一样,莫名的让沈清荷有种落荒而逃的想法。 “你累了,就歇会。”桌上有土陶做的茶壶,萧乾取了茶杯准备倒茶,想了想拿了茶杯去院子里泉水边洗了几次,又用枯草擦了干净,再拿进来倒了一杯给她。 沈清荷的确是渴了,见他洗的干净,接了茶杯喝了。 “咳咳……”这一喝,苦的得够呛,“这……这什么茶……” 萧乾解释道:“这是山里采的苦丁,是有点苦,不过清热解暑的。” 沈清荷皱着秀气的眉头,将茶杯放在桌上,是有点苦么?是太苦了好么?她在沈家吃穿用度都是精致无比,哪里喝的惯这里的茶水。可是转念一想,她已嫁给了这个人,早已不是沈家大小姐,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眉头微蹙,她拿起了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两人相对,很是尴尬。 外间,几个青年在齐声嚷嚷:“大哥,出来——有事——出来——” 萧乾道:“你歇歇,我出去了。”说罢,一溜烟,逃也似的出了门去。 他终于走了,沈清荷吁了一口气,脑中那根弦终于松开了。 她紧紧抱着包袱靠在桌边,合上了眼睛,这一日,仿佛过了几年,累,她真的觉得很累很累…… 身份疑云 三个青年将萧乾拉出来就是要问个究竟,一听说她居然是沈清荷,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大哥,你当真要娶了她啊?”邓轩问,“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啊。” 赵海道:“老二说的没错,我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个仙女下来。不如还是把这沈小姐送回去好了。” 吴笙讥讽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既然沈府的人把这位大小姐挤兑出来,你觉得她回去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说不如留下。看这位小姐温柔贤淑,和大哥不正好一对?” 一番话说的萧乾的耳朵都红了。 邓轩看他的红耳朵,不由得笑道:“大哥,我看那位大小姐是进了你这狼窝,可就出不去咯!” 萧乾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佯怒道:“谁是狼?给老子滚一边去!” 吴笙上下打量着萧乾,认真劝道:“说真的,好歹今晚是大哥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这模样可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对,好好收拾收拾!”其他两个纷纷跟着起哄。 萧乾恼羞成怒,追着三人一顿乱揍。 日暮时,沈清荷终于醒了,她这一睡睡了好久。抬头时,发现桌上已放了一碗小米粥,一碟野菜,一小盘熏肉。 她肚子正饿了,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这菜清香可口,那熏肉不知道是什么肉,用盐腌了,带着一股鲜咸的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饱食了一顿,才发现一个影子已杵在门口,她抬头,吓得筷子掉到地上了。 “你……找哪位?”她惊讶的问。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头发用木钗束在头顶,剑眉浓黑,眼如星辰,鼻若悬胆,下巴略宽,显出男子独有的刚毅果断。他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气度不凡,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我。”面对她,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锐利之色,“萧乾。” 萧乾?! 沈清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胡须满脸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他……他是萧乾? 萧乾见她吃完了,道:“我收拾下碗筷。” 他走了过来,到她身边时,一股带着青草味道的男子气息越发的强烈,她的脸略略红了,急忙道:“我来吧,这是我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迅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快步向屋外走去。 凳子上搁着她一直抱着的包袱,此时散开了,露出一角,萧乾打开来看,却见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灵牌放回包袱中,把包袱放在了床头。 沈清荷收拾完碗筷,见木屋角落里有牛车带过来的所谓“嫁妆”。打开几个箱笼,无非放的一些缎子面的被子,除了几床被子,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好,齐钰,你好狠的手!”沈清荷恼怒,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萧乾进来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你不要?” 沈清荷咬牙切齿:“不要!” 萧乾微勾唇角,道:“行,那我让老二老三老四帮你扔远一些。” 他吹了声口哨,倏的一下,三个青年像听到军令一般立即到了门口,纷纷探头:“大哥,啥事?” “你们嫂子不耐烦看见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山后面的河里去。”萧乾命令道。 “是!”三人不敢啰嗦,搬起那箱子并被子一起风一般的出去了。 到了外头,三人却嘀咕了:“这天都黑了,还要到后山去扔东西啊?” “真是的,大哥这是哪根弦不对了,这么好的被子扔啥呀?” “低声低声,小心给大哥听见揍你一顿。” “我看大哥眼里只有那个嫂子,他这是重色轻友……啊哟,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的嘛……” 夜色渐渐来临,萧乾在小木屋里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照的屋子半明半暗。沈清荷坐在阴影里,她还不习惯做人妻子,这样的小屋子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日天气热,萧乾去了外面林子里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汗,他进屋拿了毛巾去院子里的泉水冲凉。 院子里光线黯淡,唯见天上的星光,可沈清荷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见到一个人影子,知道他在洗澡,沈清荷没敢再抬起头。 老二老三老四早已洗了在自己的木屋子里闲聊,以往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闹一番,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屋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听壁角。 萧乾冲完凉在屋角一个小柜子里翻找出一块新毛巾来递给沈清荷:“你不去洗澡吗?” 沈清荷心口一跳,脸上染霞:“那个……不用……” 萧乾知道她也出汗了,道:“我用木盆打水进来,你擦擦吧,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事叫我。” 过了一会他端了水盆来,放在了屋子当中,径自走了,顺手把门带上。 沈清荷怔怔的看着那盆水,试了试,水是温的,大约萧乾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还费了功夫去烧热水给她。 她有几分惭愧,一个嫁人的女子,自然该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如今好像是他在照顾自己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她看到萧乾模样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气度?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猎户而已? 她心里疑惑,在屋中四处翻看,竟有所发现。床底下有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和手稿。书本有传记、史书、诗经、兵法,手稿上的草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这字让她想起了萧乾这个人。又翻开了几页,果然,在一封书稿的右下角竟有落款,清晰的写着“萧乾手书”。 她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个能看兵法、能写草书的猎户? 萧乾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怕她出事,便在院子中叫道:“清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荷心里有些异样,急忙答道:“我没事……”她急忙收了箱子,把门栓了,开始洗澡。 不勉强你 屋里响起水声时,萧乾正坐在院中喝酒。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前放着一小壶浊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他耳力最佳,水声不大,却入耳极为清晰。想到她在做什么,无端的,他觉得心口起伏不定起来。 “混账!”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心口,“人家是个小姑娘而已,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酒闷了下去。 总算洗好了,沈清荷出来泼水,见萧乾靠在篱笆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萧……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用这个称呼比较适合。 “你怎么了?”她犹豫了几秒,道,“你若想睡进屋去睡吧。” 听到这话,萧乾的眼眸蓦然睁大,散发出豹子一般的精光,吓了沈清荷一跳。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淡雅脱俗,萧乾看的呆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来,说:“我……没事……哦,你洗完了,那咱们进屋休息吧。” 进屋休息……这四个字让沈清荷的心肝颤了颤,搁了木盆随他一起进屋了。一进屋,萧乾立即去灭了油灯。 沈清荷吓了一跳,黑暗中愣愣的站着不敢动,倘若他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这么想着,手立即握着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簪。 可是,萧乾并没有向她扑过来,借着外面的月影,她看到他走到墙壁上取下了弓箭。 他悄悄的开了窗,上箭、拉弓若满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 “放!”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篱笆外的草丛,只听到一声“嗷”惨叫,似有一个黑影抱着腿大叫,立即有两个影子将那黑影抱起,迅速的逃得不见踪影。 “有贼——”老二老三从隔壁跳出来吼叫。 “可恶,叫他给跑了!”老四探出脑袋。 这时,萧乾才点起了油灯,放下了弓箭,看沈清荷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晚了,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沈清荷知道那不是贼,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来福的声音。想不到即便到了这里,齐钰还不放心她。 萧乾在地上铺了一条席子,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 “谢谢你。”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低低的说。 “没什么好谢的。”半晌他才应道,“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愿意。但是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萧乾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沈清荷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鼻端无端的酸涩,心中仿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萍水相逢,他却重情重义,认识时间虽短,他的话,她却信了。 也许是换了地方,沈清荷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沈清荷轻手轻脚的起来,地上人还躺着,可能地上不习惯,似乎昨晚也很晚才睡着。 此时,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眸,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浓重的阴影。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没有睁开眼时的锋芒,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不欺负弱女、不乘人之危、不好色贪婪,仅仅这几样,他已经称得上是君子了。 看似粗鲁却恪守礼仪,一身布衣却不怒自威,夜色迷蒙之时能百步穿杨,一手好草书如龙飞凤舞,天下哪有这样的猎户?说出来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 目光落在他的脚踝处,只见脚踝处豁然一道伤痕,伤的很深,已经结痂,或许这就是他腿瘸的原因。 沈清荷颇懂些医理,手指轻轻摩挲在那伤痕处,这里应该受伤不是太久,或许,这脚踝还有的治…… 睡梦中,只觉得脚上似痒痒的,酥、麻麻的,萧乾蓦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明眸,却见沈清荷蹲在那里看他的脚踝。 那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都干渴了,正要缩回来,听到她问:“这伤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萧乾漫不经心的坐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脚。 “你没有好好医治吧?”女子看向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萧乾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女人就不怕他了? “呃……”他正想糊弄她,却听她说,“一看便知道没有好好医治留下了后遗症。” 萧乾想爬起来出去练武,却被这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今天不许出门,后面的七天都不许出门!” 萧乾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刚起床在外的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今天去山里打只野猪回来改善伙食。这女人昨天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难道今天就暴露悍妇本性了? 沈清荷蹙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瘸一辈子?你这脚踝必须敷上草药,打上夹板,好的话七日不能动弹,不好的话总得十天半个月。” 老四吴笙闻言立即凑过来,附和着:“嫂子说的没错,当初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大哥那就是一头豹子,压根就没有不动的时候!” 萧乾狠狠瞪了吴笙一眼,吴笙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沈清荷让萧乾靠在床边,那受伤的脚踝却是怎么都不让动了。 沈清荷找了纸张,唰唰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吴笙说:“这几味药山里采也好,去药铺抓也好,只管多弄一些来,你快去快回。”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言语果断,自有一股尊贵在身上。 吴笙看了方子,道:“这几味药山里都有,不用去城里,我现在去采,待会就回来了。” 吴笙转身就去了,沈清荷点了点头。他果然识字,这个吴笙脸上一股儒雅之气,她便猜到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其他二人看她吩咐吴笙,立即笑嘻嘻的凑过来:“嫂子嫂子,那我们做什么呢?” 萧乾一看两人对沈清荷嬉皮笑脸的,隔空挥舞着拳头吼道:“去打头野猪回来,想饿死我们啊?!” 邓轩和赵海看到那钵盂大的拳头,立即缩了缩脑袋,带了弓箭转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萧乾挤挤眼睛:“大哥,好好享福哦!” “臭小子!”萧乾口里骂着,脸上却带着几分隐约可见的羞涩。 情难自控 沈府。 齐钰看着地上被担架抬进来的来福,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问。 “没想到那个汉子竟是个猎户,还是下手狠的,奴才不过去他住处附近探一探,便被那黑心汉子下黑手射了一箭,幸亏伤在腿上,若是稍有差池,小的小命不保啊!”说罢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齐钰听到他被猎户射伤并没有多大兴趣,反倒问:“你看见他们一起进屋了?” 来福抹了泪,禀告道:“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关了门灭了灯,两人大晚上都没出来,那汉子龙精虎猛,我想……我想自然是……” “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唬的来福心肝直颤。 齐钰单手撑着桌子,眼中爆出的怒火直能烧死人。 “好你个沈清荷,好你个沈清荷……你竟然宁愿委身一个猎户,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好,沈清荷,既然你已委身别人,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来福低着头半天不敢作声,心里嘀咕着,你既念着沈小姐,何必把她害的那么惨呢? 半晌见他不做声,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那猎户那边还盯不盯?” 齐钰冷笑:“你当本少爷还能捡别人的破鞋么?让她去吧,自生自灭,她是生是死,再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来福立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那猎户太狠,他可不想去捋虎须了。 东山木屋。 萧乾坐着实在无聊,便从箱子里翻出书来看,翻来翻去,无非是那些列传、史记、兵法之类的老书,更觉无聊。 他的脚踝重新上了药,沈清荷还让吴笙替他上了夹板,此时此刻,这脚包的跟只白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出去,却怕沈清荷看见生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个不听医嘱的病人,时不时要来盯一下。 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在院子中的沈清荷。她本是弱质闺秀,如今却在做村妇做的事情。一大早她已经洗了两人的换洗衣物。本来那三个家伙的衣服也想丢给她洗,被他一顿骂骂走了。 他怔怔的望着院子中忙碌的女子,只觉得她洗衣服的姿态,晒衣服的样子,仿佛舞蹈一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律味道。 看着看着,却见她低着头端着一个木盆进屋了。 萧乾一愣,立即别开眼睛,低头看书。 沈清荷在窗户边放下了木盆,在唯一的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 萧乾瞥了一眼。 却见她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根绳索,她将绳索系在窗楞和房间的木柱上,大约是要在这里晾上几件衣物。 可是当她开始晾晒的时候,萧乾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因为,她晾晒的竟然是……肚兜和亵裤…… 粉红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缕清雅的银色兰花,配着半透明纱织的柔软亵裤,他想倘若这两件穿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沈清荷本来很不好意思,可是这内衣又不能堂而皇之的晾在院子里,毕竟隔壁还住着三个后生,叫他们看到更是不好,只能晾到屋里来。 谁想…… 她转头时,突然发现萧乾紧紧捂着鼻子,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即过来看:“你鼻子怎么了?” 萧乾赶紧擦,擦擦擦…… 却被沈清荷看到那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流血了!” “大概是上火……”萧乾心虚的不敢看她。 沈清荷有些担心:“没想到你上火的如此厉害,看来该让吴笙带些车前子回来煎水喝。” “不用不用……”萧乾急忙叫道,“我强壮的很,流点血没关系。”这样的糗事瞒得过沈清荷,怎么瞒得过那三个小混蛋?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沈清荷看他脸色还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萧乾无比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倒看的她不好意思。 沈清荷只得说:“那萧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萧乾忍不住又看了肚兜一眼。 又是几滴鼻血落了下来,他赶紧擦干净,干脆闭上眼睛念清心咒。 他是习武之人,长大后一直在关外,想起那大漠飞鹰,峥嵘岁月,伴随他的是边关的硝烟、漠北的大雪。他一向洁身自好,就是看到兄弟进入那红顶帐篷,也只是觉得脏污,回到大随之后看那些女子都觉得跟泥偶一般,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如今遇到沈清荷,他竟然情难自控,一如开闸放流,势如奔浪,真是让人烦恼的很。 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心绪,定然是最近练功太少精力太盛,等这脚好了同老二老三他们操练几回兵器就没事了。 身份疑云 三个青年将萧乾拉出来就是要问个究竟,一听说她居然是沈清荷,顿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大哥,你当真要娶了她啊?”邓轩问,“这件事似乎有点蹊跷啊。” 赵海道:“老二说的没错,我觉得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天上掉个仙女下来。不如还是把这沈小姐送回去好了。” 吴笙讥讽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吧,既然沈府的人把这位大小姐挤兑出来,你觉得她回去还有好日子过吗?我说不如留下。看这位小姐温柔贤淑,和大哥不正好一对?” 一番话说的萧乾的耳朵都红了。 邓轩看他的红耳朵,不由得笑道:“大哥,我看那位大小姐是进了你这狼窝,可就出不去咯!” 萧乾狠狠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佯怒道:“谁是狼?给老子滚一边去!” 吴笙上下打量着萧乾,认真劝道:“说真的,好歹今晚是大哥和嫂子的洞房花烛夜,大哥你这模样可不行,得好好收拾收拾!” “对,好好收拾收拾!”其他两个纷纷跟着起哄。 萧乾恼羞成怒,追着三人一顿乱揍。 日暮时,沈清荷终于醒了,她这一睡睡了好久。抬头时,发现桌上已放了一碗小米粥,一碟野菜,一小盘熏肉。 她肚子正饿了,便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这菜清香可口,那熏肉不知道是什么肉,用盐腌了,带着一股鲜咸的味道,吃起来也不错。 饱食了一顿,才发现一个影子已杵在门口,她抬头,吓得筷子掉到地上了。 “你……找哪位?”她惊讶的问。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件青色长衫,乌黑的头发用木钗束在头顶,剑眉浓黑,眼如星辰,鼻若悬胆,下巴略宽,显出男子独有的刚毅果断。他立在那里,挺拔如松,气度不凡,自带着一股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是我。”面对她,他收敛了眉宇间的锐利之色,“萧乾。” 萧乾?! 沈清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胡须满脸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他……他是萧乾? 萧乾见她吃完了,道:“我收拾下碗筷。” 他走了过来,到她身边时,一股带着青草味道的男子气息越发的强烈,她的脸略略红了,急忙道:“我来吧,这是我应当做的事情。” 说罢,迅速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快步向屋外走去。 凳子上搁着她一直抱着的包袱,此时散开了,露出一角,萧乾打开来看,却见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他叹了一口气,又将这灵牌放回包袱中,把包袱放在了床头。 沈清荷收拾完碗筷,见木屋角落里有牛车带过来的所谓“嫁妆”。打开几个箱笼,无非放的一些缎子面的被子,除了几床被子,竟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好,齐钰,你好狠的手!”沈清荷恼怒,将这箱子里的东西全都翻出来扔在了地上。 萧乾进来时疑惑的看了一眼,道:“这东西你不要?” 沈清荷咬牙切齿:“不要!” 萧乾微勾唇角,道:“行,那我让老二老三老四帮你扔远一些。” 他吹了声口哨,倏的一下,三个青年像听到军令一般立即到了门口,纷纷探头:“大哥,啥事?” “你们嫂子不耐烦看见这些东西,全都扔到山后面的河里去。”萧乾命令道。 “是!”三人不敢啰嗦,搬起那箱子并被子一起风一般的出去了。 到了外头,三人却嘀咕了:“这天都黑了,还要到后山去扔东西啊?” “真是的,大哥这是哪根弦不对了,这么好的被子扔啥呀?” “低声低声,小心给大哥听见揍你一顿。” “我看大哥眼里只有那个嫂子,他这是重色轻友……啊哟,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的嘛……” 夜色渐渐来临,萧乾在小木屋里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照的屋子半明半暗。沈清荷坐在阴影里,她还不习惯做人妻子,这样的小屋子里,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夏日天气热,萧乾去了外面林子里好一会,回来时一身的汗,他进屋拿了毛巾去院子里的泉水冲凉。 院子里光线黯淡,唯见天上的星光,可沈清荷一抬头,便可以从窗户里看出去,见到一个人影子,知道他在洗澡,沈清荷没敢再抬起头。 老二老三老四早已洗了在自己的木屋子里闲聊,以往他们总是要在院子里打闹一番,今日不同。今日可是大哥的洞房花烛夜,他们安静的呆在自己屋子里,打起精神准备听壁角。 萧乾冲完凉在屋角一个小柜子里翻找出一块新毛巾来递给沈清荷:“你不去洗澡吗?” 沈清荷心口一跳,脸上染霞:“那个……不用……” 萧乾知道她也出汗了,道:“我用木盆打水进来,你擦擦吧,我在院子里乘凉,有事叫我。” 过了一会他端了水盆来,放在了屋子当中,径自走了,顺手把门带上。 沈清荷怔怔的看着那盆水,试了试,水是温的,大约萧乾考虑到她是弱质女子,还费了功夫去烧热水给她。 她有几分惭愧,一个嫁人的女子,自然该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如今好像是他在照顾自己了,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她看到萧乾模样之后,觉得有些奇怪,一个普通猎户怎会有如此气度?还是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猎户而已? 她心里疑惑,在屋中四处翻看,竟有所发现。床底下有个木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书和手稿。书本有传记、史书、诗经、兵法,手稿上的草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这字让她想起了萧乾这个人。又翻开了几页,果然,在一封书稿的右下角竟有落款,清晰的写着“萧乾手书”。 她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个能看兵法、能写草书的猎户? 萧乾没听到屋里的动静,怕她出事,便在院子中叫道:“清荷,你没事吧?”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沈清荷心里有些异样,急忙答道:“我没事……”她急忙收了箱子,把门栓了,开始洗澡。 不勉强你 屋里响起水声时,萧乾正坐在院中喝酒。他盘腿坐在草地上,身前放着一小壶浊酒,一个酒杯,自斟自饮。 他耳力最佳,水声不大,却入耳极为清晰。想到她在做什么,无端的,他觉得心口起伏不定起来。 “混账!”他一拳捶在自己的心口,“人家是个小姑娘而已,你在想什么?”只是那脑子却不听使唤,他只得一口一口的把酒闷了下去。 总算洗好了,沈清荷出来泼水,见萧乾靠在篱笆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萧……大哥……”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觉得他似乎比自己大几岁,用这个称呼比较适合。 “你怎么了?”她犹豫了几秒,道,“你若想睡进屋去睡吧。” 听到这话,萧乾的眼眸蓦然睁大,散发出豹子一般的精光,吓了沈清荷一跳。 眼前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长裙,淡雅脱俗,萧乾看的呆了一下,片刻又回过神来,说:“我……没事……哦,你洗完了,那咱们进屋休息吧。” 进屋休息……这四个字让沈清荷的心肝颤了颤,搁了木盆随他一起进屋了。一进屋,萧乾立即去灭了油灯。 沈清荷吓了一跳,黑暗中愣愣的站着不敢动,倘若他要做什么,她该怎么办?这么想着,手立即握着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金簪。 可是,萧乾并没有向她扑过来,借着外面的月影,她看到他走到墙壁上取下了弓箭。 他悄悄的开了窗,上箭、拉弓若满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 “放!”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篱笆外的草丛,只听到一声“嗷”惨叫,似有一个黑影抱着腿大叫,立即有两个影子将那黑影抱起,迅速的逃得不见踪影。 “有贼——”老二老三从隔壁跳出来吼叫。 “可恶,叫他给跑了!”老四探出脑袋。 这时,萧乾才点起了油灯,放下了弓箭,看沈清荷脸色苍白,问:“你没事吧?晚了,歇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沈清荷知道那不是贼,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那是来福的声音。想不到即便到了这里,齐钰还不放心她。 萧乾在地上铺了一条席子,背对着她似乎睡着了。 “谢谢你。” 她知道他没有睡着,低低的说。 “没什么好谢的。”半晌他才应道,“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愿意。但是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萧乾的女人,从这一刻开始,我定会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他的话掷地有声,沈清荷心中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鼻端无端的酸涩,心中仿似有一股莫名的暖意。 虽然萍水相逢,他却重情重义,认识时间虽短,他的话,她却信了。 也许是换了地方,沈清荷翻来覆去,半夜才睡,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她居然没有做噩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沈清荷轻手轻脚的起来,地上人还躺着,可能地上不习惯,似乎昨晚也很晚才睡着。 此时,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眸,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浓重的阴影。他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没有睁开眼时的锋芒,反倒像个乖巧的孩子。 不欺负弱女、不乘人之危、不好色贪婪,仅仅这几样,他已经称得上是君子了。 看似粗鲁却恪守礼仪,一身布衣却不怒自威,夜色迷蒙之时能百步穿杨,一手好草书如龙飞凤舞,天下哪有这样的猎户?说出来她都不会相信。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 目光落在他的脚踝处,只见脚踝处豁然一道伤痕,伤的很深,已经结痂,或许这就是他腿瘸的原因。 沈清荷颇懂些医理,手指轻轻摩挲在那伤痕处,这里应该受伤不是太久,或许,这脚踝还有的治…… 睡梦中,只觉得脚上似痒痒的,酥、麻麻的,萧乾蓦然醒了过来,睁开了明眸,却见沈清荷蹲在那里看他的脚踝。 那怪异的感觉,让他觉得喉咙都干渴了,正要缩回来,听到她问:“这伤了多久?” “一两个月吧。”萧乾漫不经心的坐了起来,缩回了自己的脚。 “你没有好好医治吧?”女子看向他的眼睛,毫无畏惧。 萧乾眸中掠过一丝惊讶,这女人就不怕他了? “呃……”他正想糊弄她,却听她说,“一看便知道没有好好医治留下了后遗症。” 萧乾想爬起来出去练武,却被这女人一把拉住了手臂:“今天不许出门,后面的七天都不许出门!” 萧乾震惊了,瞪圆了眼睛,刚起床在外的老二老三老四也都惊呆了。 “为什么?”他今天去山里打只野猪回来改善伙食。这女人昨天柔柔弱弱我见犹怜,难道今天就暴露悍妇本性了? 沈清荷蹙眉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瘸一辈子?你这脚踝必须敷上草药,打上夹板,好的话七日不能动弹,不好的话总得十天半个月。” 老四吴笙闻言立即凑过来,附和着:“嫂子说的没错,当初大夫也是这么说,可是咱们大哥那就是一头豹子,压根就没有不动的时候!” 萧乾狠狠瞪了吴笙一眼,吴笙瑟缩了一下,讪讪道:“本来就是嘛。” 沈清荷让萧乾靠在床边,那受伤的脚踝却是怎么都不让动了。 沈清荷找了纸张,唰唰写下了一个方子,递给吴笙说:“这几味药山里采也好,去药铺抓也好,只管多弄一些来,你快去快回。”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言语果断,自有一股尊贵在身上。 吴笙看了方子,道:“这几味药山里都有,不用去城里,我现在去采,待会就回来了。” 吴笙转身就去了,沈清荷点了点头。他果然识字,这个吴笙脸上一股儒雅之气,她便猜到他是饱读诗书之人。 其他二人看她吩咐吴笙,立即笑嘻嘻的凑过来:“嫂子嫂子,那我们做什么呢?” 萧乾一看两人对沈清荷嬉皮笑脸的,隔空挥舞着拳头吼道:“去打头野猪回来,想饿死我们啊?!” 邓轩和赵海看到那钵盂大的拳头,立即缩了缩脑袋,带了弓箭转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对萧乾挤挤眼睛:“大哥,好好享福哦!” “臭小子!”萧乾口里骂着,脸上却带着几分隐约可见的羞涩。 简单日子 木屋的隔壁有个小厨房,这厨房做的极为粗糙,黄泥制成,灶膛里放着几片发黑的柴火,一早也没生过火,吴笙他们都是啃了几口干粮就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她总不能还让他们吃干粮,忙了一天的人,晚上回来若是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自然心里是会有怨气的。 沈清荷看着地上的柴火和旁边搁着的吹风竹筒,觉得有些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弄过这些东西,就是连菜刀都没有动手拿过。 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有一些小米和菜干,绳子上吊着几串野猪腿上片的熏肉,她想着不如将这些煮在一起,做个小米干菜粥吧,熬得浓一些,应该可以当作晚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还记得以前厨房里的丫头做的那些伙计,便也学着竟然也将灶膛的柴火点燃了。 她在锅里倒了水,将小米、菜干和猪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才蹲下身去专心致志的烧火。 “咳咳……”烟火熏得她极为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乾坐在屋里正是百无聊赖,听见隔壁厨房咳嗽声一声一声传来,不由得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是做饭吧? 他蓦然的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嫌弃精巧不精巧,今日竟替他们这些粗汉子做起饭来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困顿啊,咳嗽的如此厉害,做一顿饭当真是不容易呢。 “啊……”一声惊呼,将萧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立即拄着棍子单腿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沈清荷见他闻声从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将手划了一下。” 萧乾一听,一双浓眉立即纠结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命令道:“给我看看。” 沈清荷初始还将手藏在身后,在他的逼视下,只得将手指拿了出来,果然,那白葱般的手指上豁然被划了一个血色的伤口,血珠子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萧乾嗔怪道,有心替她找药,奈何现在他自己的脚包的跟粽子一样,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虽痛,可是对于她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她正打算在衣服上擦擦就算了,却猝不及防的被萧乾握住了手指,他定定的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幽深,略有些生气的语气说:“你无需做这些粗使的事情,这里的饭食可以等吴笙回来做,他做习惯的,也做的一手好菜。” 沈清荷垂下了头,可手指却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身体的热力借着手指的肌肤一点点的传了过来,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恼,又觉得自己离了沈家竟似一无是处一般,恼道:“我可不想做个白吃饭的人!虽然我沈清荷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寄生虫!” 一甩手,她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手,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平生出遗憾的感觉。 沈清荷心中挫败,想起沈家,又觉得难受,靠在篱笆旁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又想起沈家的大仇,一时间,各种难受涌上心头。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水光盈盈,她对齐钰说过,终有一日她会把属于她的加倍要回来,可如今,才开始却已觉得步步维艰。 嫁人只是让她离开沈家的手段,她从来不指望一个男子可以为她做什么,沈家的仇,从来都是她肩头的责任,是她自己的事情。 萧乾看着她的背影,纠结的双眉没有散开,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未来设想里,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痛快。 她人在这里,心,似乎却隔得很远。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清荷……”他才要开口,却见女子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方才是我过分了,你回屋吧,你的腿要好好休息,饭一会就会好,看天色,他们三个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罢,她低了头又往厨房去了。 小小厨房依旧烟雾弥漫,那女子依然没有找到控制这烟雾的方法,不过她多次尝试以后,烟雾渐渐散开,炉火开始旺盛,而铁锅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萧乾有些无奈,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啊! 青青山坳之中,炊烟袅袅,仿似平常的农家一样,萧乾靠在篱笆边,欣赏着女人忙碌的身影,他仰起头,合上了眼,曾几何时,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竟能让他如此满足。 情难自控 沈府。 齐钰看着地上被担架抬进来的来福,脸色顿时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他急问。 “没想到那个汉子竟是个猎户,还是下手狠的,奴才不过去他住处附近探一探,便被那黑心汉子下黑手射了一箭,幸亏伤在腿上,若是稍有差池,小的小命不保啊!”说罢没出息的哭了起来。 齐钰听到他被猎户射伤并没有多大兴趣,反倒问:“你看见他们一起进屋了?” 来福抹了泪,禀告道:“那是,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屋子,关了门灭了灯,两人大晚上都没出来,那汉子龙精虎猛,我想……我想自然是……” “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之声唬的来福心肝直颤。 齐钰单手撑着桌子,眼中爆出的怒火直能烧死人。 “好你个沈清荷,好你个沈清荷……你竟然宁愿委身一个猎户,都不愿意嫁给我?” 他跌坐在椅子上,自语道:“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好,沈清荷,既然你已委身别人,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恩断义绝……” 来福低着头半天不敢作声,心里嘀咕着,你既念着沈小姐,何必把她害的那么惨呢? 半晌见他不做声,来福小心翼翼的问:“那猎户那边还盯不盯?” 齐钰冷笑:“你当本少爷还能捡别人的破鞋么?让她去吧,自生自灭,她是生是死,再同我没有半分干系!” 来福立即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在肚子里了,那猎户太狠,他可不想去捋虎须了。 东山木屋。 萧乾坐着实在无聊,便从箱子里翻出书来看,翻来翻去,无非是那些列传、史记、兵法之类的老书,更觉无聊。 他的脚踝重新上了药,沈清荷还让吴笙替他上了夹板,此时此刻,这脚包的跟只白粽子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出去,却怕沈清荷看见生气。她似乎把自己当成大夫了,而自己只是个不听医嘱的病人,时不时要来盯一下。 他从窗子里望出去看见在院子中的沈清荷。她本是弱质闺秀,如今却在做村妇做的事情。一大早她已经洗了两人的换洗衣物。本来那三个家伙的衣服也想丢给她洗,被他一顿骂骂走了。 他怔怔的望着院子中忙碌的女子,只觉得她洗衣服的姿态,晒衣服的样子,仿佛舞蹈一般,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律味道。 看着看着,却见她低着头端着一个木盆进屋了。 萧乾一愣,立即别开眼睛,低头看书。 沈清荷在窗户边放下了木盆,在唯一的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她在找什么? 萧乾瞥了一眼。 却见她翻了半天,总算翻出来一根绳索,她将绳索系在窗楞和房间的木柱上,大约是要在这里晾上几件衣物。 可是当她开始晾晒的时候,萧乾顿时觉得整个人不好了。 因为,她晾晒的竟然是……肚兜和亵裤…… 粉红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缕清雅的银色兰花,配着半透明纱织的柔软亵裤,他想倘若这两件穿在她身上会是个什么模样…… 沈清荷本来很不好意思,可是这内衣又不能堂而皇之的晾在院子里,毕竟隔壁还住着三个后生,叫他们看到更是不好,只能晾到屋里来。 谁想…… 她转头时,突然发现萧乾紧紧捂着鼻子,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她吃了一惊,立即过来看:“你鼻子怎么了?” 萧乾赶紧擦,擦擦擦…… 却被沈清荷看到那鲜红的血迹,她吓了一跳:“你流血了!” “大概是上火……”萧乾心虚的不敢看她。 沈清荷有些担心:“没想到你上火的如此厉害,看来该让吴笙带些车前子回来煎水喝。” “不用不用……”萧乾急忙叫道,“我强壮的很,流点血没关系。”这样的糗事瞒得过沈清荷,怎么瞒得过那三个小混蛋?他们若是知道肯定会笑破肚皮。 沈清荷看他脸色还好,问:“你真的没事?” “真的!”萧乾无比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倒看的她不好意思。 沈清荷只得说:“那萧大哥,你好好休息吧。” 她走了出去,萧乾忍不住又看了肚兜一眼。 又是几滴鼻血落了下来,他赶紧擦干净,干脆闭上眼睛念清心咒。 他是习武之人,长大后一直在关外,想起那大漠飞鹰,峥嵘岁月,伴随他的是边关的硝烟、漠北的大雪。他一向洁身自好,就是看到兄弟进入那红顶帐篷,也只是觉得脏污,回到大随之后看那些女子都觉得跟泥偶一般,没什么意思。没想到如今遇到沈清荷,他竟然情难自控,一如开闸放流,势如奔浪,真是让人烦恼的很。 汗珠从额角落下,他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心绪,定然是最近练功太少精力太盛,等这脚好了同老二老三他们操练几回兵器就没事了。 来日方长 邓轩他们三人回来时,背上果然扛着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足有一百来斤,赵海喜气洋洋的说:“这只猪挺大的,够吃半个月了!” 萧乾听罢睨了他一眼:“怎么,剩下的半个月你打算天天睡觉么?” 赵海挠头道:“那是……睡觉也太无聊了些,可咱们是猎户,这除了打猎,还能干什么?” 萧乾道:“等过几日我好了,你陪我好好操练一番兵器。” 邓轩笑道:“我看大哥的腿脚恢复的挺快的,若不是嫂子盯着,哪能有这样狗一样的恢复速度啊。” 吴笙一听,“噗嗤”笑了,狗一样的恢复能力?他只是幸灾乐祸的望着邓轩笑。 邓轩还没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说错话,抬头时,萧乾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盖似的。 “狗一样?嗯?”他发起威来,邓轩唬的赶紧往外面跑。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说罢,叫嚷着往院子里跑去了。 萧乾拄着棍子跳起来正要去追他,冷不防沈清荷进屋来,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清荷“啊”的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萧乾大惊,又怕摔坏了这女子,急忙一个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揽住了清荷,她整个人正好坐到了他的腰上,摔倒是没摔着,整个人却被他搂入了怀中,贴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萧乾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抱,透过轻薄的夏衫,似乎能感觉到她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这时,清荷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正好触动了他某个敏感之处,那里立即有了反应,他的脸顿时红的如同火烧一般。 沈清荷动了动,想要起来,却冷不防的觉得什么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腰间,热烫热烫的,她回身时不小心触了一下,那物竟也弹了一下。 “这……”当她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上火烫,低声道:“我……我先起来……” 萧乾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低了头都不敢看她,赶紧松开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那脑袋埋得低低的就跟鸵鸟一般。 就在清荷羞得不敢转身,犹豫要不要扶他起来,屋子外面邓轩已经叫了起来:“大哥,饭都端出来了,今儿咱们在院子里吃吧!” “知道啦!”萧乾应了一声,立即一股脑儿便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对着清荷,自己对着门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好容易那翘起来的地方平复下去,这才拾起棍子,看都不看清荷,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沈清荷站在窗边,却不敢看外面的男人,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萧乾是壮年男子,正是血气方刚,她不会怪他。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即便没有圆房,出了这门便是夫妻了,过了那一晚,不管她是不是完璧,便是嫁过人的女人。说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从昨晚开始便已经是萧乾的女人了。 萧乾仪表堂堂,慷慨豪爽,不失为一个好人,只是在她的心里,经过上辈子那一遭,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已不敢再信,亦视之如浮云。她同萧乾,虽然嫁娶简单,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对她好,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亦能感到那其中的热度。 只是她的心……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却冰凉凉,空洞洞的,若是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沈家的仇恨,心底的那一口气。 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受欢乐幸福的,而是让她当一把复仇的长剑,如此而已。 她心中亦明白,一把锋利的冷剑,伤人亦伤己。注定,她给不了萧乾他想要的,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带来温柔的小女人。那么,至少不要让她给他带来伤害吧。圆房之事,既然他说不勉强,那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中间搁着一大钵粥,旁边搁着一大盘咸猪肉,借着那猪肉下粥,三人捧着碗吃的极香。 “嫂子真是好手艺啊,这样普通的菜粥,通过嫂子的手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般啊,就比那……比那燕窝鱼翅还好吃。”邓轩喜气洋洋的看着沈清荷。 他这一夸倒是夸的她不好意思,清荷脸上略红了红。 邓轩看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粉粉的霞色,煞是好看,一下子都看傻眼,当时就觉得真真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比啊。哪里还吃的出粥的味道,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果然说的没错。 吴笙看到他的傻样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邓轩恍然回过神来时,登时感觉到跟刀子般的眼神,正来自仙女旁边的萧乾。 邓轩唬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埋头喝粥,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乾夹了一块猪肉放到清荷的碗里,低声道:“看你瘦的都快成排骨了,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当着众人的面,清荷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萧乾看她柔顺的样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笙几个人何时看到过自己大哥这样温柔的模样,呆愣了一番之后个个闷着头窃笑,若是把大哥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画出来,拿到其他兄弟们那边去一定能把他们吓死。 只萧乾却毫无察觉,看着旁边女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只快柔的滴出水来。 萧乾又道:“我感觉我这腿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多采撷些果菜之类的,新鲜的果菜比较有营养。” “去山里?”沈清荷眼眸一亮,她从前在沈府时秉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除了寺庙很少外出,山里她真是第一次去。 “唔,山里,”萧乾见她有兴趣,自己的兴致也浓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到处跳跃的猴子、松鼠,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儿、蝴蝶,更有甘甜可口的浆果、蜂蜜,到时候我带你去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清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眼中露出了向往。 萧乾很少看她笑,这似乎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笑,虽然不是对他笑,可是那笑却让他感觉心里满满的,只望着这辈子她的脸上都能带着这样的笑才好。 其他三个人实在受不了大哥一幅麻兮兮的口气,赶紧吃了饭自顾去耍闹去了。 虽然萧乾的腿还伤着,不过他还是坚持睡在地上。他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将席子一铺,湿气自然能少些。 屋外,银色的月光撒落进来,他双手垫在脑后,目光却落在床、上,她背对着自己躺着,乌黑的青丝盈满半张床,光看那柔滑的发丝,他便觉得心跳快了许多,他伸了手,想感受一下它的凉滑,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慢慢合上了眼,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女人,来日方长。 简单日子 木屋的隔壁有个小厨房,这厨房做的极为粗糙,黄泥制成,灶膛里放着几片发黑的柴火,一早也没生过火,吴笙他们都是啃了几口干粮就出了门。 眼看着就要到傍晚了,她总不能还让他们吃干粮,忙了一天的人,晚上回来若是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自然心里是会有怨气的。 沈清荷看着地上的柴火和旁边搁着的吹风竹筒,觉得有些陌生,她长这么大,从未弄过这些东西,就是连菜刀都没有动手拿过。 厨房角落的柜子里有一些小米和菜干,绳子上吊着几串野猪腿上片的熏肉,她想着不如将这些煮在一起,做个小米干菜粥吧,熬得浓一些,应该可以当作晚饭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还记得以前厨房里的丫头做的那些伙计,便也学着竟然也将灶膛的柴火点燃了。 她在锅里倒了水,将小米、菜干和猪肉一股脑的倒了进去,这才蹲下身去专心致志的烧火。 “咳咳……”烟火熏得她极为难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乾坐在屋里正是百无聊赖,听见隔壁厨房咳嗽声一声一声传来,不由得好奇,她在做什么?不会是做饭吧? 他蓦然的瞪大了眼睛,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嫌弃精巧不精巧,今日竟替他们这些粗汉子做起饭来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很困顿啊,咳嗽的如此厉害,做一顿饭当真是不容易呢。 “啊……”一声惊呼,将萧乾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立即拄着棍子单腿就从屋子里跳了出来。 “怎么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沈清荷见他闻声从屋里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道:“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将手划了一下。” 萧乾一听,一双浓眉立即纠结起来,一瘸一拐的过来,命令道:“给我看看。” 沈清荷初始还将手藏在身后,在他的逼视下,只得将手指拿了出来,果然,那白葱般的手指上豁然被划了一个血色的伤口,血珠子正一滴一滴的往外冒呢。 “怎么这样不小心。”萧乾嗔怪道,有心替她找药,奈何现在他自己的脚包的跟粽子一样,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虽痛,可是对于她这样经历过生死的人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她正打算在衣服上擦擦就算了,却猝不及防的被萧乾握住了手指,他定定的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幽深,略有些生气的语气说:“你无需做这些粗使的事情,这里的饭食可以等吴笙回来做,他做习惯的,也做的一手好菜。” 沈清荷垂下了头,可手指却还握在他的手中,他身体的热力借着手指的肌肤一点点的传了过来,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听了他的话有些羞恼,又觉得自己离了沈家竟似一无是处一般,恼道:“我可不想做个白吃饭的人!虽然我沈清荷现在一无所有,可是也不是事事都要依赖他人的寄生虫!” 一甩手,她的手指脱离了他的手,那柔滑的触感让他平生出遗憾的感觉。 沈清荷心中挫败,想起沈家,又觉得难受,靠在篱笆旁边,想起自己孤苦无依,又想起沈家的大仇,一时间,各种难受涌上心头。 她雪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双眸之中水光盈盈,她对齐钰说过,终有一日她会把属于她的加倍要回来,可如今,才开始却已觉得步步维艰。 嫁人只是让她离开沈家的手段,她从来不指望一个男子可以为她做什么,沈家的仇,从来都是她肩头的责任,是她自己的事情。 萧乾看着她的背影,纠结的双眉没有散开,他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她的未来设想里,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人,包括他在内。这种感觉让他十分的不痛快。 她人在这里,心,似乎却隔得很远。看来,他的任务还很艰巨。 “清荷……”他才要开口,却见女子已经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几分歉意,道:“方才是我过分了,你回屋吧,你的腿要好好休息,饭一会就会好,看天色,他们三个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罢,她低了头又往厨房去了。 小小厨房依旧烟雾弥漫,那女子依然没有找到控制这烟雾的方法,不过她多次尝试以后,烟雾渐渐散开,炉火开始旺盛,而铁锅里发出“骨碌碌”的声音,散发出诱人的饭菜香气。 萧乾有些无奈,这个倔强的小女子啊! 青青山坳之中,炊烟袅袅,仿似平常的农家一样,萧乾靠在篱笆边,欣赏着女人忙碌的身影,他仰起头,合上了眼,曾几何时,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竟能让他如此满足。 还没看够 京城钧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满湖荷花芬芳扑鼻,湖边一小亭,碧绿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灼热的光芒。 亭中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发髻间插着垂珠凤头钗,锦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虽然有些年纪,身形却依然苗条。她倚在栏杆边看荷花,两个锦衣侍女替她轻轻扇风解暑。 一个身着青色夏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生的模样俊俏,桃花眼斜瞥人时带出几分傲慢和轻浮,他看到女人低头请安道:“母亲。” 女子回头,看到他来面上含着微笑,伸手道:“来,念儿,到为娘身边来坐。看这天气热的,你还到处跑做什么?” “儿子方才去了父亲那边一趟,父亲又提起了……”他话语顿了顿,眉宇间一股浓浓的郁色。 陈氏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可是她的儿子,自然生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小时身体弱了些,所以现在都学文的那些,于武艺上却不大中用。 陈氏听到他提起这话,蹙起了柳眉,问:“你是说你父亲他又提到老二?” “是,”萧念放低了声音,“他自从边疆回来,到了京城受了皇恩之后,便一去不复返。父亲不明真相,只当是咱们把他赶走的,你说可恼不可恼。父亲派了人到处找他,闻说到了凌州城附近,到处打听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陈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父亲当初竟亲自赐名叫做‘乾’,‘乾’者,乾坤也,他一个区区庶子,何德何能,能颠倒乾坤?岂不是可笑!” 萧念听到她这样说,眼里也浮出了恶色,愤愤道:“他本就从小顽劣不堪,虽然边疆立了功劳,那也不过是运气而已,若不是咱们侯府鼎力支持,他当真能在那苦寒之地站稳脚跟么?一回来便跑得人影子都没有,他当他是谁?他当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园门吗?可笑父亲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派了人去找他。想起来就觉得恼火。” 陈氏握着儿子的手,郑重道:“你也不能怪你父亲,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出身,以军功起家,赐了钧候之爵位,自然十分的重军功,可惜你……唉……若是你身子底好,应当也不弱于萧乾那小子的。” “那是当然。”萧念抬起了头,眼底却有几分心虚。他哪里是什么身体底子不好,他从小娇生惯养,拿根茅草都嫌重,何况那刀枪剑戟,小时候自然是能装病就装病,能躲懒就躲懒。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这样,那边关苦寒,疆场凶险,他怎么受得了。九死一生的事儿,他才不要去做。 娘儿两个在这里叙了话,谈起离家出走的二公子,虽恼火却又觉得高兴,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侯府的好,若是真的争起来,他身上有军功,又有老侯爷的偏护,少不得要多动些手脚,耗费些力气。此时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凌州城东山木屋。 拆开了白纱,萧乾看着自己的脚踝,觉得十分惊喜,赞叹道:“清荷你的医术不错,都可以开馆收徒了,我这腿脚恢复的很好啊!” 沈清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走,竟然不见瘸拐,不由得十分高兴,丢了拐杖,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仍然十分的平稳。 他试了试内力,只觉得气息到了脚下时也十分顺畅,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腿脚在清荷的悉心照料之下,真的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吴笙、邓轩、赵海三人纷纷开心的恭贺他。 萧乾哈哈一笑,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太好了,改日请你们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大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大醉一场!”邓轩豪迈道。 “今日可不行。”萧乾的眼里浮现出神秘之色。 “为何?”其他几人疑惑。 萧乾脸上露出温柔:“我今日要带你嫂子到山里去逛逛,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可以开始准备了。” 三兄弟相互挤眼,看萧乾时一脸的暧、昧,表示心下了然。 大哥和嫂子,这是要甩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单独去约会的节奏啊。 沈清荷听说他今日要带她去山里,觉得有些仓促,正待考虑一下,谁知萧乾拎了包袱放了水壶和干粮已经过来牵她了。 她不知道去山里要带些什么,却被萧乾催促的紧,便跟着他走了。 柴门内,邓轩赵海他们还遥遥的对他们挥舞着大手:“大哥嫂子好好的玩,一定要玩的高兴啊!” 那言语间的暧、昧禁不住让她脸上一烫。 萧乾笑了笑,嗔道:“这几个臭小子,就知道瞎起哄。赶明儿,给他们一人娶个媳妇,好好的管管他们。” 山路崎岖,自然不能赶牛车,只能用走的,何况他们此次去山里是游玩的,一路走一路歇,也用不着什么代步工具。 今日天色晴好,天空白云如丝絮般飞舞,他们走在山林间树荫之下,处处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走上了一条上山的小道,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旁边,时不时野花绽放,泉水叮当,流水潺潺,景色幽雅,鼻间满是花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累吗?”萧乾慢慢走在清荷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台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向来不怎么大动的,见她额上出了薄汗,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点。”清荷答道。 “那咱们歇会。”萧乾找了个平坦的大石,直接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石头上,扶了她坐下。 这是夏天,萧乾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他把外套脱了,豁然露出了精实的肌肉。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根黑线,望了望石头上的外衣,忍不住说:“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呢,还用垫衣服?” 萧乾毫无自觉的在她眼前展露遒劲身形,弯腰取了包袱里的水壶,道:“石头凉,对女子不好。” 沈清荷无奈,只能坐下了,他衣服上带着他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几分不自在。不过那几分不自在在看到萧乾的身体时,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向来知道他身材好,竟不知道他身材这样好。完美比例,肌肉精实,光滑的麦色肌肤下肌肉贲张,那力量从里向外透出来。他猿臂蜂腰,腹部七块肌肉清晰可见,身上竟是一块赘肉也没有。从前她见过男子身体都是骨肉均匀而已,哪里见过跟他这样如猎豹一般刚猛的? 萧乾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禁不住逗她:“好看吗?还没看够?” 来日方长 邓轩他们三人回来时,背上果然扛着一头中等大小的野猪,足有一百来斤,赵海喜气洋洋的说:“这只猪挺大的,够吃半个月了!” 萧乾听罢睨了他一眼:“怎么,剩下的半个月你打算天天睡觉么?” 赵海挠头道:“那是……睡觉也太无聊了些,可咱们是猎户,这除了打猎,还能干什么?” 萧乾道:“等过几日我好了,你陪我好好操练一番兵器。” 邓轩笑道:“我看大哥的腿脚恢复的挺快的,若不是嫂子盯着,哪能有这样狗一样的恢复速度啊。” 吴笙一听,“噗嗤”笑了,狗一样的恢复能力?他只是幸灾乐祸的望着邓轩笑。 邓轩还没意识到自己口没遮拦说错话,抬头时,萧乾的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盖似的。 “狗一样?嗯?”他发起威来,邓轩唬的赶紧往外面跑。 “大哥我错了,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说罢,叫嚷着往院子里跑去了。 萧乾拄着棍子跳起来正要去追他,冷不防沈清荷进屋来,他一个不稳,整个身子向前扑去,清荷“啊”的叫了一声往后倒去。 萧乾大惊,又怕摔坏了这女子,急忙一个侧身躺在地上,一手揽住了清荷,她整个人正好坐到了他的腰上,摔倒是没摔着,整个人却被他搂入了怀中,贴合的一丝缝隙都没有。 萧乾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抱,透过轻薄的夏衫,似乎能感觉到她丝绸般柔滑的肌肤,这时,清荷在他怀中动了一下,正好触动了他某个敏感之处,那里立即有了反应,他的脸顿时红的如同火烧一般。 沈清荷动了动,想要起来,却冷不防的觉得什么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腰间,热烫热烫的,她回身时不小心触了一下,那物竟也弹了一下。 “这……”当她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脸上火烫,低声道:“我……我先起来……” 萧乾不知道她发现没有,低了头都不敢看她,赶紧松开了自己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那脑袋埋得低低的就跟鸵鸟一般。 就在清荷羞得不敢转身,犹豫要不要扶他起来,屋子外面邓轩已经叫了起来:“大哥,饭都端出来了,今儿咱们在院子里吃吧!” “知道啦!”萧乾应了一声,立即一股脑儿便从地上爬起来,却不敢对着清荷,自己对着门板,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好容易那翘起来的地方平复下去,这才拾起棍子,看都不看清荷,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沈清荷站在窗边,却不敢看外面的男人,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萧乾是壮年男子,正是血气方刚,她不会怪他。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明知道两人在一个屋子里一晚上,即便没有圆房,出了这门便是夫妻了,过了那一晚,不管她是不是完璧,便是嫁过人的女人。说什么贞洁不贞洁的,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从昨晚开始便已经是萧乾的女人了。 萧乾仪表堂堂,慷慨豪爽,不失为一个好人,只是在她的心里,经过上辈子那一遭,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已不敢再信,亦视之如浮云。她同萧乾,虽然嫁娶简单,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对她好,她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她亦能感到那其中的热度。 只是她的心……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却冰凉凉,空洞洞的,若是还剩下什么,那便是沈家的仇恨,心底的那一口气。 她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或许上天让她重生一回,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受欢乐幸福的,而是让她当一把复仇的长剑,如此而已。 她心中亦明白,一把锋利的冷剑,伤人亦伤己。注定,她给不了萧乾他想要的,也不是那个可以给他带来温柔的小女人。那么,至少不要让她给他带来伤害吧。圆房之事,既然他说不勉强,那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中间搁着一大钵粥,旁边搁着一大盘咸猪肉,借着那猪肉下粥,三人捧着碗吃的极香。 “嫂子真是好手艺啊,这样普通的菜粥,通过嫂子的手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般啊,就比那……比那燕窝鱼翅还好吃。”邓轩喜气洋洋的看着沈清荷。 他这一夸倒是夸的她不好意思,清荷脸上略红了红。 邓轩看她洁白如玉的脸上带着粉粉的霞色,煞是好看,一下子都看傻眼,当时就觉得真真是天上的仙女都不能比啊。哪里还吃的出粥的味道,他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秀色可餐”了,果然说的没错。 吴笙看到他的傻样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邓轩恍然回过神来时,登时感觉到跟刀子般的眼神,正来自仙女旁边的萧乾。 邓轩唬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埋头喝粥,直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 萧乾夹了一块猪肉放到清荷的碗里,低声道:“看你瘦的都快成排骨了,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当着众人的面,清荷有点不好意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萧乾看她柔顺的样子,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吴笙几个人何时看到过自己大哥这样温柔的模样,呆愣了一番之后个个闷着头窃笑,若是把大哥这副柔情似水的样子画出来,拿到其他兄弟们那边去一定能把他们吓死。 只萧乾却毫无察觉,看着旁边女子的眼神愈发的柔和,只快柔的滴出水来。 萧乾又道:“我感觉我这腿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我带你去山里走一走,多采撷些果菜之类的,新鲜的果菜比较有营养。” “去山里?”沈清荷眼眸一亮,她从前在沈府时秉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除了寺庙很少外出,山里她真是第一次去。 “唔,山里,”萧乾见她有兴趣,自己的兴致也浓了许多,他脸上带着笑意,“这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山里有到处跳跃的猴子、松鼠,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儿、蝴蝶,更有甘甜可口的浆果、蜂蜜,到时候我带你去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清荷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浅淡的笑意,眼中露出了向往。 萧乾很少看她笑,这似乎是几天来她第一次笑,虽然不是对他笑,可是那笑却让他感觉心里满满的,只望着这辈子她的脸上都能带着这样的笑才好。 其他三个人实在受不了大哥一幅麻兮兮的口气,赶紧吃了饭自顾去耍闹去了。 虽然萧乾的腿还伤着,不过他还是坚持睡在地上。他在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将席子一铺,湿气自然能少些。 屋外,银色的月光撒落进来,他双手垫在脑后,目光却落在床、上,她背对着自己躺着,乌黑的青丝盈满半张床,光看那柔滑的发丝,他便觉得心跳快了许多,他伸了手,想感受一下它的凉滑,可是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慢慢合上了眼,告诉自己,她是自己的女人,来日方长。 还没看够 京城钧侯府。 侯府后花园中,满湖荷花芬芳扑鼻,湖边一小亭,碧绿的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灼热的光芒。 亭中坐着一个紫衣女子,发髻间插着垂珠凤头钗,锦衣上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虽然有些年纪,身形却依然苗条。她倚在栏杆边看荷花,两个锦衣侍女替她轻轻扇风解暑。 一个身着青色夏袍的青年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生的模样俊俏,桃花眼斜瞥人时带出几分傲慢和轻浮,他看到女人低头请安道:“母亲。” 女子回头,看到他来面上含着微笑,伸手道:“来,念儿,到为娘身边来坐。看这天气热的,你还到处跑做什么?” “儿子方才去了父亲那边一趟,父亲又提起了……”他话语顿了顿,眉宇间一股浓浓的郁色。 陈氏把儿子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他,这可是她的儿子,自然生的仪表堂堂,只是他小时身体弱了些,所以现在都学文的那些,于武艺上却不大中用。 陈氏听到他提起这话,蹙起了柳眉,问:“你是说你父亲他又提到老二?” “是,”萧念放低了声音,“他自从边疆回来,到了京城受了皇恩之后,便一去不复返。父亲不明真相,只当是咱们把他赶走的,你说可恼不可恼。父亲派了人到处找他,闻说到了凌州城附近,到处打听了,就是没看到人影。” 陈氏冷哼了一声,微微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庶子,你父亲当初竟亲自赐名叫做‘乾’,‘乾’者,乾坤也,他一个区区庶子,何德何能,能颠倒乾坤?岂不是可笑!” 萧念听到她这样说,眼里也浮出了恶色,愤愤道:“他本就从小顽劣不堪,虽然边疆立了功劳,那也不过是运气而已,若不是咱们侯府鼎力支持,他当真能在那苦寒之地站稳脚跟么?一回来便跑得人影子都没有,他当他是谁?他当我们侯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菜园门吗?可笑父亲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派了人去找他。想起来就觉得恼火。” 陈氏握着儿子的手,郑重道:“你也不能怪你父亲,他是骠骑大将军的出身,以军功起家,赐了钧候之爵位,自然十分的重军功,可惜你……唉……若是你身子底好,应当也不弱于萧乾那小子的。” “那是当然。”萧念抬起了头,眼底却有几分心虚。他哪里是什么身体底子不好,他从小娇生惯养,拿根茅草都嫌重,何况那刀枪剑戟,小时候自然是能装病就装病,能躲懒就躲懒。他心里暗自庆幸,若不是这样,那边关苦寒,疆场凶险,他怎么受得了。九死一生的事儿,他才不要去做。 