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大魔神》 第一章 求道 大兴国分九州,相州为其中之一,在东南一隅矗立着一座万仞高山,名唤太乙山。 太乙山山势连绵起伏,群峰如聚,簇拥着一座直插云霄的青乙峰,青乙峰为太乙山的主峰,山顶处终年云雾缭绕,如仙如幻,在接近峰顶的山岩间座落着一方修仙道场,数百进碧瓦斗檐的大小殿宇依山而起,鳞次栉比,间杂着亭台楼阁,翠竹奇石,小桥流水,流连其间恍如置身于人间仙境一般。 接近于云雾处,迎面一座宏伟壮观的朱漆大门,门高六丈,宽三丈,上嵌朱雀铺首,衔着一枚硕大的青环。大门正中的牌匾上,笔走龙蛇地上书着四个气势非凡的大字,“太乙真剑”,字体表面隐隐绽放着虚幻不定的寸许青光,仿佛活起来一样。 门前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延伸而下,为千余年前太乙真剑门的先辈开凿而成,山路崎岖,长约数百里,陡峭处几近笔直,狭窄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或为如斧削刀劈般的万仞高山,或为深不可测的绝壁悬崖,一旦失足,就会坠入雾气茫茫的无底深渊之中。 这条路,山下的百姓称之为“登仙路”,倘若登顶成功,就有希望踏入期冀的修仙之门,将来成仙成道,得享永生,而太乙真剑门人则名之为“炼心路”,因其无论是对求仙者的心智、胆识,还是毅力来说都是莫大的考验。千百年来,曾有成千上万的凡间求仙问道者踏上了这条路,但最终能够走到尽头的人却寥若晨星。 其时已是春深,丛林叠翠,漫山绿遍。 此时,在这条令人望而生畏的炼心路上,两个少年的身影正艰难地跋涉着。 走在前面的少年约略十五六岁,身体强壮,面色微黑,拄着一根粗树枝,虽然颗颗斗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背后一片精湿,神色却无比坚毅。 黑脸少年背倚着一块微微凹陷的青石驻足回头,方才经过的这段山路险峻异常,既陡又直,最险要处,经过了亿万年风吹雨打磨得光溜溜的青石压落下来,只在头顶上方留了不足三尺的狭小空隙,须佝偻着身子方能穿过,且刚刚下了一场骤雨,山上的淤泥杂草冲落下来,淤积在本来就狭窄的石路上,湿滑难行,好几次,少年差一点从路沿边滑落下去。 有些路,只有走过了,才能体会到那种妙不可言的快感,少年心中掠过了一丝莫名的兴奋。 “小飞哥,我的腿在打颤呢,实在是走不动了!”身后不远传来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 说话的是另一名面容白净的少年,苦着脸从一块岩石下艰难地冒出头来,手扶着背后的青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要到了!”黑脸少年强打精神,笑道,“风雨之后方见彩虹,小流儿,你闭上眼睛想一想,如能修成玄妙的无上道法,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与其相比,眼下所受的这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路上,这句鼓励的话黑脸少年已经重复了不下几十遍。 这黑脸少年姓莫,名飞,家在座落于青乙峰山脚下的飞来村。 飞来村很小,不过七八十户人家,民风淳朴,村民大多以种田打猎为生。 听形同慈父的十三叔讲,莫飞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三岁那年,能起早的十三叔扛着猎虎叉去后山狩猎时,在村头的一颗歪脖树下发现了小莫飞。初时,小莫飞无名无姓,村民以其如天外飞来一般,且在飞来村外拾得,便亲切地称之为“小飞哥。” 这十三叔已年近知天命之年,却孑然一身,小飞哥尚幼,不知如何抚养,好心的村民自告奋勇地轮流照看,什么七姑、六嫂、八婆皆有援手,尤以白净少年姜流家照顾得最多。 由此,两个小孩子识于总角,光着**一起长大,成了模爬滚打的莫逆之交,平常形影不离,几无话不谈。 六岁上,小飞哥开始与伙伴们一起村外放牛,十岁时,村里来了一位游历四方的元姓教书先生,不知怎的看中了飞来村这块风水宝地,就此放下铺盖卷住了下来,开私塾讲学,一住就是五个年头。 小飞哥既无钱又无粮,十三叔与先生一说,元先生竟不取分文,村民们知道此事后,不仅不与之攀比,反倒对先生的为人高看了一眼。 元先生学识渊博,偶尔品仙论道,令人神往,说鬼话魔,往往见解独到。入学时,十三叔为小飞哥求姓,元先生捻了三缕须髯,略作沉吟道,一则这个小飞哥来得莫测高深,二则做人做事须“欲人勿知,莫若勿为”,于是赐学姓为莫,遂名莫飞。 之后,这小莫飞一边放牛,一边与村里的几个孩童相伴学习了五年,读了些经学子集,虽不能出口成章,著作千古,却也识文断字,教化初开。 除了身世莫测之外,与常人不同的是,他的左手小指上套着一枚漆黑的铁环。听十三叔讲,这枚铁环莫飞在襁褓中即佩戴着,而且,黑环似乎天生长在了莫飞的身体上一样,有一次,莫飞尝试着摘下来,就在离开身体的那一刹那,他立即感觉整个人如同虚月兑了一样,竟提不起半点气力,于是之后再也不敢去试。至于它有什么奇处,他细细地研究了无数次,竟看不出半丝端倪,之后,也不去费心费神,于是弃置一边,不再过问。 如此,从三岁长到十六岁,莫飞的生活与寻常山民家的孩子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有一次意外,十四岁那年,一个风雪之夜,几头野狼闯入了姜流家的羊圈,叼走了几头小羊,莫飞发觉,顺着踪迹追赶,雪太大,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一时不慎跌入猎户布下的陷阱里,头磕在坚硬的岩石上昏迷了过去,幸亏十三叔与姜伯姜婶闻讯寻来相救,不然恐怕就冻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在迷迷糊糊中,莫飞做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梦,梦中出现了一处怪异的空间,无边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后出现了一方古战场,他亲率着大军与敌相对,双方鏖战了无数个日夜,无数人影飞来飞去,无数人如伐木般倒下,白肉纷飞,血流成河。一战之后,本方大胜,他昂首屹立于群山之巅,傲然不可一世,脚底下,数不清的人,还有人形怪物匍匐跪拜。 莫飞弄不清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但梦中出现的血腥画面与他淳朴的心性大为相悖,内心抵触,当然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画面如此清晰,又仿佛无比真实地发生过。 日有所闻,夜有所梦,或许是小时候听十三叔讲了太多的鬼怪故事所致,莫飞给自己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后就再不去深究,其后这种怪梦也未出现,久之渐渐淡忘了。 后来,莫飞与元先生有过一次单独谈话。 那一天,元先生似乎心事重重。放学后,小伙伴们都走了,元先生将莫飞留下来,凝神看了莫飞一会儿,忽道:“莫飞,将来你有什么志向?” 对于自己的将来,莫飞极少想过。在这个偏僻又贫穷的小山村,大多数村民终生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能吃上一顿饱饭,美美地睡上一觉已经心满意足,进而娶妻生子,得享天伦之乐便属完美,至于那些虚无飘渺的想法是从来不敢过多奢望的。 沉思了片刻,莫飞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学生将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平平安安地终老一生。” “凡夫之志,不值一提!”元先生对这个回答甚不满意,将眼睛一瞪,陡然一声叱喝。 一贯温文尔雅的老师如此生气,莫飞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先生莫怪,学生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草民,能得先生垂爱,略懂了些人道,已属今生大幸,不敢奢求太多。” “我问你,”元先生道,“倘若有一天,你拥有了无上权力,又当如何?” 拥有无上权力?这对一个平凡的莫飞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老师的话又不能不答,正为难间,梦中的情形忽然浮现在眼前,莫飞当即将胸膛一挺,凛然道:“当止杀戮,息干戈!” 元先生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褐,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希望你将来不负此言……” 这次谈话的第二日,元先生突然辞别。 众村民挽留不住,全村老少出村相送,先生轻抚了莫飞的额头,道:“莫飞,临别时为师有一言相赠。” “老师请讲。”莫飞恭恭敬敬地道。 “道之所向,执乎一心。”元先生语重心长地道,“你可要记好了。” 莫飞?*??牟2荒芴寤崞渲猩钜猓?灾v仄涫碌卮鸬溃骸笆牵????窃谛摹!包br /> 元先生再不多语,跨上一头瘦驴,长袖飘飘,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莫飞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间,一时怅然若失,过了一会儿,远处忽然随风飘来了元先生的声音:“原作广林鬼,飞天落尘河。一朝风云起,潜龙出渊泽……” 声音飘飘渺渺,若有若无,最后几不可闻了。 元先生的这一谒没头没脑,众人包括莫飞在内皆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三日后,莫飞却不知怎的福至心灵,没来由地竟生出了前往青乙峰寻仙问道的心思。 莫飞将这个想法与周围的人一说,已逾花甲之年的十三叔满面红光,端起酒盅抿了一口火辣辣的烧刀子,随后拍着莫飞的肩膀,挑了大拇指笑道:“有气魄,有抱负,老十三支持你!你一定要记住了,要象天上的雄鹰那样大胆地去翱翔,天有多高,就要飞多高……” 不过,绝大多数小伙伴听了之后大摇其头,唯有情同手足的姜流拍手应和。 这是大事,姜流回家征求家人的意见,姜伯不吭声,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猛吸大烟袋,姜婶却泪流满面,执了姜流的手掰扯不开。 对凡人们来讲,修仙者往往被奉为神明,即便八杆子才能打得着的亲戚中出了一个如此人物,也自觉沾了些仙气,往往引以为傲,更何况自己的儿女有机会得道成仙,这绝对称得上是光大门楣的大好事,但作为家人,一来不免担心“登仙路”险不可测,唯恐道不成却身先死,二来姜流是姜家的独苗,承载着姜家的香火,更是娘的心头肉,临了自然而然的割舍不得。 “流儿,去吧!”最后,还是作为一家之主的姜伯拍了板,“不成道,莫回家!” 第二章 炼心路 往事如烟,一晃而过。 此刻,莫飞已经汗流浃背,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步履维艰,但他紧咬牙关,一边伸出手中的树枝将姜流奋力拉上来,一边咧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小流儿,再加把劲,你一定能行!” 在莫飞的鼓励下,两人继续蹒跚前行。 “小飞哥,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又行出了不足数里,姜流已经精疲力竭,剧烈地喘着粗气。 此时红日近西斜,暮色渐沉,晚霞如血般铺满了半个天空。 莫飞抬头眺望,太乙峰仍在虚幻飘渺的云雾之上,路还很远,似乎遥遥不可及。 “行,再坚持一会儿,到了前面咱们就歇息,吃点干粮,明日一早再动身。”莫飞指着里许外的一块突出的岩石,痛快地答应道,“同时,坐下来赏一赏青乙峰夜晚的美景,有时候,我们只知道闷头赶路,其实沿途的风景也很美……” 两人相互扶持着翻过了一段陡壁,道路略平缓了一些,在太阳沉下去的同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到达了那块青石边。 从背后的布袋中取出了几块干硬的玉米饼子,两人一顿猛嚼,玉米饼子粗糙难咽,姜流咳嗽了几声,灌了几口莫飞送过来的皮囊里的山泉水,在喉咙里打了几个结后方吞下肚。 填饱了肚皮后,姜流攀上这块略平坦的青石,四仰八叉地躺下来。 夜晚的青乙峰果然很美,万籁俱寂,偶尔响起几声鸟儿的低鸣,以及几声野兽的呜咽,却让整个山谷更平添了几分沉静。 繁星初上,一闪一闪地眨动迷离的眼睛,不多时,一轮玉盘明月升上天空,玉壶倒悬,水银般的清辉倾泻下来,温柔地轻抚着两个尽管浑身酸痛,却圆睁着双眼,各怀心事的少年。 “小飞哥,我们已经辛辛苦苦地走了三天了,距离山顶还早着呢!”姜流忽道,“我们还是回家吧,家里多温暖,有我爹,我娘……” “回头的路比上山的路还要长,与其回头,还不如继续前行呢。”莫飞嘿嘿地笑了,“而且,你没听说过吗,不到最高的山巅,就永远也看不到最壮观的日出…… “你说得对!”姜流点头道。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后,姜流重重地叹了口气:“小飞哥,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一定能!”莫飞想也不想,咬着牙坚定地道。 …… 数日后,黄昏时分。 凭着坚强的毅力,两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少年一路互相扶持,终于破开了白茫茫的云雾探出头来,再上几百个台阶,就是悬挂着“太乙真剑”牌匾的朱漆大门,以及三丈多高绽放着莹莹青光的壁墙。 