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妻农女:将军夫人要逆袭》 第1章 我没你这个夫君 嘶——痛! 李卿卿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脑袋疼的像要炸开了,她茫然的打量着眼前又脏又乱、古色古香的屋子,桌子上摆着几个粗瓷碗碟,里面的食物已经发了霉,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恶臭,窗子上糊着一层窗纸,好像一阵风就能吹破似的。 窗户旁边摆着一只铜镜和几根不值钱的镀金簪子,还有些粉质粗糙的胭脂水粉。 像是古装剧里的场景。 等等……古装剧? 她不是连了三台手术后,疲劳过度猝死了吗? 她这是……穿越了? 她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的低头一看,肥胖的身体被塞进了一套大红大绿的粗布衣裳里,衣摆和袖口沾着不知名的污渍,腰粗的像水桶一样,站起来都看不到脚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陌生的记忆排山倒海的袭来。 她魂穿了,穿到了一个名叫朝以禾的农妇身上。 朝以禾已经嫁为人妇,但作风孟浪,很不检点,今天更是不知羞耻的调戏同村的杜秀才,被杜秀才急赤白脸的推开后,同村的人七嘴八舌的羞辱了她一番,她一气之下回家连吃了三大碗饭,然后……把自己给撑死了…… 李卿卿……哦不,朝以禾头痛的扶额。 没想到她著名的外科一刀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一动,赶紧试了试体内的空间还在不在,当看到像猪蹄子似的手里出现了两颗药丸后她才长松了一口气。 幸好空间跟着她一起穿过来了。 这种空间是她猝死前几天偶然获得的,具体有什么功能她还没参透,目前来看只是个无限大的储物空间,她把自己研制的药丸全都放进去了,美容养颜的、消炎止血的、强身健体的……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些常用药和名贵的中草药。 但可能是因为她的灵魂还不太适应这具躯壳,控制空间的能力明显弱了很多。 她支撑着肥硕的身体吃力的站起身,满眼嫌弃的打量着房间,沉默了片刻后认命的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先把腐坏馊了的食物清理出去,又把屋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灰尘的桌椅板凳擦洗干净,再把锅碗瓢盆洗了后,屋子里勉强有了点样子,她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朝以禾嫌弃的捂着鼻子,这个时代没有热水器,她吃力的从院子里的井里打了几桶水,匆匆忙忙的洗了个冷水澡。 好在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但天气还算暖和,要不然她非得冻感冒了不可。 洗干净身上的臭汗和油腻腻的头发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打开装衣服的木箱子,里面的衣裳全都是艳俗的颜色,也不知道原身是什么审美! 朝以禾暗暗腹诽了两句,翻了半天才翻找出来一件素色的粗麻衣裳,虽然料子不太舒服,但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碍眼了。 她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这具身体的模样,原身皮肤白皙,只是实在太胖了! 脸上的肥肉把五官都挤成了一团,下巴足足有三四层,看起来又蠢又笨。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就算为了健康,她也得把减肥提上日程了。 正当她暗暗出神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破旧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赶紧扭过头,正看见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怒气冲冲的逼视着他。 一双剑眉斜入鬓角,幽深的眸子里暗云涌聚,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紧绷着,双手也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看样子恨不得一拳砸死她似的,周身都萦绕着浓浓的寒意。 该说不说,这人的皮相十分出挑,就算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但也是少有的神明爽俊。 “朝以禾!”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磨出三个字,眼里怒火喷薄。 朝以禾猛地打了个激灵,记忆翻涌——这人……是她的夫君江如蔺! 江如蔺和他的母亲夏氏是外村人,大概在原身六七岁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搬到了黄屿村。 夏氏的身子不大好,一年前有一天晚上夏氏突发急病,原身的父亲朝大宽跑了七八里的山路请来郎中,这才救了她一命。 原身的母亲孙氏挟恩图报,逼着江如蔺娶了原身。 但江如蔺对原身百般嫌弃,成婚后一直跟夏氏住在旁边的那间院子,原身偏偏也不知收敛,不但好吃懒做的不好好过日子,还更加肆无忌惮的勾三搭四,俨然已经成了全村的笑柄。 一想起这些,朝以禾的脑袋都要炸了! 她咽了口唾沫,干笑着看向江如蔺:“夫君……” 他厌恶的拧着眉,厉声低吼道:“别叫我夫君!我没你这个夫君!” “……” 江如蔺一噎,太阳穴青筋暴起,顿了顿:“我是说我没你这个娘子!和离吧!” 朝以禾点点头,原身做了这么多丢人现眼的事,他没休妻就已经算是宽厚了,如今要和离,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好,写和离书吧。家里可有笔墨?” 见她答应的痛快,江如蔺反倒诧异的挑了挑眉,他抿唇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的从柜子里拿出笔墨和两张草纸。 和离书写好后,她粗略的看了几眼便在下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她笔下娟秀的簪花小楷,他眼里的疑惑更浓了几分。 他记得她目不识丁,什么时候竟然能写出一手好字了? 江如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正要提笔的时候,隔壁的赵婶子忽然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如蔺啊!你快家去看看吧!你娘听说你娘子调戏杜秀才的事儿,一气之下晕过去了!” 他丢下笔拨开朝以禾就疾步往旁边的院子而去。 朝以禾摸摸鼻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这个便宜婆婆也是因为原身惹得麻烦才被气晕的,她既然穿过来了,也不得不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拖着肥胖的身材踱过去,院子里已经围了一圈村民,一见到她都纷纷义愤填膺的贬损她。 “如蔺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要把你婆母气死不成?” “你还有脸来?我家媳妇儿要是像你这么不要脸,我早就一头碰死了!” “滚开!滚出黄屿村!” 她微皱了皱眉,扬声说道:“都出去!堵在屋子里空气不流通,对病人有害无益!”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挤,这具身子又肥又胖,村民都像是对她避之不及似的,倒真让她挤了进去。 第2章 她没有投毒的脑子 江如蔺托着夏氏的头把夏氏抱在怀里,睚眦欲裂的瞪着她,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滚!” 朝以禾抿了抿唇,前世患者们恨不得凌晨两点排队挂她的专家号,还从来没有人让她滚的。 她心里有点不快,这是原身做的孽,跟她有什么干系? 但又一想,既然她用了这具躯壳,就该付出一点代价,况且在人命面前哪还计较的了这许多?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了床边,掰开江如蔺的手把他推到了一旁:“晕倒后要平躺,你抬着她的头会让她呼吸不畅。” 他眼底充血的正要敢她走,可却见她已经翻开夏氏的眼皮看了看,还一本正经的诊起脉来了,像是在给她看病的样子。 她懂医术? 念头一闪而过,江如蔺又迅速的把这个荒诞的想法从脑袋里甩了出去,他一把扣住了她肥腻的手腕:“我不管你作的什么妖,我不允许你拿我娘的性命玩笑!” 朝以禾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淡淡的说:“急火攻心,一时晕过去了,没有大碍。但初步判断……婆母患有美尼尔氏综合症,有点棘手。 倒碗水来。” 江如蔺不错眼珠的盯着她,虽然他听不懂她刚才说的那个症是什么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澄净淡然的眼神,他对她竟然燃起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犹豫了片刻,端来一碗水,朝以禾借着给夏氏喂水偷偷把一颗丸药注入了她的嘴里,丸药入口即化,倒不用担心吞咽的问题。 围观的村民们看不过眼了,议论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如蔺,你娘子糊涂,你也昏了头了?赶紧请郎中啊!” “瞅她装模作样的,保不齐就是想拖死她婆母!啧啧啧,真歹毒!” “如蔺,你可别被她哄了!那可是你亲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后悔的!” 江如蔺眉眼微动,压平的唇角泄出些怒气,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被戏耍了的时候,听到夏氏‘哎哟’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儿啊……” 他急忙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了夏氏的手,用力的点头:“娘,儿子在这儿!” 朝以禾见夏氏已经醒了,便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回了家。 等到江如蔺签了和离书后,这对母子跟她就是陌路人了,她又何必留下讨人嫌? 回家后她喝了几口水,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她看了看身上的肥肉,心里知道节食减肥不可取,便打算先做顿饭吃填饱肚子。 把屋里屋外翻了个遍,也只在灶房里看见半碗猪油、米缸里薄薄的一层米和屋后种的几颗荠菜。 这个家简直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打算熬个粥,再拌个芥菜丝对付一顿了事。 趁着米下了锅小火慢煮的时候,她挖了两颗芥菜切成细丝,用盐杀出水分清洗了几遍后,又放入蒜末、白糖和白醋翻拌均匀,再挖了一块猪油化开泼在辣椒面上,等到辣椒油晾凉了后倒进芥菜丝,一道清脆爽口的秘制咸菜就做好了。 与此同时,米粥也熬得粘稠软糯,她就着咸菜吃了一碗粥,可胃里还是感觉空落落的。 她咬着牙放下了筷子,强迫自己控制食量。 正当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江如蔺神情复杂的回来了。 朝以禾跟他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她讪讪的指了指锅里的粥:“你……吃饭吗?家里没什么菜,我熬了粥,拌了点咸菜。” 江如蔺像见了鬼似的上下打量着她,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 ——自从成婚后她什么时候做过饭?不是吃娘家就是到处蹭吃蹭喝。 他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你在粥里下药了,打算毒死我?” “……爱吃不吃。” 她悻悻的哼了一声,把碗筷洗干净放回柜子里。 江如蔺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压根没有投毒的脑子。 就算想杀夫,以她的智力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也不外乎拿刀砍死他。 折腾了这一阵子,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望着锅里米香四溢的粥,他鬼使神差的盛了一碗。 一入口,厚实的香味就在口腔里扩散开,吃到肚子里浑身都暖了。 他试探着尝了一口芥菜,清爽可口、咸辣辛香的味道更是让人食欲大增。 不知不觉,一碗粥就见了底。 他不经意的一抬头,正对上了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眼神。 眼前还是那张臃肿肥胖、让人多看一眼都嫌腻味的脸,可今天她的眉眼好像都舒展开了,整个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江如蔺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错开视线僵硬的说:“多谢你救了我娘。” “不谢,婆母毕竟是被我气晕的,应该的。” 一想起她勾搭杜秀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才刚稍稍柔和了些的脸部线条又绷得紧紧的,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 朝以禾没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认真的提醒道:“和离书你还没签哦。” 他猛地抬眼,阴恻恻的紧盯着她厉声质问道:“怎么?你当真是对杜秀才情根深种,急着要跟我和离,好去找他是吗?” “我……我没有啊!不是你说……”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在桌子上漾出了一片水渍。 “你好自为之!”江如蔺怒不可遏的撂下一句话,起身拂袖而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用力翻了个白眼:“抽的什么疯?给你娘看病的时候真该顺便给你看看脑子!”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朝以禾打算开始实施她的减肥计划,以她现在的体重,跑步运动对身体的负荷太重了,她便打算从无绳跳绳开始。 跳了还没五十下,她就累的气喘吁吁了,她咬着牙调动浑身的毅力,总算勉强跳了二百下。 她汗流浃背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歇了好一会儿才拖着酸痛的双腿踱回屋里,瘫倒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她望着房梁怔怔的发呆,对自己穿越了的事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以禾?起了吗?” 她愣神的工夫,夏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3章 死贫道不死道友 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恍惚间她忘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她的腿像水桶一样,下床的时候左脚绊右脚‘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倒了,屋里的砖石地都险些被她砸出几道裂缝。 夏氏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见她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倒像是对她这副模样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 “以禾,你……不要紧吧?”夏氏伸了伸手想把她搀扶起来,可看着瘫在地上的这一团肥肉,她压根儿无从下手。 朝以禾尴尬的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干笑了几声不自然的问道:“婆母,您怎么来了?” 夏氏愣了愣——这丫头什么时候对她用过敬语?真是奇了! 她回过神来,语调温和的说:“昨儿的事我听蔺儿说了,多谢你救我。 但你跟杜秀才……既然你嫁给了我儿,便不该朝三暮四的,为人妇,模样、家世都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人品得端正,否则这日子便没个过。”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暗暗敬佩她的好涵养。 面对险些绿了自己儿子的儿媳妇,还能和和气气的说话,这份心胸真够难得的。 既然人家对她客客气气的,她也得识趣不是? 她点点头,乖巧的说:“婆母,您不用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已经签了和离书,就等江如蔺签字了。以前是我太荒唐,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们了。” “你说什么?和离?”夏氏瞪大了眼睛,连眼里的惊喜都没来得及掩藏,“以禾,你说真的?” “嗯。” 夏氏激动地眼泛泪光,起身就要拜她:“以禾,婆母多谢你了!多谢你放我儿一条生路!” 朝以禾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几下,连忙托住她的胳膊:“您别这样,我受不起。” “不不不,只要你肯放过蔺儿,别说受我一个礼了,就算让我给你跪下我都心甘情愿!” 她苦涩的笑了笑,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原身竟然招人嫌到了这个地步,真让人唏嘘。 夏氏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强烈了,赶紧改了口风干涩的安慰道:“我没有嫌你不好的意思,只是你跟蔺儿实在不合适,你别往心里去。等你们和离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让蔺儿管你叫姨!” 她们正说话的工夫,江如蔺推门而入,见夏氏在他也很惊讶。 “娘,您怎么来这儿了?” 朝以禾睨着他:“乖,叫姨!” “……” 夏氏还没注意到他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强压着兴奋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后,喜气洋洋的招呼他们一起吃早饭。 朝以禾也不好意思干坐着等着吃饭,便自告奋勇的下厨。 家里实在没什么粮食了,她想了想,利落的和面、擀面条,又从屋后拔了两棵葱,打算做三碗阳春面。 看她熟稔的忙前忙后,夏氏和江如蔺震惊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还是那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泼妇吗?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夏氏闻着香气却不敢动筷子。 朝以禾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笑自己先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里。 江如蔺皱着眉看着她,抱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心态试探着喝了一口汤,没想到面汤一下肚,他的眉头就忍不住舒展开了。 夏氏也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劲道、爽口的面条浸泡在面汤里,散发着猪油和葱花的香气,鲜的人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很快,三碗阳春面就见了底。 夏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有种给庙里菩萨磕三个响头的冲动——天可怜见!她家这个儿媳妇总算是转了性了!不但说话做事有礼有节,还会做饭了! 见她跟以前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夏氏也不再执着于让他们和离,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嘛!而且她还欠朝家一条命,要是真和离了,她那个亲家母也得闹个不休。何必惹这个麻烦? 这么想着,夏氏的态度愈发的温和,看了一眼江如蔺说道:“刚才我见家里没米没粮了,这哪是过日子的样子?你一会儿早点上山,多打几只野鸡、兔子什么的,让你段大叔替你卖了多换点粮食。”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束紧裤腿便带着一把弓弩出门了。 朝以禾见夏氏对她温厚,想起昨天给她诊脉的时候查出的病症便忍不住问道:“您是不是常常感觉耳鸣、晕眩?” “啊?是……是啊。” “听力也大不如从前,有时还会恶心、呕吐,出冷汗?” 夏氏怔愣的看着她,点点头:“以禾,你懂医术?以前怎么没听你爹娘提起过?” 朝以禾张了张嘴,笑着搪塞道:“不算懂,只是略知一二。您的病得慢慢调养,要注意休息,不能过度劳累,情绪也不宜有太大的起伏,回头我开个方子,您要是信得过我就照方子吃药,会有好转的。” 要是在现代,这种病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但现在显然行不通。 “信得过信得过,你是我儿媳妇,我还能不信你吗?只是……这抓药贵的很,咱家还欠欠着债,实在吃不起啊。” 欠债? 朝以禾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脸蓦的红了。 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原身的娘孙氏偏要江如蔺给她添置首饰,还要头一水儿的新花轿迎娶。江如蔺不得已,跟村长借了二两银子。 对这样的人家来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江如蔺起早贪黑的打猎卖钱,省吃俭用的才将将还了一两。 夏氏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便安慰道:“家里穷,又没有种地的手艺,委屈你了。 亲家母也是怕我们待你不好,要几样首饰是应当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只要以后你跟蔺儿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她微微叹了口气——夏氏真是个好婆母,原身也太不惜福了! 夏氏略坐了坐便回去了,朝以禾把碗洗了后又开始实施她的减肥计划,才在院子里跳了三百下无绳跳绳就累的满头大汗。 她歇了一会儿,见时辰还早,便打算出去转转挖点野菜,要是能采到草药便再好不过了。 第4章 别说话,别出声 这个时辰村里的男男女女都在田里劳作,除了几个没上书院的小孩子在外面玩儿,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她绕着村子走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有座山,便打算下午去山上转一转。 她这具身子实在有些不中用,这才走了几步路就累的气喘吁吁的,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要折返回家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她好奇的顺着声音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男子歪坐在地上呼痛,他的脚被捕兽夹子夹住了,渗出了一片鲜血。 是杜子泉,那个原身死皮赖脸纠缠的秀才。 杜子泉显然也看见她了,厌恶的别过脸去。 该说不说,杜子泉的长相的确出挑,温文尔雅的一副读书人模样,皮肤又白又嫩,她一个女人看了都眼红。 她倒是没有热脸贴冷臀部的爱好,见杜子泉不待见她,她转身便要走,想着叫人来救他。 可走了没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作为一个医生,她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 那捕兽夹尖利的很,要是不及时拆下来他的腿怕是要废了。 朝以禾叹了口气悻悻的折返回来,瞪了杜子泉一眼说道:“别说话,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掰开捕兽夹子,亏得原身有劲儿,没使多大的力气便掰开了。 杜子泉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隽秀的五官拧成了一团。 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从空间里摸出一瓶云南白药洒到伤口上给他止疼。 他惊讶的看着她,只感觉她手里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洒下来,伤口微微发热,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朝以禾的手一摸便知道他没有大碍,微微颔首说道:“皮外伤,没伤着骨头。回去好好养着,不能沾水,仔细别化脓发炎了就成。” 她一抬脸,正对上了杜子泉震惊错愕的眼神。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你……没有,多……多谢……”他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磕磕巴巴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他只是诧异,怎么才一天没见,朝以禾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但没像以前那样晃着一身肥肉夹着嗓子叫他‘子泉哥’,还救了他? 明明脸还是这张脸,可看起来就是莫名的顺眼了不少。 朝以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抓了一把草灰搓掉手上的血渍,头也不回的就往家去了。 杜子泉望着她的背影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他们都没注意到,与此同时江如蔺正站在山上看着他们。 虽然离得远,他没看到杜子泉被捕兽夹子夹了,但却清晰的看见朝以禾跟他举止亲昵。 他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牙关紧咬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亏他还以为这泼妇转性了! 想来她做出一副悔改的模样,就是为了诓骗他! 他闷哼一声,怒气冲冲的回了家。 一进门儿,饭菜的香气就钻进了鼻腔。 朝以禾煮了一锅疙瘩汤,配上拌好的芥菜倒十分可口。 她看了他一眼,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饭做好了,你吃吗?” 江如蔺把一只野鸡扔到她脚边,冷着脸低吼道:“你若是还有半点良心,就检点些!别让我娘被人戳脊梁骨!就算你上赶着要给杜秀才投怀送抱,也等我跟你和离了再说!”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悲悯和鄙夷:“你脑袋被驴踢了?说什么胡话?” “你还狡辩?我都看见了!你……你不守妇道!” “神经病。”她轻飘飘的从唇边吐出三个字,自顾自的开始吃饭。 江如蔺瞪了她半晌,气急败坏的去院子里劈柴,他手里挥着斧头,一声声的闷响后柴火应声而断,让朝以禾感觉他更想活劈了她。 她才刚吃完饭,就听到外面传来杜子泉的声音。 “江大哥,那个……嫂子在家吗?” 他憋着一口闷气,羞愤的说道:“对不住了杜秀才,方才我都看见了,贱内……” “你看到了?”杜子泉微松了一口气,截断他的话音说道,“那就好,我还怕别人瞧见了,传到你的耳朵里惹你误会呢!” “嗯?” “家母病了,我回来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踩到了捕兽夹子,多亏嫂子救了我!方才我请郎中看过了,郎中说要不是施救的及时,我怕是要落下残疾了!我家境贫寒,也没什么好谢嫂子的,我娘让我带了几颗鸡蛋来聊表谢意,江大哥别嫌弃。” 江如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鸡蛋,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是说……朝以禾她……救了你?” “是啊。也不知道嫂子洒在我腿上的药粉是什么,一开始我的腿还疼的不得了,撒上那药以后竟然就不那么疼了,真是要多谢嫂子了!” 他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朝以禾闻声出来,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不必谢了,举手之劳。你伤的也不轻,不宜走动,回家去吧。” 杜子泉放下鸡蛋,拱手施了个礼:“多谢嫂子。” 说完,他便一瘸一拐的转身走了。 她横了江如蔺一眼,面无表情的回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尴尬的跟进来,不自然的说道:“方才是我误会你了,我看见你和杜秀才在一起便以为……怪我没问清楚。” “你不是没问清楚,你是压根儿就没打算问吧?你看见我碰了他的腿,就先入为主的觉得我在调戏他,要不是杜秀才登门道谢,我还真要被你冤死了。” 被她抢白了一阵,江如蔺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他又赔了句不是,便带着弓弩上山了。 朝以禾也没跟他置气,和离后他们就不是夫妻了,她又何必在意一个外人想法? 歇了一会儿后,她找了一把趁手的镰刀,背着竹筐上了山。 山上的树木长的郁郁葱葱的,竟然还长了不少夏枯草和曼陀罗。 她心里一喜,仔细的把草药连根刨出来放进竹筐里,虽然不知道这些草药能不能卖得上价,但多少能有笔收入。 空间里储存的药丸和草药不少,但也有用完的时候,她不舍得拿这个卖钱。 第5章 黑心烂肺的,不得好死 时近黄昏,竹筐里已经装的满满当当了,除了草药她还采到了几颗野蘑菇。 朝以禾的胳膊、腿又酸又痛,连抬都抬不起来。 她靠在树荫底下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慢悠悠的往村东头的娟婶家走去。 在原身的记忆里,娟婶家有辆牛车,她夫君段老大常拉村里的人往镇上去,有钱的就给几个铜板,没钱他也不强求,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热心肠。 “娟婶,在家吗?”朝以禾站在篱笆外头扬声喊道。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的农妇才绷着脸踱到门口,双手掐着腰戒备的上下打量着她:“你又想干什么?今儿我家的牛可没往你家门口去!”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前几天娟婶家的牛从她家门前过叫了两声,原身冲出来就破口大骂,还不依不饶的打了段家大小子两个耳光。 她叹了口气,想拜托人家帮忙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想了想急忙从竹筐里拿出一把夏枯草塞到娟婶手里:“我是来跟您赔礼的,上次是我的不是。 我今儿上山采了点草药,这是夏枯草,能和血、治疗失眠,也能做菜吃。您收着,入药也好、做菜也好,只希望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娟婶瞥了她一眼,冷笑着把夏枯草砸到了她的脸上:“拿把破野草糊弄我,你当我是傻子吧?你大字都不识几个,还能认识草药?滚滚滚!看见你就晦气!” 朝以禾无奈的低头把草药捡回了筐里,这也不能怪人家给她脸色看,谁让原身从前做事刁钻呢? 她欠了欠身子,正要走的时候,听到屋里传来段老大惊慌的呼喊。 “狗娃!狗娃你咋了?你别吓爹啊!” 娟婶一听便猜到是她家大小子出了事,也顾不得搭理朝以禾,赶紧着急忙慌的往回跑。 她才跑了两步,正撞见段老大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出来,满脸的焦急。 “狗娃许是吃花生噎着了,咳了几声也没咳出什么东西来,我一转脸他就一头栽倒,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快去找郎中!” 朝以禾一看,狗娃的脸已经憋得青紫,有出气没进气了。 她连忙放下竹筐,急声说道:“快把孩子放下,一定是花生卡在气管里了,再不施救孩子会有危险的!” 娟婶一听就急了,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可她这具躯壳胖得很,娟婶不但没推开她,反倒自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敢咒我儿?我跟你拼了!” “行了!都什么时候还闹?”段老大急的满头大汗,他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你真能救我儿?” “如果你现在把他交给我,或许能,再耽搁下去就不好说了。” 段老大犹豫了片刻,心一横咬了咬牙:“行,我信你一次!” 说着,他把狗娃递到了她怀里。 娟婶疯了似的撕扯着他的袖子,尖声骂道:“你脑袋里灌马尿了?她的话你也能信?” “不信还能咋?郎中在隔壁村,赶过去再快也要一炷香,到时候咱家大小子还能有命吗?唉,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他们争执的工夫,朝以禾已经把狗娃放到了地上,让他以坐姿靠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站到了她身后,双手圈住他。 她右手握拳,大拇指抵住了狗娃的脐部,左手按压着右拳。 一下、两下、三下…… 见她摁了半晌狗娃也没动静,段老大和娟婶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面如死灰。 周围的邻居们也都纷纷出来站在一旁围观,时不时窃窃私语着。 “她这又是在干啥?这么小的娃娃哪能吃得住她这么使劲儿按?” “好像是狗娃让什么东西卡住嗓子了。段大叔也不是信了什么邪,不去找郎中,还让她瞎鼓捣。” “上次打了狗娃俩耳光还不够,她这是想要狗娃的命啊!黑心烂肺的,不得好死!” “……” “咳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狗娃剧烈的猛咳了几声,‘啵’的吐出半颗花生米,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娟婶两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一把抱住狗娃。 段老大的手微微发颤,眼里泛着泪光看向朝以禾:“那啥……如蔺媳妇,我家小子他……” 她揉着酸痛的手腕,笑着摇摇头:“吐出来就没事了,以后吃东西可得小心点。” “谢谢,谢谢……如蔺媳妇,你是我们段家的救命恩人啊!要是狗娃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他娘也不想活了!”他抹了一把眼泪,把狗娃抓过来摁住他的肩膀,“快!跪下给你朝姐姐磕头!” 狗娃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看样子像是有些怕她,但还是乖乖的下跪。 朝以禾赶紧托住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这哪成呢?我跟狗娃是同辈,他哪能跪我?再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段大叔不用客气。” “如蔺媳妇,是……是婶子误会你了。我刚才那么骂你,你还救了我儿,我狗眼看人低,我真是……”娟婶攥着她的手,脸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娟婶言重了,以前到底是我做的不对。” 见狗娃捡回了一条命,段老大这才想起来问她的来意:“如蔺媳妇,今儿真是多亏你了。你来找你婶子可是有事?” 朝以禾点点头:“明天我想搭大叔的牛车去一趟县城,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有啥不方便的!你救了狗娃的命,别说搭车了,就算把牛宰了给你炖肉吃都成!” 她难为情的笑了笑,背起竹筐:“那明儿我在村口等您,我先走了。” 段老大和娟婶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才拉着狗娃回了屋。 站在一旁的村民们都看傻了,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怯怯的说。 “太阳打哪边出来的?朝以禾竟然……会救人?” “就照着肚子按了几下,就把狗娃给救回来了?” “你们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了吗?她竟然问段大叔方便不方便!她什么时候对人这么客气过?” 众人低声议论了一阵也没个结果,一个个的表情都像见了鬼似的。 第6章 我信她 回家后,朝以禾把江如蔺打回来的野鸡拔毛处理干净,跟采的蘑菇一起炖了,鲜香的味道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盛出来一碗鸡肉打算给夏氏送去,就算以后她跟江如蔺和离了,看在夏氏待她不错的份上她也愿意以礼相待。 她轻叩了几下房门,扬声问道:“婆母,我能进来吗?” 屋里应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夏氏开门把她让了进去。 桌上摆着两只窝窝头和一碗开水,看起来约莫是夏氏晚饭了。 她心里不由得一酸,按理来说,江如蔺有打猎的手艺,他们的日子不该过得这么清苦,如今夏氏只能以窝窝头和开水当晚餐,大概也是为了还欠下的债吧? 朝以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笑着把鸡肉放在桌上:“他中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只野鸡,我炖熟了给您送一碗过来。要是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夏氏看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鸡肉,险些掉下泪来——菩萨保佑!她的儿媳妇不但会做饭,还会孝顺婆母了! 她背过身儿抹了一把眼泪,亲亲热热的拉着朝以禾坐下:“别走了,蔺儿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咱们一块吃。” 正说话的时候,江如蔺匆匆忙忙的拎着两只野兔推门进来,眉眼间氤氲着浓浓的焦急和担忧,看到朝以禾在屋里坐着时,他眼神中闪过几分诧异,但又迅速的把视线移开了。 “娘,刚才二牛从山上摔下来了,脑袋正磕到了石头上,流了不少的血,怕是凶多吉少。赵老三已经去隔壁村请郎中了,我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您别等我吃饭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扭头离开。 朝以禾一听也坐不住了,跟夏氏打了声照顾便跟了上去。 当他们一前一后的赶到二牛家时,二牛媳妇正哭的撕心裂肺,众人簇拥着一个郎中模样的男人从屋里出来。 郎中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救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二牛媳妇一听险些昏厥过去,幸好两个村妇搀扶住她。 她扑通一声跪在郎中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您行行好,救救我夫君吧!他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你快起来,快起来!不是我不救他,是没得救了啊!我又不是神仙!” 朝以禾挤到了人前,急声问道:“伤者在哪儿?” 二牛媳妇看了她一眼,满眼敌意的盯着她:“你想干啥?” “或许我能救他。”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立刻‘轰’的嗤笑起来,就像一滴凉水滴进了热油锅里似的。 