娘儿两个在这里叙了话,谈起离家出走的二公子,虽恼火却又觉得高兴,只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回到侯府的好,若是真的争起来,他身上有军功,又有老侯爷的偏护,少不得要多动些手脚,耗费些力气。此时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 凌州城东山木屋。 拆开了白纱,萧乾看着自己的脚踝,觉得十分惊喜,赞叹道:“清荷你的医术不错,都可以开馆收徒了,我这腿脚恢复的很好啊!” 沈清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走,竟然不见瘸拐,不由得十分高兴,丢了拐杖,又到院子里走了一圈,仍然十分的平稳。 他试了试内力,只觉得气息到了脚下时也十分顺畅,没有任何不适,看来这腿脚在清荷的悉心照料之下,真的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吴笙、邓轩、赵海三人纷纷开心的恭贺他。 萧乾哈哈一笑,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太好了,改日请你们喝酒!” “择日不如撞日,大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大醉一场!”邓轩豪迈道。 “今日可不行。”萧乾的眼里浮现出神秘之色。 “为何?”其他几人疑惑。 萧乾脸上露出温柔:“我今日要带你嫂子到山里去逛逛,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可以开始准备了。” 三兄弟相互挤眼,看萧乾时一脸的暧、昧,表示心下了然。 大哥和嫂子,这是要甩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单独去约会的节奏啊。 沈清荷听说他今日要带她去山里,觉得有些仓促,正待考虑一下,谁知萧乾拎了包袱放了水壶和干粮已经过来牵她了。 她不知道去山里要带些什么,却被萧乾催促的紧,便跟着他走了。 柴门内,邓轩赵海他们还遥遥的对他们挥舞着大手:“大哥嫂子好好的玩,一定要玩的高兴啊!” 那言语间的暧、昧禁不住让她脸上一烫。 萧乾笑了笑,嗔道:“这几个臭小子,就知道瞎起哄。赶明儿,给他们一人娶个媳妇,好好的管管他们。” 山路崎岖,自然不能赶牛车,只能用走的,何况他们此次去山里是游玩的,一路走一路歇,也用不着什么代步工具。 今日天色晴好,天空白云如丝絮般飞舞,他们走在山林间树荫之下,处处有树荫遮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走上了一条上山的小道,只见青石板铺成的小道旁边,时不时野花绽放,泉水叮当,流水潺潺,景色幽雅,鼻间满是花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累吗?”萧乾慢慢走在清荷的身后,看着她一步步上台阶,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向来不怎么大动的,见她额上出了薄汗,情不自禁的发问。 “一点。”清荷答道。 “那咱们歇会。”萧乾找了个平坦的大石,直接脱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石头上,扶了她坐下。 这是夏天,萧乾本来就只穿了一件单衣,现在他把外套脱了,豁然露出了精实的肌肉。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根黑线,望了望石头上的外衣,忍不住说:“我哪就那么娇弱了呢,还用垫衣服?” 萧乾毫无自觉的在她眼前展露遒劲身形,弯腰取了包袱里的水壶,道:“石头凉,对女子不好。” 沈清荷无奈,只能坐下了,他衣服上带着他身体的气息,让她觉得几分不自在。不过那几分不自在在看到萧乾的身体时,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向来知道他身材好,竟不知道他身材这样好。完美比例,肌肉精实,光滑的麦色肌肤下肌肉贲张,那力量从里向外透出来。他猿臂蜂腰,腹部七块肌肉清晰可见,身上竟是一块赘肉也没有。从前她见过男子身体都是骨肉均匀而已,哪里见过跟他这样如猎豹一般刚猛的? 萧乾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禁不住逗她:“好看吗?还没看够?” 越描越黑 被他这话一调、笑,沈清荷的脸立即刷红,她垂了眼帘,撅起了小嘴,带着恼火。 “别恼了,我开玩笑的,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就这么光着身子让你看还不好吗?” 萧乾脸色带着笑意,那话却越描越黑,气的沈清荷扭过脸去,又恼又羞,真的不想理他了。 “来,喝口水。”萧乾将水壶递到她嘴边。 的确有些干渴,沈清荷看都不看他,径自喝了一口水,这水是山间的清泉水,十分甘甜解渴。 萧乾见她喝完,就着那壶口,也喝了几口。 沈清荷看他完全不忌讳,还想说那有她的口水,可是抬眼看到他促狭的模样,她都懒得说了。 歇了一会,萧乾道:“这路上风景没什么稀奇的,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他从不说大话,他说是好地方,那一定不错的。清荷禁不住有点开始向往了。这山间小路的景色对她来说已经觉得不错了,还有更好的吗? “只是路有点远,像你这样慢慢走,怕是天黑都到不了。” 他这是嫌弃她走的慢咯,沈清荷白了他一眼,闷闷说:“我走得慢,不去便是了。” 萧乾看到她那小模样禁不住笑了:“我说要带你去,就一定会带你去,放心好了,多的是办法。” “来,上来。”他在她跟前弯下腰。 清荷看到他背上清晰可见的几道疤痕,那疤痕日子有些久了,痛的时候定然十分痛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她看着都替他觉得肉痛。这样的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上来!”萧乾拍拍自己的肩头,“我背你。” 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他强壮刚猛,背自己自然比她走路还快。 可这光溜溜的脊背让她如何好意思上去,清荷将石头上的衣服丢给他,嗔道:“穿好衣服再说,这……这什么样子……” 萧乾眼角掠过一丝狡黠,有些遗憾,这个计谋没有得逞,只好乖乖的穿上衣服,双手往后托起了沈清荷,往山上走去。 他走的极快,一纵一跃的,这山路又崎岖,清荷本来用手攀着他的肩膀,是想让胸离他背撑开一点距离,谁知他越发的迅速,只觉得耳边跟风声一般掠过,唬的她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豪无缝隙的贴在了他的背上。 “慢点!”她轻呼,却不知此时某人狡黠的露出了笑容,脚步越发的快了。 他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柔软,她山上散发出女子馨香,还有那时不时飘拂在他耳畔的凉滑青丝,那感觉如同喝了酒,让人晕乎乎的。这一切,无一不是让他朝思暮想,梦中的情景。 到了山谷的时候已经是晌午。 “到了!”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飞舞的蝴蝶,各种颜色,五彩斑斓。 “这……”沈清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这样美丽的东西,她从未曾见过,而且这么多。 从前在院子里扑的不过几只粉蝶儿,这里的蝴蝶却每一只都美丽异常,犹如落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这里是蝴蝶溪谷,因在深山,少有人来,多年来这些蝴蝶都会在这里休养生息。你看那山谷间的泉水,据说那泉水是甜的,所以蝴蝶最是爱喝。” 沈清荷低头看去,果然见不少蝴蝶在泉水上回旋飞舞,甚至有的停在了泉水之上,好似在啜饮一般。 有生之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奇景? 萧乾扶着她坐在山谷边坐下,让她静静的观赏这样难得一见的美景。 他抬头,却见对面的山崖上一簇花儿开的如火如荼,美极了,立即道:“清荷,你在这里坐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嗖的一下,人影就不见了。 “唉……”清荷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不见了,她孤身一人在这山谷,禁不住有些害怕,“萧乾……” 这个坏人,她真的恼他了。 却见很快不远处的大石后面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不正是萧乾吗? 他要做什么? 沈清荷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只见他爬上了大石,又拽着一根枯藤往山崖爬去。 “啊……”清荷一惊,那山崖极为陡峭,若是枯藤断了,他岂有性命回来? 他到底是去做什么? 转眼之间,他已经攀上了对面的崖壁,伸手去摘崖顶上那一簇开的如同骄阳的花朵。 沈清荷微微张嘴,眼中满是迷茫,他摘花,难道是…… 只见远处,萧乾将花儿摘了一簇咬在嘴上,以最快的速度迅速落了下来,沿着原路回来。 一簇开的极为艳丽的花儿转眼便到了眼前,他将那花儿递到她的面前,笑道:“送给你!” 沈清荷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噎,低低的说道:“那样危险,何必呢?不过是花儿。” 萧乾道:“这不是普通的花,这是罕见的七彩琉璃花,你看这花儿看起来大红,其实里面有好几种颜色,十分奇特。” 沈清荷低头细看,果然看到红艳之下,却有几种颜色在变幻,正如他说,真的有七种颜色。 “我听说,得到七彩琉璃花,便可以得到来自这花儿的神秘力量,永远都有好运跟随,幸福快乐。” 他说的认真,沈清荷听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觉得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里满满的,竟说不出话来。 “我帮你戴一朵吧。”萧乾半蹲在她的跟前,专注的看着她略带粉色的小脸。 清荷没做声,萧乾就当她同意。摘了一朵最美,带着七彩之色的花儿轻轻的簪到她的发髻上。 沈清荷抬头时,他顿觉眼前一亮,她本是国色,戴着这花儿越发的觉得娇艳欲滴,难以言喻的清艳逼人。 “清荷……”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暗哑。 “嗯?”沈清荷错愕的看着他,发觉他眼中墨色越发的浓烈,仿似山雨欲来一般。< 如火焚身 他似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看着他那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异常了。 她没有说话,却低下了头。 萧乾伸出了猿臂,将她整个人搂在了怀中,他用了力气,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沈清荷贴在他的心口,感觉到那里震动的极快,快的让她以为他得了心脏病。 她懒懒的窝在他的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好像泉水一般浸染了全身,这样的温暖令她浑身都觉得很舒服。 只是那温度却在不断上升,到后来她都觉得有点烫了,难道他发烧了么?她心中思忖着。 他抱着她,却犹感不足,他的脸贴着她的,轻轻的厮磨,浅浅的胡茬刺得她想躲闪。 他紧紧环住她的纤腰,不想放她离开,厮磨之间,唇却到了她的脸颊上,热热的印上了一吻。 她惊了一下,正要挣扎,却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祈求:“我不会伤害你……” 他的吻沿着她的脸颊,终于到了她的唇上,烫的如同火中刚取出来的栗子。 “清荷……” “嗯?”她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他趁着她张开嘴,长驱直入,占领她口中的柔软领地。 她的粉拳落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他只是任她捶打。 温柔又霸道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去来,他的碾转又让她浑身轻颤不由自主,她憋得满脸通红,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萧乾终于放开了她。 沈清荷十分气恼,扭过身子不理他,不是说只是抱抱吗,居然还强吻她,太过分了!她的唇都肿了,还让不让她见人了。 萧乾拉着她的手,嘴里念着:“我的好清儿,好荷儿,别生气,下次不敢了……” 他一会儿清儿荷儿的乱叫,一会儿又心肝儿宝贝儿的乱叫,沈清荷羞恼的回头瞪他,却被他那副赖皮的模样弄得无可奈何。 她愤愤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坏胚子呢。” 萧乾听了她的话啼笑皆非,拉着她的手说:“我少年时曾经做过不少顽皮事,要是同你说起,那可真不是一个大大的坏胚子么!” 沈清荷又瞪了他一眼,这家伙还爬杆上树了,说他坏胚子,他反倒更来劲了。 她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捏着不放,一下子坐到了她的身后,从后面环着她的纤腰,脸紧紧的贴着她的玉颈。 沈清荷要挣,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他跟牛皮糖似的贴着自己的身子,令她啼笑皆非。 “不是说不勉强的吗?”她恼道。 “唔,是不勉强,可是咱们说的是那个事不勉强,亲都亲了,抱一抱又怎样嘛。” 沈清荷嗔道:“萧大爷脸皮够厚的。” 萧乾的脸蹭了蹭她的脖子,道:“是萧大哥,叫声来听听。” 沈清荷被他的胡茬子蹭的痒痒的,哪里会听他的,只是咬着下唇不做声。 萧乾看她模样,怕她咬的痛了,伸手在她唇上轻轻抚了抚,道:“咬破皮怎么是好?” 那唇上的轻轻一抚,却让她浑身一颤,犹如触了电一般,心尖都觉得颤巍巍的。 “好了,不戏弄你了。”萧乾怕她真的生气,放开了手,两人这么一动都出了一身薄汗,抱在一起确实怪怪的。 萧乾得了实惠,自然心情愉悦仿佛飞在天上一般。沈清荷不理他,自顾看着蝴蝶在溪涧间飞舞。倘若有机会,她定要绘一幅图,将这奇景重现在纸上。 两人吃了带来的干粮,饮了泉水,萧乾在附近摘来一些新鲜浆果。 这里离外面很远了,得及早赶路。 回程时,自然是萧乾背着沈清荷。这次,他倒是不着急了,来一次山里不容易,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带着她一起过来。 他便慢慢的走,一路沿着浆果、野菜多的地方走。半路上,两人便一起摘浆果,挖野菜,沈清荷认识药材,还找到了好几种草药,也挖了带回去。 一路走回来,到家时,已是日暮西山,两人的包袱也满满当当的,全是好东西。 吴笙做了晚饭就等他们来吃,三人在篱笆前探头望了许久,才见萧乾背着清荷踏着夕阳慢慢走来,那神色之轻快,是许久未见的。 邓轩说:“啊呀,我怎么觉得大哥有些变化呀。” 赵海道:“你才觉得呀。” 吴笙微微一笑:“男人嘛,总需要一个女人来改造的。” 赵海挠头:“只是大哥变得有点麻兮兮的,每次看到他那脸上的笑,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邓轩赶紧捂住赵海的嘴:“你还说,还说,小心大哥一道军令,直接把你给喀嚓了!” 赵海唬的急忙自己捂住了嘴。大哥的温柔可不是人人有命受的。 将军引弓 开了篱笆门,三人急忙将大哥让了进来。 看着院子里的饭菜,萧乾低声道:“你嫂子睡着了,给她留一份起来热在锅里,你们别吵闹,我待会就出来。” 几人应了声。 可能累着了,萧乾背着沈清荷进了屋子,到床边轻轻的把她放下来,她睡的依旧很沉。 看她汗津津的,不能就这么躺下睡吧?萧乾取了毛巾和水,取了她发间的紫玉簪子,这簪子是她从沈家带过来的,想来他未给她买过什么首饰,看着那簪子禁不住有些惭愧。 簪子取下,青丝如云般铺了满枕,萧乾摸了摸,丝般柔软。 她也不能就这么穿着衣服睡吧?在山里时他们挖野菜,她的外衣上沾了不少灰尘。 萧乾抽了她的腰带,将外衣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往常,她都是穿着中衣睡的,可是今日,脱了外衣,里面只穿着肚兜和亵裤。 他定定的站在那里,终于看见她穿这两件时的模样了,喉头一阵紧涩,果然比他想的更加美丽和妖娆。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的打湿了毛巾,轻轻的擦在她的脸上,从脸到脖颈,一直往下…… 雪白的沟壑清晰可见,萧乾别过眼,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调整了呼吸,他这才往下擦了擦,柔软而富有弹性,他觉得身体某处紧绷绷的。他不敢多停留,便草草的替她擦了擦手脚,将一条薄被搭住了她的腰。 带上了门,出门后立即到了溪边,打了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一盆不够,又多加了两盆。 邓轩三人在等他吃饭,看他这样,纷纷道:“大哥,我还当山里凉快,原来比这里还热啊!” “是啊,你看大哥热的,简直跟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吴笙心细如尘,自然看出了萧乾的异样,一把拿个大馒头塞在邓轩的嘴里,斥道:“吃你的吧!祸从口出没听过?” 邓轩郁闷了,他哪又说错话了? 晚间,沈清荷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上油灯了,萧乾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本书册,看的专注。 墙上映出了他的侧影,挺拔而威武,平白的让她有种战场之上的肃杀之气,或许那只是一种错觉吧。 “你醒了?”他回头一笑,“厨房里有热着的粥和馒头,我去拿过来。” “我不饿。”沈清荷坐起来时,身上的被单滑落,雪白的肌肤在灯下更加的夺目,尤其是那沟壑处的隆起,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沈清荷看他目不转睛,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着寸缕而已,不由得大羞,用被单捂住了身体,轻声问:“我这是……” 萧乾急忙解释:“你睡着了,我怕你睡觉不舒服就帮你脱了外衫。”他都不好意思提自己帮她擦身的事。 “哦。”她应了一声,倒是没有他预想中反应那么激烈。 萧乾急忙出去拿食物,很快就送了进来。 沈清荷已经着了一件薄薄中衣,尽管如此,那衣服轻薄,她的身形在灯光下却显露无疑。 萧乾不敢多看,食物送到桌上,他便去弄弓箭了。 沈清荷慢慢吃着粥,看了他一眼,想起那晚他的模样,平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诗词: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他给她的感觉,越发的清晰,仿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猎户。 可是,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自嘲的想,即便他是将军,又与她有何关系? 萧乾怕她穿成这样出去给那几个臭小子看见,赶紧收拾了碗筷自己去洗了。回来时,看见清荷的手里拿着针线,正在补自己常穿的那件青衣。 “破了么?”他凑过来,看那件衣服。 沈清荷将衣服给他看,道:“岂止是一处,破了好几处。我看你常穿这件青衣,便给缝补一下。” “哦。”萧乾缩回了脑袋,坐在一边乖乖的看她补衣服。 她的手极巧,他知道她是大家闺秀必然精通女红,只见她穿针引下之下,几个破洞很快就补好了。 “这是……”他指着那地方,“荷花?” 沈清荷点头:“这洞处不好缝补,又你的衣服是青色的,所以我用深青色的线补了几朵莲花,算是个花样。你看可好?” 萧乾大喜,连连说:“极好极好。” 那花儿一朵含苞待放,一朵悄然绽放,一朵已是对日怒放,栩栩如生,仿似开在他的衣服上。 他宝贝似的将那件青衫收了起来,道:“你绣上这样的花儿,我都不舍得穿了。” 沈清荷睨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清荷正准备睡觉,又见萧乾凑过来,伏在她的床边,道:“清荷,清荷……咱们说几句话吧……” 之前他一直恪守礼仪,没有挨过她的床边,今日山林之后,他仿似忘了这道界限一般,跟自己床铺似的趴在一旁。 沈清荷懒得管他,自己躺下,问:“你要说什么?天都挺晚了。” “你睡了好一会,我知道你现在睡不着。”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你有话便说,我听着就是。” 萧乾没话找话,想了想说:“你为何不问我出身来历?你看我读书认字是否早已起疑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茬来,便实话实说:“我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会读书认字的猎户也不是没有,或许是你父母教的,或许是你自己聪明,也未可知。” 萧乾皱了皱眉,道:“那你可见猜错了。我……我自幼就有老师,我的老师博古通经,在大随朝数一数二,有些东西可不是自己学就能学会的。就比方我的武术,小时候我特别调皮,上窜下跳,做过不少坏事,也常常捉弄老师,可是老师慈爱,从不打我,只是告诉我,我将来长大不能凡事都只想着自己,既然你生而为人,总要有所作为。家国养育你,定要有所回馈才是。我当时不懂,后来却慢慢的明白了。” 沈清荷听着越发的觉得自己那脑中的诗词并非错觉,大随朝数一数二的老师,自然是京城才有的。为国为家?普通人还没有这个资格谈这四个字。她越发的明白,眼前的萧乾自然是将门之子,他一身锋芒,一身肃杀,那是久经疆场的人才能有的风度。 即便是他那三个兄弟,个个也是如苍鹰、如猛虎,让人不敢小看。这样的人,不是征战疆场的大将,还能是怎样的人呢? 可笑当初沈家人竟然以为他是个乞丐,将自己硬塞给了他。 萧乾说着说着却见清荷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以为她真的累了睡着了,只好悻悻的铺了床铺继续睡在地上。 他本想借此机会对她坦诚一切,他不想这样一直瞒着她,她心气高傲,如果知道他欺骗她,一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转身就走了,所以他觉得早点说的好。 今日不是时机,他再找时机说好了,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做什么他都愿意。 相见眼红 一大早萧乾带着兄弟几人去打猎了,吴笙留下来照看木屋的一切。 只是沈清荷觉得屋里的菜品种太少,让他去附近挖点蘑菇和山药蛋回来。吴笙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便叮嘱她说自己不会走远,还给她一个哨子,一旦有什么事,清荷只要吹哨子,他立即就会赶过来。 这时,沈清荷正在水边洗衣服。这木屋依山而建,临水而立,一道清泉引进了院子里,还是活水,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萧乾说他们打猎之后还要去集市一趟,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一早便让她列了单子,务必要把她要的东西全都买齐。只是她能要什么? 沈清荷低了头,水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山里住了些时日,加上做了这些家务活计,她原来苍白的脸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霞,气色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她觉得惊讶,自己的身子的确比从前结实了些,这些大概要归功于萧乾的绝技“盯饭”吧。 从前在沈府时,她胃口一直不好,所以身子虚也瘦。到了这里,萧乾每次只嫌她吃少了,到了吃饭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和肉才甘心。就是到了晚上,时不时还会弄点夜宵过来。 她吃的多的是小米野猪肉和菜干,外加一些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萧乾还从山里采了茯苓和灵芝,硬是煮给她吃。小米猪肉都是补身的,加上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茯苓灵芝,这些大约就是她身体变好的原因吧。 开始时洗衣还觉得费力,此时一点都不难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马车的轱辘之声,这里偏僻,怎么会有马车来?她的眼中透出讥讽和冷色,他果然来了,只是居然比她所想的还晚了几日。 马车在篱笆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宝蓝锦衣,额缠碧色玉带,神色冷厉。 他身后站着来福,和三四个身高力壮的随从。 他下了车便看到了那女子,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仿似月下嫦娥。 他推开了篱笆,走了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沈清荷僵直的立在那里,冷冷说。 “你在洗衣?”齐钰瞥见她露出的白玉手臂,冷冷一笑,“你竟做这等粗下的事情,沈清荷,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那简陋的木屋,嘲讽道:“没想到那乞丐还有两间破茅房,对了,你陪嫁还有一辆破牛车,你算是嫁了个有房有车的人么?沈家大小姐!” 那一声“沈家大小姐”让沈清荷豁然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出去!” 齐钰冷道:“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么?哼!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 一把钥匙豁然砸在她的脚前。 齐钰怒道:“什么后山库房!什么密码?!你明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是些垃圾,你竟然还拿这个当筹码?你以为我齐钰是好欺的吗?” 金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清荷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愉快。 “我只是跟你说了是后山库房,从未说过那是一个宝库。有人心思贪婪,我也没办法。” “你……”齐钰脸都气白了,他知道沈清荷是故意的,拿一个破烂库房换走了她的自由。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齐钰上前一步,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我齐钰做事,从来都讲究公道。你拿假的库房糊弄了我,我便不能真的放你自由!你跟我回去!” 沈清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嗤笑道:“没想到啊,堂堂齐家大少爷竟然对别人的破鞋感兴趣?莫非你打算不计较我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便打算重新将我娶进门么?” 齐钰震惊的看着她,她竟然能将自己说成“破鞋”,她同从前相比,变了可不止一点。 “破鞋?”他到底脸皮厚,“又如何?你国色天香,就是破了身我照样收。何况我是你的表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替人洗衣做饭过苦日子。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个齐家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荷心寒之极,他这是要给她允诺一个妾室的位置吗?她沈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等着做别人家的妾室了? “你最好说话留点口德!”沈清荷不想理他,“你走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们从来未曾认识过。” 齐钰定定的看着她,没想到她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一幅清高的样子,不由得恼怒非常。他不计较她非完璧,打算给她二夫人的位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底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她,他真的不甘心!倘若他已经玩过,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此时她就像那看得到吃不到的香肉,让他心痒难赖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下手才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为难。 他将心一横,夺一个猎户之妻又如何?他齐钰财雄势大,如今整个凌州城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夺了又如何? “走,你今天走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罢,他蛮横的抢身过来,便要强行拉着沈清荷。 沈清荷一惊,赶紧吹响哨子。 齐钰没想到她还有外援,回头对篱笆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给我守好了!” 他又去拽沈清荷,一段日子不见她的力气倒是大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做出丧尽天良的夺妻之事,一时间心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齐钰吃痛收回了手,沈清荷一个失力摔倒在小溪里。 “你这个……贱妇!”齐钰气急败坏,“我就不信我今日带不走你!” 他又想去拉沈清荷,谁知陡然之间,篱笆外几声哀嚎,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脑后刮过,接着,一个狠狠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清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沈清荷顿时觉得心里一松,一只大手将她从溪水中捞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明枪易躲 “清荷,清荷,你没事吧?”他看她目光呆滞,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我没事……”沈清荷回过神来,却看吴笙和其他两个人都从篱笆外进来,外面的来福和几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路哀嚎,满地打滚。 萧乾放开了沈清荷,让她坐在石头上,自己却一步步如雄狮一般走到了齐钰的跟前。 齐钰一个跃起,方才只是没留意,他也曾习过拳脚,定要打的此人满地打滚,报那耻辱的一拳。 他动手起来,可是哪是萧乾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身前身后各吃了他的拳脚,痛的直往后退。 他再抬头时,看到这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是谁? 齐钰恼怒,抱着吃痛的腹部,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夫妻?”萧乾浓眉挑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讥讽道:“你给老子听清楚,沈清荷是我萧乾的妻子!我们成亲已有半月,她这辈子都是我萧乾的女人!你是哪来的葱姜蒜?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他挑了挑眉,看着齐钰腰间某处,接着说,“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不过保证你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 齐钰顿觉腰间一阵寒冷。 这个跟狮子一般的男子是那个乞丐?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那个乞丐蓬头垢面,却忽视了他那高大强壮的身形,难道说清荷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齐钰觉得心中一阵凉,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相貌堂堂,如此俊朗,又武功非凡,即使此时是个猎户,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她沈清荷到底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随便撞天婚都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 萧乾的眸子一直盯着让某人不能生儿子的某处,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萧乾步步紧逼,齐钰步步后退。 “阿乾……让他走吧,打死他又有何用,平白的惹上官司。”沈清荷开口了。她知道萧乾手重,一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人。 那“阿乾”两个字让萧乾受用无比,心情大好,喝了一声:“滚!若有下次,我让你们统统去陪阎王老子喝茶!” 那一声怒喝仿佛雷霆万钧,让齐钰胆寒,他赶紧出了篱笆,匆匆上了马车。 来福恐惧的看了木屋前的几个人,急急的爬上了马车,迅速的飞车而去。 “哈哈……真是无胆匪类……不中用的家伙!”邓轩道,“嫂子你别担心,那些坏人别我们打跑了!” 赵海道:“是啊,嫂子!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来的千军万马,我们大哥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沈清荷看着这群人抱头鼠窜,心中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原来他齐钰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她恨不得齐钰死,可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死了,沈家的财产就能回到她的手中吗?不能!所以,齐钰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今日,齐钰又一次刷新了在她心中的无耻下限,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居然还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是让人觉得羞耻。 “没事吧?”萧乾轻抚她的肩膀。 “无事。”沈清荷镇定下来,问:“你们不是去集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海答道:“我们走的早,到了集市上大哥就急着回来,回来时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故此早了许多。幸亏回的早,不然还不知道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狼在此欺负人呢。” 邓轩道:“是啊,方才应该多打几拳,打的那些坏蛋爬不起来床。” 沈清荷担心这件事连累他们,道:“不必,那些人虽然坏,打死了却更加麻烦。” “嫂子说的是。”邓轩笑道。 萧乾担心道:“为免那些家伙以后再来烦扰你,明日我们就搬家,换个住处,也好过清静日子。” “搬家?”清荷惊讶,他将门子弟,虽不知为何隐居于此,但看他在此逍遥自在,如今她却累的他搬家,觉得心中愧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笙道,“我也赞成大哥的主意。” “搬家好啊,搬家好,咱们可以去建个大房子。嫂子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力气,那房子不要一两日就能建好。等建好了房子,立即就带你过去住!”赵海附和道。 沈清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萧乾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却猜不出什么。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他这个蕙质兰心的小妻子,他也懒得去猜了。 晚间,吃罢晚饭,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摆出了酒,好容易去趟市集,酒自然是不可少的。 他们四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几个大海碗,每只碗里倒满了酒。 赵海举起海碗笑道:“大哥,我们还没好好的祝贺你和嫂子成亲呢,今日这碗酒,就当我祝贺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萧乾见沈清荷站在一边,一伸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清荷低声嗔道:“像什么样子。” “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萧乾端着海碗一口饮下,笑道,“多谢兄弟!” “嫂子也喝点!”邓轩劝着,“难得今儿高兴,还打了一架!好久没打架,这手都痒了。” 萧乾看看沈清荷,问:“能喝吗?不能喝别勉强。” 沈清荷点头:“可以喝一点。” 萧乾替她倒了一点,她举起了碗喝了一点,那酒不比从前沈府的甘醇,自然辣的她直咳嗽。 萧乾哈哈大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说:“我说了别勉强,看你……”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却举起碗对他们几个人说:“多谢各位兄弟,我也敬你们一杯。” 兄弟几个看嫂子给面子,个个高兴,立即大海碗整碗干了。 沈清荷只是陪着喝一点,几个男人却是一碗连着一碗,喝的昏天暗地。 几坛子酒就这样被几个男人喝了底朝天。 赵海和邓轩粗鲁,席地就躺下睡了,吴笙自己晕乎乎的回了木屋。 沈清荷扶着萧乾往屋里走,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快要把自己压倒一般,满身的酒气熏的她都睁不开眼。 “清荷……”他嬉笑着玩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柔滑……” “嗯,柔滑……” 沈清荷敷衍应着,将他送到了床边。< 相见眼红 一大早萧乾带着兄弟几人去打猎了,吴笙留下来照看木屋的一切。 只是沈清荷觉得屋里的菜品种太少,让他去附近挖点蘑菇和山药蛋回来。吴笙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便叮嘱她说自己不会走远,还给她一个哨子,一旦有什么事,清荷只要吹哨子,他立即就会赶过来。 这时,沈清荷正在水边洗衣服。这木屋依山而建,临水而立,一道清泉引进了院子里,还是活水,无论洗衣做饭都很方便。 萧乾说他们打猎之后还要去集市一趟,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一早便让她列了单子,务必要把她要的东西全都买齐。只是她能要什么? 沈清荷低了头,水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在这山里住了些时日,加上做了这些家务活计,她原来苍白的脸竟带着一抹淡淡的红霞,气色和身体都好了许多。 她觉得惊讶,自己的身子的确比从前结实了些,这些大概要归功于萧乾的绝技“盯饭”吧。 从前在沈府时,她胃口一直不好,所以身子虚也瘦。到了这里,萧乾每次只嫌她吃少了,到了吃饭便一瞬不瞬的盯着,看她吃完了饭菜和肉才甘心。就是到了晚上,时不时还会弄点夜宵过来。 她吃的多的是小米野猪肉和菜干,外加一些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萧乾还从山里采了茯苓和灵芝,硬是煮给她吃。小米猪肉都是补身的,加上野果蘑菇,时不时的茯苓灵芝,这些大约就是她身体变好的原因吧。 开始时洗衣还觉得费力,此时一点都不难了。 她正想着,却听到马车的轱辘之声,这里偏僻,怎么会有马车来?她的眼中透出讥讽和冷色,他果然来了,只是居然比她所想的还晚了几日。 马车在篱笆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翩翩佳公子,身着宝蓝锦衣,额缠碧色玉带,神色冷厉。 他身后站着来福,和三四个身高力壮的随从。 他下了车便看到了那女子,她一袭白衫立在那里,仿似月下嫦娥。 他推开了篱笆,走了进来。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沈清荷僵直的立在那里,冷冷说。 “你在洗衣?”齐钰瞥见她露出的白玉手臂,冷冷一笑,“你竟做这等粗下的事情,沈清荷,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那简陋的木屋,嘲讽道:“没想到那乞丐还有两间破茅房,对了,你陪嫁还有一辆破牛车,你算是嫁了个有房有车的人么?沈家大小姐!” 那一声“沈家大小姐”让沈清荷豁然抬起了头,一双乌黑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出去!” 齐钰冷道:“你以为我喜欢来找你么?哼!看看你都给了我什么!” 一把钥匙豁然砸在她的脚前。 齐钰怒道:“什么后山库房!什么密码?!你明知道的,你肯定知道的,那里面都是些废物,都是些垃圾,你竟然还拿这个当筹码?你以为我齐钰是好欺的吗?” 金色的钥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沈清荷笑了,这些日子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愉快。 “我只是跟你说了是后山库房,从未说过那是一个宝库。有人心思贪婪,我也没办法。” “你……”齐钰脸都气白了,他知道沈清荷是故意的,拿一个破烂库房换走了她的自由。他居然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齐钰上前一步,突然攥住了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我齐钰做事,从来都讲究公道。你拿假的库房糊弄了我,我便不能真的放你自由!你跟我回去!” 沈清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嗤笑道:“没想到啊,堂堂齐家大少爷竟然对别人的破鞋感兴趣?莫非你打算不计较我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便打算重新将我娶进门么?” 齐钰震惊的看着她,她竟然能将自己说成“破鞋”,她同从前相比,变了可不止一点。 “破鞋?”他到底脸皮厚,“又如何?你国色天香,就是破了身我照样收。何况我是你的表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替人洗衣做饭过苦日子。只要你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一个齐家二夫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荷心寒之极,他这是要给她允诺一个妾室的位置吗?她沈家大小姐何时沦落到等着做别人家的妾室了? “你最好说话留点口德!”沈清荷不想理他,“你走吧,今日我就当你没有来过,我们从来未曾认识过。” 齐钰定定的看着她,没想到她都落到如此田地,还一幅清高的样子,不由得恼怒非常。他不计较她非完璧,打算给她二夫人的位子已经是仁至义尽,她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到底还没有真正得到过她,他真的不甘心!倘若他已经玩过,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此时她就像那看得到吃不到的香肉,让他心痒难赖却无可奈何。早知如此,他就该早些下手才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为难。 他将心一横,夺一个猎户之妻又如何?他齐钰财雄势大,如今整个凌州城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就是夺了又如何? “走,你今天走得走,不走也得走!”说罢,他蛮横的抢身过来,便要强行拉着沈清荷。 沈清荷一惊,赶紧吹响哨子。 齐钰没想到她还有外援,回头对篱笆外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来,给我守好了!” 他又去拽沈清荷,一段日子不见她的力气倒是大了。 沈清荷没想到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做出丧尽天良的夺妻之事,一时间心急,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齐钰吃痛收回了手,沈清荷一个失力摔倒在小溪里。 “你这个……贱妇!”齐钰气急败坏,“我就不信我今日带不走你!” 他又想去拉沈清荷,谁知陡然之间,篱笆外几声哀嚎,他只觉得一阵风从脑后刮过,接着,一个狠狠的力道让他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清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沈清荷顿时觉得心里一松,一只大手将她从溪水中捞起,紧紧的搂在怀中。< 借酒撒疯 他醉了酒,又一身的汗,若是还睡地上必然吹风着凉,清荷只好把他放到床上去,打算自己睡地上。 “清荷……”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 她怔了怔,人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这是他心中所想?他想要和她一辈子? 见她没有说话,酒醉的家伙不高兴了,一个伸手,就把女子揽到了心口上,喃喃说:“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尖上,你呢……你把我放哪里……” 沈清荷的脸红了,没有做声。 “清荷,让我亲亲你,那次我还没亲够……” 沈清荷恼了,这人是要借酒耍疯是吧?她正要挣脱,倏然间,整个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热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四处摩擦,亲吻,接着到了她的唇上,用力的吸吮。 沈清荷的手挣扎着,却被他按住。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被他的酒气冲刷,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仿佛被笼罩在他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他,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她也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醉醺醺的。 他的吻逐渐下滑,来到了沟壑隆起之处,那是他梦寐已求的地方,轻嘬、细舔,味道如此甘美。 他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美妙无比的雪白,他立即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同她紧紧相贴,那感觉仿佛飘上了天空一般。 “不是说好不勉强的吗?” 一句清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犹如冰水浇头。 “我知道你没醉……”她轻声说,“你之前告诉我你千杯不醉……” 没错,他就是借酒撒疯。 他的动作停了,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 他的脸在她心口上摩挲,不肯甘心:“我不动,我就抱着你。我的好清荷,你今日叫我阿乾,不如再叫来听听……” 顿了顿,他终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阿乾……” 她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抚在他的发间,又叫了一声:“阿乾……” 萧乾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灼灼,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仿似要把她吃进肚里。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乱动,只是将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身子里一样。 她知道他克制着,可那处的灼热和坚硬暴露无疑,她腰间被顶的好难受。 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舔着她的脖子,如同一只小狗一般,鼻音浓重的说:“可是清荷,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清荷不明白,帮帮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她的小手,一直伸到了那处,热烫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她要缩回手,他却不肯,在她耳畔用恳求的声音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无语了,随便他去弄。 萧乾大喜,觉得幸福突然降临,整个人都快要晕掉了。只是却没发现,她今晚看着他的目光,纵容之中却带着几丝愁绪。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某处不停的动作,半晌,清荷的手都酸了,听到他低喘的声音,接着她手中一片粘滑。 清荷羞怒了,嫌弃的把手在他衣服上乱擦,萧乾舒爽了,找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 他又躺到她的身边,不自觉的在她胸、口摸了摸,见她没有抗拒,又揉了揉用了点力气。 “唔……”清荷握住了他的手,“别……” 他怕自己又动念头累到了她,急忙松了手,只是抱着她,将腿同她的交错,轻抚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又亲了几回,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他喝了酒,睡得沉。 他睡熟之后,清荷也闭了眼睡了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她醒了。 轻手轻脚的搬开了他的手脚,沈清荷整理好了衣服,想起昨晚的一切,禁不住脸上发烫。 她到了桌边,取了笔墨,片刻就写了一封信,放在信封里搁在了萧乾的枕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改小的男装换上,这是萧乾的衣服,她女红极好,之前瞒着萧乾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衣服做好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东西很少,一如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牌位。 她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萧乾,他的五官在微光之中显得更加立体,轮廓分明,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自语道:“我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英俊……”眼中酸涩,她忍着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抬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木门。 夜风轻轻的吹着,山间静谧之极,在转弯的树林子里,一个人牵着马等着她。 “嫂子……”吴笙看着她,“你这是要走?” “以你的聪明,早已猜到不是吗?”沈清荷走了过来。 吴笙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她:“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嫂子会骑马。”她前几日悄悄给了他一只金簪,让他替自己买一匹马来,他当时就揣度她要离开。 沈清荷接过马绳,翻身而上,飒爽英姿的模样看的他傻眼。 “我和你们相处不过半月,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她淡然道。 “你真的不喜欢大哥?”吴笙皱着眉头看她,“大哥若知道我替你买马,会打死我的。” 沈清荷低头看着他:“不会的,他知道轻重。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已没有意义。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们。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必须去做,倘若留下,或许会替萧乾生儿育女,只是,我此生却不能没有遗憾,那会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终身不会开心。” “可是大哥可以帮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吴笙的话音未落,沈清荷断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是何身份。沈家的血海深仇本就该我沈清荷亲手来了结!” 吴笙哑然,好个骄傲的沈家大小姐!好个狠心决绝的女子!他早该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他现在若强行留住她,留得了一时,能留得住她的遗憾吗?她迟早要走的。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让沈小姐走了呀,他得替大哥留条后路。 沈清荷纵马要走,吴笙大叫:“京城钧侯府!我们大哥是钧侯府二公子!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找他!” 星光下,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坚毅,似反射着天上的星光,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美丽,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驾!”一声清斥,林间已不见了她的倩影。 吴笙看着她远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哥呀大哥,你的情路好坎坷啊,我对你深表同情。< 明枪易躲 “清荷,清荷,你没事吧?”他看她目光呆滞,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我没事……”沈清荷回过神来,却看吴笙和其他两个人都从篱笆外进来,外面的来福和几个人被打倒在地上一路哀嚎,满地打滚。 萧乾放开了沈清荷,让她坐在石头上,自己却一步步如雄狮一般走到了齐钰的跟前。 齐钰一个跃起,方才只是没留意,他也曾习过拳脚,定要打的此人满地打滚,报那耻辱的一拳。 他动手起来,可是哪是萧乾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身前身后各吃了他的拳脚,痛的直往后退。 他再抬头时,看到这男子都觉得胆战心惊。 他是谁? 齐钰恼怒,抱着吃痛的腹部,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夫妻?”萧乾浓眉挑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捏死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讥讽道:“你给老子听清楚,沈清荷是我萧乾的妻子!我们成亲已有半月,她这辈子都是我萧乾的女人!你是哪来的葱姜蒜?你要是敢动我妻子一根汗毛……”他挑了挑眉,看着齐钰腰间某处,接着说,“放心,我不会打死你,不过保证你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子!” 齐钰顿觉腰间一阵寒冷。 这个跟狮子一般的男子是那个乞丐?他努力的回忆,只记得那个乞丐蓬头垢面,却忽视了他那高大强壮的身形,难道说清荷嫁的那个人真的是他? 齐钰觉得心中一阵凉,认真看了他一眼。这男人相貌堂堂,如此俊朗,又武功非凡,即使此时是个猎户,他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她沈清荷到底是走了怎样的狗屎运,随便撞天婚都能够嫁给这样的男子? 萧乾的眸子一直盯着让某人不能生儿子的某处,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萧乾步步紧逼,齐钰步步后退。 “阿乾……让他走吧,打死他又有何用,平白的惹上官司。”沈清荷开口了。她知道萧乾手重,一拳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打死人。 那“阿乾”两个字让萧乾受用无比,心情大好,喝了一声:“滚!若有下次,我让你们统统去陪阎王老子喝茶!” 那一声怒喝仿佛雷霆万钧,让齐钰胆寒,他赶紧出了篱笆,匆匆上了马车。 来福恐惧的看了木屋前的几个人,急急的爬上了马车,迅速的飞车而去。 “哈哈……真是无胆匪类……不中用的家伙!”邓轩道,“嫂子你别担心,那些坏人别我们打跑了!” 赵海道:“是啊,嫂子!别说这几个人,就是来的千军万马,我们大哥一样让他有去无回!” 沈清荷看着这群人抱头鼠窜,心中一口气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原来他齐钰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啊。 她恨不得齐钰死,可他死了又能如何,他死了,沈家的财产就能回到她的手中吗?不能!所以,齐钰现在还不能死。 只是今日,齐钰又一次刷新了在她心中的无耻下限,他连夺人妻子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她居然还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真是让人觉得羞耻。 “没事吧?”萧乾轻抚她的肩膀。 “无事。”沈清荷镇定下来,问:“你们不是去集市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海答道:“我们走的早,到了集市上大哥就急着回来,回来时更是恨不得脚下生风,故此早了许多。幸亏回的早,不然还不知道有这样披着人皮的狼在此欺负人呢。” 邓轩道:“是啊,方才应该多打几拳,打的那些坏蛋爬不起来床。” 沈清荷担心这件事连累他们,道:“不必,那些人虽然坏,打死了却更加麻烦。” “嫂子说的是。”邓轩笑道。 萧乾担心道:“为免那些家伙以后再来烦扰你,明日我们就搬家,换个住处,也好过清静日子。” “搬家?”清荷惊讶,他将门子弟,虽不知为何隐居于此,但看他在此逍遥自在,如今她却累的他搬家,觉得心中愧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吴笙道,“我也赞成大哥的主意。” “搬家好啊,搬家好,咱们可以去建个大房子。嫂子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力气,那房子不要一两日就能建好。等建好了房子,立即就带你过去住!”赵海附和道。 沈清荷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日,萧乾觉得她似乎有些心事,却猜不出什么。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他这个蕙质兰心的小妻子,他也懒得去猜了。 晚间,吃罢晚饭,几个男人在院子里摆出了酒,好容易去趟市集,酒自然是不可少的。 他们四人在院子中席地而坐,几个大海碗,每只碗里倒满了酒。 赵海举起海碗笑道:“大哥,我们还没好好的祝贺你和嫂子成亲呢,今日这碗酒,就当我祝贺你们的,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萧乾见沈清荷站在一边,一伸手将她拉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清荷低声嗔道:“像什么样子。” “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萧乾端着海碗一口饮下,笑道,“多谢兄弟!” “嫂子也喝点!”邓轩劝着,“难得今儿高兴,还打了一架!好久没打架,这手都痒了。” 萧乾看看沈清荷,问:“能喝吗?不能喝别勉强。” 沈清荷点头:“可以喝一点。” 萧乾替她倒了一点,她举起了碗喝了一点,那酒不比从前沈府的甘醇,自然辣的她直咳嗽。 萧乾哈哈大笑,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着,说:“我说了别勉强,看你……”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却举起碗对他们几个人说:“多谢各位兄弟,我也敬你们一杯。” 兄弟几个看嫂子给面子,个个高兴,立即大海碗整碗干了。 沈清荷只是陪着喝一点,几个男人却是一碗连着一碗,喝的昏天暗地。 几坛子酒就这样被几个男人喝了底朝天。 赵海和邓轩粗鲁,席地就躺下睡了,吴笙自己晕乎乎的回了木屋。 沈清荷扶着萧乾往屋里走,只觉得他身体重的快要把自己压倒一般,满身的酒气熏的她都睁不开眼。 “清荷……”他嬉笑着玩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柔滑……” “嗯,柔滑……” 沈清荷敷衍应着,将他送到了床边。< 借酒撒疯 他醉了酒,又一身的汗,若是还睡地上必然吹风着凉,清荷只好把他放到床上去,打算自己睡地上。 “清荷……”他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 她怔了怔,人说酒后吐真言,难道这是他心中所想?他想要和她一辈子? 见她没有说话,酒醉的家伙不高兴了,一个伸手,就把女子揽到了心口上,喃喃说:“你看,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尖上,你呢……你把我放哪里……” 沈清荷的脸红了,没有做声。 “清荷,让我亲亲你,那次我还没亲够……” 沈清荷恼了,这人是要借酒耍疯是吧?她正要挣脱,倏然间,整个被拦腰抱起,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热烫的唇贴在了她的脸上,四处摩擦,亲吻,接着到了她的唇上,用力的吸吮。 沈清荷的手挣扎着,却被他按住。 她的脑中顿时一片浑沌,被他的酒气冲刷,混合着强烈的男子气息,她仿佛被笼罩在他的空气里面,到处都是他,让她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她也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醉醺醺的。 他的吻逐渐下滑,来到了沟壑隆起之处,那是他梦寐已求的地方,轻嘬、细舔,味道如此甘美。 他扯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了美妙无比的雪白,他立即伸手扯下了自己的衣服,同她紧紧相贴,那感觉仿佛飘上了天空一般。 “不是说好不勉强的吗?” 一句清冷的话语在他头顶响起,犹如冰水浇头。 “我知道你没醉……”她轻声说,“你之前告诉我你千杯不醉……” 没错,他就是借酒撒疯。 他的动作停了,抱着她依旧不肯松开。 他的脸在她心口上摩挲,不肯甘心:“我不动,我就抱着你。我的好清荷,你今日叫我阿乾,不如再叫来听听……” 顿了顿,他终于听到她柔柔的声音响起:“阿乾……” 她叹了一口气,手轻轻的抚在他的发间,又叫了一声:“阿乾……” 萧乾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她,双眸灼灼,他再次吻住了她的唇,仿似要把她吃进肚里。 这一次他的手没有乱动,只是将他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将她搂在怀中,仿佛要揉进身子里一样。 她知道他克制着,可那处的灼热和坚硬暴露无疑,她腰间被顶的好难受。 他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低声说:“无论多久,我都等……只要你在我身边……” 他舔着她的脖子,如同一只小狗一般,鼻音浓重的说:“可是清荷,我好难受,你帮帮我……” 清荷不明白,帮帮是什么意思。 他握着她的小手,一直伸到了那处,热烫的感觉让她面红耳赤。她要缩回手,他却不肯,在她耳畔用恳求的声音说:“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无语了,随便他去弄。 萧乾大喜,觉得幸福突然降临,整个人都快要晕掉了。只是却没发现,她今晚看着他的目光,纵容之中却带着几丝愁绪。 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在某处不停的动作,半晌,清荷的手都酸了,听到他低喘的声音,接着她手中一片粘滑。 清荷羞怒了,嫌弃的把手在他衣服上乱擦,萧乾舒爽了,找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 他又躺到她的身边,不自觉的在她胸、口摸了摸,见她没有抗拒,又揉了揉用了点力气。 “唔……”清荷握住了他的手,“别……” 他怕自己又动念头累到了她,急忙松了手,只是抱着她,将腿同她的交错,轻抚着她的背,她的腰,她的腿,又亲了几回,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他喝了酒,睡得沉。 他睡熟之后,清荷也闭了眼睡了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颗启明星亮起来的时候,她醒了。 轻手轻脚的搬开了他的手脚,沈清荷整理好了衣服,想起昨晚的一切,禁不住脸上发烫。 她到了桌边,取了笔墨,片刻就写了一封信,放在信封里搁在了萧乾的枕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改小的男装换上,这是萧乾的衣服,她女红极好,之前瞒着萧乾花了半个时辰就将这衣服做好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东西很少,一如当初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最最重要的是父亲的牌位。 她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萧乾,他的五官在微光之中显得更加立体,轮廓分明,似乎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自语道:“我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英俊……”眼中酸涩,她忍着泪,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抬起身,头也没回的出了木门。 夜风轻轻的吹着,山间静谧之极,在转弯的树林子里,一个人牵着马等着她。 “嫂子……”吴笙看着她,“你这是要走?” “以你的聪明,早已猜到不是吗?”沈清荷走了过来。 吴笙将手中的马绳交给了她:“我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嫂子会骑马。”她前几日悄悄给了他一只金簪,让他替自己买一匹马来,他当时就揣度她要离开。 沈清荷接过马绳,翻身而上,飒爽英姿的模样看的他傻眼。 “我和你们相处不过半月,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她淡然道。 “你真的不喜欢大哥?”吴笙皱着眉头看她,“大哥若知道我替你买马,会打死我的。” 沈清荷低头看着他:“不会的,他知道轻重。我这样一个人,喜欢或者不喜欢对我已没有意义。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你们。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必须去做,倘若留下,或许会替萧乾生儿育女,只是,我此生却不能没有遗憾,那会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终身不会开心。” “可是大哥可以帮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吴笙的话音未落,沈清荷断然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是何身份。沈家的血海深仇本就该我沈清荷亲手来了结!” 吴笙哑然,好个骄傲的沈家大小姐!好个狠心决绝的女子!他早该知道她远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 他现在若强行留住她,留得了一时,能留得住她的遗憾吗?她迟早要走的。 但是他不能就这么让沈小姐走了呀,他得替大哥留条后路。 沈清荷纵马要走,吴笙大叫:“京城钧侯府!我们大哥是钧侯府二公子!你办完事一定要来找他!” 星光下,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坚毅,似反射着天上的星光,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美丽,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驾!”一声清斥,林间已不见了她的倩影。 吴笙看着她远去,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哥呀大哥,你的情路好坎坷啊,我对你深表同情。< 男儿有泪 萧乾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抚着额头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温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身边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惊讶,她去哪里了? 枕边一方书信,他拿起那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抽出了信纸,果然是她的字,从未见过她的字,却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字优雅精致,犹如她的人一般。 “阿乾,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很生气。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留在这里,或许我会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但是我心中却永远会留下遗憾。沈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败落,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后,请你勿念,就当从未遇到过我,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沈清荷就是一个冷血任性的女子。请原谅我的任性。 倘若他日你我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真的。 清荷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萧乾看了许久,脸色阴沉到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突然冲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人跪在了他面前。 吴笙光着脊背,背上绑着一根荆条,低着头跪在他跟前。其他两个人似乎已经知道内情,俱是不做声的站在一边。 “大哥,对不起,嫂子已经走了,你赶不上的。因为……因为她前天让我给她买了马,她是骑马走的。” 萧乾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吴笙,仿似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你们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都瞒着我一个人么?”他声音低沉暗哑,竟似连声音发出来都费力。 “不,大哥,我们才知道的。”邓轩和赵海急忙撇清。 吴笙急忙答道:“嫂子让我买马的时候我没有怀疑,只是昨晚她让我凌晨牵马到林子里我才知道的。嫂子要走我还劝了她,可是……” 萧乾明知道沈清荷那样一个人,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暴怒起来。 他抽起了吴笙背上的荆条,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吴笙咬牙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鲜红的血色鞭痕。 萧乾狠狠扬起鞭子还要再打,邓轩和赵海唬的立即拦住了他的手,嚷道:“大哥别这样,待会把老三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大哥,嫂子这是想好的,以我们的水平,想拦也拦不住啊!” 萧乾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便这样让她走了?!倘若要走,你怎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住哪里?你怎的不亲自送下山去,你让她孤身一个女子下山,倘若遭遇什么意外,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吴笙一听,脸色煞白,无力的垂着头,道:“嫂子看似柔弱,实则聪明的紧,她下山时是骑的快马,我……我想赶也赶不上啊。” “你还说!”萧乾勃然大怒,还要来打他,被其他两个急忙拦住了。 想起她的离开,他心如刀割,半天做声不得,他闭了眼,沉痛都写在脸上。 其他几个何时看过大哥这副样子,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痛心了。 赵海道:“嫂子这一去,八成是为了她沈家的事情,当初她被沈家赶出来,她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她人定在凌州城内。这凌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靠着咱们侯府的力量,再在县府里多派些人手,哪里还找不到一个人呢?” 邓轩道:“是啊是啊,索性都是在凌州城里头,又不会走远。等找着人,大哥和嫂子好生的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吴笙抬头看萧乾,知道他不是担心找不到人,而是担心沈清荷孤身一人以身犯险遇到危险。 他劝道:“嫂子聪明伶俐,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一路下去不论遇着什么,定然能逢凶化吉。大哥嫂子一定还有团聚的时候。嫂子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大哥的身份,并叮嘱她事情办完务必到侯府寻找大哥,想必她是记在心里的。” 萧乾丢掉手中的荆条,看了几人,脸上露出悲痛颓丧的神色,自嘲道:“这事,我又怎么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几个人都替他难受。 萧乾到篱笆前望着远方,突然又奔跑起来,跳到最高的石头上,向山下的路看去,她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看了许久,他这才转回身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谁都不想理,自顾进了木屋里。 萧乾的目光逡巡在狭窄的木屋内。 她来时的行礼都带走了,包括他爹的灵位。从头到尾,她压根一直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多呆。 打开衣柜,那里挂着她曾经亲手缝补的外衣,他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那莲花处,顿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心头顿时空旷了一片。他只知她的温柔,却从未料到她如此绝情。她要自己当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可是记忆可以抹灭吗?感情放出去了,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吗? 泪水,从他脸上缓缓滑落,他从不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大漠之上,他浑身是血一身是伤,也没有此刻痛苦。 衣服的兜里,不知道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簪子,那枚常戴的紫玉兰花簪子。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簪子,仿佛她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吗?既然她让自己忘记她,又何必留下这样的东西。 他恼怒,想要扔下,却终于还是舍不得,贴着肉放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心痛,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心痛。他担心她,恼火她,可是依然心疼她。倘若他再次遇到她,一定把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怎样的仇怨,要靠她一个女人?他身为侯府的二公子,皇上御赐的虎威大将军,怎样的困顿是他不能解决的?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他而已,无法将她的一切交付于他。 他抹了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荷,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信我?” 这时,只听的外面马蹄声杂乱,赵海已经在门外禀告:“大哥,侯府的人找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萧乾将衣服收在怀中,挺起了腰板。 侯府的侍卫进来了,领头的侍卫叫做萧让。 侍卫首领萧让一看见萧乾立即大喜,道:“属下总算是找到二公子了,不负侯爷和皇上的重托。” 萧乾睨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萧让急切道:“那是,侯爷着急的很。而且,皇上屡次要召见二公子,都被侯爷以生病搪塞过去了,皇上听了着急,还说要亲自探望二公子,侯爷真是急的连觉都睡不着。二公子听属下的劝,赶紧回京吧,否则侯爷头发都要急白了。” 萧乾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惊动了皇上,少不得他必须回京走一趟。 他思忖了一番,叫道:“吴笙,你进来!” 吴笙进来时,心里已经有底,道:“大哥放心,我留下来,倘若找不到嫂子,我无脸回去见大哥。” 萧乾没给他好脸色,道:“你知道就好!我再拨几个家将给你,另外,你拿了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调动衙门人手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指指着吴笙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一定要找到人,否则,后果自负!” 吴笙额上冷汗涔涔,低头应道:“定不负使命!小弟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找到大嫂提头见大哥!” “好,这是你说的!”萧乾瞪着他恨声道,“那你记住了!” 萧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嫂子?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媳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走!先回侯府一趟!” 萧乾率先抬腿出门。 萧让大喜,赶紧去牵马了,这一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 原来是他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沈家后花园的院墙外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人。这里林高木深,沈家的院墙又高达数米,少有人来。 