回顾身后,是如仙如幻的流云,两人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瑶台仙境一般,之前走过的数百里险路,此时如同一条长长的丝流,曲曲折折地盘绕在脚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门?”站在台阶前,姜流一边神往地仰视,一边喃喃地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名状的兴奋与难以置信,“小飞哥,我们真的做到了吗!?” 这条登仙路是怎么走过来的,艰苦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也只有这两个少年心里有数。 “是啊,我们做到了!”莫飞紧紧抓住了姜流的肩头,一边笑,一边重重地摇晃着,“小流儿,我没看错,你一定能行的……” 当梦想变成了现实,回头时,是辛酸的泪水与成功后的喜悦。 两人抱着肩膀转着,跳着,笑着,多日来遭受的苦痛顷刻之间一扫而空,眼角里泛着喜悦的泪花,身上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兴奋了良久,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还不知道真剑门的仙师们能不能收下咱们俩个。”喜悦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莫飞正色道,“天色已晚,不便去打扰,免得仙师们生气。今晚先睡个安稳觉,明日一早,咱们两个精神抖擞地去拜见仙师……” “嗯!”姜流点了头应道。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山风清冷,两人在一块山石后相对而卧,不知不觉中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莫飞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乘上了生着七彩羽翼的美丽凤鸟,恣意地畅游在名山大川之间,天地在我脚下,日月与我为伴…… “小飞哥,快起来了,天亮了!”肩头被戳了一下,随后姜流轻轻的呼喊声打断了莫飞的美梦。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喷薄而出,亿万道辉光照亮了大地,为山峦、绿树镀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 姜流略显稚女敕的脸儿被映照得红彤彤,咧开嘴拍手笑了:“小飞哥,你说得对,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壮观的日出呢!” “走,咱们去叫门!”莫飞笑道。 休息了一晚,两人步履轻快,不多时,数百级台阶已被甩在了身后。 “小飞哥,这一路上辛苦你太多,这一次,就让我来吧!”站在门前,容光焕发的姜流信心勃然,自告奋勇地道。 莫飞点头同意,姜流三步并作两步地趋步上前,打算敲门,不想距离朱漆大门尚有丈许时,“咣当”一声闷响,姜流直觉如同撞上了一堵坚实的墙壁,紧接着,门上陡生了一片红光,瞬间将姜流吞没,随之一股巨力袭来,如同被一柄大锤击中,姜小哥的身子断线风筝般地飞了起来,“轰”的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 幸亏姜流并非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身体素来强健,筋骨也结实,但浑身仍如同散了架般酸痛无比,莫飞一边急呼“没事吧”,一边赶紧抢步上前将晕头转向的姜流扶起来。 “我没事,”姜流站起,揉着腰眼,却吡牙裂嘴地笑道,“原来仙门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两人正说话间,“嘎”的一声,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清鸣,登时吓了两人一跳。 “什么人?”紧接着,又听一声娇叱,“不知道宫门周围布下了禁制吗,还敢傻乎乎地硬闯?” 两人闻声抬头,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 男子年纪轻轻,约略二十出头,身穿着一袭青色长衣,左下摆处绣了一柄黄色的小剑,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气质不凡。此时,这名年轻人正负了手,面沉似水地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眼中精光四射,似乎直欲看到两人的内心深处。 这人在虚空中飘然而立,虽然足下不着一物,却稳如磐石,长袖随风轻扬,直如得道高人。 在他身旁,是一头形如仙鹤的大鸟,顶生红冠,毛色洁白无暇,大鸟背上坐着一位美丽的白衫少女,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头上一对青丝玉鬟高挑着,一条淡黄色长绫随意地搭在肩头,在朝阳柔和的辉光映衬下,仙姿绰约,犹如清纯的画中仙子一般。 莫飞与姜流两人自幼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生长,见惯的都是粗手大脚,貌相平庸的村姑,以及面貌灰黑,五指沾泥的庄稼汉子,几曾见过如此如画似描的俊美人物,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尤其是姜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位“画中仙子”,眨也不敢眨动一下,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第三章 根骨 其实,这不怪莫飞与姜流,两位小哥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见到如此美丽的女子漠不动心反倒大违常理。 好在白衫少女对两人这般呆愣愣的模样似乎习以为常,她也不着恼,一双秋水般的剪剪眼眸扑闪之间,忽然“扑嗤”一笑,粉腮上露出了两个迷人的浅浅梨窝。 这一笑荡人心魄,犹如被一只温柔的小手轻挠了一下,两人不由心头一荡,同时,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自惭形秽之感,自觉没有了先前的底气。 “我叫姜流,他叫莫飞……我们两人……我们两人来自山下的飞来村,怀着一颗赤诚的求仙问道之心,历尽了千辛万苦……望两位仙长能够成全……”姜流努力将眼光从仙子姐姐的身上挪回来,结结巴巴地抢先答道。 一路上,这番话姜流与莫飞已经斟酌了无数遍,临了从姜流嘴里说出来时,仍然有些语无伦次。 “两位小哥,莫非从炼心路上来?”俊朗青年抬手,一指山下的登仙路。 “是,是。”姜流忙不迭地点头,“我们一直苦苦走了七八天呢……” 俊朗青年微微一怔,随后轻轻一挥手,也不见两位画中仙人如何作势,只轻轻一跨步,便如同鸿毛一般徐徐落到了地面。 “收徒的事不归慕凌风所管,不过,我可以代为禀报。”俊朗青年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些,随后转头冲了白衫少女微微一笑,柔声道,“师妹,这里交由我处理,你先回去吧!” “不回!”没想到白衫少女断然一口回绝,“我还没玩够呢,而且,看到那些人我就心烦,要么成天板着一张面孔,要么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点意思都没有……” “听话,快回去吧。”青衣男子又道。 “不回就是不回!”白衫少女俏脸一板,寸步不让。 “说不定师父他老人家正惦记着你呢。”男子道。 “他能惦记我?”一提到师父两个字,少女的一张粉脸罩上了一层寒霜,“做梦!” 青年忽然板起了脸,道:“如果你再不听师兄的话,师兄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作用,少女想了一想后娇笑一声:“那你叫我一声好师妹,我就回去!” 青衣男子无奈,笑着叫道:“好师妹,听话!” “这还差不多。”白衫少女拍手一笑,似乎大为满意,“我走了。” 说完,这白衫少女盈盈一笑,轻拍仙鹤颈项,仙鹤双翅轻轻一展,已飞至朱漆山门前数丈处,少女玉臂轻抬,手中似乎多了一枚青色玉牌,冲着山门处一照,红光飞来,在令牌上倏忽一过,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山门无声无息地自动开启,仙鹤一声轻鸣,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门里。 随着白衫女子的背影消失,大门倏然合拢,看得莫飞与姜流两人面面相觑,心中大呼奇异。 “两位小哥随我来!”正迟疑间,自称慕凌风的青年男子淡淡一笑道。 随后,这位慕师兄如法泡制地开启了山门,前面带路,莫飞与姜流亦步亦趋地紧跟了身后。 慕师兄仪态潇洒,他似乎走得很慢,却如草上飞一般,每一步跨出就在丈许开外,两人须紧赶慢赶的才能追得上。 一路气喘吁吁地踏入山门,两人登时瞠目结舌,其震惊程度竟比初见两位仙人时尤甚,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自觉再多一双眼睛也不够用,再多学一些经史子集中的美妙词汇也不足以形容。 眼前豁然一亮,仿佛进入了一座小山城,红色、青色、白色的楼宇数不胜数,一层层,一幢幢依山而起,如海上潮生般,一浪高过一浪,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间隔其间,路边栽种了数不清的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两侧不远处,还有大片大片的药圃,五颜六色的花儿傲然绽放,美不胜收,而且,这里的空气无比清新,比山下的空气清灵了数倍不止,令两人的精神登时为之一振。 远望青乙峰一柱擎天,进门来才发现,青乙峰由一高两低呈品字形的三座峰头组成,正中间一座山峰最为挺拔,峰前耸立着一座气魄宏伟的殿宇,殿楼正中隐隐约约地上书着“太乙宝殿”四个硕大的红字,显得庄严肃穆。 时而人出人没,急匆匆地穿梭于殿阁楼宇之间,行走间亦轻飘飘若仙,还有几人如方才所见的慕师兄一般低空飞行,一闪而没。 莫飞眼尖,还远远看见一个人坐在一头肋生双翅的花斑老虎身上,威风凛凛地飞过。 老虎居然生了翅膀,还能飞,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让莫飞既惊异,又艳羡,不知不觉间更多了一分憧憬,若是哪一天,自己也能够这般或蹑空,或乘坐着飞鸟或老虎潇洒而行,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简直太美了!”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拢的姜流同样大生感慨,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兴奋地叫道,“我是在做梦吧?小飞哥,你快掐我一下,试试痛不痛?” 姜流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所有这些,让两人在备感惊愕的同时,心中更增加了一分期冀。 “不要大声喧哗,莫打扰了门中前辈们的修行。”还没等莫飞动手一试,前面的慕师兄驻足回身低声轻喝。 “是!”两人吃了一惊,急忙捂住了嘴巴,也是,惊扰了仙人们修行该是多大的罪责? “赶紧跟上!”见两人面生惊惧,慕师兄却微微一笑道。 他心中非但不怪,反倒生出了一丝久违了的亲切感。 每一个凡人小子初次踏入太乙真剑门时,几乎都会发出如此一惊一乍的感叹,遥想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二人在此稍等,我去禀报一声。”慕师兄止住了两人,说完飘飘然离去。 听这个慕师兄的口气,他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两人略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在原地等候。 不一会儿,慕师兄去而复回,笑道:“师父说,先到千师叔处测过根骨后再说!随我来……” 两人也不知道测根骨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敢问,相视一眼后,一声不吭地快步赶上。 随后,三人一前一后地穿过了一条里许长,木架上蔓延着形如紫萝的九曲回廊,来到了一座略显低矮的古朴小楼前,慕师兄挥手止住两人,随后轻轻叩击小楼青门,一边叩门,一边轻声叫道:“千师叔,慕凌风有事求见!” 不多时,青门无声半启,随之内中探出一颗硕大的脑袋来。 这颗大脑袋方出,便将莫飞与姜流登时吓了一跳,因为除了这颗孤零零的大脑袋之外,其下并无躯干腿脚。 从面相上看,这是一位老者,鹤发童颜,一部两尺长的白胡须飘扬在胸前,奇异的是他的一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骨碌碌翻动间,白眼珠多,黑眼珠少,毫不掩饰地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我道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的,原来是掌门高徒慕五师侄。”老头将阴阳怪眼一翻,笑道,“快说,唤我老千头有什么屁事?” 这怪老头一照面便出言不逊,慕凌风似乎模着了他的古怪脾气,也不着恼,躬身一礼后笑道:“凌风给你老送宝来了,方才凌风当值巡查,正巧遇上了这两位小哥前来,打算入我门修道……” “不见,不见!”未等慕凌风将话说完,老头将长胡子吹起,已不耐烦地打断,“又是何许人的劳什子关系!不见,也不相!