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骗骗你的心》 第1章 楔子 没有人不知道永岚女子学院,就像没有人不知道兰州烧饼其实并不大。 永岚女子学院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这个学校善于陪养全材型学员——注意此点,全材。全材不完全等于庸才。 琴棋书画、速记理财、人事家务,等等。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东西,而f市各个上流家族所知的,更为确切的永岚女子学院,是个骗子学院…… 它专为没有女儿,却又急为需要与其他家族联姻的大财团、上流社会供应符合他们条件的女骗子。 只有被选中,她们才能毕业。 ****** 这是入春半个月后。桃花开满树桠,蒲公英随风飞舞。阳光静好,天空湛蓝。 永岚学院的场上,站满这里的学员。她们神彩熠熠地望向站在夏莲校长旁爆那个打扮得体的中年人,像是在等待什么。 只有一个人不同—— 是个站在人群最前排,却又毫不起眼的姑娘。她一直垂头,目光落点,是在掌心中捧的一块蓝色石头。 她叫夏末末。 变幻色彩吧——她这样想,两只眼睛悄悄眯起来,弯成月牙的形状,嘴角的笑容,一如小石子落在安静的水面,渐次荡起好看的波纹。 ****** “樱先生。”永岚学院的校长夏莲对东灿集团总裁樱志杰不冷不热,“半个小时过去了。” “夏莲,我……” 樱志杰虽然年近半百,但岁月似乎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随时光流逝,那张严肃的脸上,男人的成熟和稳重愈发精彩。此刻,他正目光灼灼地注视夏莲,嘴角的括号纹很深。 “我的学生们时间不多,如果您在这样耽误下去……” 樱志杰用叹气截断夏莲的话,不甚在意的眼神,再一次从学员们的脸上一一掠去。 这次来永岚,实是出于无奈,连续多年没有限制的商业扩张渐渐让东灿集团内部空虚起来,资金几乎难以维持。而商界的对手,却又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冒尖,让樱志杰渐感应付不易。 他需要一个帮手。 于是,这个帮手就锁定在磊商集团——一个搞服装、酒店等日常生活方面的集团。 他只有一个儿子,而磊商那边也是儿子。断背山不易搞,只好委屈求全,跑到永岚这里来找骗子。 可是,该选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军人出身的樱志杰此刻却拿不定主意…… ****** 亮起来了! 夏末末低垂的头向后轻靠,一束阳光便就此打下来。那颗蓝色石头月兑离阴影,在阳光下,开始变幻不同的色彩。 ——是妖精王子的魔法啊…… 夏末末把蓝色宝石重新放回口袋。一颗蒲公英就在此时静悄悄地落在夏末末细碎的刘海,温暖的风一如过境的笑脸,又把它吹跑。 白晳的手掌遮住额头,顺着这样慵懒的姿势,朝天空望去—— 她看到偷偷跑进云里躲起来但阳。 看到一只喜鹊颤动翅膀,拍打树叶。 她,也听到风的声音—— 她喜欢听风的声音,虽然不能忘情地随风飞翔,但,至少不会因此停止梦想。 于是,她笑。 鸟儿也跟她一起笑。 好听的笑声荡漾在永岚学院的场上,每个人都对她侧目。 阳光躲够了,探出个头,又慢慢悠悠滚出来。 满满的光线沐浴夏末末的笑脸,就像刚洗完澡的女圭女圭,被大人抛起在空中,**,亮晶晶,夺目极了。 夏莲的脸上满是爱怜。 她或许是在想:这是自己最骄傲的学生啊! 樱志杰的眼睛合成一条窄窄的缝,随夏末末笑声的蔓延,渐渐睁大。 接着,那双眸子忽然亮起,一如黑暗之中突然见到的光线。 迈开双腿,走到夏末末面前,笑容和蔼,牵出她还插在口袋里,正模着蓝色宝石的右手—— “跟我走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 夏末末难以置信,她看看樱志杰,又看看夏莲。 当夏莲对她缓慢,却又清晰无比地点头致意时,她才明白,自己,已经被f市最大的财团——东灿集团选中。 “好。” 从人群中踏步走出,与樱志杰一起走回夏莲身边。 “要努力啊……我会一直关注你的发展哟……” 夏莲凑到夏末末耳爆咬着耳朵说。 夏末末一边躲痒,一边咯咯地笑,“知道啦!” 她再次抬起头,面向天空,笑着,并这样想着—— 真的,是妖精王子的魔法啊…… 第2章 被选中以后 一辆黑色陆虎缓缓停在樱家独门独院的别墅前,此刻已改姓樱的夏末末随樱志杰一起走下车。 该怎么说呢?眼前的樱家与想象之中有些出入——门口有两棵榕树,铁栅栏式的大门,还有只消瞥瞥眼睛,就能够看到尽头的院子——并非是占地多大的豪华型住宅,却自有一股安静舒适。 “末末,喜欢这里吗?”樱志杰笑道。 夏末末乖巧地点头,然后挽住樱志杰的手臂;一起踏入大院的那一刻,别墅大门呼啦一下子敞开,十几个佣人打扮的人蜂拥而至—— “欢迎大回家!” 他们在门口自觉地分成两排,齐声鞠躬喊道。 “呃……” 在车上时,樱志杰就已经对夏末末交代,她即将要扮演的角色,是从小生活在国外,直到今天才学成归来的游子。 虽然樱家有服侍过三代人的老仆人,但樱志杰与他的妻子冯梦娇婚前曾在国外生活过好长一段时光,所以这样说的话,也不渝被人察觉。 “你、你们好……”夏末末一脸恰到好处的怯意,挥手笑道。 这时,从两排人的尽头门口处,走出一个看上去比樱志杰还要老的老头子,步履蹒跚,笑靥如花。 ……长得也像如花。 ——是爷爷吗?不像仆人,又这么老的话,就一定是爷爷了。 灵光就这样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夏末末偷偷往眼角抹两抿口水,没等樱志杰说话就甩开他的手臂,朝迎面走来的老头儿扑去—— “爷爷!” 夏末末泪流满面,抱住老头儿不撒手。 那个老头笑容一僵,手一哆嗦,旋即又好像明白到什么,泪如雨下地抱住夏末末,轻拍她的后背,凄然说: “好孩子,别哭、别哭。你爷爷他十年前就不在啦,唉……” 夏末末:“……” 樱志杰:“……” 抬头,眨巴眨巴眼,环顾左右,夏末末的脸腾地一红,接着向后退一步,小声问道:“您是……” 老头儿擦干眼泪,又仰天干哭几声,翻脸比翻书还快地换上一副笑脸,作揖道: “咱是服侍过樱家三代人的老管家,马荣。”又躬身道:“大,您回来,大伙儿都高兴着呐……” ****** 以上是夏末末樱家的第一件伤心事。 不过还好,樱志杰很快就领夏末末穿过人群,告别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的马荣。 走进大堂,樱志杰挥退仆人,替夏末末介绍正端坐在乌木长凳上一脸不愉的漂亮妇人——冯梦娇。 还未说话,夏末末就明确感受到冯梦娇的敌意—— 一种审视的,不满的眼神,把夏末末从头到脚瞧遍。 冯梦娇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末末,樱末末。” “……妈。”夏末末欠欠身子,面对这个女人,她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虽然周围只有樱志杰一个人在,但冯梦娇还是压低声音道: “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樱家的一员。你可以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尽你所想地做你从未做过的大。但是,你需要遵守我们的规矩,还有不能忘记你的任务。” ——任务……是指与传说中的磊商集团联姻吧。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开口就是冷冰冰的一串话。 夏末末表示明白地点头。 “在这之前,我要先看看你的能力,是否能担当这个重任……”冯梦娇看向樱志杰,语气一转,笑道:“志杰,可以吗?” “也好。”樱志杰坐到冯梦娇刚刚坐过的位置。自己只是看到夏末末那一瞬间的气质把这个女孩带回家,而在家中的表现,又是否能让自己再次惊艳呢?樱志杰很好奇。 ****** 夏末末很聪明,她已经意识到,这是自己崭新人生的第一个考验。 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将要迎接什么—— “就从敬茶开始吧……” 夏末末听到冯梦娇这样指示,问清楚茶叶和开水的位置,没一会儿就把茶具端到樱氏夫妇面前的茶几上。 轻轻跪坐于地,将热水倒入两个空玻璃杯中,挨个把它们顺手腕的力量旋转。 “润杯。”她这样解释道。 把水倒进茶海,又分别倒入一半的水量。 “这是……”樱志杰挑眉问道——他看到夏末末拿来的是碧螺春,可是,沏茶的时候,不是应该先放茶叶吗…… “是中投法,沏上好的碧螺春最常用的方式。”夏末末笑着解释。 约模过去一分钟左右,她用茶匙取出茶叶,在离水杯大约一个掌头高度的地方投入茶叶,笑道:“碧螺春是绿茶中最女敕的一种,冲泡最宜用80度至90度的热水,温度过高则茶味苦涩,过低则无茶味。现在的水温刚刚好。” 接着,夏末末继续冲水。 长条状的茶叶在水的冲击下翻滚,好看极了。 “这……就是茶舞吧!”樱志杰击掌赞叹。 夏末末抿嘴微笑,右边侧脸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点头默认。接着,她把两杯沏好的茶分别递到樱志杰和冯梦娇手中,毕恭毕敬地道: “爸爸、妈妈,请用茶。” 这茶,樱志杰面带欣赏地喝下去;可是,冯梦娇却没有喝。 她凝视手中碧绿的茶水,若有所思——似乎是被夏末末泡茶时安静认真的气质所动,也似乎是不相信这个骗子学校教出来的女学员,会有如此动人的一面。 说实在的,打从樱志杰告诉她已经找到合适人选的时候,她对夏末末的不满就已经开始酝酿。 今天对于夏末末的考验,其实是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要在夏末末真正融入樱家之前,把她赶住 她不允许自己的家里多出一个外人! 想到这里,冯梦娇重重地把茶杯礅回茶几,冷然道:“大户人家的孩子自然需要上得台面,这些小玩意儿是乡下人服侍贵客才会做的事。除去这些下贱的活儿,你还会干什么?” ——这个妇人还真是…… 起初的不自然此刻已经变成讨厌。 夏末末礼貌性地保持笑容,扫冯梦娇一眼,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在大厅北侧角落处摆放的一架钢琴。 她没有说话,而是朝钢琴慢慢走去—— 夏末末最腻烦冯梦娇这种女人:表面上看去风光无限,可是心中却比谁都狠辣,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瞧不起她这样的穷孩子。 没错,自己是个骗子。打从记事起,就被校长兼老师的夏莲灌输各种讨取别人欢心的方法,以期能够在将来获得富人家的青睐,完成他们的任务。 可是,骗子的生活难道就不能变得更为美丽吗? 她不相信。 她相信,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有一颗真诚的心,和努力的方向,自己的人生就一定能够改变。 ****** ——很久都没人碰过你了吧…… 夏末末缓缓落坐,掀开白色边的遮布——即使有遮盖的东西,钢琴的键盘上也已经沾上些许灰尘。 樱志杰一边颔首微笑,一边注视夏末末的举动。 他在想:哦?会弹奏钢琴呢。 偶然间路过的仆人也有片刻驻足。 接下来,一个、两个,更多的人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或者侧门门口等待夏末末将要给他们的演奏。 “新来的大吗?” “对……应该是。” “可真是活跃啊!刚刚看到她为老爷和夫人泡茶,现在又弹钢琴。”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不在家,想以此来获得老爷夫人的好感吧……” ****** 夏末末轻轻擦净钢琴上的灰尘,抬头,朝门口望去——虽然看不到太阳,可是院子里盛开的各种花儿,以及随风摆动的枝叶忽然让她感到快乐—— 对!就弹它吧,“鲁宾斯坦的船歌”! 悠扬的旋律响起,简单而又明快。 它本来就是一首简单的曲子,歌谣形式的主旋律,前后需要反复三次。 夏末末一直面朝门外弹奏——她相信,亮丽的风景会让这首钢琴曲倍加动人。 可是,就在她将要弹奏第三次反复的连接处的经过句时,她看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子,正穿白色背心,脖子上围一块毛巾,跑步樱家宅院。 他也一眼就瞄到夏末末—— 许是被这样天籁般的音乐所吸引,男子放缓脚步,伴随音乐的节奏,在尾音响起时,踏进大厅的第一步。 他好像知道夏末末是谁,英俊的脸庞对她灿然一笑。 那个笑容就是夏末末见到她的哥哥,樱晟的第一面。 后来,她便总是想,这个男子的笑容,一如暖风过境。 第3章 被选中以后02 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孤零零的掌声;旋即,樱晟也随樱志杰一起鼓起掌来。 ——是哥哥。 樱晟坦然自若的模样,足够让夏末末猜到乍至的男子,是长她三岁的哥哥,樱晟。 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到樱晟面前,微微鞠躬,细声细气地说:“哥哥。” 樱晟张开双臂,作势虚抱,绅士地笑道:“是妹妹呀,真是好久不见,好久好久啊……” ——真是……虚伪! 这,就是夏末末对樱晟的第一个评价。 一个与此时欢快气氛格格不入的轻哼声响自冯梦娇的鼻孔里,她愤然起身,丢下所有人,“腾腾腾”地自个儿走上二楼的楼梯。 转折时,还不忘恨恨地盯夏末末一眼。 夏末末的心里咯噔一下,恍然发觉,她刚才不服气的表现已经把冯梦娇惹怒,自己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够获得她的好感。 后悔放在一旁,夏末末却并不担心——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和能力,让她有自信赢得冯梦娇的心。 就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时候,樱志杰浑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不去理她,末末饿了吧?爸爸为你准备好一桌接风宴呢!” 夏末末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所以只是轻轻“嗯”一声;偷偷看向樱晟,才发现他也正朝自己望来。 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樱晟潇洒地歪歪脑袋,嘴角向两边咧开,露出一颗闪亮的小虎牙。 ——好虚伪的笑容啊! 夏末末再次在心中吐槽。 ****** “哥……哥哥。”丰富的饭毕之后,樱志杰特意把樱晟与夏末末单独留下来,让“兄妹”两个人交流感情。 “……嗯?” 大概是在出神的当口,恰好被夏末末叫回来。樱晟眯起眼睛,微笑地询问。 “……没什么。”夏末末摇,不再言语。 ——为什么面对哥哥,比面对那个妇人的压力还要大啊……明明是妈妈的气场比较浓厚嘛…… 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夏末末了解到樱晟目前在东灿集团旗下的东灿房地产做总经理。 “那么忙的公司在周一的时候还可以闲在家里啊……”夏末末想说,可是又怕这样的随口领会惹樱晟不高兴,嘴巴张合两下,最终又闭上嘴巴。 樱晟好像看出夏末末想要问的问题,懒洋洋地笑道:“总裁的儿子总会有许多方便嘛……” “哦……真历害。” “妹妹呀。” “哈?在!”夏末末反射性地直起腰,一丝不苟地目视正前方。 樱晟拍拍夏末末的肩膀,微笑道:“不要那么紧张,我们可是兄妹呀……”又点头道:“忽然得到一个这样漂亮可爱的妹妹,做哥哥的也是开心得紧呢。妹妹,你知道你对哥哥而言,是什么吗?” “唔?”夏末末回过头,面向这个目前为止还有些陌生的哥哥。 樱晟竖起一根手指,歪头笑道:“是优酸乳。” “优酸乳吗……”夏末末搞不懂,为什么樱晟会用这么奇怪的比喻。 叮—— 一支小火柴在夏末末的头顶燃起,她喜道:“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被哥哥抱在怀里?” 虽然看上去有些虚伪,可是才刚刚见面就可以说出如此体贴暖人的话,这个哥哥,也不是这么坏嘛…… 夏末末怀着美好的憧憬。 可是,樱晟却说:“错……这样,我喝完就可以扔掉。” 说完,他站起来,微笑地对夏末末点点头,转身离开。 夏末末:t____t,果然啊…… ****** 心愿和幻想,总是与现实背道而驰——这是夏末末自打成为樱家一员之后最为深刻的想法。 因为她只用很短暂的时间就已经发觉,自己与这个家格格不入。 无论是仆人还受家,对自己除去客气还是客气。 樱晟还好些,无论夏末末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他都会耐心解答。可是,夏末末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够从樱晟的笑容背后,感到一种礼貌性的疏离。 ——还是为时尚短啊。夏末末叹口气,真正跟大家打成一片,看来还有相当一段路要走。 但目前为止,夏末末最想要做到的,就是让冯梦娇对自己产生改观。 此刻,夏末末站在厨房里,等油热起来,放入肉馅,炒开之后又加进各种菜丁,最后是米饭—— 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她想给冯梦娇亲手做一碟炒饭。 无论什么东西,加上亲手两个字,就一定会获得认可吧…… “腾腾腾”,敲开冯梦娇位于二楼房间的门。 “妈妈。”夏末末未语先笑。 而冯梦娇却立刻把眉头锁紧,那意思就像是在说“怎么是你”这一类嫌恶的话。 才仅仅是第三天,冯梦娇把夏末末赶出樱家的念头可还没有消失。她语气冷淡地问:“有什么事吗?” 并没有让开身躯,看样子是不想让夏末末进去。 夏末末拿出藏在背后的炒饭,笑道:“刚刚问过马管家,他说您从早上起就一直没有吃东西,所以……” “……哦。”冯梦娇看一眼夏末末手中的食物,沉默片刻,这样说。 “虽然简单一点,但是我精心研究的私房菜呢,一点也不油腻,加上稍后会端上来的用木瓜跟乳酸搅拌成的昔,对减肥很有帮助。” 果然,减肥两个字对这种年近半百的贵妇仍保持吸引力。冯梦娇不为察觉地抿起嘴巴,迟疑地说:“进……进来放到桌子上吧。” 夏末末喜形于色,她吐吐舌头,赶紧跳进冯梦娇夫妇的房间。 “我去端昔!”夏末末欢快地说。 ——是认可的先兆!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冯梦娇的妥协却只有那么一瞬间——她见不得夏末末那么开心,就像看不惯穷人吃饱饭一样。 嘁……外面的野孩子而已,真是惹人嫌。 于是她正色道:“不需要了,出去吧。” “可是……” “出去!” 冯梦娇的急言厉色让夏末末一呆,眼巴巴地盯住冯梦娇,盼她说出一句婉转的话儿来,但她对上的,却一直是冷冰冰的目光。 ——唉,好吧。 夏末末低头,灰溜溜地走出冯梦娇的房间。 ****** 冯梦娇本想把那碟炒饭扔出去。 那么简陋的东西……她嫌恶的敝敝嘴角,双手拄在桌面,用俯视的姿态盯着它。 不过,自己真的没有吃过呢,不如…… 拿起汤匙,舀起一点搁进嘴里细细咀嚼,起初微皱的眉就这样渐渐舒展开来,冯梦娇露出疑问的神情,好像是在说:“没想到这么好吃。” 慢慢的,冯梦娇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把一碟炒饭吃光。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两下子呀! 不!冯梦娇狠狠地,可不能被她这个骗子骗到。 她轻哼一声,为自己感到羞耻。 当然,冯梦娇的所作所为,夏末末并不知道。 她正神色抑郁地在樱家的宅院里随意走动——此刻,她特别希望能找个人跟她说一说知心话儿。 