青衣人在院墙外站了一会,见周遭没人,轻轻的敲了敲院墙,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略带空洞不同寻常。 青衣人一喜,沿着墙底的砖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青砖,从那缝隙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豁然是一把银质的钥匙。 青衣人拿了钥匙,走到了一扇旧铁门前,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年深日久,长满藤萝,一般人还以为是院子的一部分。 转动钥匙,门应声而开。 青衣人迅速钻了进去,转身关上了铁门。这铁门里是一条石甬小道,两边都是墙,不通向任何房间,而是一路向前。 大约三十来米,她来到了另外一个石门跟前,这时,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这道石门。 其他的还有几个机关需要密码,她按动密码,石门应声而开。 进到石门内,是一个残旧的库房,全都是一些陈年的旧货,不要的马车之类的。 “哼,齐钰,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钥匙给了你,你却白白的给我送回来。”这青衣人打扮的正是沈清荷。 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萧乾衣服改小的那一件。 沈清荷打开了火折子,这里显然有人来过,灰尘上有脚印,齐钰的确来看过,也研究过,可惜…… 沈清荷笑了,没有第二把钥匙他怎可能打开真正的库房? 她又从怀里取出了第二枚钥匙,那是一枚乌金制成的钥匙,在这库房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铜灯柱,灯柱上是一盏陈旧的青铜制宫灯,宫灯残旧,早已落满灰尘,她打开了铜灯的灯盖,灯的底部豁然是一个锁眼。 钥匙需要从灯里插进去打开这个锁眼,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层层机关就是当年沈亭山设计的,外面的库房是迷惑外人用的,而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库房。 齐钰和她有仇,她绝不可能轻易交出沈家库房的钥匙。 齐钰对沈家熟的连有多少个井口都知道,可是这库房是沈老爷的秘密,绝无可能让沈清荷以外的人知道。 乌金钥匙开启时,一座石门翻转开来,出现了真正的库房。 沈清荷走了进去,这里她小时候来过一次,父亲临终前亲手将钥匙交给她,她一直贴肉藏着。 库房里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许多古朴精美的古玩字画,以名家字画尤其多。 沈老爷痴迷古董,所以把古董都当宝贝一样藏在这里。各种古鼎、花瓶、瓷器,玉珏,名家字画,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沈清荷从小就接触这些,连市价多少都一清二楚。 但是…… 她轻抚着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她不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看到这些东西,父亲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当初父亲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些古董,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的珍藏。 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又怎能一件件变卖呢。何况她现在缺钱,要变卖哪那么容易。倘若被齐钰发现,更是打草惊蛇。 她走到角落里,一个紫檀木的旧箱子上布满灰尘,她打开了那个箱子,顿时,金色的光芒夺目而出。 她的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一整箱金条,满满的一箱。父亲曾经跟她说过,倘若缺钱,角落里的箱子里有。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黄金,看这数目,恐怕千两不止。 沈清荷心喜,只是这金条重的很,她现在很难带出去。她伸手拿了五根金条,当作盘缠。明天她就要离开凌州城,去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雇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吩咐马车夫买了些干粮和水放在了车上。 “公子,要往哪里去?”马车夫回头,望着这年轻人,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该是个十分清俊的年轻人。 “去苏州城。”年轻人声音低沉。 “哦,那还要坐船呢,我这马车只能送你到凌州城外的渡头。” “可以。”她应道。 马车夫是个话多的,随即便谈到了凌州城的大事。 “公子,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听说沈家的二小姐要嫁人了,那嫁的人不就是前些时候说要娶沈家大小姐的齐公子吗?你说真是奇怪,本来是沈家大小姐嫁人,怎么现在又娶了二小姐?有市井传闻,说沈大小姐嫁给了乞丐,呵呵,怎么可能,你说怎么可能?” 马车缓缓行进,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安静的靠在车壁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冷冷的讥讽。 她正是男装打扮的沈清荷。 她明眸变得幽深,反问车夫:“怎么不可能?或许那传闻是真的。” 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哈哈一笑:“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吧!沈家富甲凌州,听说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她除非疯了,才会嫁给乞丐吧。” “谁说不是呢。”沈清荷低声,“也许她是被逼疯的。” 马车夫听罢,摇头叹息:“唉,这大家宅门的事情可玄妙着呢,还真不是我们这市井小民能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替那位大小姐觉得可惜,齐大公子啊,这多好的夫婿,怎么就娶了这庶出的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万万不及的呀!”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还有人在替她惋惜呢。 齐大公子?!多么讽刺!他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啊。她讽刺的想着。 她早知道齐钰那个混蛋不会放过沈香玉,一旦沈香玉嫁给他,沈府算是全部家产都落到他的手里了。好算盘啊! 她禁不住佩服他了,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沈家的一毛钱他都不放过!沈香玉还以为得了金龟婿,可惜,离她哭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马车经过沈家附近,只见一路的红艳,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这是要去迎亲的架势。 透过车窗,那满眼的红,依然红的刺目。 他曾经跟她说过,他迎娶她时,定然要红绸铺地,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而今天,那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她心里没有痛,只有恨,没有难受,只有冰冷。当他的伪装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回想那些过往,只是生生的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是上辈子,或许她还鞠一把清泪,痛一段肝肠,只这辈子,剩下的,唯有恨意,无穷的恨意。 这一刻,他身着新郎服,一定意气风发吧? 这一刻,她坐在花轿里,一定娇羞欢喜吧? 沈清荷十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指尖刺得手心剧痛。 “这一辈子,我沈清荷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你!齐钰,你趁着现在好好笑吧,因为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这一段,路上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去看沈府的热闹,别处反倒安静了许多。 马车夫又说了一件最近的新闻:“听说今儿那京城里有人过来呢,据说是找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那位边疆战功赫赫、被御赐威虎大将军的萧二公子,侯府的人找来之后亲自请他回去的!听说他在东山住过一阵呢。” 沈清荷抬头,眸中掠过惊诧之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击退胡虏、单枪匹马勇闯敌阵杀敌三千的孤胆英雄! “你说他回京了吗?”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马车夫道:“是啊,说是回京了,皇上要见呢。人家毕竟是大人物,来过凌州城竟然没有人知道,真是稀奇啊!不过真是年少英豪啊,要是哪天见上一见,也不枉我老头子白活一把年纪了。” 听说他回京,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空洞。 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也听那说书的人讲起过声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萧乾。 她靠在马车边,缓缓闭上了眼,他回去也好,他一定很生气吧。 在一起半个月,他的疼爱、纵容似乎历历在目。 离开是她的错,倘若他要怪她,她也只有承受。只怕他会迁怒吴笙。他那样一个人,发起火便如雷霆一般,那样的气势,怎会是一般的将士? 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虎威将军,是那个她曾经默默关注过,想要一见的英雄男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想要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选择了隐忍,以至于忍得那样辛苦。 想起他忍得辛苦的模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转念一想,罢了,他们本来相聚如同浮萍,如今又似浮萍一般散开。他雄心壮志少年英豪,或者回京便会将她忘记。也许多年之后,相逢之时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的先生 到了凌州渡口,沈清荷顺利的租到了一条小船。 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大约过了两三日,她就可以到达苏州城了。 回望间,烟波浩渺,她想起了沈家的后湖,又想起了林间的小溪,最后一切都湮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烟雾。 三日后,连家庄的门前多了一个孑然而立的陌生人。 她风尘仆仆满面烟尘,青衣蓑笠,凌风而立,带着几分洒脱几分萧瑟。 连家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庄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书童,总角垂髫,脸儿圆圆,模样可爱。 他看到来人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啊?是要找我家先生吗?” “连璧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青衣人问。 书童点头:“没错,我家先生是叫连璧。” 青衣人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青衣人要进去,书童急忙拦住:“我家先生在睡午觉,你这人怎么没得人允许就想往里头闯啊。” “是我唐突了。”青衣人摘下了蓑笠,肤如白玉,眉目似画,看的书童呆了呆,老天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啊! “那……你是我先生什么人?” “我是他从前的学生,姓沈,从凌州来找他的。” “好,那你跟我来吧,先在院子里等等。” 书童带着沈清荷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里头几棵高大的古树,树下种着几丛芙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子,虽然简单,自有几分古幽之色。 沈清荷坐在石凳上,书童端来了茶水。 她饮了几口,赞道:“上好的碧螺春,先生果然好品味。” 书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品茶,好久没有你这样的佳客过来了,先生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书童看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又呆了呆,好漂亮的男子,这一笑仿似阳光普照白雪消融。 “欢喜,外面是谁?” 屋内,响起了清冷的男子声音。 书童对清荷道:“我家先生应该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沈清荷站了起来,禁不住有点紧张,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先生了,当初先生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先生教了她五年,如今她却如同丧家之犬来找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在她记忆中,先生严厉起来也挺吓人的。 书房内,那人一袭白衣,手执毛笔,笔下如龙游走,“唰唰”的响,那动作优雅如画,直叫她不敢惊扰。 白衣墨发,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丰姿潇洒犹如修竹,这样的人物,足堪入画。 她心中赞道,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见,依旧丰姿俊逸,彷如天人,一点都没变啊。 那人抬起了头,乌发披肩,缓衣博带,倜傥风、流,他凤眸微扬,看到清荷时,禁不住一怔:“你是……清荷?” 沈清荷没想到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急忙点头。 连璧手下一顿,将毛笔丢在了纸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没想到才几年功夫,沈清荷已经由一个青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这差别还真是大!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他教她五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清荷浅浅笑道。 连璧走到她跟前,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禁不住几分心疼,伸手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枯叶,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清楚他的学生,以她骄傲的性子,倘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必定不会来叨扰他。一定出事了! 那眼神,让沈清荷感觉先生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先生。 “先生……”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连璧的怀中,哭了起来。 欢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男子怎么这么娇气啊,动不动就哭呢,看着好肉麻。 连璧摆了摆手,欢喜乖觉的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连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心,道:“什么事?慢慢说来。乖,别哭了。” 沈清荷哭了一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眼泪都弄到先生的白衣上去,多了一块污渍。 她端详了连璧,只见他英俊面容一如从前,只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先生大她十岁,今年她十七,先生也只有二十七而已,这样扑到他怀里未免有些怪异。 沈清荷有几分惭愧,低了头。 连璧倒茶给她,她忙说:“不喝了,方才在院子里喝过了。” 连璧对坐在她面前,有些不适应,从孩子突然就变成少女,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从前就对她十分疼爱,如今,疼爱她的心依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总有些不大习惯。 沈清荷看了看四周,突然问:“师娘呢?” 连璧没想到她会问这,道:“还没娶亲。” 在大随朝,二十七还没娶亲自然是很晚了,不过沈清荷倒是觉得放了心,倘若真有个师娘,她来找先生,必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清荷将父亲去世,齐钰欺骗谋夺家产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现在齐钰娶了庶妹,连沈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财物都要纳入腰包。 连璧听着听着,本握着的茶杯,突然“砰”的一下,碎裂在身前。 沈清荷吓了一跳,看先生脸上的怒容,知道他很生气。 她说:“我在凌州孤身一人,有心要找齐钰拿回沈家财产,可是一人势单力薄,所以来苏州找先生。我并不指望先生亲自出手帮我,只要帮我安排两个可以信任的可用之人,清荷就心满意足了。” 连璧敛了眉目,一身的儒雅之中竟带着几分肃杀。 “既然你来找我,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沈老爷去了,这里便是你的家,从今后,我便是你的兄长,你安心在此间住下。” 沈清荷略为错愕,他是她的先生,为何现在他说是自己的兄长?他面容这般年轻英俊,大概先生觉得她把他叫老了吧。 她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答道:“那……从今后,我便叫你连大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乖。”连璧脸上露出微笑,伸手一如从前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似乎没有察觉手下女子表情的异样,做孩童时被摸头顶还好说,如今她都十七岁了,还被摸头顶,这种感觉,沈清荷觉得很诡异啊。< 男儿有泪 萧乾醒来的时候头有点疼,他抚着额头坐了起来,想起昨晚的温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转头,身边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他惊讶,她去哪里了? 枕边一方书信,他拿起那信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抽出了信纸,果然是她的字,从未见过她的字,却一眼就认得出来,这字优雅精致,犹如她的人一般。 “阿乾,我知道此时的你肯定很生气。你看到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留在这里,或许我会和你一起生儿育女,但是我心中却永远会留下遗憾。沈家百年基业在我手中败落,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走后,请你勿念,就当从未遇到过我,我未必有你想的那么好,或许真正的沈清荷就是一个冷血任性的女子。请原谅我的任性。 倘若他日你我相逢,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 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真的。 清荷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萧乾看了许久,脸色阴沉到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他突然冲到了院子里,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人跪在了他面前。 吴笙光着脊背,背上绑着一根荆条,低着头跪在他跟前。其他两个人似乎已经知道内情,俱是不做声的站在一边。 “大哥,对不起,嫂子已经走了,你赶不上的。因为……因为她前天让我给她买了马,她是骑马走的。” 萧乾双目如炬,紧紧的盯着吴笙,仿似要看出一个窟窿来一般。 “你们知道?你们竟然都知道,都瞒着我一个人么?”他声音低沉暗哑,竟似连声音发出来都费力。 “不,大哥,我们才知道的。”邓轩和赵海急忙撇清。 吴笙急忙答道:“嫂子让我买马的时候我没有怀疑,只是昨晚她让我凌晨牵马到林子里我才知道的。嫂子要走我还劝了她,可是……” 萧乾明知道沈清荷那样一个人,要走他们也拦不住,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暴怒起来。 他抽起了吴笙背上的荆条,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吴笙咬牙闷哼一声,身后顿时出现鲜红的血色鞭痕。 萧乾狠狠扬起鞭子还要再打,邓轩和赵海唬的立即拦住了他的手,嚷道:“大哥别这样,待会把老三打死了可怎么是好。” “大哥,嫂子这是想好的,以我们的水平,想拦也拦不住啊!” 萧乾怒吼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便这样让她走了?!倘若要走,你怎不问她打算去哪里,住哪里?你怎的不亲自送下山去,你让她孤身一个女子下山,倘若遭遇什么意外,你死一百次都不够!” 吴笙一听,脸色煞白,无力的垂着头,道:“嫂子看似柔弱,实则聪明的紧,她下山时是骑的快马,我……我想赶也赶不上啊。” “你还说!”萧乾勃然大怒,还要来打他,被其他两个急忙拦住了。 想起她的离开,他心如刀割,半天做声不得,他闭了眼,沉痛都写在脸上。 其他几个何时看过大哥这副样子,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痛心了。 赵海道:“嫂子这一去,八成是为了她沈家的事情,当初她被沈家赶出来,她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好歹她人定在凌州城内。这凌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靠着咱们侯府的力量,再在县府里多派些人手,哪里还找不到一个人呢?” 邓轩道:“是啊是啊,索性都是在凌州城里头,又不会走远。等找着人,大哥和嫂子好生的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呢。” 吴笙抬头看萧乾,知道他不是担心找不到人,而是担心沈清荷孤身一人以身犯险遇到危险。 他劝道:“嫂子聪明伶俐,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一路下去不论遇着什么,定然能逢凶化吉。大哥嫂子一定还有团聚的时候。嫂子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大哥的身份,并叮嘱她事情办完务必到侯府寻找大哥,想必她是记在心里的。” 萧乾丢掉手中的荆条,看了几人,脸上露出悲痛颓丧的神色,自嘲道:“这事,我又怎么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几个人都替他难受。 萧乾到篱笆前望着远方,突然又奔跑起来,跳到最高的石头上,向山下的路看去,她应该是从这里下去的吧。 看了许久,他这才转回身来,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谁都不想理,自顾进了木屋里。 萧乾的目光逡巡在狭窄的木屋内。 她来时的行礼都带走了,包括他爹的灵位。从头到尾,她压根一直想着报仇,从未想过在这个地方多呆。 打开衣柜,那里挂着她曾经亲手缝补的外衣,他拿了出来,轻轻的抚摸那莲花处,顿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热泪落了下来。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的离开,让他觉得心头顿时空旷了一片。他只知她的温柔,却从未料到她如此绝情。她要自己当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女人,可是记忆可以抹灭吗?感情放出去了,说收回就可以收回的吗? 泪水,从他脸上缓缓滑落,他从不知道原来心痛的感觉如此的难受。大漠之上,他浑身是血一身是伤,也没有此刻痛苦。 衣服的兜里,不知道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他摸出来一看,竟是她的簪子,那枚常戴的紫玉兰花簪子。 他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簪子,仿佛她就在眼前一般。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一样东西,是留给他做个纪念吗?既然她让自己忘记她,又何必留下这样的东西。 他恼怒,想要扔下,却终于还是舍不得,贴着肉放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心痛,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心痛。他担心她,恼火她,可是依然心疼她。倘若他再次遇到她,一定把她紧紧攥在手心里。 有怎样的仇怨,要靠她一个女人?他身为侯府的二公子,皇上御赐的虎威大将军,怎样的困顿是他不能解决的? 说到底,她只是不信他而已,无法将她的一切交付于他。 他抹了眼角的泪,轻声道:“清荷,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信我?” 这时,只听的外面马蹄声杂乱,赵海已经在门外禀告:“大哥,侯府的人找过来了。” “让他们进来。”萧乾将衣服收在怀中,挺起了腰板。 侯府的侍卫进来了,领头的侍卫叫做萧让。 侍卫首领萧让一看见萧乾立即大喜,道:“属下总算是找到二公子了,不负侯爷和皇上的重托。” 萧乾睨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我爹让你来找我的?” 萧让急切道:“那是,侯爷着急的很。而且,皇上屡次要召见二公子,都被侯爷以生病搪塞过去了,皇上听了着急,还说要亲自探望二公子,侯爷真是急的连觉都睡不着。二公子听属下的劝,赶紧回京吧,否则侯爷头发都要急白了。” 萧乾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既然惊动了皇上,少不得他必须回京走一趟。 他思忖了一番,叫道:“吴笙,你进来!” 吴笙进来时,心里已经有底,道:“大哥放心,我留下来,倘若找不到嫂子,我无脸回去见大哥。” 萧乾没给他好脸色,道:“你知道就好!我再拨几个家将给你,另外,你拿了我的腰牌,必要的时候调动衙门人手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指指着吴笙的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记住!一定要找到人,否则,后果自负!” 吴笙额上冷汗涔涔,低头应道:“定不负使命!小弟愿意立下军令状,不找到大嫂提头见大哥!” “好,这是你说的!”萧乾瞪着他恨声道,“那你记住了!” 萧让在一旁看的一头雾水,什么嫂子?二公子什么时候来的媳妇?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走!先回侯府一趟!” 萧乾率先抬腿出门。 萧让大喜,赶紧去牵马了,这一次总算不是无功而返了。< 断袖之路 这一晚,沈清荷一夜好眠。于她而言,先生如父,在先生的身边,跟在父亲身边一样安心。 此时,更深露重,连璧却坐在灯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青花瓷酒杯。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眉端紧蹙,他扬起头,甘冽的酒浆入喉,又多了几分醉意。 “老友,连璧以这杯清酒,祭你在天之亡灵。”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你我忘年知己,没想到却去的这么早。早些年我曾经劝过你以身体为重,可惜你却没听进去。沈家万贯家产,你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落得自身早亡,孤女无依。如今又被贼人欺辱,既然我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再饮一杯,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不过老友,你别怪我无情。如今要夺回沈家家产,只能靠清荷自己。我有心帮她,但不能逾越。创业难,守业更难,她身为女子,倘若不明白这其中的手段,即便我帮她抢回来了,将来如何守得住?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定然会护她平安。将来,若是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我帮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若是没有好儿郎,我……我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说罢,他叹息了一声。 连璧静静的坐了一会,却见欢喜端着托盘过来,说:“先生,你要的两套男装、两套女装都准备好了。” “送给沈少爷吧,往后那房间留给她,你务必当她如这里的主人一般。” “是。”欢喜知道那人是先生从前的学生,所以先生待她十分好。就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大男人同时需要男装和女装啊,太令人费解了有木有。 清晨时,沈清荷醒来时,枕边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她想了想,选了一件玄色的男装穿了。 起来时,欢喜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厅里,那里摆好了饭菜,连璧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先生……” 清荷一开口,便对上了连璧皱起的眉头。 “呃……连大哥。”连璧这才点头。 她住在这里,就必定不能以师傅和徒弟的身份,年轻的师傅和女徒弟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呢。因此,他务必让她改了称呼,以兄妹的称呼自然要顺耳的多。 “早啊。”清荷看到丰盛的早餐,胃口都好了许多。连日来风餐露宿,她瘦了一圈。 看到连璧这里精致的饭菜,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一般。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开水白菜,还有菊花豆丝。” 清荷一看,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这菜光做都要费好多的心思,一般的人家哪里吃得起。 她看了看其他的,还有桂花莲藕,干贝粉丝,燕窝稀粥,不由得冷汗涔涔。 不过一个早饭而已,真比得上从前在沈家了。 “那个……连大哥……我不会把你吃穷吧?要不,我付伙食费?”她不好意思的看他。 连璧看她那模样禁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平日吃的比这个还精致,今天只是加了一两个菜而已。” 清荷心中惊讶,沈家乃是大富之家,才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她看这庄子,极为寻常,也未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先生这样说又极为轻描淡写,旁边的欢喜看这些菜也面色平静,可见先生说的是真的。 但是,先生一届儒生,哪有能力如此奢华? 连璧看她一脸疑惑,禁不住笑了:“你安心吃吧,连大哥我祖业丰厚,一时半会吃不穷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吃饭。 欢喜在一边,偷偷的数着数,出来以后,他就跟扫地的小厮两个人聊上了。 “你知道吗?我方才数了,先生一早晨就笑了三回。” 黧黑憨厚的团圆吃了一惊:“啊哟喂,不会吧,我去年一年都没瞧见先生脸上有个笑容呢。我还以为咱们先生就是个冰玉做的人,不会笑哩。” 欢喜疑惑了,又有些担心,凑在团圆的耳朵边说:“我看那个沈小爷长得很是妖娆,不会先生断袖吧?” 团圆唬了一跳:“别胡说。” 欢喜道:“先生让给沈小爷送男装并女装呢,你说这不是让她搞异装么?” 团圆惊得呆了:“不会吧,先生……不会真的……” 两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扼腕叹息,私下里,对沈清荷的嫌弃愈发的多了几分,似乎就是她引得先生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 原来是他 夜幕降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沈家后花园的院墙外面,阴影处立着一个人。这里林高木深,沈家的院墙又高达数米,少有人来。 青衣人在院墙外站了一会,见周遭没人,轻轻的敲了敲院墙,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略带空洞不同寻常。 青衣人一喜,沿着墙底的砖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青砖,从那缝隙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东西豁然是一把银质的钥匙。 青衣人拿了钥匙,走到了一扇旧铁门前,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年深日久,长满藤萝,一般人还以为是院子的一部分。 转动钥匙,门应声而开。 青衣人迅速钻了进去,转身关上了铁门。这铁门里是一条石甬小道,两边都是墙,不通向任何房间,而是一路向前。 大约三十来米,她来到了另外一个石门跟前,这时,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打开了这道石门。 其他的还有几个机关需要密码,她按动密码,石门应声而开。 进到石门内,是一个残旧的库房,全都是一些陈年的旧货,不要的马车之类的。 “哼,齐钰,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钥匙给了你,你却白白的给我送回来。”这青衣人打扮的正是沈清荷。 她身上穿的衣服就是用萧乾衣服改小的那一件。 沈清荷打开了火折子,这里显然有人来过,灰尘上有脚印,齐钰的确来看过,也研究过,可惜…… 沈清荷笑了,没有第二把钥匙他怎可能打开真正的库房? 她又从怀里取出了第二枚钥匙,那是一枚乌金制成的钥匙,在这库房深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铜灯柱,灯柱上是一盏陈旧的青铜制宫灯,宫灯残旧,早已落满灰尘,她打开了铜灯的灯盖,灯的底部豁然是一个锁眼。 钥匙需要从灯里插进去打开这个锁眼,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层层机关就是当年沈亭山设计的,外面的库房是迷惑外人用的,而里面的才是真正的库房。 齐钰和她有仇,她绝不可能轻易交出沈家库房的钥匙。 齐钰对沈家熟的连有多少个井口都知道,可是这库房是沈老爷的秘密,绝无可能让沈清荷以外的人知道。 乌金钥匙开启时,一座石门翻转开来,出现了真正的库房。 沈清荷走了进去,这里她小时候来过一次,父亲临终前亲手将钥匙交给她,她一直贴肉藏着。 库房里并没有什么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而是许多古朴精美的古玩字画,以名家字画尤其多。 沈老爷痴迷古董,所以把古董都当宝贝一样藏在这里。各种古鼎、花瓶、瓷器,玉珏,名家字画,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件件都是无价之宝,价值连城。沈清荷从小就接触这些,连市价多少都一清二楚。 但是…… 她轻抚着这些宝贝,这些东西她不能动。 她眼中闪着泪光,看到这些东西,父亲的模样历历在目,她尤记得,当初父亲是怎样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些古董,如同自己孩子一般好好的珍藏。 这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她又怎能一件件变卖呢。何况她现在缺钱,要变卖哪那么容易。倘若被齐钰发现,更是打草惊蛇。 她走到角落里,一个紫檀木的旧箱子上布满灰尘,她打开了那个箱子,顿时,金色的光芒夺目而出。 她的脸上露出喜色,这是一整箱金条,满满的一箱。父亲曾经跟她说过,倘若缺钱,角落里的箱子里有。只是她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黄金,看这数目,恐怕千两不止。 沈清荷心喜,只是这金条重的很,她现在很难带出去。她伸手拿了五根金条,当作盘缠。明天她就要离开凌州城,去寻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第二天的清晨。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雇了一辆马车,她上了车,又吩咐马车夫买了些干粮和水放在了车上。 “公子,要往哪里去?”马车夫回头,望着这年轻人,她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该是个十分清俊的年轻人。 “去苏州城。”年轻人声音低沉。 “哦,那还要坐船呢,我这马车只能送你到凌州城外的渡头。” “可以。”她应道。 马车夫是个话多的,随即便谈到了凌州城的大事。 “公子,今日可是个大日子,听说沈家的二小姐要嫁人了,那嫁的人不就是前些时候说要娶沈家大小姐的齐公子吗?你说真是奇怪,本来是沈家大小姐嫁人,怎么现在又娶了二小姐?有市井传闻,说沈大小姐嫁给了乞丐,呵呵,怎么可能,你说怎么可能?” 马车缓缓行进,青衣人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安静的靠在车壁上。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脸上浮出冷冷的讥讽。 她正是男装打扮的沈清荷。 她明眸变得幽深,反问车夫:“怎么不可能?或许那传闻是真的。” 马车夫挥舞着马鞭,哈哈一笑:“这说出去也太可笑了吧!沈家富甲凌州,听说沈大小姐貌若天仙,她除非疯了,才会嫁给乞丐吧。” “谁说不是呢。”沈清荷低声,“也许她是被逼疯的。” 马车夫听罢,摇头叹息:“唉,这大家宅门的事情可玄妙着呢,还真不是我们这市井小民能知道的。不过我还是替那位大小姐觉得可惜,齐大公子啊,这多好的夫婿,怎么就娶了这庶出的二小姐,无论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万万不及的呀!” 沈清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还有人在替她惋惜呢。 齐大公子?!多么讽刺!他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啊。她讽刺的想着。 她早知道齐钰那个混蛋不会放过沈香玉,一旦沈香玉嫁给他,沈府算是全部家产都落到他的手里了。好算盘啊! 她禁不住佩服他了,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沈家的一毛钱他都不放过!沈香玉还以为得了金龟婿,可惜,离她哭的日子估计不远了。 马车经过沈家附近,只见一路的红艳,十里红妆,吹吹打打,这是要去迎亲的架势。 透过车窗,那满眼的红,依然红的刺目。 他曾经跟她说过,他迎娶她时,定然要红绸铺地,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而今天,那轿子里坐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看着这刺眼的红色,她心里没有痛,只有恨,没有难受,只有冰冷。当他的伪装被撕裂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爱他了,回想那些过往,只是生生的看到了自己的愚蠢。 倘若是上辈子,或许她还鞠一把清泪,痛一段肝肠,只这辈子,剩下的,唯有恨意,无穷的恨意。 这一刻,他身着新郎服,一定意气风发吧? 这一刻,她坐在花轿里,一定娇羞欢喜吧? 沈清荷十指收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指尖刺得手心剧痛。 “这一辈子,我沈清荷在这里,就绝对不会放过你!齐钰,你趁着现在好好笑吧,因为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这一段,路上总算安静了许多,因为城里许多人都去看沈府的热闹,别处反倒安静了许多。 马车夫又说了一件最近的新闻:“听说今儿那京城里有人过来呢,据说是找侯府的二公子,就是那位边疆战功赫赫、被御赐威虎大将军的萧二公子,侯府的人找来之后亲自请他回去的!听说他在东山住过一阵呢。” 沈清荷抬头,眸中掠过惊诧之色,原来他就是那位击退胡虏、单枪匹马勇闯敌阵杀敌三千的孤胆英雄! “你说他回京了吗?”她的声音起了一丝波澜。 马车夫道:“是啊,说是回京了,皇上要见呢。人家毕竟是大人物,来过凌州城竟然没有人知道,真是稀奇啊!不过真是年少英豪啊,要是哪天见上一见,也不枉我老头子白活一把年纪了。” 听说他回京,心里莫名的有些失望,又有些空洞。 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也听那说书的人讲起过声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可是她真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萧乾。 她靠在马车边,缓缓闭上了眼,他回去也好,他一定很生气吧。 在一起半个月,他的疼爱、纵容似乎历历在目。 离开是她的错,倘若他要怪她,她也只有承受。只怕他会迁怒吴笙。他那样一个人,发起火便如雷霆一般,那样的气势,怎会是一般的将士? 不过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传说中的虎威将军,是那个她曾经默默关注过,想要一见的英雄男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地位,想要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却选择了隐忍,以至于忍得那样辛苦。 想起他忍得辛苦的模样,她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转念一想,罢了,他们本来相聚如同浮萍,如今又似浮萍一般散开。他雄心壮志少年英豪,或者回京便会将她忘记。也许多年之后,相逢之时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的先生 到了凌州渡口,沈清荷顺利的租到了一条小船。 一叶扁舟,在江面上飘荡,大约过了两三日,她就可以到达苏州城了。 回望间,烟波浩渺,她想起了沈家的后湖,又想起了林间的小溪,最后一切都湮没了,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白色烟雾。 三日后,连家庄的门前多了一个孑然而立的陌生人。 她风尘仆仆满面烟尘,青衣蓑笠,凌风而立,带着几分洒脱几分萧瑟。 连家庄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不过是一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庄子,门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布衣书童,总角垂髫,脸儿圆圆,模样可爱。 他看到来人上前问道:“你是哪位啊?是要找我家先生吗?” “连璧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青衣人问。 书童点头:“没错,我家先生是叫连璧。” 青衣人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总算找到了。” 青衣人要进去,书童急忙拦住:“我家先生在睡午觉,你这人怎么没得人允许就想往里头闯啊。” “是我唐突了。”青衣人摘下了蓑笠,肤如白玉,眉目似画,看的书童呆了呆,老天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啊! “那……你是我先生什么人?” “我是他从前的学生,姓沈,从凌州来找他的。” “好,那你跟我来吧,先在院子里等等。” 书童带着沈清荷往院子里走去,只见里头几棵高大的古树,树下种着几丛芙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子,虽然简单,自有几分古幽之色。 沈清荷坐在石凳上,书童端来了茶水。 她饮了几口,赞道:“上好的碧螺春,先生果然好品味。” 书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品茶,好久没有你这样的佳客过来了,先生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是啊,他一定会高兴的。” 书童看她脸上的笑容,立即又呆了呆,好漂亮的男子,这一笑仿似阳光普照白雪消融。 “欢喜,外面是谁?” 屋内,响起了清冷的男子声音。 书童对清荷道:“我家先生应该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沈清荷站了起来,禁不住有点紧张,她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先生了,当初先生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先生教了她五年,如今她却如同丧家之犬来找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在她记忆中,先生严厉起来也挺吓人的。 书房内,那人一袭白衣,手执毛笔,笔下如龙游走,“唰唰”的响,那动作优雅如画,直叫她不敢惊扰。 白衣墨发,修眉凤目,高鼻薄唇,丰姿潇洒犹如修竹,这样的人物,足堪入画。 她心中赞道,先生还是先生,多年未见,依旧丰姿俊逸,彷如天人,一点都没变啊。 那人抬起了头,乌发披肩,缓衣博带,倜傥风、流,他凤眸微扬,看到清荷时,禁不住一怔:“你是……清荷?” 沈清荷没想到先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急忙点头。 连璧手下一顿,将毛笔丢在了纸上。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他没想到才几年功夫,沈清荷已经由一个青涩的孩子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这差别还真是大!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他教她五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先生,你还记得我?”清荷浅浅笑道。 连璧走到她跟前,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禁不住几分心疼,伸手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枯叶,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清楚他的学生,以她骄傲的性子,倘若不是天大的事情必定不会来叨扰他。一定出事了! 那眼神,让沈清荷感觉先生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先生。 “先生……”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连璧的怀中,哭了起来。 欢喜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这男子怎么这么娇气啊,动不动就哭呢,看着好肉麻。 连璧摆了摆手,欢喜乖觉的出去带上了书房的门。 连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背心,道:“什么事?慢慢说来。乖,别哭了。” 沈清荷哭了一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眼泪都弄到先生的白衣上去,多了一块污渍。 她端详了连璧,只见他英俊面容一如从前,只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岁月仿佛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她又想起先生大她十岁,今年她十七,先生也只有二十七而已,这样扑到他怀里未免有些怪异。 沈清荷有几分惭愧,低了头。 连璧倒茶给她,她忙说:“不喝了,方才在院子里喝过了。” 连璧对坐在她面前,有些不适应,从孩子突然就变成少女,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从前就对她十分疼爱,如今,疼爱她的心依旧,只是对着这样一个妙龄少女,总有些不大习惯。 沈清荷看了看四周,突然问:“师娘呢?” 连璧没想到她会问这,道:“还没娶亲。” 在大随朝,二十七还没娶亲自然是很晚了,不过沈清荷倒是觉得放了心,倘若真有个师娘,她来找先生,必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清荷将父亲去世,齐钰欺骗谋夺家产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现在齐钰娶了庶妹,连沈家剩下的最后一点财物都要纳入腰包。 连璧听着听着,本握着的茶杯,突然“砰”的一下,碎裂在身前。 沈清荷吓了一跳,看先生脸上的怒容,知道他很生气。 她说:“我在凌州孤身一人,有心要找齐钰拿回沈家财产,可是一人势单力薄,所以来苏州找先生。我并不指望先生亲自出手帮我,只要帮我安排两个可以信任的可用之人,清荷就心满意足了。” 连璧敛了眉目,一身的儒雅之中竟带着几分肃杀。 “既然你来找我,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件事咱们从长计议。如今沈老爷去了,这里便是你的家,从今后,我便是你的兄长,你安心在此间住下。” 沈清荷略为错愕,他是她的先生,为何现在他说是自己的兄长?他面容这般年轻英俊,大概先生觉得她把他叫老了吧。 她向来对先生言听计从,答道:“那……从今后,我便叫你连大哥。”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乖。”连璧脸上露出微笑,伸手一如从前般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似乎没有察觉手下女子表情的异样,做孩童时被摸头顶还好说,如今她都十七岁了,还被摸头顶,这种感觉,沈清荷觉得很诡异啊。< 断袖之路 这一晚,沈清荷一夜好眠。于她而言,先生如父,在先生的身边,跟在父亲身边一样安心。 此时,更深露重,连璧却坐在灯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只青花瓷酒杯。 淡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 眉端紧蹙,他扬起头,甘冽的酒浆入喉,又多了几分醉意。 “老友,连璧以这杯清酒,祭你在天之亡灵。”他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地上,“你我忘年知己,没想到却去的这么早。早些年我曾经劝过你以身体为重,可惜你却没听进去。沈家万贯家产,你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直落得自身早亡,孤女无依。如今又被贼人欺辱,既然我知道,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说罢,他又倒了一杯,再饮一杯,白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 “不过老友,你别怪我无情。如今要夺回沈家家产,只能靠清荷自己。我有心帮她,但不能逾越。创业难,守业更难,她身为女子,倘若不明白这其中的手段,即便我帮她抢回来了,将来如何守得住? 你放心,无论何时,我定然会护她平安。将来,若是她心中有中意的男子,我帮你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若是没有好儿郎,我……我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说罢,他叹息了一声。 连璧静静的坐了一会,却见欢喜端着托盘过来,说:“先生,你要的两套男装、两套女装都准备好了。” “送给沈少爷吧,往后那房间留给她,你务必当她如这里的主人一般。” “是。”欢喜知道那人是先生从前的学生,所以先生待她十分好。就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大男人同时需要男装和女装啊,太令人费解了有木有。 清晨时,沈清荷醒来时,枕边已准备好了干净的衣物,她想了想,选了一件玄色的男装穿了。 起来时,欢喜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厅里,那里摆好了饭菜,连璧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 “先生……” 清荷一开口,便对上了连璧皱起的眉头。 “呃……连大哥。”连璧这才点头。 她住在这里,就必定不能以师傅和徒弟的身份,年轻的师傅和女徒弟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呢。因此,他务必让她改了称呼,以兄妹的称呼自然要顺耳的多。 “早啊。”清荷看到丰盛的早餐,胃口都好了许多。连日来风餐露宿,她瘦了一圈。 看到连璧这里精致的饭菜,不由得食指大动。似乎,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她仿佛又回到了沈家一般。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开水白菜,还有菊花豆丝。” 清荷一看,都是极为精致的南方菜,这菜光做都要费好多的心思,一般的人家哪里吃得起。 她看了看其他的,还有桂花莲藕,干贝粉丝,燕窝稀粥,不由得冷汗涔涔。 不过一个早饭而已,真比得上从前在沈家了。 “那个……连大哥……我不会把你吃穷吧?要不,我付伙食费?”她不好意思的看他。 连璧看她那模样禁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平日吃的比这个还精致,今天只是加了一两个菜而已。” 清荷心中惊讶,沈家乃是大富之家,才能吃得起这样的菜。她看这庄子,极为寻常,也未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先生这样说又极为轻描淡写,旁边的欢喜看这些菜也面色平静,可见先生说的是真的。 但是,先生一届儒生,哪有能力如此奢华? 连璧看她一脸疑惑,禁不住笑了:“你安心吃吧,连大哥我祖业丰厚,一时半会吃不穷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赶紧埋头吃饭。 欢喜在一边,偷偷的数着数,出来以后,他就跟扫地的小厮两个人聊上了。 “你知道吗?我方才数了,先生一早晨就笑了三回。” 黧黑憨厚的团圆吃了一惊:“啊哟喂,不会吧,我去年一年都没瞧见先生脸上有个笑容呢。我还以为咱们先生就是个冰玉做的人,不会笑哩。” 欢喜疑惑了,又有些担心,凑在团圆的耳朵边说:“我看那个沈小爷长得很是妖娆,不会先生断袖吧?” 团圆唬了一跳:“别胡说。” 欢喜道:“先生让给沈小爷送男装并女装呢,你说这不是让她搞异装么?” 团圆惊得呆了:“不会吧,先生……不会真的……” 两人相视一看,立即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扼腕叹息,私下里,对沈清荷的嫌弃愈发的多了几分,似乎就是她引得先生走上了断袖的不归路。< 霁月清风 大早,沈清荷看到欢喜在后院里喂鸽子。 只见那鸽子一只只生龙活虎、十分可爱。沈清荷正想凑到前面去陪鸽子玩耍,立即被欢喜挡住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少爷不可接近,这些可是宝贝,不能亵、玩的。” 清荷疑惑的问:“不是来炖鸽子汤的吗?” 欢喜吐血,嚷嚷道:“不是的,是信鸽!哼,你都不懂!” 虽然先生嘱咐他要待沈少爷是主人,可是他想着就是沈少爷把先生带上了断袖的不归路,心里很是愤愤,所以挺不待见清荷的。 清荷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只见他取了一个银筒系在了鸽子的腿上,接着放飞到天空。雪白的鸽子在天空打了个旋,向着远方飞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信鸽?清荷有些惊讶,不知道先生是要给谁送信去? 欢喜看她一脸惊讶,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好气的说:“你等着吧,大概傍晚的时候就有消息了。唉,先生为了你,可是辛苦了。” 听到这话,清荷一头雾水。 先生并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只是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欢喜找到了她,说先生在书房里等她。 清荷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先生坐着,那几个人却恭谨的站着,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的清荷又是迷雾重重。 “连大哥,你找我?” 连璧对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帮你找来了。” 清荷惊喜了一下,先生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 “这位是胡姬花。”连璧指了指那个胡人女子。 胡姬花对着清荷弯身一拂,笑了笑:“小女胡姬花,受连公子之命,辅助姑娘。” 这胡人女子竟说的一口的苏城话。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十分丰满,是个难得美人,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波荡漾,相当惑人。胡姬花一双媚眼上下扫视沈清荷,她是女子,自然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清荷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先生会派出这样的人。 接着,连璧指着胡姬花一旁的黑衣男子说:“这是连星,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武艺很好,有他护你,我可以放心。” 沈清荷去看连星,他清瘦而精干,面容清俊冷冽,眸光闪闪犹如苍鹰,一把长剑悬在腰间,似乎那剑片刻都不离身。 “少爷!”连星恭敬对她拱手。 胡姬花和连星身后站着四个人,纷纷站了出来。 清荷再一看,傻眼了,四个人都穿着水蓝色的衫子,中等身材,黄色皮肤,圆脸细眼,眸光精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四胞胎啊! 她抹了一把汗,这四个人咋区分呢? 连璧道:“他四个人每人有一个腰牌,分别是甲乙丙丁,你无需区分,就叫他们连甲、连乙、连丙、连丁吧。” 清荷汗了汗,先生这样也太随意了吧。但看那四人丝毫没有意见,恭敬的对她作揖。 先生这样介绍,她明白了,胡姬花必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连星是负责她安全的,这四个人便是供她随意差遣的。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个个都非等闲人,就连那甲乙丙丁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却对先生恭恭敬敬,这样出色的仆从就是大宅门的人家都不可多得,先生一介儒生又如何得到的呢?她再次对先生祖业之丰厚感到惊叹。 彼此见面之后,欢喜自去招待这些客人暂时在庄子里住下。他们的身份是仆从,连璧并没有花功夫应酬他们,反而同往常一样,和清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悠闲的在院子里摆起了棋局。 看着先生手执白子轻轻落下,一片粉色的芙蓉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她看的呆了呆,这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年沈家后湖的湖畔,那棵大芙蓉树下,她同先生对弈。 那时她还小,会缠着先生要他带冰糖葫芦给她吃,会因被先生斥责几句而痛哭流涕,会偷偷为先生留几块精致糕点…… 回想起来,那时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呢。 连璧凤眸微抬,看她望着自己发怔,道:“你的黑子要被我吃完了。” 清荷一惊,这才看棋盘,果然被杀得很惨,她推了棋盘,赖皮道:“我向来下不过先生,这盘不算,重新再来,先生让我三子。” 连璧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赖皮,都是大人了,不许这样了。倘若人生走错一步棋,当真可以再来一次吗?” 清荷怔住,上辈子她走错一步棋,早已是满盘皆输。若不是老天怜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如何能推翻败局? 连璧看她面色渐沉,知道她想到沈家的事了,说:“人已经给你备下了,你有何打算?” “我……” 连璧摆手,道:“不如你我各写一个字,看是否相同?” 清荷笑道:“好!” 取了笔墨,两人各自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翻开了手心。 只见在连璧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观”字,而清荷的手里写着一个“望”字。 连璧笑道;“观望观望,字不同意相同。” “没错,先生曾经教过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摸清楚现在齐家的产业如何,生意怎样,命脉何处,有何短板,这样才能伺机下手,一举打下七寸。” 连璧目露赞许,勾唇道:“不愧是沈亭山的女儿。” 沈清荷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是连璧先生的学生啊!” 连璧莞尔,皓齿微露,笑容绽放,宛若霁月清风,看的沈清荷都呆了呆。 出其不意 甲乙丙丁四人在第二天就被沈清荷派往了凌州城。 在第三天的傍晚,清荷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她低头看着这些字条,开始整合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间里,她跪坐在小几前,反复看着这几张字条,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几面。 从字条中的消息来看,齐钰接手沈家店铺之后,并没有撤换掌柜和伙计,依然同从前一样经营,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有声有色,他从中大把渔利。 清荷思忖道,他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自小出入沈家,沈家人对他早已熟悉了,也认他那张脸。何况现在他娶了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家的真主子,所以齐钰用那些老人并不怕什么。 对外,他只说大小姐有中意的人,已经外嫁,谁也不能说些什么。至于沈大小姐嫁个乞丐的市井传言,谁又真的能够相信呢? “果然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清荷冷笑,“你真不愧是真正的商贾。” 齐家从前在凌州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齐钰同她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中间还隔着几辈人。齐家人会钻营,齐钰又得沈老爷的喜爱,自小出入沈府,故此齐家和沈家的关系比普通的亲戚还密切些。后来,沈清荷爱上了这位英俊儒雅的表哥,沈老爷亦是将他当作未来女婿,更不用说了。齐钰也帮沈家打理一些生意,到处走动之间,被那些掌柜伙计们认了半个主子。 齐家从前是开米铺和当铺的,在凌州城也不过四五个铺面,中等大小生意平平。现在他齐家因为齐钰的关系却是鸡犬升天,财雄势大,势不可挡了,连凌州城的官老爷都要给他齐钰几分面子。一时之间,齐家人在凌州城横着走都行。 沈清荷知道,在齐家,齐钰虽然手段高明,却算不得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后高手,就是他亲娘,齐家大夫人许氏。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齐钰,就是许氏带来的,那时候她还小,母亲还在。她犹记得许氏那张脸上笑容多么灿烂,如今想来齐钰现在真有他娘当年的风采。 现在想起许氏脸上的笑,她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那口蜜腹剑,那笑里藏刀,她蓦然觉得,这个阴谋,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她低头,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富贵斋上贡凌锦。 她秀眉微蹙,念出了这几个字:“富贵斋?上贡凌锦?” 现在的时日,夏季过半将要入秋,春夏两季的桑叶都采完,正是织造绫罗的好时机。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沈家的富贵斋都十分的繁忙。 因为身为凌州城首富的沈家,虽然商铺繁多,绸缎庄却是最为紧要、最为赚钱的铺子,尤其是整个凌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贵斋。富贵斋的绫罗绸缎远近闻名,别说凌州城,就是附近的几座城市,有钱人都知道富贵斋,以穿得上富贵斋的绸缎为荣。 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富贵斋的凌锦。 凌锦是凌州城的特产,位列大随朝四大名锦之首,每年会从凌州城上贡到皇宫里,供那些宫妃穿着。富贵斋远近闻名,自然成了上贡的首选。 沈清荷清楚的知道,当皇商虽然赚钱,但也是烫手的山芋。记得父亲曾经就为凌锦的事狠狠发过几次愁。 齐钰虽然也出自商贾之家,到底稚嫩,这一次的凌锦上贡,他能做的圆满吗?倘若做的不圆满,是否……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清荷的眼睛蓦然放出了亮光,不行,这件事事关重要,她必须亲自往凌州城去一趟。 沈家的商铺以绸缎铺为首,而富贵斋又是绸缎铺的命脉所在。所谓打蛇打七寸,如果富贵斋出了问题,那么…… 沈清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她得好好的筹划筹划。 掌灯时分,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连璧抬头,看到外面的影子,问:“清荷吗?” “是。” 连璧合上了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疲惫。 “进来吧。” 沈清荷进来时,连璧正等着她。 她说明了来意,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连璧知道她一定要去凌州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脸上略带诧异。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嗯,只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到底怎么做还要随机应变。” 连璧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她偷眼看去,仿佛看到他的桌上那是一个账簿,她自小跟着父亲,对账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奇怪的很,先生一届儒生,何时需要看账簿了?而且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厚本。 连璧看她眼睛偷瞥,禁不住微微笑了。 “你到了凌州,打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吗?” 清荷愣了一下:“我可以戴斗笠。” “不够,”连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是也。你明日清晨出发前去找胡姬花,然后和她一起走吧。” 清荷不明所以,看着先生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点头答应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先生在身后轻声道:“到那边之后,记得传信给我。自己的身体,好好保重。” “嗯。”她转头,见先生又低了头,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玉无暇的侧脸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遗憾,上一次之后,先生好像再也没有伸手摸她的头了。 霁月清风 大早,沈清荷看到欢喜在后院里喂鸽子。 只见那鸽子一只只生龙活虎、十分可爱。沈清荷正想凑到前面去陪鸽子玩耍,立即被欢喜挡住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沈少爷不可接近,这些可是宝贝,不能亵、玩的。” 清荷疑惑的问:“不是来炖鸽子汤的吗?” 欢喜吐血,嚷嚷道:“不是的,是信鸽!哼,你都不懂!” 虽然先生嘱咐他要待沈少爷是主人,可是他想着就是沈少爷把先生带上了断袖的不归路,心里很是愤愤,所以挺不待见清荷的。 清荷站在一边看着他忙碌,只见他取了一个银筒系在了鸽子的腿上,接着放飞到天空。雪白的鸽子在天空打了个旋,向着远方飞去。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信鸽?清荷有些惊讶,不知道先生是要给谁送信去? 欢喜看她一脸惊讶,觉得她是个没见识的,没好气的说:“你等着吧,大概傍晚的时候就有消息了。唉,先生为了你,可是辛苦了。” 听到这话,清荷一头雾水。 先生并没有吩咐她做什么,只是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到了傍晚的时候,欢喜找到了她,说先生在书房里等她。 清荷去的时候,屋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先生坐着,那几个人却恭谨的站着,其中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看的清荷又是迷雾重重。 “连大哥,你找我?” 连璧对她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说过需要几个得力的人手,我帮你找来了。” 清荷惊喜了一下,先生办事的效率可真高啊。 “这位是胡姬花。”连璧指了指那个胡人女子。 胡姬花对着清荷弯身一拂,笑了笑:“小女胡姬花,受连公子之命,辅助姑娘。” 这胡人女子竟说的一口的苏城话。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十分丰满,是个难得美人,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水波荡漾,相当惑人。胡姬花一双媚眼上下扫视沈清荷,她是女子,自然一眼识出了她的身份,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沈清荷这次真的被惊到了,她没想到先生会派出这样的人。 接着,连璧指着胡姬花一旁的黑衣男子说:“这是连星,做你的贴身护卫。他武艺很好,有他护你,我可以放心。” 沈清荷去看连星,他清瘦而精干,面容清俊冷冽,眸光闪闪犹如苍鹰,一把长剑悬在腰间,似乎那剑片刻都不离身。 “少爷!”连星恭敬对她拱手。 胡姬花和连星身后站着四个人,纷纷站了出来。 清荷再一看,傻眼了,四个人都穿着水蓝色的衫子,中等身材,黄色皮肤,圆脸细眼,眸光精明,长得一模一样,那是四胞胎啊! 她抹了一把汗,这四个人咋区分呢? 连璧道:“他四个人每人有一个腰牌,分别是甲乙丙丁,你无需区分,就叫他们连甲、连乙、连丙、连丁吧。” 清荷汗了汗,先生这样也太随意了吧。但看那四人丝毫没有意见,恭敬的对她作揖。 先生这样介绍,她明白了,胡姬花必定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连星是负责她安全的,这四个人便是供她随意差遣的。 这些人一看便知道个个都非等闲人,就连那甲乙丙丁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却对先生恭恭敬敬,这样出色的仆从就是大宅门的人家都不可多得,先生一介儒生又如何得到的呢?她再次对先生祖业之丰厚感到惊叹。 彼此见面之后,欢喜自去招待这些客人暂时在庄子里住下。他们的身份是仆从,连璧并没有花功夫应酬他们,反而同往常一样,和清荷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悠闲的在院子里摆起了棋局。 看着先生手执白子轻轻落下,一片粉色的芙蓉花瓣悄然落在他的肩头,她看的呆了呆,这情境,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一年沈家后湖的湖畔,那棵大芙蓉树下,她同先生对弈。 那时她还小,会缠着先生要他带冰糖葫芦给她吃,会因被先生斥责几句而痛哭流涕,会偷偷为先生留几块精致糕点…… 回想起来,那时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呢。 连璧凤眸微抬,看她望着自己发怔,道:“你的黑子要被我吃完了。” 清荷一惊,这才看棋盘,果然被杀得很惨,她推了棋盘,赖皮道:“我向来下不过先生,这盘不算,重新再来,先生让我三子。” 连璧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还同从前一样赖皮,都是大人了,不许这样了。倘若人生走错一步棋,当真可以再来一次吗?” 清荷怔住,上辈子她走错一步棋,早已是满盘皆输。若不是老天怜惜,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又如何能推翻败局? 连璧看她面色渐沉,知道她想到沈家的事了,说:“人已经给你备下了,你有何打算?” “我……” 连璧摆手,道:“不如你我各写一个字,看是否相同?” 清荷笑道:“好!” 取了笔墨,两人各自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对看一眼,两人同时翻开了手心。 只见在连璧的手心里写着一个“观”字,而清荷的手里写着一个“望”字。 连璧笑道;“观望观望,字不同意相同。” “没错,先生曾经教过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摸清楚现在齐家的产业如何,生意怎样,命脉何处,有何短板,这样才能伺机下手,一举打下七寸。” 连璧目露赞许,勾唇道:“不愧是沈亭山的女儿。” 沈清荷不好意思的说:“因为我是连璧先生的学生啊!” 连璧莞尔,皓齿微露,笑容绽放,宛若霁月清风,看的沈清荷都呆了呆。 出其不意 甲乙丙丁四人在第二天就被沈清荷派往了凌州城。 在第三天的傍晚,清荷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飞鸽传书。 她低头看着这些字条,开始整合手中得到的最新消息。 房间里,她跪坐在小几前,反复看着这几张字条,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几面。 从字条中的消息来看,齐钰接手沈家店铺之后,并没有撤换掌柜和伙计,依然同从前一样经营,生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然有声有色,他从中大把渔利。 清荷思忖道,他之所以这样有恃无恐,无非是因为他自小出入沈家,沈家人对他早已熟悉了,也认他那张脸。何况现在他娶了沈家二小姐,就是沈家的真主子,所以齐钰用那些老人并不怕什么。 对外,他只说大小姐有中意的人,已经外嫁,谁也不能说些什么。至于沈大小姐嫁个乞丐的市井传言,谁又真的能够相信呢? “果然是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清荷冷笑,“你真不愧是真正的商贾。” 齐家从前在凌州不过是一个普通商贾,齐钰同她也不是嫡亲的表兄妹,中间还隔着几辈人。齐家人会钻营,齐钰又得沈老爷的喜爱,自小出入沈府,故此齐家和沈家的关系比普通的亲戚还密切些。后来,沈清荷爱上了这位英俊儒雅的表哥,沈老爷亦是将他当作未来女婿,更不用说了。齐钰也帮沈家打理一些生意,到处走动之间,被那些掌柜伙计们认了半个主子。 齐家从前是开米铺和当铺的,在凌州城也不过四五个铺面,中等大小生意平平。现在他齐家因为齐钰的关系却是鸡犬升天,财雄势大,势不可挡了,连凌州城的官老爷都要给他齐钰几分面子。一时之间,齐家人在凌州城横着走都行。 沈清荷知道,在齐家,齐钰虽然手段高明,却算不得最厉害的那个,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幕后高手,就是他亲娘,齐家大夫人许氏。 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齐钰,就是许氏带来的,那时候她还小,母亲还在。她犹记得许氏那张脸上笑容多么灿烂,如今想来齐钰现在真有他娘当年的风采。 现在想起许氏脸上的笑,她顿时觉得背心发凉,那口蜜腹剑,那笑里藏刀,她蓦然觉得,这个阴谋,或许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早。 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啊! 她低头,翻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富贵斋上贡凌锦。 她秀眉微蹙,念出了这几个字:“富贵斋?上贡凌锦?” 现在的时日,夏季过半将要入秋,春夏两季的桑叶都采完,正是织造绫罗的好时机。她记得小时候,每到这个时候沈家的富贵斋都十分的繁忙。 因为身为凌州城首富的沈家,虽然商铺繁多,绸缎庄却是最为紧要、最为赚钱的铺子,尤其是整个凌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贵斋。富贵斋的绫罗绸缎远近闻名,别说凌州城,就是附近的几座城市,有钱人都知道富贵斋,以穿得上富贵斋的绸缎为荣。 其中最为贵重的便是富贵斋的凌锦。 凌锦是凌州城的特产,位列大随朝四大名锦之首,每年会从凌州城上贡到皇宫里,供那些宫妃穿着。富贵斋远近闻名,自然成了上贡的首选。 沈清荷清楚的知道,当皇商虽然赚钱,但也是烫手的山芋。记得父亲曾经就为凌锦的事狠狠发过几次愁。 齐钰虽然也出自商贾之家,到底稚嫩,这一次的凌锦上贡,他能做的圆满吗?倘若做的不圆满,是否……她的机会就来了? 沈清荷的眼睛蓦然放出了亮光,不行,这件事事关重要,她必须亲自往凌州城去一趟。 沈家的商铺以绸缎铺为首,而富贵斋又是绸缎铺的命脉所在。所谓打蛇打七寸,如果富贵斋出了问题,那么…… 沈清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件事,她得好好的筹划筹划。 掌灯时分,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连璧抬头,看到外面的影子,问:“清荷吗?” “是。” 连璧合上了手中的账簿,揉了揉眉心,脸上略带疲惫。 “进来吧。” 沈清荷进来时,连璧正等着她。 她说明了来意,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连璧知道她一定要去凌州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脸上略带诧异。 “你想好怎么做了吗?”他问。 “嗯,只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到底怎么做还要随机应变。” 