爱找谁相,找谁相去!” “千师叔先不要急,听师侄将话说完……”慕凌风笑道,“这两位小哥从炼心路上来,走了七八天……” “噢?”怪老头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慕凌风的话,难以置信地道,“果真?要知道这两年来还没有人能顺利地走过炼心路的……” 慕凌风轻轻点头,笑道:“凌风怎么敢欺骗师叔,的确如此!” “妙哉!”怪老头笑道,“就凭这股子坚韧不拔的毅力,老千头也非得看上一眼不可,带他们两个过来!” 两人从惊怔中醒过神来,跟在了慕凌风的身后跨进门来。 屋内空间并不大,不过数丈方圆,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着一个大大的“相”字。相字下面,一位老者坐在一方蒲团上,模样与方才的大脑袋一般无二。而那颗大脑袋,则在白胡子老头的头顶上方尺许处悬空停住,时而围着老者转上一圈,时而嘿嘿地笑。 老者的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位身穿一袭青衣的精瘦少年,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便低眉垂首不言语了。 “您老慢慢看,凌风还有要事,先行告退了。”进门之后,慕凌风笑着拱手告辞。 “你走吧,”老者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只微微挥一挥手,“以后象这种货色就送过来,至于那些什么裙带、腰带关系,少往这儿送!” “师侄记住了!”慕凌风微微一笑,施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老夫千相生,”慕凌风离去,怪老头笑道,“天生一双阴阳瞳,在门中专司查看根骨,根骨上佳者,修炼无上道法,根骨奇差者,与道无缘。以往那些杂拌货色都交由我的徒弟看,难免有些丝缕差错,既然你们两个能通过炼心路,自然是有胆有识之辈,够资格让老夫亲自出手。两个小鬼头站好了,我来仔细瞧瞧……” 随后这千老头儿眯起了一双阴阳怪眼,懒洋洋地先在莫飞的身上扫了几眼。 “嗯?奇怪呀奇怪!”千老头儿捋着一副长胡须沉吟了片刻,脸色倏忽间变了几变,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未置可否,又将目光缓缓地移向了姜流。 方才老头儿持了一副高人之态,端祥了莫飞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姜流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这,不可能!”没想到万相生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便一声惊呼,圆睁了双目从蒲团上“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将两人一下子唬得倒退了数步。 第四章 天龙象 两人正疑惑间,白胡子老仙长却揉亮了老眼昏花的一对阴阳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起姜流来,看其古里古怪的神情,竟似乎发现了一处神秘的宝藏一般,随后他疾步上前,闭上双眼,一双鸡皮瘦手在姜流的头上模来模去,一边模,一边口中喃喃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片刻后,白胡子老者千相生停止了察看,猛然睁开了双眼,却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 一旁的瘦弟子见师父举止怪异,奇道:“师父,莫不是发现了什么好宝贝?” “面相清奇,头生异骨,为天龙象,这……乃是百年不遇的修仙奇才哪,”千相生满面红光地看着姜流笑道,“造化呀造化,这小子正是修炼本门太乙紫霄剑的不二良材,没想到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这般人物,幸亏这小兄弟主动投上门来,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 “师父,是真的吗?”瘦弟子一怔,问道。 “这还能有假?”老头儿兴奋地搓着手,冲着他吩咐道,“明心,快去将此事告知万玄剑,让他亲自来看!” “是,师父!”被称作明心的瘦弟子答应道,转身便走。 “慢着!”明心方跨过门槛,千相生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叫住了他,“不,我要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昔年欠着他一个大大的人情,此番正好还了。这位姜小哥,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这老头儿一抬手,悬在头顶上方的那颗大脑袋竟如气泡般破碎消失,之后,老头儿飞也似得出门而去。 方才怪老头儿的古怪举动,让两个少年郎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一时模不着头脑。 他一大把年纪,不仅改称姜流为小兄弟,而且说话颠三倒四,不过,莫飞隐隐觉得,姜流似乎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这位仙长,能不能告诉我们两人,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飞心中惊疑,便向回到原地的明心问道。 “一会儿便知……”明心还了一礼,之后便笑殷殷地不语了。 这个青衣小弟子没有露出半点口风,两人疑窦重重,三人都不说话,屋中略显沉闷。 约略过了盏茶功夫,两人正微微焦躁间,远远的就听有人说话,声音哄亮,如钟鼎齐鸣:“千师兄,你莫非是在说笑吧,竟有如此好事?” 话音一落,自门外疾步跨进来三人。 最先进入屋内的是一位约略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人,相貌儒雅,三缕黑色长髯垂于胸前,身穿着一袭紫袍,左下摆处绣了一只金色小剑,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去而复返的千相生,最后进来的一位年轻人两人都认识,却是引见两人的慕凌风。 “就是他?天龙象?”这中年人跨进门来,在千相生的示意下一指姜流,狐疑地道,“你没看错?” “俗话说,好心没好报,老夫发现他身具异象之后,便一刻不停地亲自请你来看,你非但不领情,居然还胡乱怀疑,若被雷罡宫和火云宫的人抢了去,我这里可没有后悔药卖……”千相生斜了一双怪眼,没好气哼了一声。 千相生板起了脸,对其言语大不恭敬,这人竟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千师兄误会了,千师兄的神机相术高人一等,门中上下尽皆钦服,师弟又怎会妄加揣测?师弟只是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而已,而且,我还要感谢千师兄,为本门发掘了如此美质良材……” 怪老头儿哼了一声,怪眼一翻不置可否,似乎还在为他方才的态度而愤愤不平。 “老夫万玄剑,如今是太乙真剑门的掌门,”这人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慈祥地看着姜流,“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莫飞与姜流同时大吃了一惊,临踏入这方门槛之前,两人设想了无数种情形,但绝没有想到堂堂的太乙真剑门掌门居然会移驾亲临,这是何等阵势? 姜流心中发虚,战战兢兢地道:“万掌门,我……我叫姜流!” “不要害怕!”万玄剑慈爱地微笑道,“姜流,你可愿入我门墙,做我的关门弟子?” “什么,掌门要收我为徒?”姜流惊得差一点跳起来。 “正是,怎么,你不愿意?”万玄剑面上陡然一沉,皱了眉道。 “不,不!”姜流也不笨,登时领会了万玄剑的意思,忙不迭地答应道,“我……当然愿意!” 这事自然没有任何悬念,姜流本为学道而来,一入门就能拜在一派掌门的门墙下,可谓一步登天,又怎会不识时务地拒绝呢? “恭喜师父!”慕凌风见机得快,随后转身冲了姜流道,“姜师弟,还不快拜见师父?” 受了慕凌风的点拨,姜流急忙纳头便拜,万玄剑的脸上重新绽放笑容,笑殷殷地扶起。 “三日后,本掌门即举行收徒仪式,正式纳你为徒。”万玄剑嘿嘿一笑道,“千师兄,此番多谢你了,送了一件大礼与我,届时记着一定要来喝上一杯喜酒呀!” 修士修道,辟绝五谷,不起炉灶不做饭,但也不是完全禁绝,偶尔也会品品香茗,喝喝灵酒、药酒,采来时鲜果品尝尝鲜,在修炼闲暇之余偷得半日闲地享一享口福,有时遇上喜事大摆筵席,也不似凡间般珍馐美味一应俱全,无非备些清淡的瓜果灵酒之类,不为解馋,只为图个热闹气氛。 “不去!”不诚想千相生一口回绝,“此番我还了当年欠你的人情,感觉缷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轻松多了,就不去叼扰了……” 万玄剑清楚这位师兄的怪脾气,微微一笑后不再力邀。 几人言来语往,谈笑间成就了一件美事,反将一个不知所措的莫飞晾在了一边。 “老仙长,我呢?”趁了众人的话隙,莫飞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凑上前去问道。 “对了,将你忘了。”千相生呵呵一笑。 莫飞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手心出汗,他有一丝期待,但方才怪老头儿瞧他时阴晴不定的神情,让他的心中又隐隐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的根骨嘛,就差了些……”千相生道,“不是太差,而是……奇差!而且还是……” 莫飞紧张起来,颤声追问道:“还是什么?” “还是……算了,不说也罢。”千老头儿皱了一对尺许长的白眉欲言又止,随之摇了摇头道,“总之一句话,今生你修道无望!” “什么?!”莫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方才预感到有些不妙,但没有想到会糟糕到如此地步,“老仙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相生沉着脸,不可置疑地点了点头。 这老头儿看人的道行精深,他说的话不会有假,至于他未说完的半截子话,莫飞也无心再追问下去,莫飞本是怀着一颗勃勃然的修道热心,历尽千辛万苦方踏入太乙真剑门,自觉见到了一丝曙光,到头来,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老仙长,你……没看错吧?”莫飞抓住了千相生的衣袖,带着哭音颤声叫道,他仍不死心,“你再看一遍,好不好?” “不必看了!”千相生面上一寒,袍袖一拂,硬生生地甩月兑了莫飞的手,“老夫修行神机相术数百年,识人无数,从未出错!” 千相生盖棺定论的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莫飞面如死灰,一颗心登时如同跌入了无尽的冰冷深渊般,一下子凉到了底,伤心的泪水不知不觉中流下来,头更如同炸开了一样,连姜流走过来轻声安慰都未察觉,只双目无神,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师父,这位小兄弟如何安排?”众人沉默了片刻,慕凌风叹了一口气道。 万玄剑负了手,正眼也不来瞧,莫飞的姓名更懒地去问,只淡淡地道:“这人能登上炼心路,也属不易。正巧前日灵雀苑报上来,需要些人手,你就安排他去做个外门弟子吧!” “是!”羡凌风应道。 根骨上的差异,所受到的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本是雄心万丈,临了却徒增绝望,这对莫飞的打击太大,他脑中一片空白,之后,昏昏沉沉的,如同提线木偶一般默默地跟着慕凌风,至于如何到了灵雀苑中,如何见了灵雀苑的管事,安排下了住处,其后慕凌风叮嘱管事让莫飞先休息几天再做安排,这些事模模糊糊的,仿佛都记不清了。 一路上,他的脑中翻来覆去,始终萦绕着千相生的那句话,“今生,你修道无望!”。 第九章 灵雀苑 第二天一大早,莫飞就被项长生叫醒。 今天是莫飞作为一个外门弟子第一次上工的日子,尽管熟睡了一整夜,他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样依然酸痛无比,心中却暗自鼓劲,一定要咬牙坚持,不能让人瞧不起。 关于灵雀苑的情形,昨天他已经从项长生那里多多少少地了解到了一些,同时,也明白了项长生为什么极力反对安排他清理雀府的原因。 在太乙真剑门中,御兽苑是专司豢养灵兽的地方。 所谓灵兽,其实就是一些有灵性的妖兽,只不过这些妖兽或被施了特殊禁法,或经过千万年的传承彻底被驯化,早已成了太乙真剑门的一分子罢了。 据项长生讲,太乙真剑门中豢养的灵兽种类颇多,大约不下十几种,除了一些专门用于探矿、跟踪、飞行等特殊用途的灵兽之外,主要豢养三支妖兵,分别为曜日明光孔雀、紫眼雷兕及炎阳火兽。平时,这三支妖兵在各自洞府中潜心修炼,绝少露面,不过一旦战事需要,每一支妖兵都可能成为一股可怕的力量。 莫飞所在的这一处灵雀苑只是御兽苑管辖的其中一处,隶属于紫剑宫,其余两处分别为雷兕苑与火兽苑,雷兕苑由雷罡宫管理,火兽苑属于火云宫。 三苑之中,以雷兕苑规模最大,灵雀苑次之,火兽苑最小。灵雀苑以飞鸟类为主,豢养的灵兽大致分三类,一类是能陪人聊天、传递消息的彩羽雀,数量极少,只有寥寥几只,第二类是为数不多的数十头载人飞行的白云鹤、黑翅苍鹰,除此之外,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类,也就是灵雀苑因之而得名的一支曜日明光孔雀妖兵,这支孔雀妖兵约略有两百余头,分作了两去小队分别居住在东西两处雀府中,每一队由一头孔雀妖王统率。 