拦住马荣,笑道:“马管家,好忙呀……” “喔!!”匆忙赶路持家务的马荣挺一子,又把头低下来道:“你好,再见!” “喂……”夏末末冲马荣的背影伸出一半的手又放下来,坐回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托住腮邦,又回到沮丧的状态。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樱晟的身上: “哥……” “呀,是我的好妹妹。” “哥,能陪我说话吗?” “这个……不行呀,哥还要去工作。你自己玩。”樱晟笑得份外灿烂,夏末末就把头一歪,两只眼睛向右移,心里这样想着: 早知道就不跟他搭话了。 不过,樱晟做出一个近乎于****的举动: 临走之前,樱晟在夏末末的额头印上一吻。 这让夏末末惊呼一声。而樱晟早已走远。 夏末末捂住自己的额头,冲樱晟的背影恨恨跺脚: “你……讨厌死啦!” ****** 这种沮丧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晚饭以后。 天黑下来,夏末末因为不太喜欢樱家这种冷淡的气氛,所以找个借口出来溜达。 “嘁……” 她踢走人行路上的一块小石子儿,嘟起嘴巴——想到临走时,冯梦娇那怀疑的目光来,她就觉得心里憋屈。 “想要逃跑吗?”冯梦娇是在表达这么个意思。 就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冯梦娇还是讨厌。 夏末末有些怀疑,难道学校的作用,就是到头来证明“真正的知识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这一真理吗? 当遇到别人的厌烦时,夏末末很少会有“爱怎样怎样吧”这样的想法。或者不如说,一旦有,就会马上被“我一定要获得她的肯定”这一目标所掩盖。 可是,在冯梦娇身上,她第一次体验到无力感。 就在这时,夏末末被一道强烈的光线吸引住—— 机车的轰鸣声从街头传到街尾,一路歪歪扭扭地闯来,几乎擦着夏末末的身体过去。 接下来,意外发生。 那辆机车往前走没多远,就撞到一根电线杆上,在叫人心酸的“卡啦”声后,机车倒地,而骑机车的人则被远远摔到地上。 夏末末有点傻,连忙跑过去—— 行至中途时,摔倒在地的那个人忽然一个翻身站起来,扔掉头盔,醉醺醺地指向机车,骂一句脏话: “靠!搞什么嘛!” ——是臭****呀…… 夏末末转身想回去,那个人却叫住她:“喂……” ——不是在叫我,不是在叫我…… “你……没看到我受伤了吗……” 嗵——这样的声音传过来,夏末末再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就重新摔倒在地上。 好吧,事已至此。 夏末末又走回臭****旁爆蹲下来,推推他的身子,轻声问道:“你还活着吗?” 他不说话,但看样子只是晕过去,稍后一会儿便会醒来。 长舒一口气,夏末末这才有空打量他—— 虽然是夜晚,但明亮的路灯照耀下,这个人的脸依旧很清晰。 怎么说呢?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个坏孩子的脸蛋,但生得很好,稍微显大的耳朵很可爱,鼻梁直直地捅下来,是两边嘴角向旁边勾起的嘴巴,肉肉的。尤其是他的睫毛,比自己的还要长。 ——唔? 夏末末发现不对的地方:晕倒的人,眼珠在眼皮底下也会左右晃动吗? 忽然,他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大笑。 而夏末末则被吓得一下子坐倒在地。 第4章 被选中以后03 如果把樱晟比作向日葵,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应该是喇叭花,而且是歪歪扭扭,生命力特别顽强的那种。 因为此刻,他正噙一抹邪邪地笑容,盯着夏末末看。 “嘿,看够没有?”他在夏末末眼前挥挥手。 “啊……”夏末末摇,却不禁在心中赞叹“好精致的男人”。 刚才因为他闭上眼睛,所以这样直观的感受还不那么明显。 ——不过,满嘴都是酒味。 这时,他坐在那里笑问:“你还真敢过来啊,就不怕我是坏人?” “唔……说起来,你的身子不痛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哎呀,这种小事故,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两次,都习惯啦。”说完,他不无惋惜地看向几乎变成一堆废铁的机车,凄然说:“只是我的车子,我才只买三天而已啊……” 叹息一会儿,他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樱末末。” “樱末末?”他喃喃念两遍这个名字,似乎想到什么,再三地打量夏末末,忽而失笑。 “你呢?” “我叫翟……我叫楚辞。” “哦……” 楚辞一个翻身站起来,步伐还有些不稳,险险摔倒。夏末末赶紧过去扶他。 两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机车爆楚辞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吼一声“真的完啦”。然后蹲到地上划圈圈。 “你在做什么?” “划个圈圈诅咒电线杆!” 夏末末:…… ****** 因为害怕楚辞呆会儿再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夏末末即使很想快点回家,但还是陪这个刚认识的男人在一起。 从交谈之中,夏末末得知楚辞的生活很窘迫,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跟别人赛车赢得赌注。现在吃饭的烂掉,以后生活恐怕会更加难堪。 这唤起夏末末潜在的母性,差点拍拍对他说:“我来照顾你吧!” 可是模模口袋,夏末末无奈地发现——自己也没什么钱。 但聪明的夏末末此时却犯起自己也不知道的糊涂——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个三天两头换机车的主啊,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生活难以为继的话,那又拿什么换呢?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夏末末正在掉进帅哥的谎言里,相当危险…… 最后,楚辞向夏末末提出一个很无理的要求: “能够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吗?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 看到楚辞噙满泪花的双眼,身上只有一百二十块大洋的夏末末,坚定的点头…… ——他真可怜!夏末末是这样想的。 一百二十块钱当然住不到什么好地方,但当楚辞带夏末末走到旅馆门口时,夏末末依旧内牛满面—— t___t,为什么是****旅馆……他想要做什么…… “一百块钱的话,就只能住这里了啊。”这是楚辞给爱心泛滥的夏末末的理由。 好吧好吧,夏末末还是给楚辞付钱。 “别走啊……”楚辞叫住想离开的夏末末。 “还有什么事吗?” “我好饿……” “我……我只剩下二十块钱。” “没关系,我可以吃得很饱了,只要不太挑剔的话。” “可是我还要回家,这么晚,公交车已经没有了……” “……哦。” 楚辞垂头丧气地将要走上楼梯,夏末末最看不得这种悲催的场面。一咬牙一跺脚,跑到柜台问老板: “老板,你这里有做饭的工具吗?” 于是,****旅馆的老板就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夏末末,很久,很久…… ****** 为了省钱,夏末末亲自下厨,给楚辞做出一碗炸酱面。 看到楚辞大口大口地吃,夏末末也很开心。在****旅馆小小的房间里,她坐在倒转过来的椅子上,欣赏楚辞的吃相。 ——如果妈妈也像他一样的话,该多好。 对!不能够放弃,坚持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妈妈会喜欢上自己。 夏末末自顾自地笑起来。 她没注意到,此时,楚辞正看着夏末末的笑容发呆。 那表情,正像看到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 楚辞知道,当自己面对一个肯毫无保留地帮助他这个陌生的,看起来像臭****的男人的女孩时,他开始心动。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说不定哪个瞬间,就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现在还不是时候。 楚辞这样提醒自己,而且,太晚了吧……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么晚不回家,可是个相当大的过错。 放下吃光的碗筷,楚辞满足地送走夏末末。 而夏末末告别楚辞之后,心里却还在想该怎样做才能得到冯梦娇认可的事情。 她站在****旅馆门口,掏出藏在口袋里的蓝色石头,将它对准昏黄的路灯。 当蓝色石头变幻出梦幻般的色彩,夏末末期待地想:妖精王子,你,会一直保佑我的吧…… 不过,夏末末心中的妖精王子此时好像是睡着了,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因为夏末末忽然看到,面带绅士笑容的樱晟,出现在道路的拐角。 更为可悲的是,夏末末身旁就是恍人眼目的“****旅馆”的招牌! 这……这这这这! t____t,为什么…… 但樱晟好像并没有因夏末末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而感到生气,他笑吟吟地走过来,那好看的,始终如一的微笑,就连两旁的路灯都为之失色。 “在这里呀,妹妹。”站在台阶下,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笑着叹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得知你一个人出来两个小时之久,一家人都很着急。” “对……对不起……”夏末末羞愧地低下头。 “好,不说这个,跟我回家吧。”樱晟当先走在前面,夏末末跟在身后。 走出去没多远,樱晟回过头,玩味地看一眼****旅馆的牌子,笑道:“末末,哥哥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有多么不检点;但,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樱家的女儿,为人处事,都需要顾及樱家的颜面。以后,还是收敛点好。” “……唔?” “还是不懂啊……”樱晟苦笑道:“再过一个月,等f市的名流都知道樱家的大之后,就要安排你跟磊商集团的大少爷见面。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来樱家的目的,就是为了跟磊商那边联姻啊。如果让那边知道你这个样子,唉……” 夏末末终于搞明白樱晟的意思,他竟然怀疑自己在做放浪的事情! ——不可原谅! 夏末末出离愤怒,她想要解释,可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失笑——既然他心中存有那个想法,想必怎么解释都是无用吧?所幸不解释好了。 夏末末相信清者自清。 “……怎么?”她的沉默倒让樱晟奇怪起来,笑问:“真的不打算跟我解释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似乎是没想到乖巧的夏末末会有这样强势的答案,樱晟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旋即笑道:“好,我相信你!” “那么……磊商的大少爷是谁呢?” “他叫翟小白,说起来,我们小时在一起玩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的感情都算不错。只是这个小子不务正业惯了,天天只会捣鼓他的机车。” ——翟小白。 夏末末在心底默默念几遍这个名字,握住拳头。 第9章 蓝色宝石 08 夏至像潺潺向西的流水,安静而又缓慢地流淌而来。 冯梦娇带着夏末末和樱晟,走进磊商集团在f市经营的一家叫作“风和”的五星级酒店——今天,就是夏末末跟翟小白见面的日子。 夏末末一直落在三个人的最后面,垂下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今天穿的是樱家化妆师为她量身定作的白色连衣裙,没有任何花边和饰品的装饰,最有特色的地方是只用紧紧几根犀把整整的一块布串联起来;因此,夏末末走路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动作幅度过大,会把那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脆弱的线崩断。 ——叮。 电梯的门打开,冯梦娇与樱晟先走进去,而夏末末离他们还有段距离。 冯梦娇看上去并没有等待夏末末的意思,她好笑地注视夏末末略显蹒跚的脚步,在樱晟说出“妈妈,等一下”之前,按下电梯开关。 夏末末赶紧加快脚步,在电梯门只剩下拳头大小的缝隙时,果断地伸出手掌钻进去。 “对……对不起!”她对冯梦娇鞠躬道歉。 冯梦娇右边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睛瞥过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歉的话,还不如下次走得快一点,我们会等你,可翟家的人会等吗?” “……是。” 夏末末咬咬牙,心里有点委屈;在电梯缓缓上升的这段时间里,她的两只手一起伸到之间,摆弄那里的头发。 手背忽然覆上一只好看的手,夏末末惊诧地抬头,接着,那只手又在她的手背轻拍。 这时,电梯的门再次打开,樱晟鼓励似地对夏末末微笑。 “我会加油的。”夏末末没有说话,但她相信,樱晟可以通过她的目光,读懂她的意思。 ****** 正对电梯的,是一段用红地毯盖住的长长的走廊,两旁每隔很远,才有一个门口。大概是高级客人住宿的贵宾区,所以份外安静。 大堂经理模样的中年人一边哈腰,一边为这母子三人引路。 在走廊最尽处,他们走上矮矮胆阶;中年人打开门,躬身退到一爆一只手伸向里,笑道:“樱夫人,樱少爷,樱,我们的夫人已经在这里久候多时。” 这时,坐在半凹大堂里的翟家女主人华仪起身相迎;即使知道她已经是育有两个孩子的母亲,但也绝不会相信她是一位年近半百的老妇人。无论怎么看,似乎也就只有三十五六岁左右。 ——眼角的皱纹很深啊。夏末末想,也许只有这一点点的瑕疵,才能微微泄露她的年龄。 一番客套的寒暄过后,两边的人分主宾落坐。夏末末偷偷打量这个房间里的人,在华仪身爆除去一个不知道身份的女人,她并没有看到翟小白的身影。 “真是抱歉呀……”华仪满怀歉意地说:“我们家小白知道今天要跟贵家的见面,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害羞起来。樱夫人,您可得需要稍等一会儿。” ——才第一面就给我们家使脸子看呀。冯梦娇心里不高兴,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年轻人嘛,我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所以省得。”微微侧头,她看向坐在华仪身边的年轻女子,问道:“翟夫人,不知这位是……” 冯梦娇拍拍脑袋,说:“看我紧张的,都把我家女儿忘了。柒柒,站起来。” 那个女人依言站起,冯梦娇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是我的女儿,翟柒柒,刚从国外念书回来。” 冯梦娇连说“怪不得这么漂亮”,也不知是真是假,家常似地问起翟柒柒的学业。 ——是翟家的大啊…… 夏末末这时候才真正打量起翟柒柒来。 她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人,身上沾满不屑世俗的骄傲;鼻梁上架一幅黑框眼镜,不时用手去扶正,学究气十足。不过,虽然这样,她也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 反正,夏末末觉得,她比自己漂亮多了。 大概是感受到夏末末的目光,翟柒柒也朝夏末末望过来。两人四目交投的时候,夏末末突然有不好的感觉——这个翟柒柒,似乎对自己不善呢。 冯梦娇有意忽略夏末末,先介绍起樱晟来;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把自己的儿子一通乱夸。倒是樱晟,面对这些虚浮的赞美,一直保持波澜不惊的笑容,对答得体,举止从容。 在男主角还没到场的前奏中,这里的气氛安详欢乐——最少表面上是这样。 只是,百无聊赖的夏末末,好像一个小透明,被彻彻底底地忽略了…… 夏末末:t_____t,今天的主角不应该是我才对吗?翟小白啊翟小白,你快出来吧…… ****** 半个小时过去,传说里的翟小白依旧活在传说里,没有来临的征兆。冯梦娇从来没受过这种冷遇,心里的不满渐渐升温。 最后,她冷笑地想“一个飞升的机会就这样被你们飞升掉了”之后,站起来,准备离开。 华仪连忙阻拦,陪笑道:“樱夫人,我们家小白还小,不懂事。您再多等他一会儿吧。” “不需要了,想必贵公子一定很忙。”冯梦娇礼貌地说:“下次有时间再过来叨扰吧,晟儿,末末,我们回去。” “是。”夏末末顺从地说,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门外有人叫“少爷”的声音。 华仪喜上眉梢,拉住冯梦娇的手,笑着轻轻拍打:“来了来了,樱夫人,最少也要等到见过之后再走啊?” 冯梦娇没办法,但又觉得就这么坐下去,刚才的拿捏就变得很没有分量。于是依旧不丁不八地站在那儿,做一个随时要走的姿态。 门被打开。 急匆匆的脚步在人还没进来的时候就灌满大堂。 夏末末的眼睛直勾勾盯住门口——她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物,让他们干等那么久呢? 白色尖头皮鞋先迈进来。 接着是熨烫平整利落的白色裤子,在裤缝处印上浅浅的黑色花纹。然后,一身白衣的翟小白就张开双臂,以拥抱的姿势出现在大家面前。 在看清楚翟小白那张脸的瞬间,夏末末就像被一块大大的冰包住,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如果这时候她的嘴里有一口水,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吐到冯梦娇脸上—— 楚辞!竟然是楚辞! “大哥!”翟小白突然大声说,没跟谁打过招呼,反而径直朝樱晟走过来,开怀地一把抱住,朗声笑道:“半年没见,可把我想死啦!” 夏末末记得樱晟说过他与翟小白是从小长大的伙伴,可是……可是可是可是,翟小白为什么就是楚辞呢?! 此刻夏末末脸上的表情很有趣:她就干巴巴地站在樱晟身后,嘴巴张成一个“o”的型状。而翟小白冲她不停眨的眼睛,全部被夏末末自动补全成一个一个的问号和惊叹号…… ****** 交谈重新步入正轨,两家人都心怀各自的目的,介绍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 在与楚辞——不,是翟小白——眼神的交流里,夏末末渐渐回忆起以前被她忽略的事情: 翟小白醉酒撞车那一晚,她介绍完自己之后,翟小白的神色分明是惊愕。随后说他的名字时,也是先说出一个“翟”字。 