郎中也不满的捻着胡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轻蔑的说道:“性命可不能拿来玩笑,我看你不像学过医的,别逞能啊!要是害了人命,你是要吃官司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使劲儿推了一把她的肩膀,厌恶的低叱道:“滚开!二牛哥都这样了,你还跑来捣乱? 如蔺哥,管管你婆娘!” 她猝不及防的被推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后面撑住了她的后背。 她扭头一看,正对上了江如蔺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信她。”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村民们质疑的私语着时,几个声音接连开口。 “我看要不就让如蔺媳妇试试,下午段大叔家的小子差点被花生给噎死,还是如蔺媳妇帮他捡回了一条命呢。” “哎哎,我也听说了。杜秀才的腿被捕兽夹子给夹住了,也是如蔺媳妇救得她。” “就是就是,反正郎中也说治不了了,就让如蔺媳妇试试吧。”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朝以禾已经穿过人群进了屋子。 床边摆着一盆被鲜血染红了的水,二牛双目紧闭的躺在床上,额头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着,血流如注,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人已经是进的气少、出得起多了。 她趁着众人不注意,从空间里拿出一颗有助于恢复身体机能的药丸塞到他嘴里,又取出双氧水给伤口消毒,最后拿了些云南白药洒到了伤口上,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她有些心疼,空间里存储的云南白药并不多,用一点便少一点,要是有可能的话,还是要想法子再研制些伤药。 跟着挤进来的郎中看的目瞪口呆,刚才脸上的不屑顿时一扫而空,他冲到窗边给二牛诊了诊脉,连连称奇。 “真是怪了!刚才他明明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怎么现在倒像是缓过来了?这位娘子,你跟哪位高人学的医术?了不得啊!” 朝以禾谦逊的笑着摇摇头:“一点雕虫小技,您现在看他还有的救吗?” “有啊!太有了!只要再吃几服药,应该很快就能下地了!” “那开方子的事就拜托您了。” 郎中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娘子,你的医术不错,你为何不自己给她开方子?” 她抿了抿唇,她会开药方,但却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药材都是什么价格,也不知道二牛家能承担起多少银子的药,要是药方开的太贵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个负担。 郎中见她不说话也识趣的没再追问,行云流水的开了一副方子递给二牛媳妇。 “照着方子抓药吧,文火把两碗水煎成一碗给他喝。” 二牛媳妇涕泪横流的跪在地上,连声道谢:“多谢郎中,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报!” “别谢我,要谢就谢这位娘子,是她把你夫君从阎王殿里拉回来的。” 她怔愣了片刻,连连称是,正要磕头时朝以禾连忙把她拉了起来。 “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谢了,先照顾你夫君吧。” 围观的众人都看傻了眼,望着朝以禾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震惊和诧异。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八成是郎中一开始误诊,误以为二牛哥快死了,反倒让她卖了个好儿!” 她眯了眯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一张模样娇俏的脸。 朝以禾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柳玥,村长家的女儿。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柳玥一直爱慕江如蔺,把她当成了眼中钉。 第7章 妖女掏人心 还不等朝以禾开口,郎中就先不乐意了。 他胡子一翘,冷哼了声说道:“老夫虽然不敢说是杏林圣手,但行医三十多年还从没有误诊过!刚才伤患俨然是一副将死之相,大家伙都看见了!你个黄毛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救人的时候没见你,说风凉话倒是显着你了!” “你……”柳玥悻悻的张了张嘴,委屈巴巴的拉住江如蔺的胳膊,“如蔺哥你看他呀!我不就随口说了几句吗?他说话竟然这么难听!” 江如蔺微拧了拧眉,面无表情的把手抽了出来:“别动手动脚的。” “如蔺哥……” 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快步走到了朝以禾跟前,声音和缓的说道:“走吧,娘还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 朝以禾点点头,跟他一起往院子外走去。 直到人走出去老远,村民们都还在低声议论着,柳玥从村民口中听说她救了狗娃和杜秀才的事,清秀的小脸上翻涌起浓浓的嫉恨。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你们真够蠢的!哪有人会突然变化这么大?要我说,她保不齐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附了身了!要不然今儿倒霉的事儿怎么接二连三的? 你们还夸她,妖女都是吃人心、喝人血的,白天她装的像个活菩萨似的治病救人,晚上还指不定掏了谁的心吃呢!” 众人一听纷纷禁了声,仔细一想——有道理啊! 原来朝以禾是什么德行,他们还不知道吗?怎么突然就会医术了?这不是被妖精附了体,还能是什么? 柳玥越说越来劲,眉飞色舞的说道:“我听说,妖精越修炼越厉害,等她把你们全吃光,就没人能对付得了她了!就得趁现在她刚附体的时候把她治住!” 二牛媳妇抹了把眼泪,战战兢兢的望着她:“玥儿丫头,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夫君才让她给看过病,她晚上是不是得来掏我夫君的心?” 她煞有介事的点头:“那可不?掏完二牛哥的心就得去掏狗娃的心,再然后就该轮到杜秀才了!” 众人惶恐的对视了一眼,连忙把她围在中间接二连三的问道。 “那可咋办呢?难不成就等死?” “我还没娶媳妇咧,我可不想死!” “要不……咱把她撵出村子?” 柳玥想了想,慷慨激昂的说道:“对!就得把她撵走!她要是不肯走就放火烧死她!” 二牛媳妇率先应道:“就照玥儿丫头说的办!我夫君才捡回一条命,可不能让她把心给掏了!” “那你们都回去准备一下,拿上家伙事儿,一会儿咱们还在这儿碰头,一块找那个妖女算账去!” 众人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拿着扫帚、镐把子、鸡毛掸子等东西一窝蜂的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朝以禾正跟江如蔺和夏氏一起吃着晚饭,野鸡炖蘑菇和窝窝头实在算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他们竟也吃的十分香甜,气氛更是难得的祥和。 夏氏暧昧的看了他们一眼,故作云淡风轻的说道:“蔺儿啊,你们成婚后你一直陪我住在这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婆母霸占着儿子不放呢。 今晚你就搬去东边跟以禾一块住吧,你们小两口也好说说贴心话。” 江如蔺的表情一顿,耳朵上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娘!” “娘什么娘?就这么定了!” 他低头扒饭,含糊不清的找了个借口:“我明儿要早起打猎,怕扰了她睡觉,改日吧。” ‘啪’的一声,夏氏重重的把碗筷砸在桌上,怒其不争的瞪着他:“怎么?你怕扰了你媳妇,就不怕扰了你娘了?以禾说了,我这个病得好好休息,还不能生气,你要是想气死我就尽管忤逆我!” 他侧过脸看了朝以禾一眼,闷不做声的点点头。 夏氏这才满意的哼了一声,亲亲热热的给朝以禾夹了一筷子鸡肉:“好孩子你多吃点!女儿家还是胖点好,有福!” 正当他们吃饭的时候,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骚动,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放下筷子推门一看,竟看到村里半数的村民都围在了家门口。 柳玥躲在人群后面,轻轻撞了撞二牛媳妇的肩膀。 二牛媳妇心领神会的扯着嗓子喊道:“夏婶子,如蔺兄弟,你们别怕,我们不是来找事的!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让你们把这个妖女交出来!” “妖女?”夏氏茫然的看着他们。 “是啊!夏婶子您还不知道呢吧?您这个儿媳妇被妖精附体了,她现在不是人,是妖精!让你们把她交出来也是为了你们好,万一这妖女晚上把你们的心吃了,你们哭都没地哭去!” 朝以禾气笑了,疑惑的挑眉:“你们口中的妖女是我?我倒想问问,你们凭什么这么说?” “还用问吧?原来你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知道?你要是人,哪有本事一夜之间学会医术?你一准是被妖精附体了!” 她哑然的张了张嘴,眼里闪过几分讥讽的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时辰前你还千恩万谢的感谢我救了二牛,怎么一转脸我就成了妖女了?” 二牛媳妇心虚的张了张嘴,梗着脖子僵硬的说:“我……我那是被你哄骗住了!要早知道你是妖精,我就算让二牛死、让他从山上跳下去,我都绝不让你救他! 你也甭说废话,我们黄屿村不欢迎妖精,你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哦,你们想怎么不客气?” 她咬着牙心一横喊道:“你要是不肯走,我们就放火烧死你,省得你害人命!” 朝以禾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她倒不是稀罕留在这儿,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治病救人做了好事的人,反倒成了被驱逐的异类? 她双手抱胸,冷冷的说道:“那你们就试试看!” 躲在后面的柳玥见二牛媳妇有些说不出话,生怕自己的计划落空了,便赶紧窜了出来。 第8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朝姐姐,你别怪我们狠心,我们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把全村的性命都搭进去!虽然你也是在黄屿村长大的,但谁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要是还念着我们同村的情谊就自己从村里搬出去,别叫我们为难!” 朝以禾冷冷的勾唇——道德绑架?前世她当医生的时候,什么道德绑架、医闹没见过,还会怕他们这个? 她眉眼间略带几分挑衅,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容不下我了,我跟你们还有什么情谊可言?” 柳玥听了她的话更加兴奋了,像抓住了她的把柄似的,急声说道:“你们大家伙都听见了,她根本不顾咱们的死活,既然如此,咱们也犯不着跟她客气!为了咱们黄屿村的安宁,大伙一块齐心协力,驱除妖女!” 村民们齐声呼应道:“驱除妖女!驱除妖女!” 更有人说道:“倒不如烧死她,永绝后患!” “就是!万一把她赶走了,她又偷偷回来咋办?烧死她就一了百了了!” “对对对,我去架火堆!” 正当众人唾沫横飞的讨伐她时,江如蔺面沉似水的从屋里出来,冷眼扫视着他们。 “你们说,要烧死谁?” 柳玥赶紧凑到他跟前,煞有介事的说:“如蔺哥,你刚才没听见吗?你娘子她是妖女!我们烧死她也是为了你和夏婶子好!” “说她是妖女,可有凭证?” “这还要什么凭证?她要不是妖女,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还会医术了?” 江如蔺回头看了朝以禾一眼,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语气渐渐凌厉:“她是我娘子,要是你们还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玥诧异的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的惊呼道:“如蔺哥,你不是很讨厌她吗?为什么还要这么护着她?” “只要她一天是我的娘子,我对她就有一份责任在。” 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跺了跺脚,村民们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个个摩拳擦掌的叫喊起来。 “江大哥,我们是为民除害,你要是不闪开我们就连你一块撵出去!” “是啊如蔺,你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婆娘休了!女人嘛,回头再娶一个不就得了?” “别跟他废话!把那个妖女抓起来!” 江如蔺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他搭起弓弩,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着就要动起手来的时候,朝以禾突然轻轻按住他的手,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扫视着众人,似笑非笑的勾唇:“我不是妖女,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突然懂医术了吗?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在睡梦间受到了仙人的点播,仙人说我是神女转世,教我医术让我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谁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一定会遭报应的!” 嗯,用魔法打败魔法。 虽然江如蔺对她没什么感情,但看在他维护她的份上,她也不忍心让他跟一众村民为敌,毕竟他们母子在黄屿村立足也不容易。 她一说完,村民们纷纷错愕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的眼神都有几分动摇。 柳玥轻蔑的嗤笑了一声,鄙夷的上下打量着她:“就你?你要是神女我就是王母娘娘!你说是就是了?有什么证据?” 朝以禾坦然的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道:“当然有,比如……我能预测天气!明天定是个大晴天。” “你瞎蒙的吧?以为这就能唬住我们了?” “是不是瞎蒙的,你们明天不就知道了?明天要是掉一滴雨点,我甘愿背上妖女的骂名!” 众人面面相觑着对视了一眼,低声交谈着。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扯谎,要不……咱们再等一夜?” “等就等吧,万一她真是神女咋办?得罪了神女可不是小事。” “这个季节正是多雨的时候,我看她八成蒙不准!明天下了雨咱们再把她撵走,她也没话说了。” 他们交谈了一阵,便也达成共识陆陆续续的散开了。 柳玥见他们一个个的走了拦都拦不住,恨恨的瞪着朝以禾:“我就让你再得意一晚上,明天我一准儿让你从黄屿村滚出去!” 人都走光了以后,江如蔺浑身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几分,平心而论,自从他们母子来这儿定居后,村民们对他们孤儿寡母的都颇为照顾,要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跟他们撕破脸。 他将视线收了回来,落在朝以禾身上:“你真是神女转世?” 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你信吗?” 他的眸色微沉,打心眼里他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但他又希望她能痛改前非,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氏轻拍着胸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亲昵的拉住她的手:“不管他信不信,我信!来,咱们吃饭!” 她清脆的应了一声,吃完饭后她便先回去了。 夏氏抿了口茶,沉吟了片刻看着江如蔺说道:“儿啊,要是明儿下雨了,村里人要赶以禾走,咱们索性就跟她一块搬走吧。按理来说咱们是不该在一个地方久留的,要是被他们找到了……” “不会的。”他沉声打断了她的话,“已经十年了,要是能找来他们早就找来了。” 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说道:“其实……你原本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当年娘实在是怕了,他们心狠手辣,我不得不带着你逃出来,害得你吃了这么多苦。如今你年岁也大了,要是想回去,娘也不拦着。” “您别这么说,儿子不在意什么荣华富贵,只要咱们母子能在一起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夏氏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欣慰的笑着颔首:“你心里有主意就好。时辰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娘倒是也不妄想以禾是什么神女转世,只要她能改过自新,你们小两口就好好过日子就好,以后也让娘享一享含饴弄孙的福。” 江如蔺没应声,给她重新泡了一壶热茶才离开。 他回家后,正看见朝以禾把放在外面晾晒的曼陀罗收进屋里,月光跟烛火交织着照在她的脸上,照的她的脸部线条愈发的柔和。 明明还是原来那张脸,但看起来竟然莫名的顺眼了不少。 第9章 麻沸散 次日天一亮,朝以禾匆匆忙忙的吃过早饭后就背着竹筐往村口去了,段老大赶着牛车在树荫底下等候着,一见她就赶紧迎了上去。 “如蔺媳妇,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他们真是糊涂啊!单凭你救了我家狗娃的命,我就信你绝不是什么妖女!”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圆圆的脸上映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多谢段大叔。” “可是……这下不下雨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万一你猜错了咋办?难不成真要搬到别处去?” “一定不会下雨的,您等着看就是。” 段老大将信将疑的挠了挠头,暗暗思忖着——难不成她真是神女转世? 正当他们说话的工夫,不少要搭牛车进县城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其中就有娟婶和柳玥。 娟婶一见她就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坐到牛车上,又从怀里掏出几颗红通通的野果子塞到她手里:“怕你路上渴,早起我让狗娃去山上摘了些果子,你揣着吃。” 朝以禾也没推辞,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笑道:“谢谢娟婶。” “谢啥啊,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啥事你尽管张嘴!” 坐在一旁的柳玥骄矜的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说:“娟婶,我劝你还是离她远点的好。她是个妖女,用点小恩小惠的收拢你,没准就是为了以后方便掏段大叔和狗娃的心吃呢!你小心引狼入室!” 娟婶双手掐腰,一扭头瞪着她当即便破口大骂:“你知道个屁!如蔺媳妇救了我儿的命!你管这叫‘小恩小惠’?我怎么没见你有这样的好本事?我看你是嫉妒如蔺媳妇吧?” “哈!笑死了,她胖的像头猪一样,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我爹可是村长,你跟我说话最好客气点!” “咋?村长咋了?村长家的丫头就说不得、碰不得了?有骨气你别坐我家的牛车,腿儿着进县城去!” 柳玥一噎,悻悻的嘟着嘴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我让我爹也买头牛!” 娟婶正要还嘴,朝以禾连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笑着劝道:“婶子别跟她置气,犯不上为不相干的人破坏一天的好心情。” 娟婶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亲昵的跟她家长里短的说起话来。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马车才在县城外停下来,段老大叮嘱他们晌午还在城门口集合,众人便都各自散去了。 朝以禾背着竹筐进了一家药铺,一个十五六岁的药童立刻挡在了她前面,轻蔑的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别进来别进来!一脚的泥,把我们药铺的青砖地都踩脏了!你干什么来的?” 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但还是客客气气的说道:“小哥,我采了些草药,你们铺子里收不收?” “看你那穷酸样,能有什么好药?滚滚滚,我们掌柜的没工夫哄你玩!你往这一站把门都堵住了,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她冷笑了一声,退出药铺看了看上面的匾额,暗暗把‘文石堂’三个字记下了。 她也没气馁,见对街还有一间名叫医泽堂的医馆开着,便试探着走了进去。 一个小哥迎了上来,打量着她问道:“娘子看诊还是抓药?” “我是来卖草药的,敢问贵店收药吗?” 小哥点点头,引着她往后院走去:“娘子跟我来后头说话。” 后院里药香四溢,此处晾晒着草药,小哥把她让到石凳上坐下,这才跑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快步出来,眉眼温润的笑着问道:“在下是医泽堂的东家慕怀章,是娘子要卖草药吗?” 她点点头,把夏枯草和曼陀罗拿了出来:“东家请过目。” 慕怀章仔细的看了看,这才说道:“这夏枯草的品质还不错,我们收了,一两十个铜板,一会让人过了秤给娘子算银子。但……恕在下孤陋寡闻,这另外一种是什么?” 朝以禾微讶着抬眸:“曼陀罗,东家不认识吗?” 他脸色微变,错愕问道:“这就是曼陀罗?在下曾在一本游记上看过这种草药,但也只是寥寥几笔。书中记载,这药有散瞳麻痹的效用,但却从未见过,在下还以为这是书里杜撰的。” 她恍然点点头——原来这个时代还没有以曼陀罗入药的先例啊。 “曼陀罗的用处很多,若是制成麻沸散,可以让人减轻痛觉,就是东家刚才说的‘散瞳麻痹’。除此之外还可以镇咳平喘,治疗脚气等等。” 当她说到‘麻沸散’的时候慕怀章的眼睛就亮了,他一把攥住朝以禾的手,兴奋的问道:“真有娘子说的这么神奇?娘子可会制作麻沸散?” 她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会。”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拱手深施一礼:“娘子见谅,是在下冒犯了。看起来娘子也是精通医术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娘子答允。” “东家请直言。” “虽然书中记载曼陀罗十分神奇,但我们不知该如何入药。我想请娘子将曼陀罗制成麻沸散,无论娘子能制成多少,在下必定尽数高价收购。” 朝以禾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毕竟成药比草药值钱多了,况且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她点头,慕怀章连忙让人把夏枯草称重给她结算银子。 “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朝以禾,东家直呼姓名就是。” 他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朝娘子,你带来的夏枯草一共一斤八两,算下来是一百八十个铜板。这是两百个铜板,多出来的就当麻沸散的定钱了。” 朝以禾数出来二十个铜板递给他,认真的说:“我不能占东家的便宜,但要制作麻沸散,还需要些别的草药,我想一并从您的医馆买来。” 慕怀章沉吟了片刻,说道:“看朝娘子不像是住在县城里的,若是带着草药回去只怕你也多有不便。要是朝娘子方便告知所用什么草药、家住何处,倒不如明日在下把草药送到府上便利。” 她想了想也有些道理,便说道:“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和天南星,我住黄屿村,那就有劳东家了。” 第10章 她是神女 见她毫不遮掩的说出来,慕怀章反倒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朝娘子就这么把麻沸散的方子告诉在下了?难道不怕在下撇掉你,独自制药?” “虽然你知道药方,但却不知道每种草药用量多少,没什么好怕的。再说,我看东家不是那等见利忘义的小人。” “朝娘子待人以诚,在下绝不辜负。白术,送朝娘子出去。” 刚才那个引她进来的小哥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把朝以禾送出了医馆。 见人走远了,白术才好奇的问道:“东家,万一那位朝娘子是诳您的怎么办?奴才看她也就十几岁的年纪,要是有这么好的本事,她的名字早就在十里八乡传遍了!” 慕怀章轻摇着折扇笑了笑,淡淡的说:“正是因为怕被她诳了,我才说把草药送到她家里去,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更何况若真能研制出麻沸散,那可是造福天下的好事,这一把我赌得起。 刚才朝娘子说的草药你都记下了吗?一样称上五斤,明儿随我一起跟她送去。” 与此同时,朝以禾攥着钱袋里的一百八十个铜板在街上逛了一圈,她给夏氏买了件衣裳花了三十个铜板,又给江如蔺买了双鞋子花了二十五个铜板,余下的钱买了些米面粮油、青菜、猪肉,便只剩十三个铜板了。 她对钱财也不大在意,赚了银子不就是用来花的吗?况且她有一手好医术,何愁没有生财之道? 把东西都装在竹筐里后,她找了个面摊吃了碗素面,便不急不缓的往县城门口走去了。 进城的村民多是来买卖的,因此都没有久留,等她赶到的时候众人已经都坐在牛车上等候了。 柳玥扯了一块布料,正跟同村的女子炫耀这布料的花样,一见她来了用力翻了个白眼。 “好厚的脸皮!也不知道你进县城是干什么来了,竟然我们这么多人等你!” 娟婶夹枪带棒的还嘴:“这是我家的牛车,我还没说什么,轮不到你多管闲事。你要是等的不耐烦就干脆自个儿走回去!” 朝以禾歉意的欠了欠身子:“是我没留意时辰,回来晚了,对不住。” “哎,这有啥?耽搁个一时半刻的也是难免的,再说我们也没等多久!如蔺媳妇你快上来坐!” 她摘下竹筐坐到马车上,娟婶眼尖,看见竹筐里装的东西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如蔺媳妇,你咋买这么多东西呢?又是米又是肉的,这得不少银子吧?” 她笑了笑,淡淡的说:“婆母年纪大了,如蔺打猎又辛苦,总不能让他们亏了嘴。我今儿割的肉多,回头炖好了我给婶子送一碗。” “那哪成呢?婶子咋能占你的便宜?你救了我们狗娃,还一个铜板的诊金都没要,要是再吃你的肉,婶子不得羞臊死? 话说回来了,你婆母可是个难得的好人,如蔺也是要人才有人才、要本事有本事,如今你能想通跟他好好过日子,那比啥都强。”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一笑,娟婶只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反倒是柳玥看不下去了。 她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娟婶可别替她操心了!等会儿要是天上下雨,坐实了她是个妖女,她就得从村里滚出去,如蔺哥一准也得休了她!” 娟婶掐着腰反唇相讥:“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在晴空万里,哪像要下雨的样子?肖想别人的夫君你想疯了吧?” “你……” 柳玥被她戳中了心事,其余的村民也都观望着不置一词,她气得扭过脸直掉眼泪。 半个时辰后,牛车停在了村口,朝以禾要给段老大三个铜板当车钱,可他偏不肯收,朝以禾见状也只能将铜板收了起来。 一进了村才发现村民们都在窃窃私语着,还时不时仰脸望着天,二牛媳妇坐在人群里,一见到她就赶紧把脸别过去了,既怕朝以禾真是妖女,又怕不是,毕竟昨晚就属她喊得最凶了。 朝以禾礼貌的朝众人点了点头,也没在意他们的眼神径直回了家。 正巧江如蔺也回来了,她便把给他买的布鞋和给夏氏买的衣裳拿了出来。 夏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夸她孝顺,反倒是江如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着。 沉吟了片刻,他才生硬的问道:“怎么没给自己买身衣裳?” 以前只要他一拿银子回来,她就忙不迭的进县城买衣裳和胭脂。 她浅笑着轻飘飘的说:“银子不够了。” 再说她是要减肥的,就算买了怕也穿不了多久,何必浪费银子呢? 他沉默了片刻:“把鞋退了吧,你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 朝以禾略有些惊讶的抬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在……关心我?” 他不自然的哼了一声,垂眸不再说话。 夏氏见状掩唇笑了笑:“你是他的娘子,他关心你是应该的。他就是块木头,嘴笨的很!” 她收回视线干笑着说:“不用了,你上山打猎,没双合脚的鞋可不行。我先回去炖肉了,一会儿炖好了给婆母送来。” 她背着竹筐正要往外走,夏氏狠狠的踹了江如蔺一脚,暗暗给他使眼色。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帮你娘子拿东西啊!” 江如蔺应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把她背上的竹筐摘下来,提着往家去了。 不一会儿,炖肉的香气就从院子里飘散出来,直往左邻右舍的鼻子里钻,馋的小孩子们直咽口水,有的还闹着要吃肉。 家里的大人便吓唬他们,说妖女炖的是人肉,这才把他们唬住。 按理说村里的人吃过饭后就该歇下了,可众人都等着看今天到底会不会下雨,便都三五成群的坐在院子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随着夜色渐浓,众人对朝以禾是妖女的说辞都渐渐产生了几分质疑,子时一过,这一天就算过完了,天上连一滴雨点都没掉,众人纷纷不约而同的惊呼了一声。 “谁说如蔺媳妇是妖女的?她料的这么准,定是神女啊!” “谁说不是呢,这个季节雨水多,前几天还连着下雨嘞。可她说今儿是晴天,竟还真是个大晴天!” 第11章 不是蠢就是坏 “昨儿个咱们去闹了那么一场,是不是把神女给得罪了?回头她要是报复咱们可咋办啊?” “都怪柳玥和二牛媳妇,要不是她们胡说八道,咱们也不会对神女出言不逊!要不……咱们去给神女磕个头、赔个礼?” 众人面面相觑着,不约而同的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往江如蔺家走去。 此时他们已经歇下了,成婚后江如蔺一直住在夏氏那边,这还是第一次跟朝以禾同屋而眠,朝以禾也有些不自在,执意要睡地上,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到底还是自己在地砖上铺了一床褥子,让她去床上睡了。 虽然吹了蜡烛,但两个人谁也没睡着,只是都沉默的没说话,一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不约而同的坐起身。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微微绷紧,把弓弩攥在手里低声说道:“一会儿你躲在屋里别出去,我去打发他们。” 她愣了愣,倏而一笑翻身下了地:“不妨事,说不定他们是来跟我赔礼道歉的呢?” 他低低的哼了一声,显然不信她的话,戒备的盯着紧闭的木门。 不一会儿,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如蔺媳妇……哦不,神女,我们有眼无珠,冒犯神女了,请神女宽恕!” “如蔺,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你也给我们求求情啊!” “神女,我们给您跪下了!您要是不肯原谅我们,我们就不走了!” 江如蔺飞快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连眼里的错愕都没来得及掩藏:“他们的口风变得未免太快了,你究竟做了什么?” 朝以禾努了努嘴,笑着说道:“你看看外面的天,没下雨就说明我说准了,他们自然不会疾言厉色的对我。” 他默默地把弓弩收了起来,忍不住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没雨的?” “昼雾阴、夜雾晴,头天晚上起了那么厚的雾,必定是个大晴天。先出去看看吧,总不能真让他们在外面跪一宿。” 说着,她率先推开了屋门快步出去,一打开院门,就看见一众村民们齐刷刷的跪在外头,见她出来了赶紧连连磕头。 朝以禾急忙把前面几位年纪大的老者搀扶起来,说道:“快起来吧,都是乡亲,你们不必跪我。” “不不不,你是神女转世,我们给你磕头是应该的!神女娘娘,您要是肯原谅我们,就受我们这一拜吧!” “是啊神女!我们知错了,您跟天上的神仙商量商量,可别给我们降什么报应啊!” 她哭笑不得的扶额,只能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我虽然是神女转世,但既然投胎到黄屿村,你们像待旁人一样待我就好,不用磕头、也不用拜,否则我就要生气了!” 听她这么说,众人才赶紧陆陆续续的起身,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江如蔺见状也急忙出来安抚道:“各位乡亲别怕,以禾既然是神女,就不会为那点小事斤斤计较,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睡吧!” “对对对,如蔺说得对,如蔺媳妇是神仙,哪会跟咱们一般见识?” “就是,神女娘娘也是要睡觉的,咱们走吧!” “都怪柳玥那张不值钱的嘴,回头得跟她爹娘说说,让她老子娘好好管教管教她!” 众人三五成群的议论着,这才慢慢散去。 二牛媳妇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手足无措的望着她,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强笑着凑了上来,讨好的说:“如蔺媳妇,你……你别埋怨我,我……我也是一时糊涂……” 朝以禾的脸冷了下来,不冷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就算我是妖女,看在我救了二牛一命的份儿上你也不该落井下石。既然你不信我,我们也不必深交,你请回吧。” 说完,她就关上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进屋睡觉了。 二牛媳妇这样的人不是蠢就是坏,实在不需要有什么来往。 躺到床上后,她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睡着了,江如蔺却望着房梁难以入眠。 就着清冷的月光,他扭过脸看着床上那人肥嘟嘟的脸,竟然莫名的感觉没以前那么惹人厌恶了。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他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定是脑袋出问题了! 翌日清晨,他一大早就上山打猎了,村民们一边在地里干活,一边议论着朝以禾是神女的事儿,正当众人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一辆豪华的马车驶进村子里。 有眼尖的村民叫道:“哎,那不是医泽堂的马车吗?前两年咱们村里大旱,医泽堂的少东家还给咱们送过大米呢!” “哎哟,还真是!医泽堂的人为啥来咱们村了?” “走走走,过去看看!” 众人放下了手里的锄头,纷纷迎了上去。 见有人围上来,白术怕伤到人便勒停了马车,慕怀章掀开帘子扫视着众人,温和的笑着问道:“敢问朝以禾朝娘子可住在这个村子?” “在在在!您找她啊?我们带您去!” “那就有劳各位乡亲了。” 村民们凑热闹大半都跟去了,暗暗低语着慕怀章来找朝以禾所为何事。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江如蔺家院子的外头,慕怀章一身青布衣裳看起来温文尔雅,腰间系着的玉佩一看就价值连城,清贵的模样跟周遭破旧的院子格格不入。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便迈步进去了,正看见朝以禾在晾晒草药。 “朝娘子,在下叨扰了。” 她仰脸望着他眉眼弯弯的一笑,为了避忌男女大防,便干脆把他让到院儿里的石凳上坐下:“东家先坐,我给你倒点水喝。” 说着,她进屋端来一只粗瓷碗放到他面前:“东家见谅,家里清贫没有茶叶,你别嫌弃。” 慕怀章温润的笑了笑,抿了一口清水:“一路过来正好口渴了,多谢朝娘子。 对了,你要的草药我也带来了。白术!” 白术应了一声,赶紧把一包包草药拿进来。 朝以禾打开看了看,微微颔首:“不错,就是这些。制作麻沸散约莫需要两三天的工夫,三天以后东家来取药吧。” 院子外面的村民们个个眼巴巴的向里张望着,柳玥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扭头就快步离开了,眼里带着几分兴奋和算计。 第12章 我爹是村长 柳玥兴冲冲的上了山,在山上饶了好几圈才看见江如蔺的影子,她赶紧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如……如蔺哥!我……我有事跟你说!”她轻压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江如蔺顿住脚步,微蹙着眉转过身:“什么事?” 她喘匀了气息,义愤填膺的说道:“朝以禾也太过分了,她勾搭上了县城里医泽堂的少东家,还把人招到家里来了!现在他们孤男寡女的就在院子里亲热,好些村民都看见了! 少东家为了讨她的欢心,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呢!如蔺哥,你快回去看看吧,娶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我都替你不值!”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眼神骤然阴沉下来几分:“你说的是真的?” 柳玥委屈巴巴的一撇嘴,煞有介事的说:“我还能骗你吗?是真是假你回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唉,真不是我背后爱说人的闲话,她就算跟别人有奸情也该收敛点背着点人啊,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你戴绿帽子?” “你倒是没少在背后说人,以禾是妖女的事不就是你传出去的吗?” 她一噎,小脸一垮大呼冤枉:“如蔺哥我不是有心的,我也是为了你和村里的乡亲们好,才不得不多想一步。 她原来是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一夜之间她忽然就会医术了,我琢磨她是被妖精附了体也是应该的! 我一心为了你和夏婶子的安危着想,你倒怪起我来了!我……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江如蔺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心里不愿意相信她说的话,但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由得生起几分疑虑。他犹豫了片刻,拎起猎到的兔子快步下了山。 柳玥见他往山下走去便知道他信了几分,赶紧得意的跟上去,一路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朝以禾的坏话。 