天地之间,人与妖是具有强大灵性的两大种族,在人族修士苦苦修炼以求长生的同时,妖兽一族亦按照它们自己的方式寻求长生之路。 妖兽寿命长,相应的修炼速度比人族慢得多,须历经五大境界方能得窥天道,这五大境界为炼气、通窍、丹成、神通与造化。炼气时为初开祖窍,不断吸纳积累天地灵气,至通窍,则初窥天机,伐经洗髓,及至丹成境界,灵智大开,妖丹坚实,在强大的妖力支持下可初化人形。 对于身处自然之地的普通妖族来说,一应所求完全依靠自身,成就大道之路相应地就愈加漫长,而对于各大修仙门派豢养的灵兽来讲,虽然天生受人族所控,失去了自由,但一应所需皆由豢养者提供,修炼速度自然就比普通妖兽快得多。 灵兽在丹成化形之前,与修士修行正好相反,不仅不辟绝五谷,反而需要进食大量的兽料,以保证灵气的源源不断摄入。 豢养者会根据妖兽的天生习性,喂养不同的兽料。 喂养曜日明光孔雀所需的兽料由灵气充盈的精谷再配以特殊药材制成,所需的精谷及药材由药园及百草园的外门弟子专门种植,然后定期送到御兽苑来,倒不劳费心。与山下农人养鸡养鸭差不多,灵雀苑弟子所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将精谷与药材按照比率混合起来,再按妖兵数目分成不同的数份,然后投入到雀府中,在这期间,每隔两三天须清扫雀府一次。 清扫雀府的活儿没几个人愿意做,一来太累,二来这些灵兽妖力强悍,自然多了几分凶险。 尤其面对那些临近结丹的妖兽,凶险更胜几分。 因为妖兽一旦临近结丹,就如同母兽生产,自然而然地多出一份防范之心,脾气也往往变得无比暴躁,更不允许外人轻易接近。 数月前,一位刚来灵雀苑一年多,负责清理雀府的齐姓弟子大约是心情不好,或者是某一头孔雀妖兵触怒了他,竟一时冲动,运使道法将这头孔雀妖兵击伤,没想到孔雀妖王也不客气,当即回敬了一记曜日孔雀明光,众弟子闻讯赶来,将他从雀府中抬出来时,他整个人已化作了一堆焦炭。 其实,妖兵经过了数千年的驯养,一些念头已经在它们的脑中根深蒂固,例如不能随意伤害太乙真剑门弟子,不接到妖兵符不得离开洞府,尽最大努力完成交付的任务,誓死保护主人等等。而这一次孔雀妖王竟然大违常规,将这名弟子击杀,这件事是灵雀苑有史以来出现的第一次,事后,灵雀苑李苑主与林三通经过查验之后,断定这名弟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因为此事关乎灵雀苑的名声,且死的又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外门弟子,李苑主也不上报,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次事件发生之后,灵雀苑上下人人生畏,苑中更严令弟子们小心行事,尤其在洞内,绝对不得使用道法,以免惹怒妖王,招来杀身横祸。 由此,莫飞才知道为什么项长生会坚决反对的真正原因。 “莫兄弟,记住了,清理雀府时千万要小心,清完就走,明白吗!”说到这里,项长生神情肃然地一再叮嘱着。 “我记住了!”莫飞心中一暖,点头应道。 不知者无畏,迄今为止,莫飞也没有见过曜日明光孔雀的真面目,更没有见识过这支妖兵的厉害,心中虽然忐忑不安,却没有强烈的畏惧感。而且,在听说隔个两三日的才须清理一次后,莫飞非但没有抱怨,心中反生出了一丝喜悦,这活儿虽说累,又存在危险,却可以腾出来更多的时间来修炼青乙总摄心法,从另一种角度讲,倒是一件好差事。 此时,院子中早已三五成群地站着十余人,黄半锋站在人群的最前头,抄着手仰脸悠闲地看天。两人走过来,众人停止了窃窃私语,或许是昨天的事传了回来,有几人趁着黄半峰不注意,躲在其身后冲着莫飞挑起了大拇指。这些人经常受黄半峰欺压,有苦难言,莫飞宁死不屈,大家暗地里生出钦佩之情。 黄半峰听到议论,转过身来故作惊讶地道:“黑小子,你竟然还没死呀?” “不劳挂怀,我的命硬得很!”莫飞呵呵一笑,反唇相讥道,“而且,我一定会死在你后面的!” “你,”黄半锋登时被噎住,顿了一顿后冷笑道,“好,看谁先死!清理雀府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挺过今天……” “你怎么知道莫师弟被安排清理雀府?”项长生接口道,“我料想不错,果然是你搞的鬼!” “就是本大爷,怎么着?”黄半峰昂着脸,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得罪老子的下场!” “卑鄙!”项长生怒道。 “行了,都住嘴!”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叱喝,“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众人转头看,林三通从屋中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 “这个黑小子刚才诅咒我……”黄半峰一指莫飞,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林三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都听到了,是你先开的头……” “管事师叔,你这是明着偏袒他们俩……” “还狡辩?”林三通睁开惺忪的双眼,把眼一瞪,“再说,我就让你和莫飞一块儿去清理雀府!” 这句话正点中了黄半峰的要害,黄半峰哼了一声,闭上嘴不言语了。 “项长生,你点一点,人都来齐了没有?”林三通道。 项长生就着人群看了看,道:“齐了。” “陈二虎,你领几个人仍然负责东雀府……”林三通吩咐道。 “是!”壮实的陈二虎应道,随后点上几个人走了。 “谈小山,知道做什么吧?”林三通道。 “管事大人,你老就不用多说了。”谈小山一边嬉皮笑脸地笑,一边指了指周围几个弟子,“老本行,负责西雀府,对不对?” 林三通点了点头,道:“你这个怠懒货记住了,不要偷懒,一会儿我来验工,做得不好,小心我扣你的工钱……” 谈小山故作姿态地吐了吐舌头,随后招呼了几个人同样离去。 “王老石,你带上两个人去教教鹤园里的两头白云鹤如何载人,它们新近悟气,还女敕得很,记住宜缓不宜急,暂时做不到的话也不必强求……”林三通继续道。 “是!”老实巴交的王老石应道,从人群中点了两人也走了。 其余几人各有安排,金如意能说会道,腿脚又利落,接收外居外苑弟子交来的灵兽食料,内门弟子调用灵兽等烦杂事务都归了他。黄半峰仗着与苑主有些关系,待遇特殊,时间久了,林三通通常也不安排他,确实需要人手时才让他应应急,他多半时候悠闲自在,即便是有点什么事儿,他也懒去干,由谈小山、金如意两个人闲时替他做了,他一般是点上卯,然后回去修炼,抽空子过来瞧上几眼。 这林三通安排得有条不紊,半点儿看不出糊涂,其实,每个人需要做什么,怎么做,也不用林三通过多费心费神,这些弟子在灵雀苑中短的呆了数年,长的如王老石几人甚至于长过几十年,每天几乎做着大同小异的事情,心知肚明,而且,大家都是个中老手,干起活来自然驾轻就熟,林三通不过是每天例行公事地重复一遍而已。 不多时,林三通分派完毕,十几人依言按步就班地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东边天空中飞起了几头红顶白鹤,王老石等人隐隐约约地坐在白鹤背上,飞不多高便歪歪斜斜地落了下去,之后又飞起…… 此时,院中除了莫飞与项长生两人之外,还有一位比莫飞脸还黑的壮汉没有安排。 “昨天西雀府的一头灵兽不愿进食,项长生,你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林三通又道。 “知道了!”项长生应声离去。 之后莫飞了解到,原来项长生不仅在一众灵雀苑弟子中剑法最高,而且他的清妙御兽诀在灵雀苑中也最为精深,甚至于比半路出家的林三通还要强了几分,因此,他被苑主点名负责灵兽的沟通与诊治,职位重要,而且也清闲得多。 “莫飞,你跟着吴大牛清扫雀府!”林三通喝了一口酒,对莫飞下了命令,果然是之前的安排。 “是!”莫飞朗声应道。 安排完了一天的差事,林三通哼着恐怕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小曲自顾自回居室做酒仙去了。 吴大牛就是那位黑面孔的壮汉,冲着莫飞憨厚地笑了笑,嗡声嗡气地道:“莫师弟,跟我来吧!” 说完,他也不等莫飞回应,转身大步流星地就走,莫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多时,在他的指挥下,两人在一间小石屋中各自取了清扫器具,一根七尺长的扁担,两只径宽两尺多的大木桶,一张长木锨,还有一把竹扫把。 这些器物与乡下浇水扫地之物相类,除了稍微大了一些之外,莫飞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难道堂堂一个太乙真剑门,清扫雀府时,放着好东西不用,竟然使用这些乡下寻常可见的物件? 起初莫飞有些纳闷,不过,前后联系项长生的话,大致释然,估计与洞内不能运用道法有关。 “莫师弟,你有伤在身,先歇着,伤好了再来帮我!”吴大牛拎起长扁担挑上了两只大木桶,手里提着那只大木锨,嘿嘿一笑道。 第十章 孔雀妖王 曜日明光孔雀雀府在莫飞的小石屋后面不远,倚山而起,由一连两座硕大的山洞组成,按一二排序,分别住着两支曜日明光孔雀妖兵。每一座山洞洞口巨大,足有十余丈方圆,洞上无门,在洞口右侧的山岩上雕刻着一只绽放五彩羽翼的开屏孔雀,这只孔雀昂首而立,头后环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宝相庄严。 不一会儿,莫飞跟在吴大牛的身后,来到了东雀府前。 此时,洞前谈小山与金如意正在忙活着,将一袋袋半人高的兽料慢吞吞地扛进雀洞内。 黄半锋则坐在雀府前长明灯下的一块青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片竹枝,悠闲地哼着小曲儿,见吴大牛与莫飞一前一后地走过来,道:“大个子,活怎么能叫你一个人干,让那个黑小子闲着没事。” “他有伤!”吴大牛想也不想,随口回了一句。 黄半峰道:“怎么了,有伤就不用干活了?” “你没伤,怎么不干?”吴大牛反问道。 “好你个吴大牛,你他娘的一个窝囊货也敢顶嘴了?”黄半峰“腾”的站起来,手抬起,“信不信我一记雷光手拍死你!” “我吴大牛不是窝囊货!”吴大牛狠狠地瞪了黄半峰一眼,“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是,从来都不是!” 黄半峰一怔,这在以往是没有的事,以往自己说一不二,最多是项长生会无关痛痒地反驳上两句,但这几日来,先是一个新来的黑小子莫飞不听使唤,继而项长生刀剑相向,现在又冒出一个平常三脚踩不出个屁的吴大牛,他居然也敢顶撞自己,难道灵雀苑的天变了? 黄半峰气不打一处来,正想给吴大牛点颜色看,却听谈小山低声道:“黄师兄小心了,管事正瞄着你呢!” 黄半峰转头看去,果然,林三通正坐在一张竹椅上,歪着头,脸冲着这个方向,眼睛似睁似闭。黄半峰清楚,别看这个老头儿成天一副醒了不醉,醉了不醒的模样,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半点儿也不糊涂,而且,听说他年轻时剑法超绝,在灵字辈中能排进前三的人物,而且性子暴躁,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即便是苑主也要让他三分,只是上了年纪性子才温和了些,倘若自己和他较劲,最终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我才不会和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儿一般见识呢,想到此处,黄半峰微微一笑,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自顾自地回房去了。 黄半峰一走,吴大牛也不去理会,他将大木锨与竹扫把倚靠在洞边,然后继续挑着大木桶出了院门,沿着幽静的青石小路出了苑门,大步流星地向溪流方向走去。 这吴大牛少言寡语,一路上也不回头,只闷着头前行。 莫飞有伤在身,脚步缓慢,虽然咬住牙奋力追赶,仍然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莫师弟,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一个人就行。”吴大牛忽然停下,转过身道。 “有劳吴师兄了。”莫飞点点头,就了路旁边一处绿草地坐下来。 看得出,吴大牛明显是在照顾莫飞,莫飞也不想逞强, 小溪离此数里之外,约略小半个时辰后,吴大牛从小溪中打水回来了。 这个吴大牛人如其名,果然蛮力惊人,挑了一担装满水的大木桶仍然健步如飞,走出了数里,看不出面色有什么变化。 到了莫飞面前,吴大牛将大木桶放下,道:“咱们不用着急,等他们都忙活完了,才能轮到咱们动手,咱俩先歇一会儿再说……” 路边遍生参天古树,两人就了树下一片松软的草地坐了下来,枯坐一会儿,气氛极为无聊。最终还是莫飞主动寻了话题开口,先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太乙峰的好天气,接着又询问了一些他的情况,多数时候莫飞问,吴大牛答,而且,吴大牛说的最多的多半是“嗯”、“是啊”等几个简单的字眼。 原来这吴大牛来自于山下农户之家,让莫飞意料不到的是,他居然也是从炼心路走上来的,只是根骨一般,被分派到了灵雀苑。 两人有了共同点,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 “莫飞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吴师兄多多指教。”莫飞笑道。 “不敢!”吴大牛忙道,“莫师弟的气魄,大牛望尘莫及,我应该跟你学才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过了半个时辰后,方才不徐不疾地返回。果然,回来时雀府前已经没有人,想必他们已经忙完离去。 “跟我进洞!”吴大牛道,随手将竹扫把与大木锨抄起,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洞中。 初时,莫飞以为这支孔雀妖兵所居的府内恐怕既阴暗,又狭小,但进洞之后,莫飞才发现竟与自己先前所想大相迳庭,洞内空间极大,方圆约略数十丈,且极高,半空中云气缭绕,如雾里看花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到洞顶情形。在洞中四壁上,各安放了一盏青灯,内中放置着一块硕大的晶石,散发出的光芒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 中间是一座三尺高的宽广石台,零星地散乱着一些谷物,间杂着一些灵兽脏物。 与乡下的谷子相比,这些唤作精谷的谷物要大得多,每一颗花生粒般大小,且粒粒金黄饱满,集天地精华,内中灵气充沛,这些精谷再辅以特殊药材,果然是孔雀妖兵的最佳食材。 吴大牛顺着一侧的台阶走上高台,将水桶一放,抡起竹扫把“哗哗”地扫起来,不多时将这些谷物与脏物扫成一堆,然后用大木锨铲起扔到高台下,再用水将台上冲洗了一遍,接着用大扫把清扫干净。水流沿着台沿流下,汇入台下纵横交错的小水道中,随后流入了洞边的一处大坑内,想必之后流出了洞外。 “莫师弟,你在这等着,什么也不要动,我去担水!”吴大牛道。 挑来的这担水只够冲刷掉四分之一区域,两桶水倒光后,吴大牛担起木桶出洞。 吴大牛走后,空荡荡的山洞中只剩下了莫飞一个人。 坐在青石沿上百无聊赖,莫飞暗道,虽然吴师兄有意照顾,但两个人的活让他一个人做,太过意不去,担水的重活儿暂时干不了,扫扫地这种轻活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抄起竹扫把试了试,勉强还行,当即弓子一下一下慢慢地扫起来。 扫把与洒过水的青石地面接触,发出“刷刷”的声音,在洞中清晰可闻。 扫了半天,莫飞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从入洞开始,约略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偌大的一处孔雀妖兵洞府,竟然看不见一只孔雀妖兵的影子…… 听项长生说,每一座曜日明光孔雀洞中大约居住着百余头妖兵,那么,这百余头孔雀妖兵哪里去了? 正纳闷间,莫飞一怔,感觉背后阴森森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吴师兄,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吭一声?”莫飞以为是吴大牛担水回来,一边说,一边笑着回头。 不想眼前的不是吴大牛,竟是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双眼睛直有小儿拳头般大小,一眨也不眨地瞪视着莫飞。 四目相对,莫飞唬了一跳,本能地倒数了数步后,方看清来人的真面目。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外形奇特的大鸟。 这头鸟形如世间孔雀,却比世间所见的孔雀体型大得多,它站在莫飞身畔数丈外,直有七尺多高,而且一身羽毛无比绚丽,分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羽毛上隐隐绽放着莹莹微光,它的嘴上生了一只数寸长的长喙,头顶上方则耸立着一只鲜红的肉冠,此时,这头妖雀昂首挺胸而立,通身散发出一股睥睨一切的霸气,令莫飞心头不禁凛然一寒。 这头妖雀的眼睛在莫飞的身上扫来扫去,随后定定地停在了莫飞的左手黑环上,片刻后,它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嘎”的一声怪叫,双翅一振,一股强大的气流将身边的杂物卷起,身上竟隐然生出了一股令人生畏的煞气。 “坏了!”莫飞暗道一声不妙。 莫飞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这头妖雀突生异变,好在他并不慌乱,一边脸上换作了一副坦诚的笑容,一边心思电转,暗打主意。 在飞来村时,莫飞孤身一人生活,常年与老牛为伴,一起吃,一起睡,待之亲如兄弟,久而久之,对兽类生了一种亲近感,对兽类的脾性也就模着了七八分。 这时候,莫飞清楚,转身逃走相反是最蠢笨的方式,兽亦如人,同样需要沟通与交流。 莫飞的一颗心突突地狂跳不止,不过,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深吸了一口气后努力镇定下来,躬身深施了一礼,笑道:“雀兄,莫要为难小弟。小弟是本门一名微不足道的外门小弟子,负责清扫贵府。初来乍到,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请雀兄能高抬贵手,多多谅解。” 这声“雀兄”叫得真诚,孔雀妖王微微一怔,它口不能语,但似乎能够听懂人言,果然,在莫飞真挚的目光下,它的一双雀目转来转去,捉模了一会儿,目光随之从莫飞的左手上缓缓移开,周身煞气也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这头孔雀突然“嘎”的一声低鸣,长喙在眼前一啄,双翅微微一振,身子忽然间诡异地淡了下去,随之化作了一片虚影,之后虚影也淡去,竟凭空消失了。 这头妖雀来无踪,去无影,形如鬼魅一般,惊得莫飞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方才处理得当,不然搭上十条小命恐怕也不够。 后来,据项长生分析,莫飞化险为夷,多半与他半点儿道法不会有关,一个不会道法的人,就没有半点儿危险,孔雀妖王通人性,反而不会为难。 莫飞自然不明白个中原因,此刻他好半天怔怔不语,直到身后传来了吴大牛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 “兄弟,可把我吓坏了!”吴大牛拍着胸口,拎着木桶的手仍在微微颤抖,“我刚到洞口时,就看见了那头孔雀妖王杀气腾腾的样子,心想坏了,该不会象齐师兄那般重蹈覆辙吧。莫兄弟,你没事吧……” “多谢师兄挂怀,我没事!”莫飞笑道。 “没事就好!”吴大牛喃喃自语道,“这头妖王的脾气越来越坏了,看来结丹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恐怕要不了两三年就可以结成妖丹,化就人形……” 接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只闷着头干活。 好在之后那头孔雀妖王再没有出现,即便吴大牛又出去担了两次水,莫飞也相安无事。 约略一个时辰后,这处雀府清理完毕,后面一处雀府则顺利得多,既没有发生东雀府的事情,而且也没看见一头孔雀妖兵的影子。 后来,莫飞从吴大牛口中得知,其实这些孔雀妖兵一直就住在洞中,不过却隐藏在浓浓的云雾之上修行,除了孔雀妖王时有露面摄取食物之外,其余妖兵绝少出现。 如此,到了下午太阳落山时,两人已将两处雀府清理得一干二净。 “黑小子,今天的活完成得不错!”前来查验的林三通在看过了两处雀府后,眯着眼笑道。 “这都是吴师兄的功劳……”莫飞忙道。 “你也不必过谦,第一次做就顺风顺水,不错就是不错。”林三通微微颌首笑道,“作为奖赏,这个小小的乾坤袋就先送了与你吧!如果以后表现好的话,还有好处与你!” 说完,青光一闪,莫飞的手中多了一物,细看之下,乃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袋子,除了做工精致之外,并无出奇之处,便随手揣在怀里。 人都是喜欢鼓励的,对于莫飞来讲,同样也不例外,今天的事情能够涉险过关,并得到他人的初步肯定,让他生出了一种不大不小的成就感。 第十一章 青乙总摄心法 一 三日后,莫飞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个五六成。 这几天,莫飞多半时候呆在小石屋内,期间还围着灵雀苑转了一圈,将整个雀苑的情形模了个大概,又到流云飞瀑去观赏了半天风景,项长生专心修炼,闲暇时来看过莫飞几次,询问了莫飞的伤情,陪着莫飞聊了些太乙真剑门的杂事。 第三日,按照事先的约定,林三通将传授莫飞道法。 天色微微擦黑,满怀期待的莫飞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林三通的住处。 房门半掩,莫飞就了门口叫了声。 “进来!”屋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莫飞小心翼翼地进来,林三通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依旧拿着那只永不释手的银酒壶,身边杂乱地摆着数坛灵酒。 “莫飞?”林三通缓缓抬头看了莫飞一眼,眼神中醉意朦胧。 “是!”莫飞应了一声。 “人生在世,什么修仙学道,全是狗屁浮云,唯有美酒最真实!”看清了莫飞后,林管事举起小酒壶道,“黑小子,要不要来一口?” “多谢前辈!”莫飞笑道,想也多想地顺手接过,抿了一小口。 莫飞在山村长大,乡下人为人朴实,不会讲究什么虚情假意,别人的客套也只当真情,这一口下去,清冽冽的醇酒顺着喉咙流下,比乡下的烈酒甜美了数倍不止,眨眼间,一股强大的火气散入四肢五骸,直觉浑身热烘烘得无比受用。不过,片刻之后,涌上来一股辛辣的感觉,呛得莫飞咳嗽不止。 林三通却笑道:“小子,甚合我的胃口!” “多谢前辈夸奖!”莫飞努力压制住心中不适道。 “老夫当年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修炼之余,迷上了这路制酒之艺,自此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久而久之,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之前成仙成道的心思渐渐地淡了……”林三通晃着头自言自语了几句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对了,黑小子,你找我来做什么?” “前几日前辈跟我说,要传我一些道法。”莫飞笑道,看来这老头儿的记性差了点,不过他和蔼可亲,让莫飞不知不觉中对这个不拘小节的老头儿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好感。 “对,是有这么回事……”老头儿一拍脑门,顿时恍然。 “请前辈成全!”莫飞深施一礼道。 “不急!”没想到林三通摆了摆手,“在学习道法之前,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莫飞一怔,忙笑道:“请前辈明言。” 林三通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酒,顿了一顿道:“我来问你,你求死求活地踏入本门学习道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成就大道,得享永生!”莫飞不假思索地答道。 林三通先是微微点点头,随后却歪着头饶有趣味地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莫飞顿时怔住,这个问题的确没有认真去思考过,其实不仅莫飞,估计这世上也没有多少人想过。如他所说,倘若果真有那么一天,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万物皆在掌控之中,可随心所欲,予取予求,到那时,却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么说,修道又有何用? “弟子想不通,”一时无言以对,莫飞唯有老老实实地道,“请前辈指教!” “我辈修道,得道永生固然是一生不懈追求,”林三通缓缓道,“但修道亦修心,依老夫愚见,不断地体会或思、或惘、或痛、或悲、或喜的修道历程才是修道的最大妙处!” 醉老头儿的这句话语含玄机,发聋振馈,令一个年轻尚轻的莫飞震惊不已,不过,莫飞阅历浅薄,呆呆地思索了片刻,?*??厮坪醪蹲降搅似渲幸凰浚?从秩粲腥粑薜夭坏靡?臁Ⅻbr /> 林三通微微一笑,止住了愣愣出神的莫飞:“既想不通,又何必苦苦纠结?” “是!”莫飞应了一声,果然再不去想。 “孺子可教也!可惜,老夫领悟到这些时,已经老了……”林三通轻轻叹了口气后,转而嘿嘿一笑道,“言归正传,今日,先传你什么道法好呢?” “前辈教什么,我就学什么!”莫飞笑道。 “好!”林三通道,“万丈高楼平地起,既然你初涉道途,就先从最简单的青乙总摄心法开始学起吧……” 项长生说的没错,果然就是这门道法。 “跟我来!”林三通起身,一步跨入了内室。 青乙总摄心法虽听起来普普通通,人人皆可修炼,却是太乙真剑门诸般法门的总纲,除了寥寥几门道法之外,几乎所有太乙真剑门中的道法皆由其衍生而成,且这些道法在运用时,皆须青乙总摄心法真气做为支撑,因此,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林三通不再多言,进屋后,示意莫飞在一方蒲团上盘膝坐定。 莫飞依言坐下,林三通则在莫飞的对面蒲团上正襟危坐,方坐定,他的神情登时一敛,醉眼歪斜的不羁神情须臾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他周身上下青气隐隐,一股磅礴的沛然之气散发开来,气质亦随之陡然一变,此刻他在莫飞的眼中,这位灵雀苑管事,哪是什么形容邋遢,醉生梦死的酒虫子,眼前分明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家高人。 “抛却一切私心杂念,你听好了!”林三通轻喝一声。 接下来,双目微闭的林三通神色无比虔诚,左手掐一道神秘法诀,口中喃喃有声,一部数百字的青乙总摄心法口诀如轻云流水一般缓缓而出。 “青乙总摄,诸法之宗,万般变化,皆由此生,以天地之气为引,与日月星辰同明,神游于太虚,凌驾于神明。起始为纳气,后为导引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百余字晦涩难懂,且十分拗口,但这是莫飞踏入修仙道门后得到的第一门道法,在一股强烈的求知欲驱使之下,将自身潜能发挥到了极致,头脑竟比寻常时候清明了百倍,每一字,每一句飘飘渺渺,虚虚幻幻,却似曾相识了几千年,竟尔字字如刀刻一般牢牢地印入了识海。 一柱香的功夫,林三通念了两遍,莫飞已经记得滚瓜滥熟。 “记住了?”林三通倏忽睁开双目,问道。 “记住了!”莫飞点了点头。 “念一遍我听听……”林三通道。 莫飞依样画葫芦地念诵了一遍,果然一字不差。 林三通微微颌首,随后也不管莫飞懂还是不懂,自顾自地将这部道法的修炼要旨一股脑儿地讲解了一遍,好在莫飞的根骨差,领悟能力并不差,不多时,已理清了个大概。 这门道法初期共分九步,第一步为纳气,接着历经导引、蓄田、化气、小周天、破窍、通脉这六步,五脉尽通,再经圆融,至大周天,九九归一,这门道法方始小成,此时,修道人已月兑离凡胎,自身修为也随之达到通窍之境,其后为这门道法的中期,只须不断运行大周天,提升修为,并能依各人所悟所能,演化出诸般奇妙的道法,至于后期,则可元神出窍,神游太虚,修至道之无上妙境…… 万事开头难,在初期这九步中,尤以纳气这最初一道门槛最为难过。 而要通得纳气一关,须先从感应天地灵气开始做起。 天地之间气息万千,纷繁驳杂,混沌玄黄之气、妖魔之气、阴阳之气、草木精华之气、秽浊之气如此种种充斥其间,唯天地灵气为修士所用,所谓纳气,就是通过吐纳之法,将散布在虚空之中的天地灵气纳入体内,化作真气蓄积。 接下来,在林三通的指导下,莫飞盘膝而坐,摒息静气,心无旁鹜,一切外界杂念渐渐尽除,慢慢地进入了物我两忘的自然之境。 随后,莫飞将意念缓缓放开,尝试着感应周围杂乱的气息。 初时几次,莫飞没有任何发现,周围虚空与平时司空见惯的一样,并没有显出什么不同。 不过,莫飞毫不气馁,重整旗鼓后继续投入下一次的尝试。 在莫飞的不懈努力下,之后几次,莫飞似有所感悟,尤其是第十次上,他似乎感应到了一丝玄妙的气息,但这丝气息却似模得着,又似模不着,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便如飞鸿踏雪泥般地在脑中微微一晃倏忽错过。 如此,莫飞的前十次努力均以失败而告终。 难道是哪里出错了吗? 一瞬间,莫飞对林三通传授的法门生出了一丝怀疑。 “心中种种,皆作虚妄,前尘往事,过如云烟。”正迟疑间,耳边响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 声音虽不大,却如醍醐贯顶般地在莫飞脑中炸响,莫飞陡然一震,脑中灵台顿时空空明明,整个人犹如一滴水投入大海的怀抱中,慢慢地融释开来,几与天地化为一体。 果然这一次收到了奇效,如同一位跋涉在沙漠中的旅人寻找到了绿洲一般,片刻后,莫飞已有惊奇发现,原来,周围的气息并非如寻常所见那般无形无质,却色彩不一,红黄蓝白黑五色间杂,一星星,一点点,虽然只是一个个微小的淡淡虚影,却一丝丝纤毫毕见。 莫飞不忧不喜,运使神念在众多色彩斑斓的气息中继续搜寻,不多时,便捕捉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气息,这丝气息清亮亮如眨动的繁星,在气息海洋中时而欢快地跳跃,时而如一只拖着一条闪亮尾巴的小鱼一般游弋。 一瞬间,莫飞下了定论,这就是林三通所说的天地之气! 第十二章 青乙总摄心法 二 果然,这丝气息方入体内,一瞬间,莫飞便觉一丝无比清爽的感觉直透肺腑,精神登时为之一振。 “普通弟子须一日的功夫才能感悟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而你却只用了半日,悟性之高,在本门中已属佼佼者了。”对莫飞体内的变化,林三通早已感应到,眼前一亮,点头赞许道。 莫飞却不敢有丝毫的喜意,这仅仅是第一步,自己根骨太差,不敢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莫飞凝神静气,丝毫不敢懈怠,开始第二步的导引的尝试。 所谓导引,故名思义,就是将纳入的天地灵气导入丹田内储存。 这一关同样至关重要,其过程就如同蓄水,如何才能尽快蓄满,不消说,自然取决于流经的水路是否通畅,水道是否宽阔,水压是否强劲,流速越快,流量就越大,自然也就能很快蓄满,相应的,人的丹田便如同这方蓄水池,灵气如同水流,筋骨脉络就是水道,灵气在其内运行得越顺畅,自然纳入的灵气就越多,短时间内,蓄积的真气也就越雄厚。 当即莫飞催动意念,将这丝自口鼻而入的灵气引动,按照青乙总摄心法所载的运行路线一路而下,这条路线极不规则,牵扯到数处窍穴经脉。好在,之前在飞来村时,元先生曾经粗略地教授过莫飞一些窍脉知识,且一侧还有林三通随时点拨,能否找准正确的位置倒算不上什么难题。 如此,莫飞一边引动着灵气下行,一边暗暗将这股气息流动的路线牢记于心。 起初,这丝灵气运行十分顺畅,莫飞小心翼翼地指引着它慢慢地融入经脉后,向丹田处缓缓而下,如同走在一条坦坦荡荡的光明大道上一般,沿途一马平川,并未受到任何的阻遏。 这让莫飞不免生出了一丝侥幸,难不成那个怪老头看走了眼,与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没想到这个念头方起,莫飞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这丝真气行至了胸口时,突然慢了下来,如同遇到了一处狭窄的谷口,须扁着身子方能通过,行进速度不言而喻。 好不容易冲过这处隘口,行不多远,又遇到了一处,至进入丹田时,这样的关口竟然出现了五六处。 这还是莫飞初行灵气,不敢大肆而为,倘若彻底放开,恐怕受到的阻击会更强大。 拐弯抹角地好不容易转过了几条弯道,这丝灵气下潜至肚脐以下,进入了一处形如硕大炼炉的丹田内,由此,总算完成了它的艰难旅程。 接下来,莫飞又连续尝试着吸入几丝灵气后,如法泡制地将其纳入丹田,情形依然与第一丝真气运行一样,历经了几处关口的重重磨难后,方老老实实地进入丹田内驻扎。 如此一来,竟过去了大半日的功夫。 “果然如此,唉,真是造化弄人哪!”林三通微睁双眼,慨然一声长叹。 “能得到前辈的赏识,弟子感到万分荣幸,”林三通唉声叹气,莫飞反而乐呵呵笑道,“其实,达到这般程度,弟子已经十分知足了。” 这些变化早已在莫飞的预料之中,他的心中虽然十分沮丧,反应却没有林三通那般强烈。 “也罢,小兄弟既能做到如此豁达,老夫也无话可说!”林三通点点头。 由此,莫飞已将青乙总摄心法初期前三步纳气、导引与蓄田初步完成,接下来便是第四步化气。 这一步对莫飞来说反倒容易得多,如今丹田内除了这几丝灵气之外,空空如也,虽然如此,却热得如同一座大熔炉一般,这可怜的几丝真气在其内滴溜溜地飞速旋转,被反复压缩,熔炼,随之硬生生地凝成一团,化作了一星渺小得几不可见的球状青气储存下来,想必就是青乙总摄心法生成的真气。 见莫飞化气这一关轻松度过,林三通微微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目,再也不闻不问了。 这林三通一来出于对莫飞的信任,二来明白以莫飞的超常悟性,相信他完全能够正确处理,便放手任凭莫飞胡乱作为。 莫飞清楚此中关节,也不去打扰,当即运使意念调动起丹田内的这一小团青色真气循了原先路线逆流而上,运行至泥丸宫后再往下,与新纳入的真气一并回到丹田中,这一周走下来,青乙总摄心法的第五步小周天宣告得成。 此时,莫飞只觉全身舒泰,神清气爽,睁开眼,就看见了重新拎上了小酒壶的林三通。 “至于破窍这一步,非一日之功,须体内真气蓄积到一定程度方可。”林三通道,“至于破窍之后的通脉、大周天与圆融这三步,还早着呢……” 这前五关既过,莫飞的确已初窥了修炼的门径,但自己初涉道途只不过一日的功夫,相对于博大精深的道法,自己悟出的这丁点儿,恐怕连皮毛都算不上。 “如何破窍,还请老师多多指点。”莫飞恭敬地请教道。 林老头儿却笑道:“所谓一法通,万法通,以后你慢慢体会,自然会明白的……” “这……”莫飞不死心,“弟子初学,还有诸多不懂的地方,求老师……” “不要多说了,”还未等莫飞说完,林三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修行贵自悟,今日到此为止,以后,我会根据你的修为进速适时传你小五行剑诀与清妙御兽诀。陪了你一日夜,老头儿我也累了,累点不说,酒虫子却压制不住。好了,你先回去吧!” 林三通下了逐客令,莫飞自然识得时务,躬身施了一礼后起身出门。 屋外,一弯如钩明月爬上了半空,没想到从踏入林三通的门槛开始,竟然一日夜过去。 莫飞回到自己的住处时,项长生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候。 “师弟这一去,一日多未回,我担心得紧!”见莫飞回来,项长生抢步上前问道,“如何?” 莫飞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萧索。 “兄弟,别灰心。”从莫飞失落的神情,项长生已判断出了一定不是好结果,当即安慰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相信总会有奇迹发生的……” 项长生的话让莫飞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暖意,点点头,他自然也盼望着会有这么一天。 接着,莫飞将项长生让进屋内,似莫飞这般低层弟子,享受不到林三通的那般待遇,以晶石取亮,此刻,屋内黑咕隆咚,两人就着从窗户外射入的莹莹月光闲聊了一会儿,项长生起身告辞。 送走项长生回来之后,本来莫飞还打算修炼一会儿,但木床在咯吱吱响,莫飞摩挲着黑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静心入定。 回顾今日修习青乙总摄心法的过程,果然在意料之中。 虽然第一次接触奇妙的道法,并如愿以偿地初通了青乙总摄心法的前五步,莫飞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欣慰,但同时莫飞也明白,由于真气运行不畅,每一次修炼只能摄取转化极其可怜的真气,以此速度,这要何年何月才能积累强大的真气? 由此可见,自己的确不是一块修炼道法的好料。 不过,莫飞并不气馁。 记得飞来村周围群山中有一种奇异的果子,名唤朱红果,不仅入口甘饴,而且余香留齿数日不去,但却生长在林深草密的大山深处,且无路可循,因此极少有人能采到。小伙伴们无人敢去,唯有莫飞,手握着三尺长刀,披荆斩棘,硬是砍出了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路,将朱红果带了回来。 “哼!”想及此处,莫飞冷哼了一声,“路是人走出来的,别人不行,不一定我就不行!” 第十七章 紫剑阁 一 紫剑阁,掌门居处。 方才万玄剑闻讯,急忙迎出门去,离着老远就一边拱手,一边满面堆笑道:“今日喜鹊叫枝,紫气东来,我道是哪位贵客来访,却原来是仰慕已久的阴宫主驾到,玄剑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阴六极笑道:“昔日本宫与万掌门曾有一面之缘,没想到百余年未见,万掌门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令本宫着实艳羡。” 百余年前,万玄剑与阴六极的确曾一起追杀过一名凶兽,当年,万玄剑乃是前任掌门朱清枫的得意关门弟子,而那时的阴六极却是御魔宫的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不想世事变迁,他竟扶摇直上,一举成了御魔宫的当家首领,而万玄剑则顺风顺水地执掌了太乙真剑门的门户。 “哪里,岁月催人老,玄剑已经垂垂老矣……”万玄剑笑道,“相反,阴宫主却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有精神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寒喧了几句,万玄剑将四人引入紫剑阁内。 几人分宾主落坐,万玄剑端坐在主座一张红木椅上,万灵素、慕凌风以及万玄剑的二弟子左思阳则侍立在万玄剑身侧。 一身白衣的万大小姐容颜憔悴,今日事关她的命运,一贯刁蛮任性的她此刻愁眉不展,如同一朵雨后的白莲花般显得楚楚可怜。 慕凌风再无平日的洒月兑神采,紧握着双拳,眉头紧蹙,看得出他内心正波澜起伏。昨晚一得到消息,他就急匆匆地来紫剑阁试探万玄剑的口风,得到的答复却是一句“师父自有主意”,这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更暗暗悔恨自己平日懦弱,没有及早向师父表明自己对师妹的爱慕之意。 三人中,唯有素来老成持重的左思阳相对镇定一些,负着手,站在那里如木雕石像般一动不动。 一侧宾座上坐着御魔宫宫主阴六极,他的右首边坐着一位中年人,相貌阴鹜,身穿一袭黑袍,衣角处同样绣着奇异的图案,其上绣六支银色小旗,乃是大长老相城府,再之下,则是一位翩翩青年公子,不过图案上的银旗竟有五支。 御魔宫等级森严,地位越高,衣服上绣的旗子越多,宫主阴六极绣七旗,大长老相城府与副宫主洪艮天绣六旗,其余几位长老五旗,护法四旗,令使三旗,依次类推,这位五旗门人乃是御魔宫宫主阴六极之子阴保保,地位与几位长老相若。此刻他正傲慢地昂着一张略显惨白的面孔,时不时地将一双色迷迷的桃花眼瞟向对面焦虑不安的万灵素,yin邪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紧挨着阴保保右侧坐着一位黑铁塔似的中年虬髯大汉,想必就是相城府所说的九长老程洪象,他的上身**在外,只穿着一副黑色背心铠甲,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略低着头,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双目略微显有些呆滞。 