而且,赛车那天,在自己周围的人,也都是“翟少爷翟少爷”地喊,又说“家里很有钱”之类。 至此,夏末末在心里哀叹一声:她不怪翟小白对自己隐瞒身份,反而是自己太笨,大把大把的线索拼命地往她脑袋里灌,可还是猜不出来。 翟小白在两家人的注目下中规中矩,只是稍一有空,就会把目光锁定在夏末末脸上,眸子里射出炙热的火焰。 这种炙热很清晰,不单是夏末末,就连樱晟都感受得到。所以,他的视线不停地在夏末末与翟小白之间来回交换,不停地,不停地…… ****** 两家人在更为融洽的交谈里结束第一次见面之后,翟小白技巧性地暗示自己对夏末末的好感。 这下子,轮到冯梦娇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还是应该失望: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却是樱志杰的期盼。 翟家一直把樱家的一家人送出“风和”酒店很远才回去。 与冯梦娇复杂的心境不同的是,夏末末开心极了——在这之前,她一直把与翟小白即将发生的恋情归为“任务”一类,所以,担心对方是否喜欢,成为压在心头的重担。而没想到翟小白就是楚辞,两人之间又有不错的交情,所有的问题似乎全部都迎刃而解。 ——娇精王子,是你又有保佑我吗? 夏末末开心地想,不知不觉,又掏出藏在怀里的蓝色宝石,默默许愿。 这一幕,恰好被樱晟看到。当蓝色宝石在阳光下变幻色彩的时候,樱晟如遭雷击般地瞪大眼睛。 他一把抢过夏末末手中的石头,仔细端详,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 ——唔?随便抢人家的东西,而且态度还这么蛮横? “你先还给我,我才告诉你……”夏末末抿着嘴巴朝樱晟伸出手。 樱晟下意识地朝身后缩去,忽然意识到什么,失笑地还给夏末末,笑道:“说吧。” “是妖精王子送给我的魔法!”夏末末大声笑道,宝贝似的塞进怀里。然后,又像怕樱晟还要过来抢,连蹦带跳地远远跑开。 樱晟站在原地——他把头低下来,略长的,伸过额头的头发,就这样盖住眼睛。 握拳。 手臂在空气里用很快的频率抖动。 ——是她啊…… 他想,两边嘴角在头发的阴影里勾起来。没人看到他在笑。 九年前的一段往事一如即往地回旋在他的脑海里——只是,这一次,比往常更为猛烈。 第10章 蓝色宝石 09 是一段多年来,仍不停出现在樱晟梦中的回忆—— 九年前,樱晟十四岁。他被樱志杰带着,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只记得是间学校。在学校四周有许多盛开狄树。 在校舍门口等待父亲的时间里,樱晟目光的焦点从未离开那些鲜艳狄花;有时他癔症般地朝空气里吹口气儿,似乎这样,就可以将视线所及的花儿,全部吹落。 少年躁动的心开始不安份起来,他偷偷朝三楼的一间窗户望一眼,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心怀跃跃欲试,踏出靠近桃花林的第一步。 在与树林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的时间里,少年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仿佛是终于逃月兑某种掌控,跳起来,鼻尖碰到桃花的时候,他傻呵呵地大声欢笑。琉璃般的眸子闪烁潺潺流水般的光泽,略长的头发在奔跑中飞舞;他在林间的小路上旋转,双脚之间的风搅起地上提前衰败的落叶。于是,这样的风与落叶,就一路尾随在少年的身后,直到,他看到一条小溪,听到哭泣的声音—— 拨开长长的杂草,他看到穿白色碎花布裙的女孩蹲在河爆两只手臂横过来,挡住脸庞。肩膀一抽一抽,有规律地动作。 “……喂,你怎么了?”叉腰,他笑问。 女孩抬起头来,可爱的小脸被哭花了,眨巴眨巴含泪的双眼,她先看到的却不是少年,而是在少年身后,温暖却又明亮的阳光。 少年的身影挡住这样的光芒,整个人仿佛正站在云端,俯身朝自己问候。她看不清少年的脸。 ——是神仙吧…… 她想,嗫嚅地说不出话来,只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 “我在问你啊。”少年在阳光里左右摆摆脑袋。 “是神仙吗?” 少年笑道:“不是。” “妖精?” 少年哈哈大笑,最后用开玩笑的,索性承认的口吻道:“啊,我是妖精王子……” “你真的是妖精王子吗?因为听到我哭泣的声音,所以才出来安慰我啊……” “嗯,嗯,是啊……” “那……妖精王子,你能不能让我不再不开心了呢?” 少年低头思索片刻,便让她先说出不开心的事。于是,女孩便把自己成绩不好而被校长责骂的事情,像倾倒垃圾一般地,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少年毕竟是少年,他能有什么办法让一个女孩由不开心变成开心呢?而且,他还蛮喜欢妖精王子的角色,可不愿被这个陌生的女孩瞧不起。 模模口袋,少年微笑地递给女孩一块蓝色石头,笑道:“把它对着阳光看,看得到变幻的色彩吗?” 女孩依言照做,欣喜的面容一点儿也不掩饰地长在脸上,她惊讶地道:“咦?真的呀……” 然后,少年就告诉她,这是妖精王子的魔法。当蓝色宝石变幻色彩的时候,就能够改变她的坏心情,给她带来好的运气。 此时,樱晟抬起头来,注视渐行渐远,仿佛立刻就会消融在阳光里的,夏末末的背影,心里这样想着: 她……还在相信啊! 夏末末奔跑一会儿,发觉樱晟没有跟上来,于是倒转过身子背对刚才的方向,两只脚跟向后抬起,躬身挥手喊道:“哥,快来呀!” “……啊,就来!” ****** 翟小白跟翟柒柒在第二天就约樱家兄妹出来吃饭;翟家也希望能够跟f市最大的财团联姻,所以,如果翟小白最终跟夏末末一拍两散,他们还是希望,翟柒柒跟樱晟最终能够走在一起。也算是加上一重保险。 饭局的地点起初被华仪安排在翟家经营下的大饭店里,但翟小白死活不同意。他觉得那种地方太正式,联络感情嘛,最好的地方,其实还是路边的大排档。 于是,f市风云两家的少爷们,就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坐在一个简陋塑料棚子里吃小龙虾和烧烤。 翟小白应该是属于那种只需要喝一点点酒就会脸红的人,不停地跟樱晟碰杯,看上去高兴极了。久未长谈的两个人尽情谈论小时的种种趣事;夏末末屡次想开口问翟小白,为什么装成楚辞来骗她,无奈却总也找不着机会。 虽然是兄妹,但翟柒柒却不像翟小白那么开心。 她很少动眼前的一次性筷子——至少,夏末末基本上没看到。 “柒柒,吃点东西吧,不然晚上会饿。”夏末末关心地说,递给她一粒剥好的龙虾肉,笑道:“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麻麻辣辣的,味道还不错呢!” “……不好意思。”翟柒柒扶扶眼镜说:“我不习惯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哦。”夏末末尴尬地把手伸回来,垂下脑袋,默默地把那块白色的小肉塞进嘴里,吃得很不是滋味。 ——哪里又惹到她啦? 想到这儿,夏末末不由扫一眼翟柒柒。 大概是有些醉意,干掉一杯啤酒之后,翟小白就不胜酒力,张开双臂,倒在椅子上。他问樱晟,“你知道我到现在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哦?”樱晟端起酒杯,浅尝即止。 翟小白大笑一会儿,整个身体都被这笑声颤动起来,接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就是在一间小旅馆里吃的炸酱面啊!” 夏末末一个激灵,死死地盯住翟小白,两个肩膀端起来,像个蓄势待发的小老虎——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翟小白在樱晟面前说出那天晚上他们发生的事情。 ——呼……还好,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呢…… 看到翟小白不再言语,夏末末总算松一口气。 四个人变成三个人。 翟柒柒接替弟弟的职责,与樱晟随意地领。聊起跑步的时候,两个人像找到共同的话题,语速明显加快不少。 “有没有进行过超级马松拉式的长跑?”说完各自跑全程马拉松用去的时间之后,翟柒柒不无兴奋地问。 “这个嘛……反正到目前为止,仅仅有一次的经历。”樱晟抿进一小口酒,笑道:“不过,那可真是段悲惨的回忆啊!如果让我选的话,我可不愿意再受第二回罪。” “你真历害。” “哪里,那一百公里,可是从清晨一直跑到傍晚呢;足足跑了十个小时。感觉最好的时候是在七十五公里处,那时,便感觉自己已经开始自动驾驶,身体的感觉完全没有了。”说完,樱晟莞尔一笑。 世界上有两种人。 一种人喝酒后,眼睛会越来越混浊,像一望无际的沼泽,死气沉沉;另外一种,则会越来越亮,动人心魄,映人眼眸。 樱晟就是第二种。 夏末末觉得,此刻樱晟的双眸,简直璀璨如星。 没过一会儿,樱晟扶起睡死过去的翟小白去厕所,饭桌上就只剩夏末末跟翟柒柒。 其实,要不是因为怕不礼貌,夏末末也想跑。单独跟不喜欢自己的人坐在一起,可不是件享受的事情。 她拿起一串烤豆皮,举在双目之间,正好挡住翟柒柒的脸。 ——嗯,这样就舒服多了。 夏末末想,然后开心地一口把豆皮吃掉。 翟柒柒忽然抱起肩膀,玩味地看夏末末吃一会儿东西,冷冷地笑道:“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心机,但,你也是为了家人的任务吧?” “噗……”夏末末剧烈地咳嗽几声,瞪大眼睛注视翟柒柒,好像是在问“你在说什么”。 “为了家人见不得人的目的,而不得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相处,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懂……” ——这就是她讨厌自己的原因吧……因为知道目的的不单纯,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显露出敌对惮度。 “没关系,我知道你懂的……”翟柒柒苦笑道,接着,慢慢抬起头,看向繁星遍布的夜空,叹道:“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嗯?” “从出生开始,就没办法选择自己以后的命运。因为没有什么本领,所以不得不在长辈的安排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他们会规划好我们的人生,甚至以后的丈夫;而我们自己,则必须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傀儡——就是这样的日子,你难道感觉不到悲惨吗?” 翟柒柒地目光垂下来,灼灼地注视夏末末。 夏末末的心里渐渐涌起不满——她不能接受这种怨天尤人的观点。于是,她直起腰,微怒道:“不要总是把命运和自己的人生连接在一起。命运也许无法改变,甚至,路也是被别人安排好。但最少……我们有权力决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走自己的路。” 翟柒柒地嘴巴微微张开,双目来回摆头——夏末末的这番话,似乎敲碎她心中那一扇厚厚的窗户,透进温热的风。 夏末末双手拍上桌子,支撑自己的身躯,用不容质疑的口吻道:“我,恰恰跟你不同。我在享受我的生命。” 那一刻,翟柒柒真谍到,心中所有的玻璃,通通支离破碎。 第11章 蓝色宝石 10 夏至,盛开的不只是桃花,还有同样颜色的樱花。 樱花的花期不长,而且属于比较脆弱那一类;只需要那么稍稍的一场雨后,就可以看到满地凋零的色。 现在是赏樱花的好时候。于是,翟小白就以这样的借口,带同夏末末来到种满樱花的游乐园。 那一天阳光格外灿烂,夏末末站在连接湖岸与湖中心岛屿的白色大理石桥上,扶住栏杆朝水面望——在桥底,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躲在游泳圈里戏水,所以水面不停有波纹向四面八方荡漾开去;就连自己的倒影,都变得扭曲起来。 夏末末开始以为她的倒影会随这样盘旋的扭曲而渐渐变长,可最终还是悲伤地发现,自己还是原来那个高度。她像个傻丫头那样叹气,别过头,正好看见翟小白正手持两支棉花糖,一边大口大口地咬,吃得满嘴都是,一边乐呵呵地走过来。 他今天穿一身没有任何花纹装饰的简式粉色衬衫,还有一条天蓝色牛仔裤,脚下趿拉一双凉拖,迈小八字步,像个整日游手好闲,唯一心愿是****良家妇女的小地主。 “喏!”翟小白把另外一支棉花糖递给夏末末;夏末末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笑问:“这就是棉花糖吗?真可爱啊……” 拿在手里,夏末末看翟小白吃得忘乎所以,张嘴就想咬。可是,嘴巴凑到距离棉花糖仅剩1厘米的位置时,她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嘴巴实在是太小。 在左试右试,上试下试,通通无果之后,夏末末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t___t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吃…… 她耷拉下脑袋,丧气地问:“能告诉我它真正的食用方法吗?” 翟小白动动耳朵……再动动耳朵……那张小白脸就因为憋笑而变得通红。 这个事件的最终结果是:夏末末吃棉花糖吃的很哈皮,并且在脸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留下各种匪夷所思登渍…… ****** 樱晟维持一个双手扼住脑壳的姿势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他在心里琢磨,是否要把他就是妖精王子的事情告诉夏末末——就这样犹豫着,拿起手机在掌心摆弄。 樱晟办公室的三面都是玻璃墙壁,而且他也没有拉下百叶窗的习宫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只要想看,就可以全部看见。 因此,心情同样复杂的,还有一直默默关注樱晟的莫岍。 自从莫岍看到樱晟手机上经常有夏末末的电话打出之后,他心里那根无时无刻都崩得很紧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在想“樱晟是不是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这样甚至不需要考虑就能够予以否定的问题。 ——不过……樱晟他真的,比以前变化不少呢…… 以前的樱晟,从来不会主动给别人打电话。而且,莫岍发觉,樱晟本来就闪亮如星的眸子,此刻愈加清澈;他了解这种情况,单纯的思恋最能够净化双眼。 ——一定要阻止。 莫岍猛然站起来,像正在奔赴某个血腥战场的猛士,推开樱晟的房门…… 第12章 蓝色宝石 11 因关门而带起的猛烈的风,吹起莫岍那一头太阳色的头发;镜片不知是反射到什么光芒,扫向樱晟时就倍加耀眼。 “……樱晟。”莫岍的双臂自然下垂,默默地低下头去。 似乎是听到某种召唤,才使樱晟从他的臆想之中走月兑,他举目笑道:“莫岍,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问到这句话时,莫岍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月兑口而出的,对于道德上的指责忽然不知道被什么物事卡住,哽在喉头,又饶两圈舌头,最终,莫岍却很没有头脑地问出一句“你有没有谈过恋爱”这样看上去愚笨透顶的问题。 莫岍狠狠地敲敲自己的脑袋,一边干笑落座于樱晟对面,一边重复道:“对,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种问题啊……”樱晟犹豫片刻,笑道:“到现在的年纪,很少有人没有恋爱经验吧?我当然有谈过。” “不,我是只那种真正的交往。” “每一次都很正式啊……” ——还是没能抓住我的意思啊……莫岍心里暗暗叹气,因为不得不说些什么而随便问出口的问题,倒似乎帮他找到劝导樱晟的最佳切入点。莫岍抚模一下额头,说:“据我所知,樱少爷你每次跟女人交往,都是对方主动的吧?” 樱晟模模下巴,说:“这倒是。”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白莫岍一眼,“你对我的过去研究的很透嘛,刚才居然还厚着脸皮问我是否有恋爱经验……”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莫岍把眼镜向上一扶,接着说:“那,分手是不是也由对方先讲出来?” 樱晟摊手道:“大概是我这个人太过无趣,所以特别容易让人产生腻烦的缘故吧。你说的完全正确。说起来,我很不善长说‘分手’这两个字,总觉得是一份负担和愧疚,所以,都是由女方来讲。这样一来,我就能够知道她对我早已淡薄。我就会想啊,分开也好,她一定是找到更为适合自己的人。” 莫岍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里暗叹多少次,他想问一问樱晟,有没有看到,当对方说出“分手”时,那目光之中灼灼的不舍。 ——算了,他的话,一定不会看到。这个爱情白痴啊…… 于是,莫岍对樱晟以前所有的爱情进行全盘否定,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是由哪一方主动来决定,而是另外一种暗地里的,有默契的和不知不觉走近的双方。 说完以上这些,莫岍好像把很重要的道理说出来一样,两只手掌交叉在一起前伸,使劲儿躬躬身子,继续他迪滔不绝。 可是莫岍却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违背最开始的初衷,转而向貌似从未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樱晟,灌输他的思想。 而当莫岍说到“喜欢一个人,会无时无刻都想知道对方目下在做什么,想什么,以及一切一切关于她的事情”时,樱晟心中一动,好像猛然间开窍的傻小子;之后无论莫岍再说什么,他全部都充耳不闻,只是注视手机上樱末末的名字,笑而不语。 ****** 吹的是南风,越来越烈;游乐园里的人群也渐渐多起来,熙熙攘攘。 不过,太阳渐渐被乌云遮住,整个天空忽然暗下去。与翟小白并肩散步的夏末末抬起头来,细碎的刘海就散向两旁,露出饱满而又光洁的额头。她差点被天空里残留的光芒晃到眼睛,轻轻地一眯,又不甘心地做睁大的尝试。 按说,翟小白也有一段少年得意马蹄轻的风流岁月,只是此刻,他像个从未接触过女性的孩子,注视夏末末仰望的姿势,脸红续。 ——不如…… 翟小白想着,目光游离到别处。不老实的手却悄悄地从夏末末的身后抬起来,小心翼翼落向她的肩膀。 “要下雨了吧……” 夏末末忽然说,侧过脸来,用询问的目光来笑。那双眸仿若初涉尘世的处子,黑黑的,亮亮的。翟小白就是一阵心虚,赶紧把手伸回来,一边轻抚后脑勺的头发,一边抬头装模作样地感叹:“是啊,阴天了啊……哈哈,要下雨了。嗯……” “嗯?” “……干吗那样看着我……” “你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 夏末末皱皱眉头,抱起肩膀捻着下巴想:怪怪的…… 温暖的南风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减速,然后在任谁也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停下来。空气瞬间闷热,持续短暂的时光之后,一场烟雾般的细雨,半点儿也不畅快淋漓地洒下来。 