连璧看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再不是小时候那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了。 她偷眼看去,仿佛看到他的桌上那是一个账簿,她自小跟着父亲,对账簿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奇怪的很,先生一届儒生,何时需要看账簿了?而且居然是那么大的一厚本。 连璧看她眼睛偷瞥,禁不住微微笑了。 “你到了凌州,打算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城吗?” 清荷愣了一下:“我可以戴斗笠。” “不够,”连璧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奇袭是也。你明日清晨出发前去找胡姬花,然后和她一起走吧。” 清荷不明所以,看着先生一幅讳莫如深的模样,点头答应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先生在身后轻声道:“到那边之后,记得传信给我。自己的身体,好好保重。” “嗯。”她转头,见先生又低了头,淡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玉无暇的侧脸上,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些遗憾,上一次之后,先生好像再也没有伸手摸她的头了。 冷冽如霜 “我的天!” 对着镜子,沈清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镜子里的人是她吗? 金发碧眼的胡姬花在一旁得意洋洋:“这妆容好化,可这胡须最是难得,我可是一根根粘好做成的这副胡子,花了老娘三天功夫呢。” 沈清荷努力忽略掉她口中的“老娘”二字,定定的看着镜子里的人。那人淡黄皮肤,络腮胡子,更可怕的是,右脸边有半边的青影,第二个人看过来,还没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已经被那青影吓得不轻了。 丑!怎一个丑字了得! 沈清荷对自己的脸都有一种不忍看的感觉,她相信以这副相貌走在凌州城的大街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认得出来她的。 她现在明白为何先生让她来找胡姬花了。 她站了起来,戴上了一顶黑纱帽,穿上了胡姬花给她准备的一袭宽阔的藏青色大袍子。 她甩手走了一步,胡姬花捂着嘴“嘻嘻”直笑:“太秀气,太秀气,你只管迈开腿,能做多夸张就做多夸张!” 沈清荷又试了两次,胡姬花这才赞许:“不错,有天赋!” 沈清荷苦笑,她真有做丑男人的天赋? 出门时,正碰上守在门口的连星,连星一看沈清荷,手立即落在了剑把上,一副紧急戒备的模样,可是看到胡姬花一脸的诡异笑容,再看那双清明的眼睛,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哈哈……”胡姬花看到他这副模样,笑的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痛了,“连星都认不出来了,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连星恼火的瞪了胡姬花一眼,紧紧抿着唇,脸上微微发红。 胡姬花警告清荷:“你这妆容唯一的缺陷就是你的眼睛,太过清明,对着人,你稍微眯着眼睛,便看不出来了。” 清荷点头。 凌州城门口,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驶了进来。 马车中,沈清荷掀开了车帘,隔着帽檐上的黑纱,看着凌州的熙熙攘攘繁华景象。 “去富贵斋看看。” 一声令下,连星将马车掉了头,往富贵斋驶去。 富贵斋外,人头攒动,城内、城外慕名而来购买绸缎的人络绎不绝,生意一如从前那般鼎盛。 可是仔细看,又会发现哪里有不同。 胡姬花说:“沈家的店铺果然成了齐家的天地了。你看那门楣上都挂着‘齐记’的牌子呢。” 沈清荷脸上露出冷色,没错,最大的不同就是,曾经挂着“沈记”的地方,换上了“齐记”。一个简简单单的牌子,就标志着曾经繁华百年的沈家已经消失,已经易主了。 那种难受,如同针扎心肝,如同骨鲠在喉。 如今的富贵斋,已经不是沈家的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父亲为了富贵斋熬夜看账、辛苦操持的情景,鼻端顿时觉得酸涩。 马车经过富贵斋的时候放缓了许多速度,因为这里人流太大,马车太多,足有半个时辰,沈清荷的马车才过去。不过也是这半个时辰,让她好好的看了一遍富贵斋。 “少爷,接下来去哪里?”连星问。 “去沈家。”她定定道。 胡姬花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问:“果真去沈家?这样好吗?” “你怕什么?我都不怕。”沈清荷凉凉的看了她一眼。 胡姬花被她眼中的冷色震了一下,想她胡姬花见过多少市面,年纪也比这小姑娘大了许多,竟然被她的眼神震住了?看来,连公子能让自己辅助她,这小姑娘不简单。 同繁华的富贵斋相比,沈府大宅前要冷清许多。从前车水马龙的大宅,如今仿佛一座空宅一般,静静的矗立,寂寞无比。 沈清荷下了马车,但没有走的太近,而是立在街对面,远远看着这朱门大户,黑瓦白墙。 “沈府”两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华,也唯有这两个金字显示着这里曾经繁华过。 进了沈府对面的小茶楼,还有几个茶客对着沈府议论纷纷。 “想这沈府当年多热闹,现在怎的弄得这样凄凉?害的连你这茶楼生意都差了许多。”一个紫衣客对小二说。 小二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我听沈府的小厮说了,自从沈二小姐嫁到齐府之后,那位二夫人说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瘆的慌,沈二小姐就把她母亲也接了过去。如今这里除了几个老仆人,已经空了。听说齐大公子筹划着将这宅子转手给卖了,只是这宅子太大价太高,现在还没寻着买家呢。” “卖呀?”这茶客拍着腿叹息,“啧啧,这沈老爷才蹬脚,宅子就被人卖了呀?这女婿可做的真到位!只可惜沈老爷子没活着,否则知道他祖宅被人卖,死了能气活了。” “谁说不是呢。”茶小二附和着。 “那沈家大小姐呢?她才是嫡出的小姐,真正的沈府传人,怎么从头到尾,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蓝衣茶客问。 “不是说嫁人了么?”紫衣茶客答。 “啧,太狠心了吧,嫁了人也不能不管她老宅子呀!果然是女生外向,养着也是无用啊!” 小二急忙道:“低声低声,对面还有沈府的奴才呢,待会听见就不好了。而且,我听说那大小姐被逼嫁给了一个乞丐。” 紫衣茶客大惊,立即凑了过来:“当真?” 小二眉飞色舞道:“沈府小厮传出来的,还能有假?” 紫衣茶客脸色都变了,道:“那是被人算计了呀。谁这么大的胆子?” 蓝衣茶客冷笑:“你觉得谁的获益最大?” 紫衣茶客眼眸一转,立即了然,只是没有做声了。 蓝衣茶客道:“那位,如今可是凌州城第一号人物,谁都惹不起。咱市井小民,还是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吧。” 小二也跟着叹息一番,替几个人再次添了茶水。 他们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被邻桌的几人听的清清楚楚。 胡姬花看了沈清荷一眼,半边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握着茶杯的手却因用力而发白,五指微微的颤抖。 连星面无表情的站在沈清荷的身后,眸光闪动时,却也看出他听进去了这些故事。 沈清荷的故事连璧并没有告诉他们,他们只知道这姑娘要对付齐府。如今,胡姬花才知道原来她身上有这样一段深仇大怨,难怪她这样的年纪却有冰霜一般的冷厉眼神。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沈清荷,连璧公子说一切遵照清荷的吩咐,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办呢?她有些担心,这样一个弱女子哪里有什么主意呢。< 首屈一指 凌州城杨树胡同。 这里有一座四合院,沈清荷进来的时候好好的审视了一番,这里虽然不大,也有四五进屋子,七八个厢房,住几个人够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地方闹中取静,在胡同里,也不起眼。 书房收拾的很干净,两座书架靠墙立着,放着若干书籍,黄花梨的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沈清荷坐在书桌前,摘下了头上的黑纱帽,低头思忖了半晌,提笔在一张纸上点点画画。 这时,听见外面胡姬花的声音,她隔着门叫道:“少爷,我把他们四个都叫回来了。” “进来吧。”沈清荷坐直了。 四个人进来,正是甲乙丙丁那几个人家伙,在过去的几日里,他们给了她十分重要的消息,看来这几个人做事很是老道。 四个人进来,抬头看到沈清荷的怪异模样,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也平静了。 “我叫你们几个人来,是有任务。”沈清荷道,她缓缓翻开了手中的一张地图。 四人态度恭敬的听着。 “你们从前都做过买卖吧?”她发问。 四人抬眼,有些惊讶。 连甲问:“少爷怎么知道?”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父亲是商贾,我自小在商贾堆里长大,你们身上的商贾味我怎么会闻不出来。” 四人对望一眼,觉得眼前这姑娘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聪明。 沈清荷展开了地图,招呼四人过来,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说:“这中间的,是位于凌州城位置最好的富贵斋,沈甲,你想法子混进去谋个差事,什么差事不要紧,最好能够接近帐房。” 她又指着其他三个点:“这其他的三个铺子,位置没有富贵斋好,但是也是富贵斋的分店,其他三人,分别混进这三个铺子,所谋的位子越接近掌柜和帐房越好。三日内,我要得到你们的好消息。” 四人眼眸一转考虑了一下,那表情居然一模一样,不愧是四胞胎。 他们立即答应了,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记住了,一切有用的消息想办法给我传回来。”沈清荷叮嘱道。 “是。”四人应声下去了。 这时,胡姬花推门进来了,扭着妖娆的腰肢,脸带妩媚笑容:“我的爷,你这是要派出间谍啊,莫非是釜底抽薪不成?那我做什么呢?” 沈清荷看她这副媚相,禁不住有些汗毛倒立,道:“你跟着我就好,自然有用武之地。” 胡姬花笑着隔着书桌攀着她的肩膀,高耸的酥、胸差点顶到她的面前。胡姬花的手指动了动,在清荷肩膀上如蛇游走:“啊哟,我的爷,你真是太酷啦,姬花我都有些喜欢你了。” 沈清荷哪里见过这架势,唬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立即叫道:“连星!” 屋门口,连星一个箭步过来,一把扯开了胡姬花,斥道:“别胡闹!” 胡姬花还要伸手,连星却拽着她的胳膊,胡姬花不饶,顺便缠上了连星的胳膊,丰满的部位紧紧贴着他身侧,睨着他脸,妩媚笑道:“我就胡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连星被她贴着,禁不住满脸通红,不由得恼火用力一推,胡姬花蓦然放开了手往后一跳,叉着腰嗔道:“欸,我不过跟少爷开个玩笑,你们……你们这两个……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说罢提着裙子气咻咻的跑出去了。 沈清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先生给我派了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 连星看她狼狈,嘴角微微动了动,答道:“公子派什么样的人自然心里有数,少爷还是相信公子的好。” 沈清荷看着他,禁不住好奇:“你之前在先生身边是做什么的?” “也是贴身护卫。”连星回答。 清荷恍然,哦,这么说先生是将他的贴身护卫借给她了。 “你的武功很好吗?”沈清荷问的天真,可是她没想到这样的质疑可是对习武之人的侮辱。 连星眉头微蹙,只见此时外面飞进来几只苍蝇,只听的“叮叮”几声,那几只苍蝇已经被钉在了木柱上。 沈清荷瞪大了眼睛,看那苍蝇上钉着的是一个小小飞刀,以至于连星什么时候出手的她根本没看到。而且,他居然能在短暂瞬间向几个不同方向连发数只飞刀。有生之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连星拔了飞刀收回来,随口说道:“属下当过武状元。” 沈清荷哑口,好吧,这样的实力被她质疑的确太过委屈了。 “那胡姬花呢?”她又问。 连星想了想,说:“我所知的是,她是公子在苏州城的大主管,其他的并不知。” 大主管? 沈清荷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那是大商人才需要的,先生需要一个大主管,难道说他也是商人? “先生经商?” 连星闭了嘴:“少爷若想知道什么,最好亲口问公子。属下今日已说的太多,再多说恐怕公子责罚。” 沈清荷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太意外了,如果胡姬花是大主管,甲乙丙丁一定是至少是掌柜级别的。她方才让几个大掌柜混进富贵斋当伙计?一想起这些,她抹了抹额头的汗,太大材小用了。 她记起那日欢喜说,先生为你的事辛苦的很呢。再联想到先生连夜看账本。这么一想,大约是因为调走了大主管和掌柜,先生不得不亲自管理生意上的事,所以辛苦了许多。 她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了为何先生的饭食如此精致奢侈,手下人如此精干。原来他不但是商人,恐怕也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商人! 绝色胡姬 不到两日,甲乙丙丁四人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要么做伙计,要么做跑腿,要么做助理,都进入了富贵斋和几个分店。 沈清荷心中十分欢喜,这样得力的干将真的很让人省心。她要求他们隔日一次将几家绸缎铺子的消息传过来,她需要好好探探那里面的虚实。 当然,现在她也不能闲着。 凌州城向来热闹,此时虽然已经月上柳梢,夜晚的凌州街道依然热闹。趁着这美好夜色,沈清荷、胡姬花和连星三人悠哉的闲逛在凌州最热闹的街道上。 胡姬花难得得一会清闲,心情很好,雀跃道:“听说过几日就是你们中原的乞巧节了,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出来买针线,可是真的?” 沈清荷点头:“没错,到时候的确很热闹,都要出来看银河的,牛郎和织女见面的日子。” “牛郎和织女?”胡姬花到底是西域人,一听觉得十分有趣,平常也无人跟她谈论这些,便缠着清荷讲讲这个故事。 清荷简单的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讲了一遍。 “哇!这故事真是太美丽了,我这样一个外乡人听着也觉得很感动,真希望这相爱的人不要相隔两地。” 相隔两地?清荷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张坚毅而俊朗的面容。他现在在哪里呢? 胡姬花眼里露出几许愁色,道:“可惜公子没来,若是公子也来,咱们就可以一起看银河了。” 清荷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吐露了心声,并不以为意,只是清荷却听出了这弦外之音。胡姬花将牛郎织女比先生和她自己,这么说,她是喜欢先生了? 看不出来啊。 清荷疑惑,就她来看,没瞧出先生对胡姬花有一丝情义,难道她是单相思? 正想着,对面过来几个浪、荡公子,吊儿郎当,走路都不好好走,跟只螃蟹似的。路人见到这几个锦服公子,哪里敢惹,只敢绕道走。 一行三人,后面还跟着四五个青衣小厮,将清荷三人堵个正着。 沈清荷这次出来是有正事的,没想到出来就遇到了流、氓。 中间的那个蓝色锦衣公子长得倒是模样周正,可是一脸流里流气,一看就是酒色里泡大的。 “喂,美人儿,慢点走啊!”他对着胡姬花开口了。 胡姬花半面蒙着白纱,只露出一双碧蓝的美丽眼睛,饶是这样,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子神魂颠倒。 “啧啧啧,”蓝衣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姬花半露的胸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绝色尤、物啊,什么时候凌州城出了这样的美女,怎么小爷往日就没发现呢。” “让开!”沈清荷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蓝衣公子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怪异男人,顿时恼了:“你叫小爷让开?你知道小爷是谁吗?呵呵,这凌州城里,谁不给咱们齐家面子。哼哼,谁不给齐家面子,我齐家就让他掉里子!” 他一说齐家,围观的路人立即唏嘘,有人悄悄道:“原来是齐二公子啊!难怪这么嚣张!” 这位齐二公子就是齐钰同父异母的弟弟齐闵,凌州城出了名的浪、荡子,齐钰跟他比起来名声好太多了。 沈清荷听罢冷笑:“齐家靠的是大公子吧,真不知道齐二公子哪来这份底气如此嚣张?我还从未听说过,原来齐二公子是属螃蟹的?” 齐二愕然:“什么属螃蟹的?” 胡姬花甩着手中的帕子,大笑道:“就是横着走啊!哈哈……” “哈哈……”围观人群也跟着哈哈大笑。 这位齐二公子顿时脸上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指着沈清荷怒喝:“哪里来的病痨汉子,竟敢耽误老子看美人,来人,将这病痨汉子给扔出去!” 齐闵一声令下,几个小厮立即要上前拉沈清荷,只是他们的手还没挨着沈清荷,已经“啪啪啪”的全部倒地了。 齐闵愕然的看着挡在清荷面前的连星,这个冷峻的男子眸子里散发着可怕的光芒,就像夜晚的枭鹰一样。 齐闵的目光依然缠绕在胡姬花的身上,他不甘心啊,这样美人,无论如何也要得手。 “你们敢惹小爷,你们是哪里的来路?我怎么在凌州城从来没见过你们这几个人?”齐闵躲在几个小厮的身后叫嚣。 沈清荷冷笑:“无胆匪类!” 胡姬花掩嘴笑道:“齐二公子还真是有趣,你别怕,咱们还要在城里呆些日子,山水有相逢,改日再见咯。” 沈清荷抬头便走,三人同他们撒肩而过。齐闵望过去,只见胡姬花回眸一笑,顿时身子一酥,差点软倒在地上,被旁边的小厮一把扶住。 “美人儿……美人儿朝我笑了……”他痴痴的望着胡姬花的背影,脚都不能挪动一步。 沈清荷瞥了一眼胡姬花道:“你这么做有目的的吧?” 胡姬花妩媚的笑了:“天底下还有能挡得住我的魅力的男人吗?”一边的连星抽了抽嘴角。 沈清荷只觉得额上挂下三条黑线,道:“你是留下一条线吧?” 胡姬花勾唇看她:“你倒聪明,既然他是齐家的人,保不齐将来还要利用一番呢,现在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做个鱼饵。” 沈清荷对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这样肯舍得色、相,对男人必然无往而不利。 胡姬花得意一哼,一道香风,帕子甩在她身上:“我的爷,花花我的本事可多着呢,你这才看见多少啊。” 沈清荷一抖,赶紧将她的帕子扔回去。 这个人渣 “斜对面,是齐府买的新宅,整个外墙已经修整一新,据说齐钰成亲就是在这座新宅子里。”胡姬花在她耳边低声说。 沈清荷抬头望过去,只见宅子门庭极高、院子极大,比起从前的沈宅也不遑多让。屋檐下挂着一溜八个大红灯笼,门前两座青铜狮子,照的满眼的朱红,十分喜庆。 胡姬花继续说:“这座宅子是多年前一位隐居的高官置办的,后来那高官并未回来住一直空置,齐钰有钱之后立即将这宅子买了下来。” 清荷眼眸渐冷,觉得很是讽刺,钱?不就是沈府的钱吗?她垂了眼,不愿再看,问:“人来了吗?” 胡姬花道:“咱们换个隐蔽点的位子,这里显眼了些。” 三人过了一条街,到了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里,要了一个单独厢房。 坐定时,小二引着一个小姑娘到了厢房里。 胡姬花给了那小二一大锭银子,小二一看大为高兴,急忙对三人点头道:“小人今日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各位放心。” 那小丫头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袭红衫子,圆头圆脸,眼睛显出几分机灵。到了厢房,见小二出去把厢房的门关上了,顿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你叫什么?”沈清荷看她。 “奴婢翠环。”翠环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黑纱帽的诡异男子觉得有些害怕,但是她看到男子身旁的胡姬花时,顿时瞪大了珠子,好美丽的胡女啊! 胡姬花笑道:“丫头,你别害怕,我们只是问点关于齐府的事情。你照实说就是了。” 沈清荷问:“你每月领多少月钱?” 翠环安了安心,低头小心的说:“禀大爷,奴婢每月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清荷勾唇,“委实少了些,你看这个够吗?”她从袖中取出一锭大金子放在翠环跟前。 翠环看着那金子,顿时眼儿睁的圆溜溜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胡姬花在一旁看着也吃了一惊,这位沈姑娘出手好生阔绰!自己出手也不过是一锭大银子,她拿出来的居然直接就是金子。 “拿着。”沈清荷道。 翠环唬的浑身发抖:“爷,我……我只知道平常的事情,那些辛秘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晓得的,我委实不知道爷要的是什么,所以奴婢也不敢就拿着这大金子。” 清荷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倒是个晓事的。不过你放心,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暗财不富。我要的就是你的平常事,不要什么辛秘。” 翠环听她这么一说,这才哆哆嗦嗦的把金子揣在怀里,心脏跳的比鼓点还快,要知道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元宝。 翠环也不等她问,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齐府发生的大小事情说了个干净。 胡姬花果然没找错人,这翠环虽然是个普通丫鬟,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居然是个十分机灵的角色。 “你说前不久分家吵了一通?”沈清荷问了一句。 “没错,”翠环认真答道,“奴婢是大公子手下做事的,自然清楚的很。因大公子向来同二公子不合,如今建了大宅子,大公子便将他亲爹亲娘接了进去,却不管二夫人和二公子,所以二夫人还大闹了一场。不过最后还是没办法,二夫人和二公子还是住在了老宅。” “有趣!有趣!”清荷看了胡姬花一眼,两人相视了然。这齐二公子果然是一步棋。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着桌面,问:“翠环,如今你伺候沈夫人,可还顺畅?” 听到这话,翠环立即露出苦色:“哪里谈得上什么顺畅?那沈家二小姐大家出身,骄纵任性,吃个饭,这也嫌那也嫌,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生为难。” 沈清荷觉得更加有趣了,她又问:“那你家大公子和娘子感情可好?” 翠环有些为难的挠头:“好也好,似乎也不十分好。因着夫人进门之前大公子就有两个通房,据奴婢所知,公子十分喜欢其中的一个叫凝碧的,之前还说过夫人进门就要扶凝碧做姨娘,可如今的夫人脾气大的很,所以公子有所顾忌,对夫人就有些不满。如今全府人都知道凝碧的事情,唯独瞒着夫人一个。” 通房丫环? 沈清荷一怔,她怎么不知道?上辈子,好像她也不知道。可笑啊可笑,原来她也一直被齐钰瞒得死死的,以为他是个清高专情的男子。 她不由得咬牙,这个人渣! “那许氏怎么样?”沈清荷问。 翠环有些惊讶,怎么这位爷对齐府的事情这么清楚,连公子娘都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安了,不过想着那锭大金子,还是说了。 “许夫人对沈小姐这个媳妇似乎不大满意,嫌弃她是庶出。因为沈小姐的母亲秦氏也到了新宅子,许夫人更为不满,但是隐忍没说。不过据奴婢推算,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两个夫人可能就会闹起来。这也是早晚的事了。” 沈清荷笑了,婆媳本就是天敌,这一起的日子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她看着翠环,瞧出她的不安,心想这个丫头倒是给了她不少消息,从袖子中取出一只上好的翡翠桌子搁在了她跟前。 翠环再次张大了嘴巴,那成色、那水光,这玉镯子可贵重着呢。 “你敢拿吗?”沈清荷挑衅的问她。 翠环看着这镯子,想了想打定了主意,抬头定定的看着沈清荷:“大爷说罢,就瞅着大爷这份信任,大爷的担子我翠环接了!我便是积攒一辈子,也攒不住这个翡翠镯子,大爷,从今往后,翠环就是您的奴婢,只是爷你要照看着翠环一些才好。” 胡姬花在一边看着,也禁不住要为这个小丫鬟的胆量喝彩了。 “好!”沈清荷赞道,“就冲着你的胆量,拿着!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你若信,我便是你的贵人,他日富贵必定比你一个丫鬟好千倍万倍!” 翠环听他这样说,这才定了定心,收了玉镯子,跪在地上给沈清荷磕了个头,这才抬起身子,道:“爷请吩咐!” 沈清荷笑了,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有钱可使鬼推磨。 引君入瓮 齐府新宅。 沈香玉正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摇着手中的美女绢扇,觉得无聊的很,一整天都没见着齐钰的人,跟那些丫鬟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沈香玉立即叫道:“翠环,你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呀?” 翠环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恐惧。 沈香玉蹙了柳眉,走了过来,嗔道:“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好歹咱们这是大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香玉看了她手中的托盘,只见里头放着冰镇西瓜和荔枝,这些是稀罕水果,平常也只有她在吃,这是要送给谁去? “你给谁送去?”她疑惑,“是给我娘吗?还是给老夫人?” “这……”翠环支支吾吾,“我是去……去柳香苑的。” “柳香苑?”沈香玉更加疑惑了,“柳香苑住着谁?” “这个……”翠环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夫人你千万要饶了奴婢,奴婢才敢开口啊。若是别人问起,夫人千万别说是翠环说的,否则奴婢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香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若是别人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开的口。” 翠环这才放心,低头道:“这是送给柳香苑的凝碧姑娘。夫人恕罪,奴婢不敢耽搁了,得赶紧过去。” 翠环匆匆退下,沈香玉努力的思索着,凝碧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在这个府里,吃得了冰镇西瓜和荔枝的只能是主子,一个丫鬟有资格吗? 越想越心疑,她知道了那个柳香苑,便没什么不好查的。 她拐了个弯,不往翠环的方向走,而是饶了个弯儿,那路却依然是向着湖边的柳香苑去的。 翠环停了脚,回头时看到那匆匆离去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看着盘中的西瓜和荔枝,见不远处过来了小丫鬟小兰,急忙叫住她:“小兰,你过来。” “翠环姐姐什么事啊?”她看着翠环盘子里的水果禁不住口水直流,“哟,这是给谁的呀?” 翠环笑道:“这是夫人赏下的,我正好身子不方便,给你吃了吧。另外,也烦你帮我留些送给凝碧可好?” 小兰促狭笑道:“哟,你真会讨好人。也好,我帮你留一半送过去吧。” 将手里的托盘交付了,翠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可没说过什么,也没骗谁,这东西也送了,若是追究起来,她大不了被责备几句,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沈香玉此时已经到了柳香苑的外头,这里离她的院子远,她到是从未注意过住着什么人,如今有人提起,她倒是留心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头隔着门帘似乎有女子在聊天。 沈香玉悄悄的进了来,隔着门帘子听。 一个娇柔的女音响起:“暖玉,你这几日见着公子没?” 另外俏皮的女声道:“哎呀,凝碧,我哪有你的福气,自从公子娶了新妇,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是吗?你我当初一起伺候公子的,他定会念着你的。”凝碧道。 “嗨,哪像你,公子可是喜欢你了,昨儿还到你这里来了吧?我瞧着你手上的镯子是新的呢。公子可对你真好,你若是争点气早日怀上儿子,一准把那个姓沈的给顶下去。”暖玉说。 “嘘,这些话可是该说的。不过我也看不过那个姓沈的,我们都是公子的通房丫环,早晚是要有个名分的。公子早已允诺你我都可以做姨娘的,她也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就比咱们高贵?” 暖玉嬉笑道:“高贵?你没瞧见她骨子里的那股骚劲呢,还高贵呢?到底是姨娘生,说不准还没咱们干净。” 凝碧道:“你说的也是,那二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风评不好,说不定那时候就不折手段勾了咱们家的公子,才把沈家大小姐赶了出去。” 暖玉附和:“是啊,如果嫁进来的是沈家大小姐,你我倒也心服口服,她一个姨娘养的可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唬的两个人惊呆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高鬓女子横眉怒眼看着两人,那女子不正是新夫人吗? “谁是姨娘养的?谁是东西!我看你们两个才不是东西呢!”沈香玉大怒,没想到她在这两个女人嘴里竟糟、蹋成这么个东西,当即大步上前,抓着榻上的凝碧就往下扯。 暖玉吓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两人就时常议论别人,谁知道这次竟然被这位新夫人听个正着。 “去死!去死!”沈香玉长得健壮,抓着凝碧从榻上拖下来,按着她的额头死命的往柱子上磕,眼看鲜血直流。 暖玉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啦……出人命啦!” 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一看惊得呆了,失声叫道:“来人啊,出事了,出人命啦!” 两个女人这一嘶叫,立即把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正好齐钰回来,听说出事,也奔了过来。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沈香玉正死磕凝碧的额头,可怜凝碧脸色惨白,满头鲜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他一向喜欢凝碧会伺候人,如今见了这情景禁不住心疼极了。 “你在做什么?!”他当时就厉喝,扯起了沈香玉就往一边丢去。 沈香玉冷不丁的被抓起来推开,后背磕在了桌子角上,痛的泪水直流,看他居然去抱那个臭丫头。 “齐钰,你好啊!你居然瞒着我养女人!……” 步步算计 她泼妇一般指着齐钰的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也不看看,你齐家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如不是你……” “住口!”齐钰大喝,周遭一圈人在看,她竟然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出来,齐钰的脸都没了。 沈香玉被他吼得一愣,眼泪立即流出来:“好啊,齐钰,你原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妄我一心一意!” 她看着齐钰怀中的凝碧,嫉妒几乎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冷冷一哼,道:“你喜欢她是吧?好,我就看不得这幺蛾子!我杀了她!” 其他人都吓坏了,只见沈香玉果然从桌子上抄起一把银剪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凝碧的跟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的往她的脖子上扎去。 齐钰手疾眼快,狠狠夺过了她的剪刀,拎起她的领子,一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刮了过来,大怒:“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堂堂沈家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 那耳光够狠的,打在沈香玉脸上顿时一片红肿,她被打的呆住了,定定的看着齐钰,简直不敢置信:“你打我?齐钰你居然打我?我为了你沈家都不要了,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你居然打我?” 齐钰烦躁极了,也不理会她,大声叫道:“快点叫大夫,快让大夫过来!” 他抱着凝碧,看她额上血流不止,心疼的不得了,一眼都没看沈香玉。 沈香玉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人忙里忙外,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才是主人不是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柳香苑,一路上,从前在沈府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深爱的人是她…… 他说他娶沈清荷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他说他只要掌握了沈家的家业就可以娶她过门…… 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她和他才成亲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他抱着那个叫凝碧的丫头,满脸的关切,他早已有两个枕边人,却不告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死死的瞒着她一个?这算什么? 她觉得那是一场迷雾,一场爱情的迷雾,当迷雾剥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丑陋的残枝败叶。 她曾经得意,曾经讥诮嫡姐,笑她是被齐钰抛弃的女人,如今的她,是不是比嫡姐更可悲呢? 她捂着热辣的脸,他居然打她,他为了那个贱人打她? 靠在墙边,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在了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氏得知了这一场闹剧,急忙赶过来找她,却发现自己女儿一身狼狈的蹲在这里哭泣,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香玉啊,你要想开一点,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好好的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齐家现在家大业大,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你真的要把心放宽一点,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秦氏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世间,说什么专情,哪里真见过专情的男人?有点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在外面花天酒地算是不错了。 秦氏又劝道:“做人妻子,身段要放柔软一点,别老是那么硬气,男人不吃这套,岂不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沈香玉想不到她娘居然劝她这些,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娘:“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他齐钰不靠我们沈家能有这一天?能富甲凌州?那铺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亏得他还有脸打我?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倘若我不治死那两个小贱货,我就不姓沈!” 沈香玉再次燃起了斗志,秦氏看着她的模样禁不住叹息,哪里知道齐钰是这样的人。她隐隐的感觉到,这齐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沈香玉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得不着好果子吃。 但是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知道?她若是不闹上一场,吃些亏,又怎么会甘心? 仙月楼的厢房里,沈清荷斜靠在桌边,听着翠环一五一十的汇报。 沈清荷想象着那一巴掌,一定打的很痛快吧?呵呵。 胡姬花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宅门里的争斗,就像听书那么带劲,这激烈,可比得上商场了。她瞥了一眼沈清荷,她果然很厉害。那几个人的命运就仿佛棋盘上的棋子,步步惊心,仿佛操控在她的手中一般。 沈清荷从袖中取了一件金钗搁在桌子上,翠环欢喜的收了起来。她站的腰杆挺直,仿似得了胜的将军一样。 “爷,接下来怎么做呢?”翠环巴巴的望着沈清荷,巴望着她有更多的任务。这钱,真是好赚啊! 胡姬花看了清荷一眼,满怀期盼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桌面:“咱们不用动了,只需要隔岸观火。棋子,是关键时刻用的,用的太频繁,反倒不灵了,我很了解沈香玉这个女人,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马上就会有好戏了。” 胡姬花佩服的说:“我真的服了你了,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不懂,你竟然能算准每个人的反应,着实高手!” 沈清荷轻笑:“那只是因为我也是从宅门中出来的。接下来,沈香玉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取而代之 凌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锦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在人群中走着,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瘦高的玄衣男子,腰上的青铜剑反射着太阳的刺眼的光芒。 “大爷,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养家糊口了,今年整个凌州城的桑农都受了灾,卖了这丝缎还指望着开锅呢。”头发花白的桑妇捧着几条丝缎对眼前管家模样的傲慢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恳求之意。 听到这话,黑纱帽的男子停了下来。 “什么鬼话?你看你这缎子,哪里能同人家富贵斋相比,居然还要这么贵的价格!”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的说,“要是不看你便宜点,我早就走了,谁稀罕你这破缎子!” 话虽这么说,那人却手扯着桑妇手中的缎子嚷道:“就给你一两银子!拿来吧!” “不行啊,大爷,家里就指望着这点缎子过活呢,一两银子万万是不够的啊。”桑妇苦苦攥着那缎子,露出哀求之色。 “真是啰嗦,你这蠢妇,还敢漫天要价?看我揍你……” 管家模样的人才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铁钳紧紧攥住,痛的他冷汗直流。 “喂!你这人干什么?大白天的打人啊!”他几乎像破锣似的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也不能像你这么欺负人的!”狠狠攥着他手的冷冽男子怒道。 “你……你管什么闲事啊……”可是随着手上的剧痛袭来,这管家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桑妇面前的丝缎看了看,道:“这缎子虽然略显粗陋,但是质地扎实,用的也是好丝。我用五两银子买了。” 说罢,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从他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桑妇的面前。 那管家立即激动了,骂道:“你个蠢货!这顶多值二两银子!” 连星手下一用力,瞪着他:“谁蠢货?” “啊哟哟……”这管家顿时痛的惨叫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一伙的,急忙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的错,我是蠢货行了吧?” 沈清荷微微冷笑,道:“放了他吧。” 连星一松手,管家立即跌了出去,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立即鼠窜而去。 桑妇捧着那锭大银子,感激的看着沈清荷二人,道:“两位大爷,这缎子也只值二两银子,您给多了。” 沈清荷抬眼,看了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道:“桑农果然受灾严重?” 桑妇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今春不知道是一场什么虫病,桑树都减产,到现在能出产的蚕丝少了,绸缎更是减量过半。往年还吃得上热饭热菜,如今,却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听说前阵子富贵斋的人去村里头收绸缎,远远的够不上数呢。” 沈清荷愣住了,看了那桑妇一眼,道:“这银子当给你渡难的吧。” 桑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大银子,还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飘然而去了。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看沈清荷面色凝重,想要问什么,却不想她进屋直接往书房去了,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 “立即交给连甲!”她对连星说,“如果他有回复,马上告诉我,时间紧迫,不得有误!”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胡姬花这才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机会来了!” 胡姬花大喜,问:“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沈清荷勾唇:“我说的,正是报仇的机会!” 胡姬花一头雾水,着急的拉着她的手:“赶紧说说,我等不及了。” 沈清荷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缓缓道来:“凌锦是我凌州的特产,只有凌州才有的。凌锦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凌锦的丝是提炼出来的,丝中的精华。十斤蚕丝,只能提出一斤来做凌锦。” 胡姬花叹道:“好金贵的东西!” “正是!因为凌锦质地极为优秀,供不应求。每年宫里头要求上贡两百匹,而凌州城的富人们也会购置一些。但是富贵斋优先供应皇宫,剩下的才会卖给那些富人。年成好的时候,凌锦都刚刚够数,而年成不好的时候……” 胡姬花惊讶道:“你说今年的年成不好?” 沈清荷讥讽道:“不是不好,而是——很差!我想现在富贵斋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所以我写信给连甲,让他把富贵斋的消息告诉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年的凌锦上贡一定有问题,皇商岂是那么好做的?不能按时缴纳供品,轻则撤销皇商资格,重则要入狱的!” 胡姬花摸了摸下巴,道:“那挺严重的,当初沈家就没有犯难的时候吗?” 沈清荷答道:“沈家也有难的时候,但是沈家家主乃是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总是能逢凶化吉。” “那你觉得齐钰这次呢?” 沈清荷冷笑:“他?我倒是对他有点了解!如果要撤销皇商资格他肯定不会甘心,若是入狱他更害怕。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 胡姬花眯眼看她:“你不会说……以次充好吧?” 沈清荷笑道:“八九不离死。他这个人自恃高明,而凌锦又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人分不出来好坏。在凌锦的丝缎里参杂点普通丝绸,他一定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胡姬花算了算时间:“现在离上贡大约只有十日了,我打听过了,征收使应该已经到了凌州城了。你是要揭发他吗?” 沈清荷微微摇头:“不止。” “那你是?”胡姬花觉得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子了,她竟看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清荷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那鸟儿欢快的吟唱,振翅一飞,跃上了高枝。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的是,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窗外,那高枝上的鸟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振翅一跃,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飞去。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看她腰背挺得笔直,竟是如此的自信。凌州城的富贵斋赫赫有名,这个小女子竟然要取而代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她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看她到底是怎做到的。 见机行事 沈清荷已经收到连甲的消息,正如她所料,连甲在连续几日的观察下果然发现富贵斋有人在偷偷的对凌锦开始动手脚,当然,那个人一定是齐钰授意的。 沈清荷觉得时候到了,该开始她的计划了。 齐府这边,翠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齐府的一举一动,她是个上进的丫头,即便是沈清荷没有要求,她依然时不时的想法子将齐府的状况发出去。 沈清荷看着那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禁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识几个字。” 她立即回了字条让乞丐送了过去。 翠环得了回信,心里大乐,找了个角落里偷偷的把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见机行事。” 翠环想起那位爷,长得的确也是瘦削,没想到这字更秀气,若不是脸上一大片青色胎记,说不定还有点看头,可惜了…… “啧啧……”她正自顾着叹息,冷不丁身后一声咋呼:“翠环,你在干嘛呢?” 吓得她一下子把字条吞了进去,好容易咽下去,回头看原来是双喜,不由得恼火死劲上来揪她。 “啊哟哟,我说翠环,我可没惹你!”双喜笑着躲闪。 还没惹呢,害的她把纸都吞下去了。闹腾了一阵子,两人这才认真说话,翠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回的那话是让她见机行事,可是要怎么行事法呢? 双喜是沈香玉身边的小丫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倒算不上数,不过比起自己来靠着夫人还是近的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新鲜事。 “夫人最近心情还好吧?”翠环不经意问了一句。 双喜扭着帕子,皱起了眉头,说:“心情哪能好?不过公子哄了几回,似乎性子耐下去了。” 翠环看了她脸色,道:“说起来这气可不好忍啊,万一那柳香苑的真怀上了小少爷,不就糟糕了吗?” 双喜脸色一变,露出诡异之色,低声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夫人是个有计较的。那边,早已派了人过去。” 翠环一惊,问:“谁?” 双喜急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能说,不能瞎说的。” 双喜走了,翠环站在廊柱边,手儿捉着花枝子自己琢磨,这要猜还不简单吗?她消息灵通,早知道柳香苑新进了个小丫鬟,叫做燕儿的,说是人牙子卖进来,管家派去柳香苑的。如今双喜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那个棋子吗?没想到这夫人心思倒是深沉。 翠环心中忖道,既然夫人已经下手了,不如她再耐心等几天。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坏笑,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她是得了令的,这齐府后院的水,越浑越好! 她转眸一想,从前她和凝碧还有几分情面,不如亲自去看看那个燕儿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翠环身形一转,便风也似的往柳香苑去了。 她去的时候,齐钰正好从柳香苑出来,脸色带着笑色,看起来心情不错。翠环急忙闪身在一丛竹子后面,却见他走过去的时候从腰带上轻飘飘的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定睛去看,看不出是什么,像个帕子样的东西。等确定齐钰走了过去,左右无人,她赶紧一下子攥住塞进了袖子里。毕竟有些心虚,这下连燕儿在做什么也没心思了,揣着那东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里回去了。 等她关了房门,这才打开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哇”的叫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她是没出嫁的小丫头,何时看到这个?那帕子上绣着的图十分的逼真,十分的羞人,是两个男女,没有衣服正干着那事,而且绣的极为生动,纤毫毕露。 翠环捂着心口,好容易等自己的心脏平复跳动了,这才又细细看来,看的她面红耳赤,这时,她发现这帕子角落了绣着一个“碧”字,不是凝碧的是谁? 翠环勾唇笑了,倘若这帕子到了夫人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她突然很期待。 掌灯时分,沈香玉正坐在灯下无聊,齐钰这阵子为富贵斋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有几天没过来了,说是铺子里头忙得晚了,不好打扰她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歇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云的秀发披陈在肩头,一袭薄纱裹着妖娆的身子,她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为何就和怨妇一般? 想起就觉得可恼,她狠狠的抠着手心,那两个贱人!燕儿被她派过去也有几日了,不知道下手没有。早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小丫鬟双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 沈香玉靠在软塌上,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双喜紧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着交给了沈香玉,低声道:“这是有人在湖边捡到的,不敢声张,赶紧来交给夫人了。” 什么东西值得这副鬼样子? 沈香玉将那东西拿来灯下展开一看,顿时脸上立即红的跟番茄一样,又羞又恼:“该打的东西,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脏了本夫人的眼睛!” 她虽然是庶出的,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妩媚了些,也只是对齐钰,绝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双喜急忙道:“夫人看清楚那小字。” 沈香玉再看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字。 “碧?”她柳眉挑起。湖边?湖边不就是柳香苑的附近吗? 双喜又道:“白天有人看见公子爷从那边出来。” 沈香玉立即怒了,斥道:“你说什么浑话!公子爷整日里忙生意,哪有功夫去那里!” 双喜露出委屈之色:“这真不是小的胡诌的,有人看见才说的。” 沈香玉狠狠的攥着那帕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齐钰,我请你来你不来,你说忙,你倒是好,大白天的,居然去会这个狐媚子?!这什么脏污的贱货,居然也舍得让你这般心疼?”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就是多等一秒也是煎熬。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齐钰都明着放话了,如今她是他的人,就得听他的,在齐府里,不是从前的沈府,如今沈府没了,还有谁是她的靠山? 她突然有一些后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自己对嫡姐的那句话:“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了!” 可笑,讽刺!如今的她,什么珍珠?在齐钰那个混球的眼里,怕是连个鱼眼珠子都不如了吧? 双喜抬头,看见灯下夫人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那么丑陋,禁不住有些害怕。 “夫人,夫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干什么?”沈香玉恼怒的看向她。 “现在如何是好?”双喜试探着问,“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香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丫鬟一眼,往常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她说的对,她沈香玉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何况一个贱妇! 沈香玉蹙眉想了想,仿似下了决心一般,进了内厢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双喜,道:“把这个交给燕儿,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旁人看见,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双喜得了令出去了,心里有一些雀跃。从前这样秘密的事情夫人从来都不让她做的,果然翠环说的没错。她做了这件事,说了这些话以后,夫人就高看了她,把她当了心腹,高升之日指日可待了。 月影下,湖边两个小丫鬟交接了一样东西。当双喜回头走的时候,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般,再回头,那眼睛又不见了。 柳树后,一个翠衣小丫鬟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浅浅的却得意的笑容。 拿家法来 正是午后,齐钰躺在一个柔媚的女子膝上,由着那女子一颗颗喂着荔枝给他吃。 凝碧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伸着柔滑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心口,柔媚的笑道:“公子爷可怎么是好,大中午的到奴婢这边来午休,若是夫人知道,奴婢这小命可就没了。” 齐钰冷笑一声:“你怕她?别怕,我的小乖乖,公子爷给你撑腰。” 凝碧放下了水果,扭着身子嗔道:“哼,还说呢,上次额上的伤疤都没好,就怕这辈子都要留疤了。” 说起上次,齐钰替她心疼,一把把她来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去掀开她的头发,只见那里浅浅的颜色,果然疤痕还没好全。 “来,爷亲亲的,亲了就不痛了。” 凝碧被他抱在怀里,半推半就的扭着,手却不知不觉把他本已敞开的衣襟拨弄开,伸进了他里衣里摩挲。 齐钰被她摸得火起,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揉着她的心口,暧昧的说:“来,爷替你摸摸,还怕不怕……” “爷……”柔腻的声音响起…… 只是突然间,那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 “啊——”凝碧陡然间脸色变得雪白,只觉得腹痛如绞,低头一看,顷刻间,身下的裙子已经是鲜红一片…… “爷……”凝碧惨叫一声,齐钰看着她布满血腥的裙摆,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麻,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当沈香玉来的时候,柳香苑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包括齐钰的母亲许氏竟然也出现了。 秦氏闻风而至,当看到这阵势的时候,禁不住呆了。 房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 齐钰坐在厅里,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秦氏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看女儿脸色,她脸上竟然毫无惧色,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夫人来了。”管家提醒低头思考着什么的齐钰。 齐钰抬头,眸色冷如刀锋,在沈香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个时候,沈香玉才觉得有一丝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钰,齐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这样冷酷的眼神她真的很陌生。 “带燕儿出来!”齐钰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管家领着人从旁边柴房里把燕儿带了出来。 “夫人救我……” 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儿,沈香玉大吃一惊,立即恼怒了:“齐钰,你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干嘛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齐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等着,有你的。”他冷眼瞥了燕儿一眼,吩咐道:“这丫头毒害主人,打死了丢去乱葬岗!” “啊——”燕儿凄惨大叫起来,拼命的爬着爬着来到了沈香玉的脚边:“夫人,救我……我……我都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啊……我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什么……” 沈香玉的裙子上立即多了两个血手印,她害怕的缩了缩,燕儿立即被两个随从拖了出去,才惨叫两声就被人用麻布塞了嘴,死死的拖出去。 沈香玉吞了一口唾沫,挺起胸,怒目等着齐钰:“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像对待燕儿那样对我吗?” 齐钰倏然一下站了起来,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怒吼道:“你这个贱妇,你当我是聋子?!她都是听你的吩咐,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上前,猛的攥住了沈香玉的手,狠狠的往房里拖去。 沈香玉被他吓到了,腿下发软,走不动却硬被他拖了进去。 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床、上是,盆里是,地上也是…… 床、上的人已经面如金纸,只悬着一口气…… 秦氏和许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进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碧怀着孩子,你竟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男孩!你知道吗?!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齐钰的儿子!” 他近乎疯狂的攥着她的手,使劲的将她甩来甩去,沈香玉只觉得被甩的头昏眼花,如同一只孤舟在大海上飘荡。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知道……一定加重一倍的药量……” 秦氏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女儿,别胡说了!”她急忙对齐钰说,“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定然是那个小丫头心术不正反倒来诬陷我女儿!” 许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盼了许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被人杀死了!一时间,她心痛如绞。 “我说亲家,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我的孙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该怎么赔?!”许氏怨毒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的身上,那阴毒的目光仿佛恨不得这两母女立即死在她的面前。 伏在床边哭泣的是暖玉,她和凝碧情同姐妹,如今兔死狐悲,恶狠狠的看着沈香玉,梨花带雨的哭道:“公子爷,你要替我和凝碧做主啊,如今凝碧怀着齐家的血肉都被逼死,想着他日奴婢在这府里也是没法活了,还不如今日陪着凝碧姐姐一起去团聚吧!” 说着,她的身子猛的往旁边一撞,好在被齐钰拦住搂在了怀里,他低头露出柔声,道:“我身为一家之主,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岂不是太可笑了?你乖乖呆着,今天我就做给你看,他日你在这府里必定活的比今天更好!” “公子爷……”暖玉哭着直往他怀里钻,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暖玉斜眼回头看沈香玉时,却没有那楚楚可怜之色,她冷冽的目光沈香玉看在眼里。 暖玉暗暗道,倘若今天我不把你这女人治死在这里,他日我必定跟凝碧一样死在你的手里。 沈香玉看着她在这里做戏,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齐钰:“怎么?你要报仇?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我沈香玉不带怕的,从小到大我怕过什么?你别以为你齐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齐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我身为一家主母,不过药死了一个奴婢,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秦氏听她的话语,直吓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的愚蠢,她说这话就是承认了罪行。别说现在齐家已经抢了沈家家产,就是齐家还没抢,她这话足以把自己打下地狱。这孩子到底是被她宠坏了,却连一点心机都没有啊。 暖玉一听她的话语,立即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哭喊道:“就是她,她亲口承认药死了姐姐,药死了公子爷的儿子,如今干脆连我一起药死算了!” 她正哭间,突然齐钰放开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了。沈香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上热辣如火,疼痛极了。 “拿家法来!”齐钰厉声吩咐。 引君入瓮 齐府新宅。 沈香玉正走在花园的林荫小道上,摇着手中的美女绢扇,觉得无聊的很,一整天都没见着齐钰的人,跟那些丫鬟有什么可聊的,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这时候,迎面过来一个丫鬟,急匆匆的,沈香玉立即叫道:“翠环,你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呀?” 翠环手中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恐惧。 沈香玉蹙了柳眉,走了过来,嗔道:“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好歹咱们这是大户人家,怎么这么没规矩?” 沈香玉看了她手中的托盘,只见里头放着冰镇西瓜和荔枝,这些是稀罕水果,平常也只有她在吃,这是要送给谁去? “你给谁送去?”她疑惑,“是给我娘吗?还是给老夫人?” “这……”翠环支支吾吾,“我是去……去柳香苑的。” “柳香苑?”沈香玉更加疑惑了,“柳香苑住着谁?” “这个……”翠环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夫人你千万要饶了奴婢,奴婢才敢开口啊。若是别人问起,夫人千万别说是翠环说的,否则奴婢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沈香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若是别人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是你开的口。” 翠环这才放心,低头道:“这是送给柳香苑的凝碧姑娘。夫人恕罪,奴婢不敢耽搁了,得赶紧过去。” 翠环匆匆退下,沈香玉努力的思索着,凝碧是谁?她怎么没有印象?在这个府里,吃得了冰镇西瓜和荔枝的只能是主子,一个丫鬟有资格吗? 越想越心疑,她知道了那个柳香苑,便没什么不好查的。 她拐了个弯,不往翠环的方向走,而是饶了个弯儿,那路却依然是向着湖边的柳香苑去的。 翠环停了脚,回头时看到那匆匆离去的倩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看着盘中的西瓜和荔枝,见不远处过来了小丫鬟小兰,急忙叫住她:“小兰,你过来。” “翠环姐姐什么事啊?”她看着翠环盘子里的水果禁不住口水直流,“哟,这是给谁的呀?” 翠环笑道:“这是夫人赏下的,我正好身子不方便,给你吃了吧。另外,也烦你帮我留些送给凝碧可好?” 小兰促狭笑道:“哟,你真会讨好人。也好,我帮你留一半送过去吧。” 将手里的托盘交付了,翠环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可没说过什么,也没骗谁,这东西也送了,若是追究起来,她大不了被责备几句,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沈香玉此时已经到了柳香苑的外头,这里离她的院子远,她到是从未注意过住着什么人,如今有人提起,她倒是留心了。 院子门虚掩着,里头隔着门帘似乎有女子在聊天。 沈香玉悄悄的进了来,隔着门帘子听。 一个娇柔的女音响起:“暖玉,你这几日见着公子没?” 另外俏皮的女声道:“哎呀,凝碧,我哪有你的福气,自从公子娶了新妇,我连个影子都没瞧见呢。” “是吗?你我当初一起伺候公子的,他定会念着你的。”凝碧道。 “嗨,哪像你,公子可是喜欢你了,昨儿还到你这里来了吧?我瞧着你手上的镯子是新的呢。公子可对你真好,你若是争点气早日怀上儿子,一准把那个姓沈的给顶下去。”暖玉说。 “嘘,这些话可是该说的。不过我也看不过那个姓沈的,我们都是公子的通房丫环,早晚是要有个名分的。公子早已允诺你我都可以做姨娘的,她也是姨娘生的,凭什么就比咱们高贵?” 暖玉嬉笑道:“高贵?你没瞧见她骨子里的那股骚劲呢,还高贵呢?到底是姨娘生,说不准还没咱们干净。” 凝碧道:“你说的也是,那二小姐做姑娘的时候就风评不好,说不定那时候就不折手段勾了咱们家的公子,才把沈家大小姐赶了出去。” 暖玉附和:“是啊,如果嫁进来的是沈家大小姐,你我倒也心服口服,她一个姨娘养的可算个什么东西呢……” “你说什么!”一声厉喝,唬的两个人惊呆了,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高鬓女子横眉怒眼看着两人,那女子不正是新夫人吗? “谁是姨娘养的?谁是东西!我看你们两个才不是东西呢!”沈香玉大怒,没想到她在这两个女人嘴里竟糟、蹋成这么个东西,当即大步上前,抓着榻上的凝碧就往下扯。 暖玉吓得呆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往常两人就时常议论别人,谁知道这次竟然被这位新夫人听个正着。 “去死!去死!”沈香玉长得健壮,抓着凝碧从榻上拖下来,按着她的额头死命的往柱子上磕,眼看鲜血直流。 暖玉杀鸡似的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啦……出人命啦!” 小兰正好送水果过来,一看惊得呆了,失声叫道:“来人啊,出事了,出人命啦!” 两个女人这一嘶叫,立即把周围的人都叫了过来,正好齐钰回来,听说出事,也奔了过来。 当他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沈香玉正死磕凝碧的额头,可怜凝碧脸色惨白,满头鲜血,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了。 他一向喜欢凝碧会伺候人,如今见了这情景禁不住心疼极了。 “你在做什么?!”他当时就厉喝,扯起了沈香玉就往一边丢去。 沈香玉冷不丁的被抓起来推开,后背磕在了桌子角上,痛的泪水直流,看他居然去抱那个臭丫头。 “齐钰,你好啊!你居然瞒着我养女人!……” 步步算计 她泼妇一般指着齐钰的鼻子骂:“你这个人渣,你也不看看,你齐家的富贵是怎么来的,如不是你……” “住口!”齐钰大喝,周遭一圈人在看,她竟然口没遮拦说这些话出来,齐钰的脸都没了。 沈香玉被他吼得一愣,眼泪立即流出来:“好啊,齐钰,你原来就是这样对我的!妄我一心一意!” 她看着齐钰怀中的凝碧,嫉妒几乎蒙蔽了她的眼睛,她冷冷一哼,道:“你喜欢她是吧?好,我就看不得这幺蛾子!我杀了她!” 其他人都吓坏了,只见沈香玉果然从桌子上抄起一把银剪刀,一个箭步冲到了凝碧的跟前,抓住她的领子,狠狠的往她的脖子上扎去。 齐钰手疾眼快,狠狠夺过了她的剪刀,拎起她的领子,一手一个狠狠的耳光刮了过来,大怒:“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堂堂沈家小姐,别像个泼妇似的!” 那耳光够狠的,打在沈香玉脸上顿时一片红肿,她被打的呆住了,定定的看着齐钰,简直不敢置信:“你打我?齐钰你居然打我?我为了你沈家都不要了,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你居然打我?” 齐钰烦躁极了,也不理会她,大声叫道:“快点叫大夫,快让大夫过来!” 他抱着凝碧,看她额上血流不止,心疼的不得了,一眼都没看沈香玉。 沈香玉痴痴的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的人忙里忙外,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可是,她才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她才是主人不是吗?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了柳香苑,一路上,从前在沈府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他说他深爱的人是她…… 他说他娶沈清荷只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他说他只要掌握了沈家的家业就可以娶她过门…… 他说他这辈子只娶她一个人,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是,她和他才成亲一个月不到,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他抱着那个叫凝碧的丫头,满脸的关切,他早已有两个枕边人,却不告诉她?所有的人都知道,就死死的瞒着她一个?这算什么? 她觉得那是一场迷雾,一场爱情的迷雾,当迷雾剥去的时候,只留下了丑陋的残枝败叶。 她曾经得意,曾经讥诮嫡姐,笑她是被齐钰抛弃的女人,如今的她,是不是比嫡姐更可悲呢? 她捂着热辣的脸,他居然打她,他为了那个贱人打她? 靠在墙边,她的身子缓缓滑下,蹲在了墙角,呜呜的哭了起来。 秦氏得知了这一场闹剧,急忙赶过来找她,却发现自己女儿一身狼狈的蹲在这里哭泣,不由得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香玉啊,你要想开一点,你既然嫁过来就要好好的抓住这个男人的心。齐家现在家大业大,三妻四妾是难免的,你真的要把心放宽一点,否则难受的是你自己。” 秦氏身为过来人,如何不明白,这世间,说什么专情,哪里真见过专情的男人?有点钱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不在外面花天酒地算是不错了。 秦氏又劝道:“做人妻子,身段要放柔软一点,别老是那么硬气,男人不吃这套,岂不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沈香玉想不到她娘居然劝她这些,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她娘:“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他齐钰不靠我们沈家能有这一天?能富甲凌州?那铺子哪个不是我沈家的,亏得他还有脸打我?你放心,这件事我自然有法子。倘若我不治死那两个小贱货,我就不姓沈!” 沈香玉再次燃起了斗志,秦氏看着她的模样禁不住叹息,哪里知道齐钰是这样的人。她隐隐的感觉到,这齐家可不是那么好呆的。沈香玉若是再这样闹下去,恐怕得不着好果子吃。 但是女儿的性子,她怎么不知道?她若是不闹上一场,吃些亏,又怎么会甘心? 仙月楼的厢房里,沈清荷斜靠在桌边,听着翠环一五一十的汇报。 沈清荷想象着那一巴掌,一定打的很痛快吧?呵呵。 胡姬花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宅门里的争斗,就像听书那么带劲,这激烈,可比得上商场了。她瞥了一眼沈清荷,她果然很厉害。那几个人的命运就仿佛棋盘上的棋子,步步惊心,仿佛操控在她的手中一般。 沈清荷从袖中取了一件金钗搁在桌子上,翠环欢喜的收了起来。她站的腰杆挺直,仿似得了胜的将军一样。 “爷,接下来怎么做呢?”翠环巴巴的望着沈清荷,巴望着她有更多的任务。这钱,真是好赚啊! 胡姬花看了清荷一眼,满怀期盼的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沈清荷的手指轻敲桌面:“咱们不用动了,只需要隔岸观火。棋子,是关键时刻用的,用的太频繁,反倒不灵了,我很了解沈香玉这个女人,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马上就会有好戏了。” 胡姬花佩服的说:“我真的服了你了,这大宅门里的事情我可真是不懂,你竟然能算准每个人的反应,着实高手!” 沈清荷轻笑:“那只是因为我也是从宅门中出来的。接下来,沈香玉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悔不当初 一条长长的藤鞭送了上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沈香玉震惊的望着手执藤编的男子。 “啪!”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狠狠一鞭子当头抽了下来。 那鞭子好重,沈香玉痛的浑身发颤,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她从小到大娇宠长大,连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何时被鞭子抽过?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他……当初那个在她眼中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动手打她? 齐钰手下没停,连着狠狠抽了一二十鞭子,直抽的沈香玉鬼哭狼嚎。 “不能啊,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香玉啊……”秦氏哭喊着要去阻拦,却被许氏令人拦住。 她冷冷看着秦氏,道:“这是我儿子在教训媳妇,你插什么手?这就是我齐家的家规!杀了我孙子,没有亲手杀了她算是好的!” 秦氏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挣扎的过齐家这一帮子人,她泪流满面,眼看着这许氏,竟是和齐钰一样的冷酷无情。 她悔的连肠子都断了,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为何要抢了大小姐的姻缘,嫁给这个混蛋啊! 齐钰手狠,一连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鞭子上站满鲜血这才罢休。沈香玉堂堂沈家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皮娇肉嫩,何时被这样打过? 她浑身上下衣服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打的皮肉都翻开了,如今披头撒发泪痕满面的趴在地上。 她抬了眼,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所有的人都在笑,那是怜悯,是鄙夷,是不屑…… 她沈香玉从来都是捧在手心的珍宝,此时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可怜虫…… 不……不……她不要…… “我的女儿!”秦氏哭着扑了上去,“你怎样了?怎样了?” 她捧起沈香玉的脸,只见她嘴角溢着鲜血,痴痴傻傻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秦氏痛哭,指着齐钰痛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好歹香玉是你名门正娶抬进来的,她可是沈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样对她啊……” 面对着秦氏的指责,齐钰丢了鞭子冷笑道:“沈家?别给我提沈家!若不是我好心接手沈家的铺子,我看沈家那偌大的家产怎么败了都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又怎么样?你沈香玉也不想想,当初进门之前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千金小姐呢?这四个字你沈香玉配吗?” 秦氏颤抖着双手,面对着这样黑心的人,她已经无语了。倘若当初不是为了齐钰,女儿又怎会做出婚前破身的事情?