此刻,阴六极正端着青玉茶杯悠然地品着茶,雕刻着祥云的青玉杯里飘着几片白色的叶子,屋内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太乙峰上开辟灵茶园,专人种植,盛产一种灵茶,名唤云雾奇峰,色纯白,味苦甘,有精奇怪之称。 阴六极轻轻啜了一口云雾奇峰,略一回味,点头赞道:“好茶!” “过奖了,阴宫主如果喜欢,一会儿我着人包上两斤,宫主可以带回去慢慢品尝……”万玄剑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徐徐道。 “如此多谢了!”阴六极轻轻放下盖碗,侧着头笑道。 两人寒喧了几句,万玄剑转入正题,道:“今日阴宫主亲临,不知有何指教?” 阴六极并不正面作答,却笑道:“本宫的来意想必万掌门已经揣摩出了一二……” 万玄剑自然猜出了大概,却假意笑道:“万某愚钝,尚请阴宫主明示。” 阴六极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本宫今日来,乃是替小儿保保提亲来的,阴某听说万掌门膝下有一千金,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而且温柔贤淑,不想今日一见尚若有尤胜传言,前些日子,小儿偶遇,竟一见倾心,因此,我御魔宫愿与贵门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万玄剑并没有一口回绝,凝眉沉思。 “为表诚意,本宫特意备下了一份聘礼,乃是骷髅骨灵兵两百头,腐骨尸魔三十头,就在门外等候,只要万掌门一点头,就立即全部奉送给贵门……”阴六极趁热打铁,抛出了诱饵。 万玄剑一怔,心头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 太乙真剑门要想在如手如林的修仙界立足,自然须做到知已知彼。 因此,他对相伴在太乙真剑门身畔,如同虎狼在侧的御魔宫几乎了如指掌。御魔宫是相州修仙界中最大的宗门,门下弟子千余。御魔宫重道法,轻修为,门下弟子的修为普遍偏低,但道法却无比怪异。玄阴御魔**与九幽玄冥功为其镇宫道法,以这两门道法为依托,门人擅将人兽之体炼制成尸魔与骷髅骨灵作为臂助,以此弥补修为上的不足。尸魔以特殊药物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而骷髅骨灵则稍加炼制,即能以秘法操控作战,每一头普通骷髅骨灵与炼气中后期的修士实力相仿,单个不显,不过两百头集合在一起,生出的威力超乎想象,更不用提比骷髅骨灵威力还强大的腐骨尸魔了,数十头腐骨尸魔组成的尸魔战队有多么恐怖,令人闻之心悸。 “阴宫主的好意,万某心领了。”权衡再三,万玄剑最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小女年纪尚幼,万某心中难以割舍,恕我不能答应。” 一直绷紧了神经的万灵素暗暗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慕灵风,他的面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阴六极却眉头一皱,打了个哈哈,道:“万掌门莫非是嫌聘礼太少,诚意不够?这样吧,除此之外,我再将本宫的骷髅骨灵炼制之法作为添头,如何?” “如果掌门同意小侄与灵素的婚事,小侄愿意亲自登门指导操控之术。”阴保保见机起身,冲了万玄剑施一礼后笑道,“小侄对灵素仰慕已久,望师伯成全。” 这御魔宫开出的条件的确十分诱人,作为玄阴御魔**其中一路的骷髅骨灵炼制之法,已经涉及到了御魔宫道法的不传之秘,这些骷髅骨灵数目众多,但却损失一头就少一头,倘若掌握了炼制之法,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炼制骷髅骨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没想到阴六极竟以此为聘礼,看来志在必得,万玄剑大为怦然心动,再次陷入了沉思。 阴六极也不催促,悠闲地看了万玄剑一眼后,低头端起茶碗,将杯盖在茶碗上轻轻一划,“铮”的一声低鸣,唏溜溜地啜了一口云雾奇峰,随后闭上了双目。 众人皆不说话,紫剑阁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见万玄剑半天不语,本来已经喜笑颜开的万灵素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妙,又焦急起来,低声道:“爹,千万不能答应他!” 慕凌风也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是呀,师父,不能答应他,否则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这句话起了作用,万玄剑眉头一皱,片刻轻咳了一声,淡淡地道:“请阴宫主见谅,本门道法博大精深,不想贪图。” 万玄剑婉拒,似乎在阴六极的意料之中,他笑道:“万掌门的心胸一如往昔,令本宫主十分佩服,但万掌门可曾想过,如果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能够更上一层楼,结成秦晋之好,届时,互相支援,就如同握紧了一只有力的拳头,无往而不利,以我们两家的实力,过不了多少时日,甚至于整个相州都将被我们两家踩在脚下,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说完,阴六极捏紧了右拳,轻轻在桌子一击,“通”的一声,拳落处,一张结实的红木桌登时被开了一个大洞。 阴六极此举似有所指,又极不友善,万玄剑就有些不悦,却又不便发作,笑道:“恐怕让阴宫主失望了,万某素无多少雄心壮志,只知道守着祖宗门庭,不求如何发扬广大,但求平安无事。” 一丝愠怒在阴六极的脸上一闪而过,临了化作了冷冷一笑。 阴六极不说话,一侧的相城府将盖碗在桌上重重一放,嘿嘿一笑道:“依我看,万掌门说的是违心之言!” “相长老此话何意?”万玄剑道。 相城府笑道:“数日前,万掌门借收徒之机,广揽人心,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这句话咄咄逼人,万玄剑面色倏然一变。 第十八章 紫剑阁 二 未等万玄剑答话,慕凌风已按捺不住,抢步上前喝道:“相长老休要乱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家师父淡泊明志,岂是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相长老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未免失了大宗门的身份!” 一直未曾说话的左思阳睁开双眼哼了一声,淡淡地道:“贵门今日气势汹汹而来,恐怕结亲是假,来此示威是真吧?” 这句话正切中了要害,御魔宫此次前来,一为提亲,二来的确有这深一层目的。 原来,这阴六极素有野心,自从接手御魔宫后,极力向外扩张势力,初时顺风顺水,诸多小门小派皆成了附庸,不想触角伸到了青乙诸峰五百里附近时受到了阻碍,经调查,方知是太乙真剑门的势力范围。正巧遇上紫剑峰举行盛大的拜师仪式,相城府便派阴保保前来祝贺,顺便探查太乙真剑门的虚实,没想到当日阴保保见到万灵素后,为其美貌所倾倒,顿觉身边的一个个美娇娘与之相比,竟如萤光见日月,黯然失色,这阴保保登时色心大起,生出了非分之想。 将此事与阴六极一说,阴六极眼珠一转,顿生一石二鸟之计。 按阴六极的想法,一旦结亲成功,有两层好处,既可以釜底抽薪,打着太乙真剑门的旗号,明目张胆地鲸食那些小门小派,又可以徐图谋划,一旦时机成熟后便鸠占雀巢,将太乙真剑门一起兼并。 过不几日,阴保保喜气洋洋地登门提亲,不想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被万玄剑以高攀不起为由拒之门外。 阴六极自然不甘心,一番谋划之后,派大长老相城府出马,却又担心太乙真剑门不甘屈服,不仅尽遣宫中近半精锐,又带上两百余头骷髅骨灵与尸魔,既做贺礼,又藉此示威,临行前阴六极授意,必要时候可就此发难,逼迫太乙真剑门知难而就。 “无礼!”此时被左思阳点破了心计,相城府不动声色,阴保保却怒气陡生,腾身站起,身子微微一晃间,周身便黑气隐隐,一股强大的煞气汹涌而出。 “信不信本少爷现在就杀了你们两个?!”阴保保冷哼了一声,脸上杀机大生。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慕凌风一声冷喝,凛然道,“今日只要有凌风在,绝也不容许你在本门撒野!” 说完,他的左手微一掐诀,右手一抬,一口剑身隐现黄光的三尺仙剑自背后倏然飞出,悬在头顶上方,三尺剑芒吞吐不定,直指阴保保。面对着打心上人主意的阴保保,慕凌风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一时怒气勃然,巴不得与其战上一战,就此作个了断,阴保保的挑衅正中下怀,当即毫不示弱地拽剑而出。 此刻,以他的这股气势,恐怕只要神念一动,这口凌风剑随时会无情地斩了过去。 左思阳虽然不动,却暗暗扣着一道剑诀,随时准备出手。 “五师兄小心!”万灵素紧张地一声娇呼。 慕凌风心中一暖,点点头,随后冷声喝道:“阴保保,来吧!” 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殿中的气氛突然一下子凝滞。 “思阳,凌风,你们两个退下!”万玄剑却摆了摆手,示意慕凌风退下。 “师父,”慕凌风叫道,“今日不给他们点教训,以后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胡说,还不退下!”未等慕凌风说完,万玄剑已沉了脸斥喝道。 见师父动了真怒,慕凌风无奈,只得收剑,悻悻然退回。 “今日之事,万某不敢擅自做主,”万玄剑冷冷地道:“这是本门规矩,尚须经本门长老会研究后再做决定!” 相城府自然听出了万玄剑乃是托词,眯起眼睛,脸上闪过了一丝几不察觉的怒色,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万掌门是万万不肯答应了?” “正是!”万玄剑喝道,“!” 慕凌风收敛起怒容,与左思明一起抢步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慢!万掌门如此轻松地将相某打发了,恐怕不妥吧?”相城府却不起身,抬手止住了两人,“相某此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回,阴宫主交待的事情化作了泡影,相某如何回去交差?” “相城府,你想怎样?”万玄剑怒喝道。 “万兄莫急!”相城府阴恻恻地一笑,“我们修仙人身在道门,自然奉道法高低为圭臬,听说贵门道法超绝,不仅三大镇派道法赫赫有名,太乙八艺亦是声名雀然。这样吧,咱们比试一场,手底下见真章,如何?” “我们又非草莽野人,随随便便扎下个擂台,就可以比武纳婿,传了出去岂不成了天下笑谈?”万玄剑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难道堂堂一个太乙真剑门,怕了吗?”相城府轻蔑一笑,“传了出去,你太乙真剑门还有何颜面在修仙界立足?” “怕?”被相城府一激,万玄剑怒极反笑,“你说,要如何比法?” “痛快!”相城府笑道,“最近本门祭炼了一头小小的玄冥战魔,如果贵门中有人能在三阵之内战而胜之,提亲的事自然一笔勾销,否则……” “否则怎样?”万玄剑接口道。 相城府嘿嘿一笑,道:“休怪阴某不客气,本宫主就要动手强抢硬夺了!” “你……!”万玄剑眼睛一瞪,拍案而起,“两个时辰后,落日峡谷见!” 之前万玄剑已经偷偷查视过,相城府的修为已至丹成后期,与自己的修为相差无几,倒不足为惧,只是,御魔宫在门外屯积重兵,颇为棘手,若真动起手来,纵使倾全门上下之力击退御魔门,太乙真剑门却也从此大伤元气,这其实也正是万玄剑一直隐忍,不愿撕破脸皮的原因,如今相城府以太乙真剑门的荣辱相激,万玄剑再也忍耐不住。 “一言为定!”相城府缓缓起身,嘿嘿一笑,“两个时辰后,本宫主在落日峡谷恭候万掌门的大驾!” 说完,相城府头也不回地转身出殿,阴保保与程洪象紧随其后,万玄剑使了一个眼色,左思阳出门相送。 御魔宫的人一走,慕凌风道:“师父,接下来怎么办?” 万玄剑轻捻须髯暗暗沉吟,御魔宫敢以一头战魔挑三阵,既有轻视之意,其中又暗念玄机,御魔宫胜了,则计谋得成,太乙真剑门必为天下人耻笑,倘若输了,也不至于大丢颜面,太乙真剑门更没什么引以为傲的。 万玄剑自然深谙这其中道理,只是对方所说的玄冥战魔他是第一次听说,这头战魔究竟能耐如何,目前一无所知,不过,方才他偷眼观察,相城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对方定然有所倚仗,事关本门荣辱,万玄剑权衡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保险的做法。 “此战必胜,一旦落败,灵素的事小,失了本门颜面事大,甚至于还会危及本门的根基。思阳,你速去召集所有紫剑宫内门弟子准备迎敌。以防万一,灵素,你与姜流持了本门妖兵符,去灵雀苑再调遣一支孔雀妖兵助阵,凌风,你带上我的掌门真剑令,快去请洪宫主、南宫宫主以及诸位长老过来议事!”万大掌门不愧为一派掌门,大敌当前并没有自乱阵脚,立即作出了妥善安排。 慕凌风接过万玄剑扔过来的形如一口紫色小剑的掌门令,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万灵素忧心忡忡,她的命运或许系于落日峡谷一战,临走前拽住了万玄剑的衣袖道:“爹爹,咱们一定要胜!” 万玄剑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备战 太乙真剑门与御魔宫一战一触即发,掌门令一下,三宫顿时乱成一团。 