游乐园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散去,翟小白也不怎么喜欢淋雨的味道,想提议找个地方躲雨,但看到夏末末正在雨里,迈着轻快的脚步蹦兵跳地赚便没有讲出来。 地上渐渐出现一汪汪积水,像鹅卵石般在游乐园的广场上铺展开去。夏末末脚尖踩到这滩积水,又跳到那一滩,头发被水淋湿了,粘粘地沾在脸上;衣服被浸透了,透心凉的紧贴皮肤。她自己却玩得乐皮不疲,还时还抽空打个喷嚏,然后呵呵地笑。 游乐园碟栅栏围墙之外,汽车后轮在空气里扬起细碎的粉末,仿佛点点细小的冰粒,纷纷扬扬洒落,好看极了。 街上每一处的颜色此刻看去都绚烂无比。 “小白啊……”夏末末双手抓住栏杆说,觉得自己是在喊一只小狗。 翟小白跟上来,倒转身子走到她面前。 “有个问题一直搞不清楚呢。” “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你那么爱扮成一个穷小子啊……就是骗我说自己吃不上饭,住不起房子之类的。” 翟小白当然不能告诉夏末末,他是在听到“樱末末”的名字之后,以这种方式来试探自己未来女人的人品——他已经把夏末末看成自己的女人——所以才骗她。但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于是…… “哎呀”一声,翟小白“不小心”滑倒了…… 第17章 蓝色宝石 16 樱晟和翟柒柒并肩走出阿布开的那家咖啡馆时,太阳刚刚落山,不忍就此离去的落日余晖,像个留恋人世的就木之人,在西方天际,留下一片绵延不绝的火红色;樱晟还未醒酒,微眯的双眼所见,整个世界比往常更加斑斓可爱—— 侧头,看到翟柒柒头顶一颗并不明显的旋涡。他一边笑,一边递过去一根手指,点到那个旋涡中间;翟柒柒怕痒地笑,咯咯地抬起头来,挥掉樱晟的手掌。 樱晟在半空里抓住翟柒柒的手,握得稍稍有些紧——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翟柒柒,松开的时候,就把她一把拥进怀里—— 也许,生活里多出另外一个女人,那么所有的矛盾都会迎刃而解吧…… 樱晟一边深呼吸,一边这样想道。 那一刻,翟柒柒的全身僵硬;即使脸被埋在樱晟的怀里,仍旧难以置信地睁开来。心脏在嗵嗵地,不受节制地跳动,眼珠跟随这样的频率而滴溜滴溜转。直到最后,樱晟慢慢将她推开,一张的小脸儿,便与这余晖交相辉映。 当樱晟捏起翟柒柒的下巴,一边笑,一边说一声“你真美”,那颗的心,就带起张开的双臂,如同不顾生死,奔向火焰的飞蛾,一头扎进那看似虚无的温暖里。不知道为什么,翟柒柒热泪盈眶——也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赞美,也许心里,早就对樱晟埋下贪恋的种子,心愿就这样在最不可能的时刻达成,所以流下不知所措的眼泪。 翟柒柒满足地送樱晟回家,在计程车上,樱晟斜倚在门爆半睡半醒。翟柒柒也从刚才的冲动里搞清楚自己的状况,目光时而投向窗外掠去的景物,时而又扫一眼樱晟,她不由担心起来—— 如果第二天樱晟摆月兑酒精的麻醉,开始后悔今天的所做所为,那么很可能,他们两个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长长的睫毛晃动之下,翟柒柒垂头叹息。扶一扶眼镜,抱起双臂仰头倚到靠背上,那天在路边大排档吃烧烤的时候,夏末末的一番话此时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我跟你不同,我是在享受我的生命。” 翟柒柒不得不承认,这番话对她的世界观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颠覆。当“享受”这个陌生的词语被赋予新的生命,翟柒柒就已经明白:她是气球不是皮球,生命的意义在于忘情飞翔,而不是拼命反抗。 ****** 计程车亮起近光灯,停在樱家宅院的门口,天空稍稍有些黯淡,而一弯新月则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自己的位置画出一个笑脸。 翟柒柒扶一身酒气的樱晟下车,他们自然地在门口拥抱片刻,翟柒柒主动抬头索吻,却被樱晟用食指的指尖封住;帮翟柒柒缕顺额前散乱的发丝,樱晟吻上她的额头,温润如玉的眉宇向外透射淡淡的光泽,笑道:“等明天清醒的时候,好吗?” 翟柒柒洒然一笑,从樱晟的怀抱中挣月兑,后退两步转身,一边重新坐进计程车里一边挥手,看不出一点担心的样子说:“那我明天等你电话。” 目视翟柒柒消失在街道的拐角,樱晟扶住额头,不知所以地苦笑,推开宅院的门。管家马荣正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喝茶,看到樱晟连忙起身,恭敬地弯下腰,叫一声“少爷”,像个听话的老狗儿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 “少爷,您的助理给家里打过来几个电话问您的行踪,似乎是有要紧事要谈。” “少爷,老爷让我等您回来告诉您,有时间的话去他的书房找他,关于东灿集团目前的情况他要有所交待。” “少爷,等了您一整天,总是从楼上跑到门口张望,不知道……” 听到这里,樱晟果断地停下脚步,心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点,焦急而又温和的扩张成类似欢喜的东西;他连忙抬头朝二楼夏末末的房间望去,正好看到夏末末趴在窗前,表情看不出喜乐悲伤,只是那双半开半阖的眸子,交杂忧愁。 瞬间,樱晟全身的毛孔张开,心里噶崩一下。 就这样四目交投良久,樱晟低下头推门进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末末她……都看到了吧?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 从那天开始,樱晟与翟柒柒几乎每天都出双入对,在这样的刻意为之之下,莫岍知道了,翟小白知道了,然后,就没有人不知道了…… 莫岍对这件事惮度是欣慰,似乎是替徘徊在道德边缘的樱晟松口气,每天都顶那一头耀人眼目但阳色头发疯疯巅巅;翟小白虽然不像莫岍这般开心,倒也没什么反对的苗头——不管怎样都好,只要别来打扰我跟末末。 不过,莫茉莉那颗稚女敕的玻璃心,却因为听到樱晟恋爱——而且是跟自己的表姐恋爱——的消息,而支离破碎。 她打破自己房间里所有能打破的东西,撕掉书桌上那一叠叠有阴谋味道的资料,嗷号大哭,满地打滚,几乎就这样撒手人寰。 似乎是不甘心就这么哭死过去,又或者是因为半天都没人跑来安慰自己,莫茉莉很快就恢复平静。她像个小恶魔般弯起唇角,握拳,然后痛下决心—— 我要折腾!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莫茉莉以撒娇和武力手段,威胁自家的仆人们,像渡过鸭绿江的猛士,闯进樱家的大门—— 可是,她选择的时间不太好。因为那一天只有冯梦娇跟夏末末呆在家里。 看到自己想要折腾的人不在,莫茉莉面对仍旧搞不清状况出来相迎的冯梦娇,“哇”地一声,摊坐到地上…… 第18章 被发现以后 17 莫茉莉这一哭,冯梦娇倒更不知如何是好。莫茉莉是樱家的常客,也是未来亲家磊商集团的亲戚,有这一层关系在,把她扫地出门这种简单有效的方法却不适用;冯梦娇怔然片刻,跺跺脚蹲子,轻拍莫茉莉的后背好言相劝,并问她这次来樱家的原因。 莫茉莉抽抽搭搭,词不达意,说出好大一段话,冯梦娇还是没搞明白。她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杵在门口的几位莫家仆人,得到的却都是茫然。 不过,这一番闹腾却把夏末末引下楼,看到莫茉莉呈一个蹲茅厕的姿势在那儿哭,她连忙走过去,从侧面搂住莫茉莉的身子,急声道:“茉莉不哭,姐姐来了……” “末末姐……”莫茉莉反身搂住夏末末,鼻涕眼泪毫不吝啬地往她身上蹭。 夏末末与冯梦娇对视一眼,以为能得到些什么,最后却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解。莫茉莉在夏末末的怀中越哭越凶,“呜呜”的声音像烈风里的刀子,割得夏末末心里一阵一阵生疼。 “茉莉乖……”夏末末声音呜咽,吹吹莫茉莉修剪整齐的刘海,强笑道:“把头抬起来,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如果是谁欺负你,大家都会给你做主。” 莫茉莉依言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刚刚粉饰一新的车身,跳跃般的闪烁。嘴巴微微下咧,地告诉夏末末:“樱哥哥他……他跟表姐好上啦!” 夏末末:…… 冯梦娇:…… 众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地把目光移到门外,看太阳,看云彩…… 夏末末扶莫茉莉走到长椅上坐下,又朝冯梦娇递过去一个“放心吧,有我在”的眼神,开始单独跟莫茉莉在大厅里促膝长谈。 在最开始彼此的沉默里,莫茉莉渐渐止住哭泣,只剩那略显单薄的肩膀,仍随不正常的呼吸而般的抽搐;其实夏末末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此刻,她只是心中一遍遍地默念一句话—— “樱哥哥跟表姐好上啦……” 头有些痛,夏末末扣起中指轻轻敲打;这时,莫茉莉的双手悄悄挽住她的手臂,靠过来,像个在外面疯一天,终于玩累的小猫儿,乖乖巧巧地伏在夏末末的身上。 ——先安慰这个孩子吧。夏末末如是想,深呼吸几下,小声问:“茉莉才十五岁吧?这么小就为情哭泣,长大后可能会因为对爱情的憧憬和失败,而对身边更适合你的人麻木呢……” 莫茉莉说:“我不在乎,对我来说,樱哥哥就是最好的……末末姐,如果你一直默默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被亲近的人抢赚你也会像我一样。” 说完,莫茉莉转过头,坚定不移地注视夏末末,那微微张开的小嘴和时而舒缓,时而微蹙的眉,似乎只需要闭眼睁眼这样短暂的时间,就可以掉出眼泪。夏末末赶紧转移话题,亲昵地用手指推推莫茉莉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孩子啊……”又仰头看向天花板上那盏古希腊风情的吊灯,叹息道:“可是,两情相悦不才是最美的相处方式吗?喜欢一个人,嗯……哪怕是爱上一个人,都可以有很多很多种的表达方式。暗恋是一种,执着也是一种;不过,其实还有另外一种不被注意的方式,那就是宽容。” 夏末末低头,纤细的手掌一根一根抚过莫茉莉的发丝,一如莲花初展,朝阳渐升的笑容,像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她柔声告诉莫茉莉:“当你懂得宽容,才会快乐的放下执着。到那时,你会看到比以往更为艳丽的风景,还有更为温暖的阳光。茉莉,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莫茉莉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闪动的双眸,不知道在转什么心思。 “以后啊……”夏末末接着说:“不要动不动就在大家的面前哭,除去你的至亲,很少有人会真的过来安慰你。你要学着坚强。想哭的时候,就自己跑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愿意哭多久就哭多久,哭完,再笑着回去。” “末末姐也是这样做的吗?” 夏末末一怔,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夏莲校长责骂的事,笑道:“嗯……小的时候被校长责骂成绩,就一个人跑到学校外面的小树林里,呆到很晚才回去,或者等到校长焦急地过来找。呵呵,也算是另外一种抱负的方式吧……” 莫茉莉咯咯地笑,刚才末日般的心碎,仿佛****狂奔的马儿,轰隆轰隆,伴随一阵烟雾远去。似乎是不经意地,她问道:“末末姐,那个小树林是在哪里啊?” “就在东郊啊,夏至的时候就会开满桃花,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夏末末这样浑不在意的回答,而莫茉莉好像抓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出神一会儿,若有所思—— 东郊狄花林?原来,不是一直在国外留学啊…… ****** 樱晟和翟柒柒的感情如同小火慢炖,渐渐升温,夏末末和翟小白则一直是如胶似漆。不管是否出于自愿,这两对门当户对的爱情,却是樱翟两家喜闻乐见;自从跟夏末末相处以后,翟小白一改往日飞扬跳月兑的性子,积极地投入到自家事业中去,就像他经常对夏末末说的:“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够保证你不被更优秀的人抢走。” 只是,让翟小白事业初展羽翼的第一份工作,并不是什么部门高管,而是“风和”酒店最低级的服务生——不,比服务生还要低级,他是勤杂工。 在“风和”里,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磊商集团总裁唯一的儿子。翟小白对此很看的开——他觉得,人生只有在谷底起步,慢慢向上爬,当看到那制高点美丽的风景时,才能有回首和展望的心。 夏末末每天晚上的六点钟都会准时候在“风和”酒店前停车场的长凳上等待翟小白下班,响才刚刚开始不久,白昼一天比一天长;还是往常的时间,可太阳却只落到f市最高的两栋楼之间。的楼影越来越长,夏末末眼看堪堪落到脚尖的影子,渐渐爬上自己的腿,然后盖住全身。 这时候,夏末末总会将手搭在额头,眯起眼睛笑对夕阳——那儿有渐行渐远的鸟儿,有不知是谁家遗落在天空里的风筝;她闭上眼睛,就可以听到风的声音——她喜欢听风的声音,因为即使不能忘情飞翔,但也可以不停止梦想。 “好累啊……”翟小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嘟囔,夏末末睁眼看去,翟小白马上在她面前伸起懒腰,并伴随一个大大的哈欠,笑道:“揉揉肩膀。” 夏末末“噗嗤”一笑,摁着翟小白坐到椅子上,两只手就在他的肩膀敲敲打打。翟小白舒服的闭上眼睛,翘起二郎腿,玩世不恭的痞样故意夸张的做出来,夏末末就冲他吐吐舌头,然后手头的力道越来越大。 起初翟小白是享受,后来就变成忍受,再后来再也受不了,一边乱扭躲拳头,一边“嗷嗷”乱叫。 “别动!” “疼……” “嗯……肾虚体亏哦,肯定是平常不做运动。” “呸……”翟小白翻一个白眼,“揉脚的时候会痛才表示有毛病,肩膀的话……是你用的力气太足啦!” 翟小白跳起来逃跑,夏末末就把白色的包包放在椅子上,挥舞小拳头追逐。他们绕停车场中央的水池转一个又一个的圈,笑声响在红色的空气里,似乎也被挂上枝桠,欢乐的随风飘荡。 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夏末末感到呼吸不畅。她叉腰停住脚步,站在地上休息;就这么静静地站一会儿,再抬头时,却不见翟小白的身影。 不停有车辆开着雾灯驶来,也不停有人离去。夏末末原地转圈,眼睛扫过每一个可以看到的地方,直到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她担心极了,以为翟小白是不小心掉到那个水池里,连忙跑到跟前扒望,可是水波映照之下,却只有自己那张焦急的脸。 夏末末跺脚,想着“他会去哪里呢”这样的问题,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忽然,一双微黑的手臂从身后抱住夏末末举起来,她便听到翟小白恶作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 夏末末在半空里拍打,翟小白就越是不放手。本来的焦急转为气番当翟小白舍不得一般放她下地时,看到那张嬉笑的脸,夏末末也忍不住,手指遮住鼻孔,吃力地笑。 一辆黑色越野车驶进这个广场,夏末末认得这个车牌号,不由得一怔。然后,她最先看到樱晟下车,走到另一侧的门边打开门,接下翟柒柒。 那一刻,夏末末笑得特别僵硬。 第19章 被发现以后 18 由樱晟先开口,说起他们这次不告而来的原因: “浪荡儿飘泊重临,开始踏实苦干,这是收心了吗?” 翟小白的眉毛像个毛毛虫那样乱扭,狐疑道:“我得先确定你不是来看我笑话,才肯告诉你。” 樱晟仰头朗声而笑,翟小白的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轻轻搂过夏末末,似是深情,似是欣慰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淡淡掠过,笑道:“踏实苦干算不上,但有你妹妹在身爆想都再也找不着合适的对象。” 樱晟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这样的停顿片刻,默默地,稍微带点不自然地,拉起翟柒柒的手。 路灯还未亮起,天色像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雾,灰蒙蒙的看不清前路。樱晟和翟小白都把车扔在“风和”,四个人携手走在f市的马路上。影子渐渐被黑夜吞噬,路灯闪烁几下,然后就有微弱的光亮;翟家兄妹站在四人的里面,樱晟和夏末末分别站在马路的外侧和内侧,翟小白侃侃而谈,而他们两个,倒像是约好一样,纷纷沉默不语。目光只是从路上排布密集的黑色石子上一一掠过,看着它们连成片。 有时候,夏末末觉得他跟樱晟虽然相隔如此之近,却像是站在不同的云端,有相反方向的风在他们中间分别吹拂,然后,越吹越远。 谁也不知道这是朝哪里前行,樱晟就凭直觉,走到阿布的那家咖啡馆。 夜色已深,启明星早就不再事家寡人。在这样锈璀璨的夜色里,一行四人,推开此刻已改为酒吧的咖啡馆的门。 有上一次喝醉的教训,樱晟这回喝得很慢;最常做的动作,就是微微翘起唇角,看似仔细地倾听兴致高昂的翟小白说话。 “少喝些吧……”出于恋人之间正常的关心,夏末末小嗅醒喝酒像喝水一样的翟小白;一把抢过还在往嘴里灌的绿色酒瓶,像抱布女圭女圭一样抱在怀里,然后朝翟小白嘟起嘴巴。这时,翟小白就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抱起脑袋,苦笑不已。接着不无幸福地对樱晟抱怨道:“啧啧,大哥,你看你这个不讲理的妹妹哟……” “……啊,是嘛……” “是啊是啊!平时看上去是服服贴贴的类型,可一旦做出她不满意的事情来,那可就由不得我咯……所以啊,我才是最服服贴贴的那一个。” “那是你做的还不够好,配不上末末。”樱晟把酒杯搁到桌子上,虽然笑看翟小白,那一份若有若无的余光却全部落在夏末末的脸上。 “我配不上末末?” “至少是现在。” 翟小白扭头,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不停地问夏末末“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夏末末故意笑而不语,因为擦过一层淡淡的唇膏的嘴唇,在酒吧温柔的灯光里亮起一抹如同新月般的光泽。她幽怨地瞥樱晟一眼,忽然很想对准他的胸口轻捶她的小拳头,撒娇似的说上一声: “看你做的好事。” ——那应该是恋人之间才能有的事吧,那样亲昵的动作和语言…… 翟小白在轻轻摇晃夏末末的肩膀,可是与樱晟对视的那一瞬间,夏末末下意识地推开翟小白;转眼又换上一幅欢喜的笑靥,拍拍他的脸蛋,笑道:“别总是像个小孩子啊……哥哥和翟姐姐都看着呢,也不怕被人家笑话。” 翟小白抱起肩膀看向别的桌子,不满地哼一声。又见夏末末仍旧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上一碰,以此来获得更多的注意。于是,夏末末眼中那并非发自内心的笑意,就变得更浓。 一个小时之后,咖啡店里的气氛就因为摄入过多酒精的缘故而热闹起来。