他才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外面围了一群人,一想到万一朝以禾真的跟人有私情,被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脸面,只怕夏氏听了会受不住。 众人见他回来便赶紧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开口。 “如蔺,你家娘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医泽堂的少东家怎么对她这么客气?” “瞧你这话说的!如蔺媳妇可是神女!慕东家就算再有钱有势,也是个普通老百姓不是?对神女可不得客客气气的?” “我看如蔺媳妇还真不是一般人,她跟少东家说话的时候连磕巴都不打!” 听到村民们的话,江如蔺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他应付了几句便拨开人群进了院子。 见朝以禾和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隔着一张石桌子说话,两个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便知道柳玥刚才说的话不能信,顶到天灵盖的怒气不由得消散了几分。 他的视线落在男子身上,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这位是……” 慕怀章站起身拱了拱手,笑道:“在下慕怀章,是医泽堂的少东家,有事拜托朝娘子帮忙才冒昧的登门,打扰了。” 他冷淡的颔首,将猎得的兔子递给朝以禾:“在下江如蔺。既然有客到,那该请贵客留在家里吃顿午饭才是,你把这兔子炖了吧。” 她犹豫着接过来:“这可是要留着卖钱的,若是吃了实在太奢侈了。” “不要紧,你夫君我打猎的手艺好,下午上山再打一只就是了。” 朝以禾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一脑门的问号——夫君?他不是早就想跟她和离了吗?怎么还以夫君自称? 江如蔺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催促道:“快去吧,别让贵客饿着肚子。” 她沉默了片刻也不再推辞,笑着说道:“那就请东家吃个饭吧,村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些野菜和野物,也不知道对不对你的胃口。” “朝娘子的手艺定是错不了,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她点点头,拎着兔子进了灶房。 江如蔺和慕怀章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柳玥朝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赶紧溜进来火上浇油的挑拨道:“如蔺哥,你也太好性子了!他跟朝以禾不清不楚的,你还留他吃饭?要我说就该把他们这对狗男女打出去才是!” 一听她这话,慕怀章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噌’的一下弹了起来,脸颊涨得通红:“你……你话可不能乱说!在下跟朝娘子清清白白,怎么就是狗男女了?你败坏我的名声不要紧,可不能毁了朝娘子的名节!” “嘁,清清白白?哄鬼呢!要不是你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眼巴巴的跑到我们黄屿村来?” “我来找朝娘子自然是有正事,却也犯不着跟你交代!你不能信口雌黄!” 柳玥翻了个白眼,双手掐着腰不屑的说:“能有什么正事?还不是男女之间那点事?你俩都不背人了,还怕人说?” 慕怀章飞快的看了江如蔺一眼,生怕他误会,心一横便干脆说道:“我请朝娘子帮我研制一种药,若是能成那可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 “你可拉倒吧!她有几斤几两,全村谁不清楚?就凭她?她要是能研制出什么药,我就能炼仙丹!” “前儿个你还说如蔺媳妇要是神女,你就是王母娘娘呢!怎么还没见你上天宫里当神仙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个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哄然大笑,个个揶揄的看着柳玥。 柳玥羞臊的满脸涨红,忿忿的跺了跺脚:“你们看什么看?谁再嚼我的舌头我让我爹给你们好看!我爹可是村长!” 她这话一出,村民们都不乐意了。 “村长咋了?村长也得讲理!” “可不是咋的?柳家丫头,你一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老跟在如蔺后面转啥呢?难不成你想给如蔺做小?” “如蔺可娶了个神女娘子,哪还能看的上你,你趁早歇了心吧!” 她恨恨的咬紧了牙齿,怒气冲冲的瞪着众人:“你们不懂好赖,我跟你们说不着!” 第13章 你尽管跟她闹 柳玥气冲冲的扭着腰走了,围在院子门口的众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 不一会儿,灶房里就传来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朝以禾用江如蔺打回来的兔子做了一道冷吃兔,又用昨天从县城里买来的豆腐和小葱做了个小葱拌豆腐,一荤一素再加上蒸的香喷喷的米饭,虽然没有七大碟八大碗的,但在村里来说,已经算是很丰盛了。 她把饭菜端上桌,招呼江如蔺和慕怀章入座。 慕怀章本来只是盛情难却,想随便对付一口了事,可没想到才吃了一口豆腐,他的味蕾就像被突然打开了似的。 豆腐一入口就像要在口腔里化开了,小葱的清香混合着香油的油香,让人食指大动。还有那道冷吃兔,兔肉又鲜又嫩,麻辣鲜香,十分下饭。 他惊艳的赞叹:“没想到朝娘子不但懂医,还有一手好厨艺!” 江如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淡淡的浅笑着附和:“如果东家爱吃,以后可以常来,我让我‘娘子’再多做几道拿手菜好好款待你。” 慕怀章把他语调里的重音听到了耳朵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若是跟朝娘子的生意能做成,日后定是要常来常往的,江兄不嫌在下烦就好。” 他闷哼了一声闷头吃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只要看到朝以禾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他心里就莫名的不痛快。 他想了想,只以为自己是被朝以禾以前勾三搭四的做派弄得心里有阴影来了,也没当回事。 朝以禾隐约感觉到气氛怪怪的,可也没深想,三个人各怀心思的吃过午饭后慕怀章就起身告辞了。 他走后,朝以禾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就开始摆弄草药,该说不说,医泽堂草药的品质还是不错的,独特的药香在空气中蔓延扩散开。 江如蔺坐在院子里擦拭着弓弩,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忽然意识到——这个泼妇好像真的是变了! 不管她是不是神女转世,她现在的样子不像以前那样那么招人讨厌了。 中午小憩了一会后,江如蔺继续上山打猎,朝以禾则继续实施她的减肥计划,直到出了一身的汗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她刚喘匀了气息,院门就被人砸的哐哐作响,外面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妇人声音:“以禾,快开门!我是你娘!” 娘?原身的母亲,孙氏? 朝以禾愣了一下才缓过神儿,赶紧开门把人让了进来。 孙氏风尘仆仆的冲进来,攥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又惊又喜:“我一从娘家回来就听说了,村里人都说你是什么神女转世,以禾,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她给孙氏倒了一碗水,想了想搪塞道:“可能……是我突然开窍了吧?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有神仙点播我,醒了以后我就会写字、懂医术了。” “哎哟!娘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了!你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你爹一直怨我太惯着你了,还说都是我把你给娇纵坏了,现在你是村里的神女,我看他还能说什么!好孩子,你可真给朝家长脸啊!”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连眼角的皱纹都挤了出来,满脸的骄傲和欣喜。 看得出,她是实打实的疼爱原身,但也正是因为她没有底线的溺爱,才把原身娇惯成那副讨人嫌的性格。 可没一会儿,孙氏的笑意就收敛起来了,压低了声音问道:“最近……你跟姑爷的感情可好?” 她含糊了一句:“还好吧。” “那就好那就好,娘告诉你,男人可不能惯着,你越是温柔小意他越是容易生出花花肠子!就算对你婆母你也不必忍气吞声,高低她欠咱家一条人命呢,当初要不是你爹给她请来了郎中,她那条小命早就交代了,要是她敢苛待你,你就尽管跟她闹!”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耐着性子劝道:“婆母待我很好,您对她也和气些吧。” 孙氏哼了几声,没好气的说:“若是她能善待你,我自然也不会针对她,可要是她待你不好,娘就撕了她的脸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些我心里有数,您就放心吧。” “那成,凡事你自己得有个成算。对了,你身上可有银子?” 她摸出十来个铜板摊到孙氏面前,这些还是她去县城卖草药剩下的呢:“只有这些了,您要是用就拿去。” 孙氏恨铁不成钢的戳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啊!怎么身上只有这点钱?不是娘多嘴,家里的银钱你得攥在自己手里,要不然姑爷不都拿去贴补他亲娘了? 喏,娘这还有半两银子,你赶紧收起来,自己买点胭脂水粉、衣裳啥的,可别让姑爷知道。” 朝以禾微微怔了怔——她原以为孙氏是来管她要银子的,没想到…… 她心里一暖,赶紧把银子推了回去:“我不要,您自己收着吧。我不是跟您说了吗?经过神仙的点拨,我会医术了,我可以采草药卖钱,也可以给人看病收诊金,总之赚银子的法子多着呢,您不用惦记我。” “咱们娘俩还客套什么?让你拿你就拿着!行了,我回去给你爹和你弟弟做饭去了,要是没事你就回家吃饭来,你爹也想你呢。” 孙氏不由分说的把银子塞回她手里,像生怕她推拒似的,起身急匆匆的就走了。 银子攥在手里是热的,像有一道暖流顺着掌心蔓延到了心尖上一样。 魂穿前她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没想到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个陌生的朝代,竟然还有幸能感受到久违的母爱。 孙氏虽然刁钻刻薄了些,但却当真是疼爱原身啊。既然用了这具躯壳,以后她也会替原身好好尽孝的。 一眨眼的工夫,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慕怀章送来的草药她已经晒干后研磨成了药粉,有按剂量调配好了,虽然不能跟现代的麻醉药相比,但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发明了。 一大早,慕怀章的马车便又进了村。 第14章 另外的条件 朝以禾把调配好的麻沸散推到他面前:“用这药的时候,取一勺的分量用白酒煎下服用,约莫一刻钟就能起效了。药效发作时身体的感知能力会减轻不少,自然也就感觉不到痛。” 慕怀章眼里闪过几分惊艳的亮光,仍有些难以置信:“真有这么神奇?能否容在下试一试?” “当然可以。” 他正要吩咐白术去打酒来,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骚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段老大就抱着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不少村民。 “如蔺媳妇,求你救命啊!刘三儿的腿断了,现在人已经疼的动都动不了了!” 她‘噌’的一下弹了起来,示意段老大把刘三儿放到床上,一边查看他的伤口一边问道:“腿是怎么断的?” 刘三儿疼的满头大汗,但还是扯着脖子吼道:“下头迁宁村的太欺负人了!西边那块地明明是我们老刘家的,他们迁宁村偏偏厚着脸皮说有一亩是他们的!我一时气不过,就……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哎哟——如蔺媳妇你轻点……” 另外一个村民紧接着接过了话头,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那帮兔崽子下手也太狠了,竟把三儿的腿打断了!” “娘的!这不是欺负咱们黄屿村没人吗?老爷们儿们,都抄起家伙,跟我干他们去!” “都闭嘴!”朝以禾厉喝了一声,她又肥又圆的脸紧绷着,眼睛里划过一道凌厉的寒光,“要吵出去吵去,别耽误我给刘三儿治腿!”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悻悻的住了口,眼巴巴的望着浑身是血的刘三儿。 段老大担忧的问:“如蔺媳妇,他的腿还有救吗?以后不能残了吧?” 她摸了摸骨头,淡淡的说:“骨折了,骨头错位得正骨,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问题,但治疗的时候会很疼。不过算他运气好,我这儿有些麻沸散可以帮他止痛,可要不要服这个药就得他自己拿主意了。” 刘三儿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疼的直捶拳头:“我吃!我吃!只要能让我别这么疼,啥我都吃!” 她点点头,吩咐道:“让人去打壶酒来。” 一个村民把自己腰间的葫芦摘下来,说道:“我这有!不过不是啥值钱的好酒,如蔺媳妇你看这酒成吗?” “成。东家,麻烦你让白术按我刚才说的办法,把酒和麻沸散煎好。” 慕怀章给白术递了个眼神,白术赶紧利落的接过酒壶,拿了一小瓶药粉出去了。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煎好了的麻沸散快步进来,递到了刘三儿面前。 刘三儿疼的脸都白了,也顾不得看碗里的是什么东西,端起来就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朝以禾又让人找来两块木板,和一些粗布备用。 众人纷纷惊异的打量着她,要是放在以前,他们定会以为她又在作妖,可现在谁不知道她是神女娘娘转世?众人便都默契的没再多说什么。 约莫一刻钟后,刘三儿呼痛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脸色煞白的靠在床头上。 她看了刘三儿一眼问道:“不疼了吧?” 他愣了愣,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怔愣的点点头:“还真是,好像没那么疼了,我这两条腿一点感觉都没有。” 朝以禾把他的裤腿剪开,露出扭曲变形的小腿,一截小腿骨戳破了皮肉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斜亘着。 她按压了几下双手忽然用力,只听到‘嘎嘣’一声,腿骨复位,刘三儿吃痛的闷哼一声,但显然这痛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表情也不算太痛苦。 有些胆小的村妇不忍的别开了脸,不敢再看。 朝以禾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从空间里拿出双氧水和消炎药先后洒在伤口上,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后,又用木板把刘三儿的骨头固定住,拿粗布严严实实将木板裹紧。 做完这一切,她头上已经冒了一层细汗,手上都是殷红的鲜血。 白术伶俐的给她打了盆水洗手,她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内尽量别用这条腿,康复之前不许把木板拆掉,要是骨头长歪了就得敲断了重新接骨,更遭罪。” 段老大低着头盯着刘三儿的腿看了好半天,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这就算治好了?” “差不多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再买点外伤药,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问题,不过等麻沸散的药力过了后一定会很疼,得忍着点。” “真是多谢你了如蔺媳妇,要是没有你,以后三儿就算养好了也得落个长短腿!” 刘三儿也连连点头,感恩戴德的说:“是啊!之前段大叔说你能治,我还以为他是诳我的,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厉害,比隔壁村的郎中都强!” 其余的村民们也都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有人把刘三儿抬了出去,有人低声议论着朝以禾医术了得。 慕怀章把她刚才给刘三儿接骨的画面尽收眼底,激动地一把攥住她的手:“你开个价吧!你研制的麻沸散我全要了!”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那东家别怪我爱财,我们得谈谈价钱了。” “好说!朝娘子想要多少?” “上次东家拿来的药材一共制作出十瓶麻沸散,一瓶五两银子,如何?” 他的表情顿了顿,沉吟了片刻:“这价格的确不便宜,不过这药厉害,倒是这个价。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以后你的麻沸散只能卖给我医泽堂。” “东家的胃口不小,想垄断我的药可就是另外的条件了,那除了每瓶药的五两银子的价格之外,我还要你售价的两分利。” “成交!” 慕怀章毫不犹豫的拍板答应,当即便让白术拟契约去了。 虽然朝以禾的要价不低,但他心里明白这种药意味着什么,一旦把这么神奇的药推出去,他们医泽堂的声望必将更上一层楼,说不定还能引来皇家、军队的垂青。 况且这是治病救人的好药,断骨重接的痛都能缓解,何况小磕小碰的伤痛? 这药压根儿不会愁卖啊! 第15章 谁娶她谁绝户 契约写好后,朝以禾迅速的浏览了一遍便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慕怀章看了看她那一笔娟秀的纂花小楷,又看了看她肥的直泛油光的脸,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都说字如其人,可偏偏朝以禾这副长相竟然能写这么漂亮的一笔好字,上天给了她一身的才华,却剥夺了她的美貌。 他略有些惋惜的垂眸,龙飞凤舞的签字盖上了自己的私章,两份契约一人一份。 “在下今天出门走得急,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眼下只有十两的现银,余下的四十两给你银票可好?” 朝以禾点头——这么多银子沉甸甸的,倒不如银票来的方便。 见她答应,慕怀章也很痛快,当即便让白术把银子和银票拿给她,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那十瓶麻沸散拿到马车上。 “快卖完的时候东家让人提前捎个信儿过来,我着手制作下一批。” “那就拜托朝娘子了。” 慕怀章拱了拱手道谢,浅笑着说道:“上次来叨扰的朝娘子,见府上没有茶叶、点心,我想着在村里采买这些东西到底不方便,所以今天特意让白术买了些一并带来。 还请朝娘子不要拒绝,你留着待客也好,自己吃也好,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 朝以禾略扫了一眼,白术从马车里拿进来几个油纸包包着的点心和两罐茶叶,包装的很是精美,寻常人家大概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买来打打牙祭。 她没推辞,坦然的收下了,心里也领了慕怀章的这份情。 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并没有久留,上马车回县城去了。 朝以禾把油纸包打开,每一包里都包着一样精致的点心,有枣泥酥、五仁饼和云片糕。 忙了一上午,她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这些天她一直在有意的控制饮食,按理来说减肥期间是不能吃这些高糖的食物的,可看着一包包甜点,她的馋虫彻底的被勾了出来。 她咽了一口唾沫,小声嘟囔着:“我就吃一块,一小块,大不了今天多跳两百下跳绳……”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捏起一块枣泥酥,一送到嘴里,酥皮就像在口腔里化开了似的,枣泥的内陷香甜里带着一丝微苦,丝毫不觉得腻味。 她细细的咀嚼着,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坐在椅子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活像是只偷了腥的小猫儿。 江如蔺站在窗外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只是吃了块点心而已,竟能让她高兴成这样? 如今的朝以禾不像以前那么贪得无厌,反而……有些可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把勾起的唇角压平,若无其事的进了屋子。 见他回来,朝以禾慷慨的把点心推到他面前:“先吃一块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去做饭。” 他紧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我不吃。” 她把掉在掌心里的点心渣子倒进嘴里,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重新把油纸包好用麻绳系起来,说道:“那你下午把这包给婆母送去,剩下的我送一包回娘家,一包咱们自己留着待客。” 江如蔺看了她一眼,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几分——如今她当真是变了,竟还能想到旁人,若是放在以前,什么香的好的她都得自己霸占着,别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 要是她能一直这么懂事,别再隔三差五的撒泼胡闹,他倒是能跟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 中午,朝以禾做了一道小炒肉,又拍了个黄瓜,吃完点心后她就暗暗恼恨自己嘴馋,这几天减肥付出的辛苦算是毁在那块枣泥酥上了,所以她午饭吃的格外少,只吃了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筷子,那道小炒肉更是一筷子都没动。 江如蔺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拧着眉睨着她:“喂猫呢?小鸡子都比你吃得多。”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减肥,她也不舍得委屈自己的嘴啊! 她哼了一声,胡乱搪塞道:“打猎是体力活,你该多吃点。不用管我,快吃吧。” 他端着饭碗的手顿了顿,错愕的抿唇,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小炒肉她一口都没吃,难道是专门给他做的?她吃的那样少,是为了节省出口粮让他吃饱? 仔细想想,他也的确有些日子没给她家用了,难怪她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的! 他有些愧疚的低头扒饭,吃过饭后连午觉也没睡,拿着弓弩又上山了。 朝以禾丝毫没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把碗筷清洗干净小憩了一会儿,便拿了一包点心和五两银子往娘家走去。 朝家住在村南头,她凭着原身的记忆才走到附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两个妇人尖酸刻薄的咒骂声。 孙氏尖着嗓子厉声骂道:“……你放屁!你当老娘是瞎的还是聋的?你跟你女儿都不是什么好玩意!老的不检点,小的也是个狐狸精!你女儿一直惦记着我家姑爷,眼珠子都快粘在我姑爷身上了,打量着老娘看不出来?” 跟她对骂的是村长媳妇魏氏,此时她浑身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头发往下掉,一张老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你才放屁呢!我闺女要是狐狸精,你家朝以禾就是一头没人要的肥母猪!要不是你们家强逼着江如蔺娶了她,你能摊上这么好的亲事?” “我们家以禾那叫富态!哪像柳玥,瘦的跟个小鸡仔似的,一看就生不出来儿子,将来谁娶她谁绝户!我可警告你姓魏的,以后你跟你家那个赔钱货要是再敢嚼我们以禾的舌头,我撕了你的嘴!” 魏氏不知是冷的还是气得,指着孙氏好半天说不出话,浑身直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尖叫着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老贱妇,我跟你拼了!” 她怒气冲冲的扑上去,伸手就朝着孙氏的脸抓了过去。 第16章 那你试试看 孙氏灵活的一低头躲闪开,一手钳住魏氏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狠狠的朝她脸上甩了个耳光,‘啪’的一声脆响,裹着风的巴掌落下来魏氏的脸当即就红肿起来,疼的直发麻。 魏氏捂着脸好半天没缓过神儿:“你……你敢打我?我是村长家的媳妇,你得罪了我,你还想不想在黄屿村待了?” “我呸!别说你男人是村长,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他也得讲理!要动手打人的是你!咋?许你动手就不许我还手了?” 眼看她们越吵声音越大,朝以禾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她一跑身上的肥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脸上的油光像要溢出来了似的。 “娘,怎么吵起来了?这是怎么了?” 孙氏一见她回来,脸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了几分,一转脸便眉开眼笑的笑着拉住她的手:“以禾回来啦?没啥事,有条疯母狗在家门口乱咬,娘教训教训她!走走走,快进去,娘给你冲糖水喝。” “哼!八成是被婆家撵出来了吧?马不知脸长,真以为装神弄鬼的自称是神女下凡就能骗得了人了?” 孙氏正要破口大骂,朝以禾却拍了拍她的手把她安抚住了,抬眼冷冷的逼视着魏氏的眼睛:“刚才我看见你要动手打我娘了,到底我娘今天没伤着,我不跟你计较,但以后你要是再敢惹事欺负我娘,我绝不跟你善罢甘休!” 魏氏被她的气场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瞥了她一眼,但还是硬着头皮嘴里不饶人的骂道:“吓唬谁呢?我是村长媳妇,我倒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 朝以禾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冷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那你试试看。”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只感觉周边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惧意,她悻悻的哼了一声,扭着腰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拉着她进了屋:“以禾,你刚才可太威风了,你看见没?那个老贱妇吓得脸都绿了!” 她轻笑了笑,把点心放在桌上,又那么五两银子出来:“娘,这些您收着,点心留着自己吃,银子想买什么就去买。” “这……这银子是哪来的?姑爷打的猎物就算再卖钱,也卖不到这个数啊!” “上次不是跟您说我受了神仙的点拨后懂医术了吗?我做了些药卖到了医泽堂,这是拿到的第一笔银子,以后还有呢,您收下吧。” 孙氏眼里泛着泪光,又是欣慰又是激动,她扭过脸抹了一把眼泪,把银子塞回了朝以禾手里:“你自己揣着,你成了婚还往娘家拿银子,让姑爷和你婆母知道了是会不高兴的!” “您就别跟我推让了,只当是女儿的一点孝心。” “那……那娘先替你收着,什么时候你要用就回来拿。对了以禾,你可得防着点柳玥那个小丫头片子,她跟她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饼,我早就看出来她对姑爷图谋不轨了!” 柳玥……她也不喜欢,只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跟江如蔺和离,以后他要娶谁那便是他的事了,她管不了那些。 她胡乱应付了几句,见家里没人便又问道:“爹和弟弟呢?” “嗨,别提了!还不是为了迁宁村强占咱们村田地的事?今天早上他们占了刘三儿家的地,还把刘三儿的腿给打折了,柳村长正带着村里的老爷们儿们去迁宁村讨说法呢!” 这事她倒是知道,毕竟刘三儿的断腿还是她接上的。 “难道县衙不管这些事吗?怎么不去报官?” 孙氏撇了撇嘴,满脸怒气的说道:“类似的事儿每年秋收的时候都得来一场,起先县衙倒是来管,但时间长了便也不爱趟这摊浑水了。” “那爹和弟弟跟着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你放心吧!你爹是最老实的老好人,你弟弟年纪又小,就算要出头也轮不到他,他们就是跟着去凑个人数壮壮声势。” 朝以禾这才稍稍放下心,聊了这一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她又坐了坐就准备回家去。 从村南往家走,村妇三五成群坐在院门口做针线活,时不时东家长李家短的议论着,一看到朝以禾朝她们走过来,都纷纷默契的禁了声,暗暗打量着她。 “那个……如蔺媳妇?”有个三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试探着叫道。 她顿住脚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打量着妇人笑着点点头:“婶子,叫我有事?” 众人惊异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朝以禾真是变了,竟然会跟她们打招呼了! 村妇轻咳了两声,一边偷瞄着她的脸色一边问道:“我们听说你是神女娘娘转世,会医术了,就连医泽堂都跟你买药。 如蔺媳妇,我这阵子老是头疼,你买的那个啥散的,能不能也卖我点?刘三儿的腿断了吃了那药不是都不疼了吗?我头疼吃应该也能管用吧?” “头疼可不是小事,光止疼是不行的,要是您信得过我,我给您把把脉看一看?” “哟,那敢情好啊,就是怕太麻烦你了。” 朝以禾和善的笑了笑,蹲下来伸手给她搭脉,过了片刻后,她把手收了回来问道:“除了头痛,婶子是否会感到头晕、心悸?也常常感觉乏力疲倦是不是?” “对对对!真是神了,你摸摸我的手腕就知道我是什么病了?如蔺媳妇,婶子这病还能治吗?” “能,您这是血虚引起的头痛,回头去药堂里抓一副四物汤煎服就行了。” 村妇攥着她的手连连道谢,笑的像朵花似的:“真是多谢你了如蔺媳妇,你简直就是神医啊!真不愧是神女转世!” 其余的几位村妇见状也都纷纷围了上来,争先恐后的开口。 “如蔺媳妇,我这阵子常感觉膝盖发麻是咋回事?吃点啥药啊?”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如蔺媳妇,我这肚子痛是啥病啊?” “如蔺媳妇你还记得嫂子吧?去年你吃过嫂子家的枣馒头呢!嫂子的皮肤老是发痒,你也帮我看看呗!” 一时间,村民们众星拱月似的把朝以禾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求诊问药。 第17章 你们疯了吧 朝以禾也不托大,索性在树荫底下给村民们把脉诊病,直到失落西山的时候众人才都心满意足的散去,临走时每个人都千恩万谢的,纷纷夸赞她是救人于水火的神女。 忙了一下午,她的胳膊又酸又痛,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才踩着夕阳的余晖回了家。 她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江如蔺正熟稔的杀鱼刮鱼鳞,晚霞印在他的脸上,让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手腕一翻,鱼肚子便被剖开了。 江如蔺抬头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把鱼清理干净丢进水盆里:“今天下河捞了两条鱼,一会儿你把鱼炖了。打的猎物卖了三十个铜板,在屋里的桌子上。” 朝以禾点头‘哦’了一声,端着水盆往灶房走去。 她炖了一锅鱼汤,奶白色的汤水没有一丁点儿鱼腥味,一入口,鲜美的味道喝到肚子里整个人都暖了。 剩下的一条她放到锅里跟白菜、豆腐一起炖了,粘稠的汤汁酸甜微辣,鱼肉鲜嫩可口,十分开胃下饭。 她把饭菜端上桌后便招呼江如蔺进来吃饭,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铜板,数出十个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余下的二十个又推到了他面前。 “我留下些买柴米油盐,其他的你给婆母送过去吧。今早医泽堂的东家过来把我调制的麻沸散买去了,也卖了些银子。” 想着以后还是要和离的,朝以禾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卖了多少钱告诉他,如今他们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出些钱贴补家用是应该的,他既然给了她自然不会拒绝,但多出来的就不该拿了。 听她提起慕怀章,江如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面无表情的说:“既然给你了你就收下,天气渐渐凉了,用银子的地方也多着呢。” 她想了想便没再推辞,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 饭才刚刚吃了一半,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娟婶焦急的呼喊声,她赶紧放下筷子疾步出去,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娟婶大汗淋漓的脸。 “如蔺媳妇,你在家就好了!快跟我回你娘家看看去吧!村长带着村里的爷们儿小子们去迁安村要说法,你爹被迁安村的人拿刀子捅伤了!出了不少血!” “什么?”她惊呼了一声,跟江如蔺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的往娘家赶去。 才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抱着头蹲在地上直掉眼泪,不少村民都围在屋里的土炕旁边,孙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骂。 “朝大宽你个王八蛋!别人都没伤着,怎么偏偏就你伤着了?你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吗?你逞什么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儿仨可咋活啊……” 众人赶紧好言好语的劝着,一见朝以禾进来,蹲在地上的男孩子红着眼睛愤怒的冲到她跟前,脸色不善的盯着她。 “你又来干什么?咱爹现在都不省人事了,你还跑来要银子?家里没银子给你!滚出去!” 朝以禾眯了眯眼睛,想起这便是原身的那个小弟,朝家旺。 以前每次原身回娘家不是要银子就是撒泼胡闹,难怪他是这个态度。 还没等她说话,娟婶和周围的村民们都纷纷为她出头。 “家旺,咋跟你姐说话呢?你姐是神女下凡,特意回来看你爹的伤的,你赶紧让开!” “就是!要是耽误你姐看病,以后有你后悔的!” “一个男娃娃咋这么不懂事呢?就会跟自家人耍威风!” 朝家旺难以置信的揉了揉耳朵,像见了鬼似的扫视着众人:“你们疯了吧?就她?她不掐死我爹就不错了,她还会救人?” 朝以禾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肥胖的手一拨,轻而易举的就把他拨到了一边,疾步冲进了屋里。 见她进来,孙氏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急忙把她拉到炕边哭着说道:“以禾,你回来的正好,来见你爹最后一面吧!” 她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孙氏的手,俯下身子仔细查看朝大宽的伤口。 这一刀正扎在了胸口上,不过好在没伤到内脏,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但也没有性命之忧。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几分:“娘,别哭了,爹死不了。不过伤口不浅,得做缝合手术,你让人先出去,这么多人围在屋里空气不流通,也容易滋生细菌。” 孙氏胡乱抹了一把脸,赶紧应声照做。 虽然她不知道‘细菌’是什么东西,但她听到朝以禾说朝大宽死不了了! 屋里的人都被请出去后,朝以禾翻找出一些针线,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是在现代就好了,这线太粗糙了,虽然朝大宽的伤在胸口,不适合用可吸收缝合线,但如果有些丝线也是好的。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察觉到她的空间里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她赶紧用意念打开空间,竟然发现里面多出了整套的手术设备,大到手术刀小到一次性医用手套,应有尽有。 朝以禾兴奋的把手术设备拿出来,利落的给朝大宽进行缝合,这对她名声在外的外科一刀来说简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但没想到的是,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以后她竟然还有机会拿手术刀! 或许是她已经适应了这具躯壳,她不但能像以前一样得心应手使用空间,而且还能从空间里得到她没有存放进去的东西,这不就是一个聚宝盆吗?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在此期间,或许朝家旺是怕她真把朝大宽给掐死,还时不时探头探脑的向屋里张望着,见什么也看不到他便悻悻的走了。 给朝大宽缝合好伤口后,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术设备收进了空间里,毕竟这些东西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太匪夷所思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是被人知道她有这么奇妙的设备,说不定是会惹来麻烦的。 她洗干净手推门出去,孙氏连忙失魂落魄的扑过来,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住她的手:“以禾,怎么样了?你爹他……” 第18章 谋杀亲夫? 朝家旺不屑的轻嗤了一声,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娘,您还真信她?她是什么德行咱们还不知道吗?编出什么神女转世的谎话骗骗村里人也就罢了,她竟连自家人都骗,真是没脸没皮!” 孙氏狠狠的踹了他屁股一脚,挑着眉毛怒斥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再敢用这种态度对你姐,我打断你的腿!” 朝以禾安抚着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柔声说:“娘,别跟弟弟置气。爹的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等人醒过来以后好好养着就是了。” 孙氏长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瘫软的跌坐在地上,村民们悬着的心也都落回了肚子里,纷纷夸赞朝以禾好医术。 朝家旺只以为她在撒谎,三两步冲进屋里查看朝大宽的伤势,片刻后他才惊疑不定的出来,好半天说不出话。 孙氏扶着门框缓缓站起身,握着她的手又抹了一把眼泪:“幸亏有你,要不然你爹他这次真要去找阎王爷报道了!