这一战虽然定下的是三阵比试,但御魔宫气势汹汹,大兵压境,任何哪一方输了,都有可能酿成惨烈的两门大战,万一太乙真剑门不敌,如何保全性命至为重要,要保命,自然就要跑得快,而专精飞行的灵兽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首选,因此,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御兽苑。 短短一个时辰内,仅仅御兽苑下三苑之一的灵雀苑,就一下子涌进来几十人,灵雀苑隶属紫剑宫管辖,除了寥寥一两名在本宫去得晚,没有调到的雷罡宫弟子之外,十之**是紫剑宫的内门弟子。 由此,虽然这一战与灵雀苑没有多大关系,但苑中上下同样跟着忙得焦头滥额。 借用飞行灵兽须经林三通同意,林三通仍旧一副醉态模样,不紧不慢地一一验过了手谕念符的真伪,然后由金如意一一登记在一块念符上,再命项长生、王老石、谈小山三个清妙御兽诀造诣高的人带上几个人分头去调用白云鹤、黑翅苍鹰等灵兽。这些灵兽极具灵性,且祖祖辈辈在太乙真剑门豢养,骨子里流的太乙真剑门的血,同时,为避免灵兽将来灵智开时生出反叛之心,每头灵兽自从出生那天开始就被人运使清妙御兽诀在其脑中种下了太乙真剑门的“太乙往生咒”,因此,三人只须运使清妙御兽诀与“太乙往生咒”沟通,这些灵兽即刻附首贴耳,依命而去。 莫飞还不会清妙御兽诀,但也没闲着,自觉地给金如意当了下手。 一个时辰后,灵雀苑内豢养的飞行灵兽悉数借出,数名反应慢的弟子来得晚了一步,或失落,或悻悻然地离去。 这期间,万灵素与姜流再一次来到了灵雀苑。 这位掌门千金一来,大部分灵雀苑众弟子顿时扔下了手中的事儿,围拢了过去,只留下了项长生、金如意、王老石等三四个人在那儿忙活,惹得金如意大为光火,一边照应着前来借灵兽的内门弟子,一边抽空跳脚大骂谈小山这货太不仗义。 万灵素的容颜比先前更憔悴了几分,这让谈小山一干对她心仪的主儿再次一睹芳颜的同时,不免多了几分心痛与怜惜。 万灵素此来的目的是调用曜日明光孔雀妖兵,这支孔雀妖兵地位重要,要调用它们就没有普通灵兽那么简单,必须要有妖兵符。太乙真剑门共有四块妖兵符,紫剑宫两块,其余两宫各执一块。这些妖兵符以高深的清妙御兽诀炼就,一旦发动,妖王体内的太乙往生咒立生感应,惟命是从。 事态紧急,这位掌门千金丝毫不耽搁,出了紫剑阁,驾起白云鹤直奔灵雀苑而来。见到苑主李俊善,将妖兵符一亮,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李俊善不敢怠慢,亲自陪同来到苑中。 万灵素也不下鹤与灵雀苑弟子打招呼,持着妖兵符直奔东雀府前,刚要有所行动,就被闻讯过来的林三通拦下。 “不可,万师妹,这支雀兵妖王结丹在即。”林三通道,“恐怕不宜出征……” “什么话?”万灵素一怔,笑道,“它结丹与不结丹有什么不同,大敌当前,一切以大局为重!” “万师妹或许不了解,雀王结丹前,脾气难以捉模……”林三通又解释道。 “林师叔说的对,雀王结丹时的确不易驾驭。”莫飞插口道,“两位还是调遣西雀府的那一支吧……” 自从传授道法后,莫飞对林三通的态度亲近了许多,称呼也由前辈变成了师叔。 “师姐,隔行如隔山,他们说得或许有道理,依我看,咱们就听莫飞哥的建议吧……”姜流道。 不想万灵素柳眉一竖,道:“小七,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姜流尴尬一笑,道:“自然听你的……” “我就不信,难道本门中还有不听调遣的妖兵吗?今日,我非要调走这一支不可!”万灵素粉面罩霜,抬手一指林三通厉声道,“上次与你借一头小雀儿,你托词不借!此番本小姐持了妖兵符来调遣妖兵,你还是推三阻四的,是何居心?林师兄,你莫不是……想要叛门?” 他屡屡碰壁,心头火起,,一身刁蛮性子顿时按捺不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发作了一通,不仅将前些日子的事一并抖露了出来,而且更为林三通安上一个叛门的罪名。 这个罪名可大了,太乙真剑门弟子犯了门规,轻则罚其在阴风窟面壁数年,重则废了一身道法,逐出山门,对叛门罪名处罚却极严,往往送入炼心殿中遭受噬心之苦,生不如死。 “万师妹千万不要乱说,老头子效忠本门多年,这么大的罪过可担待不起!”林三通淡然道,不过众人听得出,他的声音微微有一丝颤抖,显然在极力压制心中起伏的情绪。 气氛顿时僵住,李俊善见势不妙,干笑了一声,道:“万师妹的话纯属戏言,当不得真!这灵雀苑本苑主说了算,万师妹,你喜欢调一支就调哪一支,请便!” “这还差不多!”万灵素冷哼了一声。 她不再多言,持着妖兵符就了东雀府洞口一照,喝道:“妖兵符在此,雀王听令!” 这块妖兵符巴掌大小,其上铭刻数行晦奥的符文,万灵素真气送入,令符倏然亮起,数百个符文从符中飞出,在空中一交而过,飞入洞中。 片刻后,众人只听雀府中“嘎”的一声嘶鸣,洞中绚目光芒一生,飞出了一朵五彩祥云,祥云之上,托举着百余头身生五彩斑斓羽毛的孔雀妖兵,众妖簇拥之中,昂首站立着一头气质不凡的雀王,这头雀王直有丈许多高,通身上下隐然闪烁着红黄绿蓝青五彩淡淡光芒,它缓缓伸出长喙,优雅地梳理了一下翅上的五彩翎羽,随后抬起头,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这是莫飞看到孔雀妖王第一次出洞,之前他只在洞中见过妖王无数次,偶尔也见过几头雀兵下来取食,但整支雀兵的真面目却从未见到。 这支妖兵甫一现身,即令莫飞惊叹不已,尤其是这一头雀王,在五彩祥云及众多雀兵的烘托之下,竟有如此傲人气势,当雀王的目光掠过莫飞的一刹那,他不禁为之凛然一惊。 第二十章 白云鹤 这还是莫飞近水楼台先得月,沾了清理雀府的光,其他人包括前一借用灵兽的内门弟子更没有这种机会,十之七八只听过三支妖兵的名字,能耐如何如何,却不曾真正见过它们的庐山真面目,此时见到,其震惊程度甚至于比莫飞有过之而不及。 其实,这并不稀奇,百余年来,太乙真剑门不曾遇到过似今日这般大的挑战,这些妖兵一直隐居在雀府中修炼,绝少有机会在人前露面,外人哪能见得到? 灵雀苑中顿时一片寂然。 “好!”却听万灵素咯咯地笑道,“这支妖兵果然气魄不凡,正合我用!” 与此同时,雀王的目光定定落在了妖兵符上,翎毛一抖,已有感应。 “小七,我们走!”万灵素招呼一声,将手中的妖兵符晃了一晃,一拍身下的白云鹤,翩然飞出,姜流冲着莫飞送过来一道歉意的目光,亦跟随离去,孔雀妖王昂起头来一声长鸣,五彩云滚滚涌动,眨眼之间这支妖兵也去远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众人大摇其头。 “这个万大小姐如此蛮不讲理,万一御魔宫胜了,我倒有些替那个阴少宫主担心了……”金如意面上变色,忽然幽幽地道。 莫飞转头看林三通,道:“管事师叔,你不要生气。” 之前万灵素在姜流的央求下暗中帮助过他,莫飞暗暗感激,但方才她表现出的那一番盛气凌人的作派,让莫飞才对他生出的一丝好感登时烟消云散。 “不会。”林三通却神色淡然,饮一口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好了,都干活去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再无人来,林三通将灵雀苑中所有弟子召集在西雀府前,神情肃然地讲了一番话,大意是大敌当前,不可麻痹大意,须刀出鞘,弓满弦,做好随时战斗的充分准备。 话虽然如此说,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一个道法最高的外门弟子比大多数内门弟子弱出许多,万一真的爆发了大战,上阵冲杀无异于以卵击石,能战则战,万一形势不妙,风声吃紧,还是及早脚底抹油为上。 林三通所谓的备战,无非是时刻关注局势的发展,随机应变罢了。 不过即使逃,也要逃得从容,本来以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了却懊恼不已,因为所有的飞行灵兽就在刚才被人借了个一干二净,没办法,其它的东西如救命的丹药、斗法的法器,还有晶石自然要全部带上,其余的事只有听天由命了。 大家面色凝重,各自急匆匆地散去,不多时走了个几乎精光。 莫飞几尽一无所有,寥寥几件家当也全放在乾坤袋里,并不着急,忽觉腰眼处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回头看,是项长生。 “项师兄,怎么不回去准备?”莫飞纳闷地道。 “还准备什么?”项长生笑道,“果真两门开了战,我们这些人怎么逃,而且,又能逃到哪里去?” 项长生说得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打又不禁打,逃又逃不掉,总不能在这里干瞪着眼喝西北风吧? “那怎么办?”莫飞问道。 项长生四顾左右,见没有一个人影后,方低声道:“两门比试一定精彩,师弟,你敢不敢与我一起去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惊得莫飞差一点叫出声来,这个项长生的胆子也太大了!一来,没有得到门中的命令就擅离岗位,是严重触犯门规的大事,万一被外人发现麻烦就大了,二来,两门之间这一战势必万分凶险,万一波及,莫要道未成,却先陪上了性命。 “这……”想到此处,莫飞大为踌躇。 “师弟要是害怕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好了……”项长生笑道。 这句话让莫飞大为难受,项长生屡次帮助自己,如今他要一人以身涉险,自己又岂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项师兄太看轻莫飞了,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莫飞豪气顿生,昂然道。 项长生高兴起来,笑道:“师兄果然没有看错你,走,咱们马上出发!” “怕倒是不怕,”莫飞却为难地道,“只是,我御风的本事半点儿不会,如何去?” 项长生已通五脉,修为在通窍之上,虽然他能够携带莫飞御风而行,不过,万一出现意外,莫飞反而成了累赘,这让莫飞心生顾虑。 “不必担心,这一点师兄早就想到了。”项长生微微一笑,随后神神秘秘地道,“我们可乘坐着白云鹤去……” 莫飞一时懵懂,方才他亲眼看到,鹤园里已经空空如也,便笑道:“师兄莫非是在说笑吧?如今鹤园里连半根儿鹤毛恐怕都剩不下,哪来的白云鹤?” “本苑中除了那些借出去的仙鹤之外,确实还有两头白云鹤。”项长生笑道,“只是不知道它们愿不愿意随我俩去冒险?” “在哪?”莫飞兴奋起来,追问道。 “跟我来!”项长生卖了个关子,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走,目的地竟然仍是鹤园。 灵雀苑地面广大,除了豢养两支曜日明光孔雀妖兵的雀府之外,另有三园,分别为鹤园、鹰园与雀园,其中鹤园豢养着数十头白云鹤,鹰园豢养的是黑翅苍鹰,雀园居住的是几头彩羽雀。雀府在苑北山洞中,雀园紧挨着雀府,鹤园与鹰园在苑南,浓密的苍松掩映之下,搭建了几座精舍小筑,半人高的木栏圈起一片方圆数十丈空地,作为它们的栖息之地。 莫飞疑惑不定地跟在项长生身后,转过几座假山,穿过一条数丈长的风雨长廊,不一会儿来到了鹤园前。 鹤园里冷冷清清,莫飞里外看了个遍,不见半头白云鹤的影子。 “项师兄,恕我眼拙,你所说的两头仙鹤在哪儿,我怎么一头也没有看见?”莫飞笑道,“莫非你会传说中的无中生有术?” 项长生笑而不语,缓步走到雀舍前,左手捏了个法诀,面朝着天空喃喃自语,莫飞识得,他是在施展清妙御兽诀,似乎在与谁进行交流。 “成了。”片刻后,项长生呵呵笑道。 莫飞看看天,看看地,四顾茫然。 项长生微微一笑,随后轻轻击了击掌,“哗啦”一声,鹤园后的一株松树浓密的针叶一分,竟从树梢上飞出了两头白云鹤,翩然落在了项长生身前。 莫飞惊异万分,仔细打量,这两头白云鹤与莫飞先前所见的有点儿不同,其它仙鹤头上的肉顶为朱红色,这两头鹤的却呈淡白,而且,它们的颌下竟然生着一缕其它仙鹤没有的三寸长短毛,如同一部胡须在飘动。两头仙鹤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细看左面一头额下短须微灰,右面一头短须则呈淡黄色。 “这是老灰。”项长生一指额下灰须的一头白云鹤道,随后再一指淡黄须的那一头,“这是老黄。这两位可算是三朝元老了,论起寿命来,本门上下恐怕少有人能及。” 修士修道,虽不敢说必然得享永生,但他们服天地之气,夺天地之机,身体机理不断改善,进而趋于完美,相应的寿命也得以延长,修为至炼气期寿可逾百,至通窍活过二百岁轻轻松松,以后随着修为的不断提高,寿命甚至于可长达数百年,上千年。依此推算,这对白云鹤最起码已经活了五百年以上。 “失敬失敬!”莫飞急忙恭敬恭敬地躬身施了一礼。 两头老鹤“嘎”的一声轻鸣,算是回应。 “这两位老友本来已经功成名就,归隐山林,方才我说明来意,它们二话不说便答应出山相助,给足了咱俩面子。”项长生又道。 够朋友,莫飞暗道,不禁对两头老鹤高看了一眼。 后来,莫飞从项长生嘴里了解到了这两头老鹤的来历,早在六百年前,这两头白云鹤即身入太乙真剑门,后来追随几任掌门人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妖族与人族修士类同,随着妖力提升,寿命亦随之增长,但这两头鹤悟性实在太差,数百年来虽然勤修不辍,却始终停留在炼气阶段寸步不前,年纪渐大,上一任掌门陈清一感其对本门忠心,特许除去它们体内的太乙往生咒,因此,两头白云鹤实已是自由身,不须接受太乙真剑门的任何征召,但因为在太乙真剑门呆得太久,二鹤不舍得离去,平日隐匿在松林中,极少露面。 偶然一次,项长生发现了二鹤行踪,他的清妙御兽诀修为精深,闲来无事,时常与二鹤交流,久之竟成了“异性”朋友。 “莫师弟,让老黄载你,我与老灰搭档。”项长生道。 “可我从来没有乘坐过灵兽,恐怕……”莫飞为难地道。 项长生呵呵一笑道:“将你的心放进肚子里,你只管稳稳地坐着,有什么要求,做个手势或说句话就行,老黄灵性得很,既通识人言,且经验丰富,它会保你安然无恙的……” 莫飞半信半疑,接着两人略一商议,从正门出去势必受到守卫弟子的严格盘查,决定从断崖飞瀑那边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