还保持清醒的人估计就只有一个老板阿布,这个中年男人一边喜气洋洋的吸烟,一边勤劳地擦碟子。看到有客人离开,还不忘说一声“您慢赚欢迎下次再来”。 夏末末和翟柒柒化过妆,也都算是极漂亮的女人。语笑嫣然之下,不聚起更多人的注意,才是件奇怪的事;也是因此,总有一些在这样安静而又热闹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的一群人—— 大概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儿,穿着扎眼,并且都在显眼的位置上刺上刺青。他们不时用色眯眯的眼神盯住这两个女人一通猛看。若是以欣赏美人这种单纯的心思来看倒也罢,翟小白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就像徘徊在高空里的一群黑压压的秃鹫,贪婪地注视地上那两堆美味的腐肉。讨厌极了。 翟小白本来就不怎么高兴,于是,他掰一掰十指,弄出类似“咳咳”的声音,俯身悄悄对樱晟说:“咱俩有多久没跟人家干架?” 樱晟不明所以,还是笑道:“从初中毕业,逞能去打下一届的学弟,但不幸被人家一顿痛打之后……呃,有许多年了吧?” 翟小白脸一红,说:“你看那桌人,一直偷偷看我姐姐和你妹妹,还不怀好意的,我就想……” “就想什么?” “为我们的女人打一架。” 樱晟先是“嚯”一声,然后摆出一个五好青年的架势连连摆手;翟小白不管他,扔下一句“看你帮不帮我”就拎起酒瓶子,直奔那几个人而去。 “你……”一个人伸出食指——应该是想问清楚这个莫明其妙的一脸坏笑,并且手持空酒瓶的男人想干什么。然后翟小白就很配合的用实际行动告诉他——酒瓶在这个人的脑袋上砸碎,“叮零零”地散成碎片,翟小白不给这四个人喘息的机会,扔下酒瓶,又是一拳打过去。很快就战成一团。 一时间,本来就小的咖啡馆被吓走很多客人,只留樱晟他们一桌。樱晟当然不担心常年练习国术的翟小白会吃什么亏,但出于道义…… 手掌从脸上懊恼似的刮过,樱晟站起来,拎起两个酒瓶子…… ****** 这个事件的最终结果是:樱晟与翟小白把四个混混儿打得鼻青脸肿,最后站都站不起来;然后又把他们一个一个踹出咖啡馆。 樱晟去跟一直目瞪口呆的阿布道过歉,接着跟翟小白乐不可吱地离开——大概是因为找回少年时的欢乐,也大概是什么都不为。 只是,翟小白刚一出门,就被夏末末像拎酒瓶似的拎起耳朵,一顿痛斥;翟柒柒也是唉声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等一下……”樱晟对夏末末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向正前方百米处,刚才被打跑的四个卷土重来,并且身后跟随有二十几个人。应该同是混混儿的职业。这下子,轮到翟小白目瞪口呆——他一点儿都不相信凭自己的能力打得过这帮人,哪怕再加上一个樱晟。 往后退两步,堪堪贴上墙壁,翟小白与樱晟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喊出一个“跑”字。然后,四个人发疯一般地夺路而逃。 夏末末毕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而且长跑也不是她所擅长,只跑出差不多一千米的路程,就累得头晕眼花;若不是樱晟的手掌及时伸过来托住,恐怕早就一脚摔在地上。翟小白说:“我背你。” 樱晟挥手道:“你照顾柒柒,我经常练习长跑,体力撑得住,让我来吧。我们分头跑。” 翟小白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他们很快拐入下一个街角,眼看追的人越来越近,樱晟蹲子,拍拍自己的肩膀,沉声道:“上来!” 樱晟的肩膀很宽,虽然是这样背负两个人的重量在跑,仍然稳稳当当;夏末末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一点点酥麻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渐渐在心中生根发芽。因奔跑而带来的风吹起樱晟额头略长的发,不时回过头来看身后的情况,紧抿的唇角就会离夏末末很近,似乎只要稍稍拿捏不住,就会彼此碰撞。 ——如果碰上了呢…… 夏末末害羞地想,然后红仆仆的小脸蛋,就埋进樱晟的脖颈,浑然忘记自己目前身处的危险。 “哥……” “嗯?” “累了吗?累的话就让我下来吧……” “你休息够了?”樱晟回过头来。 “嗯……” “再多休息一会儿吧,看你刚才累得那个模样。”樱晟笑道,继续他们两个人的奔跑。 一条小巷出现在两栋楼之间,樱晟回头看上一眼,紧跟他们的人还没有从拐角出现。于是一头扎进去,小心翼翼地把夏末末轻轻放下来,两个人就屏息缩肩,紧靠墙壁。 周围的空气黑暗而又安静,飞虫拍动翅膀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特别清晰;正因如此,樱晟那急促的呼吸,仿佛被悄悄安上一个喇叭,听在夏末末的耳朵里被放大数倍。她的心在砰砰直跳,整个胸口都提起来,脑袋如同坠入一团混沌的空气,而周围都是刺目的白色光茫,只有樱晟的呼吸在涌动。 “他们来了。”一阵阵脚步声响时,樱晟凑到夏末末耳边说。 “……嗯。” “小声……”无意间,在嘴唇的一张一合下,樱晟碰到夏末末的耳垂;然后,夏末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激到,一下,扑进樱晟的怀里。 脚步声细细碎碎的远去,而处在黑暗里的兄妹两人却一一僵住。这样的姿势,仿佛时间都甘愿在他们的身上定格。 良久,被樱晟搁置在半空里,不敢有丝毫乱动的,张开的手臂,缓缓地放下,触到夏末末的后背。透过薄薄的丝网外衣,他几乎能感受得到在这之下那一寸寸滑腻的肌肤。轻轻抚模,就听到夏末末嘤咛的声音。 “哥……”末末在娇喘,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靠近,让她媚眼如丝。但樱晟看不到,只是听出这个“哥”字,似乎蕴含另外一层深刻的含义。 夏末末使劲钻在樱晟的怀里,两个小拳头在他的胸前紧紧握着,不安而激动;樱晟的手掌从她的后背抚到肩膀,然后滑过脖颈,捧起她的脸—— 他们在黑暗里彼此对视,即使看不到对方,依旧能够透过肢体的相依,读到另外一个人的心事。 夏末末的脸在樱晟掌心越来越热,热得他自己也焦躁不安。最后,这种焦躁演变成跃跃欲试,樱晟低下头。 夏末末迎合般地踮起自己的脚丫——此刻,他们就像忘记所有。 然而,不合谐的声音从巷子的一个尽头传来: “樱晟,末末,你们在里面吗?” 第20章 被发现以后 19 巷子两旁是昏黄的路灯,翟小白站在这一头,双手括在嘴巴上朝里面问;他的身子微微向前躬,仔细地眯起眼睛来,就看到那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分开—— “是末末在里面吗?”他继续问道。里面的人也听出翟小白的声音,给出肯定的回答。 ——噶蹦。翟小白的双手颓然垂下,似乎有什么看不到的力量在疯狂地将他向外拉扯——即使是一团黑暗,但挡住灯光的身影却什么都掩盖不了。他把头尽量低下去,头发遮住双目,只露出挺拔的鼻染,削尖的下巴动了动,不知道心中存有什么想法;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悄悄退到一旁,后背靠上墙壁—— 那儿坚硬而又冰凉。翟小白一条腿弯曲地踢在上面,看向繁星遍布的夜空。 脚步声从巷中传来,翟小白又换上一副干巴巴的笑容,离开把他的心印凉的墙壁,站在街头像是在继续寻找那般四处张望;比直的身躯轻轻回转,就看到樱晟和夏末末站在背后,他欢快地笑道: “可算找到你们啦。” ****** 翟小白想,时间是个什么概念,或许很少人能够真正明白;很多人都说,时间在飞快地逝去,让他们慢慢变老。而他却觉得不是,他以为时间是静止不动的,而埋头向前走的,是身处时间里的人。 一天一天地过去,从六月到七月,翟小白都未曾对樱晟,或者夏末末提过那晚他看到的事情;哪怕只是微微泄露一点儿。 虽然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里,翟小白在辗转反侧,脑袋里回来荡去,都是夏末末被樱晟抬起下巴时那娇俏的身影。 “哥……” 当时夏末末这样喊樱晟。 ——是啊,他们,不是兄妹吗? ——可是,兄妹又怎么可以…… 抚额,翟小白苦笑: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天气越来越热,翟小白选一件黑白竖条纹的衬衫出门,然后骑上那辆他最喜欢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军用摩托去找正在东灿高尔夫球场打球的樱晟。 “突突突突”一阵浓浓的黑烟过后,翟小白把带一个侧斗的摩托车停在球场入口的下坡处——不是他不想停在停车场,而是樱晟曾经明令禁止:不允许把这种破坏高尔夫形象的玩意儿开到离球场五百米的位置。 艳阳高照,铺满绿色草坪的高尔夫球场偶尔会传来干脆的打球声;有小森林,还有湖泊,精致的人工喷泉向四处喷洒帘幕似的水珠;翟小白浑身都是机油味儿,跑到喷泉下使劲儿冲个干净,湿湿的衬衣沾在身上,男性最健硕的身材便隐隐约约展露出来—— 他身上肌肉的块头不大,属于优美的流线形。而最诱人的,却是两块胸肌之间那不算很深的;从飞溅的水中,翟小白猛地抬头,一溜水流就从头发上滚将下来。干净精神的短发被他向上拨弄,竖起。高挑的身影,被太阳照得光影斑驳。 樱晟把那辆高尔夫球专用车停在上坡,叉腰俯视片刻,飞奔下来,把正在享受他家喷泉的翟小白推向一边。两个男人就在这样的水花里玩闹,撕打;累时,胳膊碰胳膊,躺在草坪上,挂有安逸的笑容。 翟小白抬起一条腿,搭到樱晟的大腿上,唤他:“喂。” “别说话。” “呸,有话问你。”翟小白一本正经地说,翻身坐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道:“我想……跟末末谈一谈结婚的事。” 说完,翟小白闭口,仔仔细细地观察樱晟的反应——即使是想要刻意的遗忘,但心里的芥蒂,却与日俱增。借今天的机会,他想要暗暗确认。 樱晟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缓缓阖上双目。两只眼球在眼皮底下转动不休,似是在思索,又或者根本不想回答——这些,翟小白尽收眼底,他毫不客气地追问: “不同意吗?还是觉得,我真的是配不上末末。” “倒不是……” “那是?” “还嫌太早吧……末末还小。”樱晟睁开眼睛,注视眼前的那一方小小的空气,缓缓道:“而且,我们两个一起长大,不是不了解你这个人。虽然聪明,有头脑,但轻浮,把末末交给你,放心不下啊……” 见翟小白不语,樱晟笑道:“如果让我说出什么恭维的话,也不是说不出来,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见外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翟小白,重又躺下。脑袋在臂弯里优柔地摆一摆,这时,不知是谁打过来的高尔夫球滚到翟小白身爆他握在手中,一边笑,一边将球对准阳光,眯上双眼,语带双关地说: “我明白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樱晟和夏末末的感情似乎又更近一步;当然,不是泛泛的,笼统的亲近关系——如果非要说得明白一点,可以简单地描述成终于摆月兑道德上的某种束缚这样。 樱晟不再刻意回避夏末末,而夏末末也会在家里没人时,悄悄躲在凝神看书的樱晟背后,手掌蒙住他的眼睛,细声细气地让他猜猜自己是谁;也有被人撞见过的时候,马荣就在清点家具时亲眼看到这兄妹俩亲昵的举动——与旁人不同,马荣并未摆出什么如临大敌的姿势,反而是以一种鼓励惮度恭喜两个人的亲密。 就像他总在嘴边念叨的:“我们樱家的每一个人都要和睦相处。” 马荣躬身退下后,樱晟盖住夏末末的手背,将头后仰,勾起唇角,笑眯眯地看着她,默契地目光交错之后,就是会心的微笑。 夏末末那张脸很特别,樱晟也不知道可以归为哪一类;如果非要他选,那应该是属于淡雅的类型。反正百看百模样,千看千滋味。 第25章 被发现以后 24 那栋藏在半山腰里的别墅与夏末末想象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除去是用枯木围起来的栅栏,其他几乎都是按照樱家市区的那栋宅子来建造。 伴随一阵低沉枯燥的“吱哑”声,樱晟为夏末末推开这栋别墅的门,然后在这样细碎飞扬的雨里,一路小跑走到屋檐下。樱晟掏出钥匙试探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那只,推门进屋之后,透过黑暗的空气,夏末末隐隐约约看到屋子里空旷的摆设——只有两张可以随时搬进搬出的摇椅,孤零零地放置在地板上;此时,门外的风声吹进来,把它们吹得摇摇晃晃。 “没有灯吗?”夏末末怕黑地偎在樱晟身后,问道。 樱晟朝前走去,从角落里搬出一张小桌,又找来火柴和蜡烛点亮。直到此刻,又黑又冷的别墅里才有那么点光明的味道。夏末末安心地松口气,听到樱晟笑道:“这里没有电的。” 或许是因为多年没有人居住的缘故,这里既昏暗又阴冷。樱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些柴火,放在壁炉里点燃;熊熊的火焰代替蜡烛那微弱的光火,渐渐将他们身体里的寒冷驱逐出境。坐上摇椅,凑在壁炉之前,樱晟仿佛重新回到自己最快乐的少年时代,心里那无处不在的戒备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樱晟依旧光着上半身,身体上未干的雨珠顺肌肉的轮廓汇聚下来,把裤子染湿;而那一件长袖衬衫则被他随意扔在脚爆不管不顾。夏末末怕樱晟着凉,便拣起来摊开,双手各执一角,在壁炉前哄干。 “不用那么麻烦,都已经脏了。” “可是,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吧……” “对,那么……我自己来吧……”樱晟俯身,朝夏末末伸出手,却被她打断。夏末末展颜笑道:“好好休息吧,这点小事我还做得来。” 樱晟心中一暖,闭目假寐,说起自己儿时趣事,逗得夏末末直笑。时间似乎在柴火的“噼啪”声中过得特别快,快得就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记: 哦,原来时间仍在前行。 ****** 翟小白和翟柒柒打猎回到山顶的小里已经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与樱晟和夏末末的安逸不同,此刻,他们姐弟二人焦躁不已。而且很长时间内都各怀心思地没有交谈。 外面的雨哗啦哗啦,越下越大。雨点落在油布上点点滴滴的杂响,让本来就心绪难平的翟小白愈加坐立不安。他侧躺在内的垫子上,盖一层薄薄的被,借充电式手电筒的光芒,无聊地数地上的土粒,嘴里不时念叨:“他们会去哪里呢?” 耐性一点一点被磨光,终于,翟小白掀被坐起,就要到外面去找。翟柒柒拉住他,不满道:“你去哪里找?外面的雨那么大,又那么冷,不要找不到人,自己却淋一身的病。” “可是,总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忽然想起夏末末可能会遭到恶人的迫害,翟小白心中陡然一紧。他回过头,目光闪闪地注视翟柒柒,眼眶已经泛红。 翟柒柒带些听天由命地叹口气,拍拍自己的身旁,示意翟小白坐在这里,幽幽地道:“再……等等吧……” “我不要!” “那先给他们打个电话。” “每一次都没办法接通啊!” “我们一起打。”说着,翟柒柒拿出手机,拔通樱晟的电话号码;翟小白拗不过自己的姐姐,再一次打给夏末末。 ****** 电话声响起来的时候,惊起浅睡中的樱晟;同时,夏末末也模出自己的手机。在看清楚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樱晟和夏末末对视一眼,本身很自然的接电话的动作,却停滞下来。 “接吗?”夏末末低声问。 樱晟点点头,道:“我去那爆不要说我们在一起。”他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让外面的雨声能够清楚地传进手机里,按下接听键。 “喂。”声音不是很清晰,杂音很重,樱晟接着说:“是柒柒吗?” “……嗯。”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问道:“你在哪里?” “我很安全,放心。你们呢?现在还好吧……” “我跟小白在里,真抱歉,因为我弟弟的一时冲动,害我们失散。你在哪里?”她再一次问道。 于是,樱晟决定实话实说,并告诉翟柒柒,自己会在雨停的时候回去;在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翟柒柒又向樱晟问起夏末末,然后樱晟干脆的对她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回家了吧……” 再次走到壁炉旁爆夏末末蹈话也刚刚结束。 “说了什么?”樱晟一边坐下,一边说道。 “我说我在回家的路上。” “……嗯。” 说过谎的两个人默默坐着,一时间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夏末末的心里,被一种欺骗的罪恶感所包围——虽然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大多都饱含欺骗,但夏末末觉得,即使是欺骗,也有些真实的事情夹杂其中。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夏末末把翟小白骗得彻头彻尾。 ——他一定会相信我。夏末末想,愈发觉得自己是个不可饶恕的人。 壁炉里的火焰渐渐变小,樱晟弯腰朝里面加上几根干柴。在如同梦幻般的火光里,他的背影与翟小白懒洋洋的笑脸交错、重叠,让夏末末一阵恍惚。 “哥……”夏末末垂下眼脸,嗫嚅着。 樱晟回过头来,见夏末末的脸色微微苍白,担心地道:“还是很冷吗?我再去抱点烧的东西来。” “不,现在……现在先别走。” “好吧。”樱晟把剩下的枯木枝全部丢进火里,片刻间,火苗就在夏末末那双大眼睛里闪烁不已。她就定定地注视着那儿,然后轻声道:“哥,我……真的要跟小白结婚吗?” “是不是不愿意?” “……没。”夏末末轻轻把头别过去。 看到夏末末露出一副茫然而又忧愁的表情,樱晟刚刚想要月兑口而出的那句“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去跟父母说说看”却忽然像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儿,即使拼命地想钻出来,依旧无济于事。因为樱晟知道,就算他真的去跟樱志杰这么说,也会遭到恶狠狠的拒绝;甚至,会再次说出“末末是你的妹妹”这种严厉的话。 一时间,樱晟无言以对。 “啪”,是枯枝在火焰里折断的声音,似乎是刚刚发觉,自己手里拿的衣服已经晾干,夏末末亲自为樱晟穿上。在替他系上纽扣的时候,无意间,指甲划到樱晟的皮肤。旋即,就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终于,最后一道火焰熄灭,崂山的这栋小别墅里,再次复原到刚刚进门时的黑暗。夏末末的手指就停留在红痕的尾部,似乎那里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无法离开;樱晟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屡次抬起手臂,又屡次放下。 “末末……”樱晟说,看看手表。虽然根本看不到。 夏末末的手指从樱晟的胸膛拿起,仅仅系上一颗纽扣的上衣又旋转着拉开,她轻声问道:“什么?” “很晚了,去楼上睡觉吧,房间有很多,而且还有干净的被褥。” 