齐钰当初做出的事情,如今竟然用来指责自己的女儿,这男人的心肝真的是被狗吃了!他侵夺了沈家全部的家产,如今却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氏气的几乎要昏阙过去,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啊! 许氏冷眼看着地上的沈香玉,道:“这女人怕是痴了吧?我齐家要一个痴呆的儿媳做什么?平白的丢人现眼!”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她的女儿被这些人打到痴呆,他们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许氏得意的看着这对母女,对儿子说:“你如何处置她们?” 齐钰看了母亲一眼,问:“母亲如何说?” 许氏磨了磨牙,道:“咱们齐家在郊外的七里山捐了一个道观,那地方倒是清静,我看,不如送她们娘儿俩去休养休养吧,省的在这后宅里不安生。” 齐钰冷冷看了沈香玉一眼,满眼的嫌恶,道:“也好,那就着人明日大早就送过去。” 翠环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她虽然是受命搅浑后宅的水,却没想到如今这事竟闹得这样大。不过想想,以夫人这样莽撞的脾气,这事早晚得出,她的存在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展。齐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得赶紧让那位爷知道才行。 杨树胡同的宅子里,沈清荷看着手中的字条,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爷,发生了什么事?”胡姬花看出她的异样。 沈清荷将字条给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胡姬花蹙眉:“这个齐钰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不是希望报复他们吗?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又是一年十五,可惜,月圆人不圆。 记得从前小时候,每到十五,爹爹都会请戏班子,都有饼子吃,很多很多的花儿,点心,十分的热闹。 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的坐在戏台下面看戏,虽然沈香玉一向和她不和,可那个时候却也是开开心心的,大家其乐融融。当初,沈香玉也是得父亲喜欢,承欢他膝下的。 倘若父亲知道她如今这样子,是否会痛心?沈清荷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虽恨她,却看不惯外人欺负她。她毕竟是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欺负她便是欺负我沈家!” 胡姬花看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她的感受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再恨,世界上也只有那样一个人。 去七里山的牛车上,一对母女相依而坐。她们只穿着普通的布衣,所有的首饰、绸缎都被收了去。 秦氏抱着女儿抹着泪水,叹气道:“想不到齐钰竟这样狠毒,唉……” 他没有休沈香玉,只是让她们去山里头的道观,却也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银子都被收走,就连原来的一身绸缎也被剥夺了。 “女儿,你要好起来啊,值得为这样一个混账变成这样吗?”她低头看着怀里痴痴傻傻的女儿,那一顿打竟然让她变成了这样,真叫人心痛啊。 牛车顿了顿,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小哥,说说话,是熟人。”一个相貌妖娆的胡姬递了一个大银子给赶车的小子,那小子瞅了胡姬几眼,笑嘻嘻的上一边去了,回头叫道:“不急,慢慢聊啊。” 秦氏呆住了,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纱帽的男子过来,可是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啊? 那男子径直到了两人的跟前,纱帽抬起时,秦氏顿时怔住了。 那哪里是个男子,只见她模样清丽端庄,分明是…… 她捂住了嘴巴,这不是沈大小姐是谁?她不是嫁给乞丐吗?为何她现在不但男装打扮,还身后有侍卫,身旁有美女? 秦氏怔怔的看着沈清荷,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看了香玉一眼,微微蹙眉,对沈香玉说:“到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如今看来你这珍珠也变成了鱼眼珠子了。” 沈香玉听到这句话,眸光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定定的看着沈清荷的脸,情不自禁道:“姐……姐……”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认得我就好,希望你能早点清醒。为了一匹披着人皮的狼,不值得。” 沈清荷从怀中取出一袋东西塞到秦氏的手中,低声道:“藏好,今后走投无路之时必定有用。” 秦氏羞愧难当,哑声道:“大小姐……这是为何……当初我们对你……” 沈清荷蹙眉道:“我沈家的人岂是谁都能欺负的?齐钰欠沈家的,我早晚讨回来!” “是,是……”秦氏低着头再也没有言语,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家大小姐。想当初自己和女儿所做的一切,当真是猪狗不如…… 牛车缓缓向前驶去,沈香玉就方才清醒了一会,目光又迷糊起来,此时躺在秦氏的怀中沉沉睡去。 悄悄的,秦氏看了那口袋里的东西,顿时惊呆了,那袋子里全都是一颗颗珍珠,有桂圆那么大,个个滚圆饱满,十分的值钱。 泪水落了下来,悔不该当初!只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取而代之 凌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穿着宽大藏青色锦袍,戴着黑纱帽的男子在人群中走着,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跟着一个瘦高的玄衣男子,腰上的青铜剑反射着太阳的刺眼的光芒。 “大爷,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没法养家糊口了,今年整个凌州城的桑农都受了灾,卖了这丝缎还指望着开锅呢。”头发花白的桑妇捧着几条丝缎对眼前管家模样的傲慢男子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凄苦恳求之意。 听到这话,黑纱帽的男子停了下来。 “什么鬼话?你看你这缎子,哪里能同人家富贵斋相比,居然还要这么贵的价格!”管家模样的人恶狠狠的说,“要是不看你便宜点,我早就走了,谁稀罕你这破缎子!” 话虽这么说,那人却手扯着桑妇手中的缎子嚷道:“就给你一两银子!拿来吧!” “不行啊,大爷,家里就指望着这点缎子过活呢,一两银子万万是不够的啊。”桑妇苦苦攥着那缎子,露出哀求之色。 “真是啰嗦,你这蠢妇,还敢漫天要价?看我揍你……” 管家模样的人才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铁钳紧紧攥住,痛的他冷汗直流。 “喂!你这人干什么?大白天的打人啊!”他几乎像破锣似的尖叫起来。 “大白天的,也不能像你这么欺负人的!”狠狠攥着他手的冷冽男子怒道。 “你……你管什么闲事啊……”可是随着手上的剧痛袭来,这管家的气势也渐渐的弱了。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拿起桑妇面前的丝缎看了看,道:“这缎子虽然略显粗陋,但是质地扎实,用的也是好丝。我用五两银子买了。” 说罢,一锭亮晶晶的银子从他袖中拿了出来,放在桑妇的面前。 那管家立即激动了,骂道:“你个蠢货!这顶多值二两银子!” 连星手下一用力,瞪着他:“谁蠢货?” “啊哟哟……”这管家顿时痛的惨叫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是一伙的,急忙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我的错,我是蠢货行了吧?” 沈清荷微微冷笑,道:“放了他吧。” 连星一松手,管家立即跌了出去,回头瞅了两人一眼,立即鼠窜而去。 桑妇捧着那锭大银子,感激的看着沈清荷二人,道:“两位大爷,这缎子也只值二两银子,您给多了。” 沈清荷抬眼,看了她身上褴褛的衣衫,道:“桑农果然受灾严重?” 桑妇叹了口气:“可不是呢?今春不知道是一场什么虫病,桑树都减产,到现在能出产的蚕丝少了,绸缎更是减量过半。往年还吃得上热饭热菜,如今,却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听说前阵子富贵斋的人去村里头收绸缎,远远的够不上数呢。” 沈清荷愣住了,看了那桑妇一眼,道:“这银子当给你渡难的吧。” 桑妇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大银子,还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已经飘然而去了。 回到杨树胡同,胡姬花看沈清荷面色凝重,想要问什么,却不想她进屋直接往书房去了,低头“唰唰唰”写下了什么。 “立即交给连甲!”她对连星说,“如果他有回复,马上告诉我,时间紧迫,不得有误!” 等她忙完了这一切,胡姬花这才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荷微微一笑,道:“机会来了!” 胡姬花大喜,问:“你说的是什么机会?” 沈清荷勾唇:“我说的,正是报仇的机会!” 胡姬花一头雾水,着急的拉着她的手:“赶紧说说,我等不及了。” 沈清荷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缓缓道来:“凌锦是我凌州的特产,只有凌州才有的。凌锦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凌锦的丝是提炼出来的,丝中的精华。十斤蚕丝,只能提出一斤来做凌锦。” 胡姬花叹道:“好金贵的东西!” “正是!因为凌锦质地极为优秀,供不应求。每年宫里头要求上贡两百匹,而凌州城的富人们也会购置一些。但是富贵斋优先供应皇宫,剩下的才会卖给那些富人。年成好的时候,凌锦都刚刚够数,而年成不好的时候……” 胡姬花惊讶道:“你说今年的年成不好?” 沈清荷讥讽道:“不是不好,而是——很差!我想现在富贵斋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吧。所以我写信给连甲,让他把富贵斋的消息告诉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年的凌锦上贡一定有问题,皇商岂是那么好做的?不能按时缴纳供品,轻则撤销皇商资格,重则要入狱的!” 胡姬花摸了摸下巴,道:“那挺严重的,当初沈家就没有犯难的时候吗?” 沈清荷答道:“沈家也有难的时候,但是沈家家主乃是难得一见的商界奇才,总是能逢凶化吉。” “那你觉得齐钰这次呢?” 沈清荷冷笑:“他?我倒是对他有点了解!如果要撤销皇商资格他肯定不会甘心,若是入狱他更害怕。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铤而走险。” 胡姬花眯眼看她:“你不会说……以次充好吧?” 沈清荷笑道:“八九不离死。他这个人自恃高明,而凌锦又是极为稀罕之物,一般人分不出来好坏。在凌锦的丝缎里参杂点普通丝绸,他一定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胡姬花算了算时间:“现在离上贡大约只有十日了,我打听过了,征收使应该已经到了凌州城了。你是要揭发他吗?” 沈清荷微微摇头:“不止。” “那你是?”胡姬花觉得自己太小看这个女子了,她竟看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清荷站了起来,负手望着窗外,那鸟儿欢快的吟唱,振翅一飞,跃上了高枝。 “我要的,不止是这些。我要的是,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清亮的声音响起,窗外,那高枝上的鸟儿回头看了她一眼,振翅一跃,向着一望无垠的蓝天飞去。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看她腰背挺得笔直,竟是如此的自信。凌州城的富贵斋赫赫有名,这个小女子竟然要取而代之?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手笔!她倒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看她到底是怎做到的。 抓到把柄 一夕之间,齐府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通房丫鬟凝碧死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齐钰虽然心痛那未出世的儿子,可是现在是紧要关头,据说京城来的征收使大人已经到了凌州,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定然不好。所以只得忍了痛,将一顶薄棺材盛了,悄悄抬出去埋了,又多给些银钱封了凝碧娘家的口,她娘家本来就没什么人,拿了钱自然没话说。 赶走了沈香玉,齐钰总算出了一口气,他本就不喜欢沈香玉的个性,只恋着她的丰润身子,到如今身子腻了,家产也到手了,在他眼中简直是一文不值。若不是看到她现在痴痴傻傻,赶出去都便宜了她。 想着因为她凝碧惨死,齐钰当初答应凝碧封她做姨娘的,如今竟不能如愿了,索性立即就扶了暖玉做姨娘,当晚就挂了红灯笼,当了夫人奉着。 这暖玉心里高兴坏了,她原来同凝碧是一个屋里的丫鬟,不过是沾了凝碧的光伺候齐钰,如今两个对手都没了,整个齐府她最大,简直是咸鱼翻身,忘乎所以,立即就把自己当作齐府的女主人了,在府里装腔作势。 齐钰此时那里管的了其他的,富贵斋凌锦的时候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位于凌州东城的华桂轩,外表乍看去很寻常,有眼力的人仔细看去,却看出几分古韵来。 这华桂轩古朴幽静,是一家客栈,及至人入了内,才发现里面无一物不精致、无一物不古雅,从来都是凌州游历的达官贵人的首选。最近,这偌大的华桂轩前却车马冷清,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家高级客栈被一位神秘来客全部都包了下来。 一大早,小二在柜台前瞧见两位不识趣的客人。 “喂喂喂,这位先生,这位美女,咱们华桂轩被人包圆了,现在不住人了!”他伸手指着店门口的木牌,有些生气的说:“两位不识字的么,这牌子上可写的清楚的很哩!” 身着青衣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二瞅着这男子有点怪异,大热天的居然戴着黑色的纱帽,半边的黑纱遮得脸都看不清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胡姬倒是着实的漂亮。 “小哥,听说华桂轩的一品燕窝参茶出名的很,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青衣人摇着手中泥金纸扇不急不缓的说,声音清越而动听。 “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当他们是要来喝茶的,可是如今大人住在这里,若是怪罪下来可不轻。 正在犹豫,那青衣人却从袖子里拈出一颗金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小二顿时觉得眼前光芒一片,立即笑道:“不就是堂子里坐会?多大事啊?快请,快请!” 小二思忖着这一大早的那位大人未必起了床,这两位出手阔气,喝了茶便走,应该无妨。 华桂轩的小花厅单独隔开,虽然被人包了,用用这小花厅小二还是说的上话的。 花厅四壁种着各色花卉,正值夏天,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兰香,墙壁上挂着水墨山水,果然是个好去处。 小二殷情奉上了燕窝参茶,笑眯眯的说:“这茶不论对男子、对女子,都好的很。我华桂轩的茶可不是别处可比的,都是货真价实,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呢。” 沈清荷点点头,看了胡姬花一眼。 胡姬花立即道:“小二哥,我突然想吃点酸梅子呢。”那声音一开口便让小二的骨头都酥了。 他瞅着这女子虽然蒙着白纱,可那双水盈盈、碧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真叫销魂。 “好,”小二咽了一把口水,立即道,“虽然店子里没有现成的,小二哥我索性跑一条街去给姑娘你买过来。” “那就多谢小二哥啦!”女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擦,小二兴奋的魂儿都颤了一颤。 小二一走,一道黑影立即出现在沈清荷的身后。 胡姬花唬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喂,大白天的,你吓人不吓人啊?” 沈清荷问:“怎样,查清楚了?” 连星没有理会胡姬花,回道:“征收使刘大人就住在天字一号房。过了游廊直走第一间便是。” 沈清荷慢慢喝了一口茶,觉得那茶的口味怪怪的。 “没想到依然是这位刘大人,”她讥讽一笑,“不过也好,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才容易抓到把柄。姬花,小心一点,按计划行事。” “是。”胡姬花正色,起了身往游廊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时,她听到身后那人轻声说:“小心。” 她回头看去,那青衣人面色不变,依旧慢慢喝着茶。到底是同为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连星看着胡姬花离去,对沈清荷说:“少爷,这计划怕是难成吧。” “为何?”沈清荷勾唇。 “少爷难道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这位大人一到凌州,就被齐家的人盯上了,如今已谈妥了什么协议也说不定。那位大人贪财好色,但是财总是第一位的,若是齐家的人已经喂饱了他,我们的美人计能有什么用?” 沈清荷不置可否:“钱,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候都有用的。而美人计,也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用。” 隐隐的,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啪啦”的响声,好似什么东西砸碎在地。沈清荷突然站了起来,看了连星一眼:“时候到了,咱们进去!” 两人快步进屋,径直到了天字一号房间口。 连星一脚踹开了房门,就看见屋内两人拉拉扯扯。那男子身材肥胖,大腹便便,已经脱了外袍,敞着胸、口拉扯胡姬花的衣服。 “住手!”连星一声厉喝,唬的那肥胖男子一跳,他转头瞧见闯进来的两个男人,立即勃然大怒:“混帐东西,都给老子滚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这些混账能来的地方吗?!” “公子——”胡姬花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推开了胖男子,梨花带雨泪如泉涌,抱着自己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沈清荷的袖子跪着哭道,“公子,你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到如今,奴家唯有一死而已……” 见机行事 沈清荷已经收到连甲的消息,正如她所料,连甲在连续几日的观察下果然发现富贵斋有人在偷偷的对凌锦开始动手脚,当然,那个人一定是齐钰授意的。 沈清荷觉得时候到了,该开始她的计划了。 齐府这边,翠环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齐府的一举一动,她是个上进的丫头,即便是沈清荷没有要求,她依然时不时的想法子将齐府的状况发出去。 沈清荷看着那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禁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识几个字。” 她立即回了字条让乞丐送了过去。 翠环得了回信,心里大乐,找了个角落里偷偷的把字条展开,只见上面娟秀的写着几个字:“见机行事。” 翠环想起那位爷,长得的确也是瘦削,没想到这字更秀气,若不是脸上一大片青色胎记,说不定还有点看头,可惜了…… “啧啧……”她正自顾着叹息,冷不丁身后一声咋呼:“翠环,你在干嘛呢?” 吓得她一下子把字条吞了进去,好容易咽下去,回头看原来是双喜,不由得恼火死劲上来揪她。 “啊哟哟,我说翠环,我可没惹你!”双喜笑着躲闪。 还没惹呢,害的她把纸都吞下去了。闹腾了一阵子,两人这才认真说话,翠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老爷回的那话是让她见机行事,可是要怎么行事法呢? 双喜是沈香玉身边的小丫鬟,只是个端茶倒水的,倒算不上数,不过比起自己来靠着夫人还是近的多,说不定就有什么新鲜事。 “夫人最近心情还好吧?”翠环不经意问了一句。 双喜扭着帕子,皱起了眉头,说:“心情哪能好?不过公子哄了几回,似乎性子耐下去了。” 翠环看了她脸色,道:“说起来这气可不好忍啊,万一那柳香苑的真怀上了小少爷,不就糟糕了吗?” 双喜脸色一变,露出诡异之色,低声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夫人是个有计较的。那边,早已派了人过去。” 翠环一惊,问:“谁?” 双喜急忙捂住嘴巴摇摇头:“不能说,不能瞎说的。” 双喜走了,翠环站在廊柱边,手儿捉着花枝子自己琢磨,这要猜还不简单吗?她消息灵通,早知道柳香苑新进了个小丫鬟,叫做燕儿的,说是人牙子卖进来,管家派去柳香苑的。如今双喜这么一说,那燕儿不就是那个棋子吗?没想到这夫人心思倒是深沉。 翠环心中忖道,既然夫人已经下手了,不如她再耐心等几天。她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坏笑,这游戏越来越好玩了,反正,她是得了令的,这齐府后院的水,越浑越好! 她转眸一想,从前她和凝碧还有几分情面,不如亲自去看看那个燕儿到底在那里做什么。 翠环身形一转,便风也似的往柳香苑去了。 她去的时候,齐钰正好从柳香苑出来,脸色带着笑色,看起来心情不错。翠环急忙闪身在一丛竹子后面,却见他走过去的时候从腰带上轻飘飘的掉下来一样东西。 她定睛去看,看不出是什么,像个帕子样的东西。等确定齐钰走了过去,左右无人,她赶紧一下子攥住塞进了袖子里。毕竟有些心虚,这下连燕儿在做什么也没心思了,揣着那东西急匆匆的往自己房里回去了。 等她关了房门,这才打开来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哇”的叫了出来,羞得满脸通红,她是没出嫁的小丫头,何时看到这个?那帕子上绣着的图十分的逼真,十分的羞人,是两个男女,没有衣服正干着那事,而且绣的极为生动,纤毫毕露。 翠环捂着心口,好容易等自己的心脏平复跳动了,这才又细细看来,看的她面红耳赤,这时,她发现这帕子角落了绣着一个“碧”字,不是凝碧的是谁? 翠环勾唇笑了,倘若这帕子到了夫人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情景呢?她突然很期待。 掌灯时分,沈香玉正坐在灯下无聊,齐钰这阵子为富贵斋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有几天没过来了,说是铺子里头忙得晚了,不好打扰她就在他自己的屋子里歇了。 “唉!”她叹了一口气,如云的秀发披陈在肩头,一袭薄纱裹着妖娆的身子,她嫁过来不过一个月,为何就和怨妇一般? 想起就觉得可恼,她狠狠的抠着手心,那两个贱人!燕儿被她派过去也有几日了,不知道下手没有。早晚让她们死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小丫鬟双喜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夫人!” 沈香玉靠在软塌上,斜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做什么?” 双喜紧张的把手里的东西捧着交给了沈香玉,低声道:“这是有人在湖边捡到的,不敢声张,赶紧来交给夫人了。” 什么东西值得这副鬼样子? 沈香玉将那东西拿来灯下展开一看,顿时脸上立即红的跟番茄一样,又羞又恼:“该打的东西,竟然那这样的东西来脏了本夫人的眼睛!” 她虽然是庶出的,但毕竟是大家闺秀,虽然妩媚了些,也只是对齐钰,绝不会碰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双喜急忙道:“夫人看清楚那小字。” 沈香玉再看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字。 “碧?”她柳眉挑起。湖边?湖边不就是柳香苑的附近吗? 双喜又道:“白天有人看见公子爷从那边出来。” 沈香玉立即怒了,斥道:“你说什么浑话!公子爷整日里忙生意,哪有功夫去那里!” 双喜露出委屈之色:“这真不是小的胡诌的,有人看见才说的。” 沈香玉狠狠的攥着那帕子,脸色越来越难看:“好你个齐钰,我请你来你不来,你说忙,你倒是好,大白天的,居然去会这个狐媚子?!这什么脏污的贱货,居然也舍得让你这般心疼?” 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就是多等一秒也是煎熬。可是如今她该怎么办?齐钰都明着放话了,如今她是他的人,就得听他的,在齐府里,不是从前的沈府,如今沈府没了,还有谁是她的靠山? 她突然有一些后悔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从前自己对嫡姐的那句话:“就是珍珠也变成鱼眼珠子了!” 可笑,讽刺!如今的她,什么珍珠?在齐钰那个混球的眼里,怕是连个鱼眼珠子都不如了吧? 双喜抬头,看见灯下夫人扭曲的五官看起来那么丑陋,禁不住有些害怕。 “夫人,夫人……”她试探着问了一声。 “干什么?”沈香玉恼怒的看向她。 “现在如何是好?”双喜试探着问,“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啊?” 沈香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丫鬟一眼,往常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她说的对,她沈香玉从来就没有怕过谁,何况一个贱妇! 沈香玉蹙眉想了想,仿似下了决心一般,进了内厢房,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双喜,道:“把这个交给燕儿,记住,一定要小心,别让旁人看见,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双喜得了令出去了,心里有一些雀跃。从前这样秘密的事情夫人从来都不让她做的,果然翠环说的没错。她做了这件事,说了这些话以后,夫人就高看了她,把她当了心腹,高升之日指日可待了。 月影下,湖边两个小丫鬟交接了一样东西。当双喜回头走的时候,总觉得脑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般,再回头,那眼睛又不见了。 柳树后,一个翠衣小丫鬟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浅浅的却得意的笑容。 风吹草动 肥胖男子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哪跟哪?方才这娘们风、骚的让人直冒火,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荷冷笑一声,看了肥胖男子一眼道:“我们自会滚出去,不过不是现在。麻烦刘大人穿好衣服,咱们好好的算一算帐。” 肥胖男子一听那几个字,顿时犹如凉水浇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这……这是仙人跳啊! 他匆忙系好带子,穿上了外袍,一穿上衣服,倒是有几分官威。 “大人请坐!”沈清荷冷声道,“在下倒是想和大人好好谈谈,贱内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大人,受到大人如此对待?大人如今污了贱内的清白,这件事,在下绝对不会就此干休!” 刘琮看着他瘦瘦弱弱,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不饶人,明明是他们设了仙人跳,如今到要找他算账。 刘琮并没有坐,他摸了摸两撇乌黑的小胡须,冷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这位刘大人倒是精明的很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清荷装做不明白,“大人你调、戏我家娘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吗?” 刘琮冷笑:“你既然知道我姓刘,想必就是冲着我这位刘大人而来,你这贱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也罢,今日我算是倒霉,落了把柄在你们的手上,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本大人丑话说在前头,这世界上的事可没那么便宜,今日你们对本大人使了绊子,别以为本大人是好惹的!山水有相逢,他日若是你们落在本大人的手里,哼哼……” 沈清荷见他说的这样清除分明,道:“大人真是爽快!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姓何,名青,不过是一介商贾。” 刘琮听罢气的肝都颤起来了,一个商贾,居然敢跟他使仙人跳?! 沈清荷看他气的不轻,忙道:“大人别生气,此次来,不过是想同大人说上一句话罢了。要知道大人事忙,我一个商贾想见大人当真是不容易。” 刘琮冷冷嗤笑:“不容易?我那外面守着的人恐怕都着了你的道了吧?你当这里菜园门而已!你这样胆大的商贾,我刘某人当真是第一次见呢。” 沈清荷拱手笑道:“大人过奖。” “哼!”刘琮气的胡子都歪了,“有什么废话,快点说罢!” “大人此时来凌州,就是为了富贵斋的凌锦而来,不过,我听闻今次凌州城的桑农受灾,富贵斋上贡的凌锦怕是……”沈清荷微微一笑,那意思想必刘大人明白。 刘琮蹙眉:“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意思是富贵斋作假,你有真凭实据吗?”他心中亦是有疑惑,他才来凌州,齐府就送来了厚礼,他虽欢喜,却也担忧。 沈清荷冷笑:“大人个中高手,手下人都是行家,查看凌锦之时,只要稍微留心便能知道真假,还需要证据么?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同官位和身家性命相比,就不值什么了。宫中人用惯了凌锦,倘若有个眼尖心细的发觉了,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哦。” 刘琮听的心里一抖,恼道:“废话,本官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岂是能儿戏的?倘若那富贵斋真的欺君罔上,我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沈清荷又道:“只是刘大人想到没有,如果富贵斋取消了皇商资格,凌锦还是不够数,而上贡时间有限,大人收不齐贡品,回去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刘琮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简单:“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五日后,凌州府君要设宴款待大人及各大商贾,届时何某出席,还请大人鼎力相助啊。” 刘琮心里立即警惕起来,怒道:“你一个小小商贾,居然敢威胁本大人!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荷摇了摇折扇,不经意笑道:“不瞒大人说,我在京城也识得几位大人,另外小人和东桥外的说书先生也很是熟悉,倘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小的想以大人之事编个话本子,借着说书先生的口,让大人远名扬……” “你敢!”刘琮怒的跳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好!这一次我答应你!好你个何青,五日后的宴会,本官会挺你。只是这次之后,咱们两清,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许再拿这件事出来说事!” 沈清荷笑着站起来:“好,大人爽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出的房门时,沈清荷看那位刘大人怒色未平,笑道:“大人,今晚会有两位绝色送到房中,还望笑纳。” 刘琮一听,倒是有些错愕,可想到这何青身边的胡姬都这么漂亮,那绝色定然是真绝色,不由得又有些向往。这样看来,这个姓何的商贾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看着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刘琮脸上露出笑容:“好说。” 一场闹剧结束了,出门时,小二刚买了梅子回来,满头大汗的。 看着他们出来,小二一看,进去是两个人,出来咋就变成三个人了? “姑娘,你的梅子……” 胡姬花回眸一笑:“小二哥,多谢啊,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人飘然而去,这人真是来喝茶的么?怎么看着氛围这么怪异哩。 到了路口,胡姬花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真是太爽快了,你没瞧见那狗官的脸色……太好笑了……我们做商贾的平日就是专受这些大人的气,如今真真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气啊!……” 沈清荷嗔道:“你呀,这大路上呢,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胡姬花急忙捂住了嘴巴,三人快步向着街角而去,很快消失在华桂轩的门前。 这时,另外一边走过来两个男子。 “又是那个青衣人!好奇怪啊!吴笙大哥,上次我在齐府附近好像也看到他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说。 吴笙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定定的看着那青衣人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为了寻找沈清荷的下落,他一直带着人乔装私访,就是没有一点消息。那个人好似蒸发了一般。可是今日,他看着这个青衣人的背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吴笙一直在暗中打听齐府的状况,同时派人盯着齐府,最近,的确有些风吹草动,最可疑的就是这个青衣人。 这华桂轩里住的是刘大人,他来这里为的是富贵斋,而富贵斋是齐家的,也就是说,这个青衣人一定是冲着齐府来的。即便他不是沈清荷,也和沈清荷脱不了关系。 这么一想,吴笙陡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他立即道:“赶紧快马加鞭传书给公子,就说让他速来凌州!” 拿家法来 正是午后,齐钰躺在一个柔媚的女子膝上,由着那女子一颗颗喂着荔枝给他吃。 凝碧一边喂他吃东西,一边伸着柔滑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心口,柔媚的笑道:“公子爷可怎么是好,大中午的到奴婢这边来午休,若是夫人知道,奴婢这小命可就没了。” 齐钰冷笑一声:“你怕她?别怕,我的小乖乖,公子爷给你撑腰。” 凝碧放下了水果,扭着身子嗔道:“哼,还说呢,上次额上的伤疤都没好,就怕这辈子都要留疤了。” 说起上次,齐钰替她心疼,一把把她来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去掀开她的头发,只见那里浅浅的颜色,果然疤痕还没好全。 “来,爷亲亲的,亲了就不痛了。” 凝碧被他抱在怀里,半推半就的扭着,手却不知不觉把他本已敞开的衣襟拨弄开,伸进了他里衣里摩挲。 齐钰被她摸得火起,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子下面,揉着她的心口,暧昧的说:“来,爷替你摸摸,还怕不怕……” “爷……”柔腻的声音响起…… 只是突然间,那声音陡然尖锐了许多。 “啊——”凝碧陡然间脸色变得雪白,只觉得腹痛如绞,低头一看,顷刻间,身下的裙子已经是鲜红一片…… “爷……”凝碧惨叫一声,齐钰看着她布满血腥的裙摆,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麻,大叫一声:“来人!来人——” 当沈香玉来的时候,柳香苑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包括齐钰的母亲许氏竟然也出现了。 秦氏闻风而至,当看到这阵势的时候,禁不住呆了。 房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一声接着一声。 齐钰坐在厅里,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秦氏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看女儿脸色,她脸上竟然毫无惧色,似乎知道是什么事了。 “夫人来了。”管家提醒低头思考着什么的齐钰。 齐钰抬头,眸色冷如刀锋,在沈香玉的脸上一扫而过。这个时候,沈香玉才觉得有一丝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齐钰,齐钰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的,这样冷酷的眼神她真的很陌生。 “带燕儿出来!”齐钰的声音一如他的目光一样冰冷。 管家领着人从旁边柴房里把燕儿带了出来。 “夫人救我……” 看着那浑身是血的人儿,沈香玉大吃一惊,立即恼怒了:“齐钰,你干了些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干嘛对一个小丫头下手!” 齐钰抬眼看她,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道:“你等着,有你的。”他冷眼瞥了燕儿一眼,吩咐道:“这丫头毒害主人,打死了丢去乱葬岗!” “啊——”燕儿凄惨大叫起来,拼命的爬着爬着来到了沈香玉的脚边:“夫人,救我……我……我都是听从夫人的吩咐啊……我没做错什么……真的没做错什么……” 沈香玉的裙子上立即多了两个血手印,她害怕的缩了缩,燕儿立即被两个随从拖了出去,才惨叫两声就被人用麻布塞了嘴,死死的拖出去。 沈香玉吞了一口唾沫,挺起胸,怒目等着齐钰:“你……你还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像对待燕儿那样对我吗?” 齐钰倏然一下站了起来,犹如一头发怒的野兽,怒吼道:“你这个贱妇,你当我是聋子?!她都是听你的吩咐,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突然上前,猛的攥住了沈香玉的手,狠狠的往房里拖去。 沈香玉被他吓到了,腿下发软,走不动却硬被他拖了进去。 鲜血,触目惊心的鲜血,床、上是,盆里是,地上也是…… 床、上的人已经面如金纸,只悬着一口气…… 秦氏和许氏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跟着进来,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碧怀着孩子,你竟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一个男孩!你知道吗?!你这个毒妇!你杀了我齐钰的儿子!” 他近乎疯狂的攥着她的手,使劲的将她甩来甩去,沈香玉只觉得被甩的头昏眼花,如同一只孤舟在大海上飘荡。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好,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知道……一定加重一倍的药量……” 秦氏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女儿,别胡说了!”她急忙对齐钰说,“这件事一定是误会,定然是那个小丫头心术不正反倒来诬陷我女儿!” 许氏惊呆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盼了许久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就这么被人杀死了!一时间,她心痛如绞。 “我说亲家,这件事可没那么容易了结!杀人偿命,你女儿杀了我的孙子,是不争的事实,你说该怎么赔?!”许氏怨毒的目光落在这对母女的身上,那阴毒的目光仿佛恨不得这两母女立即死在她的面前。 伏在床边哭泣的是暖玉,她和凝碧情同姐妹,如今兔死狐悲,恶狠狠的看着沈香玉,梨花带雨的哭道:“公子爷,你要替我和凝碧做主啊,如今凝碧怀着齐家的血肉都被逼死,想着他日奴婢在这府里也是没法活了,还不如今日陪着凝碧姐姐一起去团聚吧!” 说着,她的身子猛的往旁边一撞,好在被齐钰拦住搂在了怀里,他低头露出柔声,道:“我身为一家之主,却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女人,岂不是太可笑了?你乖乖呆着,今天我就做给你看,他日你在这府里必定活的比今天更好!” “公子爷……”暖玉哭着直往他怀里钻,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暖玉斜眼回头看沈香玉时,却没有那楚楚可怜之色,她冷冽的目光沈香玉看在眼里。 暖玉暗暗道,倘若今天我不把你这女人治死在这里,他日我必定跟凝碧一样死在你的手里。 沈香玉看着她在这里做戏,只是冷冷一笑,看着齐钰:“怎么?你要报仇?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我沈香玉不带怕的,从小到大我怕过什么?你别以为你齐钰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齐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沈家的?我身为一家主母,不过药死了一个奴婢,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叉腰,理直气壮。秦氏听她的话语,直吓得浑身发抖,这孩子怎么这样的愚蠢,她说这话就是承认了罪行。别说现在齐家已经抢了沈家家产,就是齐家还没抢,她这话足以把自己打下地狱。这孩子到底是被她宠坏了,却连一点心机都没有啊。 暖玉一听她的话语,立即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哭喊道:“就是她,她亲口承认药死了姐姐,药死了公子爷的儿子,如今干脆连我一起药死算了!” 她正哭间,突然齐钰放开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了。沈香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脸上热辣如火,疼痛极了。 “拿家法来!”齐钰厉声吩咐。 荣华开张 夜色渐沉,灯下,女子翻开着账簿,发出沙沙的声音,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 转眼间,末夏已过,天色已渐渐入秋,一阵凉风吹来,沈清荷本就身子不强健,吹了这冷风,鸡皮疙瘩都起来,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少……”胡姬花手持着账簿站在她窗外,看到她这样子呆了一下,叫不出“少爷”两个字了。从来都是看见她男装打扮的模样,没想到她披下头发时如此清艳美丽。 “何事?”沈清荷抬眼看她,那明眸如清波驿动,禁不住让人心中一跳,就是她是个女子也能被迷惑了去。 胡姬花禁不住笑道:“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沈清荷听了这话,神色冷淡,道:“怎么,你太闲了么?这几日荣华记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吗?要不要再加点事情给你?” 胡姬花一听叫苦:“啊呀,别,千万别!五日之内筹备荣华记,这样大的绸缎庄,恐怕也只有我胡姬花能做到,再多事情,我的腰都要给压弯了。” 沈清荷脸色缓和了些,道:“知道你能干,否则先生也不会派你过来了。” 胡姬花将手中的账册送过来:“少爷你看看,这里都是荣华记的账目。” 沈清荷一推,道:“不必看了,我相信你。明日就是府君宴请各大商贾的日子,所以,明日一早,荣华记要准时开张!” “是!”胡姬花抱着账簿,看外面月上中天,瞧着沈清荷穿的单薄,嘱咐:“这天气渐凉了,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少爷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生病了,连公子肯定要怪罪我的。” 沈清荷听她说起连璧,便问:“你跟了先生多久了?” 胡姬花想了想:“有三四年了。” “这么久?”沈清荷有些吃惊。 “当初我不过路边酒肆一个歌姬,遇到连公子时在被人欺负灌酒,先生或许当时同情我,便将我买下,从此我就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做生意。” “原来如此。”沈清荷看了她一眼,“你今后打算如何?一直跟着先生吗?” 胡姬花若有所思,望着天边明月,轻叹一口气:“我虽是番邦女子,在我们番邦,女子一样要寻个如意郎君。从前在酒肆营生,我不做指望。如今跟着连公子,我……我更加看不上别的男子了……”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清荷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却听到胡姬花幽幽道:“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但是就是做个姬妾,能陪在公子身边也是好的。只是,哪里知道姬妾没做成,倒成了公子手下的掌柜。公子这样的人,真不知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一定要好好比一比,我胡姬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子。” 沈清荷没有想到,她对连璧竟有这样的执念。不过以胡姬花这样的姿色,做一个姬妾绰绰有余了吧,先生到底要找怎样的女子呢? 胡姬花看着沈清荷,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若我也是公子的学生该有多好?” 沈清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胡姬花自嘲的笑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连公子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样上心。”她心里叹道,难道真的因为是学生吗?这学生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啊,对一个美人的关心可是不一般。 沈清荷低下了头:“先生是待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了。” “或许,不管你做的怎样,在他眼中都是好的。”她落寞道。 沈清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见她满脸的萧索,往日里看惯了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难得。 “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你就不打算找个良人吗?”胡姬花试探的问道。 沈清荷自嘲的勾唇一笑,良人?经过前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都能背叛她,她又怎能再次相信一个男人?或许,她不是不相信别人,只是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胡姬花说起“良人”,她的脑海中竟浮出萧乾的模样,那样的人算得上良人吗?她不知道。或许,上次离别,再次相见之时她已经人老珠黄垂垂老矣。 良人?这一世,她当真没想过,也不敢想。 见沈清荷这副样子,胡姬花抱着账簿自己离开了。胡姬花摇了摇头,本想试探沈清荷对于先生的想法,显然,她对齐钰的心结至今都没有解开,又谈什么儿女私情?要是她一直如此,怕是先生要可怜了。 第二天的清晨,如计划之中,荣华记正式开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大串的红鞭炮响彻了整条东街,周遭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一眼望去,那门店宽阔,陈设华丽,里头挂着各色锦缎,五颜六色,都是时兴的花样,直看得人花眼。 门口,早有一堆人拥簇在这里围观,恨不得进去一睹为快。 门口,一个美丽的胡姬高声道:“今日开始,我宣布,荣华记正式开张!开张之日,所有绸缎全部七折!但凡购买一匹绸缎的,就送上好的珍珠一串!” “哦哦……好啊好啊”一听这话,围观的人们立即高兴的呼喊起来。 “上匾!”胡姬花一声高喊。 两个伙计抬着一个金色大匾挂到了屋檐下,“荣华记”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店门一开,拥簇的人群立即向着店内涌去。 “啊呀!这样好成色的锦缎,只有富贵斋才能看得到啊!”有人惊呼。 “是啊,价格竟然只有富贵斋的一半,天,我们被富贵斋坑了吗?” “啧啧,这些花样竟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喂,别跟我抢,我要这一匹了!” 一时间,店内人声喧闹,新请的伙计几乎都招架不过来。 店门口,沈清荷抬头看着那匾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眼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 荣华记,终于开张了!终有一日,它会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远了。 富贵斋中,一个伙计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凑到大掌柜来福的身边。 “掌柜,你听说没有,东街开了一家绸缎坊!” 来福不以为然,道:“这凌州城繁华的很,天天都有店铺开张,哪一个个的着急的过来。真是,一点事大惊小怪的!”来福从前在沈府做管家,当时就已经说好,如果事成,他就可以当富贵斋的掌柜,如今果然如愿。这里的油水可是比一个管家丰厚的多。 伙计焦虑的说:“这回不一样啊!那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里头的绸缎竟是一等一的上品,而且价格比咱们的低了很多,现在我们许多老客户都往那边去买了,还说会长期在那边购买。比如说,朱员外,周夫人,还有府君家的二夫人都去了!” 来福一听,顿时愣住了。这些可都是富贵斋的老主顾,下手都是阔绰的。如果少了他们,富贵斋的生意怕是要少三分之一了。 来福听了伙计的话,也赶紧去荣华记瞅了瞅,果然看到荣华记的绸缎档次很高,能同富贵斋匹敌,价格又实惠,才开张的新铺子门口竟然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他一看,不得了了,这荣华记分明是要抢富贵斋的生意啊!这样下去还了得!他禁不住着急,这件事非同小可,看来他得赶紧让东家知道。 回了富贵斋之后,来福第一时间让伙计去跟齐钰通报。 “荣华记?”齐钰眸色立即冷了下来。富贵斋,荣华记?富贵荣华?为何连取名都在抢富贵斋的招牌? 齐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听到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又心中疑惑了,他猜不出,这荣华记来势汹汹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荣华记他稍后再收拾。 今晚的府君商宴上,刘大人也要来,凌锦已经上承给刘大人有两三日了,齐钰心里担心,但是想到刘大人已经收下自己准备的丰厚礼物,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晚的宴会,正好可以探探刘大人的口风。 悔不当初 一条长长的藤鞭送了上来。 “你打我?你敢打我?”沈香玉震惊的望着手执藤编的男子。 “啪!”毫不留情,毫不手软,狠狠一鞭子当头抽了下来。 那鞭子好重,沈香玉痛的浑身发颤,双手抱头缩成了一团。她从小到大娇宠长大,连她爹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何时被鞭子抽过? 她还没回过神来,他……他……当初那个在她眼中温润如玉的男子,竟然动手打她? 齐钰手下没停,连着狠狠抽了一二十鞭子,直抽的沈香玉鬼哭狼嚎。 “不能啊,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香玉啊……”秦氏哭喊着要去阻拦,却被许氏令人拦住。 她冷冷看着秦氏,道:“这是我儿子在教训媳妇,你插什么手?这就是我齐家的家规!杀了我孙子,没有亲手杀了她算是好的!” 秦氏拼命挣扎,可是哪里挣扎的过齐家这一帮子人,她泪流满面,眼看着这许氏,竟是和齐钰一样的冷酷无情。 她悔的连肠子都断了,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为何要抢了大小姐的姻缘,嫁给这个混蛋啊! 齐钰手狠,一连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鞭子上站满鲜血这才罢休。沈香玉堂堂沈家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皮娇肉嫩,何时被这样打过? 她浑身上下衣服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上道道血痕触目惊心,有的地方打的皮肉都翻开了,如今披头撒发泪痕满面的趴在地上。 她抬了眼,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所有的人都在笑,那是怜悯,是鄙夷,是不屑…… 她沈香玉从来都是捧在手心的珍宝,此时却成了众人眼中的可怜虫…… 不……不……她不要…… “我的女儿!”秦氏哭着扑了上去,“你怎样了?怎样了?” 她捧起沈香玉的脸,只见她嘴角溢着鲜血,痴痴傻傻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秦氏痛哭,指着齐钰痛骂道:“你这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好歹香玉是你名门正娶抬进来的,她可是沈家的二小姐啊,你怎么能为了一个贱婢这样对她啊……” 面对着秦氏的指责,齐钰丢了鞭子冷笑道:“沈家?别给我提沈家!若不是我好心接手沈家的铺子,我看沈家那偌大的家产怎么败了都不知道!沈家二小姐又怎么样?你沈香玉也不想想,当初进门之前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千金小姐呢?这四个字你沈香玉配吗?” 秦氏颤抖着双手,面对着这样黑心的人,她已经无语了。倘若当初不是为了齐钰,女儿又怎会做出婚前破身的事情?齐钰当初做出的事情,如今竟然用来指责自己的女儿,这男人的心肝真的是被狗吃了!他侵夺了沈家全部的家产,如今却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了! 秦氏气的几乎要昏阙过去,这个世界上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啊! 许氏冷眼看着地上的沈香玉,道:“这女人怕是痴了吧?我齐家要一个痴呆的儿媳做什么?平白的丢人现眼!” 秦氏气的浑身发抖,她的女儿被这些人打到痴呆,他们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他们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许氏得意的看着这对母女,对儿子说:“你如何处置她们?” 齐钰看了母亲一眼,问:“母亲如何说?” 许氏磨了磨牙,道:“咱们齐家在郊外的七里山捐了一个道观,那地方倒是清静,我看,不如送她们娘儿俩去休养休养吧,省的在这后宅里不安生。” 齐钰冷冷看了沈香玉一眼,满眼的嫌恶,道:“也好,那就着人明日大早就送过去。” 翠环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心里有些难受,她虽然是受命搅浑后宅的水,却没想到如今这事竟闹得这样大。不过想想,以夫人这样莽撞的脾气,这事早晚得出,她的存在只是加快了事情的进展。齐府出了这样的大事,得赶紧让那位爷知道才行。 杨树胡同的宅子里,沈清荷看着手中的字条,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爷,发生了什么事?”胡姬花看出她的异样。 沈清荷将字条给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胡姬花蹙眉:“这个齐钰倒是个心狠手辣的。你不是希望报复他们吗?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天上的圆月。又是一年十五,可惜,月圆人不圆。 记得从前小时候,每到十五,爹爹都会请戏班子,都有饼子吃,很多很多的花儿,点心,十分的热闹。 那时候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的坐在戏台下面看戏,虽然沈香玉一向和她不和,可那个时候却也是开开心心的,大家其乐融融。当初,沈香玉也是得父亲喜欢,承欢他膝下的。 倘若父亲知道她如今这样子,是否会痛心?沈清荷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我虽恨她,却看不惯外人欺负她。她毕竟是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欺负她便是欺负我沈家!” 胡姬花看着她那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点明白她的感受了,毕竟是血脉相连,再恨,世界上也只有那样一个人。 去七里山的牛车上,一对母女相依而坐。她们只穿着普通的布衣,所有的首饰、绸缎都被收了去。 秦氏抱着女儿抹着泪水,叹气道:“想不到齐钰竟这样狠毒,唉……” 他没有休沈香玉,只是让她们去山里头的道观,却也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银子都被收走,就连原来的一身绸缎也被剥夺了。 “女儿,你要好起来啊,值得为这样一个混账变成这样吗?”她低头看着怀里痴痴傻傻的女儿,那一顿打竟然让她变成了这样,真叫人心痛啊。 牛车顿了顿,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小哥,说说话,是熟人。”一个相貌妖娆的胡姬递了一个大银子给赶车的小子,那小子瞅了胡姬几眼,笑嘻嘻的上一边去了,回头叫道:“不急,慢慢聊啊。” 秦氏呆住了,抬头看到一个戴着黑纱帽的男子过来,可是自己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男子啊? 那男子径直到了两人的跟前,纱帽抬起时,秦氏顿时怔住了。 那哪里是个男子,只见她模样清丽端庄,分明是…… 她捂住了嘴巴,这不是沈大小姐是谁?她不是嫁给乞丐吗?为何她现在不但男装打扮,还身后有侍卫,身旁有美女? 秦氏怔怔的看着沈清荷,说不出话来。 沈清荷看了香玉一眼,微微蹙眉,对沈香玉说:“到如今,你可看清楚了?如今看来你这珍珠也变成了鱼眼珠子了。” 沈香玉听到这句话,眸光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定定的看着沈清荷的脸,情不自禁道:“姐……姐……” 沈清荷叹了一口气,道:“你还认得我就好,希望你能早点清醒。为了一匹披着人皮的狼,不值得。” 沈清荷从怀中取出一袋东西塞到秦氏的手中,低声道:“藏好,今后走投无路之时必定有用。” 秦氏羞愧难当,哑声道:“大小姐……这是为何……当初我们对你……” 沈清荷蹙眉道:“我沈家的人岂是谁都能欺负的?齐钰欠沈家的,我早晚讨回来!” “是,是……”秦氏低着头再也没有言语,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家大小姐。想当初自己和女儿所做的一切,当真是猪狗不如…… 牛车缓缓向前驶去,沈香玉就方才清醒了一会,目光又迷糊起来,此时躺在秦氏的怀中沉沉睡去。 悄悄的,秦氏看了那口袋里的东西,顿时惊呆了,那袋子里全都是一颗颗珍珠,有桂圆那么大,个个滚圆饱满,十分的值钱。 泪水落了下来,悔不该当初!只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抓到把柄 一夕之间,齐府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通房丫鬟凝碧死了,她毕竟只是个丫鬟,齐钰虽然心痛那未出世的儿子,可是现在是紧要关头,据说京城来的征收使大人已经到了凌州,倘若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定然不好。所以只得忍了痛,将一顶薄棺材盛了,悄悄抬出去埋了,又多给些银钱封了凝碧娘家的口,她娘家本来就没什么人,拿了钱自然没话说。 赶走了沈香玉,齐钰总算出了一口气,他本就不喜欢沈香玉的个性,只恋着她的丰润身子,到如今身子腻了,家产也到手了,在他眼中简直是一文不值。若不是看到她现在痴痴傻傻,赶出去都便宜了她。 想着因为她凝碧惨死,齐钰当初答应凝碧封她做姨娘的,如今竟不能如愿了,索性立即就扶了暖玉做姨娘,当晚就挂了红灯笼,当了夫人奉着。 这暖玉心里高兴坏了,她原来同凝碧是一个屋里的丫鬟,不过是沾了凝碧的光伺候齐钰,如今两个对手都没了,整个齐府她最大,简直是咸鱼翻身,忘乎所以,立即就把自己当作齐府的女主人了,在府里装腔作势。 齐钰此时那里管的了其他的,富贵斋凌锦的时候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了。 位于凌州东城的华桂轩,外表乍看去很寻常,有眼力的人仔细看去,却看出几分古韵来。 这华桂轩古朴幽静,是一家客栈,及至人入了内,才发现里面无一物不精致、无一物不古雅,从来都是凌州游历的达官贵人的首选。最近,这偌大的华桂轩前却车马冷清,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家高级客栈被一位神秘来客全部都包了下来。 一大早,小二在柜台前瞧见两位不识趣的客人。 “喂喂喂,这位先生,这位美女,咱们华桂轩被人包圆了,现在不住人了!”他伸手指着店门口的木牌,有些生气的说:“两位不识字的么,这牌子上可写的清楚的很哩!” 身着青衣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小二瞅着这男子有点怪异,大热天的居然戴着黑色的纱帽,半边的黑纱遮得脸都看不清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个胡姬倒是着实的漂亮。 “小哥,听说华桂轩的一品燕窝参茶出名的很,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青衣人摇着手中泥金纸扇不急不缓的说,声音清越而动听。 “这个……”小二有些为难,当他们是要来喝茶的,可是如今大人住在这里,若是怪罪下来可不轻。 正在犹豫,那青衣人却从袖子里拈出一颗金珠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小二顿时觉得眼前光芒一片,立即笑道:“不就是堂子里坐会?多大事啊?快请,快请!” 小二思忖着这一大早的那位大人未必起了床,这两位出手阔气,喝了茶便走,应该无妨。 华桂轩的小花厅单独隔开,虽然被人包了,用用这小花厅小二还是说的上话的。 花厅四壁种着各色花卉,正值夏天,空气中泛着沁人心脾的兰香,墙壁上挂着水墨山水,果然是个好去处。 小二殷情奉上了燕窝参茶,笑眯眯的说:“这茶不论对男子、对女子,都好的很。我华桂轩的茶可不是别处可比的,都是货真价实,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货呢。” 沈清荷点点头,看了胡姬花一眼。 胡姬花立即道:“小二哥,我突然想吃点酸梅子呢。”那声音一开口便让小二的骨头都酥了。 他瞅着这女子虽然蒙着白纱,可那双水盈盈、碧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真叫销魂。 “好,”小二咽了一把口水,立即道,“虽然店子里没有现成的,小二哥我索性跑一条街去给姑娘你买过来。” “那就多谢小二哥啦!”女子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擦,小二兴奋的魂儿都颤了一颤。 小二一走,一道黑影立即出现在沈清荷的身后。 胡姬花唬了一跳,白了他一眼,道:“喂,大白天的,你吓人不吓人啊?” 沈清荷问:“怎样,查清楚了?” 连星没有理会胡姬花,回道:“征收使刘大人就住在天字一号房。过了游廊直走第一间便是。” 沈清荷慢慢喝了一口茶,觉得那茶的口味怪怪的。 “没想到依然是这位刘大人,”她讥讽一笑,“不过也好,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才容易抓到把柄。姬花,小心一点,按计划行事。” “是。”胡姬花正色,起了身往游廊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时,她听到身后那人轻声说:“小心。” 她回头看去,那青衣人面色不变,依旧慢慢喝着茶。到底是同为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吧。 连星看着胡姬花离去,对沈清荷说:“少爷,这计划怕是难成吧。” “为何?”沈清荷勾唇。 “少爷难道没听说过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据属下得来的消息,这位大人一到凌州,就被齐家的人盯上了,如今已谈妥了什么协议也说不定。那位大人贪财好色,但是财总是第一位的,若是齐家的人已经喂饱了他,我们的美人计能有什么用?” 沈清荷不置可否:“钱,并不是在所有的时候都有用的。而美人计,也许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无用。” 隐隐的,似乎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啪啦”的响声,好似什么东西砸碎在地。沈清荷突然站了起来,看了连星一眼:“时候到了,咱们进去!” 两人快步进屋,径直到了天字一号房间口。 连星一脚踹开了房门,就看见屋内两人拉拉扯扯。那男子身材肥胖,大腹便便,已经脱了外袍,敞着胸、口拉扯胡姬花的衣服。 “住手!”连星一声厉喝,唬的那肥胖男子一跳,他转头瞧见闯进来的两个男人,立即勃然大怒:“混帐东西,都给老子滚出去!这里也是你们这些混账能来的地方吗?!” “公子——”胡姬花一看到沈清荷,立即推开了胖男子,梨花带雨泪如泉涌,抱着自己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抓住沈清荷的袖子跪着哭道,“公子,你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到如今,奴家唯有一死而已……” 当场发难 黄昏时分,凌州府君的大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处来的车马。 一个身着杏黄袍子的圆脸商人打开帘子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这时只听到门口侍从高喊一声:“齐公子到!” 他吃了一惊,啊哟,齐公子来了呀! 只见两匹白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那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马车更是以黄铜镶角,银子镶边,若论阔气,这凌州城真没有哪个比得上这位齐公子。 圆脸商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杂毛黄马,顿时觉得同为商人,在人家高头白马跟前真是自惭形秽。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袍公子,银冠束发玉带缠腰,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富贵逼人。 齐钰下了车,瞅见不远处的圆脸商人,笑道:“原来是锦云坊的王掌柜,你倒早到一步!” 这圆脸男子正是锦云坊的掌柜,锦云坊只是一个普通的绸缎店,客户也是平头百姓,哪里能跟富贵斋相比。 王掌柜赶紧过来拱手,笑呵呵的说:“齐公子,幸会幸会啊!” “那就一起进去吧。”齐钰表现的谦和,实则心里着实看不上这个锦云坊。 “请请请……”王掌柜赶紧谦卑的让路。 两人一同进了府君的花厅,这花厅宽阔气派,早已经坐了一些人,正在那个高谈阔论。瞅着齐钰来了,这些商人赶紧全都站了起来,向他作揖拱手。 左手第一个位置空着,齐钰看了一眼,显然是留给他的。如今他是凌州城的第一大商人,那位子他当仁不让。 齐钰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在空位坐下了。他往主位瞅了一眼,府君大人和刘大人没来。 他眉端微蹙,端起上好的香茗品了一口,却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商人有想找他攀谈的,看他这样,便也不敢惊扰他。 过了一会,府君陪着刘大人也来了。府君坐在中间主位上,刘大人坐在他身边。 齐钰抬头,有心同刘大人寒暄一下,却见他脸色冷冷的,对人爱搭不理,自讨了个没趣,只得作罢。 齐钰看刘大人这神色,除了对府君还有几分颜色,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的,那凌锦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这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正在猜疑,却听到门口侍者高叫一声:“荣华记——何掌柜到!” 众人听罢一愣,有不知道的,也有今早听闻的,可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柜竟然也来到这府君商宴吗?太自不量力了吧! 齐钰听到荣华记三个字,眸色一深,他轻摇了摇折扇,攥紧了扇柄。 府君听都没听说这个名字,有些恼火,道:“荣华记?哪个荣华记?本君请的都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商家,这荣华记是哪根葱?” 坐下商贾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荣华记,也不过如此,自不量力! “让他滚……”府君开口正要驱逐,他身旁的刘琮却开口了:“都是商人,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府君一愣,看了刘琮一眼,噎了一下,自然是刘大人的话为先。 他迅速改口:“让那个……何掌柜进来吧!” 齐钰诧异的瞟了刘琮一眼,他替荣华记开口?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素知刘琮的,他贪财好色,若是真没关系,他可没这么好心。 这么一想,他心中惊疑不定,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花厅的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穿着宽阔青袍的男子,戴着黑纱帽子,几乎遮了半面,他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高个黑衣男子。 有亲眼见到荣华记开张的,小声议论着:“荣华记的掌柜不是一个胡姬吗?怎么变成了男子?” “是啊,好奇怪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青衣男子的身上。 青衣男子不急不缓、从容自若的走到了两位大人跟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何青,参见府君大人,参见刘大人!” 刘琮看到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额上落下一滴汗珠,道:“既然来了,便入座吧。”他知道这家伙来了就没什么好事。 来的自然是沈清荷,她微微抬头,透过黑纱,看了刘琮一眼,唇角微勾,看来,刘琮知道怎么做。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时不时有商贾好奇的看她一眼,她都微笑回视。 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左手第一个位子上,他,就在她的斜对面。 那个人,上辈子害死了她,她本该害怕,本该逃避,可是一想到父亲,想到沈家的三代家业,她就不能躲,不能逃。哪怕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他陪葬! 齐钰正好也看了过来,只觉得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难道是熟人? 他努力想透过黑纱看清他的脸,可是却看不清楚。只觉得透过这黑纱,里面有一双冷剑般的眼,无端的给人一种背心发寒的感觉。 来福侍立在齐钰的身后,齐钰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呆呆的,神色紧张,跟见鬼了一般。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 来福一哆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小的……小的仿佛看到一个人……” “谁?” “沈……沈老爷……” “胡说!天还没黑你见鬼了?!”齐钰恼火的低声斥道。 “就是……就是那个何掌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老爷……” “闭嘴!”齐钰真是后悔带他来,只会添乱。 来福觉得委屈,可是一看到那个何掌柜,双手禁不住颤抖,想起了自己对沈家所做的一切。 他伺候沈老爷几十年,对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熟,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何掌柜这么像沈老爷?来福想不明白,沈家是没有儿子的呀! 凌州城府君的商宴历史由来已久,在过去的一百年内,无论是哪届府君都会每季度设宴款待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大商人,谈论凌州大小商事,犒赏商贾为城市繁华做出的努力。 虽然大随朝商人地位低微,但是凌州城以商业繁华著称,在这里,商人自然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晚宴十分丰盛,各色佳肴陆续上来,乐声响起,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府君亲自替各位商贾劝酒,酒过三巡,商贾毫不拘谨,开始高谈阔论。 早有人看不惯沈清荷那副装扮,举着酒杯高声讥讽道:“我说何掌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恐怕不好吧!往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白的挡着个脸算什么呢。” 那人的声音大,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怀疑的、看好戏的、敌视的…… 齐钰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盯着那张脸,微微眯起了眼,那面纱底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难道真是他认识的? 他心中有些急切,不自觉开口:“王掌柜说的没错,大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得说能永远遮着脸不见人的。” 有了齐钰的声援,那王掌柜更是气壮,昂起了脑袋。 沈清荷看向齐钰,难道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吗? 呵,她不怕。 “大家要看何某的容貌,自然没问题,只怕会影响大家的胃口呀。” 王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你敢摘了帽子,我王某人就不怕!” “好。”她不急不缓的说了一个好字,顿时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里,就连敲打钟磬的乐师手上的动作也放慢了。 她伸手,轻轻掀开了帽子上的黑纱…… “啊……” “好丑……” 乍一看去,所有的人眼底都透出厌恶。 王掌柜深为后悔自己所说的话,所谓,好奇害死猫,他真的感觉这晚的胃口全都被这个姓何的家伙搅没了。 “咳咳……”府君大人被自己的酒差点呛到,开腔道:“那个何掌柜,本君觉得……你还是戴好你的帽子吧……” “是……”沈清荷放下了黑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齐钰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愣了半晌,那眉目……倘若去掉脸上半边青色的胎记,那眉目和沈亭山太像了!旁人看不出,他从小在沈府长大,又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齐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窒息了一般,心口突突直跳。 沈亭山?不,不可能!难道是沈清荷? 沈清荷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她嫁的那个人不过是个猎户,她又怎么可能化身商贾? 他揉了揉额两边的太阳穴,一定是自己太疲劳了,为何最近总是出现错觉? 来福看到那张脸以后,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却紧紧咬着牙关,不敢言语。 宴会上的商贾话题已经转到了今年的桑灾,刘琮突然开口了,看向齐钰:“齐公子,对于今年的桑灾,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所有的目光转向了齐钰。 “桑灾?”齐钰回过神来,“是啊,今年的桑灾很厉害。” 刘琮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子般落在他的脸上,接着问:“哦?这么厉害的桑灾富贵斋也能备齐凌锦?” 这话里有话,众商贾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来听齐钰的回答。 “富贵斋早有准备,所以备的齐全。”齐钰面色如常,镇定的回应。 “好个早有准备!”刘琮突然笑了,笑的极冷,极为尖锐,“准备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吧?!” 齐钰顿时觉得一个惊天雷打在头上,脸色大变,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发现了?而且在当场发难?! 以他从商这么多年的经验,不会啊!收了好处怎能这样不留情面? 风吹草动 肥胖男子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哪跟哪?方才这娘们风、骚的让人直冒火,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荷冷笑一声,看了肥胖男子一眼道:“我们自会滚出去,不过不是现在。麻烦刘大人穿好衣服,咱们好好的算一算帐。” 肥胖男子一听那几个字,顿时犹如凉水浇头,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这……这是仙人跳啊! 他匆忙系好带子,穿上了外袍,一穿上衣服,倒是有几分官威。 “大人请坐!”沈清荷冷声道,“在下倒是想和大人好好谈谈,贱内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大人,受到大人如此对待?大人如今污了贱内的清白,这件事,在下绝对不会就此干休!” 刘琮看着他瘦瘦弱弱,可是说起话来却字字不饶人,明明是他们设了仙人跳,如今到要找他算账。 刘琮并没有坐,他摸了摸两撇乌黑的小胡须,冷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沈清荷微微一笑,这位刘大人倒是精明的很啊。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清荷装做不明白,“大人你调、戏我家娘子,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吗?” 刘琮冷笑:“你既然知道我姓刘,想必就是冲着我这位刘大人而来,你这贱内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也罢,今日我算是倒霉,落了把柄在你们的手上,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本大人丑话说在前头,这世界上的事可没那么便宜,今日你们对本大人使了绊子,别以为本大人是好惹的!山水有相逢,他日若是你们落在本大人的手里,哼哼……” 沈清荷见他说的这样清除分明,道:“大人真是爽快!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姓何,名青,不过是一介商贾。” 