你说你爹他也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只是去凑个人头,怎么还冲到前头去了?别人都没伤着,就他弄得自己浑身血淋淋的……” 朝家旺紧抿着嘴巴,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娘,我记得那时候迁安村的钢蛋拿了把刀比划着,看他的意思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人。 我跟爹都在旁边站着,可不知道怎么的,爹就蹿出去了,胸口正扎到了刀尖上。 我看着……像是有人推了爹一把,但当时乱哄哄的,究竟是谁推得我也没看真切。” “啥?你说啥?有人把你爹推到刀子上的?”孙氏一蹦三尺高,掐着腰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羔子害我们家老朝?不干人事的狗崽子,干这缺德事你也不怕下地狱!让老娘知道是谁,老娘扒了你的皮……”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赶紧拦住了她的话音:“娘先别骂了,没得浪费唾沫。这事儿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回头让家旺好好想想当时是谁站在爹旁边,咱们也再打听打听。” 听她这么说,孙氏这才悻悻的住了口:“行,我听以禾的!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姑爷惦记着。” 江如蔺才不会惦记她呢! 她胡乱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便出门往家走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刚走出去没几百米远,就看到一个妇人从旁边的院子快步走出来,欲言又止的叫住她。 “如蔺媳妇……” 朝以禾顿住脚步,打量着她疑惑的问:“有事?” “啊,那个……我是刘三儿家的,你叫我文嫂子就成,以前咱们少来往,或许你不记得我了。我……你救了我家三儿,这事要是不跟你说,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点点头:“文嫂子,您有话就直说吧!” 文嫂张了张嘴,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周围没人才说道:“今儿我家三儿让迁安村的人打了,下午村长带着村里人去找他们讨公道,我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迁安村的人虽然横,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动刀子,朝大叔受了伤后,钢蛋自己也吓了一跳! 我看见……我看见村长推了你爹一把,朝大叔这才撞到了钢蛋的刀上!” 她的唇角渐渐压平,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村长要害我爹?我爹跟他有仇?” “啧,如蔺媳妇你咋就是不开窍呢?村长跟你爹是没仇,可村长媳妇今儿下午不是才跟你娘吵了一架吗?还挨了你娘一耳光嘞!更何况村里的人谁不知道玥儿丫头对你夫君有意思?她们娘俩跟你们娘俩不对付,村长可不得替她们出口气? 我也就是看在你救了我家三儿的份儿上才跟你说这个的,但你要是告的县衙上,可别指望我能给你作证啊!我得罪不起村长!” 朝以禾颔首向她道了声谢:“我知道了,多谢文嫂子。” “哎,不谢不谢,我先回去了!” 她阴沉着脸继续往家走去,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告上县衙有什么意思?既然村长家想背后使阴招,那她奉陪就是了! 就算她跟孙氏和柳玥母女有些口角,但说来说去也只是妇道人家拌拌嘴的事儿,打起来顶破天也就是薅头发、扇耳光,可村长却是实打实的想要她爹的命!何其恶毒? 她暗自琢磨着,忽然听到身后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里猛地一紧,赶紧加快了脚步。 可没想到她走得快,身后跟着她的人似乎也加快了脚步,始终跟在她后面。 朝以禾一闪身躲在了一户人家的屋后面,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紧紧的抓在手里,身体紧贴着墙壁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影子,暗暗埋伏着跟踪她的那人。 很快,一个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她举起石头就朝着人影砸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骨肉匀停的手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闹鬼呢?你要谋杀亲夫?” 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她这才看见那人竟然是江如蔺。 她错愕的瞪大眼睛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你?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如蔺把石头从她手里抠出来扔到一边,面无表情的说:“娘怕你一个人回来有危险,便让我接你回去,我到你娘家的时候才听说你已经往回走了。” “所以你就赶紧追上来了?” 他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回吧。” 她晃了晃神,赶紧跟在他身后顺着小路走在回家的路上。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院门前堆了不少东西,有蔬菜、果子、鸡蛋…… 她茫然的眨巴着眼睛:“这是闹哪出呢?” 江如蔺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唇边似乎带了几分笑意:“或许是村民们送来,谢你给他们看诊开方子的。” 朝以禾‘哦’了一声,把瓜果蔬菜一样一样的搬回院子里,坦然的收下了。 看病的时候她本来没指望能有什么回报,没想到村民们也都是知恩图报的,虽然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但自己的付出被患者认可,这种幸福感和满足感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收拾妥当后,她便上床休息了,今天忙了一整天,她可得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明天好有精神替她爹报这一刀之仇! 第19章 各位等会再打 次日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江如蔺已经在院子里劈柴了,她洗了一把脸收拾妥当后才刚打算做早饭,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 “出什么事了?” 江如蔺举起斧头把干柴劈成两半,面无表情的说:“昨天迁安村的人伤了刘三儿和……岳父,村长一大早就集结村里的人跟迁安村谈判。” 她的眸色沉了沉,意味不明的勾唇:“是吗?那我可是伤者的家属,自然该跟着去看看的。” 他颔首,把劈好的柴堆成一堆儿后拿起弓弩:“我跟你一块去。” 朝以禾也没拒绝,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朝大宽被伤成那样总要有个说法,江如蔺能陪她同去,她多少更有底气些。 她煮了两碗清汤面,又煎了两颗鸡蛋,匆匆吃过早饭后他们就随着人潮往村口去了。 村民们都在义愤填膺的指责迁安村欺人太甚,他们手上大多都拿着家伙,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一见到朝以禾,不少村妇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跟之前对她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禾,昨儿我放你家门口的青菜你吃了没?那玩意儿放不住,你可得抓紧吃啊!” “我让我家那口子按照如蔺媳妇教的手法给我按了按腰,你猜怎么着?今儿果然没那么疼了!” “如蔺媳妇我也给你家门口放了一袋大米嘞!这是咱自家地里种的,你要是吃得好回头我还给你送!”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跟众人道谢,又礼貌又温柔。 江如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看她跟旁人谈笑风生的样子,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说话间,众人已经浩浩荡荡的走到了村口,两村的男子们个个手拿利器,剑拔弩张的互相僵持着。 柳村长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眼睛滴溜溜来回打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迁安村的村长姓苗,看起来年纪更长些,约莫得有六七十岁上下了,一个年轻男子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他旁边。 “如蔺媳妇你看见了没?跪着的那个男的就是捅伤你爹的人,听说叫钢蛋。” 朝以禾点点头,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 苗村长踹了钢蛋一脚,没好气的说:“钢蛋是伤着人了,不假,可他也不是有心的。我把他捆了给你送来,要不柳村长就一刀捅死他,一报还一报!” 柳村长轻嗤了一声:“老苗,你是拿我当三岁的娃娃糊弄呢!除了朝大宽,我们村刘三儿的腿也被你们打断了,这笔账又怎么算?” “刘三儿跟我们村的人抢地,大家各凭本事,他被打断腿那是他能耐不济,也好意思厚着脸皮找我们算账?反正钢蛋人就在这儿,要杀要剐的你随便。但你要是还想要别的赔偿,我告诉你,门也没有!” 柳村长冷笑了一声,老神在在的说:“跟我耍无赖?你打错主意了!这也不是我不肯点头放过你们,就算我答应了,我们村的村民们也不能答应!我看这样吧,你从西边划四亩地出来,刘三儿和朝大宽两家一人一半,这事儿就算了了!” “四亩地?你咋不去抢呢?别说地了,一块土疙瘩我都不可能给你!” “这么说是没得商量了?” “商量个屁!你这是商量的态度吗?” 两个村长脸红脖子粗的对骂起来,村民们也都群情激奋,两边互相推搡辱骂着,骂的爹娘老子、祖宗十八代满天飞。 “要不……各位等会再打?”朝以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她身上。 娟婶一拍大腿,得意洋洋的说:“看见了吗?这是朝大宽的闺女,我们以禾可是神女娘娘转世!这事儿怎么解决得让她说了算!” 柳村长的眼神闪了闪,眉眼间划过一抹算计,但又迅速的挤出一个慈爱的笑脸:“如蔺媳妇也来啦?你听叔一句话,这事儿你们老娘们别插手,叔是村长,自然会给你爹讨个公道的!” 朝以禾讥讽的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苗村长面前:“我不管你们跟刘三儿家有什么恩怨,但我爹到底是受伤了,这事儿得有个说法。 钢蛋,我爹一向老实,怎么就会被你给捅了?” 钢蛋满脸不服气的跪在地上仰头看了她一脸,忿忿的说:“我还想知道是咋回事呢!我拿刀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我也没想捅人,是你爹自己撞上来的!” 她点点头:“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有人把我爹推到你的刀子上的?” “那谁说得准,反正我没捅人!” “好,那就算你是无心之失。我也不讹你,我爹毕竟是被你的刀子伤到的,你把我爹的医药费出了,再送两只老母鸡和两只鸭子来,就当是赔偿了,你看行吗?” 钢蛋难以置信的抬眼,惊讶的望着她:“你说真的?你就……就这么放过我了?” “你不是说了,你是无心之失吗?” “啊?是……是啊。” 朝以禾笑了笑,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实在不算好看,但她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竟让整张脸都看起来没那么让人厌恶了。 “既然你不是有意的,我又何必抓着你不放?我该找那个把我爹推出来的人算账,不是吗?” 钢蛋脸上的戒备卸下来几分,感恩戴德的连连应声:“是是是,我……我多谢你了!” 柳村长的脸越来越阴沉,黑的像锅底一样,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拽了一把朝以禾的胳膊,一张嘴喷的唾沫星子乱飞:“如蔺媳妇你糊涂了啊!那点医药费左不过半两银子,两只鸡、两只鸭又能值几个钱?跟地有的比吗? 要是能要来四亩地,就算你家跟刘三儿家对半分,那也有两亩地咧!” “村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爹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万幸,我又何必做的那么绝?话说回来了,也不知道是那个黑心肠的把我爹推了出去,这种不要脸的狗杂种就该下修罗地狱!村长您说是不是?” 第20章 全家死光光 柳村长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他怀疑朝以禾就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可他没有证据。 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的说:“话也不能这么说,昨天乱哄哄的,兴许是谁不小心撞到朝大宽把他碰到了刀尖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话别这么难听。” “怎么?我爹挨了一刀,我还不能骂几句闲街了?也就是我爹命大,没伤到要害,要不然我就算把村里闹翻天也得把罪魁祸首揪出来!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丧良心,他也不怕有道雷劈死他!” 柳村长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厌恶的把视线从朝以禾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苗村长:“我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迁安村的人计较,朝大宽的事就这么算了,但刘三儿的事咱们还得说道说道……” 朝以禾淡淡的勾唇,低声喃喃自语道:“我可是神女转世,有人敢害我爹,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上天庭跟玉皇大帝告一状,让害我爹的那人全家死光光,就连家里的家禽牲畜都活不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了,转过身的前一秒她清晰的看到柳村长的身子都绷紧了几分。 江如蔺走在她旁边,问道:“是村长把岳父推到刀尖上的?” 她这才想起来她没告诉江如蔺文嫂跟她说的话,她点点头,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声‘岳父’喊得好像是越来越顺口了。” 他一顿,僵硬的垂眸:“本就该这么称呼的,况且岳父是我娘的救命恩人,我自然敬重他。” “今天不去打猎了?” “不了,岳父受了伤,下午我跟你一块回去看看。” 朝以禾本能的想要拒绝,她是打算跟江如蔺和离的,因此也不想跟他有太深的牵扯。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岳父对我娘有恩,就算为了这个我也应该前去探望,你别多想。” 她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中午吃过饭后他们便往朝家去了。 孙氏本来正满面愁容的坐在院子里浆洗衣裳,一见他们俩是一起回来的,脸上顿时多云转晴,在衣服上蹭了蹭湿漉漉的手就赶紧亲热的拉住了江如蔺,还故意扬高了声调,大有向左邻右舍炫耀的意思。 “姑爷也来啦?是专门来看你岳父的吧?哎呀,他就是一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哪用你特意跑这一趟?” 江如蔺礼貌而冷淡的颔首,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把胳膊抽出去:“岳父的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好多了!昨晚上嚷嚷着伤口疼,天亮的时候才睡下。姑爷快坐,我给你取点心和果子吃!”孙氏欢天喜地的忙碌着,笑意几乎要从嘴角溢出来了。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小声说:“我娘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以后和离了我也会跟她说清楚的,绝不会让她找你和婆母的麻烦。” 他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眸子里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暗流:“你就这么想和离?” “啊?是啊,既然你对我也没什么感情,何必勉强绑在一起呢?再说不是你主动提出要和离的吗?” 他的眸子眯了眯,盯着她僵持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把我骗到手就想和离,朝以禾你想得美!” 他冷哼一声,面色不善的扭过脸去。 朝以禾一脑门的黑线——他这话说的,仿佛她是吃干抹净就跑的渣男似的! 见江如蔺不想搭理她,她便进屋去查看朝大宽的伤,此时他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眼见他没什么术后的不良反应,也没发烧发炎,她悬着的心也算落回了肚子里。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孙氏拉着江如蔺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聊得热火朝天的,他还时不时的应和几句,她反倒像是个外人了。 她倍感煎熬的坐到了晚饭的时候,赶紧拽着江如蔺回了家。 吃过晚饭后,朝以禾心里动念,希望能从空间里拿到一些耗子药,但过了许久也没出现她想要的药,她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看来能从空间里获得的东西还是有限的。 她思忖了片刻,干脆取出几片感冒药,这种感冒药里含有对乙酰氨基酚,一片就足以毒死八只猫。 她把药片碾碎跟玉米粒和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用纸包好,趁着夜色往村长家去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村长家养了六七只鸡。 敢伤她爹,她药死这几只鸡权当收点利息了! 走到村长家门口的时候,朝以禾已经累的气喘吁吁的了,她弯下腰撑着膝盖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息,一抬头望着高高的院墙她又犯难了。 她的身子太胖了,又不灵敏,想爬到墙头上把混着药的玉米粒扔进去只怕不容易。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捡了几块平整些的石头摞在墙根底下,踩着石头吃力的扒在院墙上,扬手把备好的东西洒进了院子里。 有几只鸡听到动静,溜溜达达的从鸡窝里踱出来,咕咕叫着低头吃了起来。 朝以禾这才放心的爬下来,又把石头踢开,确定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后便回家了。 这一觉她睡得还算安稳,直到太阳升起来才醒来。 江如蔺吃过早饭后就上山打猎去了,她正在院子里做瑜伽,就听到外面传来娟婶的声音。 “如蔺媳妇,在家吗?”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赶紧把人让进来:“婶子这么早就过来了,有事吗?” 娟婶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神神秘秘的说:“出事了!一夜之间,村长家养的鸡全都死了!村长媳妇哭的那叫个伤心,差点背过气去!” 她了然的垂眸,不动声色的一笑:“是吗?那真是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该不会是得了鸡瘟吧?” “嗨,那谁知道呢!不过村长也怕那鸡是得病死的,他们自己不敢吃,却让我家那口子拿到县城里给卖了!唉,万一谁家买了他家的死鸡吃出个好歹的,那不是害人吗?真是作孽哦!可他是村长,他的话我们又不能不听!” 第21章 找个道士收了你 “您放宽心,应该不会出事的。” 娟婶打量着她好奇的问:“你咋知道的?”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我是神女转世嘛,我能掐会算。” “阿弥陀佛,那我就放心了。你这几天你躲着点村长家的人,他们正气不顺呢,你可别去触这个霉头!” “谢谢婶子,我不去。” ——才怪! 娟婶又跟她闲聊了几句就起身离开了,临走之前还给她留了一袋子自家炒的瓜子。 朝以禾把她送走后,一边嗑着瓜子解闷,一边等人上门。果然,还没一刻钟的工夫,柳玥就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了。 “朝以禾你这个妖女!你赔我家的鸡!” 她‘噗’的吐了一口瓜子皮,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你发癔症了?我倒是听说你家死了几只鸡,可关我什么事呢?” 柳玥愤怒的瞪着她,还算秀气的小脸狰狞的扭曲成了一团:“你还狡辩?我家的鸡分明就是被你给咒死的!” “是么?那你倒说说看,我怎么咒你家的鸡了?” 她们争吵的工夫,不少村民已经围在了院子外面看热闹,时不时的还小声议论几句。 柳玥被气得昏了头,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昨天你亲口说,谁推了你爹你就让谁家全家死光,就连家里养的牲畜都活不了,你说完那话,我家的鸡就死了,不是你咒的还能是谁?” “这话我的确说过。” “哈!你承认了是吧?赔我家的鸡!” 朝以禾一手托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睨着她:“可是我说的是‘谁推了我爹’,这报应便应在谁身上。怎么?你承认是你家的人要害死我爹,推他撞到钢蛋的刀子的?” “我……”她这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紧张的偷瞄着众人的脸色。 没等她想好怎么分辩,村民们的私语声已经越来越大。 “村长咋这么狠心呢?朝大哥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咋就要置人家于死地呢?” “这有啥想不明白的?玥儿丫头看上如蔺了,村长媳妇前两天又跟孙婶吵了一架,这两家可不就结了怨了?” “要是如蔺跟玥儿丫头两情相悦,干脆就把玥儿抬进门做小呗,那也不至于要害人的性命啊!” “……” 柳玥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恨恨的盯着朝以禾,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朝以禾轻蔑的勾唇,凉凉的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睡觉的时候也别忘了睁着一只眼睛。昨天晚上死的是几只鸡,今天晚上死的是谁,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这个贱人!妖女!回头我就找个道士收了你!”她眼圈通红,咬牙切齿的骂道。 “那你可得快些找,要是道士来的晚些,说不定你家里就没有活口了。”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又是惊恐又是嫉恨,气冲冲的快步跑了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是村长把朝大宽推出去让他撞到刀尖上的事,就像一阵风一样吹遍了全村,村民们都在暗中议论着,虽然不敢明着说什么,但看向柳家人的眼神里都带出了几分鄙夷,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们,生怕跟他们沾上边。 魏氏和柳玥跟村长大闹了一场,逼着村长找和尚老道,憋着一口气要收了朝以禾。 当天晚上,朝以禾拎着一壶开水往村长家走去,她就着月光,把开水浇到了村长家门口种的那几棵大葱和丝瓜的根部。 柳家人惶惶不安了一夜,翌日清晨,见家里人都还活着,他们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真怕一睁眼看见家人真的都死光了。 魏氏趾高气昂的哼了一声,轻蔑的嘲讽道:“我还以为她朝以禾有多大的本事呢!什么神女下凡?狗屁!我看那几只鸡兴许是得了什么病,正巧死了,你们偏把这事跟那个肥婆联系在一起,亏你们想得出来! 她要是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干脆直接把咱们给咒死得了,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柳玥附和着连连点头:“娘说的对!我竟然真被那个母肥猪给唬住了,吓得我一晚上也没睡好,回头我非狠狠教训她一顿才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柳村长思忖了片刻,有些不安的说道:“我看朝以禾最近邪门的很,你们还是少去招惹她吧!我让朝大宽受了那么重的伤,也算给你们出了一口气了,就算你们要对付她,也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再说。” “怕什么?你的胆子还没个针尖大!” 魏氏撇了撇嘴不屑的打开院门,视线不经意的一扫,眼神顿时顿住了,脸渐渐僵硬的扭曲着。 “你们……你们快出来看!”她颤抖着手指着门口被开水烫死的大葱和丝瓜,惊恐之下声调都变了。 柳村长和柳玥不明所以的出来,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立时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咱家这几颗葱怎么都死了?” “爹,该不会是朝以禾她……她做的手脚吧?前天死了鸡,昨天咱家门口种的菜也死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咱们了?” 柳村长阴沉着脸沉吟了片刻,一拍大腿咬着牙说道:“好歹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不就是搡了她爹一下吗?她也至于不依不饶的?实在是欺人太甚!”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赶紧像个辙啊!” “我去请个老道来,做法!管她是妖女还是神女,都让老道收了她,打她个魂飞魄散!” 魏氏连连点头,推着他往外走:“你快去!现在就去!” 他应了一声,进屋穿了件衣裳赶紧往离村子七八里外的归树观走去,当天下去,他就带着一个老道回来了。 村民们好奇的问:“村长,你家有白事?好端端的怎么把孟道爷请来了?” “滚蛋,你家才有白事!我是请孟道爷来捉妖的!朝以禾其实就是个妖精,她自称神女哄骗你们的!为了你们的安宁,今天我让道爷把她给收了,请道爷的花的银子回头你们都挨家挨户的给平摊了!” 孟道爷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微微颔首:“村长既然求到贫道头上,贫道一定尽力为你们降服妖女!” 第22章 道爷捉妖女 村民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一则是不想出这份银子,二则有不少人都找朝以禾看过病,对她都是心存谢意的。 娟婶和狗娃正巧也在人群里,听见村长这话,娟婶便赶紧让狗娃去给朝以禾报信。 此时,朝以禾正在院子里跳健身操,这段时间的健身和节食也是有效果的,虽然她的身材还是又肥又胖,可裤腰却松了一指。 “朝姐姐,朝姐姐……”狗娃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好了!村长请了孟道爷来,要收了你嘞!你快躲躲吧!” 她怔愣片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狗娃。” 他们正说话的工夫,村长已经带着孟道爷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了。 “道爷你看,她就是妖女!” 孟道爷上下打量着她,煞有介事的紧皱着眉:“啧啧啧,你怎么才来请我?幸好贫道今天来了,否则你们都得被这妖女吸了阳气!你们看,她浑身黑气弥漫,她的妖法高着呢!” 村长大惊失色,赶紧忙不迭的往他手里塞银子:“道爷,你可得救救我们啊!只要你能收服妖女,多少银子我们都肯出!” 跟过来围观的村民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悄悄的议论着。 “如蔺媳妇这皮肤多白啊,哪有黑气?” “要说以前以禾是妖女,我信!可她现在多好啊,又温柔又和善,说她是妖女我第一个不信!” “就是,村长跟他家那个赔钱货都是一路货色,见不得如蔺媳妇好!人家明明是神女娘娘转世,到他们嘴里就成了妖女了!” 孟道爷扫视着村民们,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你们是凡夫俗子,被妖女蒙骗了也有情可原,但我是得道高人,我最能看出她的真面目。 你们看,我这儿有张符纸,只要我把符纸贴到她的脸上,她就动弹不得了!你们睁开眼睛看清楚!”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用桃木剑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的念着咒语。 朝以禾好整以暇的冷眼看着,这时,孟道爷摘下符纸,三步并作两步蹿到了她跟前,抬手就要把符纸往她脑门上贴。 黄符才一贴近她的脸,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她对中医虽然不像西医那么精通,但也能靠鼻子分辩的出草药,这道符上明明沾着羊踯躅的气味! 羊踯躅是一种杜鹃花科的植物,含有闹羊花毒素和马醉木毒素,会让人晕眩甚至呕吐、腹泻。 难怪他敢说这种话,原来是用了药,沾了这种药的人的确会全身麻痹、四肢乏力! 朝以禾迅速的屏住呼吸一把将符纸夺了过来,反手拍到了孟道爷的脸上。 “我是神女转世,你却实打实是个妖道,今天姑奶奶就给你治治病!”她轻蔑的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孟道爷就眼神涣散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几次伸手想把脸上的符纸摘下来,可胳膊上像是绑了一块铁块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皮笑肉不笑的睨着村长,慢悠悠的说:“村长,看来这位道爷的道行不够啊,要不下次你请个和尚来试试?” 柳村长惊恐的后退了两步,急中生智指着她的鼻子喊道:“大家伙都看见了,朝以禾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妖法害了孟道爷!要是不把她撵出去,以后她还不定害了谁哩!” 村民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沉默下来。 他急的直跳脚,卖力的煽动众人:“你们还傻站着干啥?把这个害人性命的妖女给我捆起来啊!” 娟婶翻了个白眼,尖声说道:“村长,我们都看的真真的,明明是那个臭老道先招惹如蔺媳妇,咋就成了如蔺媳妇害人了?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跟你家姑娘真是不相上下!” 其余的村民也都纷纷附和着:“就算如蔺媳妇是妖女我也认了,前两天她给我开了个方子,我照着用了头皮还真就不痒痒了,这么好的妖女上哪找去?” “弄了个不知狗头驴脸的臭老道来害神女娘娘,还想让我们给出银子?作孽哦!” 柳村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们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村长!我是为了你们好!” “拉倒吧!你是为了给你婆娘和闺女出气才欺负如蔺媳妇的吧?” 正当众人吵嚷起来的时候,江如蔺拎着一只还没足月的小野猪回来了,他皱着眉扫视着众人,疑惑的看向朝以禾。 ——她又给他惹事了? 朝以禾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脸无辜的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孟道爷:“他说我是妖女,要来收了我,然后他就倒了。” 她又指了指柳村长:“村长带这个老道来的。” 他的眼神一沉,眉眼间浮现出一抹凌厉,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紧绷:“村长是当我死了吗?竟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那个……如蔺啊,我可是为了你和你娘着想,她她她……她就是个妖女!她把我家的鸡和大葱都咒死了,你就不怕回头她诅咒你娘?哎——我话还没说完呢……” 江如蔺一手拎着村长的衣领,一手揪着神志不清的孟道爷,把他们扔到了院子外面,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的说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朝以禾默默的点头,怕她倒是不怕的,但听江如蔺这么说,她的心里还是燃起了几分暖意。 “今天打了一头小野猪,一会儿让杀猪的来把猪宰了。” 她应了一声,视线落在孟道爷匆忙落下的黄符上。 ——看来是她给柳家的教训还不够,才让他们愈发的变本加厉! 她想起来上次上山的时候见到山上长着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裸盖菇,正好能派上用场。吃过午饭小憩了一会儿后,她就背着竹筐上山去了。 朝以禾采了些裸盖菇,跟普通的野蘑菇一起装进筐里,下山的时候她特意绕了个远,从村长家门口经过。 柳玥正跟村里的姑娘、嫂子们说她的坏话,见她迎面走过来,便立刻趾高气昂的拦住了她的路,冷嘲热讽起来。 “你这个贱人,胖的像头猪一样也敢到处乱逛?我要是你啊,早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第23章 有本事你去衙门告我 朝以禾紧张的把竹筐抱在怀里,戒备的盯着她:“你想干什么?这条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怎么我就走不得了?” “看你长的这副又肥又腻的蠢样,你走过的地方路上都得留下一层油!我就是不许你走!哎,你怀里拿的什么?” “没……没什么。” 柳玥翻了个白眼一把将竹筐抢过来,看到里面装着些蘑菇后她不屑的轻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这点破玩意你也当个宝?” 她不服气的反驳:“你懂什么?这野蘑菇可有营养了,吃了对人的身体好,这是我辛辛苦苦采来的,你快还给我!” “你胖的像头猪一样,还吃什么吃?你咒死了我家的鸡和大葱,那索性赔我们点蘑菇只当是还债了!别以为道士收不了你我就拿你没办法,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赶出黄屿村!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德行也能配得上如蔺哥?没羞没臊!” 朝以禾紧咬着下唇恨恨的瞪着她,满脸的愤懑和不甘。 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柳玥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得意:“你不服气啊?有本事你去衙门告我去!我爹是村长,就算你们受了气也得给我忍着!敢诅咒村长家,你是嫌命长了!” 朝以禾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恨恨的一跺脚地面似乎都跟着颤了几下,她瞪了柳玥一眼,委屈的扁着嘴转身就走。 扭过脸的那一刻,她的嘴角一点点压平,擦了擦眼泪面无表情的回家了。 裸盖菇不会要人的性命,但吃了以后却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么好的东西,她还真怕柳玥不跟她抢呢。 回家的路上她顺道把村里的杀猪匠请到了家里,江如蔺打的那头小野猪虽然个头不大,但也够他们一家子吃几顿的了。 她炖了一锅红烧肉,其余的便熏制了挂在房檐底下做腊肉,猪皮也没浪费,做了一道晶莹剔透的猪皮冻。 不一会儿,肉香就顺着院子飘散了出去,馋的左邻右舍家的娃娃直流口水。 正巧狗娃跟几个半大的小子从院门口跑过去,她急忙叫住狗娃,盛了一碗红烧肉又切了一块猪皮冻塞到他的手里。 “今天多谢你给我通风报信,你把这个端回去跟你爹娘一起吃,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狗娃望着碗里泛着油光、香气扑鼻肉,馋的咽了一口唾沫,眼珠子像粘在了碗上了似的怎么也移不开:“不……朝姐姐我不要,我娘说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我是你的朝姐姐呀,怎么能算’别人‘呢?让你拿你就拿着,要是娟婶骂你,你就说是我非要给你的!” “那……那好吧,谢谢朝姐姐。” 到底他是个孩子,实在是扛不住红烧肉的诱惑,心里挣扎了片刻便将碗抱在了怀里。 跟他一块玩的几个娃娃满脸的艳羡,口水都要掉到地上了。 朝以禾见状便又进屋盛了一碗肉,让他们一起分着吃。 孩子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都顾不得拿筷子了,把手在衣裳上蹭了蹭,捏起一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送进嘴里。 这肉才一入口便像在嘴里化开了似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满嘴都是细腻的肉香。 他的眼睛蓦的一亮,急忙跟同伴们说:“这也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孩子们一听,纷纷争先恐后的尝了一块,没想到吃了以后不但没解馋,反而把肚子里的馋虫全都勾出来了。 “要是天天都能吃到这个肉就好了!” “天天吃?美死你!我一年能吃上一次就心满意足了!” “朝姐姐炖的肉咋这么好吃呢?” “你懂啥,我娘说了,朝姐姐是神女娘娘转世,神女炖的肉当然好吃了!” 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大碗肉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他们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就连碗里的肉汤都一人一口分着喝光了。 显然他们是没吃够,但这些孩子都很懂礼貌,也没再要求朝以禾再给他们盛一碗,高高兴兴的道了声谢便簇拥着狗娃往家走去。 朝以禾望着他们说笑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拿着空碗进了院子。 刚从山上下来的江如蔺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以前朝以禾是最讨厌这些孩子的,哪次碰见他们不是非打即骂?如今看来,她真是转了性了。 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提着打的野兔子回去了。 朝以禾给夏氏也送了些红烧肉和猪皮冻过去,夏氏慈爱的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夸,夸得她天上有地下无的,让她都不好意思了,陪着夏氏闲聊了几句才回家吃饭。 肉汤浇在米饭上,每一粒米都浸泡在肉香里,混着肉一起吃到嘴里,扎实的香味像在口腔里炸开了似的。再配上拌好的猪皮冻,蒜香和辣椒油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又爽口又解腻,江如蔺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饭。 吃过饭后,朝以禾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和婆母不种地呢?只指着打猎过日子未免太辛苦了些。” 他表情微妙的瞥了她一眼,不自然的说:“你忘了?我跟娘……不擅农耕,也没少向乡亲们请教,可种的菜就是长不起来。院子后面那块地是村长拨给我们的,这些年不种粮食,渐渐的也就荒废了。” 