夏末末顺从地点头说好,然后樱晟点起刚才熄灭的蜡烛,带她上楼;年代久远的楼梯不时响起寿终正寝般嘶哑的声音,他们很快到达二楼,樱晟随意推开某一个房门,自己先行进去,把蜡烛放在桌子上。 屋子里塞满一股潮湿的木头味儿,采用的是日式榻榻米铺垫;樱晟从壁橱里拿出白色的床垫和背子,工工整整地铺好,又试探度似地拍一拍,笑道:“虽然有点潮,但总算可以睡一觉,将就些吧,比待在外面要强。” “……嗯。” “那……我去隔壁整理了。有什么事的话敲敲墙我就能听到。”说罢,樱晟站起来,就要离开,在经过夏末末的时候,被她伸手挡住。 “末末……”樱晟一脸愕然。他想问问夏末末是怎么回事,可是他只看到夏末末一言不发地。 “怕黑吗?”恐怕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不。”其实她想让他留下。 “害怕的话,我们隔一堵墙也可以领。”终究是男女有别,而且还是兄妹。 “……不。”为什么你总是不能明白? “末末,让开好吗……”她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胸膛。他将要把持不住。 “……不。”她倔强,只是想让他自己明白。 樱晟的双眸不停晃动,他挣扎而又痛苦地抬起脸,发出一句无声的呐喊。 的身躯慢慢舒展,他似乎放弃抵抗,一双有力的手臂,此刻忽然变得。樱晟着,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地拥夏末末入怀;当夏末末发间雨水的味道无比清晰地涌入鼻中,樱晟闭上双眼,用尽所有的力气,只说出一声: “末末……” “嗯……” 在黑暗中交错的两个人再次分开,彼此对视。夏末末看到,此刻樱晟的双眸之中,有妖娆的火焰;雨的声音,风的气息,还有禁忌的两个人,就在时间的缓慢推移之中,向对方靠近。 同样冰凉的唇互相碰撞,浅浅地印在一起。接着,他们不约而同的张开嘴唇,舌头缠在一起,疯狂而又窒息地吻着。 樱晟修长的手指使劲攥住夏末末的后衣襟,指甲泛白;夏末末的眼睛半开半阖,想要一头扎进樱晟的身体里,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们两个人终于一起,忘记所有…… 第26章 被发现以后 25 自从得知樱晟安全的消息,翟柒柒高度紧张的旋钮慢慢松驰;不知不觉间,侧卧在地上入眠。翟小白怕光线会影响到翟柒柒睡觉,早已把手电筒关闭。他盘腿侧坐,脑袋仿佛被塞上又热又粘的浆糊,一旦思考,就会疲惫不堪——他无法像翟柒柒那般了无挂碍的心安。因为他总有一种预感:樱晟和夏末末此刻正呆在一起,就在樱晟说的那栋别墅里。 又长又缓地呼出一口气,翟小白慢慢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爬到拉链爆然后小心翼翼的拉开,一股清新的冷气就扑面而来。似乎就这样吹散一些心中的抑郁,他的心情轻松不少。 雨点稀稀落落,随时有停止下降的可能。翟小白叉开双脚,站在被杂草掩盖的泥泞里,抬起头,就看到雨和星辰。 当时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钟,再有一个小时,东方奠际就会出现一层鱼肚白—— 再然后,就会天光大亮吧?翟小白这样想着,在地上铺一层塑料袋,一条腿伸开,一条腿蜷起,倚在边上。 他不想回到那个狭窄的所在——反正也不会睡着,那么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呢? 在这儿就好,眼看天空慢慢亮起,他准备在朝阳刚刚冒出一个头的时候,就去别墅里寻找樱晟——他需要再一次确定。 一个小时过去,这一场绵密的秋雨不知道是在哪一个具体的时间里停止,只留下满山的水迹。 翟小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末末说她是在回家的路上,那么现在,一定已经躺在自己的了吧…… 眼看蒙蒙亮奠空再次为所有的景物慢慢覆上它们该有的颜色,翟小白犹豫起来。不过,他不知道这种犹豫究竟是因为相信,还是不敢面对。 两个小时过去,东方的尽头,冒出一抹小小的红光;翟小白做出最后的决定,没有叫醒翟柒柒,而是一个人,朝樱家那栋养老的别墅走去。 ****** 这是一个值得赞叹的清晨。 当夏末末从樱晟的怀中醒来,拉开百叶窗,红色的朝阳直直射在自己脸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樱氏夫妇会选择在他们暮年之时回来这里:即使仅仅能够在清晨看到这样的景色,那也再无遗憾。 日出而作,日落而眠。从不逆天行事。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躲避城市中的喧嚣更美好的事情。 虽然只睡过不到两个小时,但夏末末依然感到精力充沛。手掌趴在窗棂上,微笑地欣赏一会儿山中晨景,她回头,看到樱晟仍旧睡得香甜。双唇忽然涌上一抹温热,直到现在夏末末想起凌晨时那充满的拥吻,也难以抑制快速跃动的续。 她走到樱晟身旁跪坐下来,端详他睡梦中的笑靥。指尖不由伸过去,用那里的触觉,去感受樱晟嘴唇的轮廓。 屋子里开始有各样的影子被阳光拉长,夜里迤逦的气氛慢慢被蒸发一空。夏末末仿佛忽然从梦境中跌落回现实——她一下子明白,就算她与樱晟彼此相恋,也无法改变父母的决定,更不要说世人的眼光。 除非…… 夏末末想着,然后——如果把自己是用来欺骗翟家的婚姻这个目的与身份曝光,那么樱志杰的声誉将会急转直下。无论于公于私,樱志杰都会拼尽全力维护她的身份。于是,没有除非…… 樱晟幽幽醒转,看到夏末末正注视自己发呆,还处在迷糊状态的意识让他满足地笑道:“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哥,我们回去吧。如果太晚的话,可能真的会被小白他们知道。” 这种偷偷模模的措辞似乎戳中樱晟的痛处,他正色道:“我们没有做出格的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他们的话题里有小白出现,就再难保持默契。 气氛一下子生冷下去,樱晟刚才的严肃让夏末末的心里有点委屈。她的嘴角微微下垂,低头道:“对不起……” 这样的倒让樱晟手足无措,他默默注视夏末末良久。最后,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想要寻找逃月兑的方式,樱晟一言不发地慢慢张开双臂。 夏末末乖乖地朝那里躺去,仰起头来时,就接到樱晟俯身投下的浅吻。 “我们……能不能不再担心。”嘴齿相依,樱晟的呼吸传到夏末末的嘴里。 “我不会再说了……” “谢谢。”樱晟握住夏末末的手掌一紧,由衷的感谢。 他们一起走到窗前,像一对安度晚年的夫妇,侧搂在一起,目光扫过远在天边的城市和眼下的树林。抬头向上的时候,就看到天空里重新出现云的影子。 樱晟一边咬夏末末的耳垂,一边柔声道:“末末,你看天那么蓝,连云都肯为它白头。” 夏末末侧过脸来,那双微厚的嘴唇肉感实足,透射轻柔的光泽。樱晟的心头涌动,扳正夏末末的身躯;最先碰到的是额头,接着是鼻头亲昵地蹭来蹭去。他的眼帘下垂,专注地看着夏末末双唇之间那小小的缝隙,试探性地碰一下,然后便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把屋子里的摆设恢复原状,夏末末与樱晟离开这栋存有他们亲密记忆的别墅;踩到院子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听见积水里青蛙的叫声,夏末末的眼睛就弯成一个小月亮,漆黑如墨。 可是,当他们反身关上栅栏的门,准备下山时,却看到翟小白正站在不远处一株小树后面,目瞪口呆地朝他们望来。 时间仿佛忽然被某种力量定格,三个人全部维持在乍见前一刻的动作,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是翟小白先迈开的脚步。随着他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震惊慢慢变成苦涩,最后,当他走到夏末末和樱晟面前,又在这种苦涩里孕出笑颜。 他没有看夏末末,而是一直盯住樱晟,身体僵直地笑道:“原来你们真的在这里。” “小白……”刹那间,樱晟无言以对。 “小白……”夏末末跟樱晟同时说出口,她的心里,在此时出现一个的裂缝。 翟小白一直在笑,没有理会夏末末,对樱晟说:“你骗得我好苦。” “……” “啊……”翟小白抬起头,闭上眼睛思索,然后叹息道:“是不想让我们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对不对?” “嗯?” “因为末末是你的妹妹啊!如果让我们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恐怕会对末末有坏的影响吧……” “是这样……”似乎是明白翟小白在为自己开月兑,樱晟点头称是。 而翟小白却不意于此长留,他默默地转过身去,迈开离去的脚步。边走边挥手道:“我先走啦,你们自己回去吧,路上小心……” 目视翟小白的背影,夏末末与樱晟面面相覤。被拆穿的谎言此时已经化成最难以承受的重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翟小白起初故意走得很轻松,而当他走进树林,就开始没了命的狂奔。心中的希望和信任被轰得分崩离析,撕心裂肺帝痛蔓延而来,身体里每一个器官像是被扔进绞肉机里,灌入每一根神经。 他一面跑,就一面流泪,无声地呼喊着: “末末,你骗得我好苦!” 第27章 被发现以后 26 夏末末很久没有翟小白的消息。从那天开始,翟小白仿佛变成夏末末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在经过某一段时光的掌纹时他们相遇,然后又在彼此不同的方向里错身而过,从此彻底消失。 在两个人感情空白的这段时间里,夏末末屡次想给翟小白打个电话询问他的近况。但拿起手机来,刚刚按出开头几个号码,她却又通通都删除掉——不知道该如何开始谈话,或者说不知道如何解释是萦绕在夏末末心头最大的问题。 她会担心翟小白。 比如说,他可能会喝很多酒,不醒人世。 比如说,他会在失眠的时候整夜整夜在外面流浪。 比如说,他终日抱头细数她的罪过,沉默不言。 但,也仅仅只是一层没有任何****味道的担心而已。在这之外,夏末末一直在等待一个结局——翟小白戳破她与樱晟的关系,然后给自己一个该有的审判。 然而秋日渐深,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可是除去消失的翟小白,夏末末的生活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上午,夏末末技巧性的在与樱晟蹈话之中随口问起翟小白。那时,樱晟刚刚结束他的长跑归来——他最近跑步的距离和时间都在大幅度的增加——短裤背心换成丝制轻薄的长衣,脸上有被风干的汗水的痕迹。樱晟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前,用冰凉的生水使劲儿往脸上拍,听到夏末末的问题,他的动作停顿下来;接着,他把水激到自己的头颅,头也不回地道:“想必是在拼命的放纵自己吧……” 夏末末怔然片刻,忽然涌起一阵浅浅的忧伤: 原来,失去小白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 那是一个极为寻常的午后,无风无雨,阳光明媚。樱家的大门和窗户都敞开着,大片大片的光徐徐不尽地涌进来,空气里浮有细微的浮尘。 吃过午饭,夏末末陪樱志杰在厅里下象棋;她的棋艺说不上很好,但在樱志杰的有意指点之下,倒也走的有模有样。夏末末来到樱家已有小半年光景,因为做事有分寸,语言讨巧,早已获得所有人的好感。樱氏夫妇似乎忘记夏末末的真正身份,话里话外,都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 马管家面带谦恭笑容地垂立一旁,不时为二人的杯子里续茶。见夏末末连下连输,不由得把手伸到她的背后,写几个字,然后夏末末就会走一着妙棋,赢来樱志杰的赞赏。此时棋局已经过半,夏末末拿起卒子,即将迈出过河的第一步时,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机车声。 那一刻,她的双眸募然睁大,仿佛是在举棋不定,食指和拇指夹紧的卒子就停滞在半空里。 “末末?”樱志杰提醒道,那枚棋子必落,似乎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思考。 然而夏末末并未听到——她的耳朵在外面,在那个停在樱家门口的机车上。良久,像是终于鼓足面对的勇气,她把棋子攥在手心里,朝门外看去—— 带头盔的男人跨在机车上,单脚撑地。看方向,大概也正朝她望来。 “啪哒”,棋子从手心坠落,打乱整个棋盘。樱志杰和马荣狐疑地顺夏末末的目光向外,然后樱志杰便若有所悟地抚掌笑道:“快去吧,他等你呢。” “……嗯!”夏末末的鼻音很重,告别主仆二人,风也似的跑到翟小白身旁。 那时,翟小白刚刚摘下头盔,头发该是很久都没有修剪过,堪堪庚双眉;于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就有一种近乎迷幻的色彩。满面风尘地露出一个笑容,他朝夏末末伸出手掌。 “跟我来。”他说。 ****** 翟小白带夏末末来到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 火车刚刚开过去不久,“轰隆轰隆”的余声一如哪个年长老人对于往事的娓娓道来,渐语渐轻。 这是他们猜火车的地方。 月台的柱子上,漆面剥落,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地上有纸屑和空的饮料瓶,被风搅成一个一个的圆圈。翟小白单腿支撑住歪斜的机车,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宝特瓶,“咕噜咕噜”地灌下去,然后反身递给夏末末。 夏末末摆摆手掌,表示并不需要。看到翟小白被水润亮的嘴唇,她忽然想起在那个响刚刚开始的季节里,她与还自称为楚辞的翟小白相遇,恍若隔世。 临行前,樱志杰欣慰的笑容浮现于脑海,仿佛是逼迫夏末末再一次确定,她的未来必将与眼前这个男人羁绊不休。 “小白,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 “很多地方。” “比如说呢?” “每一个我们曾路过的地方。”翟小白回头,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倾刻间,夏末末被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绪灌满脑海,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那蓄势待发的愧疚的泪水便再也无法相忍,扑簌簌滚落。她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裤子上,浸湿大片。 阳光直射,火车月台里的一辆机车上,一男一女前后坐着。男人的目光幽远,凝注前方;女人垂下长发,低低缀泣。 他们走下来,像是在与这个故事的开头相呼应,翟小白躺在地上,笑道:“猜猜下一辆经过的火车会是什么颜色?” 夏末末说不知道,翟小白便说:“我也不知道。就像一条遥远的路途,不知道下一个拐角会出现在哪里一样不知道。”然后,他注视夏末末,脸上的表情神圣而庄严:“末末,前些天我遇到我路途上的拐角,那个拐角转折得很厉害,我以为它会是我的终点。可是当我转过去,才发现我仍然在路上,我仍然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打算把它走完。” 夏末末明白翟小白话中那晦涩的深意,也明白这是另外一种原谅,于是,露出他们见面以来第一个微笑。她说,这条路的深处,有着最深不可测的羁绊。 翟小白伸出手臂,让夏末末将他拉起;在因惯性而前倾的途中,他忽然抱住夏末末,眉头皱得很深,死死将她吻住。 在呼吸将要停滞的那一刻,他们分开。翟小白的表情充满苦痛,他再次抱紧夏末末,深深地呼吸着。一如将要离开尘世的人那般眷恋和不舍地道:“末末,能不能……永远都在我身边……” 这个吻让夏末末的大脑空白,似乎处于一个崩溃的边缘,当翟小白再次重复他的话,夏末末才想起自己的使命,缓缓地点头。 “永远……都不会……” 第28章 被发现以后 27 冲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夏末末脸上的汗水混淆跌倒的泥土滴落,那清晰的痕迹一如时光沉淀下的疤痕覆盖皮肤——从凌晨两点接到樱志杰的电话跑到这里,已经过去四十分钟,虚月兑的夏末末在医院大厅里走得摇摇晃晃,几乎辨不清前路。 虽然夏末末一时间想不通为什么夏莲重病住院是樱志杰陪伴在身旁,但眼下并非是思考和确定的恰当时机;剩余的最后一点力气,支撑住夏末末爬到三楼地护病房。房间上亮有白色灯光,樱志杰环抱双肩坐在走廊的固定排椅上,透过昏暗的灯光,夏末末清晰地从他的脸上看到岁月的痕迹——那些皱纹和白发比往日里更深、更白,不如说是“岁月的积攒”更为确切。他被忽然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的白色帆布鞋分散开集中的精力,抬头看到狼狈不堪的夏末末,眼神之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与之前有那么点细节上的不同。 “校长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吗……”看到夏莲住的地方是特护病房而不是急诊室,夏末末暗地里松一口气,但还是这样问道。 “嗯,在里面睡着了。” “病得严重吗?这种心脏病可不可以治愈?” “把心放宽,她……没事的。”樱志杰俯身拉夏末末坐下,道:“本来不想惊动你的,唉……你来了也好。” 夏末末误以为樱志杰是因半夜里把她吵醒而说出这样的话,道:“爸爸,校长的安危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们安静的守候在病房之外,那意思,好像都是在等待可以照顾夏莲的机会;夏末末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站起来道:“爸,我想进去看一看校长。” “去吧……”樱志杰挥手道,没有拒绝。 ****** 夏莲的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床头一台显示心率的仪器射出蓝色幽光——那儿的波纹十分平缓,大概可以猜出它监测的人正安然置于一个分外甜美的梦境里;她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像一个病人,当然,前提是她的脸色不是那种触目惊心的煞白。 夏末末的手指伸进薄薄的被子里,模到夏莲那只冰凉滑腻的手;从病床前的椅子上轻轻俯去,一颗晶莹的泪珠就滴落到白色床单上。 ——快好起来吧。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夏末末为她祈福。然后,又似乎是怕她在梦里寂寞,夏末末又轻声细语,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繁苦一一道来。 因为不渝被他人听到,所以夏末末第一次毫不避忌地讲起樱晟。说起那暖风过境的初见,说起小巷里的相拥,话里话外都是依依;可是,夏末末却没有注意到,当她低吟浅唱般地回忆时,夏莲却悄悄睁开眼睛—— “末末……”她吃力地抬起手臂,眼中尽是担忧。 