刘琮听罢气的肝都颤起来了,一个商贾,居然敢跟他使仙人跳?! 沈清荷看他气的不轻,忙道:“大人别生气,此次来,不过是想同大人说上一句话罢了。要知道大人事忙,我一个商贾想见大人当真是不容易。” 刘琮冷冷嗤笑:“不容易?我那外面守着的人恐怕都着了你的道了吧?你当这里菜园门而已!你这样胆大的商贾,我刘某人当真是第一次见呢。” 沈清荷拱手笑道:“大人过奖。” “哼!”刘琮气的胡子都歪了,“有什么废话,快点说罢!” “大人此时来凌州,就是为了富贵斋的凌锦而来,不过,我听闻今次凌州城的桑农受灾,富贵斋上贡的凌锦怕是……”沈清荷微微一笑,那意思想必刘大人明白。 刘琮蹙眉:“这件事可大可小,你的意思是富贵斋作假,你有真凭实据吗?”他心中亦是有疑惑,他才来凌州,齐府就送来了厚礼,他虽欢喜,却也担忧。 沈清荷冷笑:“大人个中高手,手下人都是行家,查看凌锦之时,只要稍微留心便能知道真假,还需要证据么?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钱,固然是好东西,可是同官位和身家性命相比,就不值什么了。宫中人用惯了凌锦,倘若有个眼尖心细的发觉了,那可是欺君大罪,是要诛九族的哦。” 刘琮听的心里一抖,恼道:“废话,本官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岂是能儿戏的?倘若那富贵斋真的欺君罔上,我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沈清荷又道:“只是刘大人想到没有,如果富贵斋取消了皇商资格,凌锦还是不够数,而上贡时间有限,大人收不齐贡品,回去该如何跟皇上交代呢?” 刘琮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不简单:“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沈清荷微微一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五日后,凌州府君要设宴款待大人及各大商贾,届时何某出席,还请大人鼎力相助啊。” 刘琮心里立即警惕起来,怒道:“你一个小小商贾,居然敢威胁本大人!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荷摇了摇折扇,不经意笑道:“不瞒大人说,我在京城也识得几位大人,另外小人和东桥外的说书先生也很是熟悉,倘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小的想以大人之事编个话本子,借着说书先生的口,让大人远名扬……” “你敢!”刘琮怒的跳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好!这一次我答应你!好你个何青,五日后的宴会,本官会挺你。只是这次之后,咱们两清,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也不许再拿这件事出来说事!” 沈清荷笑着站起来:“好,大人爽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出的房门时,沈清荷看那位刘大人怒色未平,笑道:“大人,今晚会有两位绝色送到房中,还望笑纳。” 刘琮一听,倒是有些错愕,可想到这何青身边的胡姬都这么漂亮,那绝色定然是真绝色,不由得又有些向往。这样看来,这个姓何的商贾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看着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刘琮脸上露出笑容:“好说。” 一场闹剧结束了,出门时,小二刚买了梅子回来,满头大汗的。 看着他们出来,小二一看,进去是两个人,出来咋就变成三个人了? “姑娘,你的梅子……” 胡姬花回眸一笑:“小二哥,多谢啊,我现在又不想吃了……”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人飘然而去,这人真是来喝茶的么?怎么看着氛围这么怪异哩。 到了路口,胡姬花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真是太爽快了,你没瞧见那狗官的脸色……太好笑了……我们做商贾的平日就是专受这些大人的气,如今真真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气啊!……” 沈清荷嗔道:“你呀,这大路上呢,不知道隔墙有耳吗?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胡姬花急忙捂住了嘴巴,三人快步向着街角而去,很快消失在华桂轩的门前。 这时,另外一边走过来两个男子。 “又是那个青衣人!好奇怪啊!吴笙大哥,上次我在齐府附近好像也看到他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说。 吴笙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定定的看着那青衣人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为了寻找沈清荷的下落,他一直带着人乔装私访,就是没有一点消息。那个人好似蒸发了一般。可是今日,他看着这个青衣人的背影,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吴笙一直在暗中打听齐府的状况,同时派人盯着齐府,最近,的确有些风吹草动,最可疑的就是这个青衣人。 这华桂轩里住的是刘大人,他来这里为的是富贵斋,而富贵斋是齐家的,也就是说,这个青衣人一定是冲着齐府来的。即便他不是沈清荷,也和沈清荷脱不了关系。 这么一想,吴笙陡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他立即道:“赶紧快马加鞭传书给公子,就说让他速来凌州!” 荣华开张 夜色渐沉,灯下,女子翻开着账簿,发出沙沙的声音,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散在身后。 转眼间,末夏已过,天色已渐渐入秋,一阵凉风吹来,沈清荷本就身子不强健,吹了这冷风,鸡皮疙瘩都起来,禁不住缩了缩肩膀。 “少……”胡姬花手持着账簿站在她窗外,看到她这样子呆了一下,叫不出“少爷”两个字了。从来都是看见她男装打扮的模样,没想到她披下头发时如此清艳美丽。 “何事?”沈清荷抬眼看她,那明眸如清波驿动,禁不住让人心中一跳,就是她是个女子也能被迷惑了去。 胡姬花禁不住笑道:“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能娶了你去。” 沈清荷听了这话,神色冷淡,道:“怎么,你太闲了么?这几日荣华记的事情还不够你忙的吗?要不要再加点事情给你?” 胡姬花一听叫苦:“啊呀,别,千万别!五日之内筹备荣华记,这样大的绸缎庄,恐怕也只有我胡姬花能做到,再多事情,我的腰都要给压弯了。” 沈清荷脸色缓和了些,道:“知道你能干,否则先生也不会派你过来了。” 胡姬花将手中的账册送过来:“少爷你看看,这里都是荣华记的账目。” 沈清荷一推,道:“不必看了,我相信你。明日就是府君宴请各大商贾的日子,所以,明日一早,荣华记要准时开张!” “是!”胡姬花抱着账簿,看外面月上中天,瞧着沈清荷穿的单薄,嘱咐:“这天气渐凉了,现在已经过了亥时,少爷还是去歇着吧,若是生病了,连公子肯定要怪罪我的。” 沈清荷听她说起连璧,便问:“你跟了先生多久了?” 胡姬花想了想:“有三四年了。” “这么久?”沈清荷有些吃惊。 “当初我不过路边酒肆一个歌姬,遇到连公子时在被人欺负灌酒,先生或许当时同情我,便将我买下,从此我就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做生意。” “原来如此。”沈清荷看了她一眼,“你今后打算如何?一直跟着先生吗?” 胡姬花若有所思,望着天边明月,轻叹一口气:“我虽是番邦女子,在我们番邦,女子一样要寻个如意郎君。从前在酒肆营生,我不做指望。如今跟着连公子,我……我更加看不上别的男子了……” 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沈清荷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却听到胡姬花幽幽道:“虽然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但是就是做个姬妾,能陪在公子身边也是好的。只是,哪里知道姬妾没做成,倒成了公子手下的掌柜。公子这样的人,真不知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若是有那么一日,我一定要好好比一比,我胡姬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子。” 沈清荷没有想到,她对连璧竟有这样的执念。不过以胡姬花这样的姿色,做一个姬妾绰绰有余了吧,先生到底要找怎样的女子呢? 胡姬花看着沈清荷,突然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若我也是公子的学生该有多好?” 沈清荷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胡姬花自嘲的笑了:“因为我从未见过连公子对哪个女子像对你这样上心。”她心里叹道,难道真的因为是学生吗?这学生分明是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啊,对一个美人的关心可是不一般。 沈清荷低下了头:“先生是待我很好,所以我更不能让他失望了。” “或许,不管你做的怎样,在他眼中都是好的。”她落寞道。 沈清荷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却见她满脸的萧索,往日里看惯了她志得意满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是难得。 “我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你就不打算找个良人吗?”胡姬花试探的问道。 沈清荷自嘲的勾唇一笑,良人?经过前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都能背叛她,她又怎能再次相信一个男人?或许,她不是不相信别人,只是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到胡姬花说起“良人”,她的脑海中竟浮出萧乾的模样,那样的人算得上良人吗?她不知道。或许,上次离别,再次相见之时她已经人老珠黄垂垂老矣。 良人?这一世,她当真没想过,也不敢想。 见沈清荷这副样子,胡姬花抱着账簿自己离开了。胡姬花摇了摇头,本想试探沈清荷对于先生的想法,显然,她对齐钰的心结至今都没有解开,又谈什么儿女私情?要是她一直如此,怕是先生要可怜了。 第二天的清晨,如计划之中,荣华记正式开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大串的红鞭炮响彻了整条东街,周遭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一眼望去,那门店宽阔,陈设华丽,里头挂着各色锦缎,五颜六色,都是时兴的花样,直看得人花眼。 门口,早有一堆人拥簇在这里围观,恨不得进去一睹为快。 门口,一个美丽的胡姬高声道:“今日开始,我宣布,荣华记正式开张!开张之日,所有绸缎全部七折!但凡购买一匹绸缎的,就送上好的珍珠一串!” “哦哦……好啊好啊”一听这话,围观的人们立即高兴的呼喊起来。 “上匾!”胡姬花一声高喊。 两个伙计抬着一个金色大匾挂到了屋檐下,“荣华记”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店门一开,拥簇的人群立即向着店内涌去。 “啊呀!这样好成色的锦缎,只有富贵斋才能看得到啊!”有人惊呼。 “是啊,价格竟然只有富贵斋的一半,天,我们被富贵斋坑了吗?” “啧啧,这些花样竟是连见都没见过的!” “喂,别跟我抢,我要这一匹了!” 一时间,店内人声喧闹,新请的伙计几乎都招架不过来。 店门口,沈清荷抬头看着那匾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眼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 荣华记,终于开张了!终有一日,它会把富贵斋取而代之! 她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而且,不远了。 富贵斋中,一个伙计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凑到大掌柜来福的身边。 “掌柜,你听说没有,东街开了一家绸缎坊!” 来福不以为然,道:“这凌州城繁华的很,天天都有店铺开张,哪一个个的着急的过来。真是,一点事大惊小怪的!”来福从前在沈府做管家,当时就已经说好,如果事成,他就可以当富贵斋的掌柜,如今果然如愿。这里的油水可是比一个管家丰厚的多。 伙计焦虑的说:“这回不一样啊!那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里头的绸缎竟是一等一的上品,而且价格比咱们的低了很多,现在我们许多老客户都往那边去买了,还说会长期在那边购买。比如说,朱员外,周夫人,还有府君家的二夫人都去了!” 来福一听,顿时愣住了。这些可都是富贵斋的老主顾,下手都是阔绰的。如果少了他们,富贵斋的生意怕是要少三分之一了。 来福听了伙计的话,也赶紧去荣华记瞅了瞅,果然看到荣华记的绸缎档次很高,能同富贵斋匹敌,价格又实惠,才开张的新铺子门口竟然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他一看,不得了了,这荣华记分明是要抢富贵斋的生意啊!这样下去还了得!他禁不住着急,这件事非同小可,看来他得赶紧让东家知道。 回了富贵斋之后,来福第一时间让伙计去跟齐钰通报。 “荣华记?”齐钰眸色立即冷了下来。富贵斋,荣华记?富贵荣华?为何连取名都在抢富贵斋的招牌? 齐钰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听到荣华记的掌柜是个胡姬,又心中疑惑了,他猜不出,这荣华记来势汹汹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但是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荣华记他稍后再收拾。 今晚的府君商宴上,刘大人也要来,凌锦已经上承给刘大人有两三日了,齐钰心里担心,但是想到刘大人已经收下自己准备的丰厚礼物,应该没什么问题。 今晚的宴会,正好可以探探刘大人的口风。 何必当初 “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齐钰眉端微挑,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个姓刘的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此时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嫌喂的不够,还要再加些? 他微微一笑,道:“刘大人,这话严重了些,我等一届商人怎敢欺瞒大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等这商宴结束之后,我亲自去刘大人府上,向大人解释清楚如何?” 旁边的府君听到,连忙打圆场道:“是啊,今日大家都开心,不如咱们喝酒如何?”他向来是得了齐钰不少好处的,如今怎么能不替他解围。 座下,各位商人看着架势,想着有了府君解围,齐钰又是这样的态度,想必天大的事情也能圆的过来。 沈清荷的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极为有节奏的,她微微一笑,道:“刘大人,上供的东西若是有假,那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如今大人开了口,恐怕说出去齐公子就有了嫌疑,名声就不好了,不如,今日大人在此亲自提齐公子正一正名,也好让这富贵斋百年声誉不遭受损害嘛。” 齐钰听罢,眼睛狠狠的瞪了过来,这厮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座下各位商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这富贵斋的凌锦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往后咱们也不敢在那里买呀。你想那凌锦价值连城,咱们就是跟自己作对,也不能跟钱作对是不是?“ “是啊是啊,今日若是不知道这真假,心里还真是不安呢。“ 刘琮听到沈清荷的话,知道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给齐钰退路,哼,现在在场坐的都是老江湖,既然话出了口,又怎么可能会有退路? 只见他神色极为冷漠肃然,齐钰和府君说些什么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来人,将富贵斋的凌锦给抬上来!“ 话音落下,只见早有随从在一边准备好,以极为迅速的速度就两个大箱子抬了上来,又摆起了桌子,一顺溜的将凌锦铺陈了上去。 华丽的凌锦几乎耀花了人的眼睛,一匹凌锦已是价值连城,何况这么多的凌锦?众商人看的目瞪口呆不能做声。 沈清荷看着这一切,赞许的对刘琮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她轻声道:“有趣,有趣。“看来昨晚那写给刘琮的字条,他倒是也当做了一回事。毕竟这不只是为了替她自己报仇,还关系着刘琮自己的身家性命,但凡和他自己相关,他能不当回事吗? 刘琮道:“各位,在座的都是行家,我的手下已经验过了,证明这批富贵斋进贡的凌锦里确实存在以此充好的情况!“ “哈?“ “真的?“ “怎么可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齐钰的脸上,他张了张嘴,脸色立即变得灰白,却半点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心中转动着无数个疑问,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送了刘琮那么多东西,这个贪财的家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刘琮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道:“今日为了使此事更加公正,请在座的绸缎庄大掌柜上前验货!“ 王掌柜和几个绸缎庄的大掌柜犹豫了一下,他们心里思忖着,难道是齐钰得罪了这位刘大人,还是有哪个大人物想治一治富贵斋?反正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如果富贵斋倒了,那可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于是,几个掌柜大着胆子,走到了厅堂的中间,将凌锦一匹一匹的细细查看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几个掌柜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相互对看了一眼。 王掌柜上前对刘琮拱手道:“刘大人英明,经过我等的查看,这两百匹凌锦中总共有十匹出现了以次充好的现象,我等以店铺为担保,我等今日所说全部属实。“ 一石激起千层浪,话音落下,整个厅堂里都轰然了。 “真的!原来竟然是真的!“ “想当初沈老爷在的时候,可从来都没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这可如何是好,这回富贵斋完了,这下真是完了!“ 沈清荷抬头,看向了齐钰,微微的笑了笑,她认识齐钰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脸上可以变幻出这么多种颜色。 刘琮冷冷的看着齐钰,府君脸上的颜色也不好看了,对齐钰说:“齐公子,这件事,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齐钰镇定了那么几秒,突然一声呵斥:“来福!都是你做的好事!“ 站在他身后的来福身子猛然一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公子,我……我……“ “你什么你!我认命你做富贵斋的大掌柜,你平日贪点便宜,拿点油水也就罢了,怎么能做出这样逆天的事情!这个凌锦的事情是你全权负责,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该怎么向我交代!“ “来人!“府君听罢,立即大怒,”将这个吃了豹子胆的狗奴才给本官抓起来!“ 沈清荷微微一愣,转而勾唇一笑,想不到,这位府君大人这么眷顾齐钰啊,看来平时吃了不少啊。 可怜来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捕快狠狠的踢了腿子,压倒在地上,几拳几脚下去,已经是口吐鲜血半句话说不出来。 “公子……我……公子……我……我没……”他伏在地上,口吐鲜血,满眼的不甘…… 众商人都不忍看,齐钰冷着脸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转头对府君说:”大人,虽然说来福是我手下的人,可是我绝不会姑息,任凭大人处置!“ 沈清荷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来福,禁不住冷笑,来福啊来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刘琮看了他这番表演,自然明白是在找替罪羊,不由得冷冷一笑,这个齐钰,还真是个人物。 刘琮站了起来,冷声道:“先不说这些!责任可以晚点追究,可是如今富贵斋出了这样的事情,凌锦上供的日期又日益逼近,今日,刘某人就是为了这件事请大家帮忙来的。若是上不齐凌锦,不但刘某要受罚,凌州府商人的信誉一样是很大的损失!今日,刘某人的话就放在这里,倘若有哪家绸缎庄可以解了今日之围,代替富贵斋交出两百匹凌锦,就可以将富贵斋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皇商!“< 当场发难 黄昏时分,凌州府君的大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处来的车马。 一个身着杏黄袍子的圆脸商人打开帘子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这时只听到门口侍从高喊一声:“齐公子到!” 他吃了一惊,啊哟,齐公子来了呀! 只见两匹白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那马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马车更是以黄铜镶角,银子镶边,若论阔气,这凌州城真没有哪个比得上这位齐公子。 圆脸商人看了一眼自己的杂毛黄马,顿时觉得同为商人,在人家高头白马跟前真是自惭形秽。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袍公子,银冠束发玉带缠腰,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富贵逼人。 齐钰下了车,瞅见不远处的圆脸商人,笑道:“原来是锦云坊的王掌柜,你倒早到一步!” 这圆脸男子正是锦云坊的掌柜,锦云坊只是一个普通的绸缎店,客户也是平头百姓,哪里能跟富贵斋相比。 王掌柜赶紧过来拱手,笑呵呵的说:“齐公子,幸会幸会啊!” “那就一起进去吧。”齐钰表现的谦和,实则心里着实看不上这个锦云坊。 “请请请……”王掌柜赶紧谦卑的让路。 两人一同进了府君的花厅,这花厅宽阔气派,早已经坐了一些人,正在那个高谈阔论。瞅着齐钰来了,这些商人赶紧全都站了起来,向他作揖拱手。 左手第一个位置空着,齐钰看了一眼,显然是留给他的。如今他是凌州城的第一大商人,那位子他当仁不让。 齐钰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在空位坐下了。他往主位瞅了一眼,府君大人和刘大人没来。 他眉端微蹙,端起上好的香茗品了一口,却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商人有想找他攀谈的,看他这样,便也不敢惊扰他。 过了一会,府君陪着刘大人也来了。府君坐在中间主位上,刘大人坐在他身边。 齐钰抬头,有心同刘大人寒暄一下,却见他脸色冷冷的,对人爱搭不理,自讨了个没趣,只得作罢。 齐钰看刘大人这神色,除了对府君还有几分颜色,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的,那凌锦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他这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正在猜疑,却听到门口侍者高叫一声:“荣华记——何掌柜到!” 众人听罢一愣,有不知道的,也有今早听闻的,可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柜竟然也来到这府君商宴吗?太自不量力了吧! 齐钰听到荣华记三个字,眸色一深,他轻摇了摇折扇,攥紧了扇柄。 府君听都没听说这个名字,有些恼火,道:“荣华记?哪个荣华记?本君请的都是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商家,这荣华记是哪根葱?” 坐下商贾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齐钰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荣华记,也不过如此,自不量力! “让他滚……”府君开口正要驱逐,他身旁的刘琮却开口了:“都是商人,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府君一愣,看了刘琮一眼,噎了一下,自然是刘大人的话为先。 他迅速改口:“让那个……何掌柜进来吧!” 齐钰诧异的瞟了刘琮一眼,他替荣华记开口?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他素知刘琮的,他贪财好色,若是真没关系,他可没这么好心。 这么一想,他心中惊疑不定,脸色又阴郁了几分。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花厅的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是穿着宽阔青袍的男子,戴着黑纱帽子,几乎遮了半面,他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高个黑衣男子。 有亲眼见到荣华记开张的,小声议论着:“荣华记的掌柜不是一个胡姬吗?怎么变成了男子?” “是啊,好奇怪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青衣男子的身上。 青衣男子不急不缓、从容自若的走到了两位大人跟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何青,参见府君大人,参见刘大人!” 刘琮看到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额上落下一滴汗珠,道:“既然来了,便入座吧。”他知道这家伙来了就没什么好事。 来的自然是沈清荷,她微微抬头,透过黑纱,看了刘琮一眼,唇角微勾,看来,刘琮知道怎么做。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时不时有商贾好奇的看她一眼,她都微笑回视。 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左手第一个位子上,他,就在她的斜对面。 那个人,上辈子害死了她,她本该害怕,本该逃避,可是一想到父亲,想到沈家的三代家业,她就不能躲,不能逃。哪怕是飞蛾扑火、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他陪葬! 齐钰正好也看了过来,只觉得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难道是熟人? 他努力想透过黑纱看清他的脸,可是却看不清楚。只觉得透过这黑纱,里面有一双冷剑般的眼,无端的给人一种背心发寒的感觉。 来福侍立在齐钰的身后,齐钰不经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呆呆的,神色紧张,跟见鬼了一般。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 来福一哆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小的……小的仿佛看到一个人……” “谁?” “沈……沈老爷……” “胡说!天还没黑你见鬼了?!”齐钰恼火的低声斥道。 “就是……就是那个何掌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老爷……” “闭嘴!”齐钰真是后悔带他来,只会添乱。 来福觉得委屈,可是一看到那个何掌柜,双手禁不住颤抖,想起了自己对沈家所做的一切。 他伺候沈老爷几十年,对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熟,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何掌柜这么像沈老爷?来福想不明白,沈家是没有儿子的呀! 凌州城府君的商宴历史由来已久,在过去的一百年内,无论是哪届府君都会每季度设宴款待凌州城有头有脸的大商人,谈论凌州大小商事,犒赏商贾为城市繁华做出的努力。 虽然大随朝商人地位低微,但是凌州城以商业繁华著称,在这里,商人自然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晚宴十分丰盛,各色佳肴陆续上来,乐声响起,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府君亲自替各位商贾劝酒,酒过三巡,商贾毫不拘谨,开始高谈阔论。 早有人看不惯沈清荷那副装扮,举着酒杯高声讥讽道:“我说何掌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恐怕不好吧!往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平白的挡着个脸算什么呢。” 那人的声音大,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怀疑的、看好戏的、敌视的…… 齐钰的目光扫了过来,他盯着那张脸,微微眯起了眼,那面纱底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难道真是他认识的? 他心中有些急切,不自觉开口:“王掌柜说的没错,大家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得说能永远遮着脸不见人的。” 有了齐钰的声援,那王掌柜更是气壮,昂起了脑袋。 沈清荷看向齐钰,难道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吗? 呵,她不怕。 “大家要看何某的容貌,自然没问题,只怕会影响大家的胃口呀。” 王掌柜哈哈大笑起来:“你敢摘了帽子,我王某人就不怕!” “好。”她不急不缓的说了一个好字,顿时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这里,就连敲打钟磬的乐师手上的动作也放慢了。 她伸手,轻轻掀开了帽子上的黑纱…… “啊……” “好丑……” 乍一看去,所有的人眼底都透出厌恶。 王掌柜深为后悔自己所说的话,所谓,好奇害死猫,他真的感觉这晚的胃口全都被这个姓何的家伙搅没了。 “咳咳……”府君大人被自己的酒差点呛到,开腔道:“那个何掌柜,本君觉得……你还是戴好你的帽子吧……” “是……”沈清荷放下了黑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齐钰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愣了半晌,那眉目……倘若去掉脸上半边青色的胎记,那眉目和沈亭山太像了!旁人看不出,他从小在沈府长大,又怎么能认不出来呢? 齐钰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窒息了一般,心口突突直跳。 沈亭山?不,不可能!难道是沈清荷? 沈清荷离去的时候,一无所有,她嫁的那个人不过是个猎户,她又怎么可能化身商贾? 他揉了揉额两边的太阳穴,一定是自己太疲劳了,为何最近总是出现错觉? 来福看到那张脸以后,双腿抖得如同筛糠,却紧紧咬着牙关,不敢言语。 宴会上的商贾话题已经转到了今年的桑灾,刘琮突然开口了,看向齐钰:“齐公子,对于今年的桑灾,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所有的目光转向了齐钰。 “桑灾?”齐钰回过神来,“是啊,今年的桑灾很厉害。” 刘琮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子般落在他的脸上,接着问:“哦?这么厉害的桑灾富贵斋也能备齐凌锦?” 这话里有话,众商贾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气息,顿时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来听齐钰的回答。 “富贵斋早有准备,所以备的齐全。”齐钰面色如常,镇定的回应。 “好个早有准备!”刘琮突然笑了,笑的极冷,极为尖锐,“准备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吧?!” 齐钰顿时觉得一个惊天雷打在头上,脸色大变,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发现了?而且在当场发难?! 以他从商这么多年的经验,不会啊!收了好处怎能这样不留情面? 轰然坍塌 “皇商?“几个绸缎庄的掌柜一听都心动了,谁不想成为皇商?虽然这件差事不好做,可是一旦成了皇商,名头摆在那里,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凌州第一绸缎庄了呀!可是这件事,连富贵斋都做不到,又有谁能做到呢? 几个绸缎庄的掌柜凑在一起商议了一回,本想着一家出几匹,可是就连这个,他们都做不到,不由得个个摇头叹气。 正在大家叹气之时,一个人却站了起来。 沈清荷轻轻摇着泥金折扇,清越的声音在厅堂中响起:“我说刘大人,我荣华记手里正好有两百匹上好的凌锦,这凌锦若是献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需要大人给我一个说法。” 刘琮之前听她说有办法,不一定相信,如今看她这样自信满满,禁不住有些相信了。他问:“你要什么交代?” 沈清荷道:“我想问一问,那富贵斋缴纳次品,该如何处置呢?” 她话音落下,齐钰恶狠狠的眼光盯了过来:“你什么意思?这件事大人自然有公断,需要你在这里多嘴?” 沈清荷毫不畏惧:“没错,正因为刘大人自有公断,所以我们在座的也想听一听。” 刘琮微微沉吟,今日他既然跟齐钰撕开了面子,也不怕得罪他,他清了清嗓子,抬头对坐下所有的商贾宣布:“从今日开始,富贵斋——封铺!!” 封铺!! 座下之人顿时轰然了。 要知道,在凌州城,富贵斋矗立矗立百年,那是凌州府的骄傲,简直就是凌州的地标。 一夕之间,富贵斋封铺,百年的富贵斋轰然坍塌,多么可怕的事实! “真是可惜啊!百年老店啊!“ “倘若当初沈老爷还在,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是就是,果然还是看经营的人哪!“ “可惜沈家后继无人,可怜偌大的家产都要耗没了!“ “若是沈亭山地下有知,一定能给气活了!“ 听着这些议论,沈清荷心里自然不是滋味,但是她目光清明而坚定,既然富贵斋是她亲手结束,那么她的荣华记就必须取而代之。不破不立,富贵斋不倒,荣华记又如何能够成为凌州第一!爹,请原谅我! 沈清荷看了刘琮一眼,道:“多谢刘大人公断,我现在就令人取了凌锦来!“ 齐钰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才没从椅子上滑下来,他死死的看着沈清荷,他到底是谁?他有何目的?他的耳朵里此时此刻听不到其他的字眼,只有“封铺“”封铺“两个字不断的回旋,要知道,富贵斋是沈家最赚钱的铺子!封了富贵斋,他的进账要少去三分之一。他的心此时此刻在滴血啊! 这个貌似沈亭山的瘦弱男子,他到底要干什么?从头到尾,似乎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他有莫大的干系?他就不信了,连他富贵斋都找不出来整整齐齐的两百匹凌锦,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荣华记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要瞪大眼睛,好好的看着,看眼前这个可恨的家伙闹出笑话!看他灰溜溜的滚下台! 半个时辰之后,两百匹凌锦被荣华记的伙计抬了进来,众商贾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今日是有怎样荣幸,能一次看到如此多贵比黄金的凌锦啊! “验货!“刘琮一声令下,几个掌柜再次上前。他亦是紧张,如果连荣华记的货都不合格,他这个征收使真的可以回家种红薯了。 王掌柜和几个大掌柜看了许久,细细的看了两回,这时才来禀报。 “如何?“刘琮紧张问道。 “全部都是真正的凌锦,一个都不差!“ 堂下又是一阵轰然。 齐钰只觉得身子一软,仿佛被抽去了浑身所有的力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死死瞪着沈清荷,这个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就是跟他做对? 刘琮大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道:“齐钰,把你的皇商牌子交给新的荣华记大掌柜何青!“ 齐钰憋着一口气,感觉到自己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差点气晕了过去。他只觉得所有的人都看着他,都在看笑话! 那个荣华记的何青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到了他的跟前,隔着黑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齐大公子,把你的牌子交出来吧。“ 齐钰喘着气,阴狠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和沈亭山有什么关系?“ 沈清荷想不到他竟会问出这句话,冷声道:“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怕鬼,我和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齐钰起身,后退了一步,紧紧捂住了自己腰间的皇商腰牌,“一定是你,是你在算计我!” 沈清荷逼上一步:“把你的牌子交出来!” 齐钰咬牙冷笑:“你以为你想要我就给吗?你当我三岁小孩?” 沈清荷哈哈一笑:“这是刘大人的命令,你如今这副言行举止,可不就像三岁的小孩吗?” 齐钰看向其他人嘲笑的目光,又羞愤又气恼,狠狠拽下了腰间的牌子扔在了桌上,怒道:“好,我记住了,何青,山水有相逢,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你小心,发了财没命享用!” “你在恐吓我吗?“沈清荷觉得好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沈清荷拿起了腰牌,只见上面朱笔写着小篆体“皇商“二字,不由得笑道:”齐公子,你不觉得这两个红字十分的喜庆吗?和我荣华记很配!“ 齐钰五指扣拢,狠狠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刀,仿佛要在她脸上剜出两个大洞来,他从商这么多年来,竟没有遇到过这样可怕的对手,他不甘心,今日他吃的亏来日一定要讨回来! 他狠狠甩手拂袖而去,气的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沈清荷大笑,痛快,她今日终于知道这两个字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沈清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笑道:“齐钰,这才刚刚开始呢,不急,咱们慢慢玩,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否则,气死了谁陪我玩?哈哈……“< 半夜拦路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众人喝了一回酒,没想到凌州城的商界就变天了。 齐钰一走,各位商人也各自告辞,沈清荷正要离开,却看到有随从在府君耳边嘀咕了几声,府君面上露出惊讶之色,府君又同刘大人说了,刘大人亦是惶恐。 沈清荷只听到他们两个人议论。 “那位怎么会来的呢?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没有去迎接,不知道会不会怪罪啊。“ 随从道:“我们本去迎接,谁知去了又不见人了,如今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寻了。“ 府君一听发起愁来:“这位是个天王老子,不好好招呼可是不行的,赶紧将酒宴散了吧,着人去迎了他来。“ 府君有事,一声令下,众人都散了。 沈清荷听着糊涂,是谁来了,这样大的架子?府君亲自迎接都不给面子? 或者是什么贵人吧,不过这也不干她的事。她如今是凌州的商界新贵,少不得被人巴结,她出门时应付了一阵这才上了马车。 夜色沉沉,偶尔几许昏暗的灯光从街边照过来。 马车轧的青石板路面嘎吱作响,她靠在车壁上,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那有节奏的声音,让她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 那一天,她终生难忘,她被赶出沈家大门,坐着一辆牛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惶恐的抱着父亲的牌位,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她记得他就坐在现在连星赶车的位子上,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却没有恶意。 她也记得他从崖壁上采下了七色琉璃花送给她,说那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和快乐。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幸福?快乐?这些东西多么虚无缥缈,她只知道,唯有这一刻复仇的快意才是最真实的,唯有将沈家的每一分钱收回手中,她心里才是最踏实的。 可是即便这样,她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他曾经给她织出的梦幻感觉。 突然间,马车嘎然而止,她的身子猛然向前倾倒,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连星?“ “有人拦路!”连星如临大敌。 难道是齐钰来报复了?来的这么快? 沈清荷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往前面看去。夜色沉沉,看的不大清楚,只见那人孑然一身立在那里,身着玄色长衣,腰佩青铜宝剑,头上戴着偌大一个竹笠。大晚上的,戴斗笠?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拦路?”连星大喝一声,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宝剑上。 “马车中所坐的是不是何青?”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连星反问。 “我想同他说几句话。”男子道。 只是说几句话?连星觉得很奇怪,这个男子半夜拦车,但是身上的确没有杀气。 他回头看了马车一眼,问:“少爷?” “不见。”马车中传出低沉的声音。 “我们少爷说了,不见!请阁下自行离开!”连星高声道。 戴着斗笠的男子微微勾唇,抬起了头,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连星看过去,只觉得这男子目光如炬,在黑夜中如此微弱的灯光下,竟如星辰一般明亮。他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英气十足,身形极为矫健,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为何不见?总要有个理由!”他高声道。 连星恼道:“你若是再无理取闹,我就不客气了!” 那男子丢开了斗笠,道:“我做事从来都不会半途而废,今日我要见你,就一定要见到才算!” 好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连星大怒,飞身而起,腰间长剑拔出,直指男子咽喉。他的剑快,可是那男子的剑更快,转眼之间,男子闪身躲过,早已躲过了他数次剑招。 连星大吃一惊,他鲜少遇到敌手,如今这个人的武功竟然似乎还在他之上? “够了!”车内人清斥一声,“别打了!连星,我同他说几句话!” 连星羞愧,收了剑站在了一边。 男子大步走到了马车旁边。 沈清荷当然知道他是谁,第一声就早已听出来了,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刻意压低声音。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我想见见你。”萧乾回答的直接,他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你的朋友是男是女?” “是女子。” 马车里的人突然高声讥讽道:“既然是女子,怎会和我想象?我明明就是男子,就冲着阁下的侮辱,我就没必要同你相见,请阁下不要强人所难!” “连星,走!”沈清荷一声令下,连星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男子,飞身上车驾车走了,这一次,这个男子并没有阻拦。 萧乾看着那急驰而去的马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连夜赶路,就是为了来找沈清荷,如今,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自己在她的心目中,真的就是那么无足轻重吗? 首先,这马车中的人究竟是不是沈清荷? 这时,他的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 “吴笙,出来吧,你看了半天了吧?” 阴影中,转出了一个儒雅的男子,他拱手道:“大哥,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她是从府君那里出来的,方才那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萧乾问。 吴笙一五一十的将府君那边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 萧乾突然笑了,道:“你觉得,马车里的人是谁?” 吴笙想了想:“虽然不确定,但是肯定和沈清荷有莫大的关系。” 萧乾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她果然很聪明,竟然骗过了这么多人!” 吴笙大惊:“大哥,你的意思是……马车中的是……是沈……” “没错!”萧乾转过身来,星辰般的目光看向吴笙:“据你的情报,这个青衣男子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正对齐钰,普天之下,跟齐钰有这样大的仇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可是……也是是她的朋友或者亲戚?” 萧乾冷笑:“当初她被赶出沈家大门的时候,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你见过哪个亲戚哪个朋友出来,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给她做到这样?方才她若见我,我还不怀疑,偏偏,她不肯见我,只因为,她知道,一旦我看见她,必定能够把她认出来!” “大哥,你果然这样有把握?” 萧乾扬起了下巴,看向星空:“你别忘了,她是我的女人!就算化成灰,我也能把她认出来!”< 神秘之人 好容易回到杨树胡同,沈清荷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还是来了,让她心乱的很。 忙了一天,大家都休息了,唯有沈清荷睡不着。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不知不觉秋天渐渐临近,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了秋雨,等她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湿了大半,更深露重,浑身觉得冷的透进了骨子里。 清荷回到屋子里擦了擦头发,换了件衣服便躺下了,这一躺下去却觉得身子绵软,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想到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 “怎么回事?”她想要爬起来,只觉得额头发重。 “躺下吧。”清朗的声音传到耳边,一张清俊无比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白衣如雪,斯人如玉。 “先生?” 她惊讶的张开嘴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 连璧有些无奈,让她叫连大哥总是撇不过来,先生就先生吧。 “喝药了。” 连璧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又扶着她的手让她靠着床坐起来。 “我怎么了?”清荷依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着凉了。”连璧看着她越发瘦削的脸,觉得有些生气,他早已命令连星和胡姬花好好的照顾她,怎么把她照顾成这副样子? 清荷不经意间瞥见了院子里似乎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连星,惊讶的问:“连星为什么跪在那里?” 连璧冷声道:“他昨日带你出去,回来你就病成这样子,难道不该罚他?“ 清荷忙道:“是我自己身子弱,真不怪他,先生赶紧让他起来吧。“ 连璧蹙了眉,将药端到她唇边:“喝了药再说。“ 清荷执拗别过脸:“先生如果不原谅他,我就不喝药。“ 连璧看着她,突然有些无可奈何,叹气道:“也罢,你喝了药,我就让他起来。“ “好。“沈清荷笑了起来,清瘦洁白的小脸如花般绽放。 她端了药碗喝了几口,这药可真苦,苦的她整张脸都快皱起来,连璧将一样东西塞到她的嘴里,顿时,满口甜丝丝的。 “是蜜饯?“清荷欢喜道。 连璧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跟孩子似的,是蜜饯。“ 清荷突然呆呆的看着他,连璧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不甜了?“ 清荷眨了眨眼睛,眼中却有几分泪光,这泪光无端的让他心中发慌。 “怎么了?“他温柔的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拂去她的泪珠,”还很难受吗?“说话的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温柔。 “不是,“清荷摇头,”我想起了母亲,小时候她喂我喝药,也是有蜜饯的。“ “不想了,如今,不是我在吗?“连璧安慰道。 清荷破涕为笑,问:“我都忘了问了,先生怎么来了?苏州城的生意不忙吗?“ 连璧眼神有一丝躲闪,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几桩生意,等忙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清荷有几许惋惜,道:“哦,我还希望先生多住几天呢。胡姬花他们都很想你呢。“ 连璧笑了:“他们怎会想我?你若是想我,就直说。“ 清荷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连璧这话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合适,顿时尴尬了一下,站起来了说:“我带了欢喜来,他做的一手好菜,方才他去买了鸡和鱼,今晚好好的吃一顿。“ 清荷一听大喜:“太好了,好久没和先生一起吃饭了!“ 正巧,欢喜过来送燕窝,听到清荷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送了燕窝就郁郁的出去了,又瞅见跪在墙角的连星,那一双小浓眉皱的越发的厉害。 胡姬花回来以后见过了连璧,他对她始终那样冷冷清清,听着笑声从隔壁屋子传来,没来由的,她的心脏仿佛皱缩成一团一般。她是插不进去的,无论如何,也是插不进去。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却看见院子里的欢喜也叹了一口气。 “欢喜,你叹什么气?“她好奇的很。 欢喜是憋不住事情的,他犹豫了片刻,这才对胡姬花小心翼翼的低声说:“我说了,你千万别说出去!“ 胡姬花心里好笑,也学他的样子,郑重其事的发誓:“好,我知道了,一定不说出去。“ 欢喜立即仿佛找到了同盟,气愤道:“太不像样子了!真是太不像样子了!“ 胡姬花一头雾水:“什么不像样子?“ “就是沈少爷和先生啊!沈少爷不该这样的,我真怕先生深陷其中,对不起连家的祖宗啊!“ “关连家祖宗什么事?“胡姬花更加糊涂了。 “就是那个……“ “哪个……“ “你好笨哦,就是断袖,分桃……” 胡姬花一听,恍然大悟,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一只手按在他的脑袋上:“小笨蛋,小笨蛋,亏你还成天自夸聪明,我看你就是个活生生的小笨蛋!那沈少爷哪里就是个男子了?“ “啊?“欢喜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不是男子,难道是女子?不可能吧! 欢喜想了许久,这才觉得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真的变成笨蛋了,这一瞬间,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难怪开始的时候先生让他准备女装,原来她本来就是个女子啊!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也不行啊,她是先生的学生,如果先生和学生可以在一块,哪里还有人伦道德?不行,找到机会,他一定好好的劝劝先生,不能再泥足深陷了。 此时,杨树胡同的隔壁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在搬东西。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进出其间,安排一切。 这个人就是吴笙。 沈清荷住的院子是用了胡姬花的名字,叫做“胡府“。胡府隔壁的院子一直空着,满是灰尘,这两日他找到了那个房主,将这房子买了过来,现在正积极的打扫布置。 今晚,他和萧乾就要搬进来住了。 吴笙看胡府的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看起来样式有些特别,质感很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 他悄悄的打量着,金丝缕的帘子,黄铜的兽头环子,青铜的轴子,这到底是谁的马车? 看那车轮上带着新鲜的泥土,还是红泥,他眼眸一转,那么这马车应该是从今早从郊外驶进来的。 难道是他? 吴笙突然想了起来一个人,那个人不简单,他就是沈清荷背后的人。他曾经多方查证,却始终没找到那个人的资料。他只知道他姓连,可能是个极为厉害的大商人,胡姬花和连星都是他的手下,但是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 这个人很神秘啊。 吴笙想着,看来,有必要让大哥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杀人诛心 富贵斋封铺,眨眼之间,荣华记就成了凌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人流川息不停,生意好的不得了。 这两日,沈清荷的病没有痊愈,自有胡姬花等人亲自来报告各项生意的状况。连璧在她一旁听着,并没有做声。 “富贵斋封了么?”沈清荷靠在床边问。 胡姬花回答:“是的,今日一大早就封了,官府来了许多人。” 沈清荷沉吟了几秒,道:“可惜我不能亲眼去看一下。” “按照你的吩咐,连甲已经从富贵斋调回来,做荣华记的掌柜。还有三家富贵斋的分店,少爷打算如何处置?“ 沈清荷微微勾起唇角:“我猜的没错的话,富贵斋名头一倒,这三间分店肯定保不住。齐钰应该最近就要把这三间铺子卖出,你让连乙丙丁三人在铺子打探清楚底价,然后让连甲化了名去把三家铺子全都买下来。“ “是。“胡姬花下去了。 连璧在一边,看她调度得力,进退合宜,不由得微微点头,道:“你果然做的不错,难怪我在苏州时,已经听商人提起你了。如今你荣华记一战成名,要小心才是。“ “我知道。“沈清荷点头,她自然知道先生担心的是什么,齐钰如狼似虎,此时自然想着方子对付她了。 “即便我在你身边,也未必能做到你这样。如今看到这样,我倒是放心了。“连璧说。 “先生,要走了么?“沈清荷看向他,有些不舍。 连璧看向窗外:“自然是要走的,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沈清荷有些失落:“他日我若是办完这里的事,也随先生回苏州城去,住在连家庄里罢了。“ 连璧听到她这样的话,心头一动,她说的是真的吗?倘若真是那样,听起来也不错呢。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问我借凌锦,我只借出了一百匹,你如何找得到两百匹出来?“ “是父亲。“ 连璧一愣。 “父亲从前操心凌锦的事情,早已料到凌锦会有不足的时候,所以他早些年已经储存了一些放在库房里,如今没想到在我的手里派上了用场。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又帮了我一次吧。“ 连璧点点头,这沈亭山乃是商界的一代奇才,看来他的女儿也不例外啊。 到第三日,沈清荷的病痊愈了,连璧收到了从苏州传来的消息,许多事都等着他,他此时也打算回苏州城,大早,便乘了马车离去。 一行人正在门口送他,回屋时,不经意发现门口一个脑袋贼头贼脑。胡姬花一问,那人说自己是做木匠的。 胡姬花思忖道,自己这屋子偏僻,连个货郎都不过来,又怎么会冒出来个木匠呢。 她索性将这木匠叫进了院子,随意找了个木凳子给他修。这个时候,却听到沈清荷说要出去走走。 胡姬花灵机一动,道:“不如我们去灵山走走吧,听说那里风景秀丽,我早就想去了。” “灵山?”沈清荷想着那地方挺远的。 “明日吗?”连星突然道,“明日我手里还有些事情,去不了啊。” 胡姬花一听更高兴:“我说明日去就明日去!你不去便不去吧!”她又转头问那木匠:“小哥,你说灵山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木匠挠头道:“听说半山腰的风雨亭风景很好,那么可以去那里玩耍一番。” 胡姬花拍手笑道:“好!就去那里!” 那木匠一出门,胡姬花和沈清荷相视一笑。 连星道:“我明日果真有事,你们改日不行吗?“ 胡姬花打他一个爆栗子:“你有事就换日子,明日的灵山我们去定了。“ 沈清荷思忖了几秒道:“也罢,既然齐钰的探子已经到了家门口,咱们不去走一趟又怎么对得起他呢。“ 第二天大早,两人一起坐着马车向灵山出发了,连星却化装成一个老叟坐着另外一辆马车跟随他们而去。 灵山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游人如织,山下人很多,到了半山腰的风雨亭时,周遭已经没有几个人。 “没想到那个小木匠的话真没错,这里的风景很好呢!“胡姬花从山腰往下看去,凌州城的风景尽收眼底。 沈清荷始终有点担心,因为这一次齐钰不知道会出什么招数,虽然连星就在暗处,可是她们此行到底有些冒险。 她无心欣赏周遭的风景,一双眼却看向四周。 “来了!“沈清荷道。 胡姬花吃了一惊,猛然转身,看到五个粗壮的黑衣蒙面汉子从山道上疾行而至,很快就到了眼前。 胡姬花只觉得一呆,这些人一个个魁梧的很,手脚利落,竟看起来像是武功的高手。 此时,躲在树林子里的连星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这些人,个个都是匪首,武艺高强,一两个还好,来了五个人,叫他如何下手?何况这是在风雨亭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但凡这些人随手一推,两个女子就死定了。 所谓投鼠忌器,他此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沈清荷也没想到,齐钰竟然能请到这样的高手。 她拉着胡姬花的手,靠向亭子一边,看看有没有小路可以走。 五个大汉一字排开,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哈哈一笑:“想找路跑?真是痴人说梦啊!这些年来,从我们哥五个手下逃走的,怕是没有!“ 胡姬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原以为齐钰能派过来的人不过是些家丁仆从,哪里想到他竟然出了大价钱花了血本请这些江湖匪类! 刀疤脸双手环胸,哈哈大笑:“怎么样?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大爷费点力气把你们捆起来?“ 他扬起下巴,轻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家伙,齐钰说了,如果抓住这两个,除了杀掉青衣男子,女的任由他处置。 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在胡姬花的身上上下扫荡,啧啧,这个胡女,倒是个不错的货色。 胡姬花被他一扫,吓大腿儿抖了抖,抓住了沈清荷的手臂,急道:“少爷,怎么办?“ 沈清荷掰开了她的手,轻轻摇着手里的泥金折扇,道:“这位大哥,咱们谈个买卖如何?“ 刀疤脸饶有兴味的看向她:“谈买卖?“ “没错,我何青是生意人,生来就只会谈买卖。“ 刀疤脸瞅着他的神色,心道,犯得着让齐钰对付的,恐怕也是大商人了。 “你说!“ “不知道大哥听说过荣华记吗?“ “荣华记?“刀疤脸一愣,”你说的如今凌州城第一绸缎庄吗?“ “正是,在下就是荣华记的东家。“ “你?“刀疤脸一愣,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子居然是荣华记的东家,他禁不住另眼相看。 沈清荷见他动了心,笑道:“你们杀人,难道就不是买卖?不过是为了这个。“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在手中如扇般打开,放眼看去,竟是大额的千两银票。 刀疤脸禁不住眼前一亮,这个何青,好大的气魄! “是齐钰请你们的吧?他出多少钱,我出三倍!“沈清荷勾唇。 三倍! 几个大汉一惊,相互看了几眼,要知道齐钰花了三千两才请了他们这几个人,三倍就是九千两! 刀疤脸哈哈一笑:“我霍九长这么大,没见过做生意有你这么爽快的!你是何青对吧?我霍九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沈清荷听他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哥,那齐公子那边……“ 刀疤脸霍九将手一拦,阻住了他的话,道:“哼!他,我还未放在眼里!若是有谁敢阻止我霍九交朋友,我让他好看!“ 霍九抬头望向密林深处,大喝一声:“那位朋友,你藏的累了吧?快点出来吧!“ 连星从草丛中走了出来,额上净是汗珠。若不是少爷机智,这次真是完蛋了。这个霍九好厉害,早就知道他躲在那里了。 沈清荷正打算将那九千两如数交给霍九,霍九却只拿了六千两,一手搭在了沈清荷的肩头:“我说过是朋友,就少收你三千两!我霍九,一言九鼎,一时是朋友,一辈子都是朋友,往后你若是遇到难处,问一声江湖上的朋友,便能找到霍九!“ 沈清荷看着他,禁不住有些感动了,这样豪爽的人果真是难得。 霍九正要离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诡异一笑,对沈清荷说:“齐钰在离此处一里的水榭等消息。“ 五人大步而行,快如流星,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沈清荷微微一笑:“水榭是吗?“ 水榭处,齐钰和小厮齐三正张头望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齐钰很是奇怪。 “莫非那五个人着了道?“齐三说。 “不可能!这五人号称青帮五虎,只要他们出手,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尤其是那个霍九,江湖之上几乎没有敌手。那个何青就是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逃得过。“ 突然,一个东西迎面砸过来,齐钰大惊,立即侧身躲过,就在他转身之际,后脑勺猛的一阵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他睁开眼时,发觉一切都是倒着的,倒着的山,倒着的树,还有……倒着的人…… “啊——,流氓——“一个村姑上了山来,看着两个被剥的光溜溜倒吊在树上的男子盯着她瞅。 “流氓啊——“ 齐钰和齐三被挂在了上山必经的道路上,不一会便人多了起来。 有认得的,不可思议的嚷道:“天啦,那不是齐公子吗?“ “啊哟,还真是齐公子……“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齐钰放了下来,他立即借了一件衣服把关键部位遮了起来。 “齐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被剥得……“ 齐钰几乎在心里把青帮五虎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在众人的围观下,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方才那村姑一听说是齐大公子,急忙挤了过来,一脸娇羞的看着他:“齐公子,方才奴家都把你看光了,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齐钰一看那村姑圆鼓鼓的脸,立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裹着一件衣服,脚下抹油似的飞快往山下狂奔去而。 “公子,等等我……等等我啊……“ “哈哈……“ 此时,藏在暗处的几个人走了出来,大笑不止。 胡姬花道:“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除掉他。“ 沈清荷冷冷的摇着扇子:“杀人诛心,我要他的命做什么?我只要他把沈家的钱一个子一个子的吐出来!好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还有更有趣的呢!你擦亮眼睛好好的看戏吧!“< 退无归路 这日沈清荷得了空闲,她觉得很有必要去看一个人。 牢房门口,沈清荷伸手掩住了鼻子,依然挡不住里面传出来的阵阵恶臭。 狱卒殷勤笑道:“公子是富贵中人,自然闻不惯这里的味道,想是探望紧要的人,才会亲自到牢里来一趟。“ 沈清荷勉强笑道:“的确算是个紧要的人,我进去一会便出来,这你留着喝酒。“ 狱卒接了那大银子,喜上眉梢,毕恭毕敬的把她让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间,地上铺满稻草,又脏又臭,地上趴着一个人,浑身上下皮开肉绽没一处好的地方,甚至有的地方开始腐烂,苍蝇围着乱飞。 那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隐隐似乎听到脚步声,这才艰难的抬起了头,当他看到沈清荷的那一瞬间,浑身剧烈的抖动着:“老爷,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我不该帮齐钰那个畜生……对不起,老爷对不起……“ 他趴在地上想要叩头,脑袋直抵进了泥坑里,满脸的脏污,五官肿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沈清荷叹了一口气,来福看着她长大,到头来跟着齐钰落到这种地步。 “来福叔,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她半蹲在来福的身前。 来福这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来人的脸。 “你是……“他瞪大了眼睛,不,这不是老爷的鬼魂,在这个世界上,叫他来福叔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大小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让富贵斋封铺,重建荣华记的男人居然是大小姐! 沈清荷可怜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如今已经盼了秋后斩,做了齐钰的替死鬼,真是可怜。“ “大小姐,救救我……我知道大小姐从来都心善,不像齐钰那个混蛋……大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死了,一家老小可如何是好……” 沈清荷冷漠的看着他:“我从前的确心善,只是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却发现善心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你从前是为了一家老小背叛沈家,如今又要为了一家老小求我这个你曾经背叛的人,你觉得好有道理吗?” 来福无声的哭泣起来:“我知道错……如今都已经晚了……从前我贪婪,早知今日……只是后悔有什么用……我只求倘若我死,大小姐要照顾着我老小些……” “凭什么?”沈清荷蹙眉,“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有……我有理由……”来福突然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簿样的东西,“这……这是我早已预备着的,好备着不时之需,我知道,今日只有把这帐簿子交给大小姐,才有人帮我报了这深仇大恨,帮我杀了齐钰这个狗东西!” 来福巴巴的伸手举着账簿递给她,沈清荷倒是有些诧异,接过了账簿,翻开看时,眼前一亮,这东西倒是有几分价值。 沈清荷看了来福一眼,叹息道:“你刑期已定,是无法生还了。不过,我答应你照顾你一家老小,你当知道我如今的实力,只要有我沈清荷一口饭吃,就不缺他们一口粥。至于你的仇,放心,齐钰早晚有一日,会下地狱。” 来福听罢,泪流满面,不住的叩头:“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沈清荷从监牢里出来,狱卒已经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只见她拿出一锭五十两的大银子给他,说:“这里面关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看着他就要秋后问斩,这期间,张罗些好吃的送给他,让他走的舒服些吧。” 狱卒急忙道:“公子吩咐,我们怎么敢不听,公子尽管放心好了。他走之前,我绝不亏待了他。” 沈清荷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天,所谓天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这就是上天所谓的报应不爽? 从牢里出来,沈清荷在门口等着,连星正在张罗马车。突然,一骑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过,连星转个头时,立即愣住了,少爷……少爷人呢? 他陡然想起那匹马?他娘的,竟然敢大白天的当街掳人,他活腻了是不是? 连星立即上了马车,奋然向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哪里有半个马影子? 沈清荷被搁在马背上,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很不舒服,奈何这马跑得比闪电还快,她不敢动,生怕一动就葬身马蹄。 她在心里骂娘了,是哪个混蛋竟然敢大白天打劫?若是让她知道,她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莫愁湖边,那马终于停了下来,湖边偶尔有几个游人,有租船的船东坐在湖边打盹。 “租船!” 一锭大银子落入怀中,一个马绳丢了过来,船东迷迷糊糊的接过了马绳子,那人已经跃上了小船,将竹竿一撑,荡向了远处。 沈清荷被丢在船上,这是一个乌棚小船,她坐在船舷边,死死盯着那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 “阁下这是在干什么?” 萧乾丢下了头上的竹笠,唇角勾起,微微一笑,道:“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你信不信我到府君那里去告你?!”沈清荷大怒。 “你随意。”萧乾自顾撑着竹竿,转眼间,那小船儿顺着水,已经到了湖中央。 终于,萧乾丢了竹竿,坐在了她对面,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你这样子倒是能瞒人,怪不得整个凌州城的人都被你瞒了去。可惜,就是太丑了,我看不顺眼!” 说吧,他伸手,用力便将沈清荷脸上的胡子撕了下来,又用水把她脸上的阴影用力抹去,露出了清丽的容颜。 沈清荷眼珠瞪得大大的,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洞来,可是力气没他大,只得任由着他胡作非为。 “你那天不愿意见我,如今终于肯见我了吗?沈、清、荷!” 沈清荷气的月匈口起伏不定,恼怒道:“我见如何?不见你又如何?你今日的行径,哪里像个将军,明明就是土匪!强盗!“ “你终于肯认我了?“萧乾眯起眼睛,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我是土匪是强盗,你呢?你沈清荷难道不是我的妻子吗?却装扮成男子欺世盗名?“ “你……”沈清荷真是被他气死,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妻子?我们是有三书六礼,还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堂堂的虎威大将军,所谓的妻子连一顶骄子都没有。你以猎户的身份娶了我,我便是猎户的妻子,而不是什么虎威大将军的将军夫人。将军大人,妻子,何出此言啊?” 萧乾噎住,她这是抵赖了?他没想到这女子为了复仇胆大包天,竟然敢抵赖他们的婚姻。 萧乾咬牙切齿:“你忘了我们同床共枕的事实?还是忘了那日你帮我……“ 沈清荷的脸立即红了起来,恼火道:“别说了!那次……那次就算本姑娘的一次风、流韵事罢了……“ 萧乾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脸:“你的意思是,你玩、弄我……“他真是肺都被这个女人气炸了。 沈清荷哼了一声:“反正你也不吃亏。“ 萧乾仰头,先顺顺气再说。他突然逼视着她的眼,一双眼眸灼灼如星,伸手稍一用力,将她推倒在船上,脸贴近她的,低声道:“既然我不吃亏,你也不能吃亏啊。你当日帮了我一回,不如,也让我帮你一次,如何?“ 沈清荷听了他的话,心口如一只小鹿乱撞,急忙伸手推他,可是他的手臂就跟铁柱子一样,哪里推得动。 她仰卧在船上,头顶一片青天,船儿在辽阔的湖面轻荡,就是她喊破喉咙哪里会有人来。 萧乾慢慢的靠近她,那诱、人的清香扑入鼻端,是属于她的特有的女儿芬芳,他记起了她的味道,那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此时此刻,这味道就在眼前,是他日思夜想的味道。 他来不及细想,唇已经不由自主的贴上了她的脸颊,热烈的带着力度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唇上、颈上。 沈清荷伸手使劲的推,只是他的胸膛犹如铁壁,哪里推得动。 他就如同一头雄狮,此时,是一个危险的雄狮,随时都可以肆意的将她吞进肚子里。 “萧乾……“那声音有些异样,有些哽咽,接着,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他叹了一口气,直起了身子,把她抱在怀中,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伸手轻轻的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 这女人,就是有这样的制胜法宝,他就没办法看她流泪。 “死萧乾!臭萧乾!“ 任凭她一顿拳打脚踢,又撕又咬,他任命了。 “好了没?别打痛了手。“萧乾好心劝道。 沈清荷哼了一手,收回了打痛的手腕,他的胸口真的跟铜墙一样,自己吃苦而已。 她退回了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狠狠的瞪着他:“既然你也承认我们没有婚姻约束,你就不能用妻子的身份来约束我!“ 萧乾头痛的扶额,无奈道:“难道嫁给我,你就那么痛苦?” 沈清荷咬了咬唇,没有做声。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没有退路了,从未想过还有一日能够嫁人。 她看着辽阔的湖面,轻声道:“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你明知道,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到如今,我走了这么远,退无归路,还能回得去吗?“< 心生疼惜 萧乾看着她,只觉得她那背影同当初见她相比,显得越发的瘦小,看着都觉得可怜。可是偏生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却不肯依赖任何人,倔强的把一切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突然觉得无力,身后,一把将女子揽入了怀中,抚着她尖尖的下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明知道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接纳你,都可以让你有退路的!“ 沈清荷看着他,眼中波光驿动,可是她偏偏是个理智的要命的人,是个无法不面对现实的人。 她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既然你要谈,我便同你谈。你堂堂虎威将军,身负国命,声名赫赫,你的一举一动无不让人瞩目,让人敬仰,也同时让人议论。我为了家仇,不得不女扮男装,成为一届让人鄙视的商贾,我今日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夺回家产,他日我亦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家产。我一日为商,一生为商,即便是嫁了人,一样要做周旋于男人之间的商贾。你堂堂侯门如何接受我?你能接受,你的父亲母亲,亲戚朋友,世人能接受吗?倒是,世人每人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活活淹死。 你当我自私也好,我不愿意高高的立在那里,变成众人唾弃的靶子。与其这样,我不如一辈子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商贾好了。“ 萧乾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悲凉,他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已经看的这么透彻,将来,往后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料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坚决,就不说服自己,而是她不愿意变成世人唾骂的靶子。 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女人有时候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 “过来。“他轻轻的把她揽在了怀中,”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沉重,我不逼你,只是倘若有一日,你太孤单,太寂寞了,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我随时都等着你。“ 沈清荷没有做声,喉头有些哽咽,道:“既然如此,咱们回去吧。“ 萧乾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夕阳渐渐西斜,道:“看看夕阳吧,很美。“ 她靠在他的怀中,看着远处水天一色,那里夕阳如血,清风袭来,吹的衣袂翻飞。 不远处,不知是哪里的渔夫吹起渔家傲的曲子。 萧乾低低唱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她闭了眼,仿佛看到大漠的落日长烟,看到征夫的白发,不由得轻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边关要出事了?” 萧乾轻柔的抹了抹她的头发,道:“嗯,过几日我要回京复命,复命之后便要赶赴边疆。本打算在回京时将你带回去,没想到你性子如此倔强,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我国边境的晨国出现异动,很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倘若他日我不能回来,你便向北给我洒一杯浊酒吧。” 沈清荷听罢,突然用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蹙眉道:“你是赫赫有名的虎威将军,怎会回不来?为什么要平白的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萧乾看着她笑了:“看来你还是担心我的。