她了然的点点头,心虚的错开视线:“的确是我忘了,既然这样,倒不如把地圈起来,养几只家禽牲畜什么的。” 江如蔺冷哼一声,表情微妙的睨着她:“不是没养过,成婚后,有一次娘叫你去喂鸡,你不肯去,还下了耗子药把那几只鸡全都毒死了。”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仔细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还真有这回事! 难怪以前江如蔺这么不待见原身,活该啊! 他们说话的工夫,村里却出事了,村长一家三口像疯魔了似的,惊慌失措的满村乱跑,还一本正经的说天上的雷公要打雷劈死他们,他们正在渡劫呢! 第24章 粪水治病 村民们被吵得连觉也睡不好,便让腿脚快的村民去找朝以禾。 “如蔺媳妇你快去看看吧!村长一家子怕是中了邪了!你是神女娘娘转世,总有法子治得住他们吧?” 朝以禾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了,江如蔺不动声色的跟在她身后。 往前走了大概几百米,就听到一阵狂躁的叫喊声,几个力气大的村民把村长一家三口摁住用绳子捆住了,但到底没堵住他们的嘴。 魏氏瞳孔微微放大,惊恐的喊道:“你们快放开我,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要不然雷公爷爷一道雷下来就得劈死我!” 村长狠狠的啐了她一口,面红耳赤的斥责道:“你放屁!你脑袋被驴踢了吧?胡说八道什么?” 正当众人以为村长还有些神志的时候,就听到他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了后半句:“——雷公要劈的明明是我!我是一朵修行了三千年的蘑菇,我马上就能长成灵芝了!” 段老大又好气又好笑,一见到朝以禾便赶紧把她拉过来,愁眉苦脸的说:“如蔺媳妇,咱们都见识过你的医术,你是有真本事的,你看村长他们……” “段大叔别急,我先看看,一会儿给他们把把脉。” 一直安静着的柳玥在看到江如蔺的那一刻,忽然面若桃花娇滴滴的开口:“如蔺哥~你也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虽然你娶了那头母肥猪,但只要你爱我,我……我就愿意给你做小~ 哎,如蔺哥,你的怎么长出来四个脑袋了,还有六只眼睛……” 村民们隐晦的交换了一下视线,暗暗偷瞄着江如蔺。 他铁青着一张脸,阴恻恻的问朝以禾:“能治吗?要是不能治,你那有没有能把人毒哑了的药?” 她强忍着笑意压平唇角勾起来的弧度,对围观的村民们说道:“劳驾各位帮我摁着他们,我给他们诊脉。” 几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利落的压住他们的肩膀,让他们动弹不得。 给他们把了脉后,她故作为难的抿唇:“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把吃的东西吐出来,不过怕是要遭点罪。” “遭点罪也不怕,再闹下去他们疯不疯不知道,我们是得疯了!” “是啊如蔺媳妇,用什么法子你尽管说就是。” “你也是为了救他们的命,该怎么做我们全听你的!” 见众人纷纷表态,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取些牛粪来,用水化开给他们灌进去。” 众人的表情一顿,但很快便有人跑去挖牛粪了,虽然这法子有些匪夷所思,但神女怎么会骗人呢? 她凉凉的站在一旁,片刻后便有人端着三碗用水化开的牛粪汤子快步走过来,见她微微颔首,众人齐心协力掰开了村长一家的嘴,把牛粪往进灌。 柳玥一闻到臭味就厌恶的紧拧着眉,拼命挣扎躲闪着:“你们想干什么?想害我是不是?拿开你们的狗爪子!撒开手!” 娟婶捂着鼻子,幸灾乐祸的说道:“玥儿丫头,你赶紧喝了吧,这是为你好!” 两个年长些的嫂子钳住她的下颌,把牛粪汤子顺着她的嘴咕咚咕咚的灌了进去。 她剧烈的猛咳了几声,粪水顺着嘴角滴落到衣裳上,迅速的晕开了一大片污渍。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五官抽搐扭曲着,忽然,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村长夫妇也干呕了几声,表情痛苦的呕吐着。 刺鼻的恶臭味在空气中蔓延开,众人都厌恶的捏紧了鼻子。 朝以禾凉凉的勾唇,不动声色的说:“吐出来就好了,带他们回去休息吧。” 说起来也真是奇了,他们吐了一阵,倒真的安静下来,个个两眼失神的望着天空,像丢了魂似的。 几个村民满脸嫌弃的给他们解开绳子,架着他们的胳膊往家里走去,生怕他们身上的粪水和呕吐物沾到自己身上。 疏朗的夜空下,朝以禾和江如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田边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跟夜风摇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江如蔺侧眸看了她一眼,认真的说:“没想到牛粪也能治病,你的医术真厉害。” 她窃窃的笑了笑,眼里闪过几分狡黠:“其实有的是别的法子催吐,只是他们欺负我爹,我便出于私心想让他们遭点罪。江如蔺,我是不是很恶毒?” 恶毒? 他想了想,唇边难得的露出点点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这怎么能算恶毒呢?你只是救人心切,一时只想到了给他们灌粪水,他们该对你感恩戴德才是。” 朝以禾顿住脚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对,我医者仁心,救了他们的命呢!哪里恶毒了?” 他们说笑着回了家,以往两个人单独相处时的尴尬消散了几分,气氛缓和了不少。 翌日上午,江如蔺向以往一样上山打猎,朝以禾才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院子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黄土地的声响。 慕怀章满脸喜色的进来,扬声喊道:“白术,把药材卸进来!” 话音刚落,白术就带着几个小厮动作麻利的把一包一包的药材送进院子里,数了数足有四五十包。 朝以禾一看便猜到一定是麻沸散卖的不错,她眉眼弯弯的笑着招呼慕怀章在石凳上坐下,给他泡了一碗茶:“这是东家上次带来的茶叶,东家先喝口水润润喉吧。” 他春风满面的抿了口茶水,笑道:“朝娘子,你都不知道那麻沸散卖的有多好!整整十瓶,这几天就卖完了!我原本还想着留一瓶在药堂里备用,没想到竟没留下,有个客商加了十两银子也要买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付了定金的,已经预定出去三十多瓶了!这不,我今儿得了空就赶紧亲自过来,劳烦朝娘子再做一批麻沸散。按照你上次的用量,这些草药约莫能做一百来瓶,那就有劳你先做个一百瓶吧!” 第25章 朝以禾是惹不得的 慕怀章像生怕她拒绝似的,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她跟前:“这是五百两的银票,请朝娘子收下。” 五百两,若是放在普通百姓人家,足够一辈子丰衣足食了! 朝以禾笑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仔仔细细的把银票揣进怀里:“一百瓶一时半会是做不完的,三天之后东家来取药,我先交付你两百瓶,免得耽误东家的生意,余下的三百瓶七天之内做好。” “那再好不过了,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先告辞。” 她把慕怀章送出去,眼见着两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离黄屿村,村民们一阵艳羡的看着朝以禾。 这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快步走过来,走进了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柳村长,他脸色蜡黄的站在门口,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如蔺媳妇啊,那个……叔有话跟你说,能让叔进去坐坐不?” 她点点头把村长让进院里,但却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她在石凳上坐下凉凉的说:“村长有事?” 柳村长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又是惊恐又是羞臊的低着头:“如蔺媳妇,你爹的事是叔动错脑筋了,我对不住他,回头我亲自登门去探望他,好不好? 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高抬贵手,解了我们家的诅咒吧!我们这罪可遭大发了,要是再出事我们就没活路了!” 朝以禾一手托腮,好整以暇的睨着他:“村长,话要说的明白些,你哪里对不住我爹了?这没头没尾的我可听不明白。”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豁出脸面去闷声闷气的从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是……是我推了你爹一把,我……我就是想让他受点伤给你婶子和玥儿出出气,我没真想让你爹死! 如蔺媳妇,叔真的知道错了!我替你婶子和玥儿给你赔不是,你是神女娘娘转世,别跟我们这些蠢人一般计较,如蔺媳妇……” 她收敛起神色,淡淡的说:“我知道了,只要以后柳玥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跟她过不去。但这次受伤的是我爹,原不原谅你得我爹说了算,我不能替他做主。” 柳村长的表情微微松动了几分,如释重负的长松了口气,急忙站起身说道:“我这就去跟老朝大哥赔礼!那个诅咒的事……” “村长先去吧。” “哎哎,成!我现在就去!” 他着急忙慌的站起来,一溜烟儿的快步跑了出去。 左邻右舍的邻居也都听到了几句他们的对话,有人夸赞朝以禾宽宏大量,也有人忌惮她给人下诅咒太狠毒了些,但众人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朝以禾是惹不得的! 把村长打发走后,她便开始着手处理药材,要制作出一百瓶麻沸散,这工作量也的确不少,没一会儿她就累的腰酸背痛了,一身的汗像被水洗了一遍似的,浓烈清新的药香在空气中飘散蔓延开。 “如蔺媳妇……”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她转过身,竟是刘三儿家的文嫂。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文嫂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文嫂不安的揉搓着衣角,局促的点点头:“自从我家那口子腿断了以后,家里就没了进项了,可他吃的药日日都要花银子。如蔺媳妇,你是个有本事的,嫂子想问问你,他如今吃的药可有什么便宜的方子?” “吃药?他的腿只需静养就好,不必吃药。” “唉,不吃不行啊!如蔺媳妇,这话嫂子也就跟你说说,他如今瘫在床上脾气不大好,我若不给他买药回去,他便说我是要他死,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同情的看了文嫂一眼:“既然如此,一会儿嫂子上山摘点婆婆丁,熬了水给他喝就是了,又便宜又省事。” “婆婆丁也能煮水喝?”文嫂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能,而且这还是味药材呢,能清热解毒,退黄祛湿。” 她感激的攥着朝以禾的手,千恩万谢的说:“那真是谢谢你了如蔺媳妇,我这就上山去!” “等等,文嫂子,刚才你说家里没有进项了,想必日子也艰难。我这儿有点活儿得请人帮忙一起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屈就来帮我。” “啥活啊?我只怕我做不来。” “不是什么难事。把这些草药晾晒好,再研磨成粉末就成,做完了我给嫂子一两银子,可好?” 文嫂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一两银子?如蔺媳妇,你不是在跟嫂子开玩笑吧?” 朝以禾认真的摇摇头:“没有啊,嫂子是嫌少吗?” 要是跟她赚的五百两相比,的确有些少,可村里人种地一年的收成也顶多能卖个七八两,这个数也不算低了。 “不不不,不是少,是太多了!你……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当真。” 文嫂子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那成,要是嫂子没事就从今日开始吧。” 她清脆的应了一声,看朝以禾示范了几遍后便学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她帮忙,草药很快便整理好了一半。 快到正午的时候,太阳愈发的毒辣,文嫂便卷起了袖口,白皙的手臂上印着一条条青紫的印子。 朝以禾的瞳孔一缩,赶紧拉起她的胳膊,紧皱着眉打量着:“这伤一看便知道是被人抽打的,是刘三儿打得你?”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伤,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试图把手抽出来,含糊的搪塞道:“没……他没打我,是是……是我自己不留神撞的。” “呵,嫂子再撞一个给我瞧瞧?我懂医术,看一眼便知道伤口是怎么来的,你还要瞒我吗?” 文嫂紧咬着下唇,肩膀微微耸动着,眼眶也泛起了一圈红:“如蔺媳妇,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守秘密啊!我不想让旁人知道。 其实以前我家那口子待我挺好的,腿断了以后他也是心里起急,气不顺的时候才会打我两下……” 第26章 女子也能立女户 朝以禾看她还在为刘三儿分辩,涌到喉咙里的话便也咽了回去,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跟我进屋,我给你擦点药。” 文嫂扭过脸抹了抹眼泪,跟她进屋坐在凳子上。 她借着去柜子里翻找打了个掩护,从空间里拿出些外伤药,熟稔的擦到伤口上。 冰冰凉凉的药水碰到皮肤,文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好歹痛感减轻了不少。 “如蔺媳妇,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了!嫂子以前不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人,还说过你的坏话,你……你别怪嫂子。” 朝以禾把药膏放到一边,给她倒了碗水:“过去终究是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不必跟我道歉。只是他打你一次便会打你第二次,就算日后他的腿好了,只怕你也会常常挨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嫂子自己心里该有点数才好。” 文嫂紧皱着眉,沉沉的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已经是他刘家的人了,除了忍着还能咋办?” “难道你就没想过和离吗?咱们女子也能立女户,纵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也好过成天挨打受骂的。” “傻妹子,谈何容易啊!我朝是允许立女户,可你打眼瞧瞧,有几个女子敢这么干的?谁若是真立了女户,旁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了!” 朝以禾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这类想法是根植在她们脑子里的。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一瓶外伤药塞到了她手里。 文嫂感激的说不出话,喝了几口水便又赶紧出去忙活了。 时近中午,江如蔺拎着两只野鸡回来了,文嫂见状跟他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告辞,约定好下午再来干活。 江如蔺扫视着院子里的草药,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慕怀章来过?” “嗯,东家又订了一批麻沸散,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请文嫂子帮帮忙。” 他不动声色的颔首,一边烧水给野鸡拔毛一边说道:“若是有余钱便给文嫂子几个铜板,刘三儿伤了腿,她家里的日子很艰难。” “不是说村长替她家跟迁安村要了两亩地吗?有了这两亩地的补贴,总该好过些啊?” “村长称刘三儿行动不便,文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也打点不过来,暂时帮他们照应着那两块地。天长日久的这便成了糊涂账,想来以后也不会还了。” 朝以禾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太过分了!这样的人也配当村长?” 江如蔺讥讽的笑了笑,利落的薅下一把鸡毛:“姓柳的很有成算,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主,他也只敢占一占刘三儿这样普通人家的便宜,谁家若是地多,他便上赶着巴结,因此虽然人人都知道他不坦荡,但他却能稳稳的坐着村长的位置。” 她暗暗咬紧了牙齿,只恨这几天给他们的教训太轻了!她一腔愤懑,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也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就算她有心要跟这世间的不公平斗一斗,又谈何容易?除了那一手医术,她什么都没有。 朝以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压在胸口的怒火压下去:“对了,这几天忙忙叨叨的也不得空问你,和离书你签好了吗?” 他的手一顿,幽深的眸子里翻涌起一抹暗流:“你就这么急着跟我和离?” “要和离的人不是你吗?既然你我没有男女之情,倒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垂下来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暗影,他把褪了毛的野鸡丢到盆里,低声说:“若是你不想和离,那便不和离了。” “啊?你说什么?”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闷气的别过脸:“没什么。和离不是小事,总要事先知会两家的父母长辈,下午你跟我一同先跟我娘说一声。” 朝以禾点头应了一声,拎着鸡进了灶房。 等到和离后,她便自请立女户,去县城里买间房子,不必太大,有个院子能种草药就好。住在县城里,她给医泽堂卖药也方便,要是得空了,说不定还能求了慕怀章允准她坐诊看病。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轻快了不少,哼着歌做了一道土豆炖鸡块,又像往常一样留出来一碗,让江如蔺给夏氏送去了。 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江如蔺的脸愈发的阴沉,捏着筷子的手指关节都微微泛出了青白色。 ——跟他和离,竟让她这么高兴吗? 他只感觉一股怒火顶到了天灵盖,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一丝不悦从何而来。 难不成是他喜欢上朝以禾了?应该不会。 可她晾晒草药、下厨做饭、治病救人、逗弄孩童的画面却像走马灯似的,止不住的在他眼前打转。 兴许是天天对着她这张又肥又胖的脸,看习惯了?嗯,一定是! 江如蔺给自己的不对劲找了个合理的借口,闷头扒了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闷不做声的去院子里擦拭他的弓弩。 午后,他们一同去了夏氏的院子,夏氏一见到朝以禾就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屋里坐下,还忙前忙后的洗了些野果子。 江如蔺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娘,我俩打算和离。” “你说什么?”夏氏一听,‘噌’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她定定的盯着江如蔺,好半天才确定自己刚才没听错。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抄起扫帚便往他的身上招呼:“你猪油闷了心了,发什么疯?纵然以前以禾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她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了,你还要怎么样?我可告诉你,我就中意她这一个儿媳妇! 你莫不是被柳玥把魂给勾走了吧?你个喜新厌旧的小畜生,我打死你!” 朝以禾见状连忙阻拦,她长得胖,又有力气,一把钳住了夏氏的手,急忙解释道:“婆母您误会了,这事是我们商量了一起定下来的,他没有对不住我!” 夏氏愣了愣,错愕的问道:“这么说……你也同意和离?” 第27章 雷霆手段菩萨心肠 朝以禾点点头,温柔恭谨的欠了欠身子:“多谢婆母这些日子的包容,只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婆母!” 她话还没说完,夏氏就两眼翻白,脚下虚浮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朝以禾赶紧扶住夏氏的手臂,跟江如蔺一左一右的把她扶到床上,正要伸手给她搭脉,却被她轻轻拂开了。 “反正你都要跟如蔺和离了,更不必管我这个老婆子的死活。你说过,我不能动气、不能受刺激,可你们俩这不是合起伙来气我吗?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她便开始抽噎着放声大哭:“如蔺他爹,我对不住你啊!我没把咱们的孩子管教好,纵的他不懂人事,连媳妇都留不住!你在黄泉路上等等我,等我死了再跟你赔罪!哎哟……”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儿子无地自容!”江如蔺跪在床榻边,微垂的眉眼间氤氲着担忧和焦急。 “那你要我怎么说?定是你对以禾不好,否则她怎会跟你和离?从小到大你从没让我操过心,怎么偏偏在夫妻之道上就是不开窍呢?哎哟,我的心口好疼……我不活了……” “娘!” 朝以禾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无声的用嘴型说‘装的’。 她是医生,自然看得出夏氏是真病还是假病,闹这一场不过就是不想让他们和离罢了。 夏氏捂着胸口沉沉的吐了几口闷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拉住了她的手,期期艾艾的说:“以禾,婆母知道你是神女娘娘转世,我家这个榆木脑袋配不上你,可和离终究不是小事,你就看在婆母的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过些时日再说。 若是日后……你还是铁了心要和离,婆母也绝不强留你,你看可好?” 她犹豫了片刻,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听婆母的。” 夏氏待她的确不错,她也不想寒了老人家的心,况且对她而言,早一天和离、晚一天和离都没什么要紧。如今她对这个时代的一切还都不太熟悉,现在也的确不是和离的最好时机。 她信得过江如蔺的人品,知道他不会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只要他们不阻拦她搞钱搞事业,暂且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没什么要紧。 夏氏见她点头,赶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了,抹了一把眼泪亲亲热热的拉着朝以禾,又瞪了一眼江如蔺低叱道:“你个混小子也给娘争点气,这次娘给你把媳妇哄回来了,要是下次你再惹她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儿子知道了。”江如蔺恭敬的颔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朝以禾白白胖胖的脸。 “婆母,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儿文嫂要来家里,可别让她跑空。” “哎哎,好孩子你快去吧,我再跟这个混小子说说话。” 她点点头,转身出去便把门带上了。 江如蔺倒了碗水送到夏氏的手边:“娘,喝口水吧。” 夏氏摆了摆手,示意他在床边坐下,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娘知道以禾以前有诸多不是的地方,可她现在已经悔改了,性子又好,脑袋又灵活。 单说村长一家子发疯的事,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一定是以禾动了什么手脚的缘故! 她给了村长家一些教训,却没把人置于死地,算得上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了,以后你若是回了那个虎狼窝,有这么个娘子帮扶着你娘也安心,况且娘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所以……” “娘,我定是不可能回去的。至于我俩的事……我自有打算。” 夏氏微微颔首,疲倦的轻压着太阳穴:“行了,你去忙吧,只希望你真的心里有数才好。” 与此同时,文嫂已经帮朝以禾把草药全都晾晒好了,看天气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这几天秋老虎又厉害,天气热得很,约莫明儿上午便能着手研磨药粉了。 朝以禾先给了她半两银子的工钱,约定好余下的半两等活儿都干完了再一并给她,她又一阵千恩万谢。 忙碌了一整天,朝以禾浑身又酸又痛的出了一身的汗,她烧水清清爽爽的洗了个澡,从衣柜里翻找出一件湛青色的衣裳,素净的颜色把她的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了几分。 这段日子她瘦了怎么也得有十几斤,虽然还是很胖,但脸上的肉消下去了一些,看起来五官也舒展开了。这具躯壳换了个芯子后,眉眼间的戾色消散掉,整个人便少了些刻薄相,反而多了些明媚。 她擦拭着潮湿的头发,溜溜达达的转到了屋后的那片空地上,上面杂草丛生,稀稀疏疏的长着几根野菜,四周原本是围着篱笆的,可风吹日晒的也坏了,只能勉强看得出一个轮廓。 她把头发擦干绾成了一个发髻,揣了两块碎银子快步往杜子泉家走去。 在原身的记忆里,杜子泉他爹杜老汉是村里有名的匠人,不但精通木工活,还会编筐、围篱笆。 “杜大叔在家吗?”她站在院子门口轻叩了几下门,扬声问道。 一听到她的声音,杜子泉赶紧一瘸一拐的迎了出来,满脸笑意的说:“嫂子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朝以禾看了一眼他的腿,疑惑的问道:“你的腿还没好吗?” “原本已经好了,只是前两天帮我爹收粮食的时候不小心抻着伤口了。说起来还要多谢嫂子的药,否则没个两三个月我怕是下不了地的。” 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现在天气还热着呢,伤口反复可小心发炎。” “嫂子说的是,只是家里就指着那一亩地的收成过日子,我若是不下地帮忙,我爹又忙不过了,粮食怕是要烂在地里了,我爹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颔首,暗暗把这事记下了。 此时,杜老汉也从屋里出来了,见她来了也笑眯眯的招呼她坐:“如蔺媳妇是来找子泉的?可是有事?” “不,我想劳烦您帮我把我家院子后面的篱笆修一修,连工带料的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您看这些够不够?”说着,她把那两块碎银子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第28章 拉去浸猪笼 杜老汉一看见桌上的银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用不了这么些!你家的篱笆原先就是我去围的,若只是修修补补,顶多十五个铜板就够了!” “若是有多的您就先收着,除了修篱笆我还想让您再帮我打几样家具,回头我把图画好了拿给您,您照着做就是,要是银子不够您再跟我说。这些活都不算要紧,等您地里的粮食收完了再做也来得及。” 他惊疑不定的咽了口唾沫,赔笑让朝以禾先坐,赶紧把杜子泉拉到了一边。 “儿啊,如蔺媳妇出手咋这么大方?如蔺再有打猎的手艺,怕也卖不了这么些银子!她该不是……从谁家抢的吧?” 杜子泉哭笑不得的扶额:“爹,您胡说什么呢?嫂子如今是神女娘娘转世,哪会做打家劫舍的勾当?我听说她做的药卖到了医泽堂,手头宽裕些也是应当的。” 杜老汉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有了这笔银子,咱们的日子也不必紧紧巴巴的,你书院明年的束脩也够了。” 朝以禾把他们的议论声尽收耳中,无奈的笑了笑:“杜大叔,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要是能做就等收完粮食过去,我先走了。” 他急忙扭过身,像对财神爷似的对着她笑道:“成,我能做!如蔺媳妇,今儿天色有点暗了,明儿一大早我就去给你家修篱笆。这银子你先拿回去,等家具啥的都做好了你再给我银子也来得及。” “不必了,您收着吧,多退少补。” 说完,她欠了欠身子便起身离开了,杜子泉赶紧把她送了出去,向她深施一礼。 “多谢嫂子!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今年地里的收成不好,我爹原本还担心冬天日子不好过,您的这笔银子于我家就是雪中送炭的恩情!” 朝以禾侧身让开,虚拖了拖他的手臂:“可别这样,我受不起这个礼,我也是看中杜大叔的手艺。” 正说着,院墙上的半块砖松动了,朝着杜子泉的脑袋便砸了下来。 她瞳孔猛地一缩,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开。 他猝不及防的被拉了一把,腿脚又不利索,踉跄着正撞到了她的身上。 淡淡的清香混合着药香直往鼻腔里钻,他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啪’的一声,砖块擦着他的头发砸到了地上,扬起一阵灰扑扑的尘土。 杜子泉怔愣的对上她清澈的眉眼,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哎哟!光天化日的竟这么不知羞耻!没羞没臊,真该把你们这对狗男女拉去浸猪笼!”柳玥尖利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搭在朝以禾的肩上,身体的重量几乎也全部靠给了她,他打了个激灵,赶紧把手缩回来站直了身子。 “柳家丫头,你别胡说!方才嫂子是为了救我才拉了我一把!” “哼,狡辩!亏你还是读书人,竟然勾搭有夫之妇!我要把你们做的丑事全都告诉如蔺哥!”她得意的睨了朝以禾一眼,转身就跑。 “哎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杜子泉正要追,朝以禾却把他拉住了,摇了摇头满不在乎的笑道:“不必跟她多说,冤枉你的人比谁都知道你冤枉。随她去吧。” “我倒是无所谓,可要是江大哥信了她的胡话,误会嫂子跟我有私,那我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没事,若是他听信旁人的谗言,便不配做我的夫君。你回去吧,仔细养你的伤,我也回家了。” 杜子泉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她肥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朝以禾回家的路上,村民们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还有些小孩子和村妇给她塞干果、野果子之类的零嘴,直塞得她两只手都满了才作罢。 她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柳玥娇滴滴的声音。 “……如蔺哥我真没胡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哪敢来你跟前嚼舌头?” 江如蔺从井里把水打出来,一桶一桶的倒进水缸里,面无表情的冷笑一声:“哪有你不敢干的事?上次你污蔑以禾跟医泽堂的东家有奸情,这事你都忘了?” “我……我那时是一时情急看错了!但说到底,我不也是担心你吗?” “很用不着。” 柳玥一脸受伤的望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如蔺哥你变了,以前你从不会对我这么凶的!你人才出众,十里八村没人比得上你,难道真要跟那个肥母猪耗一辈子?” ‘咔’,朝以禾靠在门口磕了一颗瓜子,好整以暇的睨着她们。 柳玥眼睛一转,一把拉住江如蔺的手,故作亲昵的靠在他身上,还楚楚可怜的挤出两滴眼泪:“你别误会,我跟如蔺哥没什么,我们是清白的!” “没误会啊,你不就是巴巴的跑来勾引别人家的夫君的吗?快,继续,这么大尺度的戏我两辈子也没看见过几场,你可别让我失望。” “什……什么叫大尺度?啊——” 江如蔺冷着脸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闪身拎着水桶接着打水,她的身体突然被闪了一下,一下子没了依靠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朝以禾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毫不掩饰的笑出了声:“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你要是再不走说不定诅咒还得找上你家,到时候死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柳玥眼里划过一道怨毒嫉恨的暗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似的:“朝以禾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慢走,回去的时候看着点路,可别摔了。” 她羞愤的快步出了门,扭头瞪朝以禾的时候没留意到脚下凸起了一块石头,脚下一绊‘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新做的衣裳上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该!这就叫现世报! 朝以禾好笑的瞥了她一眼,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她把口袋里的干果和野果子掏出来摊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腮好奇的打量着江如蔺:“她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当真不信吗?” 第29章 真欠打 江如蔺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里,淡淡的说:“你我既然是夫妻,我便没有道理信旁人不信你。” 她的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主动解释道:“我去杜家请杜大叔帮咱们修修院子后面的篱笆,杜秀才送我出来的时候险些被砖块砸到,我便拉了他一把,不成想被柳玥看见了。” 他冷淡的‘嗯’了一声,眉心隆起的皱褶稍稍舒展开了,但还是嘴硬着说道:“我没问你。” 朝以禾翻了个白眼——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真欠打啊! 吃过晚饭后,她便翻找出纸笔画图,虽然她不懂设计,但家具的样子总是能画得出来的,既然短时间内不和离,家里的家具也该换一换了,她住的也能舒心些。 她照着记忆里的样子画了一个以挂衣区为主的衣柜,免得衣裳都堆在箱子里,压得全都是皱褶,除此之外还画了一个工作台,以便她调制药粉,开方子抓药。 她有空间在手,原本是不需要中药柜的,采到的药材都能收纳进空间里,但为了掩人耳目,她也画了个中药柜,只是不需要像药堂那么大,能装三五十位常用的药材便差不多了。 她画的专心,连江如蔺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了都没发觉。 他看着她专注的在勾勾画画,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中药柜说道:“若是用来存放药材,这样怕是不行,春秋两季雨水多,屋里阴潮,药材定会有损坏。” 朝以禾被他吓得原地一个小跳,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鬼魂一样,吓死人了!” 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他,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似的。 他哑然失笑,一惯不假辞色的脸也难得的柔和了几分:“我的错,吓着你了。” 她哼了一声,但也知道他刚才的话说的有道理,眉头不由得蹙紧了。 江如蔺沉吟了片刻,说道:“干炭栎可防潮,只是这东西咱们村里没有,得去县城里问问,若是县城也没有便要托货商带回来了。” 朝以禾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老老恒言》中有记,‘黄雨时,以干炭栎置床下,堪收湿……’,可不就是这回事吗? 只是……他一个穷乡僻壤的猎户怎么会知道? 她狐疑的打量着江如蔺,不禁对他有些好奇:“你和婆母在搬来黄屿村之前,家住何处?” 他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色,搪塞道:“那时我年纪小,也不过是个孩子,早就记不得了。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说着,他便像前几天一样在地砖上铺了层褥子,和衣躺下了。 见他不愿意说,朝以禾也没再追问,她在中药柜下面又加了一层薄薄的夹层,用来放干炭栎,吹干纸上的墨迹也上床睡觉。 翌日天刚蒙蒙亮,文嫂一大早就来帮她研磨药粉,没过多一会儿杜老汉也拎着工具赶来修篱笆,杜秀才一瘸一拐的跟着来帮忙,一时间院里院外都忙碌了起来,倒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朝以禾打着哈欠,看了看时辰便猜到他们定是还没吃早饭,索性多煮了些米粥,拌了一道白菜心,又把昨晚蒸的馒头热了一下,招呼他们先来吃饭。 文嫂连连摆手推拒,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饼,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如蔺媳妇,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带了饭,一会儿饿了垫补一口就是了。” 杜老汉也急忙附和着:“是啊,你花银子雇我们来干活已经是关照我们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你家的饭?” 她把热气腾腾的馒头端到院子里,眉眼弯弯的笑道:“饭都做好了,你们不吃也是浪费,再说只是一顿饭罢了,不算什么,快吃吧!” 江如蔺也颔首:“大家乡里乡亲的,不必见外,别辜负了我娘子的一番心意。” 见他们夫妇都这么说,众人才局促的围着石桌坐下,白面馒头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村里来说也金贵的很,不年不节的吃这个也算奢侈了。 杜老汉和杜秀才不好意思多吃,一开始是两个人分了一个馒头,可松软的馒头一入口,浓浓的麦香便在口腔里扩散开,再就着酸辣脆爽的白菜心,食欲顿时被打开,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馒头吃完了,忍不住又分了一个。 粘稠软糯的米粥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暖的。 文嫂满眼惊艳的咽了口唾沫,好奇的问道:“如蔺媳妇,你这白菜是咋做的?咋这么好吃呢?” 朝以禾谦和的笑了笑:“法子倒是不难,把白菜切成细丝后,放些蒜泥进去,再加些醋、糖、盐和芝麻油,拌匀了便成。” 她咂舌赞叹:“难怪这么香呢,又是白糖又是芝麻油的,这些东西可不便宜!今儿真是我有口福。” 杜老汉踹了杜秀才一脚,绷着脸说道:“你看看江家小子的娘子多能干?将来你娶得娘子若是能顶上她一半,咱家祖坟上就算冒青烟了!” 杜秀才吃痛的闷哼一声,脸颊上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爹,好好的你说这个干什么?