听到久违的声音,夏末末的心中欣喜异常;她急忙攥住夏莲的手掌,张口要说些什么,又担心自己方才那令人窘迫的自白有否被听到,矛盾的脑袋竟一时语塞。 “你刚才……”夏莲深呼吸两口,顺便调整己欲不堪重负的心脏;夏末末要去为她抚胸,却被轻轻推开。然后夏莲继续问道:“都是真的吗?” 凭心而论,夏末末并不想欺骗夏莲,可是又怕她重病之下再出意外,于是昧心地否认。 那时,夏莲注视夏末末的眼神深邃而幽远,长长稻息之后,便是一声说不清确切含意的“冤孽”二字。 夏莲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故意将交谈的焦点转移到其他不相干的地方;坐起来,尽量逼近上方虚无的空气,心率仪上就有稍高一些的浮动。 夏末末问起夏莲因何住院和为什么守在外面的人是樱志杰这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夏莲月兑口而出——大概是因为劳过度;而第二个,她思虑很久,最终只是抿嘴一笑,说出“啊,就是他啊”这样随口敷衍的答案。 “校长和樱先生是旧相识吗?” “不那么严格的话,算是吧……” “想必是交情十分深厚那一种。” “傻孩子……” “校长……”夏末末欲言又止。 “嗯?” “您的病很快就会好,对不对?” “……对。”夏莲说,瞥一眼就放置在仪器旁的病例单,又自然而然地收回来。 “那……希望您能去参加我跟小白的订婚礼。我知道这个请求不合规矩,可还是抱有这个希望;而且,如果隐瞒身份的话,根本不可能会被他人察觉到。” 夏莲的目光一凝,不置可否地点头道:“我跟小白只见过一面,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是一个适合托付终身的人。”说完,又语重心长地续道:“末末,年轻人行差踏错情有可原,而最忌讳的是明知道错还要义无反顾的坚持。无论什么事,校长都希望你能有分寸的处理。” 夏末末的心中一沉,朦朦胧胧地知道夏莲是在暗指些什么。这时,门被推开,樱志杰探进头来,提醒夏末末不要耽误夏莲休息。夏末末便恍然同夏莲道别。 “咔嚓”,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消失在关门之前的狭窄缝隙里。夏莲听到樱志杰和夏末末正在门外低声交谈——她并不在意交谈的内容,只因心中被惆怅难言的情绪塞得满满当当,旋即,她撇过头,拿起那张被夏末末忽略的病例单凑在仪器灯前。 再次闭目的时候,就有两行泪水。 她没有病,只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奔向死亡——死亡的确是一件常事,或许会有痛苦,但没经历过的人永远没办法得知。经历过的人也再没有机会告诉他人。 如果一个人生来孤独,那么就不会惧怕这种生来就在等待的事。可夏莲恰恰就同所有人一样:害怕同她在尘世眷恋的人永别。 第33章 小团圆 32 眼睁睁看着车速已经飙到120迈,樱晟仍旧没有感到满足。他将油门踩到接触底盘的位置,然后,在机器的翁鸣声中,化成一条黑犀箭一般地飞去。 天窗处于打开的状态,在这样的速度之下,寒冷似乎不能再称之为寒冷——刮在脸上,就像刚刚从炉火上取下,还未来得及冷却的,锋利的刀子,地刺入每一寸皮肤。 车子里放的是夏末末最喜欢弹奏的那一首钢琴曲。 樱晟又想起那个刚刚逝去的响,夏末末旁若无人地坐在樱家大厅的钢琴旁,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按来按去。就像跳舞一样。 两旁的景物扭曲地从樱晟眼中不着痕迹地掠过;是因为这样即将到达极限的速度,还是连樱晟自己都不愿去剖析的原因?在他的眼睛底部,就慢慢积上一层水珠,然后,在一个急转弯的身体强度倾斜之后,毫不留情地滚落下来。 樱晟再也看不清前路,心中只一遍一遍地想起夏末末说的那些决绝的字眼: “走吧。”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永远也不能再有交集的信号。 忽然,路的前方,出现一辆不停闪烁大灯的货车。狭窄的道路只允许两辆车慢慢对穿而过,但樱晟并没有减速的打算——像是已经某种状态的疯狂,油门哪怕松一松都欠奉。 当两辆车相距不过十米的时候,樱晟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躲。 那一刻,他反而觉得释然。 樱晟的脸上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双手飞速地离开方向盘。 “砰”地一声,路上,就掀起一团浓浓的尘土。 ****** 夏末末连自己是怎么跑进医院的都不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本来坚强的内心变得脆弱无比。连磕带爬地跑到樱家的私人医院,看到樱志杰、冯梦娇,以及翟柒柒三人全部守在急诊事外面。 冯梦娇哭成一个泪人,翟柒柒也是满脸的憔悴。只有樱志杰看上去还算是沉得住气——应该说,如果这里唯一一个男人都没办法稳住阵脚的话,他身旁的两个女人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怎么样?”夏末末凄然问道。 “还在抢救。”樱志杰道,示意夏末末先坐下来。 “没有大碍吗?” “只是轻度的昏迷,头皮擦破一点点,手臂和双腿也有小程度的伤到吧……那样的速度连个刹车线都没有,如果不是安全气囊的保护,想必……”樱志杰摆摆手,变换另外一种轻松的语气道:“不过医生已经说过,很快就会苏醒。” 夏末末一路提起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来。这时,一直跟在夏末末身后的翟小白握住她的手掌,安慰道:“我就说用不着担心,他一向命大的很。” “……嗯。”夏末末不敢回头去看翟小白。 半个小时之后,急诊室门上的红灯变成绿色。一个中年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扫视一眼焦急等待的五个人,然后,轻轻地松一口气,双臂伸到头顶合在一起,比成一个成功的圆。 那一刻,夏末末喜极而泣。冯梦娇也因为压抑太久的心绪而昏倒,片刻之后醒转,就拼命地想要进去看一看樱晟。 没等医生阻拦,樱志杰就拉住冯梦娇,告诉她现在樱晟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最后,樱晟被送到医院的一处极尽奢华的病房里——与其说是一间病房,不如形容为一个用具齐全的家更为确切。 洗手间、厨房、看护者或者家人使用的床铺,全部一应具全。 刚刚醒来头缠白布的樱晟仍然很虚弱,对大家说声报歉之后便沉沉睡去。樱志杰忙于工作,先行离去。翟小白与翟柒柒因为没有留下的合适借口,也很快告辞。 ****** 夏末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坐下,所以就乖乖地侍立在冯梦娇身旁。其实夏末末的心里还是想要对冯梦娇说一声报歉的——这种真诚的报歉不是自己做错什么事情,而是上一代的责任让她没有任何办法推托。 睡着的樱晟褪去清醒时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距人千里之外的笑容,他很腼腆。大概是在做梦,比大部分女人还要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夏末末暗叹一声,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道:“妈……” “你不需要再这样叫我了。”冯梦娇无情地打断夏末末。 夏末末笑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有话对你说到缄口的地步,我自己都选择闭嘴。” “那应该是一段很凄美的故事吧……在很多很多年前。我们都没出生的时候。” 冯梦娇的肩膀轻颤,想回头看一眼夏末末,最终却又忍住。不悦道:“你们母女两个,都长一副勾人的脸。我的晟儿就是被你害的。” “说一说那些年的故事也无妨,反正……我也快要嫁到翟家了呢。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回忆里那些苦不堪言的事情也无需再想起。” 这时,冯梦娇终于扭头看夏末末一眼。她的视线凝固片刻——因为夏末末正在对她笑,那笑容天真而又单纯。恍然间,冯梦娇想起夏莲因为爱情失败,在自己面前表示再也不会见樱志杰时,也是这样的笑容。 一丝愧疚以及绵延多年,如今已经越来越淡的恨意一齐涌进冯梦娇的脑海。在心中最脆弱的时刻,冯梦娇第一次有机会去想:这些年来对夏莲所持有的偏见,是对还是错。 夏莲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爱自己想爱的人,没有对冯梦娇构成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伤害。如果真要较真地算起来,似乎念念不忘的人是樱志杰才对。夏莲只是一味地在躲避。而且躲避的途中,还怀有她与樱志杰的孩子。 想到这里,冯梦娇才发觉她似乎对夏莲母女有很多的亏欠,怔愕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夏末末笑道:“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我能理解那种心情。所以……”她深深地躬子,道:“替我的母亲,对您说一声‘对不起’。希望她带给您的那些不快乐,都能随她的去逝而从您的身上离开。您应该有更快乐的人生。” 冯梦娇并没有正面回应夏末末,但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中间那层无形的隔阂却在渐渐淡去。冯梦娇看着樱晟,脸上就慢慢泛起光泽,她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道:“晟儿是我的命,但他这样的孩子,一生里总是要有一个机会,为了某个人而忘记自己吧……” ****** 樱晟住院的这段期间里,除去冯梦娇,日夜陪伴的人就是翟柒柒。 似乎在心爱的人面前,翟柒柒完全放弃一个大应有的娇宫开始偿试服侍樱晟洗漱,以及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樱晟的病好得七七八八,偶尔心情愉快的时候,还会跟翟柒柒调笑两句。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安静地斜在墙上,透过蓝色的玻璃,看外面的世界。 有意无意地,樱晟会问起夏末末——她只来过一次,在自己出车祸的第一天。翟柒柒几乎从未离开过这家私人医院,所以对于夏末末的事情也不堪了了。 直到有一天,翟柒柒把精心煮制的瘦肉粥端到樱晟面前时,笑着告诉他翟小白与夏末末将要定婚的消息。 “不替她庆祝吗?”看到樱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翟柒柒反而奇怪起来。 樱晟摇,笑了笑。然后继续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粥。 翟柒柒续道:“小白今天刚刚告诉我这个消息,定婚的时间还没定好……但我想,大约会是在开春的时候吧?这个冬天可真够冷的。” “吃完了。”樱晟把碗推给翟柒柒,满脸绅士的微笑。 翟柒柒做一个鬼脸,跑去洗碗。回来的时候,却看到樱晟又在对着窗户发呆。 这时,樱晟听到翟柒柒的脚步声,轻声道:“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我想看一看天空真正的颜色。” 翟柒柒拒绝道:“医生说不能受风呢……” “没关系,就只开一小会儿。” 翟柒柒迟疑片刻,还是替樱晟打开。 “刺啦”一声,湛蓝奠空和白色的云彩就出现在樱晟的视野里。他感到心也这样被敞开。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樱晟的脸上,光滑的皮肤就反射出好看的光彩。樱晟的嘴角向上微微弯起,笑了很长时间。于是,翟柒柒就迷恋地坐在一旁,一点儿也不腻烦地观察樱晟脸上每一个小细节。 “我们也定婚吧。” 听到樱晟突然间的决定,翟柒柒猛地坐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断断续续地道:“我们……定婚?” 樱晟点头笑道:“是啊,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要跟在妹妹**后面跑,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翟柒柒脸上的震惊慢慢化成惊喜,那一刻,她忘记樱晟的伤势,一把抱住他的身子,一个劲儿的。 翟柒柒一口气说出好几个“好”字。 像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一样。 樱晟也笑得很开心,他轻轻抚模翟柒柒的后背,微微地眯起眼睛,一边颔首,一边想着: 这样,应该就是每个人都想要见到的结果了吧…… 当翟柒柒离开樱晟的胸口的时候,那儿条纹状的病服就有一块小小的湿润。翟柒柒擦擦眼泪——那儿满是欢欣。 翟柒柒的俏脸微红,不敢与樱晟对视。她怕羞般地站起来,恍张地逃离这间病房。边走边道:“厨房里的菜没啦,我去买。” 樱晟颔首而笑,无意间瞥到在旁边桌子上的一张化验单。下意识地拿过来看上一眼,眼睛却募然睁大—— 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樱晟的血型是o型。 不可能! 樱晟因为难以相信的震惊而把化验单团成一团攥在手心里,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樱志杰夫妇都是ab血型,自己怎么会是o型?! 第34章 小团圆 33 樱晟思虑很久——他明白,只要自己的疑问成为现实,那么就有很多问题接踵而至。而且,大部分都将是灾难性的。 “咔嚓”一声,翟柒柒推开门,探头探脑。看到樱晟还没睡,似乎又想起刚才羞人的一幕,白皙的脸蛋微红。耷拉下脑袋走进来,正准备将菜放入厨房时,樱晟忽然道:“柒柒,能不能……帮我把我的母亲叫过来。” “啊……好。”翟柒柒道,又问:“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帮到你的吗?她很累了呢。” 樱晟道:“不,只是有一些话要问。” 也许是自己多想——当然,这最好——也许,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正在向樱晟打开。他是准备冒这样一个险,不论结果。 半小时后,冯梦娇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翟柒柒看到樱晟沉重的脸色,通情打理地先提出离开。 冯梦娇有点不解,以为是樱晟不舒服,或者是病情恶化。但看到樱晟虽然表情略显凝重,却没有露出什么疲惫的模样,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来。她坐到樱晟面前,笑问:“晟儿,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把妈妈叫过来?是不是柒柒那个姑娘照顾的不周到?年轻人嘛,总是有些小磨擦的。” 樱晟沉默地——他的手掌藏在被子里,那儿就握有标注他的血型的化验单。 此刻,本来坚决的心情却动摇起来。真相或许只需要一个问题,但得到真相之后呢? 樱晟有一点退缩,但最终,还是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把化验单递到冯梦娇面前。晃一晃,交到她的手里。 冯梦娇挑挑眉头,正面反面全部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之后,又抬起头疑惑的注视樱晟,道:“晟儿,这……” “看血型。” 那一刻,冯梦娇整个身体仿佛瞬间被某种法术石化——她动弹不得,而又轻轻。接下来,冯梦娇目光僵直地投落到化验单的正面,那个刚刚被她忽略的,标明血型的位置。 “是o型血啊……”冯梦娇的笑容很坚强——最少应当比她崩溃掉一半的内心要坚强。 “不想要说些什么吗?”看到冯梦娇的表情,樱晟心中便有一声相当悠长稻息。他知道,大概是被他猜中了。 “嗯?” “父亲与母亲都是ab的血型吧……如果我记得没错。” “是。” “我是谁?”事已至此,再无转圜的余地。樱晟直视冯梦娇,一滴眼泪悄悄地滑下来。他笑道:“妈,告诉我,我是谁……” 这种感觉很奇妙——并非是伫立云端而后直挺挺的摔落这样的落差,而是仿佛处在离心力的中心点,忽然被抛到外围的远离。这时,樱晟就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与冯梦娇中间出现一道厚厚的,透明的屏障。 “你是我的孩子!”冯梦娇坚定的回答。 “不是亲生的孩子吧……” “是!”冯梦娇还在坚持,但与樱晟的目光对视时,却心虚地低下头去,喃喃地道:“不……” 苍老总是一瞬间的事情—— 总有那么一滴眼泪,让每一个人瞬间苍老。冯梦娇的脸上,就已经布满愧疚与苍老的泪水。她的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樱晟仰起脸,不让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继续滑落,轻声道:“妈,我长大好多。所以之前隐瞒的事情就应该让我知道了吧……拜托了。” “你……是捡来的孩子。” “这个大约猜到了……” “我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 “妈……” 冯梦娇摆摆手,打断樱晟。又擦擦仍在不停向外涌的眼泪,想要破涕为笑,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一份能力。所以,就这样声音淡然而又断续地娓娓道来: “还记得那个死去的夏莲吧?” “记得。” “嗯……夏莲是你父亲的初恋,也是一个一直被他记在心底的人。当年,樱家跟我们冯家都是f市鼎鼎有名的大家族,很多业务都有共通之处。合则两利,斗则双亡。所以大家为提升彼此的信任程度,理所应当地都倾向于联姻这个方式……” 樱晟为之愕然,忽然想到樱志杰为与翟家联姻,想出去专门培养这方面人才的永岚学院领养夏末末的事,苦笑不已。 冯梦娇续道:“晟儿,你知道,一个大家族里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选择自己的丈夫。我们看上去娇惯、高高在上。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在联姻最初,遇到你父亲最强烈的反对。因为当时他正与夏莲在一起,况且年轻,利弊得失都看得不远。于是,你的爷爷就出动所有的力量,逼迫志杰。但他是最倔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自小的宠溺又怎么能轻轻易易的就变了性子?你的父亲大闹不休,最后选择了私奔……” “那时,我是对夏莲怀有恨意的。因为这个女人让我蒙羞。不过……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的父亲乖乖地回来继续他的家业,并意外的走上联姻这条路。现在想来,想必是夏莲怕耽误志杰的前程,而劝他回来的吧……” “我是一个不争气的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你们樱家添丁。你爷爷全部冷眼相待。马管家是个知心的人,我去找他诉说我的苦处,他也上了心。