君不闻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本想去之前成一回亲,看来如今是不能如愿了。只是有今日这一日,同你在一起,他日就是孑然一身战死沙场,也甘愿了。” 沈清荷急忙握住了他的嘴,嗔道:“你不要胡说了,你要是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萧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要是答应嫁给我,我就答应你活着回来。” 沈清荷眉端似蹙非蹙,思忖了半晌,道:“我虽然不能答应你,但是我……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那有没有表示?”萧乾的心突然热切起来。 沈清荷无奈,抬头,在他唇边啄了一下,萧乾捂着唇,愣了半晌,看着怀中的女子,勾唇笑了起来。 他双手合拢,将她揽入怀中,叹息道:“你到底还是疼惜我的!” 沈清荷被他说的羞恼,嗔道:“又胡说,谁要疼惜你……” 傍晚时,清荷嚷着肚子饿了,萧乾这才将船划到了岸边,恰在这个时候,连星居然顺着马蹄印找了过来。 连星一看,竟然又是上次那个人,不由得如临大敌。 萧乾向他拱了拱手笑道:“你好啊,邻居。”连星听了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清荷一愣,回头看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萧乾道:“不如咱们一起回去吧,反正顺路。” 到了杨树胡同的时候,沈清荷眼看着在胡府隔壁院子门口站着的吴笙,这才明白,这两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搬到隔壁来了。 她不由得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方才船上那家伙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那一吻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自从知道萧乾住在隔壁,连星越发的谨慎了,甚至半夜都会起来巡逻几趟,生怕又发生跟上次那掳人事件,倘若沈少爷真的有个好歹,他可不好向连璧交代。 齐府。 这几日,齐府的人都活在低气压当中,因为齐钰接连二三的遭到重挫,先是富贵斋封铺,齐家失去了皇商资格,接着是齐家的三间富贵斋分店全部都被人低价收购了,最后竟然以荣华记的名字开张。转眼间,荣华记就将曾经的富贵斋取而代之了。齐家真正是退出了整个丝绸界了! 前几日,更是发生离谱的事情,齐钰居然被人剥光了倒吊在树上,丢尽了颜面,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终于今天出去查看铺子去了。 因为齐钰心情不好,合着一府的人心情都不好。那么大的损失,想想每个人心里都硌的慌。 翠环这些日子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那些事她都听在耳里,自然知道是那位爷做的,想想都觉得这位爷着实的神通广大,齐家这些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接连着吃亏,看来齐公子真是拿那位爷完全没有办法了。 她心里也有些小得意,这里面,不是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吗? 这几日,她得了命令,要查探齐二公子齐闽最近的状况。这件事她可有些犯难了,齐二公子住在齐家旧宅,她只能呆在新宅,这要往哪里查探去呢?< 暖玉生烟 说巧不巧,翠环正琢磨着这件事,可巧这日,齐闽居然来了。 齐闽大喇喇的闯了进来,管家立即上前赔笑道:“哟,什么风把二爷吹来了?公子今日不在,不如二爷改日再来吧?” 齐闽看了他一眼,歪着嘴笑道:“我说老齐啊老齐,我怕你是老糊涂了吧?这里姓齐是不是?我也姓齐是不是?我老爹也住在这宅子里是不是?怎么我就不能来?怎么我就还得风吹才能来?” 管家一时语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可是他知道,如果公子爷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顾管家的阻挠,齐闽已经大摇大摆的逛园子去了,当自己家后花园一般。 秋天芙蓉花开的正盛,齐闽大踏步的往湖边去了,今天他就是无聊,听说齐钰倒了霉了,特地来看他的笑话,谁知没碰到齐钰,就进来逛逛。 正逛着,却听到湖边芙蓉花边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跟银铃似的,特别动听。一听那声音就觉得发出声音的肯定是个美人。 齐闽探了头,只见芙蓉花边也探出了一个脑袋,只见那乌发如云,笑颜如花,一脸的妩媚和娇羞,勾的他的魂儿都飞出来了。 暖玉探头瞅着那来人,只见那公子锦衣玉服相貌堂堂,同齐钰有点像,想起来齐钰还有个兄弟,自己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一定就是了。 “哟,这位是齐二公子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暖玉摇摆着杨柳细腰,媚态十足的出现在齐闽的面前,那副样子酥的齐闽浑身上下都觉得痒痒。 齐闽凑了过来,笑道:“哟,这位是哪个小美人呢,我看着眼生。” 暖玉啐了他一声,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如今可是公子爷的侧室,你放尊重点才好。” 齐闽看她言语虽然严肃,可是神态却妩媚娇嗔,不由得也是醉了,再次凑拢了,道:“原来是小嫂子啊,果然是个肤白貌美的美人儿,你看这手,滑的真是……” 他的手在暖玉的手上轻轻擦了一下,暖玉勾唇笑了,又啐了他一口,才收回了自己的手。这动作,这神态,禁不住让齐闽心痒难耐,他正想多些动作,勾着她上手,这时候管家已经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二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老奴好找啊!这是后宅,别进去了,回头一定让公子爷骂的!” 齐闽在暖玉面前没了面子,怒道:“哼,我才不稀罕,爷我现在忙的很,回去了!改天再来逛!” 管家心里哦弥陀佛,这混世魔王总算是走了。 齐闽临走前,回头对暖玉挤了挤眼睛,暖玉回了他一笑。 这挤眉弄眼的都瞧在旁边小丫鬟的眼睛里,丫鬟们私下了一传,翠环立即得了消息,赶紧把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了沈清荷这边。 沈清荷此时正在杨树胡同,手里翻看着来福的账簿。 这里记载着许多东西,有的看着没用,实则有用,有的现在没用,也许将来有用。 “来福家的事情处置好了吗?”沈清荷问胡姬花。 “叫连乙去做了,料定是做好了的。”胡姬花觉得奇怪,“为何要管他,他当初背叛了沈家还不够吗?” 沈清荷道:“他既然拿账簿来换,我就成全他。” 胡姬花摇摇头:“少爷你还是太心慈。” 胡姬花瞅见她的样子,好奇的问:“齐家那边传来了关于齐二公子的消息,少爷是打算下手了?” 沈清荷勾唇,账簿停在了一页,久久的看着,道:“沈家店铺里,除了富贵斋,最赚钱的就是天香楼。” 胡姬花蹙眉思忖:“你说天香楼?就是凌州城最大的酒楼?” “没错。这个酒楼和齐家老宅的地契以及几个稍微小点的客栈都在齐二夫人的手里。” 胡姬花豁然有些明白了:“你想通过齐二公子,把这些东西都拿到手里?” 沈清荷看了她一眼:“天香楼一定要到手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快,你就知道了。” 这一日,正好暖玉在首饰铺挑首饰,突然一个小孩子跑过来传给她一个字条。暖玉觉得奇怪,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我在蓬莱客栈天字一号房有要事,你赶紧过来,别带人。” 这字迹一看就是齐钰的,他说有要事?是什么事呢? 暖玉觉得奇怪,不过齐钰的话她不敢不听,再说蓬莱客栈就在隔壁街,她找了个借口丢下了丫鬟便匆匆的往蓬莱客栈去了。 再说齐闽,他好似在路上又看到上次遇到的那个绝色胡女,一路跟了过来,问了小二,说那胡女在天字一号房开了房间,齐闽一听,一个孤身女子住一个房?他立即心痒难耐,赶紧去了天字一号房,谁知那胡女有事还没来,他立即想了个好主意,多给了小二钱财,在屋里坐着等她回来。 他正喝着小酒,等着胡女上钩,不想听到门响,回头一看,居然是暖玉。 他喝着这酒,只觉得这酒往上直涌,浑身热的厉害,尤其是身体的某处不断的叫嚣,一看到暖玉,立即念头就上来了,一把上前关上了房门。 “二爷,怎么是你呀?”暖玉娇笑着,她自上回瞧见齐闽,心里暗自觉得他风、流倜傥。 齐闽看到她这娇俏的模样,不由得上前抱住了她,求道:“我的姐姐……你怎么来了,你可知道我真的……真的想死你了……” 暖玉被他这么一抱,整个人都觉得软软的,心里想着一定是他为了见她冒充了公子的笔迹,心里不由得热乎乎的。 “二爷,你怎么喝酒了?满身都是酒气呢。”暖玉娇嗔的说,一边软软的推拒他。 齐闽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一边搂着她往床边去了,到了床边,一下子就把她压了上去,他只觉得仿佛掉进了蜜糖窟窿里,抱着她浑身都舒坦极了。 他本就是花丛中的高手,几下子就把暖玉弄得浑身发软,任由他上下其手。再说暖玉其实不得齐钰宠爱,他都好些时候没去她那里,听闻他在外面也有两房外室,暖玉又是嫉妒又是寂寞的,如今被齐闽抱在怀里,不由得心猿意马,任由着他轻、薄,还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的身子。 两人很快就凑成了一团,在床、上滚了起来,两人脱得精、光,齐闽这回痛痛快快的耍了一回,让暖玉也狠狠的舒服了一回。 两个人正在办事,却听到房门“嘎吱”一声响,进来两个人……< 悔已晚矣 “啊——”暖玉一看到门口两个人立即尖叫起来。 门口立着的,一个是黑衣高瘦男子,一个身材略微娇小的青衣男子,不过他两个人都戴着青铜兽面面具。 青衣人道:“你若是想将这屋子里的风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你就大声的叫吧!” 齐闽立即捂住了暖玉的嘴巴,将被子把两人蒙住,狠狠的瞪着门口的人:“你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人关了房门,在门口守着,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齐闽本就是混世魔王,什么样的场景没见过,可是如今自己光着身子,身边还躺着自己的嫂子,在一个陌生人的注视下,这心境却是难以形容的恐怖。 他知道齐钰的性子,倘若让他知道这件事……把他大卸八块的可能都有。 青衣人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终于开口了:“两位不介意的话,方才趁着你们不注意,我们已经留下了两位的东西。“ 只见她的手里果然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暖玉贴身穿的肚、兜,一个是齐闽贴、肉系着的大红色汗巾子。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齐闽大怒,突然想起这一切,什么胡女,什么客栈……难道说自己竟然被人算计了? 未等青衣人开口,齐闽嚷道:“你可知道小爷我是什么人?你敢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暖玉躲在被子里抽抽噎噎,齐闽斥道:“哭什么?什么都别怕,小爷我还没死呢。” 青衣人眯起了眼睛,竖起了拇指,赞道:“齐二爷果然是豪杰,不过,不知道齐大公子若是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齐闽一听到齐钰的名字,立即面如死灰,上下牙齿打颤:“你……你真要告诉我大哥……” 青衣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怕了,她微微一笑,心道,这个齐闽果然是怂包。 沈清荷设下的这个计策非常简单,只是没想到齐闽居然这么容易就中计了。 她开口道:“听说你们家里开着一个十分赚钱的酒楼,天香楼,对也不对?” 齐闽一听她居然想打天香楼的主意,立即大叫道:“你就是把这件事告诉大哥,我也绝对不可能把天香楼给你的!”那天香楼可是他和他娘赖以生存的命根子,给出天香楼,不是要了他们娘俩的命吗? 望着齐闽一脸的坚定,沈清荷勾唇笑道:“谁说我要你的天香楼?我不过是……想入股你们天香楼而已,做一个小小的合伙人。” 齐闽一听,愣了一下,他对生意完全是一窍不通。 沈清荷耐心的说:“我这么跟你解释吧,我想把一部分银子投入到天香楼里,到时候天香楼赚了钱,我只拿我投入银子的那一份,绝对不会多拿你天香楼一分钱。” 齐闽恍然大悟,这才有点明白这青衣人的意思,不就是合伙吗? 齐闽皱眉道:“我是没有问题,只是……我娘那边却不好说,她是个很谨慎的人。” 沈清荷笑了,伸手掏出一份合约,在齐闽面前抖了抖:“我是诚心和齐公子交个朋友。我想,以你的能耐定能让你娘签下这份合约,你说是不是?说到底,你们齐家做主的,难道不该是男子?又怎么可能是女子呢?何况,你若真喜欢这位暖玉姑娘,我不但不会透露出去,还会帮你们制造机会,你好好的考虑考虑……” 说罢,青衣人转身出门而去,离去之后还好好的替两人关上房门。 齐闽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合约,从方才的惊恐,到现在的疑惑,他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仿佛成了任人操控的牵线木偶,但是这件事…… 他看了暖玉一眼,她如落雨梨花楚楚可怜,他怎么舍得了,若是不舍又要任人操控,他心中矛盾苦恼至极,一手狠狠捶在了床楞上,走到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暖玉拉着他的手,哭道:“二爷,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办事,否则,一旦这件事被大爷知道,你是没事,暖玉我真是死不足惜啊!” 齐闽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若是透露出去,暖玉是死定了。他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她道:“这个人或许真的只是想合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个人不说,咱们的事谁都不会知道。” 天香楼门口,沈清荷驻足立了许久。 那天香楼足有三层,琉璃碧瓦,雕梁画栋,每一层足可以容纳一百来人。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天香楼开张那天,父亲抱着她在门口放大红的鞭炮,五湖四海的朋友全部都来庆贺。 那一日,满满三层楼都坐满了各地来的贵宾,天香楼,在之后的十几年间,成了凌州城的金字招牌。 金色的匾额上写着“客似云来”四个鎏金大字,这四个字是当初父亲亲手写上去的。 “客似云来……”沈清荷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果然如匾额上所说的,这里十几年来都客似云来。 可是这样大的酒楼最终却要落入齐闽那个混蛋的手里,想着就觉得恶心。今日的事情,她的确做的缺德,但是她不缺德,今后自然有齐闽这个混蛋会对天香楼缺德。 她不早日收回天香楼,早晚有一天会败在齐闽的手上。 胡姬花站在她的身后,问:“你就那么有把握齐闽能签了那合约?” 沈清荷冷笑:“你以为齐闽是什么人?他到底是齐钰的弟弟,没点手段哪里能在齐家立足。当初齐家分家,齐闽母子得了那么多的财产,两个人都不简单。如今我是抓住了齐闽的软肋,否则,以他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 时间约在傍晚,地点约在天香楼对面的茶馆。 沈清荷和连星在单独隔开的雅座等着齐闽,果然他如期而至。 齐闽看到那两个青铜兽面,禁不住一阵胆寒,坐到了沈清荷的对面,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猛然一搁:“给!你们要的东西!” 沈清荷顿时眼前一亮,定定的看着那合同,心里一阵欣喜,从今往后,这天香楼就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了。她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容易! 沈清荷点点头,连星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搁在了齐闽的面前。 “这里是五千两银子,我合伙的钱。” 齐闽愣了愣,收起了银票,郁闷道:“你到底是谁?既然合伙,怎么连真实身份都不透露?好歹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吧?否则,如何让我相信你合伙的诚意?“ 沈清荷笑了,晃了晃手中的那份合约,道:“莫非你没仔细看这合约,这上面可不是写的一清二楚?“ 齐闽一愣,他当真没看过呢,只是偷了他娘的酒楼印章盖了上去,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因他是铺子的继承人,这签字自然是生效的。 沈清荷此时没必要再瞒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青铜兽面面具。 齐闽立即呆住,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我叫何青……“她一字一字吐出,眼带笑意。 等等,等等……齐闽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太耳熟了,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听过?他蓦然想起,陡然瞪圆了眼睛。 他倏然站了起来,指着沈清荷的脸,叫道:“原来,你就是何青?!你……你是荣华记的东家!“ “没错。“沈清荷晃了晃手里的合约,塞进了怀里,”多谢二公子成全了,改日再见咯。“ 她起身,负手带着连星离开,余下齐闽一人呆在那里傻傻愣愣,他……他到底做了什么?何青,那个齐家人闻之色变的何青!他居然亲手把天香楼的份额给了齐家最大的敌人——何青! “该死!我到底在做什么!“他双手死死的揪住自己的头发,此时,悔已晚矣!< 玄衣如墨 沈清荷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个商贾,勉强应付了一下,喝了几杯酒,不过她到底不胜酒力,到了家就觉得有些疲倦昏沉。 稍稍洗漱了一下,她就打算休息,到了房里,关上了门,转头时,却发现桌上搁着一样东西。 “什么?“她凑过来,拿起桌上的东西,竟是一朵白玉雕琢而成的莲花,晶莹剔透,洁白无暇。 “好美……“她不知道这是谁买来的,或许是胡姬花?不过不像她的行径,她向来不弄这些东西。 她在灯下,将手中的莲花翻来覆去的看,在背面果然看到了一个小字——乾。 是他? 沈清荷一呆,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感动,又有些温暖。难得他还记得她是个女子,喜欢这样精致美丽的玩意。 经过今天齐闽那件事以后,就连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子了。有哪个未出阁的女子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还面不改色? 若是在从前沈府,她也没想过自己竟能做到现在这样,所谓世易时移,她如风中飘絮,身不由己。 眉头深蹙,却听到外面秋雨沙沙,打着院中的芭蕉,隐隐的,不知道哪里传来笛声,那笛声低沉而萧瑟,不似一般的笛子。 沈清荷歪头细听那曲子,竟然是上次萧乾曾经唱过的《渔家傲》。 为何到处都是他?沈清荷觉得几分烦恼,将玉莲花搁在了抽屉中,爬到了床、上。 仿似进入了梦中,若隐若现的耳边环绕着羌笛,一会儿是江南三月,一会儿又是大漠飞鹰…… 半梦半醒之际,她仿佛感觉到床前有一道阴影。 阴影?有贼? 她一个惊醒,霍然坐了起来,紧紧的抓住手里的被子挡在胸、前。 “谁……“ “我,别出声……“他压低了声音,坐到了她床前的木凳子上。 那声音这么耳熟,沈清荷愣住了:“你怎么来?这大半夜的……“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 沈清荷突然想起来,他就住在隔壁的院子,以他的武功,跳过来就是了。 “连星呢?“连星不是夜夜巡视的吗?就为了防萧乾。 萧乾微微一笑:“我送了他一柱安神香。“ 沈清荷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让人无语。倘若连星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不知道做何感想。 “别闹了,太晚了,你回去睡觉。“她幸好穿着中衣,倘若只穿着里衣可就尴尬了。这厮真是胆大妄为。 萧乾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没良心,你可知,明日我就要回京复明,之后便要赶赴边疆了。“ “你……要走了?“沈清荷怔了一下,之前就听说他要走,可是自己日日忙碌,反倒把这时间给忘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萧乾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打开五指时,只见那东西散发出柔和而淡黄色的光芒,原来是一颗夜明珠。 珠光下,只见他乌发披肩,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果然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跳了院子过来的。 他一双眼眸如星如炷,沈清荷低了头不敢看他,一头青丝垂到脸边,少了白日的清冷,却多了几许属于夜晚的娇媚。 “我也上来好不好?“他轻声说。 沈清荷一惊:“不行……“ “脚冷……“他委屈道。 沈清荷一瞧,原来这家伙竟然光着脚就跳过来了,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萧乾勾唇一笑,用衣服把脚底抹了一下,立即钻到了沈清荷的被子里,唬的她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墙边。 “你还有怕的事情吗?“萧乾戏谑道,身子也挪了过来,同她一起并肩靠墙坐着,手里却不老实握着她柔滑的青丝揉搓。 沈清荷脸上发烫,伸手推他,哪里推的动。 “今日是我在凌州城的最后一天,明日大早就要离开,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我……” 萧乾不由分说,将女子揽了过来,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抚摸着她的脸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娶你过门。” 沈清荷嗔道:“放开我,谁要你答应?你答应,我还不答应呢。” 萧乾揉着她的脸,道:“就会嘴硬,女人我是见过不少,像你嘴这么硬的真是第一次见。” 沈清荷蹙眉:“女人你见过不少?哪种女人?在哪里见的?” 萧乾似乎闻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闷声笑了,震动从胸腔里发出,那笑声让沈清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也许这样……你的嘴就不会那么硬了……”他低头,慢慢的靠近她。 沈清荷一阵心慌,想要推他,却无力的看到他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直到…… 他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怀里,那吻,热烈而缠、绵,不断的碾转,让她无处可逃。 她愤恨,他却戏谑道:“不如你叫出来,让大家都来围观一下如何?” 沈清荷捶着他的胸、口,愤恨道:“我不知道,原来萧大将军就知道耍无赖。“ 他笑了,伸手在她胸、口似轻似重的揉着,含着她的耳垂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日就算是被你骂死,我也是不走的。“ “你……“沈清荷话未出口,已经被他的唇舌堵住。 他将她放倒在床、上,俯身将她压在身下,伸出一只手臂来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不知何时,衣衫落了一地,绣着青色莲花的肚、兜在珠光下被扬起,丢在了床前。 她心慌意乱,肌肤相触,仿佛触电一般到处一片酥麻,他手到之处,燃起一片火焰。因他的触碰和抚、摸,她的心里竟燃起了渴望,渴望他给的更多一些。 她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感受到了他的坚硬如铁,此时此刻,她忘记了自己是谁,被剥夺了白日里理智的冷静,只剩下夜晚的缠、绵。 她的身体在黑暗中,在他的手下如花般绽放。他的手指滑到那隐秘之处,慢慢的捻着…… 她闭着眼,拱起了身子,难耐的握住了他光滑的肩膀…… “不要……“ 随着那一声娇喘,她只觉得仿佛随着浪潮达到了巅峰…… 他放开了她,快步下了床,进入了同房间相连的浴房里…… 沈清荷睁开迷离的眼,耳畔听到了冲刷的水声,把被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到底在干什么? 萧乾回来时,穿上了丢在地上的中衣,坐到了她的床边,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他将她从被子里弄出来,挨着她的脸,轻声说:“我今日和你亲、热,却不能破你的身子,因为,我要将这一日放在我们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也给我留个念想,让我能够活着回来娶你。“ 沈清荷垂着眼帘,满脸的红霞,听到这话,禁不住抬眼看他,恼道:“你既然要走,又何必半夜来惹我。如今,是要拉我一同下水吗?我告诉你,若是你不回来,我是绝不会等你的。“ 萧乾抬起她的下巴,微微一笑:“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我以为经过今晚,你一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沈清荷瞪了他一眼,恨恨磨牙:“大不了当作本姑娘的一桩风、流韵事,反正我也不吃亏。“ 萧乾轻轻揪着她的小脸,真是哭笑不得,他又被她玩、弄了吗? “我真要走了。我走之后,吴笙也要跟我去前方,他是我的军师,不能总留在凌州。我这里有一块腰牌,你若有事,只要将这腰牌拿到官府去,总是有用的。”说罢,他将腰牌从腰间摘了下来递到沈清荷的手里。 他又捏了捏她的脸,狠狠道:“不管是哪个男子,不能走的太近,否则,等我回来,灭了他!” 沈清荷白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萧乾冷冷一笑,磨牙道:“尤其是姓连的!” 沈清荷看着他磨牙,这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沈清荷低头沉吟,终于红着脸道:“虽然我不寄望婚姻,但是,如果……你活着回来,我许你……一夜春、宵……”反正她也不吃亏。 萧乾大喜,握着她的手,在她额前亲了两口,道:“你总算说了句有良心的话!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便是真死了也要从战场上爬回来!” 耳畔几声鸡鸣,天边就要发白,他凝视着女子片刻,叹了一口气,终有一别,又何须如此依依不舍? 他毅然起身,身形一纵,已经不见了影子。 沈清荷急忙穿了衣服,开了房门来看时,墙头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只得回屋睡觉,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时,听到一些响声又惊醒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急忙披衣起来,到了院子外头,只见一骑红尘扬起,那白马之上玄衣如墨,他回头之际乌发飞扬…… 他冲她微微一笑,浓眉如墨眸若晨星,那张脸瞬间就定格在那里,牢牢的印入她的脑海。 她看着看着,那人已消失在飞扬起的尘埃之中。看着他就这么在眼前消失,她突然觉得喉间几分哽咽,轻声道:“倘若你活着回来……或许……我……真的会嫁给你……”< 泼妇出场 天香楼门口人来人往。 胡姬花有些踌躇,看着沈清荷,问:“你真的要这样做?” 沈清荷一笑:“你怕什么?好歹我还是这天香楼半个东家,担心什么?“ 胡姬花摇摇头,到底有些心虚,她觉着沈清荷这个女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坑蒙拐骗过来的酒楼如今要登堂入室,到底有些发虚啊。 她思忖的时候,沈清荷已经迈入了店堂。 天香楼的小二立即过来殷勤招待,看这两位穿着华贵,定然是富贵中人,不敢怠慢。 “两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怎么店子南来北往的人都有,所以各处的吃食只要叫得出的,咱们就做得到!“ 果然是天香楼,才有这么大的口气! 沈清荷微微勾唇:”多的不用,替我准备一个雅间,几样你们天香楼的拿手好菜,再叫你们四个掌柜前来作陪。“ 小二听罢,张开了嘴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让掌柜作陪?他没听错吧? 小二正不知所措,却见沈清荷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在他的眼前晃了一晃。 小二一看,立即唬的眼睛瞪圆了。 这……这是东家才能有的牌子,什么时候东家换人了,为何他完全不知道? “还不快去!”沈清荷斥道。 小二这下哪里敢马虎,立即上下楼跑了一遍,将此时告知了天香楼的三位掌柜。因天香楼地方大,每一层楼都有一个掌柜,然后三层楼一起有一个总掌柜,都是曾经沈家留下来的老人。沈家的酒楼归了齐家以后,经营模式未变,所以生意没有受影响。 二楼水仙阁中,几样开胃小菜很快就端上来了,雅阁之外有乐师弹奏着山高月小的调子,殷勤的小二替两人斟了女儿红的上好醇酒。 沈清荷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椅子边,目光扫视着这雅阁中的一切,天香楼的格局同从前一点都没变,墙上挂着的是父亲喜欢的顾大画师的字画,横栏上摆着的是仿古的碎花青瓷,她垂下了眼帘,心里冷笑了一声,这齐家人为保富贵,倒是一点都不敢改动。 水晶帘发出碎响,四个中年男子满脸狐疑的出现在雅阁的门前。 为首的是姓吴的大掌柜,他常年经营天香楼,是个圆滑的老世故。他模样端庄,满脸谨慎,身着紫色长衣,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和胡姬。他没听说换了东家,倘若真换了东家,难道他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吗?只是若是真的换了东家,那也是得罪不起的。 “请问您是……”吴掌柜才开口,沈清荷立即站了起来,十分恭谨的向众位掌柜作揖,道:“在下何青,如今也算是天香楼的东家之一。” 吴掌柜一听更加疑惑了,什么叫做东家之一? 他眼眸突然一亮,他说他叫什么?何青?难道是……那个何青? 要知道沈清荷当真是一战成名,如今商界谁不知道荣华记的大老板何青? 几个掌柜面面相觑,吴掌柜脸上堆出笑意道:“何公子千万别和我们开玩笑,要知道这个玩笑可是开不得的!这件事我们都没有听说过,我看何公子一定是在和我们打趣吧?” 沈清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觉得十分有趣,她就知道会这样。倘若她今日不来走一遭,天香楼便不会认她这个主。 吴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外面,他已经着人赶紧去请真正的东家过来,这样大的事情,不当面说清楚怎么能行? 沈清荷也不着急,道:“大家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慢慢的喝一杯茶吧。” 她心里知道他们在等谁。 半盏茶的功夫,听到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富贵的中年女子在两三个丫鬟的簇拥中,满脸怒气的上了二楼来。 那女子若是再年轻几岁,怕是有些姿色,不过如今已经是徐娘半老青春已过,只剩的敷了粉也挡不住的苍黄皮肤。 “是哪个不长眼的赶到我天香楼闹事啊?!”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 尤氏恼怒的掀起了水晶帘子,一双利眼落在沈清荷的身上,道:“就是你这个小子吗?!” 四个掌柜一看见她来,立即站了起来,满脸的紧张。 尤氏看他四个人恭恭敬敬的站在沈清荷的面前,不由得骂道:“我还没死呢!随随便便一个人进来冒充东家,你们就把他当真东家了?有你们这么蠢的吗?这偌大的天香楼,难道说猫猫狗狗都能做东家的吗?!” 尤氏声音尖利,一时间让四人脸上都挂不住下不了台,简直就如同泼妇骂街一般。 胡姬花禁不住一抖,这随朝的泼妇好生厉害啊。 沈清荷冷着脸,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尤氏,冷冷一笑:“夫人说的什么猫啊狗啊的,我倒是不认得。不过能做天香楼东家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猫儿狗儿的,夫人您说是吗?” “你……”尤氏刀子似的眼睛盯着她,双手叉腰,“你是哪里来的扫把星?长得就一副倒霉样,敢来这里捣乱,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沈清荷不想和这个泼妇对骂,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份合约,递给她:“在下何青,你自己看清楚,你们签了这份合约,这天香楼我也是有份的。” 尤氏和几个掌柜都吃了一惊,想不到还有合约? 只是她什么时候签的合约? 尤氏拿了合约一看,登时怒气冲天,合着双手利落的一撕,骂道:“想占我的便宜,没那么容易!” 沈清荷鄙视道:“你以为你撕了这合同就有用了吗?这只是一份手抄合同,正本我好好的收着呢。” 尤氏狠狠磨牙,这合同上有自己的章子和那个孽子的签字,不用说,一定是齐闽背着她签了这份合约。天香楼是她多么不容易才从齐钰的嘴里抠出来的一块肉,竟这么容易就让人分了去? 尤氏恨了半晌,突然扑了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沈清荷的衣领子,大哭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是不是?天啦!地啊!大家来主持公道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看着有钱赚就人人来欺!我齐家人真的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你干什么?”沈清荷想不到她一个妇女竟然扑过来撕扯自己,她想要把她推开,想不到她的手攥的紧紧的。 “姓何的,我今天就跟你拼了,你想拿走天香楼的份额,除非是我死了,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否则休想!”尤氏又是扯衣服又是扯帽子。 胡姬花大急,没想到这就打起来了,赶紧去拉扯尤氏,谁想到尤氏身后的丫鬟也不是吃素,一个个冲过来同胡姬花撕扯。 一瞬间,一团人撕成了一片,看的四个大掌柜目瞪口呆。 < 游戏开始 “这可如何是好啊?”四个掌柜急的团团转。 这左边是东家,右边也是东家,得罪哪边都是不行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几个人打的热火朝天。 这个给一拳,那个给一爪子,虽然是几个女人打架,却也打的这里一道血痕,那一道伤疤。 胡姬花好容易脱了重围,趴在窗口对着楼下大叫:“连星——,连星——” 连星正在一楼门口守着,一听到声音,“嗖”的一声,一跃而起,到了二楼,看到这种乱仗,赶紧伸手,一手一个把几个丫鬟往旁边一丢,紧接着伸手一指,尤氏顿时一动不能动。 沈清荷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架,摸了摸手上的血痕和脖子上的痕迹,火辣辣的疼,不由得龇牙咧嘴。 “你对我干了什么?”尤氏大怒,只见她头发散乱,跟个疯子一样,沈清荷不由得好笑。 “姓何的,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尤氏尖声大叫,却只是口能言,身子维持着方才威武的模样一动不能动,别提多滑稽。 吴掌柜看他们这闹得不像样子,对沈清荷作揖道:“这件事无论是非曲折,还是请何公子先把东家的穴道解开吧。“ 沈清荷点点头,连星上前点开了她的穴道,尤氏立即唬的连连后退几步。 齐闽早就听说这里出事了,赶紧赶过来,谁想到竟然遇到了沈清荷几个人,顿时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娘,你怎么样了?”齐闽扶着她,心虚极了。 尤氏看到这个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手狠狠抽了出去。 “啪!”一个耳光打在了齐闽的脸上,尤氏气的浑身发抖,骂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姓何的是什么人吗?” 齐闽捂着脸委屈道:“娘,不过是一个合伙的协议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尤氏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蠢儿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蛋!他何青是什么人?连偌大的富贵斋都能搞垮了,他入伙我们这天香楼能有好主意?我怕就怕,以后你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啊!” 沈清荷冷冷的笑了,哼,这个尤氏虽然是泼辣了一点,倒是个清醒厉害的。倘若单单对付她,不那么容易,不过,好在她有一个“好”儿子! 沈清荷看看,觉得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高声对各位掌柜说:“各位,今日来,我只是想同大家见个面,让大家认识一下,知道有我这么个东家存在。往后天香楼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也是同我何某脱不了关系的,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竭尽所能。起先大家都怀着疑惑,如今合同大家也看到了,夫人和齐二公子也都做了见证。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 “没那么容易就算了……”尤氏还要闹,沈清荷冷飕飕的看了齐闽一眼,他唬的立即抓住了他娘的袖子,道:“娘,别闹了,看在儿子的份上,就别闹了吧!” 沈清荷轻轻一笑,对尤氏说:“夫人,省省力气吧,来日方长呢。”说罢,带着胡姬花和连星飘然而去。 尤氏伸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口的衣襟,只觉得一口气狠狠堵在那里,恨恨的看了齐闽一眼,狠狠一拳头打在儿子的肩头,骂道:“这偌大的天香楼,倘若有一天真的完了,一定都是因为你这个孽子!” 齐闽苦笑,现在怪他又有什么用,他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啊。 巡视完荣华记之后马车向着杨树胡同驶去,胡姬花看着沈清荷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 胡姬花道:“没想到那个齐二夫人好生厉害,不会我们每去一次都要和她打一架吧?” 沈清荷睁开了眼,看了她,说:“那是一定的,她是准备同我们撒泼到底,你没发现吗?她的目的就是让我们看到她就怕,从此之后就不敢再去天香楼。” 胡姬花摇头:“我倒是真有点怕她了,那天香楼我真不想踏进去了。” 沈清荷冷哼一声:“你看,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这个女人,看似粗鲁,其实厉害的很。” “那怎么办?如今我们只是入伙天香楼,到底他们占着大头,一时半会哪里就能够得手?难道还要慢慢的等时机?” “我不想等。”沈清荷勾唇,“这一次,我赌一个大的,虽然尤氏厉害,可惜的很,她有一个蠢儿子。这次,我要以最短的时间把尤氏手里所有的产业一次抢过来。” 胡姬花愣住了,所有的产业? 沈清荷五指合拢,扣在了一起,对胡姬花道:“在之前来福给我的那份账簿里,齐家的财产分布写的一清二楚。尤氏手中的产业都是从齐钰手里抠出来的,齐钰给的都是沈家的,现在尤氏手里的那些铺子店子庄子,全部都是我沈家的。这一次,我不想跟她多费力气,如今,我要一次把这些产业全部都从她的手里夺过来!” 胡姬花大吃了一惊,想想尤氏手里那么多的产业,今日他们只是去了一趟天香楼,尤氏就已经闹得天翻地覆,倘若真的对这些产业下手,尤氏岂能干休? 她看向沈清荷,却又觉得她的脸上写着自信,但是这样困难重重的事情,他哪里来的自信? “少爷,你已经有计了?”她试探的问。 沈清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关键在于一个人。” “一个人?”胡姬花如同掉进了闷葫芦里,完全没头没脑的,猜不出她的意思。 “你替我打听这样一个人,他姓独孤,单名一个傲字。” 独孤傲?胡姬花摸了摸下巴,她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她急忙问道:“他长什么样子?有何特征?” 沈清荷摇了摇头。 “住在哪里?是何职业?” 沈清荷依旧摇了摇头。 胡姬花的眉头纠结起来,“这可叫我怎么找?” 沈清荷一双明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只知道,这个人,逢赌必赢。” 是个赌徒? 胡姬花更加不解了,此时此刻,这样大宗的财产,跟一个赌徒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你 几天时间内,胡姬花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关系,从街头巷尾一直打听到酒肆赌坊,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她找到了这个名叫独孤傲的男子居住的地方。 马车行驶过几条街道,向着郊外驶去,足有两三个时辰,越走越偏,渐渐的近了一座山坳,再往里就没路了。 三个人下了马车,沿着小道步行。 “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沈清荷抬头,只见半山腰间,一片红枫如霞,美过春花,似这世间的繁华都遗落于此。 穿过一片丛林,陡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不远处一座竹篱,周遭遍植菊花,在菊花的拥簇中,是一座清雅的主屋,屋旁立着几杆修竹。 胡姬花道:“没想到这还是个雅人。” “的确是个好地方,看得连我都想在这里住下了。”沈清荷赞道。 柴门虚掩,主人应该就在屋内。 沈清荷让两人守在篱笆外面,自己打开了篱笆的门,走了进去。她心里犹疑,独孤傲还住在这里吗?又有几分紧张,因为这个独孤傲对于她来说可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有人在吗?”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越动听,雌雄难辨,正好可以让屋子里的人听到。 “独孤先生在吗?”她有问了一遍。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 沈清荷禁不住踏了一步向前,果然屋子里空空如也,他真的不在。 她有些失望,不过看这屋里虽然家徒四壁,但是床、上有竹席,桌上有茶杯,她伸手摸了摸,水还是温的,表示此人离开不久。 她勾唇一笑,走了出来,对胡姬花和连星说:“我们就守株待兔吧。” 三人干脆在院子里的大石头边坐下,等着这位独孤傲。 这时,清朗的歌声传来,沈清荷立即站了起来,只听到那歌声唱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男子声音清亮高亢,唱出来悠扬动听,让人平生出舍弃一切,淡然归隐的念头。 沈清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她此时化了伪装,满脸的络腮胡子下,再加上青色胎记中露出了这抹微笑,显得真太有点狰狞狡诈的味道。 篱笆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着粗布蓝色短衣的男子,只见他挽着袖子,头戴斗笠,肩头扛着一根鱼竿和鱼篮,打扮如同一个渔翁。 看起来,他的年纪不过二十多岁,身形高大,体格健壮而修长,是很好看的那种身形。 斗笠遮住了他半边脸,那露出的半张脸却轮廓很是美妙。 沈清荷上前拱手作揖,道:“这位,是独孤先生吧,在下何青,前来拜访。” 独孤傲看来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胡姬花和连星,薄唇微勾,道:“我这里多年不见客人,没想到今日倒是有美女上门啊。哈哈……“ 他的声音十分清朗好听,犹如奏乐一般。 他大踏步进了院子,高声道:“不过,我这个人有三不见!求我的,不见!请我的,不见!找我麻烦的,不见!如果阁下是属于这三者之一,请自己回吧!“ 胡姬花吃了一惊,对沈清荷说:“这人好大的口气,他知道我们是来求他的,所以他故意不见。现在怎么办?” 沈清荷对他两个说:“人傲自然有傲的本钱。你们在篱笆外面等着,我亲自去请,我就不信请不出山。” 胡姬花得了命令,和连星一起站在了篱笆外面,看着沈清荷进去,侯在竹屋前面。 独孤傲抬头,看到门口立着的人影,冷哼一声:“你怎么还不走啊?” “正如独孤先生所说,我是来请你的。”沈清荷如实说道。 独孤傲看来她一眼,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沈清荷有些吃惊,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只见,他面容如玉五官若画,一双水漾桃花眼,似蒙蒙含水,透着多情,扫人一眼直能让他勾了魂去。那一双薄唇淡淡粉红,透着几分乖佞和嚣张。 美男子她不是没见过,从齐钰的温润如玉,先生的俊美脱俗,到萧乾的英气勃发,只是像独孤傲这般亦正亦邪的美男子,她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出色这样年轻却甘心在这里隐居,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独孤傲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炬,仿佛那一眼能够透过她那张脸看进她心里去。 这一眼,独孤傲的脸上微微露出诧异,继而露出玩味的表情。 “有趣!”独孤傲摇着手中的粗茶,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沈清荷不明白为何他又开一面,心里怀疑,还是跪坐在他的对面,桌上,独孤傲又放了一个杯盏,替她倒了一杯淡黄色如琥珀般的清茶。 沈清荷拿起茶杯,花香扑鼻,她道:“这是菊花茶吧?” 独孤傲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没错,就是我这篱笆旁的菊花。” “果然是好茶。”沈清荷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独孤先生怎么不问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便要断然拒绝?” 独孤傲颇觉得有趣的看着她,说:“我在这里独自过了三年,但凡来的,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他们那些人能许给我的,除了名还是利。你觉得,我果真对这些有兴趣么?既然我没有兴趣,我为何要帮你?为何要出山?我过这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好吗?” 沈清荷的目光不经意瞟在了独孤傲的手上,在他的左手小指处,是缺的,他断了一根小手指,为什么? 她曾经听说,但凡赌博的人,如果决心从此以后不再赌,便会狠心砍断小手指,表示再也不沾赌桌。 她眉端微微蹙起,倘若独孤傲真是赌圣,他已经切断了小手指隐居于此,便是表示发誓再也不沾赌桌了。这件事,可真就难办了。 “那么,先生既然拒绝一切,为何又让我进来喝一杯茶?” 独孤傲看着她,一张俊脸缓缓靠近,伸出一根手指突然间挑起了沈清荷头上的帽子和黑纱,露出她脸上的伪装。 独孤傲“啧啧”摇摇头,道:“这易容术谁给你做的,还不如我这个业余的做的好!姑娘你何必再装,明人不说暗话,我独居多年,倒真是缺个佳人作陪,如今来了你这么个有趣的佳人,为何不能说句话,喝杯茶?” 沈清荷心口“突”的一跳,登时瞪圆了眼睛,难怪她觉得此人目光如炬,果然毒的跟刀子一般。 他居然一眼就识破了她的女子身份。 独孤傲的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脸上,手指虚动了一下,笑道:“让我来看看,倘若摘了你的络腮胡子,擦去脸上的青色胎记,再把头发拾掇拾掇,应该不比外面那个胡姬差。或许,你正好能合我的口味!” 沈清荷听了他这番话,额上直冒青筋,恼火道:“亏得你说你是什么淡泊名利的隐士,原来根本就是个色鬼!” 独孤傲勾起薄唇,冷冷一笑:“我独孤从不勉强任何人,若是你想走,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沈清荷握着拳,眉头紧蹙,不行,她不能走,既然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何况这件事除了独孤傲,其他人也是做不到的。 她脸上露出属于生意人的精明:“既然独孤先生有所欲,有所求,不如咱们开诚布公的谈条件。我,想请先生出山一次参加一场豪赌,条件嘛,但凡我何青能办到的,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独孤傲看着她,那一双明眸幽深如墨,尤其的吸引人,他勾唇道:“真名,我要你的真名……“ 沈清荷咬咬牙,终于说出了三个字:“沈清荷。“这三个字,很久以来,她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从来在别人的面前她只有一个名字,叫做何青。 “沈清荷?”听到这三个字,独孤傲的眼中绽放出异样的光芒,他牢牢的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讥讽,道,“原来你就是沈清荷!” 沈清荷看着他,不明所以,难道他认识她? 独孤傲突然低下了头,扶着额,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叹息了一声:“你能给什么?” “金银财帛,土地商铺,任你挑选。你该知道,如今,我是荣华记的东家,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独孤傲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倘若我要,俯首皆是。” “那你要什么?”沈清荷问。 独孤傲认真的看着她,一双桃花雾眼满带着迷茫,仿佛回忆着什么,突然他说:“好,我答应你。至于条件,以后我会告诉你。” 他这几年的逍遥日子过惯了,突然要出去还有些不习惯。不过这里的时日逍遥却寂寞,既然她来了,他便随她出去走一遭吧。 沈清荷惊呆了,她没想到,他居然答应她了!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眼望去看不到底,沈清荷根本就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但是既然他愿意帮她,他日他提出的条件,她也必定为他达成。< 痛宰肥羊 “只是独孤先生,你的手指……“沈清荷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独孤傲会答应自己,但是倘若他果真发过毒誓那该怎么办? 独孤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缺的那个小指位置,目光一冷,道:“原来沈姑娘知道剁指的说法。既然知道,你便该知道你的强人所难了。“ 沈清荷哑然,她真不该提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独孤傲看到她的郁闷,微微一笑:“不过为了沈姑娘,无论如何,我也会答应走这一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沈清荷突然有一种被人透视的感觉,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简直让她如坐针毡。 “赌,是吗?我许久没沾了,先练练手吧。“独孤傲收回来毒辣的眼神,起身到了一个木柜子边,翻找了许久才找出了一盒尘封已久的色子。 他将一个木质的色筒和五个红点的色子放在桌上,对沈清荷说:“这每个色子有六面,最简单的赌法就是赌大小。每个色子有六面,从一个点到六个点。沈大小姐,我们来赌一局如何?“ 沈清荷张目结舌的看着这桌上的色子:“我不擅长这个。“她大家闺秀,哪里玩过这个? “只是玩玩而已,试试吧。“ 独孤傲将手中的色筒连着色子一齐推到了沈清荷的面前。 沈清荷摇着色筒,晃动几下,打开筒子一看,不由得有些沮丧,那筒子里每个都是一,一共是五个一,只有五点。 独孤傲勾唇一笑,将竹筒拿了过来。 只见那筒子到了他的手里,顿时色筒晃动,几个色子跟着一起如同龙卷风一般飞了起来。只见他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静静的倾听着筒中的声音。 看到他这样,沈清荷不由得也提起来一颗心。 只见他眸光一闪,猛然按下了竹筒,尘埃落定,他轻轻提起了竹筒,在那竹筒下,五个色子整整齐齐的叠成了一条线,最上面的色子是个“六“,独孤傲取下最上面的一个,接下来的又是一个”六“,接下来,每一个色子都是”六“。 五个六! 沈清荷惊住了,倘若真的赌大小,他毫无疑问,是绝对的赢家! 独孤傲冷笑一声,手腕一动,所有的色子立即又随之飞了起来,当竹筒落下之时,五个色子一字排开。 一,二,三,四,五,六!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他,这个人年纪如此轻就能练就一手绝技,难怪她从前就听说过他逢赌必赢的名声。色子可以随他心意,而他能听色辨音,也只有天才才能做得到! 位于凌州城西街的得意赌坊,是整个凌州最大的赌坊。南来北往的客商,许多人都喜欢在这里赌一把。除了偶尔的客商,大多是平日里混迹于此的无赖赌徒。 齐闽爱赌,不过他却赢的多,输得少。因为赌技好,他隔三差五会来赌一把,他银子多,赌坊里的人看着他便赶紧让位,殷勤的招呼着。 “啊哟,齐爷啊!您最近忙啥呢,我们可想你了,怎么今儿才来玩啊!“赌坊里的小二将齐闽引到赌坊中央最大的赌桌上,这里但凡开手的,都是百十两银子起,只有富家公子玩得起。 齐闽坐上了太师椅,旁边小二奉上了参茶,他抿了一口参茶,一眼看去,在这里玩的还是那几个人,无非是当铺家的王公子,米铺家的赵三爷,全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也只敢玩小的,大的玩不起。 齐闽禁不住有些提不起兴致,意兴阑珊道:“没什么有趣的啊,这些老玩意,真没什么好玩的。“ 小二一听,眉飞色舞道:“公子那就错了,你今儿来的正好,咱们这里还真的有好玩的。“ “恩?“齐闽眯起眼睛看着他,”当真?什么好玩的?“ 小二促狭的笑道:“这几日我们得意坊经常来一个傻瓜,那傻瓜是从外地来的,可是人傻钱多,偏偏又痴迷赌博,几日来都输了上千两银子了。齐公子你乃是赌中圣手,你说,这不是送上来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嘛?“ “上千两?“齐闽吃了一惊,”赌的这么大?“ 小二笑道:“那是,要不然怎么叫他人傻钱多呢?你瞧,今日这米铺的赵三爷,当铺的王公子都在这儿等着他呢。专等那个傻瓜!“ 齐闽有几分心动,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几日,因为他娘生他的气,把他手头都卡的死死的,他这才想到赌坊里寻一些银子花。暖玉那边,他还想着替她买几只簪子呢,要不然怎么哄她出来见面。想到暖玉,他心里立即热乎了,自上次以后,他们又偷偷摸摸见了几回,那感觉果然销魂的很,让他欲罢不能。听说来了个外地傻子,他打定了主意,既然有了肥羊,何不好好的宰上一顿? 齐闽瞅着在那等肥羊的两个人禁不住有些恼火,道:“等什么等,该那么等的吗?王公子,你出入赌坊的事情就不怕我告诉你媳妇?还有赵大爷,我可是会告诉你们老板娘的哦?“ 那两人纷纷愤然的看了齐闽一眼,可是惹不起这个混世魔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这张赌桌。 “看看总行吧?“王公子和赵大爷挤在一边。 齐闽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众人的目光立即看了过去。门口立着两个人,小二一看见那两个人,眼睛立即跟放了光一样。 “是他,就是他,他来了!“ “你说谁来了?“门口那个”肥羊“傻兮兮的笑着,他身后的青衣小厮的背上还背着一袋子沉重的东西,看那形状,好象是银子啊! 齐闽吃了一惊,果真是傻的,他第一次见到居然还有人背着这么多银子来赌坊的。 那“肥羊“穿着团花镶金边的深蓝色锦袍,头上歪戴着一顶缀明珠锦帽,模样倒是生得极为俊美,只是配上那傻兮兮的笑容,还有这花里胡哨的打扮,看着总有几分滑稽,浑身充满着暴发户的气息。 “肥羊“的身后那个小厮长得瘦小,戴着青帽子,低着头看不清模样,所有人看到的,唯有他肩头背的一大袋银子,一个个口水禁不住在喉咙里泛滥。 这副样子,分明就在脸上写着:我是肥羊,你们来宰我呀!让人不下手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当然,齐闽绝对不会不好意思。因为他已经挽起来袖子,舔了舔嘴唇,打算好好的痛宰肥羊!< 买定离手 “这位是齐公子,这位可是我们凌州城出了名的金主,有钱人啊!齐家你听说过吧,他就是齐家的二爷!“小二领了这”肥羊“到了齐闽的跟前介绍道。 “呵呵,你好,齐二爷!“”肥羊“傻呵呵的对齐闽笑着。 小二指着“肥羊“说:”这位是外地来的傲公子,闲来无事之时,就是好这一口。傲公子家是开当铺的,所以,别的没有,银子大把大把的。“ 齐闽看了这位傲公子身后小厮肩头的银子一眼,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狡黠之色,说:“好,请傲公子入座!“ 青衣小厮立在傲公子的身后,垂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的脸,没有任何存在感,她正是沈清荷。而她面前的傲公子,毫无疑问,正是独孤傲。她没想到独孤傲除了赌技好,演技也是一流。 傻乎乎的傲公子同齐闽坐在赌桌的两头,一场正式的较量就要开始了。 齐闽道:“那就让店家坐庄,咱们来押,第一局,赌大小如何?“ 傲公子好脾气的笑道:“好啊。极好,我最喜欢赌大小了。” 齐闽微微一笑,看了小二一眼,小二会意,立即拿了赌筒来,将三个色子摇晃其中,大声道:“好,现在开始,大家看好咯,看仔细咯!” 小二摇晃手中的色子,叫道:“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齐闽志得意满,取了二十两银子压在“大”上面,看着傲公子。 傲公子拿着一颗五十两的大银子左右犹疑了片刻,终于搁在了“小”上面,笑嘻嘻的说:“一定是小,我有经验,肯定是小。” “开局了,开局了!”小二拿开了赌筒,齐闽大喜道:“傲公子,你输了,是个大!” 傲公子禁不住一脸沮丧,回头看自己的钱袋子里,恼道:“哼,再来!否极泰来!这才第一局而已,我今日不赢上一局绝不甘心!” “齐公子,这些银子都是你的啦!” 抱着一堆银子,齐闽笑得合不拢嘴,银子这么好赚,他还辛辛苦苦的做生意干嘛? 小二凑在齐闽的耳边,道:“下局公子务必让这个傻子赢一局,不然他说不定就不玩了。” 齐闽点头。若是这个傻子真不玩了,那也太无趣了。 沈清荷眸光一扫,他们这些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瞟了一眼独孤傲,只见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待的齐闽望过来,那笑容立即消失了。 果然是只狐狸!沈清荷心里道。 第二局开始,依旧是赌大小,这一次傲公子把赌注翻倍,整有一百两银子。要知道,一百两银子,一般人家可以吃上一年来。 旁边赌桌上的人看到这桌子这样的豪赌,立即围了上来,看着齐闽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这样的肥羊谁不想参一手,偏偏有惹不起齐闽这个混世魔王。 这一次,齐闽故意猜错,押了“小”,傲公子自然赌了“大”。 小二开局,高声道:“这一局是大!傲公子胜!” 傲公子欢喜的手舞足蹈,一副傻瓜模样,看着都让人鄙视。他一把将银子都揽在了身前,双眼放光,叹道:“我的娘诶,我赢了足有两百两啊!” 齐闽鄙视的暗笑,心里骂道,傻叉!乡巴佬! 桌边有人低声议论了:“齐公子一向赌技超群,怎么会输给这个傻子?” “这是什么地方,赌坊啊,哪有技术不技术的,只有运气好不好而已!” 齐闽听在耳里,却不作声,如同看好戏般瞧着得意忘形的傻瓜。 他笑眯眯的对独孤傲说:“哎呀,傲公子啊,看来今日我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运气就这么差呢。要不,你同别人赌,我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独孤傲急忙拦住他,说:“别啊,齐公子,难得我同你赌的尽兴,你可千万别走!” 齐闽哪里会真走,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独孤傲笑道:“不如咱们再翻倍?五百两银子一局!” “哇!五百两!”围观的人惊叹,这可是豪赌了!五百两银子足以可以买一个普通的院子了。 齐闽有些犹豫,这赌注有点大,倘若一输就是五百两,有些为难啊。 独孤傲叫道:“小青,把袋子里的银子都拿出来!” “是。”沈清荷扮成的小厮立即取下肩头的布袋子,打开了,只见银色的光芒立即照了出来,她一锭锭大元宝往外拿,直堆的跟一座小山一样,看得众人傻眼。 “哇……这足有千两吧!” 齐闽看得眼睛眨都不眨,倘若这银子都归他的……多好啊…… 他微微一笑,这个肥羊送上来的,他怕什么?人家都不怕,他可是齐家二公子,倘若不赌,丢不起这个人! “好!下注!” 两人挽起了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下注啦!这一次五百两银子!” “下定离手,大!齐二爷赢!” …… “下定离手,小!齐二爷赢!” 傲公子赌的满头大汗,那一千两银子已经输了个精光,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叠银票压在桌头,叫道:“我把这五千两银票压在这里,我就不信我赢不了!” “五千两!”众赌客面面相觑,这位傲公子好有钱啊! 齐闽已经赢的红了眼,他的面前堆着如小山一样的银元宝,他望着那一叠银票,眼中放出光芒,仿佛那银票长着翅膀已经飞到了他的兜里。 “好!傲公子好豪爽!咱们再来赌一把!” 小二叫道:“还赌大小吗?” 齐闽挽着袖子,脸上露出一丝得色,道:“这次,咱们赌单双!依照得意坊的老规矩,一赔十!“ 独孤傲一听,双眼眯了眯,看了旁边的沈清荷一眼,沈清荷微微点头。 “一赔十!“众赌客轰然! 五千两银子一赔十,那就是五万两!这样大的赌注,真是太惊人了! 齐闽目不转睛的看着独孤傲,道:“傲公子,你敢吗?啧啧,不过……这个一赔十啊,我担心你没钱赌啊。“ 独孤傲狠狠一拍桌子,愤怒叫道:“你敢质疑本公子没钱?!你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店契,道:“这是我家在京城里最大的当铺的店契,价值万金!你怕我没钱?真是太可笑了!“ 价值万金的京城当铺?!齐闽微微张嘴,看着那张满是文字的纸张,这个傲公子果然是个大富豪。 价值万金……他双眼放光,哈哈,很快这张店契也会长着翅膀飞到他的怀里的! 齐闽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舔着嘴唇说:“好!傲公子好胆子,咱们开始吧!“ 此时此刻,整个得意坊所有的赌客都在围在这桌子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二的那个骰筒里,到底是单,还是双? 要知道,这结局价值五万两白银啊! 小二的额上冒出来细密的汗珠,他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掷出一个价值五万两银子的色子。 “买定离手!“他的声音都跟着色子颤抖起来。 一时间,除了色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没有一点声音,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到,所有的人呼吸都摒住了。 齐闽双眼发红,伸手在衣服上擦着手心的汗。 色筒扣下,时间仿佛停滞…… 独孤傲的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单,单,单……“齐闽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是单,一定是单…… 小二紧张的看来众人一眼,小心翼翼的抽起了色筒。 那红色的小点分外的夺目,小二数了起来,颤声道:“十二点,双!傲……傲公子赢!“ “哇,天啦……“ “齐二爷居然输了,五万两银子啊!“ 齐闽傻了,他张着嘴瞪着眼,如同木雕一样,眼看着小二将自己面前山一般的银子搬到了桌子的对面,搬到了那个傻子的跟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小二摇头叹息,道:“齐二爷,你输了!这里是一千两银子,你欠了傲公子四万九千两白银。“ 齐闽双唇颤抖着,重复着小二最后几个字:“什……什么……四万……四万九千两银子……“ 他看着那个傻子,他依然笑得那么傻气,凭什么他就欠了他四万九千两银子呢? “再来!“齐闽突然站了起来,双眼布满血丝,如同着了魔一般,”我就不信你这么好的运气,咱们这次赌大小!“ 独孤傲抱着银子,好心的劝他:“我说齐二爷,你都欠了我四万多两银子了,要是你再输,我怕你赔不起啊。“ 众人皆是啧啧摇头,劝着齐闽:“是啊,输不起啊输不起啊!“ 齐闽怒道,狠狠一拍桌子:“妈的!你有铺子,难道我没有铺子吗?!你要知道,天香楼可是我家的!我现在就写下欠条,大不了我把天香楼抵给你。” 沈清荷听到,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独孤傲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这赌博不是好玩的,我怕你输得连裤子都没有了呀。” 天地良心,他真的是好心。 此时此刻,齐闽已经走火入魔,他都输了五万两,倘若一搏就可以拿回十万两,他就不信他赌不过这个傻子!< 巨额借据 众人哗然,翻倍,那就是十万两白银!巨额啊巨额! “好!”傻呼呼的傲公子终于答应了。 齐闽志得意满,双眼放光,方才他输得是赌单双,赌大小他一定赢的。 小二有些犹豫,齐闽斥道:“开!我一定赢!” 小二吸了一口气,再次摇动色筒。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齐闽毅然道,这一次,他赌个大的。 独孤傲的耳朵微微一动,在小二落地色筒的最后一秒,将赌注下在了小上。 齐闽的双手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色筒。 大,大大大大……这声音在他心里无限循环…… 色筒揭开…… 众人变色。 是小! 齐闽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色子,哆嗦着嘴唇:“不可能……不可能……应该是大的,应该是大的,一定有问题啊……” 他伸手就要去拿那色子,却被独孤傲一手拦住,他微笑着对齐闽说:“愿赌服输,你欠了我十万纹银,拿来吧!” 齐闽定定的看着他,他那双桃花眼露出如同狐狸一般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傻气? “你……”他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不傻……” 独孤傲冷笑:“我何时说过我傻?” 齐闽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登时就滑倒在了桌子底下。 独孤傲起身,半蹲在他的跟前,正色道:“齐公子,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我收下,如今你欠了我九万九千两纹银,不知道你是给现钱呢,还是写借据,抑或是将你家里的铺契拿过来抵换。“ 见他不作声,独孤傲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又说道:“不过,我昨日去牙行着了人问了,你家那天香楼虽然值钱,却着实不值十万两,顶多也就五六万两银子吧,抵了天香楼,其余的用你们的庄子宅子铺子来抵,七七八八也就能凑个十万两。或许小爷我一高兴,给你打个折扣也说不定。“ “你……“齐闽伸出手指指着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算!“他突然挥舞着双臂,”不算,不算!咱们再来过!“ 众人大惊。 “齐公子是疯了吗?还要来过?“ “愿赌服输,怎么能赖帐呢?“ “就是,就是啊。“ 独孤傲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齐二爷,我只听说过愿赌服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见过赖帐的!你看见这得意赌坊门口的牌匾没,得意得意,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钱财嘛,乃是身外之物,你不要看得太重才好。“ “小青,拿借据来!“ 独孤傲一声令下,沈清荷已经借了赌坊的文房四宝,写下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的借据。 独孤傲手里拿着借据搁在了齐闽的面前,笑道:“还麻烦齐二爷按上手印吧!” 齐闽惊恐的看着他,更加惊恐的看着那张借据,一旦他按下手印,那是一无所有,永世不得超生。 “我的人啊,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看见主子被人欺负成这样,还在干什么?!” 一听到他呼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奴才立即上前,挡在了齐闽的面前,怒吼道:“你干什么?!就凭你,也想让我们二爷立下借据吗?” 两个奴才气势汹汹的看着独孤傲,蔑视的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瘦小的小厮,哼,他们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这两个外乡人,打死了都找不着坟,敢惹他们二爷,看是活腻了。 众赌客看着架势,怕是要打起来了,悄悄的往后退,露出一个包围圈来。只见外面有同齐闽熟识的,已经偷偷溜走去找齐家的伙计来增援了。 而这位傲公子不但是个外乡人,还只带了个小鸡崽一样瘦弱的小厮,怎么可能是地头蛇齐闽的对手? 一个赌客悄悄说:“看来是要干仗了。” 另一个赌客道:“去年也是一个外乡人害得齐公子输了钱,被打死了丢在乱葬岗,连尸首都没人来领呢。” “啧啧啧,这十万两白银岂是好拿的?这位傲公子也太自不量力,与银子相比,性命可不是更加重要吗?” 独孤傲和沈清荷对看了一眼,只见齐闽躲在两个身强力壮的奴才身后,双手叉腰,气势又涨了起来。他时不时看看门外,他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齐闽恨恨道:“我也不同你计较,这银子就算了吧,识相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凌州城,从此以后不要出现在二爷我的面前,否则,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独孤傲桃花眼眯起,露出冷冽的光芒:“哦,是吗?” “霍兄弟,你进来吧,让你在门口久等了!”独孤傲懒洋洋的叫道。 话音落下,五个彪形大汉从门口大踏步走进来,随手一拨,便让那一群赌客东倒西歪。 为首的大汉脸上一道刀疤,虎目阔嘴,面目狰狞,只见他身着黑布短衫,手臂上肌肉虬劲,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一个个面带凶相,如狼似虎,绝非善类。 五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得意坊。 齐闽又惊又吓,看到那刀疤脸,顿时浑身抖了一抖,只觉得他的目光一看过来,仿佛一头老虎要吃了自己似的。 “这是……” “这是霍九爷……” 有人识得的低声说着。 “啊……青帮五虎……” 霍九回头一瞪,煞气扑面而来,众人看到,纷纷闭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霍九五人的周围,三米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要知道,青帮五虎,闻名道上,杀人无数,却黑白通吃。这世间,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事情。一般的人,有谁敢惹他们? 众人再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啦傻乎乎的傲公子,居然跟青帮五虎有交情,若是有了这几个人撑腰,齐闽再横,能横到哪里去? 霍九走到独孤傲面前,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却在他身后的小厮身上停留了几秒,对那小厮点了点头。 他径直走到了齐闽的面前,两个奴才要挡,他伸手,左右一拨,如同丢小鸡似的,两个奴才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嗷嗷嚎叫。 齐闽吓得干瞪眼,腿一软又坐到了地上。 “认得我吗?”霍九把一张大脸凑近,吓得齐闽捂住了眼睛。他是富贵公子出身,何时看到如此凶神恶煞的人,吓都吓死。 霍九嘿嘿一笑,扯开他的手,突然一声狮子吼:“我问你,认不认得我?!” 那一声怒吼,如同巨雷一般,轰然响起,震得齐闽耳朵嗡嗡作响,他浑身颤抖,颤声道:“认……认得……是霍九爷……” 他哪里认得霍九,只是方才听到赌客说的,担心万一他说不认得,霍九那醋钵大的拳头招呼到他的身上。 “认得就好。”霍九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独孤傲一眼,独孤傲点头,将手里的借据递给他。 霍九拿着借据对齐闽说:“认得,就乖乖的按下你的手印。我霍九这人也是赌徒,不过……我最讨厌的就是愿赌不服输,欠债不还钱!” 齐闽吞了一口唾沫,梗着脖子说:“可……可是没有印泥……” “用得着吗?”霍九歪嘴笑了,拔出来腰间的弯刀。 “啊……”齐闽一看那刀,吓得连连后退。 “乖,过来。”霍九一把抓小鸡似的把他揪了过来,捏着他的食指尖就是一刀,那一刀痛得齐闽眼泪直流,可是只敢忍着。 霍九按着他的手指在借据上按下了血手印,这才满意的放开了他,站起身把借据交给独孤傲,笑道:“独孤公子,你看这个可成?” 独孤傲看罢点头:“不错,要的就是这个。” 独孤傲瞅着齐闽,见他偷偷挪动着身子,打算开溜的模样,笑道:“不过呢,我听说,借钱容易要债难,那借钱的是天王老子,要债的是可怜巴儿。既然霍九爷来了,索性帮我一件事,干脆的把齐二爷请到九爷的一品居去喝茶,等钱送来了,这茶自然也就喝好了,如何?” 他两个人在那里说话,完全不管齐闽同意还是不同意。 霍九一听,拍手道:“独孤公子果然好主意!我在那一品居正寂寞着呢,有齐公子这样的雅人作陪是再好不过了!” 齐闽望着这两人,面若死灰,如丧考妣。 独孤傲只闻到一阵骚臭,低头看时,只见齐闽的腿前一堆黄水,不由得蹙眉嫌恶。如此怂包,他除了尿裤子还会什么? 霍九看到齐闽尿裤子,哈哈一笑,高声道:“还等什么,请齐二爷去喝茶!顺便去换条裤子!走嘞!” 四个大汉立即举起了齐闽,拎小鸡一般拎着出了得意坊。齐闽百般挣扎拼命叫唤,只是此时,谁敢上前? 等齐家的伙计来的时候,赌坊小二这才如梦初醒。 “我家二爷在哪里?” 小二上下牙关打架:“一……一……一品居……” “什么?”齐家伙计急道:“被谁抓的?” “青……青帮五虎……” 那四个字,顿时如晴空霹雳,狠狠的打在了齐家奴才的头上。 青帮五虎,黑白通吃,无人不怕,他们二爷何时惹上这个阎王的啊?! 这件事人命关天,看来得赶紧告知二夫人,否则,二少爷凶多吉少啊!< 卖点肉钱 天香楼的伙计得了消息,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件事真可谓是祸从天降,他们做伙计的谁都无法决断,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尤氏。 尤氏正在天香楼,到处巡视着,提防那个何青又过来捣乱。乍一听到这消息,尤氏一张老脸顿时僵硬的如同木头,五官都不能动了。她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 “你们说,十万两……” 伙计硬着头皮点头:“是的,您没有听错。” 尤氏突然脚底一滑,一下子从楼梯上整个人溜了下来,坐在了天香楼的地板上。 她呆了半晌,这才如同从梦中醒来一般,坐在地上也不顾形象,狠狠捶着地板:“啊哟!这个孽子啊!平日里叫你不要赌,不要赌,如今你居然把老娘全部家当都赔了进去!你这个混球啊!老娘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是不是啊!” 她捶胸顿足,又哭又叫,引得酒楼的人都来围观,纷纷摇头。这齐闽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没想到他如今竟然赌的倾家荡产,真是可叹可叹啊。 吴掌柜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这偌大的天香楼,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偏偏青帮五虎也不是谁都惹的起的。齐闽是尤氏的命根子,到时候也唯有把这天香楼拿出来抵债。 他当年跟着沈老爷的时候,从来都不用担心这些,没想到如今……唉……沈老爷一走,什么都变了。 他愁容满面的劝着尤氏:“这件事闹大了,青帮五虎不是谁都得罪的起的。这件事,怕是要和齐大公子商量吧?” “他?”尤氏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抹着眼泪尖声道:“就他,他早就盼着我娘俩个死了!当初分家产的时候,你没看见他那抠门的模样!老娘我费了多少力气才从他嘴里虎口拔牙。我还记得他当初的原话,‘自此之后,你们的事情同我齐钰再无干系!你们就是死在外面也自己给自己收尸吧!’许氏那个贱人,齐钰那个混蛋,他们就巴不得我们娘俩现在就死!出了这事,他们哪里会管,恨不得搬了凳子来坐着看热闹罢了!” 尤氏满脸的怨毒,提起许氏,五官都狰狞的扭曲在一起。 尤氏和齐闽自从跟齐钰他们分家,就一直单独过活,靠着从齐钰嘴里扒拉出来的这些产业过日子。这产业丰厚,他们一直都过得不错。当初他们合府住在一起的时候,尤氏和许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早就吵得整个齐府天翻地覆,两个人之间势同水火。齐钰厌恶尤氏和齐闽,提出分家的时候就知道尤氏一定是不肯的,最后只得忍痛分出了一部分沈家的产业换得安宁的日子。齐老爷子不过是个普通商人,还是个妻管严,自己被许氏和尤氏两个厉害女人夹在其中,早就头大如斗,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分家以后,生意让齐钰管着,他乐得逍遥自在,天天喝酒遛鸟,百事不上心。 这件事情转眼就闹得满城风雨,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凌州城谁不知道齐二公子欠下巨债惹上青帮五虎。 齐钰府里早有耳闻,但是并没有放话出来,更没有吭声,显然已经是袖手旁观了。 “抄起家伙!”尤氏一声令下,天香楼的伙计拿着刀斧棍棒,抗在肩头。 尤氏到底是个厉害的女子,她知道齐钰听说这件事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管她。她在天香楼的伙计里挑选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让他们一个个提着刀斧棍棒走在自己的身后。 她身边还有四个老成圆滑的大掌柜陪着,有这么一些人跟着,她的腰板总算硬了一些。 她沉着脸,到了一品居的跟前。这样大的架势,早就引起了路人的瞩目,一听说天香楼的尤夫人要和青帮五虎谈判,凌州城但凡知道这件事的,全都凑过来看热闹了。 一时间,一品居的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尤氏看到这么些人,心神又安定了一些,挥了手,高声道:“大伙听着,大家不是街坊的,就是邻居,再不济也是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老乡,如今有人要欺负我孤儿寡母了,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大家凭个理,声援一下!” 围观的人低声议论了一番,却没有一个回答她的。只因为她平日里泼辣狠厉,又十分抠门,做人做成这样,还指望别人声援,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尤氏看这些人也是看热闹的,不由得恼恨,刀子般的眼神将那众人狠狠剜了一遍。 她抬头看向一品居,这一品居是个茶馆,她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变成了青帮五虎的据地了? 一品居进去是一个大堂,大堂里摆着二三十个茶桌,当然,此时,堂子里是半个客人也没有,那堂子中央,豁然坐着几个人。 尤氏探头望去,吓得肝儿一颤,那五个浑身煞气的彪形大汉就是五虎吗?在刀疤脸霍九的身边坐着一个团花紫袍的年轻俊美男子,他端着茶杯懒洋洋的瞟了过来,一双桃花眼如水似雾,勾人神魂,而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青衣小厮。 那她儿子在哪里? 尤氏带着人壮着胆子走了进来,四个掌柜紧紧跟在她身后,七八个伙计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这气势着实壮观。不过那掌柜脸上的紧张和伙计们稚嫩胆怯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 独孤傲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饶有兴味的看了一眼尤氏的架势,道:“恩,这架子拉得还挺大。” 沈清荷抬了眼,宽大的青布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以至于她抬起眼睛也没多少人注意。她的脸上沾了白灰,灰白的脸色显出几分呆滞和木纳,然而,当那双眼抬起时,却明澈幽深。她看了尤氏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的狡黠。 “她输定了。”她低声在独孤傲的耳边说。 独孤傲摸了摸下巴,回应道:“输是一定的,不过,这女人倒是还蛮厉害的嘛,齐钰都不给她撑腰,她倒是敢单刀赴会。” “我儿子呢?!”