儿女之事不着急,我不考个功名绝不娶妻!” “你个臭小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 院子里的吵闹声和说笑声交织在一起,顺着院墙飘到了村子里,左邻右舍也都陆陆续续的起床做早饭了,四处都是平凡质朴的人间烟火。 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杜老汉就把篱笆修缮好,问过朝以禾以后知道她打算养些家禽,便用木头给她搭了一排鸡窝,养十几只鸡都不成问题。 朝以禾向他道了声谢,把昨晚画好的图纸递给他,杜老汉扫了一眼便将屋子的大小丈量的差不多了,将图纸揣好跟杜秀才一前一后的回了家。 文嫂做事十分细致,研磨出来的药粉又细又好,连一块大一点的草药渣滓都看不到,朝以禾便放心的把前面的工作都交给她,自己按比例着手配置麻沸散。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粗略的算了算已经配好了二百二十瓶麻沸散,再加上明天一天,等到慕怀章来取药的时候五百瓶也差不多能做得出来。 第30章 手痒 清晨,村子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鸡叫声一响,家家户户便都陆续起床做饭。 慕怀章带着两辆马车顺着土路进了村子,直奔朝以禾家的院子而去。 朝以禾把他让进来,一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边笑道:“东家来的真早,五百瓶麻沸散已经制好了,要是东家不急,就留下吃个饭再回去吧。” 他望着一只只药瓶眼里闪过几分惊叹:“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对了,朝娘子今天可要一同进县城?下午我再让白术驾马车送你回来。你也亲眼看看咱们的麻沸散卖的有多火爆!” 她想了想便点头应了,她原本就打算这几天进县城买几只鸡鸭回来养在院子后面,搭慕怀章的马车她也能省了不少事。 早饭她煮了三碗馄饨,咸鲜的馄饨汤一下肚,浑身都暖了,再咬一口馄饨,猪肉和鲜嫩的香菇交织在一起,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得知她要进县城后,江如蔺捏着汤匙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看向慕怀章的眼神里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掏出十几枚铜板推到桌子上,若无其事的说道:“倒是有日子没见你买胭脂水粉了,这次进县城也顺道买些。还有,娘叫咱们晚上过去吃饭,你早点回来。” 朝以禾点点头,把最后一只馄饨送到嘴里,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慕怀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眉眼温润的说道:“朝娘子肌肤胜雪,白里透红,哪用得着胭脂水粉?前阵子我托人从京城里带了些首饰回来,有一支碧玉簪子只有朝娘子配戴,要是娘子不嫌弃……” “嫌弃。”江如蔺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娘子的首饰不用旁人添置。” “江兄这是……生气了?在下只是想着那簪子配得上朝娘子,没有别的意思,江兄可别误会。” “有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 “是在下哪里得罪江兄了吗?竟惹得江兄这么疾言厉色。”他深敛着唇边玩味的笑意,一脸无辜的抬眼。 朝以禾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把碗里的汤喝完就回屋换衣服了。 见她走了,江如蔺索性撕破了脸皮,阴恻恻的盯着他沉声说道:“我娘子跟东家有生意往来,我不拦着,但你若是有别的心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玩味的笑道:“江兄似乎脾气不大好啊,朝娘子跟你在一起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江如蔺冷笑一声,中指和食指夹起一根筷子,稍稍用力,‘啪’的一声筷子便被他夹成了两截:“我还有脾气更暴躁的时候,东家要试试吗?” 他的表情一顿,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后脖颈微微发凉,干笑了两声讪讪的说:“在下手无缚鸡之力,不试了不试了……” 此时,朝以禾也换好衣裳出来了,她看了看桌子上断了的筷子,眉心紧紧的蹙着:“江如蔺,你当筷子不用银子买吗?好端端的你掰它干什么?” “手痒。” “……” 白术把麻沸散小心翼翼的搬上后面的那辆马车,朝以禾和慕怀章先后上了前面的那一辆,马车里本来还算宽敞,但把她肥硕的身躯塞进去顿时便显得有些拥挤了,她一个人几乎占了一大半的位置。 她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委屈东家了。” 他满不在乎的摆手,笑着安慰道:“是这马车太小了,回头我让人做一辆大一些的。” 说着,马车便往县城去了。 一进了县城,喧闹的叫卖声和人声就钻进了耳朵里,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满为患。 离医泽堂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便看到众人排成了一条长长队伍,个个伸着脖子朝前面张望着。 “听说今天有麻沸散,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到几瓶。” “几瓶?你想得美!能买到一瓶就算烧高香了!” “我上次买了两瓶,全被许州出海的商队买走了!” “不仅仅是商队,北威将军麾下的副将要从我这儿买个十七八瓶呢!我已经把定钱收了,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那么多药!” 朝以禾掀开帘子望向大排长龙的队伍,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竟卖的这么好?东家经营有方啊!” 慕怀章轻笑着说道:“说起来还得是朝娘子的药好。一开始这药放在店里也是无人问津,后来有一个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陷阱里,钢刺把脚心都刺穿了,疼的直拿脑袋撞墙。 我给他服了一碗麻沸散,不过片刻他就不疼了,这才把麻沸散的名声打响。 口口相传的,大伙都知道这药能止痛,猎户、渔民、商队,还有衙门、兵将,都抢着要买这药,真真是供不应求!” 她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这药卖的这么好,你一家也做不了全国的生意,不如把药分销到其他药堂。” 他一拍大腿,两眼放光:“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朝娘子这么精明的头脑,不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做生意我是外行,不敢在东家面前班门弄斧。” “朝娘子过谦了。大伙都以为这药是我们医泽堂研制的,可我实在不敢冒领这么大的功勋,娘子今天正巧来了,不如也跟大伙见一面?” 朝以禾有些犹豫,但以后她还是想行医的,这个朝代对女子本来就有诸多约束,要是她能树立起一些威望,以后行医看诊也能少些麻烦,这么想着她便也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医泽堂门口,慕怀章一下马车众人便纷纷围了上来。 “东家,我要的十瓶麻沸散到了吗?” “还有我的,我要二十瓶!” “给我留上十瓶,我是带了现银来的!” 他压了压手,温润谦和的笑道:“诸位别急,药都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各位排队交银子拿药就是了。 今天在下把研制麻沸散的神医也请来了,这位朝以禾朝娘子年纪虽小,但她的医术可以说出神入化,就连我们药堂里最有经验的郎中也比不上!” 第31章 我研制的药都不卖你 众人将信将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朝以禾肥胖的身子从马车里露出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有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低声议论起来。 “她能是神医?看起来可不大像啊!” “哎,人不可貌相,真没想到研制麻沸散的竟是个女子!” “管她是男是女呢,有本事不就得了?” 朝以禾把众人的议论声尽收耳中,不动声色的笑着欠了欠身子:“慕东家过奖了,我不过粗通医术,当不得‘神医’二字。麻沸散虽然能止痛,但也不能多用,用的多了会产生依赖性,要是有伤痛还是要正经看看病把病根去了才好。” 听她这么说,众人的表情更多了几分叹服,要是换成旁人,一定巴不得多卖些药,可她竟然劝着众人适量用药,比起那些黑心卖家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与此同时,文石堂的东家刘乃棋正死死的盯着他们,眼睛里的嫉妒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药童一看见朝以禾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说:“东……东家,我见过这个女子!前阵子她来咱们药堂卖草药,被我给撵出去了!” 刘乃棋一听脸色顿时变了,狠狠的给了药童一巴掌:“没用的东西,是你把这财神爷给得罪了?我就说嘛,医泽堂什么时候有本事研制出这种药了? 要是那天你没把她撵走,她的麻沸散一准是卖到咱家来的,哪轮得到慕怀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这么得意?” 药童捂着脸委屈巴巴的撇嘴:“不是您说不让那些打扮寒酸的人进来么?” “还敢顶嘴?走,给财神爷赔罪去!” 说着,刘乃棋拎着药童的领子挤进了人群里,满脸堆笑的凑到朝以禾跟前:“朝娘子,在下是文石堂的东家,鄙姓刘。我听说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开罪了您,特意带他来给您赔礼的,您要打要骂都使得。 狗东西,还不跪下给朝娘子磕头?” 药童吓得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就要跪。 朝以禾见他脸上印着深深的巴掌印,心里也有些不落忍,便把他拦住了,看了一眼刘乃棋淡淡的说:“不必了,我没那么记仇。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有您的授意,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敢以貌取人,现在您却把他推出来顶雷,未免太不坦荡了。” 他的脸一僵,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是是是,朝娘子说的是,在下备了些好茶和点心,想请朝娘子过去坐坐,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 慕怀章的脸都绿了,欺身挡在朝以禾前面脸色不善的盯着他:“刘东家当着我的面拉拢朝娘子,眼里是没我这个人吗?” “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不过是见朝娘子精通药理,想跟她讨教讨教。再说了,论辈分你也得叫我一声叔叔,哪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呵,话说的倒是好听,你是眼红我们医泽堂的麻沸散卖的好,想分一杯羹吧?” 刘乃棋冷笑着咧了咧嘴,倨傲的扬着脸:“是又怎么样?这麻沸散你卖得,我也卖得,让不让我分这杯羹是朝娘子说了算的,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 朝以禾拉了拉他的袖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已经跟慕东家签了契约,我研制的麻沸散只供医泽堂一家,要是别的药堂想卖,只能从医泽堂取货,不过你们文石堂除外。不仅是麻沸散不卖你,以后凡是我研制的药都不卖你。” 刘乃棋的脸沉了下来,勉强挤出一个虚虚的笑脸问道:“这是为什么?就算我家这个不长眼的药童得罪了你,我也让他给你赔罪了,朝娘子不能得理不饶人吧?” “跟他无关,你也别迁怒他。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行医卖药的赚钱是一码事,最重要的是得把心思放正,就凭你们见人下菜碟,我便能猜出来你们定然没什么医德。 要是有钱人来了,你们一定笑脸相迎,可要是没钱的人来看病,恐怕连你们文石堂的门槛都迈不进去,我朝以禾就算再缺银子也不会跟脏了心的人合作。” 听她这么说,刘乃棋也收起了笑脸:“朝娘子好清高啊!你卖麻沸散不也是为了银子?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若是识相点把麻沸散供给我们文石堂,我保证你赚的银子比现在翻个番,可你要是偏跟医泽堂绑在一起,以后你再求着我买你的药可就没这么好的价钱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们还有事,刘东家请自便吧。” 朝以禾凉凉的撂下一句话就拽着慕怀章的袖子进了药堂,她刚坐下喝了口茶,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放光的眼睛。 “东家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没有!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妇道人家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太解气了!”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放下茶盏说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过我看那个刘乃棋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一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东家也要留神点。” 他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小心防着他的。这一两天我就把分销的事拟个章程出来,到时候再送去给朝娘子过目。” 她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从集市上买了五只鸡、两只鸭子,又买了些米面粮油和些蔬菜之类的,让摊主一并送到了医泽堂,白术帮她装上马车,便送她回了黄屿村。 朝以禾把鸡鸭放到院子后面的篱笆里,然后把食材分门别类的收好,时间就快到晌午了。 慕怀章见她已经回来了,眉心不由得舒展开,吃午饭的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竹子雕刻成的簪子,一言不发的推到她跟前。 她怔了怔,拿起簪子打量着,上面雕出了一个精巧的云纹,可见是花了心思的,虽然不如金银贵重,但却别有一番典雅质朴的美。 “给我的?” “嗯。”他的耳朵根儿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停顿了片刻才故作淡然的说道,“如今我没有碧玉簪子送你,先拿这支竹子做的抵了,以后我赚了银子,再给你换碧玉的。” 第32章 诊金双倍奉还 听他说到‘以后’,朝以禾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她的手指摩挲着簪子,问道:“这……是你亲手雕的?” 江如蔺颔首,不自然的错开了视线:“我知道有些粗糙,但……” 没等他把话说完,她就把簪子插到了发间,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好看吗?” “嗯。”他认真的点点头,她这张白胖白胖的脸实在算不上倾国倾城,可一看见她眉眼间的笑意,便让人觉得看起来赏心悦目。 可见无论长的高矮胖瘦,有精气神儿的女子总是招人喜欢的。 吃过饭后,朝以禾又跑去院子后面看她买回来的鸡鸭,有一只鸡扑棱着翅膀试图飞出来,可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篱笆上,整只鸡又掉了回去,逗得她笑弯了眉眼。 “如蔺媳妇,在家吗?”娟婶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她赶紧应声迎出去,笑着问道:“婶子怎么来了?有事吗?” 娟婶满脸焦急的拉住她的手,急声说:“你快躲躲吧!出事了!前阵子二牛磕破了脑袋,不是你给治的吗?听说这几天二牛总是头疼,便有人跟二牛媳妇说是你把他的脑子治坏了,二牛媳妇带着她娘家人要找你算账呢!” 朝以禾点点头,浅笑着说:“谢谢婶子,不过我要是这时候躲出去,便更显得我心虚了,我没做亏心事,也不怕他们找来。” “唉,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家如蔺呢?怎么不在家?” “上山打猎去了。” 娟婶焦灼的来回踱了几步,一跺脚:“不行!家里爷们儿不在你可是要吃亏的!你等着,我让狗娃去山上把如蔺叫回来,一会儿他们来了你可别跟他们硬碰硬,等如蔺回来给你撑腰!” 她叮嘱了几句就着急忙慌的出去了,朝以禾才把她送走,就看见二牛媳妇搀扶着二牛,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她杀过来,还有不少村民跟来看热闹。 二牛媳妇怒气冲冲的指着她的鼻子,张嘴就破口大骂:“起先玥儿丫头说你是妖女,我还以为是我冤枉你了,自责了好几天,没想到你比妖女还恶毒!二牛的伤是你治的,现在他的伤口倒是好了,可每天都头疼的睡不着觉。你说!你到底做什么手脚了?” 朝以禾好整以暇的坐在石凳上,面沉似水的扫视着他们冷笑道:“我要是想做什么手脚,当初大可以不给二牛治伤。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郎中便是让你准备后事了吧?我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那你既然治了就该把他治的和以前一样,现在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活着受罪比死也强不了多少!没把我家二牛彻底治好,就是你的不是!” “郎中不是神仙,有的病治了能去根,有的会留下后遗症,还有的药石无医,都是有可能的。你们要是好声好气的跟我说话,兴许我会再给他诊诊脉,看看他为什么会头痛,可你们要是来闹事,那我就不奉陪了!” 朝以禾起身就要回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颐指气使的厉声吼道:“你不准走!你医坏了我妹夫的脑袋就想走?要么你给他治好了,要么就赔我家银子!否则我跟你没完!” 柳玥站在人群里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早就说了她是妖女,你们不信,还拿她当神女娘娘转世,现在怎么样?知道我说的没错了吧?她这种丑八怪也配当神女?笑死人了!” 众人面面相觑着,议论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要是如蔺媳妇不是神女,她咋能知道天上下不下雨呢?” “管她是神女还是妖女,反正我腰疼的毛病是以禾给医好的,我信她是好人!” “玥儿丫头,这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跳的那么欢干啥?” 她狠狠的瞪了说话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她害了二牛,我替二牛打抱不平,不行吗? 二牛媳妇,你可不能轻饶了她,跟她闹!”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蔑的笑道:“跟二牛媳妇说我把二牛医坏了的人,就是你吧?” “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说的是实话!” 正当院子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江如蔺握着弓弩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他冲到朝以禾跟前像母鸡护食一样把她护在身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凌厉的眼风像刀子一样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捂着脑袋的二牛身上。 “二牛,咱们乡亲一场,我问你,你也觉得是我娘子的过错?” 二牛头痛的使劲压着太阳穴,紧皱着眉抬起头尴尬的说:“如蔺哥,我……我知道怪不到嫂子,要是没有嫂子我这条命都没了,可我头疼的实在受不了,我又拗不过我媳妇……哎哟,我的头……” 他痛苦的一边哀嚎一边撕扯着头发,脸皱成了一团。 二牛媳妇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哭天抹泪的说道:“你都被她害成这样了,咋还替她说话呢?我来找她闹还不是为了你?” 江如蔺紧抿着唇,扭过脸低声说:“要不你再给二牛诊诊脉?弄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头痛,也好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看倒是可以看,诊金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二牛媳妇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了一声,“你怎么不去抢?你给我家二牛看病是应该的,咋还好意思收银子?” 朝以禾冷笑着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上次给二牛治伤,我分文不取,这是我治病救人的一点仁心。可没想到我吃力不讨好,反倒被你们赖上了,你们便不配我对你们有丝毫仁慈,收些诊金也是我应得的。 二牛是你的夫君,难不成你连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给他花?” “我……谁说我舍不得?可要是我花了银子你没治好二牛咋办?” “诊金双倍奉还。” “这可是你说的!”二牛媳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重重的拍在石桌上,“今儿卖了地里的粮食,这是一两,你要是治得好二牛,我立刻回去给你取余下的银子。” 第33章 安慰剂效应 朝以禾利落的把银子揣进怀里,一边打量着二牛的神色一边帮他切脉。 若是受伤后常常感觉头痛,那多半是脑袋里有血块,不过看他行动自如,没有偏瘫的迹象,血块应该不在基底节区。 “除了头痛,可还有别的不适?会头晕恶心吗?” “没……没有。”二牛紧皱着眉,吃力的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发热、四肢麻木,有吗?” “也没有。” 她微微颔首把手缩了回来,心里暗暗有了计较,既然这些症状都没有,那基本可以排除头部有淤血的可能性了,那或许是…… “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拿药来。” 朝以禾起身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小巧的瓷瓶和一碗水出来。 她从瓷瓶里倒出些白色的粉末,用水搅匀后推到了二牛跟前:“这是比麻沸散更厉害的药,吃了以后你的头即刻就不疼了,不过要想根治,得把这一瓶药喝完才行,你先把这碗喝了,试试药效。” 二牛连连点头,端起碗一饮而尽。 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他,愈发的好奇朝以禾的药到底管不管用。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二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晃了晃脑袋,欣喜的惊叹道:“果然不疼了!嫂子的医术真是神了!”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赞叹道:“这是啥药啊?竟然这么管用!” “管它啥药呢,反正如蔺媳妇的药一准是好的,她研制的麻沸散在县城里卖的可好了!” “就冲如蔺媳妇这医术,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二十两都值!” “谁说不是呢!当初也是以禾救了二牛这条命。二牛媳妇还好意思舔着脸跑到人家家里闹事,真是不知好歹!” 二牛媳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她求助似的望向柳玥,柳玥见势头不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赶紧灰溜溜的遛走了。 朝以禾把瓷瓶递给二牛,叮嘱道:“每次倒出来一勺就成,用温水搅匀了服下,一天三次,喝完了你的病就好了。” “多谢嫂子,我记下了!” “不用谢我,回头你们把银子送来就好。” 二牛感恩戴德的连连道谢,拽了一把二牛媳妇,低叱道:“让你胡闹!赶紧回去取银子给嫂子送来!” 她扁着嘴嘟囔着说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到头来我竟成了恶人了……” 江如蔺盯着瓷瓶眯了眯眼睛,冷淡的下了逐客令,脸色也不太好看。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之后,他才迟疑着问道:“那瓶子里装的当真是药吗?我看你刚才倒出来的粉末,倒像是盐、糖之类的东西。” 朝以禾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说道:“就是白糖而已。” “那二牛的头痛怎么就被你治好了?” “我询问了他的病症,也给他诊了脉,看起来他不像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可他头痛欲裂的样子又不是装的,因此我猜测是心理因素导致他头痛。 我给他喝了点白糖水,告诉他这药药效神奇,他心里便以为这药是管用的,自然头就不痛了,这叫安慰剂效应。” 江如蔺了然的颔首,但想起刚才的事,他心里又不禁一阵阵的发凉。 ——要不是她反应快,今天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收场!二牛媳妇虽然愚蠢,但却不是个刁钻的人,如果没有柳玥撺掇她她也不敢跑来闹!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暗云涌聚,轮廓鲜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 让二牛媳妇闹了一场之后,朝以禾神医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看病,她也从不推辞,对人总是笑眯眯的,就连药方也挑着便宜的药材开,一时间村里都夸她有一副菩萨心肠。 这天,她正给村民们看病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慕怀章脸色阴沉的进了院子,暗暗给她递了个眼神。 一看他的神色她就猜到兴许是出事了,便先把几个要紧的病人看了,余下的让他们先回去,改天再来。 等到众人走后,慕怀章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义愤填膺的骂道:“刘乃棋欺人太甚!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麻沸散的方子,自己制了一批药售卖,而且打着咱家麻沸散的招牌,价格还比咱们的少了半两银子!现在大家都去买他家的药了,反倒是咱们的药无人问津。” 朝以禾的眉心紧蹙着,这麻沸散用的草药不算绝密,内行人根据成品也能把用的药材猜个七七八八,可要想判断出比例就没那么容易了,刘乃棋究竟是怎么配置出来的? “朝娘子,咱们的药是不是也要降降价?” “不降,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慕怀章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脸愁容的说道:“我也知道降价不是什么好办法,可现在药堂里还积压了两百多瓶药,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砸在手里卖不出去了!” 她沉吟了片刻,说道:“这麻沸散的配方绝不会有旁人知道,文石堂卖的药,药效一定不能跟咱们的相提并论,除了打价格战,眼下得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 “还能有什么办法?都是麻沸散,大伙自然挑便宜的买。刘乃棋这个无耻小人,太卑鄙了!” 朝以禾想了想,不急不缓的说道:“劳烦东家定制一批瓷瓶,上面得印上‘医泽堂麻沸散’几个字,最好再做个什么不易被模仿的标记,用以区分咱家的药和文石堂的药。” 这跟前世商品常用的防伪标记是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还得尽快跟文石堂切割清楚,我不知道他家的药是什么草药配的,若是把人吃出个好歹,只怕咱们也会受牵连。 不如……请几个双生子或长相相似的人,再最热闹的街上搭个台子,十二个时辰轮流喊‘有人模仿我的名,有人模仿我的药,但你无法模仿我的药效’。 这样一来便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同样是麻沸散,但却不是一个配方。” 这是她魂穿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酸菜牛肉面的广告,洗脑效果极强。 她思忖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虽然我们不降价,但也能给些别的优惠,比如若是买了咱家的麻沸散,按照剂量费用后止痛效果不好的,便能免费看诊一次。” 第34章 笑的像要吃人似的 朝以禾一抬头,正看见慕怀章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笔墨纸砚,低着头两眼冒光的奋笔疾书。 “朝娘子你接着说,在下全都记下了!” “……” 见她半晌没说话,他这才抬起头,发现朝以禾一脸无语的睨着她。 他嘿嘿干笑了几声,满脸兴奋的说:“朝娘子的法子真是绝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有什么妙计?” 朝以禾无语的扶额,轻描淡写的说:“把药堂门口的对联也换了吧,就改成……‘宁可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若是可以,每个月再抽出一天再在门口设个义诊摊子,凡是来看病的分文不取。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我想用不了多久,医泽堂的口碑便会远超文石堂,大伙只要一提起麻沸散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医泽堂。” 慕怀章一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边龙飞凤舞的把她说的话记下来,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隐隐还显露出几分兴奋。 “妙啊!太妙了!这些年我们医泽堂一直被文石堂压了一头,有了朝娘子给我出谋划策,这次我定能扬眉吐气!” 她谦逊的笑了笑,抿了一口水笑道:“东家过誉了,我也是不想让那种小人砸了咱们麻沸散的招牌。别的事都可以暂且放一放,只是换药瓶的事得快一些。” 他应了一声,把纸小心翼翼的叠好塞进怀里,转身就往门外走:“我这就去安排,朝娘子别心焦,静候佳音!咱们的药……” 慕怀章一打开院门,正撞上了站在门口的江如蔺,眼下他担心的事都有了对策,不由得心情大好,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江兄回来啦?在下还有急事,先走一步,等忙过了这阵子在下请你和朝娘子去县城里最好的酒楼吃饭!”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皱了皱眉,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一句话:“别笑了,笑的像要吃人似的。” 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冲着他用力翻了个白眼,不怀好意的挑衅道:“有朝娘子为我呕心沥血的出谋划策,我心里高兴,不笑难道哭吗?若是我有福气娶到朝娘子这样聪明能干的女子,我定会像捧了金疙瘩一样把她捧在手心里。” ‘咔吧’一声,江如蔺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手指关节发出一声闷响。 他见江如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缩了缩脖子一个健步冲上了马车,赶紧催促白术驾马车回县城。 白术攥紧了缰绳,扭过脸一脸八卦的笑着问道:“东家,您真的对朝娘子有意吗?” “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朝娘子医术高超,头脑灵活,我心里是敬佩她的,但我却深知我配不上她。我看他们夫妇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便想着说几句玩笑话推江兄一把,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了,免得毁了朝娘子清誉。” “瞧您说的,别说整个文善县,就是放眼春宁州,您的家世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哪里就配不上朝娘子一个嫁过人的村妇了?” 慕怀章的脸绷紧了,沉声说道:“不许胡说!以朝娘子的才干,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如今在她跟前,我的家世算是勉强能看,假以时日只怕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跟她合作,实是我占了便宜。以后再让我听到你对朝娘子不敬,我便要好好罚你了!” 白术吐了吐舌头赶紧噤声,扬起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车往县城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江如蔺一边把院子里的柴火归拢好,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朝以禾的脸色,见她眉心微蹙着,忍不住开口宽慰道:“我回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你跟慕怀章说的话,要我说也不必心急,就算文石堂一时得意,也必定不是你们的对手。” 她摇摇头,脸色微沉着说道:“倒不是因为这个,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感觉像要出事似的。不新鲜的饭菜吃了尚且要闹两天肚子,更何况是药? 我调配的麻沸散每一种草药的用量都是仔细斟酌过的,文石堂卖的药是什么水准,我心里也没数,我只怕百姓买了他家的药吃出个好歹。”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暗暗把这事记在心上了。 七天之后,县城里传来了好消息,在朝以禾的指点下,医泽堂的麻沸散名声大噪,‘有人模仿我的名,有人模仿我的药’,这两句广告词就连县城里的孩童都是张口就来,销量比起从前不降反增,原本积压的二百多瓶麻沸散一转眼就卖的只剩下十几瓶了。 医泽堂这边的生意热火朝天,文石堂麻沸散的价格一降再降,却依然门可罗雀。 刘乃棋气得脸都绿了,恨不得扎小人诅咒朝以禾和慕怀章。 慕怀章托白术给她送了些点心和干果,东西太多了她也吃不完,给夏氏送了一些后,便包了一份打算送回娘家,算算日子朝大宽的伤口也该拆线了。 她一进门孙氏就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迎了上来,亲亲热热的把她拉到屋里坐下:“我正想着这几天去看看你,你就来了。” “我带了些零嘴来,您和爹还有弟弟一块吃。对了,爹呢?” “出去转悠了,伤口才好就坐不住了,要不是我拦着,只怕他都要下地里收粮食去了!” 朝以禾点点头笑道:“适量的活动一下也是好的,只要别把伤口崩开就行。” 说着,她打开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精致的桃花酥:“娘尝尝好不好吃,要是您喜欢,以后我多买些送回来。” 孙氏一脸的欣慰,嘴上却还嗔责着说:“你这孩子,又花这银子干什么?家里吃喝不愁的,何必买这么金贵的东西?有了银子你就该好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医泽堂的东家送来的,不花银子。” 正说话的工夫,朝大宽叼着眼袋趿拉着鞋慢吞吞的踱进院子,扬声喊道:“孩儿他娘,你把锄头给我找出来!” 孙氏翻了个白眼,扯着嗓子骂道:“锄头锄头锄你个头啊!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第35章 我是你捡回来的吧? “啧,你咋这么说话呢?我看地里……以禾?”朝大宽吐了口烟雾,进了屋子才看见朝以禾坐在炕沿上,正看着他笑呢。 朝以禾给他倒了碗水,笑着说道:“爹回来啦?” 他一怔,烟雾顺着气管呛进了肺里,呛的他剧烈的猛咳了几声,憋得脸都红了。 ——这阵子他倒是听说他家闺女开窍了,不但不像以前那样蛮不讲理,还懂医术、会看病了。 可‘听说’跟‘亲眼所见’到底是两回事,如今看着温柔浅笑的女儿跟他打招呼,他满脸惊愕的吓了一跳。 孙氏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了顺气,嘴里没好气的念叨着:“见天儿抽你那个破烟袋,咋没呛死你呢?咋?连你自己的闺女都不认识了?跟活见了鬼似的!” 朝大宽好脾气的拨开她的手,眼里的震惊藏也藏不住:“以禾,我听你娘说,我的伤是你治的?你啥时候有这个本事了?” “我也是侥幸,机缘巧合之下受了神仙的点拨。”她胡乱搪塞了一句就赶紧岔开了话题,“您的伤口也该拆线了,先躺下吧,我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他应了几声,将信将疑的躺到炕上,解开衣裳的时候还有些难为情。 朝以禾从包袱里把早就备好的止血钳和生理盐水取出来,仔细看了看朝大宽的伤口,见愈合的还不错这才提起线结,用生理盐水浸泡了一会后,根据缝合线的走向剪断了其中一根,用止血钳干脆利落的拽出了缝合线。 孙氏不忍的扭过脸,声音打着颤问道:“疼……疼不疼?” “一点也不疼,虽然是有些不舒服,但以禾把线抽出来便没事了。真是怪了,这线像不是从我身上拽出来的一样。” 朝以禾笑了笑,柔声说:“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几天,多吃点鸡蛋、牛奶之类的东西。” “哎哎,我听咱闺女的!真不愧是我朝家的种,就是有本事!”朝大宽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满脸的骄傲。 孙氏轻嗤一声:“拉倒吧,这得是我教女有方。” 正当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说话时,朝家旺背着一捆柴回来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嘻嘻的喊道:“娘,中午给我烙玉米饼吃吧!咱都好长时间没吃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还点上菜了?给你做啥你就吃啥!”孙氏掐着腰朝外面吼道,一扭脸,又慈爱的笑着问道,“以禾,你想吃啥跟娘说,娘给你做!” 朝以禾哑然失笑:“啥都行,娘做啥我都爱吃。” “还是我的乖女儿贴心,你等着,娘给你烙馅饼去,咱吃肉馅的!” 孙氏被她一句话哄得笑的合不拢嘴,起身去灶房做饭了。 朝家旺进屋后看了朝以禾一眼,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僵硬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姐……” “嗯,回来了?这几天爹的身体还不能太过劳累,地里收粮食全指着你一个人,你也留神别太辛苦。” 他闷闷的点点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姐,你上次回来……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娘已经骂过我了,我……我知道错了。” 她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坐下歇会,我给娘打打下手。” 