于是有一天,他告诉我,说自己有一个远房的亲戚生了一个男孩儿。又因为家境贫寒无法抚养,就有了送人的念头。我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连忙领养了来……” “父亲也知道吧?” “嗯……是先争取过他的意见的。” 然后,樱晟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冯梦娇怕樱晟恨自己,也不敢再说下去。 忽然,樱晟歪歪脑袋,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道:“我知道了,还是照原来的活法继续走下去吧……” “不问问你的生父母吗?” “又有什么关系呢?”樱晟笑道:“养我成人的,是你们。” 冯梦娇叹息一声:“也罢,他们已死去多时。” 听到这样的消息,樱晟想表现出一点悲伤。可刚刚从冯梦娇口中说出的往事对樱晟来说没有任何代入感——仿佛是在听故事,他自己则站在一个旁观的,冷静的立场之上。 在生恩和养恩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恩情里,樱晟能够看得很透彻——他明白,自己更应该回报的,是冯梦娇与樱志杰。而真正的父母,能够狠心将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想必,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吧…… ****** 翟小白最近很开心。 无论胜作还是生活,他都能够摆出快乐上进的模样——这种情形在夏末末答应他求婚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 而姐姐跟樱晟那边也进展顺利。而且出乎意料地,在樱晟出院之际,就与姐姐定下婚期。就在农历新年的正月十七。 翟小白暗地里问过樱晟原因。他的回答就入情入理:因为在医院里细致的照料,让自己找到应该去守候的人。 不过农历的新年还没到,公历的新年却早早来袭。 元旦那天迎来一场的飘絮般的雪,晚上,就是樱晟与翟柒柒的定婚礼。并非什么宏大之极的场面,只是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上一顿饭,由樱晟送上该有的各种金饰以及礼金。 从始至终,夏末末的手就一直跟翟小白牵在一起。 她真诚地祝福樱晟与翟柒柒,还欢快地在大人们去谈具体婚礼事宜的时候拉起未来嫂嫂的手话家长里短。 四个人的酒兴未尽,又跑到外面畅谈。 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夏末末喝酒又急又快。并且每次都意犹未尽。 最终,实在是不胜酒力,四个人散场。由樱晟送翟柒柒回家,翟小白则陪伴夏末末。 他们两个走在新年张灯结彩的大街上,脚下雪花踩得“咯咯”响;夏末末的路走不太稳,由翟小白相扶。不甚跌倒的时候,还在傻呵呵地笑。 并大声道:“哥哥要结婚啦!” 翟小白保持着很大程度上的清醒,听到这看起来欢快的呼喊,他的心中没来由的一疼。扶夏末末起来的时候,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明白些什么。但又实在是不应该担心的东西。 夏末末忽然不再笑,眉头皱得很深。刚刚被翟小白扶到一半,就一如这飘絮般的雪一样滑落。双手支撑在地上,头发紧贴脸庞,“哇哇”地吐满一地。 吐无可吐的时候,还在干呕。肚子里的苦胆似乎也憋不住想要倾巢而出。 用冰冷的雪擦擦嘴边的秽物,夏末末热泪盈眶。她面对一地狼籍,声音嘶哑地请求翟小白:“小白,你带我走吧。随便去哪儿都好,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私奔,或者旅行,都行。” 第35章 小团圆 34 夏末末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像个小般被翟小白从机场拥出来。 他们的行李很少,每个人只在背上背一个双肩包。里面各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以及日常需要的用具。 翟小白掏出手机在眼前晃两下,在屏幕的右上角显示出“sos”的字母。试着拔打电话,马上便有“无线电已关闭”的字样。 “还真是个好地方啊……”翟小白重新将手机放入口袋,苦笑道。 严冬。 来**旅游的人相当稀少。内陆地区就已经冷得将近无法忍受,更不要说这种空气稀薄的高原地带。 夏末末嘴上覆有口罩,整个脸上就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她慢吞吞地向前两步,把原地不动的翟小白甩在身后,抬起头来遮住额头——当夏末末注视到**特有的,无比湛蓝奠空时,她的心灵接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夏末末从来也不会想到,原来天空也可以这么好看。 视线渐次向下,从她的位置看去,甚至能看到布达拉宫伫立远方,云雾飘渺。 夏末末把口罩摘下来,露出那张冻得通红的小脸,一时之间,便有些呼吸不畅。 这次的远行没有过多准备,说起来不过是一时冲动——夏末末迫切地想要寻找到一个庇佑之所,可以不用面对她压根就不想再次面对的人和事。 翟小白跟夏末末乖坐出租车深入到**的一个小镇,透过车窗,夏末末看到着粗糙喇嘛服饰的孩子,手里握一根转盘,一圈一圈的转。清澈的眸子注视他们从远方而来,又从身边开走。 慢慢的,车子驶入闹事区——这儿更像一个未开化的地带,与现代都市有天壤之别。看不到任何写字楼式建筑,更多的是一个挨一个的民居;夏末末摇下车窗,一股特别的香味扑鼻而来。在他们的目的地,迎面就是一所庙堂。 翟小白为夏末末找到一家开窗就能遥望到布达拉宫的旅店。洗掉一路的风尘,翟小白坐在二楼房间里的桌前,玩弄从地摊上淘来的挂件式金刚杵。 夏末末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过去,在翟小白对面落坐之后,看到他的嘴边有淡淡一圈胡渣,笑道:“该刮胡子啦。” 翟小白点点头,又将金刚杵递给夏末末,道:“拿着。” “原来是给我买的啊……” “听人家说可以趋吉避凶,带上它吧。”翟小白的笑容,接着问道:“我们呆多久才回去?” “春天的时候吧……” “那可得三四个月呢。” “啊,越久越好。” 翟小白心中一痛,注视夏末末好一会儿,又慢慢悠悠地别过目光,口中只道一声“听你的”便不再言语。 他们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因为高原的关系,所以天黑得特别早。 一个小时之后,天地间就已是昏昏沉沉一片。 翟小白与夏末末吃过一顿简单的,提前的晚饭,走出小小的旅店之后,来到附近的喇嘛庙。 未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晦涩而又悠扬的颂经的声音。 此刻,夏末末换上藏族女人的常服,提起裙角迈过高高的门槛。 香堂的左侧,六尊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佛祖铜像,是颂经的喇嘛。往后几排就有信人拜佛用的圆垫。 夏末末双手合什,闭目默默祈祷。深深地躬子,然后又跪下磕几个头。 耳中经声回响时,夏末末忽然想起那个****的六世□□仓央嘉措。以及那一句“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心中的某个角落就这样被轻轻触动,夏末末又轻轻念诵数遍,就连身子也轻盈起来。但她毫不动摇的抿紧唇角,不让那张日夜挂念的脸重现脑海—— 这次的远行是为忘记。即使每每想要提起。 夏末末想找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觅得超生之法。 这样想着,夏末末合什的手掌分开,覆到身旁有些无措的翟小白的掌上,侧过脸去,对他露出笑容—— 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 距离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伴随时间的流逝而将两个人的感情稀释。因为爱情永远不会与你坐上同一趟火车。 所以,第一个夜晚,夏末末睡得隔外踏实。 她把所有的窗户通通紧闭,盖三层厚厚的被子,用自己的身体制造温暖。时不时的翻身,脸上就有满足的笑意。 翟小白跟夏末末住在同一个房间,中间隔有一个棕色的床桌。在徐徐的呼吸声中,翟小白睁开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这时,夏末末的脸正好转到翟小白这一爆嘴巴微微地张开来,向外吐着白气。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替夏末末指去摘在睫毛上的细小颗粒,然后双手抱头地看向那颗挂在天上的大大的月亮,眉头微微皱起,最后却又轻轻地笑起来。 手掌遮挡住月亮,然后攥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小拳头。翟小白在自己的心里,重重地“嗯”了一声。 ****** **的空气与内陆地区不同,所以夏末末花去很多时间适应。她与翟小白很快离开那间小小的旅馆,转而在小镇里租用一间民居。 虽然注定是一场短暂的旅程,但翟小白依旧煞有介事地将生活用具置办齐全。 几十平米的屋子被他们装扮一新,仿佛新婚的普通人家,处处洋溢喜悦的色彩。 边远地区的人也总是比大城市的要更为朴素,翟小白与夏末末整日出双入对,自然被他们当作是乔迁至此的夫妇。 至于“归期”这种对谁来说都甚为的词语,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出现于他们的交谈之中。 转眼之间,三个月过去。**奠气也渐渐温暖。 夏末末一如往日地于庙堂之中念诵,高高但阳的光线温和的照射进来,洒满她的背影。夏末末安静地垂着头,合什双手的食指尖轻轻触到鼻头。 这时,忽然有一道人影遮挡住夏末末全部的光线。 然后,翟小白低沉的声音传来: “末末。” 夏末末回过头去,看到翟小白一脸凝重,他就站在那儿,欲言又止。 “嗯?”夏末末挑挑眉头。 翟小白端起的肩膀颓然下垂,变换一副轻柔的语调,道:“樱晟跟姐姐后天就要结婚了。” 第36章 小团圆 35 沉重的钟声敲响,与风的声音相和,飘向一个未知的,遥远的地方。最新更新:风云小说网 诵经的声音忽然出现一个突兀的断点,接下来喇嘛庙的僧人们集体叩头。只剩一个小孩子,手执金色小碗,一圈一圈地围绕这些人走动。不时将手指伸进碗内,沾三两滴水珠,手指轻弹洒落。 夏末末与翟小白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就显得非常扎眼。 他们两个彼此对视,进行只有他们自己能够明白的目光的交流。片刻之后,似乎是醒悟到什么,夏末末转回身去,随所有的僧人们一起,将头重重地贴到圆垫上,不肯起来。 翟小白跪到夏末末一旁,目视前方,声音听不出一丝悲喜地道:“要回去吗?” “不需要了。”夏末末柔声道,并抬起头。 “乖坐飞机的话,一天之内就能够赶到。所以我们还有一天的考虑时间,如果明天的这个时候依旧没有动身,可能……真的就再也来不及。” “不知道这里招不招女徒弟。”夏末末忽然笑道。 “嗯?” “……没什么。” 喇嘛们的功课随夏末末与翟小白交谈的结束而结束,陆陆续续散去,有的人去作画,有的人去购买食物。庙堂之内,很快就变得特别空旷。 也许是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交谈下去的兴致。两个人枯燥乏味地跪坐在一起,最终是翟小白先不甘寂寞地站起来,背对夏末末道:“我出去走走。” ****** 在听到翟柒柒打来的电话之后,翟小白最初曾犹豫要不要告知夏末末。那时,他的心里存有相当大的私心,并这样考虑—— 如果一旦夏末末知道,就会不顾一切的赶回去怎么办? 独自一人在桌前思虑良久,翟小白最后却自嘲地苦笑。不管结果如何,总不能一直将这件事情隐瞒。 此时,翟小白将双手背在身后,游走于傍晚的**小镇之中。 或许是这样与众不同的气质,翟小白吸引到很多关注的目光。甚至路过一些年轻女孩儿的时候,还听到一些明显是针对于自己的私语。 但这些东西全部被他屏蔽于脑海之外。一边打量周围的景物,一边想,如果能跟夏末末就此在这里长久的生活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幸福的定义并非是在喧嚣的城市之中争取到的比别人过的幸福。那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其实就可以称之为幸福。 天黑以后,翟小白回到他们的“家”里。 未进门之前,便闻到一阵炒菜的香气。笑吟吟地推开门,正好看到夏末末一边擦额角细小的汗珠,一边将一盘麻婆豆腐端到桌子上。看到翟小白的身影,她抬起头,笑得娇媚无比。 这让翟小白再次确定,他所有的担心都只是多余。 似乎已经忘记白天那短暂的不愉快,两个人默契地享受这一顿晚餐。 吃到一半时,翟小白仿佛刚刚想起些什么,赶紧跑到里屋拿出一瓶红酒,眯起眼睛笑道:“偷偷带来的90年的波尔多陈酿。” “有什么事需要庆祝呢?” “庆祝的事情有很多。可是不一定需要理由。” 夏末末侧侧脑袋,若有所思片刻,便开心地替两个人倾注——而与此同时,翟小白也在夏末末的脸上尽情地倾注他的目光。 他忽然想,也许自己也并没有任何理由去霸占夏末末所有的生命。她还有更精彩,更绚丽的人生没有去享受。于是,翟小白端起酒杯,与夏末末碰撞在一起,轻轻地抿下去一口,一丝惆怅而又温和的笑意便渐渐如同夏日莲花初展般地浮上他的脸颊。 “末末,能跟我一直留在这里吗?” “嗯。” “在这里度过的三个月,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想,就算某一天,你忽然不再从我的生命里出现,我依然能够快乐地去回忆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我会想,有一个我心爱的姑娘,曾陪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起走过那么长的一段光阴。” “怎么净说些伤感的话题呢?” 翟小白摇,没有回答。他再次与夏末末碰杯,只是这一次,喝得特别快。转眼之间,半杯红酒就全部灌进肚子里。 “末末,我如果离开你,你会不会很伤心很伤心?” “我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而且你也一定不能离开我。” “如果我真的离开呢?” “不可以。” “好吧。我保证……” 屋子里的灯光虽然依旧明亮,但在不停的碰杯之中,夏末末却渐渐觉得这光芒正慢慢昏暗。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视线里便漆黑一片。 翟小白也有些微的醉意,只是酒量比夏末末要大,所以还保持清醒。他将夏末末扶进她的房间,静静地坐在床头,厚实的手掌温柔地顺着那一头黑发的纹理抚模,并一直保持笑容。 “末末啊,我保证你会活得比现在更快乐。因为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快乐。”翟小白的声音忽然嘶哑,黯淡之中,也仿佛带有穿透空气的力量。 “我也不想离开你啊……谁也没有我想要守护在你身边的意志那样的坚定。我想跟你度过每一天的每时每刻,我想看你在我的眼睛里幸福快乐。可是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却让我忽然想明白,或宅我永远不会看到你那个模样……” “你不在的时候,我曾偷偷地去过你常去的喇嘛庙。里面的喇嘛告诉我,要懂得进退,不能握得太紧。他的声音晦涩难懂,我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明白。末末,如果你清醒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是否……真的是我握得太紧了呢?” 翟小白垂下头,将夏末末的手掌搁置在自己的额头。他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翟小白吻住夏末末的手心,眼睛里涌出好大一颗眼泪。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时间,他站起来,走到桌前写下几行字,然后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 第二天,夏末末睡醒之后没有看到翟小白的人影。她跑到他的房间里去看,却看到被褥整整齐齐地安置在,没有动过的痕迹。 走到门前,向两旁扒望,却只看到一些陌生的,或者稍微有一些熟悉的脸。 夏末末立时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看到桌子上留有翟小白的一张便条,潦草的字迹写着: 末末,我走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你回去吧,去参加樱晟的婚礼。也许,那是他最悲伤的时候。 顿时,夏末末感到头晕目眩。呆呆地注视那张写有翟小白的字的纸条好久,反复念过不知道多少遍,最终,将它整整齐齐地折好,放进口袋里—— 夏末末忽然明白翟小白的苦心。 是早就预谋好的吧…… 透过窗户,夏末末向远处眺望。她仿佛看到翟小白正在远行的途中回过头来,对她露出熟悉的笑脸。于是,夏末末也笑,然后轻轻点头。 ——小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 阳春三月。 已经是三月的末尾,这个冬天稍稍长一点,所以空气还是有那么一点冷。 夏末末再次踏上这一片生养的土地,向四周看去,却忽然感到物是人非。 三个月前,她从这里离开。那个时候,到处是皑皑白雪,以及神色焦虑的人群。三个月后,她从他乡飘泊重临,f市就已经有盎然的绿意。 樱晟与翟柒柒选择在这桃花刚刚开始绽放的日子里举行婚礼,大概是个相当美丽的决定吧…… 乘坐计程车回到樱家的大门口,最先看到夏末末的是马荣。由最初的惊讶慢慢成欢喜,马荣甚至没有过来迎接,就跑到各处去大声喊叫: “大回来啦,大回来啦!” 夏末末摘下墨镜,敞开胸怀。两边嘴皆乖地向两旁翘起,开心极了。 很快,樱志杰就迎出来,不由分说地将夏末末拥进他的怀里,老泪纵横。声音含糊地道:“末末,爸爸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夏末末笑道:“只是出去游玩一段时间啊……而且,明天不就是哥哥婚礼的日子了吗?” 樱志杰不愿就这个问题多谈,正起身子,仔仔细细打量夏末末的脸,一口气地道:“瘦了,瘦了。” 又问道:“吃过饭吗?我去让下人准备。” 夏末末点点头,与樱志杰并肩走进樱家。途中,她问起樱晟来。樱志杰告诉她,这两天樱晟都会很忙,因为樱家是f市的大家族,所以婚礼的事情相当麻烦。 冯梦娇也很快梳洗完毕走出卧室见夏末末,分隔那么长时间,那些恨意早已变成思念。对待夏末末也再也没有以前的冷言冷语,亲切地拉过夏末末的手,坐在一起问她这一次长途远行所遇到的事情。 马荣悄悄在门口观察他们一家三口,老怀大慰。 忽然,他想起樱晟曾经嘱咐过,一旦夏末末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然后脸色大变,赶紧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打通樱晟的电话。 “少爷,大回来了。”马荣匆匆忙忙地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