尤氏双手叉腰,拿出了泼妇的气势,“你们要谈判,好歹有些诚意,我不看到我儿子,绝对不会跟你们谈的!” 霍九看她这副泼相,不由得恼了,狠狠下手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碗杯盏立即跟着跳动起来。 “不会说话吗?不会好好说话给老子滚出去!” 那一声狮子吼,震得尤氏耳朵嗡嗡响,她一向蛮横霸道,如今第一次碰到比她更加蛮横更加霸道的人,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有些惧怕。 “我儿子呢……”尤氏略微放低了声音,之前那气势也被发白的脸色代替了。 独孤傲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带齐闽上来!” 侧门外,立即有两个黑衣小厮得了命令,片刻之后把齐闽押了上来。 齐闽的头发如同鸡窝一般,脸上更是污垢累累,眼泪冲刷出几道沟痕,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衣服皱的跟咸菜一样。 看到儿子这狼狈的模样,尤氏心疼极了,叫道:“闽儿,你还好吧?” “娘——”齐闽一看到尤氏立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被关起来,我不想死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怂有多怂。 尤氏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她怎么能够不管呢。 独孤傲看的不耐烦,拿出一张借据,对尤氏抖动的哗哗作响。 “夫人,我们不是土匪,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有句话说的好,愿赌服输,今日,你儿子齐闽在得意赌坊输了九万九千两银子给我,在座的都是证人,整个得意坊的人都看在眼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签了借据在此,我们找你来,不过是为了银子。你还了银子,什么事都没有,不还银子,那也简单的很,你的儿子就归我们了,若是少了一条胳膊或是一只大腿,那也不能怪我们是不是?总的卖点肉钱嘛。”独孤傲轻飘飘的说了一番话。 齐闽一听“肉钱”,吓得面如死灰,再次杀猪一般的大叫起来:“娘,我不要卖做肉钱,我不要——不要——” 尤氏听了他的话,唬的直吞口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就是对于大商人而言都是一笔巨款。我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人家,一时之间哪里去筹集这么多的银子?不如,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我们一定还,不过需要点时日慢慢筹集,你看怎么样?”尤氏小心翼翼的说,一边说一边看着对方的脸色。 “啪!”一声响,尤氏差点吓得跪下。 霍九狠狠一拍桌子,桌子立即断裂,落下来一个桌角。只见他面目狰狞,脸上的那条伤疤更加恐怖,仿佛暗夜的厉鬼似的。他怒道:“你见过谁赎了人还会还银子的?!要么拿银子来,要么给爷我滚出这一品居!隔日里,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断手断脚吧!” 尤氏吓得面如白纸,她再横,也畏惧霍九。她转头想同旁边的掌柜商议,那几个掌柜的腿儿已经抖的如同筛糠一般,掌柜身后的七八个伙计更是斗志全无,如同得了鸡瘟的小鸡崽。 她恨恨骂道:“你们这些男子,连我一个婆娘都不如!要你们有什么用!” “吴掌柜,你说怎么办?“她询问最老成的吴掌柜。 吴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低声说:“青帮五虎名声在外,他们说得出做得到,杀人越货什么事没干过?我看,这件事,真的没法,字据在那里,有少爷亲手画押,赌坊里那么多人看见的,输了就是输了,没法赖帐啊!到底,还是要拿银子来换人的,否则……少爷恐怕没有全尸……“ 尤氏登时觉得腿下一软,眼冒金花,昏天暗地,众人急忙扶住。< 一无所有 她仰头望天,原本还想着有法子可解,如今……竟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 九万九千两银子,叫她去哪里找? 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恳求的望着独孤傲,道:“公子,这九万九千两,一时半会,你叫我去哪里找?你就是杀了老妇,老妇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独孤傲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谁说你没有?你的天香楼,你家的布行米店,还有城外的几个庄子,外加你齐家的老宅子,加起来,差不多也够数了。” 听了这话,尤氏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里,浑身被冰水浇的透心凉,这个邪肆的男子仿佛早已把她的家底打听好了,就搁了一个圈套让她傻傻往里面钻。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尤氏瞪着眼,哆嗦着唇,半天没有作声,那些铺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天香楼是她的命根子,齐家老宅子是她养老的地方,没了这些,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齐闽,恨不得亲手勒死这个孽子,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望着她,她终于说:“好,我……我回去拿……” 齐闽一听,痛苦的抱着头,泪水奔流直下。 半刻钟后,尤氏抱着一个紫檀木箱子过来了,这里面放着的全是她的宝贝跟命根子,包括那地契房产铺子。 哀莫大于心死,她悲哀的望着这紫檀木箱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掉了一般。 霍九开口道:“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专门请了牙行的人来评估你这店铺地契的价钱。多一分钱,我们不会要你的。”他话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他真是什么正派人物,尤氏恨得心里滴血,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牙行的人来了,尤氏小心翼翼的用金色的钥匙开启了紫檀木箱子,露出里面的房地铺契约。 霍九高声对围观的人说:“各位!今日里,大家都看着,牙行的人估价之后,这些契约就用来抵偿齐闽的欠款。有各位作证,以后都不得抵赖的!”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心里感叹,齐家的败家子真是败得一分钱都不剩啊。这些昂贵的地铺契约不知道最后落入谁的手中。 身着黑色长袍的牙行老板仔细的看过了这些店铺契约,辨过了真假,这才高声喊出了价钱。 “米行——可抵扣债款五千两!” “东庄——可抵扣债款三千两!” …… “天香楼——可抵扣债款六万两纹银!” 听到天香楼那三个字时,尤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牙行老板板着脸,高声叫道:“这里,加上齐府老宅,总共可以抵扣九万两白银!” “啊呀,还差九千两啊!”众人惊呼,没想到尤氏手里这么多产业加起来,竟然还不够数。 “啧啧啧,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连个养老送宗的地方都没有了呀!” 尤氏早已崩溃了,泣不成声道:“各位爷,这里已经是我的全部家产了,哪里还有九千两银子来还债?” 霍九恼火道:“哼!你这铺子还是牙行估价,若是卖了出去说不定还不值这些钱,说什么还是我们亏了!你倒还好意思哭!还差九千两,看你怎么还!” 尤氏此时此刻,死了的心都有。 “各位,让我来说一句话!”温软的吴腔响起,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美人儿,只是她地道的吴腔同她的模样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一看,这美人身着雪白锦衣,碧眼高鼻,金发垂肩,身段玲珑,美的让人窒息,不正是荣华记的大掌柜胡姬花吗? “哟,美人儿,你有何话说啊?”霍九看到这美女,脸上立即堆出来笑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胡姬花望了四周围观的人一圈,朗声道:“各位都知道的,这天香楼不能由着尤夫人说卖就卖呀,要知道天香楼我们何青何东家也是有份的,你卖了你的,那我们的那一份又怎么算呢?” 众人一听哗然,天香楼的几个大掌柜面面相觑。 “这何青什么时候又成了天香楼的东家了?” “好生厉害啊!” 胡姬花看向那四个掌柜,问了一声:“四位掌柜承认不承认,天香楼咱们何少爷也是有份的?” 四个掌柜立即点了头。 尤氏望着她,脸色犹如秋天的落叶那般枯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胡姬又来这里添什么乱? 独孤傲看了胡姬一眼,冷冷一笑:“那么姑娘怎么说?这天香楼的铺契只有一份,你何家少爷虽然有份,难不成把这店契一劈两半么?”他却在心中暗笑,偏头扫了沈清荷一眼,她倒是做好人,这个关键时候派了胡姬花过来蹭一脚。这谋划算得可真是深哪。 胡姬花一扭纤腰,妩媚笑着:“照我说,大家都不吃亏。我们何少爷是生意人,要的就是铺子,您们想要的是银子。不如这样,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咱们何少爷给你们现钱,这些地铺商契,我们吃点亏都收了。那剩下的九千两银子,我们何少爷也吃点亏,帮他们还了算了。瞅着他们娘俩挺可怜的。” 此话落下,众人皆惊,目瞪口呆。 九万九千两的现钱! 说拿就拿! 那是怎样的巨富啊! 霍九吼了一嗓子:“好!爽快!就这么办!我喜欢!”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胡姬花身后的黑瘦男子已经递过来一个青铜匣子。 “这是现银票,整个凌州府的票号都可以兑现的。”胡姬花扭着纤腰送到了独孤傲的面前。 独孤傲接过盒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堆的厚厚的“假银票”,勾唇笑道:“好,何大商人的名号我听说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丢了个眼色:“小青,把契约都交给这位姑娘。” 沈清荷得令,把紫檀盒子交到了胡姬花的手里。胡姬花对她挤了挤眼睛,这紫檀盒子沉甸甸的,搁在手里可真是不一般啊。沈清荷用了一盒子废纸换了了真材实料的商铺地契,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独孤傲心里冷笑,她这不是左手转右手吗?派了胡姬花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接管齐家这些商铺,所有的人都看到来龙去脉,能有半句话说吗?说的出的,不过是何少爷财雄势大,富可敌国。沈清荷这个女人的心机好深沉! “放人!”独孤傲一声令下,齐闽得了自由,跌跌撞撞的到了尤氏面前。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儿子,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他们一文不名,一无所有,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娘……”齐闽哭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紧紧攥着他娘的袖子。 胡姬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道:“瞧你们可怜的,我们何少爷说了,再怎么样,咱们两家也曾经是天香楼的合伙人,总不能让你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啊。” 胡姬花低头从一堆地契中挑出来一张纸,温和的递到了尤氏手中:“拿好哦,这可是你们齐家老宅子的地契,可千万别再让你儿子输了去,不然,你们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这,是我们何少爷特地让我关照你们的。” 众人看在眼里,惊叹着:“哇,这个何少爷好心慈啊!” “就是,这齐家老宅少说也值得几千两银子呢!” 独孤傲有些诧异,斜眼瞥了身边的沈清荷一眼,低声问:“怎么那宅子不要了?” 沈清荷冷笑一声,说:“嫌脏!”齐家的东西她一毛钱都不想要。 当初她嫁进那座老宅子,死在那座老宅子,那里,简直如同噩梦,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他齐家的东西就让他齐家人好好享用吧! 独孤傲一听,“哈”了一声,顿时有些无语,这女人,洁癖到这种程度,也不能拿银子来撒气呀! 他摇了摇头,高声道:“大伙都散了吧,今日人财两清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人群散去,一品居关了大门,戏都演完了,此时,尘埃落定。 方才从正门出去的胡姬花出现在一品居的侧门旁,她走了进来,径直把紫檀木的匣子交给了小厮打扮的沈清荷。 霍九看着沈清荷哈哈大笑:“我说何兄,上次看你,是络腮胡子阴阳脸,现在又怎么变成白面小厮了?一天一个样,让我老九应接不暇啊!” 沈清荷对他拱手笑道:“这就是小弟的真实面目了,出门行走,江湖险恶,九爷知道的,不多备几副面具怎么行呢?九爷别怪我就是了。” 独孤傲正在喝茶,听这话,顿时“咳咳”几声,呛到水了。他好笑的看着沈清荷,这女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青帮五虎的霍九她都敢骗?什么这是她的真实面目?若是有一天霍九知道她在骗自己,还不驮刀追杀她? 霍九一巴掌拍在沈清荷的肩头,差点把她拍到地上去,他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每次碰到何兄弟都是有趣的事情,让老九我生活多了几分乐趣啊。这场戏我演的像吗?是不是都可以去唱戏了?” “像,像极了!”沈清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霍九仰天大笑:“哈哈……对我胃口,我就说嘛,见过这么多人,唯独何兄弟最对我胃口!不如这样,我们结拜吧?我这里是五个兄弟,咱们一起结拜,就成了青帮六虎了!” 胡姬花听了这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沈清荷咽了一口干干的唾沫,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独孤傲急忙来解围,打着圆场:“霍九爷,你的好意我想何兄弟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不过他是个生意人,到底要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是顶着青帮六虎的名头,以你们的威势,那些胆小的岂不是吓得不敢上门了?” 沈清荷急忙道:“是啊,虽然不结拜,不过大哥的深情厚谊我搁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当你是大哥,当你是亲人一样。” 霍九想了想,觉得也是,哈哈笑道:“好!那你今天要陪我喝酒,咱们兄弟们不醉不归!“ “好,好……“沈清荷额上冷汗涔涔,喝酒?怎么又是喝酒?老天谁来救救她! < 众叛亲离 齐府,暖玉正沾沾自喜对着青菱铜镜试戴新得的簪子,她在深闺之中,外面的消息还没有得知。想起齐闽,就如同想起蜜恋中的情郎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这时,只听到院子外面有丫鬟的声音。 “老夫人好。” “起来。” “老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今儿无事,便过来看看。你们夫人在忙什么呢。” “禀告老夫人,夫人在屋里歇着呢。” 房里,暖玉一听是许氏的声音,“哗啦”一声,手里的金簪子落到了桌面上,她脸色卡白,慌乱的拿着簪子,想着要往哪里藏。找了半天,总算把簪子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抽屉。 她攥着帕子,脸上惊恐未歇,她心里想着,与其让许氏进来,不如她亲自迎出去。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上,觉得没有异常,这才整了整领子婀娜的走出门去。 暖玉走出来门,远远看到许氏在院子外面同自己的丫鬟凤儿说话,急忙加快了脚步迎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丛翠竹的后面闪出一个青衣的小丫鬟,只见她手里攥着一条大红色的汗巾子,瞅着四处无人,快速几步进了暖玉的屋子,到了她的房里,随意将汗巾子塞进了她的枕头边,却留了一个红色的角在外面。 做完这一切,小丫鬟微微一笑,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她刚出去,躲在树后面,暖玉笑着同许氏说着话走过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婆子丫鬟。 凤儿服侍着她二人进了屋内,躲在树后的小丫鬟脸上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意。翠环心里想着,那汗巾子今日到底能不能发挥作用呢?看看运气吧。 许氏面容圆润,身段依旧苗条,她头堆珠翠,身着深红色团花牡丹锦袍,雍容大气,显得十分华贵。她年轻时是凌州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如今虽然老了,却依旧气度不减当年。 许氏目光锐利,上下扫视在暖玉的身上,只见她身段儿饱满,一身荡漾着狐媚的气息,这几日,虽然齐钰没有过来,她身上的媚态却越发的娇艳。 许氏眯起眼睛,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说什么暖玉出去买胭脂,转眼就消失个几个时辰,莫名其妙的,几个时辰后又回到了胭脂铺。那么,这中间的几个时辰她做什么去了? 几个时辰,要是有心想做什么,什么事不能做? 许氏眸子一沉,微笑道:“我看看你最近在绣些什么样子?我这几日闲的很,打算绣点东西给钰儿,怎么也想不到好样子哩。” 绣架在暖玉的闺房里,许氏不由分说,抬腿就往房里头走去。 暖玉有那么几秒钟的慌乱,可是想到她簪子已经藏好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勉强镇定下来,跟着许氏一起走进了房里。 许氏的目光在暖玉的房里细细的扫描,一面笑意盈盈的说:“听说你最近常出去啊?外面可热闹吗?” 暖玉愣了一下,脸上挤出几丝笑容:“不过是买点日常用的东西,也没逛什么,热闹自然是热闹,还是同往常一样。” “是吗?”许氏的声音有些异样,因为她的目光凝视在床头那一样红色的东西上。这东西的样子颜色很是怪异,许氏走了过去,抽了出来。 在她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大红色汗巾子,这样的样式,是男子专用的。而一个男子专用的汗巾子在暖玉的枕头下,与此同时,她的儿子却是一连几天根本就没来过。 “这是什么?”许氏挑起修长的眉,眼中透出几分厉色,她看向了暖玉,看着她的脸色开始发白。 “这是什么?”暖玉也惊问。 “我问你这是什么?!”许氏的话音陡然加重了几倍,豁然把那汗巾子摆在了暖玉的眼前。 她毒辣的目光落在暖玉的脸上,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这是一个男人的汗巾子。是也不是?可是我知道,钰儿是从来都不用这种颜色的汗巾子的!你,有没有话说?“ 暖玉目瞪口呆,直直的盯着那条汗巾子,这条汗巾子她认得,只是当日她和齐闽给捉住时,这条汗巾子不是被兽面青衣人拿走了吗?怎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她站在那里发愣,默不作声,许氏只当她是默认。 许氏顿时怒火燃起,恨的咬牙切齿。 “要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却也不难,“她自言自语,”只要看看这到底是哪家的绣品,绣着些什么花样,什么字?“ 她用修长的指甲挑起了汗巾子的一角,那花样,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惊,这汗巾子周围一圈的云纹不是她齐府的吗?而那角落的一丛竹葵,是二夫人尤氏喜欢的样子,所以她在他儿子的汗巾子上一般都是绣着这款花样。 齐府,竹葵,男人……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齐,闽……“许氏吐出来两个字,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陡然间,声音尖锐叫道:”来人,把这个贱妇给我绑起来!“ 许氏坐在椅子上,恶狠狠的看着暖玉,她身后跟来的婆子一听这话,立即上前扑了过来,拿着屋里的绫罗带子将暖玉捆了个结实。 暖玉被摁在地上,哭哭啼啼,吓得面无人色,叫道:“冤枉啊,夫人,我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真不知道这汗巾子哪里来的!“ 许氏此时面目如同冰霜一般的冷冽,齐府出了这样的丑事,叫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搜!“许氏下令,”把这屋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跟本夫人搜的清清楚楚,看看还有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候,齐钰已经闻讯赶来,他听说了汗巾子的事情,不由得大吃一惊。到了房里,许氏怒气冲冲的坐着,桌上堆着一些首饰。 齐钰的目光被那堆首饰吸引,走了过来,拿起来其中一根凤头金钗看了几眼,目光变得奇怪,他回头看着地上的暖玉一眼,定定的问:“这钗你是哪里来的?“ “我……我自己买的……“暖玉一看他手中的那钗,吓得瑟瑟发抖,更加不敢说实话。 “你买的?“齐钰半蹲在她的跟前,”娘跟我说,我还不信。你现在是当我是傻子,睁眼说瞎话?你的钱是府里发的月例钱,你的首饰都是我买给你的,你有多少钱我能不知道?“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暖玉,突然间怒火歇斯底里的爆发了,怒吼道:“你有多少钱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买得起这根凤头金簪吗?!你们……你们为什么这样……一个两个的……都当我齐钰死了吗?!“ 看着暴怒的男子,暖玉吓得泣不成声,再也不敢说话,只哭得几乎昏过去。 搜出的首饰里,又发现了几件极为值钱的陌生首饰,再加上那汗巾子,铁证如山,饶是暖玉生了十张嘴巴,也不能抵赖过去。 “齐闽!你就是个畜生!“齐钰狠狠一拳捶打在廊柱上。 “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暖玉哭着跪行到齐钰的脚边,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她知道此时此刻求许氏是绝对没用的,只希望齐钰看在她过去侍奉他的份上留给她一条活路。 “爷……“暖玉撕心裂肺的哭着,头发散乱,披散在肩头,一双杏花眼满是晶莹的泪花,此时,她直哭得发噎,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齐钰低头看着她,她曾经是他的枕边人,如今,却已经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想起了沈香玉,想起了凝碧,看着眼前的暖玉,为什么她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沈香玉害了凝碧,被他赶出去咎由自取,暖玉却对他的庶弟投怀送抱,他的女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 说心痛,更多的,大约是疲惫。 他脸上露出麻木的疲惫之色,一脚踹开了暖玉,对她摆了摆手。 婆子们把暖玉拖下去了,用麻布堵住了她的嘴。婆子请示了许氏,许氏眯起眼睛,毫无怜惜的做了一个手势。 她的答案,只有一个字——死! 齐钰转身,扶着窗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那浅青色的蓝天。他并不是那么爱暖玉,可是此刻,为何,心里如同有刺在扎他一般?被一个毫不在意的女人背叛?被一个自己讨厌的庶弟背叛?他厌恶,痛恨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张清艳绝伦的脸,想起了在沈府时她陪伴在身边度过的一个个开心的日子…… 他想起了那个他曾经伤害,曾经喜欢,曾经想娶进门的女子,沈清荷……倘若你活着,你现在在哪里? 杨树胡同。 此时,夜色朦胧,院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搁着一个木制的牌位,上面写着“父沈亭山之牌位”。 沈清荷一袭白衣跪在牌位前,乌发披肩,一张素颜不染纤尘。 牌位的前面摆着皇商的牌子,放着白日里得到的那个紫檀木箱子。沈清荷的身前烧着一堆纸钱,她将纸元宝一个个丢进了火堆里。 “爹,你看看吧,我夺回来皇商的资格,取代了富贵斋,拿回了天香楼,倘若你在天有灵,是否能得到一丝安慰呢?” 她眉头深蹙,一张清丽的小脸上露出哀痛之色。 “如果沈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会高兴的。”胡姬花蹲在她身边安慰她。 沈清荷低头没有作声,依然默默的烧着元宝。 “少爷……”胡姬花已经叫习惯这两个字,今天虽然她是女子装扮,还是改不了口。 “翠环已经下手了,此时此刻,你说暖玉会怎么样?” 沈清荷蹙眉,道:“她应该没有活路,齐家人绝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胡姬花有些费解:“暖玉这件事,怕是不会对齐钰有什么影响吧?少爷为何要这样做?” 沈清荷冷哼了一声:“人心是肉做的,他齐钰再狠的心也抵不过众叛亲离。杀人诛心,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便一模一样的还回去。到如今,我就是要让齐钰知道,众叛亲离是什么味道!”< 丧家之犬 “啊——” 床上的男子蓦然坐了起来,睁开眼,只见淡淡的烛火下,头顶是雪白的帐顶,他俊美的脸上满是汗水,嘴唇泛着白。 “清荷……” 他梦见了那个女人,沈清荷!他再一次梦见了她转身离开。 齐钰懊恼极了,她当初离开他的时候那样冷酷决绝,到如今,他为什么还要梦见她? “少爷,少爷,你怎么样了?”丫鬟披着衣服光着脚快步走了过来。 齐钰抬头看着这个丫鬟,迷离的烛火下,她有一双清亮如水的明眸,尖尖的下巴仿如莲萼。 “清荷……”他吐出了两个字,双目迷离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少爷,奴婢凤儿……” “凤儿?”齐钰似乎清醒了一点,眼前的女子的确有一点点像沈清荷,可是论容貌,却只及得上沈清荷的十分之一。 “凤儿……”他伸手把这个叫凤儿的奴婢拉到了身前,轻轻用手抚摸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眸子里却仿佛看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少爷……”凤儿看着少爷俊美的容颜,娇羞的垂下了眼帘。 齐钰抱着她,仿佛抱着另外一个她在怀中一样,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翻了个身把凤儿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粗鲁的撕去了她身上的衣服。 凤儿有些慌张,却柔顺的娇羞承欢,任他为所欲为。 他在她的身体里冲刺,汗水滴落在她的胸前,脑海中却浮现出多年前的情景。 “清荷,别走……表哥给你带糖梨膏来啦!“ “表哥!“她转身迎了过来,明媚的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这糖梨膏,好甜啊!“ 他轻轻揪着她的小脸,欢喜道:“你笑的比这糖梨膏还甜!“ 凤儿躺在他的身下,被动承受着他的恩宠,感觉到他的唇摩挲在她幼滑的肌肤上,低低喃语:“你……比糖梨膏还甜……“ 第二天一大早,齐钰从梦中醒来,感觉到身边有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叫凤儿的奴婢。 他忆起了昨夜的事情,那烛火下,她还有十分之一像沈清荷,现在白天一看,哪里有那么一丝半点像? 他揉着太阳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径直翻身起床,也懒得再理会床上错愕的女子。 齐钰刚起身,齐三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说:“昨儿传出消息,何青代替尤氏还了十万两欠款,拿走了尤氏手里所有的产业,除了齐家老宅。“ “你说什么?!“齐钰瞪圆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齐三。 齐三叹了口气:“这件事恐怕是真的,因为今大早,二爷跟尤氏已经上门来求老爷子了。“ 一股火豁然腾起来,齐钰一听“齐闽“的名字,顿时大怒:”他还敢来?我正愁没处找他呢!我的马鞭在哪里?!“ 小厅中,一屋子的人。 齐老爷子坐在中间,他已年过花甲,精力不济了,他握着花白的胡子,瞅着底下哭哭啼啼的两人直摇头。 齐闽跪在他的跟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尤氏则跪在他脚边,扯着他的袍子,哭道:“老爷,好歹闽儿是你的亲儿子,你不能不管我们啊!我们的铺子全都没有了,往后我们可该怎么过活啊,那个杀千刀的何青,都是他,他就是齐家的扫把星,老爷,你要帮我好好的教训那个混蛋啊!” “齐闽!你还敢来!” 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齐闽立即吓得抖的跟筛糠一样。 他扭头看,只见齐钰手里提着马鞭大步流星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娘,救我……救我……”齐闽一下子扯住了尤氏挡在了身前。 “让开!”齐钰一腿踢开了尤氏,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招呼在齐闽的身上。 “啊哟!”齐闽大叫,痛得涕泪齐流。 齐钰上前,拳打脚踢,一道道鞭子“啪啪”作响,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齐闽的肉上。 “大公子——”尤氏惊叫着一把扑向了齐钰,“你为什么要打我儿,你要打打我好了,干脆打死我算了!” 齐钰气得拿着鞭子的手颤抖着:“哼,你也不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 齐闽震惊的看着他,难道说,东窗事发了? “暖玉呢?”他情不自禁的问。 尤氏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会问起大公子的妾室?再看齐钰咬牙切齿的模样,恍然明白了什么。 “暖玉?你现在还有脸问暖玉?!”齐钰恨透了这个混球,先是败光了家产,接着染指了他的妾室,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混帐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齐闽顾不上背上一道道淋漓的血痕,站了起来,对着齐钰叫道:“你到底把暖玉怎么了?我要见她,你让我见见她!” 许氏闻风已经到了厅门口,她冷着脸,缓缓走了进来,微微一笑,看着齐闽说:“齐二公子,你居然有脸问到那个贱人。她,自然是按照齐家的家规处置了,怎么,难不成你还对她恋恋不忘吗?” 家规?齐闽陡然觉得浑身发凉,额上冒出了冷汗,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望着许氏:“你是说……暖玉她已经……她已经……” 许氏冷哼了一声,不愿再和他多罗嗦。 齐闽腿下一软,呆呆的跪倒在地上,望着虚空发呆。 “暖玉……暖玉啊……是我害了你……“泪水缓缓从他眼眶中落了下来,越来越汹涌,这一刻,他心痛如绞,想着那个娇俏的人儿,他合上了眼,泪如泉涌。 尤氏呆呆看着他,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万万没想到,齐闽竟然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们本来是想求老爷子做主,现在齐闽这种败德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齐钰又怎么肯再施舍一点给他们呢? 齐钰看他哭成这样,恨得咬牙切齿,攥着马鞭指着他,吼道:“滚!你给我滚出这个府邸!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弟弟,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从今往后,我不会给你一个子儿,你就是做乞丐,也别妄想来求我!“ “钰儿……“齐老爷子想说些好话,可是对上他暴怒的表情和许氏冰冷的模样,那话竟开不了口。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闽儿,咱们走!再也不求他们!最好,他们都被那个何青抢光了家产,斗死才好呢!“ 既然撕开了面皮,尤氏索性不怕他们了,狠狠的诅咒了一番,这才拉着痛苦哀啼的齐闽离开了齐府。 只是,此时没了齐家做后盾的两人,已经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没有了任何威慑力。 齐钰狠狠的把马鞭掷在地上,何青,何青,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名字如同诅咒一样环绕在整个齐府。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得到了整个齐府二分之一的产业,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冲着齐家来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钰眯起了眼,他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一定和齐家有仇,和他齐钰有仇。何青背后是什么人?他就不信,以他的手段,查不出这个何青真正的底细!< 往事如烟 秋日的傍晚,莫愁湖上泛起淡白的水汽,仿佛替这位碧玉一般的佳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湖心亭的二楼上,一个潇洒的公子斜依着栏杆,一只手攥着白玉酒杯,眯眼看着青波荡漾的湖面。当他看到湖面出现的那只小舟时,原本黯淡的目光骤然明亮起来。 她立在船头,里面穿着洁白的裙衫,外面罩着石青色的斗篷,虽然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她的模样,只看着这轮廓,就已经可以想象那该是怎样的玉人。 桃花眸中水汽氤氲,独孤傲抬头看了一眼这华丽的亭台,看了一眼身上穿的紫色镶金边的团花锦袍,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讥讽,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十年前他第一次随着家人来到凌州的情景。 那一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他的家乡位于大隋的最南端的平州,他犹记得三天三夜的瓢泼大雨,引得山洪暴发,他所在的乡村被洪水淹没,多少人,多少家畜死在水里。 无数的人开始逃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他吃过树皮,啃过糟糠,为了活命,他和弟弟每天从地里刨虫子,草根出来吃。 终于有一天,他们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了这个富庶如同天堂的地方。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城镇,从未见过衣着如此华丽的人们,他们丰衣足食,无忧无虑。他当时是多么的羡慕,想着有朝一日他可以像这里的人一样昂首挺胸的走在大街上。 “有粥——有人施粥啦——”他听到有人叫喊,他随着父母和弟弟几个人一起立即拥簇到了粥棚那儿,逃难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米的味道,那一刻,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想流泪。 “这是谁这么好心啊,这么多的难民,他岂不是要把他家里的粮食都搬空了?哪里能照顾的过来?”有人议论着。 “你不知道吧?这是凌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沈亭山设的粥棚。你担心他的粮仓会空?真是白操了心,他沈亭山人称沈半城,整个凌州府一半产业都是他沈家的,就是国家的粮仓空了,他家也不会空的,放心好了!” 那一日,他第一次听到了沈亭山的名字。记得那天晚上正是凌州城的庙会,他们一家人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得了几件衣服蔽体,虽然一无所有,却也想凑凑这热闹。 “看,花灯!好漂亮的花灯啊!”弟弟搓着快要冻僵的手欢喜的说。 他抬头,只见那是一盏莲花花灯,青色的莲花瓣如梦似幻,从花瓣里透出淡黄色的光芒来,仿佛是这世间上最美丽的东西。 “我也好想要一盏!”弟弟舔着嘴唇,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他看着那灯盏,突然下定了决心,他对弟弟说:“你等着,我拿给你。” 还没等弟弟回过神来,他已经混入了人群,趁着人多,到了那花灯摊子上,陡然抓起了一个花灯转身就跑。 “抓小偷啊——”身后响起了尖利的叫声,他害怕极了,慌不择路,拨开人群一路狂奔。 “抓小偷——”灯摊子的伙计紧紧追在后面。 “啊——”他蓦然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扑倒在了地上,扑在了一个人的脚下。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耳畔,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他抬起了头,蓦然瞪大了眼睛。 好美! 他以为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他使劲揉揉眼睛,然而她依然如同一个小仙子一样立在他的身前,用好奇而顽皮的眼神看着他。 她穿着雪白的狐裘,乌黑的头发油油的散发着光泽,几颗圆润的粉色珍珠缠绕着几个小辫将额发拢起,其余如同青瀑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五官是那样的标致好看,眉目用画笔都难以描画,尤其是那双仿佛黑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弯弯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你怎么摔跤了?“她问他。 他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回答。这时候灯铺的伙计已经追了上来,拳打脚踢的招呼在他的身上,他忍着痛,可是眼睛却片刻都没有离开过她。她仿佛带着光芒,将他的目光紧紧吸附。 “爹,让他们别打了,他是个孩子……“女孩焦急的扯着她身旁模样英挺衣着富贵的男子。 男子点点头,对那伙计说:“小孩子就算了吧,你若是要银子我陪给你就是。“ 那灯铺的伙计一看那男子,立即唬的低头道:“哎哟,我不知道原来是沈大老板,不敢,不敢……“ 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孩的脸上,惊叹道:“令千金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沈亭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姑娘将那盏落在地上的莲花灯搁在了他的手里,说:“花灯会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盏灯,你喜欢它,就拿着吧。“ 他呆呆的看着小姑娘白玉般的手指,再看看自己黑不溜秋的手,他都不好意思去接那灯。 “清荷,走,那边还有许多好看的灯!“ “爹,咱们往那边去!那边好多人!“ 他这才知道那个天仙一般的女孩子原来就是沈亭山的掌上明珠沈清荷。 他也这才知道,她若是那天山上的白雪,他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污泥。 可是,就是这样,他依然跟了过去,悄悄的跟着他们二人,看到他们在庙会在闲逛。 他们逛到了一个摊子,那是一个专门为闺秀们设的摊子,琴棋书画才艺舞蹈皆可以展示,但凡获得喝彩的,都可以得到奖品。 “爹,我也要去玩耍!“ “好,小心点。“沈亭山宠溺的看着女儿。 此时的沈清荷才七八岁而已,玩性正浓,她琴棋书画各种技艺的老师很多,而且都出自名家。但是此时上去弹琴作画的女子多了,她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起最近坊间流行的舞蹈,便上去跳舞去了。 她将身上的貂皮给了侍女,身上穿着的乃是南海所出的蛟绡,冬暖夏凉,十分轻灵,乐声响起,那是一首最近凌州流行的《凌波曲》,大户人家许多女子都有学习。 只是,她的身形是如此轻灵,犹如一只飞燕穿梭飞舞,灵动美丽,让人应接不暇。当她旋转的时候,身上的雪白纱衣层层散开,犹如千瓣莲花盛放,美的不似人间之景。 一曲舞毕,众人都看得呆住了,半晌,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他那年十二岁,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姑娘,虽然,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那一幕,那一刻,深深的印入他的脑海,恐怕穷尽一生,他都不可能会忘记。 他想努力的在凌州活下来,虽然她在云上,他在泥里,他什么事情都做,跑腿,打杂,苦力,可是即便这样似乎生活不想让他活得体面一些。 因为父亲赌博,本来就没钱,现在更是负债累累,母亲没日没夜替人洗衣赚钱还债,结果落得积劳成疾,累死没有钱医。父亲被人逼债,他和弟弟被抵债进入了赌场做活还钱。 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已经被赌场的打手打得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 他痛恨父亲,更加痛恨赌场,可是让人讥讽的是,他却必须靠着赌场才能活下去。在这里,他练就了别人没有的本事。在这里,他充当赌场老板的傀儡让他日进斗金。 再到后来,他已经打出了百战百胜“赌圣“的名号。 甚至后来,他自己也开设了赌场,金银满仓。 他志得意满,在沈家大小姐及笈的那天亲自挑选了厚礼送到了沈宅,他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或许可以再见沈小姐一面。可是,他的贺礼却被扔了出来。 那个管家对他吐着口水说:“呸!我们沈家是不收赌徒的礼物的!“ 他那时候才知道,不管有钱没钱,身份地位在那里,他金银满仓,依旧是地底的泥。 那段时间他很沮丧,甚至不想再经营赌场,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彻底封山。 因为赌场地盘上的纷争,他唯一的弟弟给对手追杀,他赶到的时候,一如当年的父亲一样,他剩下最后一口气叫了他一声“哥哥”,死在了别人的棍棒之下。 从此以后,“赌圣”人间蒸发了,此后三年再也没有听到这个人出现。 直到……沈清荷亲自来请他的那一天。 这时,小船的人已经登上了湖心亭,款款的到了二楼,站在了他的面前,她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此时此刻依旧难以用笔画描绘的清艳素颜。 他的思绪一下子陡然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 “你,终于来了。”独孤傲直起了身体,勾起了唇角,将酒杯搁在了桌上。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清荷并没有接那杯酒,她双目直接看着他,却看不透那双桃花眼中的深意。 “你约我来,又要求我不要伪装,到底是为什么?” 独孤傲微微一笑。 < 凌波一舞 沈清荷没有接那杯酒,独孤傲勾唇一笑,将酒送到了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他说。 “自然记得。”沈清荷回答,“我的条件你已经帮我达到,说说看你的条件。” 独孤傲眼眸转动,平时看起来从来都满不在乎的他此时却变得严肃,他扶着栏杆,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浓黑的双眉纠结在一起。 沈清荷有些不安,这个男人总是让人有些不自在,他心里在想什么?眼睛里看着什么,谁都不知道。 半晌,他开口了。 “我记得你从前订亲,是和齐钰吧?“ 沈清荷诧异的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道:“是的,但是……那早已不算了。“ “后来……听闻你和一个乞丐走了?“他也是听说,并不确定。 沈清荷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并未跟那个乞丐走,我后来苏州城找我的老师,请他帮忙。” 独孤傲豁然明白,为何她后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他转过身来,神情有些紧张。 他看着沈清荷,欲言又止,悄悄的握紧了五指,这才开口说:“你想过,将来要嫁给谁没有?” 沈清荷愣了一下,直直的看着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答案。”他的目光十分坚定的看着她。 这问题却让沈清荷有些尴尬。 她回避了他的眼神,说:“当初我请你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我正在做的事情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商贾,从未想过嫁人。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独孤傲突然自嘲一笑,声音却越来越大,笑得自己都直不起腰来。 沈清荷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我的话这么可笑吗?我自问此生最大的目的是保住沈家家业,倘若家业都拿不回,守不住,谈什么嫁人?“ 独孤傲终于不笑了,他笑的不是沈清荷的答案,而是笑的是自己,直到如今,明明知道沈清荷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不再是那个沈亭上的掌上明珠,可是他却依然在她的面前如此的卑微。 他接着她的话问:“那如果守住了呢,你还嫁吗?” 沈清荷看着他,他的话题一直围绕着这个字,难道说他的条件是……让自己嫁给他? 沈清荷觉得自己做不到,沈家的家业一日不要回来,她就没有心思想嫁人。何况前世她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一次嫁人之后,再让她嫁人谈何容易? 她的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将来之事,谁都不可预料。”她轻声说。 的确……的确是不可预料。 独孤傲的试探结束了,他已经知道了她此时的答案,她的不可预料,倘若,他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那么……那些不可预料是否就可以变成能够预料了呢? “说说你的条件吧。”沈清荷坐在了他的对面,洗耳恭听。除了嫁人这一条,任何条件她都可以答应。 独孤傲薄唇微勾,露出邪肆的笑容,盯着沈清荷的脸说:“那就请沈姑娘为我跳一首《凌波曲》吧。“ 沈清荷很意外,那凌波曲似乎埋藏在记忆的深处,多年前在她还是个小姑娘时她曾经跳过。 那时的单纯和快乐,想起来,仿佛已经过去了几辈子。 “不行吗?“独孤傲的笑容中略带一丝苦涩。 “好。“沈清荷温柔的抬起了眼,看着他,”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你完全可以提出比这更高的要求。“ 独孤傲自嘲的笑了,更高?倘若他真的提了,她果真能够答应吗? “可惜没有乐声。“ “你不必担心。“ 只见独孤傲从腰间抽出了一支玉笛,横在唇边。这笛子跟了他十几年,这么多年,他唯一会吹的便只有《凌波曲》而已。 二楼的亭台宽阔,中间有一个圆场。 连星守在下面,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清荷褪下了石青色的斗篷,露出了纯洁无暇的长裙,那裙摆仿佛层层绽放的玉色芙蓉,随风轻轻摆动。 她一头乌发,一如当年,眉目若画,更胜当初,乐声响起时,唯有那柔软柳腰,玲珑身段,让人不饮自醉。 凌波一舞,在这烟波湖上,仿佛真的仙子凌波而行,仪态万千。 眉目倩兮,巧笑盼兮,舞步飞扬,轻灵胜仙,时而抬腕,时而递臀,清风袭来,青丝飞舞,千丝万缕,丝丝缠人情思…… 他倚在廊柱边,唇边乐声未断,眼中的湿意却愈发的浓重。 他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灯光下,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有她翩翩舞姿。 一曲舞毕,他呆了许久,终于拍着手,赞道:“好一支凌波舞,此舞只当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沈清荷微蹙柳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的条件完成了,我们的交易也算是结束了,对吗?“ “对。“独孤傲肯定的说。 这么简单?沈清荷有些惊讶,独孤傲这么给她面子,甚至不惜破了他的戒赌的誓言,难道就为了看她的一支舞? “喝了这杯酒,从今往后,你我各奔东西。你做你的生意,我隐我的居。你看可好?“独孤傲递给她一杯酒。 这一次,沈清荷接过了酒杯,却没有喝酒。 “又不给我面子?“独孤傲笑道。 “你又要去隐居?“ “有何不可,青山绿水,逍遥自在。“独孤傲哈哈一笑。 “你天纵英才,未免可惜。“沈清荷叹道。 独孤傲不置可否。 沈清荷喝了这杯酒,却又倒了一杯酒,递到了他的面前,明媚双眸定定的看着他,认真的说:“倘若……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她的脸色有几分紧张。 她知道,胡姬花眷恋连璧,而连甲等人都是连璧的左右手,是不可能一直跟随她的。经过这次事情,她看出独孤傲过人的能力,超强的手腕,倘若能留在她的身边,真是如虎添翼,再好也不过。 独孤傲愣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这杯酒,看着握着这杯酒的姑娘,看到她眼中的渴望,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的手握了握,又松开了,却再次握紧,突然抬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沈清荷勾唇一笑,他,愿意留下来帮她了。 独孤傲不由得苦笑,倘若她果真知道他的心思,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不可能拒绝的。商场诡谲,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应付的来?他从前不知道她所受的苦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即便他再次回到隐居的日子,他果真能安心吗?< 是吉是凶 独孤傲留下来,主要负责掌管天香楼,天香楼人来客往,交际应酬的场所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于此,信息最是灵敏,而他又是一个极为伶俐的人。沈清荷把独孤傲放在天香楼,不但要他经营一个酒楼,还要他开始经营她手中的第一个秘密的信息情报机构,在这里可以得到来自大隋朝全国各地的资讯。 这些信息分门别类,但凡有用的都会记录入册。天香楼不但自己享有这些资讯,这些资讯还是可以卖的,当然,价钱绝对不低。因为,有时候,一个有价值的信息不管是对于一个商人,还是一个政客,都是决定生死的。 明面上,天香楼还是做生意,卖消息这个生意,自然是在暗地里做。 这个任务并不简单,这是沈清荷的一个设想,但是对于如何实施,她并没有做出安排,一切由独孤傲自己想办法。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信任。 沈清荷相信,以他的能力必定可以做的有声有色。 果然,不出她所料,大约在半月之后,“天策阁”的名声在暗暗的流传,据说天策阁能知道天下事,但凡你想知道的,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得到你要的答案,传得神乎其神。 但是,谁都不知道“天策阁”是谁开的,也不知道天策阁的据点就是天香楼,只知道这天策阁有一位神秘的阁主,想要和他见面,还必须通过专门的人进行安排,否则一律不见。 而沈清荷也没有想到,天策阁赚钱的能力如此之强,天策阁楼半月的收入竟然达到了天香楼半年的收入。 自然,作为天策阁幕后的老板,沈清荷收入颇丰,当初她答应天策阁的收入同独孤傲五五分账,毕竟独孤傲是真正的阁主,独孤傲亦是痛快的答应了。 苏州城连府。 “天策阁?“连璧看着手中的字条,那是胡姬花传给他的消息。他眯起了眼,眼波深黑黯沉。 他独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轻轻的敲击在桌面上,一阵凉风吹来,落叶簌簌的落在他身前的石桌上。 得到这个消息,他真的很意外。沈清荷并没有什么都向他报告,反倒是胡姬花,一直都遵从他的命令,事无巨细全部都飞鸽传书给他。 他没有想到,沈清荷竟然跟沈亭山不一样,在她这个弱女子的身体里,竟然多了几分赌徒的胆量。她的胆子是如此之大,已经超出了她的父亲沈亭山。当初,沈亭山在凌州城,的确是十分的显赫,但是他的生意也只是停留在传统的商业,比如丝绸,米面,酒楼,这是一个纯粹的商人所该做的。而且他的事业版图一直局限在凌州城。 但是…… 沈清荷所作的,似乎已经开始慢慢偏离了一个正统商人所作的一切。 她留下了独孤傲,连璧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了一惊。独孤傲其人的名声,他是听说过的,当初赌圣之名不仅是在凌州城,就连苏州城也是听说的。一个赌徒,她是怎么留下来的? 她还同青帮五虎结识,青帮五虎,乃是亡命之徒,她又是如何跟他们称兄道弟? 太多的不解,沈清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女孩子,现在的她,身体里仿佛蕴含着太多的意外。 然而,他最吃惊的还是这个天策阁…… 一个出卖消息和情报的地方,它的客户可是是商人,更加可以是……政客…… 尽管是生意,可是这个生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风险,很大的风险,因为它可能给她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他双眉紧蹙,抬头望向天上的星空,马上就要十五了,渐渐的月亮就要圆了。 他站起身,在院子中来回踱步,陡然间,他看向天边,只见东方那星空忽闪忽闪,他的目光陡然停滞在一处,那是帝星!来自京城的帝王之星!帝星灰暗?! 他蓦然惊了一下,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又自嘲的冷笑了一声,京城同他又有何关系?他如今不过是苏州城的一个小小商贾而已。 不知为何,始终心中不安,不知道是因为帝星,还是因为沈清荷。 “欢喜……“ “先生,这么晚了要做什么?“欢喜揉着眼睛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的龟壳呢?“ “啊?龟壳?“欢喜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过神来,道:“先生莫非是要占卜吗?这大半夜的,能占得出什么来?不如明天在卜卦吧?” “恩?”连璧瞪眼。 欢喜看他要生气,急忙堆起笑脸:“不晚,不晚,我这就去找龟壳来。” 好一会儿,欢喜终于从杂物堆里把满是灰尘的龟壳翻了出来,他急忙用布擦干净递到连璧的跟前,道:“先生,你都好些时候没用到这龟壳,怎的突然又心血来潮?” 连璧不理他,坐在了石凳上,将这龟壳抛在了石桌上。 龟壳散开,他愣住了,脸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什么意思?先生你占的是什么啊?”欢喜探着头东瞧西瞧,也没瞧出什么东西来。 “占的是吉凶。”连璧声音低沉,眉头紧锁。 “那是吉是凶呢?”欢喜好奇的问。 “凶中带吉,吉中大凶。” 欢喜诧异的张开了嘴巴。 连璧叹了一口气,他卜的是沈清荷,这一卦恐怕吉凶难料,只望她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凌州城莫愁湖边。 天气晴好,马车停在了路边,沈清荷下了马车,身后,一个紫衣青年男子跟随着她下了马车。 “连星,你留在这里,我们去湖边散散步。“沈清荷吩咐道。 “是。“连星等在马车边,虽然口里答应,心里却不爽快,看着独孤傲那个家伙跟在沈清荷的身后,不知道怎么说,心里觉得郁闷的很。以前胡姬花也就罢了,怎么现在换了个小伙子,那他存在的价值在哪里? 连星正自生着闷气,沈清荷同独孤傲走了湖畔上。 湖面青波荡漾,湖对面一片火红枫叶,果如那句诗词,霜叶红于二月花。 清风送爽,心情愉快,天策阁策略的成功让沈清荷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马上十五了,我要回苏州城一次,你是留在天香楼还是同我一起过去?“沈清荷走在前面,她发问时并没有回头,她知道独孤傲就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是要去见你的先生连璧?“独孤傲犹疑的问。 “没错。“ “听闻连璧先生年纪不过二十七?还未娶亲?“独孤傲紧跟着追问了一句。 沈清荷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打听的这么清楚?“ 独孤傲桃花眸眯起,勾唇一笑:“那自然,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 沈清荷微微恼火,嗔道:“都用到我头上来了吗?“ 独孤傲急忙道:“你别恼,这些事问你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哪里需要天策阁出马。“ < 祸福相依 独孤傲眼眸转了一圈,心里想着,听说那位先生年轻俊美,若是我不跟着,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他肯定道:“反正我在凌州也没有家人,既然你们都会苏州城,我自然也凑个热闹。“ 沈清荷点头微笑:“也好。大家都要回苏州城,你也一块去,人多热闹一些。今年,怕是能过一个热闹的中秋了,先生若知道我们都回去,一定会高兴的。“ 独孤傲突然想起什么,道:“我最近得到一个消息,是从京城来的,据说当今的皇帝陛下生病了。“ 沈清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生病而已,这个世界上谁人不生病? 独孤傲看沈清荷不以为然,脸上露出诡异之色,道:“病的很重。” 沈清荷这才立住了脚跟,看着独孤傲的眼睛,微微沉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傲勾唇,笑道:“我看,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 沈清荷从前很少关注京城动向,如今有了天策阁,四处八方的消息纷至沓来,比起从前眼界自然是不同了。 “这话怎么说?”她向来知道独孤傲是个鬼才,他脑袋里总是比别人多几个弯弯绕。 独孤傲道:“当今天子膝下只有四个皇子,其中两个年幼,不能担起国祚,所以帝王之位只有年长的两个皇子可以担当。一般来说,长幼有序,嫡庶有序,然而,现在这个次序却乱了。” 沈清荷眼眸一转,疑惑道:“说清楚点。” 独孤傲接着说:“如果是按照长幼,那么贵妃所出的长皇子是皇位继承人,但是,如果按照嫡庶,那么皇上所出的二皇子是皇位继承人。现在没有立下太子的情况下,就有两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出现?” 沈清荷冷冷一笑:“他们若是争起来,我们在凌州,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独孤傲摇摇头:“有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火虽然不在城中心,但是当大火来临的时候,人人都舀水浇火,最后,死的反而是本以为绝对不可能干死烧死的鱼儿。此时,我们就是那些池里的鱼儿。” 沈清荷揉了揉太阳穴,被他气绕八绕绕的有些头疼。 “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清荷恼道,“被你说的头都疼了。” 独孤傲双眸清亮,道:“我说的就是,权利权利,权和力从来都是不分家的。要为商,则为天下第一商,要为天下第一商,则要交天下第一人。倘若从长远考虑,以你我的才能困于凌州是太浪费了,以天策阁为机缘,我们大可以走出去。听闻,皇长子的母亲龙贵妃为人刻薄寡恩,皇长子也同母亲很相似,如果他为皇帝,必定多的是苛捐杂税,各种碾压克扣,到时候即便是我们远在凌州也逃不过。而二皇子为人宽厚,他的母亲皇后娘娘大家出身知书达理,如果二皇子为皇帝,我们的日子自然要好过的多。” 沈清荷吃了一惊,她看着独孤傲,沉默了几秒:“这是政治,风险极大,搞不好会掉脑袋的。我只想安安心心的做个商贾。“ 独孤傲笑了一声,逼视着她的眼眸,道:“或许你现在不会考虑,但不保证将来不会。风险越大,利益越大,祸者,福也,祸福从来都是相依。我们做一个底层的商人被人鄙视,被人唾弃,被人克扣,被人压榨。你钱再多,一样被人瞧不起。这样的日子,你究竟还想要忍受到什么时候?我们生来不是为了畏畏缩缩做人的,没错,我是一个赌徒,从来都是,不过,我清楚的知道,你在骨子里,和我是一样的人!” 沈清荷被他逼视,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心如雷动,因为他的那些话,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狂言狂语,可是为何,她却情不自禁的有些同意他的话语。 身为商贾,就注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吗?即便是像她父亲沈亭山那样的大商人,面对一个州县府君,一样不得不低声下气,不得不弯腰屈膝。 她咬着牙,不服,真的不服……可是,他们真能做到如同独孤傲所说的那样吗?傲视天下,与天下第一人为伍? 听起来,仿佛痴人说梦一般。 “少爷——” 突然间,连星从马车那边发生呵斥之声。 “小心——” 沈清荷蓦然回头,只见湖面上三只小舟如同风驰电掣般疾驶而来,那三只小舟横立湖面,一字排开,每个舟上半跪着一个蒙面青衣人,个个手握弓箭,阴森森的箭头指着自己,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射那有胡须穿青衣的!”舟上一人斩钉截铁的命令道。 那人话音一落,箭如流星般飞出。 他们都是冲着沈清荷来的! 独孤傲大惊失色,一把拉着沈清荷:“走!” “嗖!”往前走,一道箭贴着脸颊飞过,独孤傲瞪大了眼睛,拉着沈清荷往后退,后边流星箭带着风声擦着衣服刮过。 独孤傲拉着沈清荷立即地上一滚,紧接着几道长箭贴着衣服射过去。 连星飞身赶了过来,提剑挡住了那飞射而来的箭矢,叫道:“带着少爷走!” 独孤傲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沈清荷飞奔,可是湖边广阔,并没有什么遮挡物,尽管他们狂奔离去,却依然在蒙面人的视线范围内。 眼看着他们出了箭程,带头的蒙面人一个飞身翻滚,到了湖岸边,接着,一个飞身,嗖嗖几下上了岸边的大柳树,在柳树稍子上,他弯手,拉满弓,犹如十五的月圆,“嗖”,一声,那箭夹着风声犹如风驰电掣…… 沈清荷听到风声,回头之际,只见那飞箭迎面而来。 “清荷……”独孤傲将她猛的一扯,然而,箭如流光,虽然没中心脏,却插进了她的肩头…… 独孤傲看那箭伤之处泛着黑色,脸色顿时煞白:“这箭上有毒!……” 发现这边出事,已经有路人向着这边围过来。柳树上的蒙面男子眯起眼睛,看到那人肩头中箭,微微一笑,转身一跃,几个纵身就回到了小舟上,那舟顺风而去,很快消失在浩瀚的湖面上。< 没有选择 “清荷,你怎么样?“ 独孤傲轻轻拍着沈清荷的脸,她的脸上虽有伪装,却也看得出她的脸惨白的厉害,嘴唇泛着乌青。 独孤傲焦急极了:“你要清醒一点啊。” 沈清荷只觉得从伤口处散发出阵阵刺痛和麻痒,眼皮子却越发的沉重了。 连星疾步赶来,摸了摸沈清荷的脉搏,脸色顿时发青,说:“不好,真的中毒了,这毒好霸道,如果没有解药,一般的大夫恐怕诊断不出来。” 沈清荷喃喃道:“去……苏州……找先生……” 连星眼前一亮,道:“连璧公子医术极为高明,咱们正好在湖边,顺水直下,赶紧去苏州城。” 独孤傲看湖面,见那些人以为沈清荷中毒没救,已经离开了,应该不会再找回来。 他赶紧拦腰抱起了沈清荷,道:“好,现在就走!” 两人护着沈清荷,迅速的包了一艘快船,加了人手划船,顺风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州城。 第二天一早,马车风驰电掣的到了苏州城连家庄的大门口。 连璧刚出房门,只见院子口,一个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青衣男子焦急的跨步进来了。 连璧的目光一落在青衣男子的身上,顿时呆了一呆。 独孤傲抬头看到那一袭白衣,缓带轻裘的如玉男子,立即知道这位就是连璧了,赶紧说:“先生,清荷中毒了!赶紧救救她!” “带进房里来。”连璧二话不说,立即吩咐欢喜道:“拿我的医药箱!” 独孤傲跨步上了阶梯,送进了连璧所指的最近一间房,可是一进来,却又觉得不对,这房间古朴雅致,挂着水墨山水,搁着文房四宝,是个男子的房间!不过此时也顾不得了,直接把沈清荷搁在了床/上。 床/上的沈清荷昏昏沉沉,发着烧,时不时还说两句胡话。 连璧看了独孤傲一眼,不由得目光沉沉,冷冷道:“你先出去。” 他如此冷淡的态度,独孤傲自然反感,但是没奈何,他回头又看了沈清荷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欢喜和连星都在外面守着。因欢喜知道先生替人疗伤的时候不容人打扰,准备了毛巾清水之后就守在外面很是自觉。 现在的情况,每个人都很紧张,欢喜虽然不知道沈清荷是怎么中毒了,不过现在关键时候他也没心思问那么多了。 大家都耐着性子等,既然先生并没有露出惊恐神色,想必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吧。 连璧看着她脸上的伪装,不由得有些心酸,哪个女子不爱美丽,哪个女子不喜欢打扮漂亮,终日戴上这丑陋的伪装,有几个人是愿意的? “爹……爹……“床/上的女子喃喃念着一个字。 “不累吗?”他眼中带着怜悯和无奈,伸手摘去了她的胡须,拿毛巾擦净了脸上的妆容,露出她秀丽的脸。 “先生……“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走……“ 连璧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轻声道:“除非你弃我而去,我终究不会离开你……“ 那伤口在肩头,他折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柄,伸手解去她的外袍,肩头处已经被乌黑的鲜血浸染透湿。 “一定很难受吧?”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中衣上,那里虽然捆着白绫,却依旧有些许的弧度起伏。 她以男装示人,看起来轻松,可是每日将胸/前捆成这样,是个人都难受吧?她所受的苦是他难以想象的。 解开了她胸/前的白绫,那有弹性的部位自己跳了出来,连璧急忙别开了眼睛,没来由的觉得心头如火在烧。 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她的伤口。手指迟疑了几秒,就轻巧的解开了她的中衣,露出束胸的肚兜,那是雪白的绫缎,绣着出水芙蓉。 连璧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伤口处,伤的地方不是要害,伤口也不太深,他很快挖出了箭头,那里依然冒着黑色的血。 如今,剩下最难的是毒。 倘若没有解药,只有控毒,去毒。首先,最为简单的一件事是,他必须吸出伤口处最近的毒血。 他没有选择,虽然她是女子,但是身为医者,他必须这么做,身为她的先生,他亦无选择。 虽然这样做,要冒中毒的危险,只要他口腔和体内没有创口,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黑色乌血处,更加反衬出她肌肤的雪白。 此时不能耽误! 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吐出,吸出,吐出…… 紧接着,金针走穴,将毒素所到之处进行一遍又一遍的清理…… 时间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独孤傲负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星拄着剑,觉得自己的腿都快站麻了,欢喜从站着到蹲着,现在干脆靠着墙坐着。 这时候,胡姬花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从凌州府亲自赶了过来,看到他们三人守在门外,焦急的问:“情况怎么样了?” 独孤傲朝紧闭着的房门指了指:“一直没出来。” 胡姬花恼火道:“是谁下这么狠的手?若是查出来,一定饶不了那个混蛋!” 独孤傲冷声道:“若是让我天策阁查出来,我第一个杀了他!” “咯吱——” 门,终于开了。 “先生!“ “公子!“ 几个人众口齐声的叫道,连璧抬起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看到他们这么齐心,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人对沈清荷的忠心已经到这种程度。 “放心,没事了。“连璧扶着廊柱道,“只需要休息恢复就可以了。” 几个人一听,紧张的神色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胡姬花发现了连璧的异样,急忙过来扶住他:“公子这是怎么了?” 她看到连璧嘴角带着淡淡的黑色血迹,虽然擦去了,那痕迹还在,不由得暗自心惊,难道说…… “我没事。”连璧推开了胡姬花的手,叫道:“欢喜,扶我去书房休息一下。” 欢喜急忙过来扶着他。 胡姬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径直走进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时,她莫名的惊诧,她躺在先生的床/上?要知道,这里从未躺过女子…… 为何会这样?一时间心慌意乱,她脚底不稳,身子晃了晃。 目光落在沈清荷的肩头,那里已经包扎妥当,胡姬花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竟然是这个位置?! 那里离心脏很近,离她的胸/乳也很近…… 如果要医治这里,必定要解开所有的衣衫,而先生亲自吸毒的话…… 胡姬花紧紧攥着自己的心口的衣衫,觉得呼吸都很困难,她依靠在墙壁跟前,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可是如今让她活生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生生撕碎了她心中所有的梦想。 连璧亲自替她吸毒,不惜冒着性命的危险,倘若只是先生,他何必要这样做? 而且……即便是治疗,他已经脱了她的衣衫,同她肌肤有亲,身为男子,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此时此刻,他若要自欺欺人说他心里只当沈清荷是他的学生,说出来谁信? 她合了眼,泪水压抑在眼眶里打转,同是身为女子,为何沈清荷就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何时有人关心过她,关心过她辛不辛苦,难不难过? 看到有人进来,胡姬花一把抹了脸上的泪,转身快步向着门口走去。 进来的人是独孤傲,他探了探沈清荷的额头,似乎烧已经退下去了,终于放了心。 胡姬花同连星擦肩而过,仿似没看到他一般。连星心中疑惑,看独孤傲照顾沈清荷,她没事了,放了心转身出去赶胡姬花。 胡姬花一口气出了院子,站在外面的角落里,一出来,满心的苦楚喷涌而出,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她伏在墙边泣不成声。 连星立在她的身后,并没有问她为何要哭。他原来保护先生,现在保护沈清荷,他同胡姬花的距离从来都不远。从以前到现在,胡姬花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连星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事情他自己也无能为力。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上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结局便只有泪水。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像胡姬花这样聪明的女人却想不透这一点,还如此的自苦自悲。 他保护沈清荷,知道沈清荷也是一个极为聪明通透的女子,对于她,这点他就很佩服。一般女子从来都是感情用事,唯有沈清荷,她仿似从来都只有理智,没有感情一般。除了偶尔的一点点意外,他想起了那个他痛恨至极的萧乾,他居然被那个姓萧的坏蛋暗算了一次。但是那个坏蛋走了以后,沈清荷又恢复了从前的理智和果断。 在感情上而言,连星觉得沈清荷更胜一筹。如此聪明的胡姬花,现在也陷入了感情的漩涡。 “唉!“连星又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唯一能做,不过是递上一块手帕,让她擦擦眼泪而已。 胡姬花看了一眼那递过来的手帕,回头看到是连星,不由得怒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来看戏的吗?!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当球踢!“ 连星别开了他的眼睛,不要和失恋的女人谈话,会让人崩溃的。 “你陪我去喝酒!“胡姬花突然拉住了连星的袖子。 “沈少爷需要我保护!“连星尽忠职守。 胡姬花双目红肿的瞪着他:“沈清荷那里人多的是,不用你去凑热闹!你去还是不去,由你!“ 她狠狠的把那帕子掷在地上,狠狠用脚尖碾了又碾,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连星的嘴角抽了抽,相当的无语,你恼归恼,为什么要踩我的帕子?我这帕子脏了连个洗帕子的女人都没有,还不得我自己洗啊?真倒霉!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衣裙翩飞的女子,他心头一紧,脚下一点,还是迅速的跟了过去。< 责无旁贷 书房中,连璧连连服了好几颗解毒的丸药,这才觉得好一些。 欢喜不解:“先生你替沈少爷解毒,为何自己也要吃解毒的药丸呢?” 连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别管这么多,你按照我的方子去煎药,煎出两份,一份送给我,一份送给沈少爷。” “是。” 欢喜正要出门,却听到连璧叫:“清荷那边谁看着?” 欢喜道:“有团圆,还有独孤傲。“ 又是独孤傲?连璧一听到这个名字,浓墨般的眉就纠结在一起。 他喜欢清静,这里本没有什么侍女,只有两个小子,本该胡姬花照顾的,她跑去哪里了?如果胡姬花不在,那也只有让独孤傲照看了。 他坐在桌边,觉得神志有些昏沉,看来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运气,到底还是沾染了毒气。 他端坐在榻上,闭目凝神,运行体内气息,努力将体内的余毒逼出来。但凡医者,多练习养生内功,他此时正是用内功把毒素往外逼出,只要出了皮肤就无大碍了。 半个钟头之后,门外欢喜在敲门,连璧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五指末端都有黑气。 取出了一根银针,将五指的末端都挑破,让那毒气出来,这时,他才开口:“进来把。“ 他呼了一口气,虽然方才有些凶险,好在吸入的毒素不多,凭借内功把毒素都逼出来了。 汤药端过来了,连璧问:“清荷那边的端过去没有?“ “已经送过去了。“ “喝下了吗?“连璧又问。 “是,独孤傲喂的。“ 连璧一听,心里又憋了一下。 他喝过了汤药,觉得自己应该无碍了,他站起来时没想到依然脚底无力,差点往前掺倒。 “先生!”欢喜大惊,饶是他反应再慢,现在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先生你是不是给他吸毒了?!”欢喜心痛极了,“为何这样做呢?先生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 连璧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别高声,也绝对不要让人知道。“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沈清荷都不可以知道!否则,让世人如何看待他们? 欢喜还是心痛的不得了,撅着嘴巴,心里又不知道该怨恨谁。怨恨沈清荷吗?她又没想到自己会中毒。要怪就怪那个下毒的人! 片刻之后,连璧来到了沈清荷所在的房间里。 床上的女子睡得很沉,现在没有说胡话,体温也很正常。 独孤傲一直寸步不离,眼睛眨也不眨的守在旁边,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 他眼神中的热情和光芒,让连璧看了心里很不舒服。 “她没事,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我看你们昨日连夜赶路,你应该很累了。“连璧对独孤傲说。 独孤傲回头看他一眼,眼中精光乍现,起身,拱手对连璧道:“多谢先生救了清荷一命,我代清荷在此谢过!“ 连璧冷冷一笑:“清荷是我的学生,救她我责无旁贷,师徒之间,何须言谢?更不需要你来代她谢!“ 独孤傲弯唇一笑,笑得诡异:“先生是清荷的先生,也就是我独孤傲的先生,先生有令,我怎敢不从?我现在就去休息。“ 独孤傲转身离开了,回眸时眼中带着狡黠。 连璧冷眸眯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知道为何沈清荷能将独孤傲留在身边,如今一见,倒是明白了。这小子分明对清荷有企图,犹如一只搁在身边的白眼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过来。 纤长的五指狠狠握拢,他不希望这样的男子陪在她的身边! “先生……“ 沈清荷醒了,第一眼就看见连璧,她的目光环视着周围,这房间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这是哪里?“她错愕的问。 “我的房间。“连璧坐到她的床边。 沈清荷愣了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躺的是先生的床,不由得有些异样。 她想要起来,却被连璧按住了手:“别动,你伤口没好,要好好的养着。“ “可是我若是占了先生的床,先生睡哪里?“清荷急道。 “书房有床,我没有关系。“ 沈清荷这才安心的躺下,看着身旁人白衣胜雪,她莫名的觉得很安心,仿佛那些纷争与她无关,她躺在他的身边,管它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她都能安之若泰。 房间飘荡着淡淡的沉香味道,混合着些许的墨香,这气味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畅。 连璧静静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看着她再次安然的合上了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夜色渐渐降临,窗外凉风习习。有些奇怪,本该回来的人却没有回来,院落显得分外的清冷。 独孤傲休息了一阵之后,又来看过沈清荷两次,见她一直在沉睡,不好打扰,也不方便在连璧的房间里久呆,索性还是回去休息。 半夜时,欢喜揉着眼睛出来上茅房,看到先生在房里写字,赶紧找了件披风给他送了过去。 欢喜劝道:“天气凉呢,书房的被子我都铺好了,先生怎的还不去休息?“ 连璧没有抬头,道:“我不累,你去睡把。“ 欢喜真想跳脚,还不累呢,都中毒还不累?这样守着沈少爷是要闹哪样? “那……我来守着沈少爷把?“欢喜自告奋勇应下这个苦差事。 连璧瞅了他一眼:“看你上下眼皮打架,若是你来守,清荷半夜要水喝怕是都没人应一声。你去吧。” 欢喜听他正说到自己心坎里去,挠挠头讪讪的回屋去了。 欢喜走后,连璧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一双亮若星辰般的凤眸盯着那东西仔仔细细的看,那是从沈清荷肩头取出的箭头和箭柄。 他将箭头和箭柄拼在一起,就是一只完整的箭。 这箭,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也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记。 但是……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光滑如银的箭锋处,这样锋利,坚硬的材质,民间是不可能有的,只能……出自官家…… 他目光毒辣,眸光如炬,见过多少东西,多少世面,这样的材质,这样的箭功,这样的阵势和速度…… 这样的杀手,是杀手,又不是杀手…… 因为,他们必定出自——军队! 而且出自训练有素的箭兵营! 思绪飞转,沈清荷身为一个普通商贾,同军队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可能有仇怨。如今,最恨清荷的就只有齐钰一个,难道说……他用钱买通了军队的长官,让他派人刺杀清荷? 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结论,往往就是问题的答案。 连璧凤眸之中透出冷厉之色,双手握成了拳头。没想到,这齐钰,势力竟已经牵扯到官家,军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