直到她出去了好一会儿,朝家旺才猛地回过神,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疼! 他这个好吃懒做、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姐姐,当真是转性了? 如果以后她都能这样轻言细语的说话,也不撒泼胡闹,那……那他倒是也愿意认下这个姐姐。 不一会儿的工夫,饭菜的香气便飘了出来,孙氏烙了四张猪肉大葱馅饼,又烙了七八张玉米饼,还拍了个黄瓜,熬了一锅玉米粥,不年不节的,这顿饭已经算是十分丰盛了。 朝家旺看着桌子上金黄酥脆的馅饼馋的直流口水,伸筷子正要夹时,却被孙氏一筷子敲在了手上。 “吃你的玉米饼去!这几张是给你爹和你姐姐烙的!” 他的脸一垮,哀嚎了一声:“娘,你咋这么偏心呢?我是你捡回来的吧?” “你姐刚给你爹看了伤,辛苦着呢,让她吃点好的咋了?你一个大小伙子,吃啥不是吃?”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控诉道:“娘,你重女轻男!” 朝以禾忍俊不禁,把四张馅饼分别夹到他们碗里,眉眼弯弯的笑道:“一块吃。娘,我卖给医泽堂的药赚了不少银子,以后咱家不用算计着过日子了,想吃馅饼就吃馅饼,想吃包子就吃包子!” 孙氏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绷着脸瞪了她一眼:“有了钱就该省着点花!你嫁了人还贴补娘家,让姑爷知道会不高兴的!你这大手大脚的哪是过日子的样子?再说了,几瓶药而已,能卖多少银子?” “我卖了这个数。”她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五两银子?” 她笑着摇摇头:“再猜。” 孙氏放下筷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少了?难不成是……是五十两?” “再猜。”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声音颤抖着问道:“该不会是……是五百两吧?” “嗯,前几天卖的那一批一共是五百两,要是再加上之前卖的就是五百五十两。这些日子我七七八八的用了一些,约莫还剩五百四十多两。如今女儿有钱了,你们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朝家旺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乖乖,五百多两!这可比村长家还有钱呢!” 孙氏踹了他一脚,没好气的低叱道:“少提那一家狼心狗肺的东西,要不是他姓柳的,你爹能受伤吗?一家子黑心肠!” “算了算了,我这不还好好活着呢吗?再说村长也来赔礼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朝大宽好脾气的劝道。 “你当你能活着是他们下手轻了还是你命硬?要不是有咱们以禾给你治伤,你现在早就去阴曹地府报道了!要当好人你去当,反正我就是看他们一家子不顺眼!” 第36章 拿你回去问话 朝以禾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急忙劝道:“好了娘,您也消消气,他们要是再不知悔改,早晚会遭报应的,犯不上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气。” 孙氏闷哼了一声,又瞥了一眼朝家旺警告着说道:“还有你,我把话给你撂在前头,你姐赚多少银子那都是她的,你可不许打她的主意,要不然我打折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敢啊?” 她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吃完饭后,朝以禾便回去了。 她进院子的时候江如蔺像是也才刚刚回来,她一进来他就从怀里摸出一直精巧的瓷瓶,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文石堂卖的麻沸散,你不是好奇他家用了什么药材吗?我弄了一瓶回来,你看看。” 朝以禾眉心微动,神色复杂的仰脸望着他:“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竟真的把药弄回来了?” 他低头摆弄着弓弩,故作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进县城卖猎物,顺便而已。” “可是……就算文石堂的药价降得再低,也是不便宜的,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江如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勾唇:“我去文石堂的时候‘正巧’赶上慕怀章跟刘乃棋吵架,药童们都在门口,我就‘顺手’‘捡’了一瓶回来。” “……第一次见有人把‘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这怎么能叫偷呢?我只是借一瓶药拿回来给你看看,回头是会还回去的。” 朝以禾无语的扶额:“这主意是慕怀章出的吧?”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慕东家脑袋灵光,不拘小节,是有点才华在身上的。” 这俩人竟还狼狈为奸了? 她叹了口气,但也实在好奇文石堂的麻沸散是用什么做的,便拿着药瓶钻进了卧房里。 她倒出一点药粉用手指轻捻着送到鼻尖嗅了嗅,又用温水化开药粉,沾了一指头送进嘴里后,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慕怀章见她神色凝重,急忙问道:“怎么了?这药哪里不对吗?” 朝以禾赶紧漱了漱口,冷笑着说道:“我原以为刘乃棋顶多是贪财,没想到他竟会这么不择手段! 这药里掺了附子和断肠草,附子有麻痹神经的作用,断肠草则是一种毒药,服用的少了会让人身体麻痹,若是达到一定的药量,是能使人呼吸衰竭,会死人的!” “实在可恨,这样的人也配开药堂?” “得赶紧把这事告诉慕怀章,让他想想对策,文石堂往出卖一瓶药就有可能害了一个人的性命!” 他们商议着雇段老大的牛车去县城里走一趟,这时,院门忽然被人砸的哐哐作响。 “朝以禾在不在?我们是文善县县衙的,奉了知县老爷的命拿你回去问话!”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朝以禾的眉心蹙了蹙,打从心底里涌上来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快步出去打开门,两个衙役正拿着镣铐不耐烦的来回踱步,不少村民都远远的张望着。 “我就是朝以禾,官差大哥找我有事?” “废话!要是没事我们何至于大老远的跑这一趟?跟我们走吧!” 一位官差正要给她戴镣铐的时候,江如蔺闪身挡在了她身前,沉声问道:“若是我娘子犯了罪,你们奉命捉拿,那便该明白告知她所犯何罪;若是请我娘子去县衙问话的,那又何必戴镣铐?二位官差二话不说上来就要锁人,这是什么道理?” 官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鄙夷的嗤道:“看你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娶了这么个黑心妇人?难不成是图她赚的银子多? 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娘子研制的麻沸散出事了!有人吃了她的药后昏迷不醒,苦主把她告上了县衙!听懂了吗?听懂了就闪开,再妨碍官差拿人,我们连你一块锁!” “我娘子配制的要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们有什么凭证……” 朝以禾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暗暗朝他使了个眼色笑道:“清者自清,既然知县找我去问话,我去一趟就是了。” 官差们见她还算配合,脸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赶紧走!干什么不好偏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给朝以禾锁上镣铐,押着她往村外走去。 村民们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柳玥幸灾乐祸的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我说什么来着?亏你们还拿她当神女供着,她就是个图财害命的骗子!你们谁吃了她的药、让她看过病都自个儿小心点吧,没准明天死的就是你!” 娟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啐道:“你可闭嘴吧!以禾一定是冤枉的!要不是如蔺媳妇出手相助,我们家狗娃早就没命了,我信她不会干那种缺德事!” 另一个村民有些迟疑的说:“那也说不准,她要真是清白的,官差怎么会来抓她?” “就是,她原来是什么德行大家伙都知道,一夜之间突然就会医术了,这还不够邪性吗?” 柳玥得意的冷哼一声,挤到江如蔺身边说道:“如蔺哥,她干了这样的缺德事,县衙不会放过她的,你赶快把她给休了吧,免得牵连到你! 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来照顾你。回头我再让我爹给你和夏婶子分两块好地,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江如蔺淡漠的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快步进了旁边夏氏的院子。 夏氏听说朝以禾被官差抓走后,眼前一阵晕眩,江如蔺赶紧把她扶到床上,给她倒了碗水。 “娘,我相信她不会做这种事。我去县衙看看,您别心急,有什么消息我让人传话回来。” “等等。”夏氏叫住他,吃力的爬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布包,里面包着一只工艺精细的金镯子,“你把这个镯子当了吧,以禾沾上人命官司,难免要用银子打点,你身上没银子可不行。” 他的眸色一凝,沉声道:“娘,这是爹生前给您留下的最后一件首饰!这些年咱们就算过得再艰难,您也没动过它。” 第37章 那本官就打死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以禾能安然无恙就比什么都强。” 他咬着牙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揣进怀里,安顿好夏氏后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文善县县衙的公堂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跪在大堂前哭的撕心裂肺,她旁边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那男子脸色铁青,看起来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刘乃棋和慕怀章分别跪在两旁,一个笑的阴险狡诈,一个眼里冒火。 刘乃棋轻咳了两声遮掩住唇边扬起的得意,重重的磕了个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草民有罪,草民听信了慕怀章和朝以禾的胡话,误以为麻沸散能镇痛救人,受了他们的诱骗售卖此药,这才酿成大祸。 可那药的的确确是他们给我的,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啊!” 慕怀章气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怒气冲冲的反驳道:“你既然说这药是我们给你的,可有什么证据?若是两家合作,总该签个契约,但你连契约都没有,红口白牙的就想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如今文善县谁不知道你们医泽堂麻沸散的大名?要不是你们给的,我还能从哪得来这种药?” “这分明是你仿造的!” “慕东家,我可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知县崔大人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重重的砸了几下惊堂木,厉声叱责道:“够了!都给本官住口!亏你们还是开医馆药堂的,出了事净想着推卸责任,你们也配自称医者?” 慕怀章心里憋着一口气,冷笑道:“我家世代行医,若真是我们的药有问题,该赔银子赔银子,该下狱下狱,在下绝不推脱!可现在是刘乃棋血口翻张的污蔑我们,难道我还不能为自己申辩几句了?” “你大胆!竟敢藐视公堂,顶撞本官!来人……” 崔大人抓起签子正要吩咐衙役对他动刑时,两个官差推搡着把朝以禾押进了公堂。 “大人,朝以禾带到。”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四周,不卑不亢的福了福身子:“民妇朝以禾,拜见知县大人。” 跪在一旁的村妇一见到她便两眼赤红的瞪着她,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哭着喊道:“就是你害了我夫君,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跟你拼了!同样都是女子,你的心咋这么黑呢?我的夫君啊……” “肃静!”崔大人低吼一声,示意衙役把村妇拉开,猛灌了几口茶水才冷着脸质问道,“朝以禾,你可知罪?” “民妇来的时候听两位差大哥说有人吃了麻沸散昏迷不醒,但此事跟民妇无关,这么大的罪名民妇不敢擅领。” “本官问你,这麻沸散可是你研制的?” “是。” 崔大人一拧眉,看她的眼神愈发的冰冷:“既然你承认了,怎么还敢说跟你无关?” 朝以禾看了刘乃棋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民妇研制的麻沸散只供医泽堂售卖,刘乃棋的确利诱过民妇,想让民妇把麻沸散也卖给他,可此人心术不正,民妇便回绝了。至于他卖的药从何而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乃棋‘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装模作样的指着她义愤填膺的说道:“朝娘子,我真没想到一个妇人竟然这么巧言善辩!那药分明就是你卖给我的,怎么翻脸就不认账了? 大人,这毒妇巧舌如簧,不动刑她是不会老实招供的!为了还苦主一个公道,草民求大人对她施以重刑!” 崔大人深以为然的颔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朝以禾:“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招不招?” “民妇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招?”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了! 来人!重打二十大板!” 慕怀章一听就急了,急忙阻拦道:“不能打啊大人!朝娘子一个女子,哪能受得了这样的大刑?这二十下板子打下去,她的命都要没了!难不成崔大人审案子便是一味的屈打成招吗?” “你放肆!再敢对本官不敬,本官连你一块打!” “就算你打死我也不能堵住我的嘴!” 崔大人怒极反笑,抓起一把签子狠狠的扔到地上:“好好好,那本官就打死你!把他们给我拉下去,一块打!打到他们说真话为止!” 站在公堂外面围观的百姓们有些不忍的别过脸去了,这几十个板子下去他们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慕怀章乐善好施,有几个人忍不住为他说情。 “大人,慕东家是好人,您可不能打啊!” “是啊!就算那麻沸散真的把人吃坏了,那也定是这个妇人的错,慕东家一准是受了她的蒙蔽!” “前年咱们文善县闹蝗灾,还是慕东家开粥棚赈济百姓,崔大人您不是还说他是商家典范?咋翻脸就不认人呢?” 此时崔大人的怒火已经顶上了天灵盖,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想狠打他们一顿出气。 他怒不可遏的挥手示意衙役们把他们拉下去,就在这时,一众黄屿村的村民乌泱泱的涌到了公堂外面。 孙氏冲在最前头,声嘶力竭的扯着嗓子喊道:“大人!小女是冤枉的!你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她,我就去京城里告御状,告你草菅人命!就算是滚钉板我也认了!” 娟婶紧跟在后头:“大人!如蔺媳妇绝不会害人!我儿子的命就是她救得!” “对!要不是朝以禾,我夫君的腿少不得会落下残疾,她是我家的大恩人!我相信她!”文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喊道。 “还有我!我腰疼的毛病也是如蔺媳妇治好的!” “就是!这些年我常常心悸,花了不少银子也没看好,如蔺媳妇给开的药又便宜又管用,她咋会害人呢?” “大人偏听刘乃棋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娘子和慕东家是罪魁祸首,大人办案如此草率,传出去难道不怕有损大人的英名吗?”江如蔺清冷的声音响起。 朝以禾错愕的转过身,见他带着二三十个村民都赶了过来。 他颀长的身影站在公堂门口,远远的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优美的下颌微微扬起,模样矜贵傲慢。 第38章 吃里扒外的狗杂种 她心里蓦的一动,仿佛春日里雪山上融化的雪水化成了一股暖流,顺着心间延伸到四肢百骸。 她感激的朝众人颔首,转身看向高坐在前面的崔大人。 崔大人的神色也有些惊愕,他为官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给犯人求情的。 站在一旁的师爷捋了捋胡子,压低声音说道:“大人,要是执意动刑,恐怕是要犯了众怒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可签子都扔了,要是不打本官的面子往哪放?”他没好气的低叱一声,硬着头皮攥紧了惊堂木。 这时,朝以禾不急不缓的福了福身子,扬声说道:“大人,刘乃棋胡编乱造蒙蔽大人慧眼,用心歹毒,令人发指!民妇有法子可以自证清白!”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崔大人一怔,也不由得暗暗长松了一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她从拿出两只瓷瓶,示意衙役呈到崔大人面前:“大人请看,左边这瓶是文石堂的,右边这瓶是医泽堂的,因前段时间得知文石堂仿冒我们的药,慕东家便做主给麻沸散换了个瓶子,瓶子底部画着雪莲图案,用以区分两家的药。 除了这两瓶之外,两家的库房里应该都有存货,大人要是不信派人查一查就是。 文石堂的麻沸散用附子和断肠草制成的,说白了,这本来就是一种毒药,要是吃得少,会让人感知能力下降,自然就感觉不到疼了,要是吃的多了,轻则像这位病患一样昏迷不醒,重则便会命丧黄泉。”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这文石堂的心也太黑了!竟然卖我们毒药!” “幸好我没图便宜买他家的药,也算躲过一劫。” “可惜了张二一条命啊,看他那样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了!” 刘乃棋的脸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咬牙切齿的反驳:“你这个毒妇,当着知县大人的面也敢污蔑我?你说是毒药就是毒药了?就算是毒药,也是你卖给我的!” 朝以禾轻蔑的睨着他,凉凉的开口:“我既然能做出没毒的麻沸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做一批有毒的?难不成就是为了害你?至于是不是毒药,一试便知。” 崔大人了然的颔首,当即就让人抓了两只兔子带到公堂上,分别灌进去两只瓶子里的药。 吃了文石堂的麻沸散的那只兔子不一会儿就‘砰’的一声栽倒,四条腿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了。 另外一只吃了医泽堂的麻沸散的兔子,无力的趴在地上,捏它的腿它也不挣扎,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但眼睛还在滴溜溜的打转,看起来精神很好。 柳乃棋脸色灰白,他急忙重重的磕了个头,狡辩道:“大人我冤枉啊!我不知道这药有毒!草民可以发誓,这药就是朝以禾做的!她诓骗我,害人性命,罪大恶极!求大人严惩!” “你一没有契约二没有人证,凭什么指控我?” 他似乎就等着朝以禾说这句话呢,他阴恻恻的一笑,眼里闪过浓浓的算计:“谁说我没有人证?止松,你进来!” 文石堂的药童怯生生的向里面张望着,走三步退两步,不情愿的踱进公堂,浑身发着抖重重的磕了个头。 “大人,朝以禾和慕怀章把药卖给我的时候,我的药童一直在旁边,他能为草民作证!” 众人纷纷轻嗤了一声,鄙夷的说:“谁不知道止松是你的人?他肯定帮着你说话!” “真不要脸,你以为拉个孩子出来说几句谎话,就能颠倒黑白了?” 崔大人被吵得不胜其烦,重重的拍了两下惊堂木:“肃静!肃静!止松,你说!” 止松的小脸吓得惨白,看了刘乃棋一眼又赶紧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刘乃棋一把掐住他的胳膊,从牙缝里磨出两句话:“你别怕,看见什么说什么就是了!你可别忘了是谁给你一口饭吃,你要是敢胡说半个字,有你好瞧的!” 他打了个寒颤,迟疑着抬头看向朝以禾。 她一言不发的望着他,澄净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一丝波澜。 止松犹豫着张了张嘴,四周静的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众人都在不错眼珠的盯着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的说:“朝娘子……朝娘子和慕东家不曾把药卖给我们东家。我们东家想从朝娘子那买药,但却被朝娘子拒绝了……啊——”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刘乃棋就怒不可遏的爬起来一脚踹到了他的身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朝以禾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反咬我一口?老子打死你……” 慕怀章见状赶紧把止松护到了身后,厉声喊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做的亏心事连你家的药童都看不过去了,你还在公堂上殴打他,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那又怎样?老子就是要打死他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两个衙役冲上来,一左一右的钳住他的胳膊把他摁住。 崔大人一拍惊堂木,不怒自威的沉声说道:“文石堂刘乃棋贩卖毒药,咆哮公堂,污蔑旁人,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判流刑,并赔偿张二家白银二十两。文石堂即日起查封,一应财物全部充公!朝以禾与慕怀章,无罪释放!” 刘乃棋绝望的闭了闭眼,眉眼间翻涌着抹不掉的妒恨,公堂外的百姓们一阵欢呼,纷纷高喊‘大人英明’,孙氏也顾不得别的,挤进去一把拉住朝以禾的手,不停的抹眼泪。 张二家的更是连连磕头,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跪走到朝以禾跟前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角,声泪俱下的哀求道:“朝娘子,我冤枉你了,我该死!你能研制出麻沸散,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夫君吧!他是我家的顶梁柱,他要是死了,我跟孩子们也活不成了呀!” 慕怀章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也跟着劝道:“朝娘子,若是能救你就救救他吧,诊金算我的。” 第39章 回家吧 朝以禾把张二家的搀扶起来,柔声说道:“你别哭,先让我看看他的病情。” 张二家的连连点头,忙不迭的侧身让开位置。 她翻开张二的眼皮,见他的瞳孔已经放大了,又伸手给他搭脉,此时他的脉搏也十分微弱。 她心里沉了沉,脸上却不露分毫,她把手伸到袖口里打了个掩护,暗中从空间里拿出一套银针,俯身在张二的人中、涌泉、百会和内关几个穴位施针,不一会儿,张二闷哼了一声,神色痛苦的睁开了眼睛。 见他醒了过来,朝以禾也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她一边把银针拔出来一边说道:“煮些苦参汁给他灌进去,多少能把毒药吐出来一些,等到吐不出来了再给他多喝些牛乳,用来中和毒素。一会儿我开一副方子,你照着抓药给他喝,应该也就没有大碍了。” “多谢朝娘子!多谢朝娘子!”张二家的边哭边笑,跪下一个劲儿的给她磕头。 她赶紧侧身让开,说道:“别谢了,带着你夫君回去吧,要是他再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去医泽堂找慕东家,让他告诉我。” “哎哎,我知道了。朝娘子,大恩不言谢,等我夫君好些了,我再登门跟您道谢!” 朝以禾微微颔首,不经意的一侧脸,正对上了止松探寻、敬佩的眼神,她不由得笑了笑,招手把止松叫到了跟前:“你是刘乃棋家的药童,为什么刚才还要帮我?如果你说两句谎话,我恐怕还要多费不少力气才能自证清白。” 止松抿了抿唇,低着头闷闷的说:“上次东家让我给你赔礼,你没责骂我,还……还亲手把我扶起来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朝娘子,我能不能跟你学医?” 学医? 她一怔,眼下她还没有收徒弟的打算,可看着止松亮晶晶的眼睛,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慕怀章见状便帮她打了个圆场,笑道:“难为你出淤泥而不染,没被刘乃棋教坏了。朝娘子住在黄屿村,你要跟她学医恐怕也不太便利,不如你来我们医泽堂做药童吧,我们那经年的郎中也都是有本事的。日后朝娘子过来,多少也能指点指点你。” 止松想了想,用力点点头:“行!既然慕东家不嫌弃我,以后我就跟您干了!” 他揉了揉止松毛茸茸的脑袋,满眼惊艳的望着朝以禾:“真没想到朝娘子用针灸也是个内行,看你刚才定穴取穴那么娴熟,想来是在针灸上下过工夫的。” “粗通而已,东家过奖了。” 孙氏拉着朝以禾的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笑吟吟的说:“我们以禾是神女娘娘转世,那自然什么都会!这县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改天东家来家里坐吧。 以禾,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去给你爹和你婆母报个平安,他们还惦记着呢!” 慕怀章也颔首附和道:“对,我让白术驾马车送你们回去。朝娘子,这次是我没防着刘乃棋这一手,牵连到你了,过几天我再去府上给你赔罪。” 她一笑,满不在乎的说:“东家是坦荡的君子,哪能想得到他会这么阴险?这事不能怪你。不过自从今天的事后,医泽堂的麻沸散必定更加声名远播,东家怕是有的忙了。” 站在一旁的江如蔺看着他们谈笑风生,不悦的微微皱了皱眉,他牵起朝以禾肉嘟嘟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朝以禾一震,像触了电似的本能想把手缩回来,可他骨节分明的手却紧紧的扣着她的手指,她挣扎了几下也只能作罢。 跟着他疾步出了县衙后,她一路疑惑的偷瞄着他的神色。 “江如蔺。” “嗯?”他的尾调上扬,轻飘飘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 她停下来仰脸对上他的眸子,笑弯了眉眼认真的说:“谢谢。” 江如蔺唇边勾起一个弧度,但又迅速若无其事的压平了,紧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回家吧。” 有医泽堂的三辆马车加上段老大家的牛车,众人坐的也很宽敞,一路说说笑笑的回了黄屿村。 才刚走到村子门口,众人就看见柳玥和其他村民伸着脖子眼巴巴的张望着,见他们回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朝以禾坐在最后面的那辆马车里,柳玥没瞧见她,只以为她被县衙下了狱了,笑的愈发的得意:“苍天有眼,那个祸害怎么也得在狱里待个三五七年!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热心肠还是该说你们愚蠢,竟还真想着去救她?笑死人了!” 娟婶朝她翻了个白眼,冷笑着说:“人家如蔺媳妇是有真本事的,哪用我们去救?就算你惦记着如蔺,看在乡亲一场的份上,也不该盼着人家蹲大牢吧?你这心真是坏透了!” “一个招摇撞骗的妖女,还能有什么本事?不过回头我跟如蔺哥成婚时,我倒是可以去牢房里给她送两块喜糖,让她也跟着沾沾喜气。” “那我先多谢你了。” “不客……”话刚说出口,柳玥才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她急忙转过身,一扭脸正看见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她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的问:“你怎么……你不是……那麻沸散不是吃出事了吗?你怎么还能回来?你该不会是逃狱了吧?” “呵,你这消息也太不灵光了!不好意思,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药没有任何问题。” 柳玥的脸色阴沉下来,眼里的嫉妒藏也藏不住,牙都要咬碎了:“你嚣张什么?就算这次你侥幸逃过一劫,下次你就可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娟婶轻嗤一声,又往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今天如蔺媳妇在公堂上大杀四方,不但怼的文石堂的东家无话可说,还救了那个差点被假药害死的人!啧啧啧,如蔺媳妇这一手医术真是没得挑,就算是死人她都能医活了!哪怕遇见倒霉事也能逢凶化吉!” 她正气得发狂的时候,又看见江如蔺眉眼温润的跟朝以禾说着什么,就连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她更是嫉妒的眼睛都绿了。 朝以禾笑着点头应了一声,扬声说道:“今天多亏乡亲们了,后天大伙都去我家里吃席,我把十里八村最好的厨子请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第40章 给他们求个大胖小子 娟婶笑着应和道:“知县还你清白,的确应该好好庆祝庆祝,那我后天早点过去,给你帮帮忙也是好的!” 江如蔺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些温和的笑意:“我娘总说该好好谢谢大伙对我们一家子的关照,索性就趁着这次一起办了,倒也不用帮什么忙,只要大家能赏脸就好。” “看你说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什么赏脸不赏脸的?咱们这最好的厨子得是陈厨子,他做的席面没有不夸的。我回家正好路过陈厨子家,要不我顺便帮你们知会他一声?” 朝以禾当即便颔首拍板:“成,那就劳烦婶子了。” “嗨,跟我还客套啥?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要是有啥事你就让如蔺去家里喊我。” 众人跟朝以禾打了声招呼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孙氏拉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好像一松手她就会飞走了似的。 江如蔺见状便说:“岳母不如去家里跟我们一同吃晚饭吧,正好跟我娘一块说说话。” 孙氏怔了怔,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拉着朝以禾欢欢喜喜的往家里去了。 走在路上时,她时不时回头看江如蔺一眼,纠结了好半天才压低声音说道:“娘知道你医术好,可你既然有这样的好本事就该用在正道上。” “我知道啊,您的意思是……” “姑爷对咱们态度这么好,是不是你给他下了什么药了?娘跟你说,夫妻俩过日子也不能整这些歪的邪的!互相坦诚相待才是正理!” 朝以禾哭笑不得,无奈的扶额:“没有的事,您别瞎想了。大概……是我最近没给他惹麻烦,所以他对我和善了一些。” 她将信将疑的颔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才刚走到家门口,夏氏就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朝以禾一番,见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掉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来!”夏氏把他们招呼进院子,点了个火盆,“来,以禾,你从这个火盆上迈过去,去去晦气!” 朝以禾是不信这些的,可心里也知道夏氏是为了她着想,便也没有拒绝,乖巧的照做了。 晚上她下厨做了一锅肉汤泡饭,浸着肉香的汤汁跟软糯的米饭搅拌在一起,一口吃下去浓郁的酱香顷刻间在口腔里扩散开,再配上酸辣开胃的拌荠菜,一家人却都吃的不亦乐乎。 见夏氏对朝以禾百般关切,孙氏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的鲜明,一改平时尖酸刻薄的样子,两个人竟越聊越投契。 孙氏攥着筷子沉吟了片刻,笑眯眯的说:“以禾,你跟姑爷成婚都一年多了,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咳咳……”朝以禾一噎,一口饭呛到了气管里,噎得她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脸颊涨得通红。 江如蔺淡淡的倒了一碗水推到她跟前,她接过了猛灌了几口,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 她飞快的偷瞄了江如蔺一眼,低声嗔怪道:“娘,您说什么呢!” “啧,你这孩子,害羞啥?趁我现在腿脚还利索,你早点生了孩子我还能帮你带一带,这事得趁早!” 夏氏也连连点头附和,越看朝以禾肉嘟嘟的脸越觉得喜欢:“老姐姐说得对,这孩子越早生越好。以禾身体强健,这么长时间都没要上孩子,会不会是如蔺的身子骨有毛病?以禾,回头你也给他诊诊脉,实在不行了给他开个药方,治一治!” “哎,我看不是,姑爷的气色哪像有病的?说不准是他们还没有子孙缘分,回头我去观音庙里拜一拜,给他们求个大胖小子。” “对对对,老姐姐什么时候去?我跟你同去,咱俩也能做个伴!别说是儿子了,就是个女儿也是好的,若是他们生了姑娘,一定像以禾一样又温柔又孝顺!” 孙氏被她夸得眉开眼笑的,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夏氏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地里的庄稼收完了,挑个好天儿,咱们一块去!” 朝以禾无奈的叹了口气,隐约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一抬头,正撞上了江如蔺的眼神。 她的心脏猛地狂跳了几下,脸颊莫名的发烫,赶紧埋头扒饭。 吃过饭后,孙氏便起身告辞了,朝以禾把她送到了外面。 “以禾,娘刚才说的话你得往心里去!别看姑爷现在待你好,可男人的心思一天一变,你不给他江家生个孩子,你的地位到底坐不稳!况且柳玥那个小妖精还对他贼心不死的,你可不能大意!” “娘,您就别替我操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孙氏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她一把,低叱道:“你有什么数?你要是真有数我也不必成天惦记着你了!” 朝以禾一脸无语的叹息一声,心里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便索性顺着她的话音说道:“我现在太胖了,本来就不易有孕,就算勉强怀上了也极有可能会小产,所以要孩子的事先往后放一放吧,等我减减肥再说,这样对我和孩子都好。”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编谎话糊弄我的吧?” “真的!您快回去吧,一会儿天该黑了!” 听她这么说孙氏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便走了。 她长松了一口气,一转身才发现江如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的表情一僵,急忙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娘她……” “回家吧。”他不置可否的颔首,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的话音。 朝以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进了自家的院子。 江如蔺默不作声的擦拭弓弩,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难怪她这些日子常做些他以前从没见过的运动,而且还瘦了不少,原来她是为了子嗣着想。 那她之前把和离挂在嘴边,多半也是因为跟他赌气的缘故。 他深敛着眸光,眼里泛起潋滟的光来。 朝以禾趴在窗子上远远的打量着他,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不断放大——笑的这么呆,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第41章 大摆宴席 一天之后的清晨,朝以禾特意起了个大早,为了今天宴请乡亲们的事,前一天她托段老大从县城里买了些时鲜瓜果和各式各样的点心、糖果。 她才刚把水果洗好,娟婶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婶子来的这么早啊?先吃几块点心!” 娟婶气喘吁吁的摆摆手,愧疚的说:“以禾,请客的事要不还是改天吧,我明明已经跟陈厨子说定了,可今天早上他突然跟我说,他应了柳村长家的宴席,他……他这是故意要给你难堪啊! 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村长悄悄的请了不少乡亲今天去他家吃席,大伙一定都赶着去村长家,就算你这操办起来也没什么人会来了。” 朝以禾的脸色沉了沉,冷冷的勾唇:“这哪是陈厨子要给我难堪,分明是村长要让我下不了台。” “姓柳的一家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前几天还巴巴的去你家给你爹道歉,这又跟你叫上板了!明明是他们一家子对不住你们家,他还来劲了!” 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不妨事,既然陈厨子来不了那我就自己下厨,反正今天摆宴也是为了招待朋友,来几个人我就摆几副碗筷,怕得罪村长不敢来的,我也不怪他们。” 娟婶重重的叹了口气,掐着腰扯着嗓子说道:“旁人我不管,反正我们这一家子是好吃你这一口了!自从我家狗娃吃过你炖的肉以后就一直惦记着,今儿正好让他饱饱口福。” “成,那您就让段大叔带着狗娃来,今天一准让他吃个够!” 娟婶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回家叫人。 江如蔺坐在屋里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思忖了片刻便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朝以禾麻利的把水果和各式点心、糖果摆好,便开始洗菜、切菜,就算旁人不来,她的娘家人和夏氏总是要来的,她炖了一锅卤肉,一会儿做一道卤肉饭,又把土豆切成细细的丝,打算再炒个酸辣土豆丝。 加上炸丸子、酒量萝卜皮、清蒸鱼和凉拌茄子,荤素搭配着也就差不多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孙氏和朝大宽父子欢欢喜喜的来了,一见院子里只有娟婶一家,她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 问过娟婶后她才知道村长家竟然偏赶着跟朝以禾同一天办宴席,气得她眉毛都竖起来了。 “不要脸的杂碎,他们这是憋着跟我们以禾打擂台呢!也不看看自个儿配不配!姓柳的是忘了他像狗一样求咱们原谅他的时候了,记吃不记打的怂货……” 朝大宽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劝道:“旁人不来也就罢了,咱们跟以禾好好吃顿饭不也是好事吗?何必骂的这么难听?” “你劝我干啥?你要是个老爷们儿就该冲去柳家掀了他们的桌子!你就是太好性儿了,这才让他们有恃无恐的欺负咱们以禾!” 夏氏来了也急忙劝她,她这才忿忿的坐下。 不一会儿的工夫,饭菜的香气便从灶房里飘散出来,馋的狗娃直流口水,一桌子好菜很快就陆陆续续的出锅了。 朝以禾擦了擦手,见已经到了正午,盘算着应该也不会有人来了,便招呼众人落座。 江如蔺看了一眼院子门口的方向,淡淡的说:“再等等。” 等?等什么? 她狐疑的眨巴着眼睛,正要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文嫂提着一篮子野酸枣笑眯眯的进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我来晚了,如蔺媳妇不怪我吧?” 朝以禾惊喜的把她让进来:“不怪不怪,嫂子快坐。” “嫂子没什么好东西给你,我见山上的野枣红了,便上山摘了些,你可别嫌弃。” 她拿起一颗酸枣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口舌生津。 说话间,杜子泉和杜老汉也一同来了,杜老汉手巧,给朝以禾做了个精致的首饰盒,虽然不是什么好木头,但花纹精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杜子泉笑道:“嫂子对我们父子有恩,江大哥又与我亲厚,今天的宴席我是吃定了!” 随后,几个村妇也说笑着跟着进来,朝以禾一看便认出来这些都是找她看过病的。 “你们……你们没去村长家的宴席吗?” 一位身材瘦小的妇人一摆手,笑着说道:“嗨,我才不稀罕去呢!去吃了他家的宴席,少不得要拍他的马屁,我躲都躲不及嘞!” 另外一个妇人也跟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今天吃了他们家一粒米,明儿他就得变着花让我还回去一袋子!” “就是,去他家哪有吃以禾家的宴席自在?只是我看这几道菜未必够,灶房里还有没有菜了?要是有我也去做一道,若是没了我回家拿两根黄瓜过来,你可别嫌我的菜不好啊!” 朝以禾急忙摆了摆手,笑道:“没想到你们回来,是我做少了,你们先坐,我再去添几道菜!” 她们也不愿意歇着,洗了洗手便自发的进去帮忙了。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了马蹄声,慕怀章提着几包点心带着止松浅笑着进来。 “朝娘子,我不是你们黄屿村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你的宴席,你不介意多我这一张嘴吧?” 朝以禾从窗子探出头,惊讶的怔愣了片刻,赶紧招呼他坐下玩笑着说道::“东家敞开肚皮吃,你要是吃得少了我才不乐意呢!” 止松比狗娃年长几岁,但两个小子都是半大的娃娃,很快便玩到一块了。 众人也都说说笑笑着,院子里热闹非凡。 有些村民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可见慕怀章的马车往朝以禾家而来,又闻到她家的饭菜香气,便也都从村长家门口掉头往她家来了。 有那几位妇人帮忙,朝以禾倒也不怕忙不过来,只是原本宽敞的院子都险些坐不下了。 不过一刻钟左右,菜便上齐了,众人一看到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入口,纷纷不由得赞叹起来。 “这道卤肉饭是如蔺媳妇的手艺吧?怎么想出来这么巧妙的吃法?” “那道土豆丝也好吃!嗯~清蒸鱼又鲜又嫩,一点腥味都没有!” “哎你别跟我抢啊,这丸子是我先夹上的!” 第42章 让她主动滚蛋 桌子上筷子翻飞,不一会儿碗碟就统统见了底,止松意犹未尽的用菜汤泡了一碗米饭,直到肚子撑得滚圆了才咂摸着嘴放下筷子。 众人吃饱喝足后朝以禾又端上来水果和点心,狗娃跟止松一人抓了一把糖果在院子里追着玩。 “如蔺媳妇,你那个卤……卤肉饭是咋做的?能教教我不?” “拉倒吧,就算如蔺媳妇肯教你,你一年也吃不起几次肉,还不如学学土豆丝是咋炒的呢!” “如蔺媳妇,我这几天晚上总是睡不着觉,你说我这是啥病啊?该吃点啥药?” 朝以禾被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江如蔺和慕怀章坐在屋檐底下,慢悠悠的啜饮着茶水。 慕怀章侧眸睨了他一眼,玩味的笑道:“江兄以前好像看在下很不顺眼的样子,这次怎么会特意让人请我来参加宴席?难道不怕我把朝娘子拐跑了?” “她第一次摆宴,要是没人来她难免失落。” “看不出你竟还有这份心思,朝娘子虽然丰满了些,但秀外慧中,是难得的奇女子,总是值得旁人为她费心的。” 江如蔺抿了一口茶,淡漠的从唇边吐出几个字提醒道:“她已经成婚了。” 他满不在乎的摊摊手,似笑非笑的说道:“那又如何?成了婚也能和离,再不然还有丧夫……诶!你干什么——” 江如蔺的眼神微凝,他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碗,没等慕怀章把话说完,就拎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他扔到了外面,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院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众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朝以禾一头雾水的望着他:“慕东家他……” 江如蔺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轻描淡写的说:“他说药堂里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她怔愣的点点头,指了指一脸茫然的止松:“那他呢?” 他的表情一顿,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止松要是现在追出去,兴许还能追上马车。” 止松一听赶紧弹了起来,撒腿就往门外跑。 隔着一道门,外面隐约传来慕怀章气急败坏骂街的声音。 朝以禾的眼皮突的跳了跳,试探着说:“我好像听到慕东家在骂人。” “你听错了。” “……” 他们这边的院子里其乐融融,村长家却门可罗雀,桌子上零星摆着几碟子绿油油的素菜,连一点油腥都看不见,几个村民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柳村长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眉眼间阴云密布。 柳玥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还特意穿上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她本以为江如蔺一定会来,到时候必得折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苦等了半天,不但没看见江如蔺的影子,就连来她家参加宴席的村民都屈指可数。 她委屈的直跺脚,眼圈都红了:“爹~您不是说村里的人一定都会来咱家吗?旁人来不来的也不要紧,可是如蔺哥他……” “住口!你一个没嫁人黄花大闺女整天把一个有妇之夫挂在嘴边上,还嫌不够丢人吗?也不知道朝以禾是使了什么手段,竟闹得咱家没脸!我堂堂一个村长的威望却不如一个又胖又蠢的妇人,以后我的脸往哪搁?”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如蔺哥!都怪朝以禾那个贱人,她就该像以前一样蠢死,怎么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要不是她装模作样的勾引如蔺哥,我跟如蔺哥的事早就成了!” “朝以禾!敢跟我作对,我要她好看!”柳村长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两句话,眼里闪过一抹阴毒的算计。 柳玥撇了撇嘴:“那个贱人那么刁,您能有什么办法?倒不如把她从村里撵出去来的干脆!” “啧,你傻啊?要撵她走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倒不如让她主动滚蛋!明天你就……” 他低声在柳玥耳朵旁边低语了几句,她的眼睛顷刻间便亮了,眉眼间的兴奋压也压不住。 时近黄昏,来朝以禾家吃席的村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去了,娟婶和文嫂帮她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才走,倒是没用她费太大的工夫。 嘈杂了一天的院子静了下来,朝以禾靠在摇椅上吃着野酸枣乘凉,圆润的脸上眉眼舒展开,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江如蔺细心的擦拭着弓弩,院子后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鸡叫,很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今天操劳了一天,晚饭就别做了,我去买点熟食和炊饼,对付一口。” “也好。” 她‘啵’的吐出枣核,眯着眼睛满足的望着天上的云霞。 吃过晚饭后他们就洗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朝以禾是被砸门的声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江如蔺已经出去了。 她赶紧醒了醒神,批了一件衣裳快步出去拉开院门,只见村里的虎妞满脸焦急的望着她。 “朝婶婶,你快去村口的破庙看看吧!嗯……如蔺叔叔跌伤了腿,被人抬到庙里去了,他好像特别疼,动都动不了了!” 她的眼皮突的一跳,连忙进屋穿好衣裳,从空间里拿出些外伤药带着跟着虎妞往村口走去。 一路上,有些村民像往常一样跟她打招呼,不紧不慢的往自家的田地里走去。 她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顿住脚步问道:“虎妞,你亲眼看见你如蔺叔叔跌伤腿了吗?” 虎妞摇摇头,从兜里拿出一颗话梅塞进嘴里:“不是,我也是听玥儿婶婶说的。” 玥儿婶婶?柳玥? “这话梅也是她给你的?” “是啊!玥儿婶婶说,要是我能把你叫去,她还会给我核桃吃咧!” 朝以禾的眸色沉了沉,轻轻揉了揉虎妞的头发:“好孩子,婶婶知道了,你回家去吧。不过要是你娘知道你吃话梅,是不是会生气啊?” 虎妞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用力的点点头:“是啊!娘说我的牙坏了,不能吃甜食。” “那婶婶帮你保守秘密,不过你也得守口如瓶,不能把这些事告诉旁人。好不好?” “好!咱们拉钩!” 第43章 让夫君抱抱 朝以禾把虎妞打发走后,便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急匆匆的往村口的破庙走去,她一边低头走着一边从空间里拿出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走到破庙门口时,她远远的看见柳玥的身影从跟前闪过,她深敛着眸光,迈步进去了。 这儿原本是间关帝庙,只是少有人祭拜,又年久失修,渐渐的便荒废了。 庙里堆满了杂草和枯木,墙根底下还有几床脏兮兮的被褥,想来晚上的时候会有些乞丐在这儿借宿。 她不动声色的四下环视着,忽然,一双脏兮兮的手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一股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上,熏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嘻嘻嘻……媳妇!你是我娘给我娶得媳妇!嘿嘿嘿……” 朝以禾仗着这具躯壳壮硕有力,吃力的掰开那双手,一回过头才认出来,站在背后流着哈喇子痴痴的望着她的竟然是牛家的大小子牛百福。 牛家是黄屿村有名的富户,家里有田、有地,可惜儿子脑袋不灵光,呆呆傻傻的,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力。 牛百福啃着手指头望着朝以禾傻笑了几声,突然朝她扑过来:“媳妇儿!让夫君抱抱……” 朝以禾连忙从空间里拿出几颗消食片递到他面前,眉眼弯弯的循循善诱道:“我不是你媳妇,不过我知道你媳妇在哪。喏,我有好东西给你,这个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吃的?”牛百福眼睛一亮,着急忙慌的把消食片塞进嘴里,咂摸了一下味道满意的点点头,“嗯,好吃!” “我还有好多好吃的,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全给你。” 他吃到了甜头,连连点头:“行啊行啊!你要问啥?” “是不是柳玥让你来的?” “嗯!玥儿妹妹说我媳妇在这儿等我咧!” 朝以禾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寒意,又递给他一片消食片:“你看,我长得不好看,哪配做你的媳妇啊?要是你的玥儿妹妹给你做媳妇,你觉得好不好?” 牛百福惊喜的抬眼,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可是……可是玥儿妹妹不爱搭理我,她只有今天给了我个笑脸。” “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我问你,你的玥儿妹妹去哪了?” “嗯……我也不知道,她刚才还在外头咧!哦,我想起来了!玥儿妹妹说让我把你的衣裳脱了扔出去,她会看着我啥时候把衣裳扔出去的,要是扔得慢了我就没媳妇了!” 朝以禾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气急了人反而愈发的冷静:“那她现在一定在外头,你出去找她,就说我太凶了,你脱不掉我的衣裳,让她进来帮忙。” “这样她就能给我做媳妇了吗?”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当然!我不会骗你的!” 牛百福又跟她要了一片消食片,含到嘴里不舍得嚼,抹了一把鼻涕应声道:“行!我叫玥儿妹妹进来!” 朝以禾侧身躲在门口,暗暗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她看见牛百福在一棵老树后找到了柳玥,柳玥不耐烦的皱着眉,一边往破庙走来一边嘀咕着。 “傻子就是傻子,这点事都办不好!要是耽误了我的事,我就把你推到河里淹死!” “嘿嘿嘿……玥儿妹妹,我媳妇!”牛百福傻笑着说道,对她的咒骂充耳不闻。 “谁是你媳妇?里面那个肥猪才是你媳妇呢!你们一个蠢、一个肥,正好凑成一对!”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柳玥厌恶的皱着眉进门。 “她人呢?你不是说……唔——” 她的话音还没落,朝以禾就从身后用浸了乙醚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了几下,不一会儿就两眼翻白,身子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牛百福吓得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的直跺脚:“玥儿妹妹她咋了?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抚道:“你别怕,她没死,只是睡着了。你就照她教的那样,把她的衣裳脱了丢到外面去,以后她就是你媳妇了。” “真……真的?” “当然了!我给你吃糖,一会儿你就在这儿守着她,千万别走开。” 说着,她从空间里拿出两颗糖果,牛百福美滋滋的往嘴里塞了一颗,又把另外一颗小心翼翼塞进怀里。 “这糖真甜,等玥儿妹妹睡醒了我给她吃。” 朝以禾点点头,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她才刚在不远处的山脚下躲好,远远的就看见柳村长带着一众村民气势汹汹的朝破庙走去,牛百福的父母也在其中,江如蔺脸色阴沉的跟在后面。 刚走到破庙前的土路上,柳村长一眼就看见了丢在地上的衣裳,他难掩眼里的兴奋,连忙捡起衣裳做出一副愤恨的模样:“你们看这是啥?如蔺媳妇也太胡闹了!就算她跟人通奸也该把狐狸尾巴藏藏好!咱们黄屿村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牛百福的母亲刁氏一听就不乐意了,怒气冲冲的反驳道:“什么叫通奸?分明是那个小狐狸精勾搭的我儿!我儿单纯善良,哪懂那些弯弯绕?那个狐狸精八成是看中我儿身体好,早就打上他的主意了!” “唉,老嫂子你也别生气,你不是一直想给百福娶个媳妇吗?媳妇这不就自己送上门了?出了这档子事,如蔺定是会休了朝以禾,到时候你们家把她给娶了,也算成全了你的心愿!” “娶她?我呸!我儿要娶也得娶个黄花大闺女!她朝以禾都嫁过人了,也配进我们牛家的门?没羞没臊的贱货!” “老嫂子你得这么想,她不安分勾搭百福在先,这不就有个短处被你们捏在手里了吗?以后你们让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你还怕她不好好伺候百福?” 刁氏哼了几声,勉强点了点头说道:“话是这么个话,不过她要是想当我们牛家的大娘子那还不够格,最多……我让她进门做个小!要是以后她能给我儿生下个一儿半女,我自然也不会亏待她!” 柳村长欣慰的点头,用余光偷瞄着江如蔺的脸色。 第44章 有几分是你的手笔 他本以为会看到江如蔺气急败坏的模样,可一转头才发现他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跟傻子通奸的不是他媳妇一样。 “如蔺啊,你……你不是被气糊涂了吧?你听叔一句劝,你一表人才的,要啥样的女子不成?别太为她伤心了!” 江如蔺不置可否的颔首,原本村长火急火燎的告诉他朝以禾跟人有染的时候,他就是不信的,但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犹疑,直到看见衣裳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便落回了肚子里,他认得出来,那件衣裳不是朝以禾的。 他不是个蠢人,略动动脑筋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只是不知道当村长知道他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后,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刁氏深吸了一口气,当即便摆出了准婆婆的款儿,扭着腰一脚踹开了破庙的门。 “不要脸的贱货,我儿好好一个爷们就被你给带坏了!赶紧给我爬过来!” 牛百福从墙角的被子里探出脑袋,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娘,您小点声,我媳妇睡觉嘞,你别吓着她!” “你给我闭嘴!她算你哪门子的媳妇?就算以后过了门她也是个妾!” 柳村长兴奋的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着,还装模作样的劝道:“老嫂子消消气,这么多人看着呢,先让两个孩子把衣裳穿好再说话吧! 以禾这孩子……唉!咋能这么胡闹呢?” “我怎么胡闹了?诶?大伙都在这儿啊?这是怎么了?好热闹啊!”朝以禾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说话间,她手里攥着两把野菜挤进了破庙里。 柳村长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急忙转过头,看到朝以禾的时候脸色骤然一变,惊讶的声调都变了:“朝朝朝……朝以禾?你咋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跟牛百福在一块吗?” “哦,我们刚才是在一块来着。我去后面的山上摘野菜,正巧碰见百福了,我还给他吃糖来着,是吧百福?” 牛百福吸溜鼻涕,笑嘻嘻的点头:“嗯!糖,甜的,好吃!” 村民们恍然大悟的点头,各自的神色都缓和了几分。 “是这么回事啊!谁传的瞎话?也不怕烂舌头!人家如蔺媳妇只是给百福吃个糖,咋就传成俩人通奸有染了?” “我就说嘛!以禾不是这种人!” “诶?不对啊!可咱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外头扔着几件女子的衣裳呢!”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看向墙角的被褥,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但也能看得出里面像是躺了个人。 刁氏本以为是朝以禾勾搭着自家的宝贝儿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刚才在外面好一通编排,现在知道朝以禾不但什么都没做,还给她儿糖吃,她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一股无名之火直往天灵盖上顶。 她也顾不得多想,三两步冲到墙角一把掀开了被子。 一片白皙的肌肤露了出来,满头青丝散落着…… “哎哟!这不是玥儿丫头吗?” 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柳村长一听赶紧回过头,当他看见柳玥衣不蔽体的躺在褥子上时,瞳孔猛地一缩。 “我的天爷!”他惊呼一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一边把众人往外推一边喊道,“出去!都给我出去!谁再看我挖了谁的眼珠子!” 他扑过去抓起一条破棉被盖在柳玥身上,牛百福有些不乐意了,一把将他拽起来。 “你别动我媳妇!我是她夫君,得我给她盖被子!” “我去你的!”柳村长气得眼珠子冒火,一拳砸到了牛百福的脸上。 牛百福哼唧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的放声大哭:“哇……你给我媳妇盖被子,你你凭啥打我?呜呜呜……” 他瘫在地上索性不起来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两条腿来回乱蹬,扬起了一片灰尘。 刁氏见自家儿子挨了打,反手便甩了村长一记耳光,理直气壮的骂道:“你管不好你家的姑娘,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拿我儿撒气?你再敢动他一根指头我就跟你拼了!” “你放屁!我们玥儿是最懂事的,一定是你家的混账玩意强迫她的!” “你才放屁!要不是贱人勾引,我儿哪懂这些?他连自己的衣裳都不会脱,咋会给别人脱衣裳!”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什么脸面都不顾了,村民们争先恐后的趴在门口看热闹。 朝以禾慢悠悠的踱出去站到了江如蔺身旁,低声问道:“牛百福虽然有些痴呆,可我看他也不像个坏人,他这病是天生从胎里带的吗?” “不是,我听村里的人说,是他七八岁的时候生了场病,偏偏碰上个庸医,没治好,自那以后就成了这样了。”江如蔺垂眸睨着她,唇边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今天的事,有几分是你的手笔?” 她微挑了挑眉,淡淡的说:“我只是顺水推舟,你是要怪我太狠毒了吗?” 他沉吟了片刻,认真的说:“并不狠毒,若不是你机灵,现在躺在庙里的人八成就是你了,走到这一步是他们自作自受。不过柳玥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该不是死了吧?” “没有,我给她下了点药,用不了多久就会醒了。” 他们低声谈论的时候,柳玥嘤咛了一声悠悠转醒,她茫然的望着房梁,好半天没缓过神儿来。 还不等她说话,刁氏瞪着她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裹着风的巴掌落下去,她的脸立刻红肿起来。 “小蹄子!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儿的?你是不是看上我家的家产了?” 柳玥被她打蒙了,看了看两眼冒火的柳村长,又看了看门口轻蔑戏谑的打量着她的村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被脱掉了。 她‘嗷’的尖叫一声,也顾不得脸颊火辣辣的疼,手忙脚乱的扯住被子把身体蜷缩进去,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牛百福见她哭了,连忙从怀里掏出糖果往她嘴里塞:“媳妇不哭,我给你糖吃,甜的咧!” 第45章 村长高兴糊涂了 柳玥嫌弃的别过脸躲闪开,恨恨的瞪着他:“滚远点!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刁氏一听就不乐意了,眉毛倒竖着掐着腰骂道:“你还有脸嫌弃我儿?我儿再不济也比你干净!一个姑娘家家的勾搭着小子在破庙里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很该把你拉去浸猪笼!” “我没有!跟你的傻儿子不清不楚的是朝以禾那个贱人!” “呵!你说什么疯话?我们大伙都看见了,如蔺媳妇刚从山上挖野菜回来,她不过是给我儿吃了两块糖,别的什么事都没干!倒是你,你既然说你没跟我儿有私情,那你咋连衣裳也不穿,跟我儿躺在一个被窝里?” 柳玥的脸涨得通红,羞愤欲死,众人的眼风像刀子似的从她身上刮过。 她嗫嚅了好半晌,忽然眼神一顿,急声喊道:“我知道了!是朝以禾陷害我的!她嫉妒我,便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要毁了我的名声!” 柳村长也急忙附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就是!我们玥儿是最本分老实的孩子,绝不会干出这种让全家蒙羞的事! 朝以禾,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你跟我们玥儿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用这么歹毒的计策算计她,你分明是要活活逼死她啊!” 朝以禾慢悠悠的走到最前面,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我算计她?那你们倒是说说,我怎么算计她的?” 柳玥两眼充血的盯着她,眼里的怨毒和仇恨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似的:“你把我骗到这儿来,又指使牛百福埋伏着,伺机打晕我以后脱了我的衣裳,然后再喊人过来捉奸!你真够歹毒的!” 她轻笑了几声,不置可否的颔首:“听起来倒是可行,不过我今儿一起来就上山挖野菜去了,连跟人说话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撺掇旁人来捉奸了。大家伙来的这么齐,不知道是谁让你们过来的?” 众人表情微妙的沉默了片刻,有个人迟疑着出声了。 “我记得……是村长说如蔺媳妇跟百福在破庙里干没羞没臊的事,让咱们来一块来做个见证的吧?” “对,就是村长说的!他还说让我把家里能叫的人都叫来呢!” “不对呀!照这么说,难不成是村长跟如蔺媳妇一块害自个儿的亲闺女?” 朝以禾瞄了一眼村长铁青的脸,拿出几块糖果递给牛百福,放缓了声调柔声问道:“百福,你跟我说说,大清早的你来这儿干啥?” 牛百福往嘴里塞了一块糖果,仔细的回忆了半晌才说道:“嗯……玥儿妹妹让我来的,她说我跟她来这儿,就能有媳妇了!” “住口!你给我住口!” 村长气得直跳脚,脖子上青筋暴起,撕心裂肺的吼叫着截断了他的话音,他被吓了一跳,‘哇’的一声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刁氏心疼的把牛百福揽在怀里,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一边冷笑着说道:“自个儿闺女做了没脸的事,还拿旁人撒气,村长好大的官威!” 围观的村民们也把事情的原委猜出了大半,原本有些人看向柳玥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同情,听了牛百福的话后,连仅剩的同情也没了。 娟婶啐了一口,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就叫自作自受!亏得村长和柳玥起了个大早,又是哄骗百福,又是叫大伙一块来破庙。算计的这么周全,不成想竟把自己搭进去了!” “反正柳玥和百福男未婚、女未嫁的,俩人凑成一对也是桩好姻缘!” “百福脑袋不太灵光,兴许是哪里出了差错,迫不及待的就把玥儿丫头的衣裳给扒了。唉,这就叫恶有恶报!” “以后我可得让我家姑娘绕着点破庙走,免得不小心着了谁的道!” 柳玥被众人阴一句阳一句的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哽咽了几声忽然眼珠子一翻,便又晕过去了。 刁氏记恨着柳村长和柳玥对百福的态度,火上浇油的冷笑道:“虽然百福跟她还没成婚,但既然出了这种事,我就勉强让她给我儿做个小。 如蔺媳妇,劳烦你给我未来的儿媳妇把把脉,看看她要不要紧,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可不太吉利咧!” 朝以禾强点点头给她搭脉,淡淡的说:“不妨事,怒火攻心而已,一会儿就醒了。” “那就好!多谢你了如蔺媳妇,回头我把诊金送到你家去,正好也给你送一封请帖!原本娶小妾是不宜大操大办的,但用她给我儿冲冲喜也好! 回头大伙都来捧场啊!来吃我儿和玥儿丫头的喜酒!” 众人都附和着应声,一时间倒也热闹起来了。 刁氏拉着牛百福的手趾高气昂的往门口走去,路过柳村长旁边时,她顿住了脚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家了,回头我让媒婆去你家提亲!” 柳村长的脸由青转红、由红转白,直到他们母子走远了,才声嘶力竭的憋出两句:“做你们的春秋大梦!想娶我姑娘,让你儿重投一次胎再说!” 朝以禾好心的提醒道:“村长,妻才能叫‘娶’,刁婶子说要柳玥给百福做小妾,那只能叫‘纳’。” 他恨恨的瞪了朝以禾一眼,胡乱用脏兮兮的被子把柳玥严严实实的包裹住,扛着她逃也似的往家去了。 朝以禾的眉梢眼角闪过几分狡黠,无辜的摸了摸鼻子仰脸看向江如蔺:“村长怎么生气了?难道是我说错了?” 他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你说的很对,兴许是村长即将嫁女,高兴糊涂了。” 众人一脑门黑线的睨着他们,暗暗抹了一把冷汗——这两口子,杀人诛心啊! 即便这场大戏的主角们都走了,村民们依然意犹未尽的议论着,甚至有人开了赌局,就赌村长会不会把柳玥嫁给牛百福,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陆陆续续的散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朝以禾闷闷不乐的低着头,眉心紧蹙着。 从前世算起,加上这辈子,这是她第一次用医术害人。 纵然柳玥是罪有应得,纵然她是逼不得已的反击,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畅快,总有种背叛了自己学医初衷的罪恶感。 第46章 养……养蝎子?! 江如蔺把她微小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看向她的侧脸时才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的脸竟然有了线条,不但能隐约看得出脸颊的轮廓,而且眉眼也舒展开了。 他若无其事的把视线收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十二岁那年,在山上砍柴的时候遇到了一条毒蛇,那毒蛇跟我僵持了半晌,突然朝我蹿了过来,我一时情急,用砍柴刀把那条蛇砍成了两段。 当时它还没死,蛇身抽搐蠕动着,似乎十分痛苦的样子。我有些心软,琢磨着我是否太过心狠了。但后来转念又一想,倘若我被它咬死了,它可不会对我有丝毫怜悯。 心善是好事,可对穷凶极恶之人,心善便会害了你自己。” 朝以禾侧眸看了他一眼,倏而笑了笑:“多谢。” 他不自然的扭过脸,耳朵根儿微微泛红:“我不过是跟你闲聊几句而已,谢什么?” 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样子,她忍不住轻笑了几声,沉沉的吐了口闷气:“你说得对,对于他们那种不知悔改的人,的确不该有心软的念头,刚刚是我心窄了。” 她顿了顿,扬起手里的野菜笑道:“你看,这是我刚才摘得面条菜,味道可鲜美了,一会儿咱们剁馅包包子吃吧。” 江如蔺微微颔首,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嗯。” 朝以禾包了一笼屉包子,照例给夏氏送了几个过去,苗条菜和着肉馅,一口咬破宣软的包子皮,馅料的汁水便溢了出来,让人胃口大开。 吃过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她百无聊赖的靠在摇椅上吹风,依稀听到外面有人议论着,说柳玥回家后寻死觅活的闹了一通,又是要上吊又是要投井的,村长把她好一顿打,要不是魏氏拦着,说不定真会把她给活活打死。 次日一大早,媒婆就吹吹打打的往柳家去了,可连门也没进去,就被柳村长给骂了出来。 本来众人都以为这桩婚事成不了,不过后来听说,牛家送了两头猪和一头驴做聘礼,还有不少粮食、金银,竟还真说动了柳村长,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为了遮丑,两家匆匆选定下个月初八办婚事,柳玥哭闹的厉害,柳村长怕她惹出事,索性把她锁在家里,不许她出门一步。 朝以禾也难得的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她有五百多两银子的存款傍身,不必为生计发愁,有人来找她看病她就看诊开方子,没人来她就变着花样的琢磨着吃和减肥,眼见着这具躯壳瘦了不少,她也更有动力了,日子过得平淡且安稳。 一天,她正在院子里做瑜伽的时候,院门忽然被砸的哐哐作响,外面传来朝家旺急切的声音。 “姐!我被人打伤了,你快开门啊!” 她的心脏猛地下坠了几分,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快步打开门,只见朝家旺满头是血,脸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团。 她心里一紧,赶紧侧身把他让进来,一边皱着眉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弄得?你跟人打架了?” 他伤的实在不轻,皮肉外翻着,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流,伤口再偏一点恐怕就会伤到眼睛。 朝大宽狠狠的啐了一口,怒气冲冲的吼道:“他们柳家欺人太甚!今天我去地里的时候,看见咱家的粮食都被糟践了,地上有几个驴蹄子印,我抬头一看,正看见村长牵着牛家给他家下聘的那头驴,着急忙慌的要走。 我就跑过去问他,凭啥糟践咱家的粮食。他舔着张老脸说我污蔑,还把我的头给打破了! 哎哟——姐你轻点!我不是打不过他,我是想着,我要是跟他动手那不是欺负老弱吗?说出去怕也是我没理,我就没还手!娘的,现在越想越觉得窝囊!” 朝以禾的眉头跳了跳,一言不发的给他包扎好伤口,又给他端了碗糖水。 “下次再碰见这样的事你就尽管还手,不必受他的窝囊气!就算闹到县衙咱们也不理亏,万事都有我呢!你记着,咱们不欺负人,可也不能让人骑到头上去!” 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喝了口糖水,忿忿的叹了口气:“我受点伤倒也不算啥,可咱家的粮食全被毁了啊!娘还指着地里的收成过冬呢!姓柳的在这个时候放驴把粮食糟蹋了,就是想让咱们死呢!” “这你倒不用担心,姐有钱,一会儿姐先给你拿二十两银子,该买粮买粮、该买碳买碳。至于柳家那边,我自会跟他们算账。”朝以禾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暗影,遮挡住眼里闪过的寒意。 “那可不成!娘说了,你赚的银子都是你的!你嫁了人还常常贴补娘家,让姐夫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我就算去县城里搬搬扛扛的卖苦力,也比白拿你的银子强!” 朝以禾轻笑了笑,难得这个便宜弟弟有这份心。 她沉吟了片刻,徐徐说道:“医泽堂时常要收购草药,可现在天气渐渐凉了,无论是上山采药还是自己种植,都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倒也有别的法子,你要是不怕吃苦,姐姐教你个生财之道。” 他眼睛一亮,伤口的疼痛似乎都驱散了几分:“啥法子啊?姐你快说啊!” 她神秘的眨眨眼睛:“养蝎子。蝎子能祛风、镇惊、攻毒……用处大着呢。现在药堂用的蝎子多是捕捉野生的,品质良莠不齐,若是你能养殖一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朝家旺一想起蝎子尾巴上的勾刺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眼下地里的收成没指望了,他想了想便硬着头皮点点头,咬着牙说道:“行!我听姐姐的!” 朝以禾给他拿了五两银子:“一会儿我给你画个图纸,你拿去让杜大叔给你打几只木箱子,用以养殖蝎子,其他所需的东西我也一并写上。这五两银子只当我借你的本钱,以后是要还的。” 朝家旺犹豫了片刻便把银子收起来了,还跟她要了笔墨,一本正经的打了张欠条。 第47章 要不,你上床来睡吧 把他送走后,朝以禾看着桌子上沾了血的纱布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看来是这几次给柳家的教训还不够,反倒让他们变本加厉的报复,姓柳的无非是仗着自己是一村之长才敢仗势欺人,要想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兴风作浪,就得把他拉下马。 不过这事得徐徐图之,急不得。 她深吸了口气,慢悠悠的把伤药归置起来,刚收拾好,杜老汉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如蔺媳妇,你让我给你打的家具都做好了,你来看看吧!” 朝以禾连忙起身迎出去,杜老汉叫了杜子泉和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把家具搬过来了,每一样都跟她的图纸分毫不差,做的十分精巧。 她满意的颔首,让大伙帮她把家具抬进了屋里。 “如蔺媳妇,这几样家具连工带料,加上修补篱笆的钱,你上次给的银子还有半两富裕的,我退给你。” “不用了杜大叔,这几天我弟弟会去找您定做几个木箱子,把这半两银子贴补进去吧,余下还差多少您再跟他要,不过您可别告诉他我垫了银子的事。” 杜老汉想了想,便也答应了:“成,那老汉我就爱财了。”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招呼着众人喝了碗茶水,众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屋里的家具换了,她又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件碎花衣裳,简单的裁剪一下后改成了一块桌布,铺在桌子上倒多了几分田园风的味道。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坐下休息的时候她才忽然想起来,医泽堂好像有一阵子没跟她订麻沸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文石堂的事影响了销量。 无论如何,卖出去的麻沸散她都有利可分,更何况她跟慕怀章也算朋友,她便打算明天进县城看看去,顺便找个铺子弹一床棉花,做两套新被褥。 黄昏时分,江如蔺背对着夕阳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野酸枣。 他轻描淡写的说:“前两天摆席的时候,我见你爱吃文嫂子摘得酸枣,顺手帮你摘了些。” 朝以禾捻了一颗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像在口腔里炸开了似的,这些野枣每一颗都红彤彤的,可见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酸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反倒把江如蔺逗笑了。 吃过晚饭后,江如蔺正打算像往常一样铺褥子,可家里新添置了些家具,光是她的工作台和中药柜就占了一大块地方,若是再铺上褥子,屋里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朝以禾犹豫了好一会儿,试探着说:“要不……你也在床上睡?天气越来越凉了,就算铺着褥子,睡在地上也容易受寒。” 她偷瞄着江如蔺的脸色,急忙补了一句:“我发誓,我对你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别误会!” 他缓缓抬眸睨了她一眼,闷哼一声默默的把褥子放回了柜子里,又把自己的被子放到了床的外侧。 他们一人一个被窝躺在床上,江如蔺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已经发黄的书籍,朝以禾像只蜗牛似的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他。 他生的实在好看,长了一副出挑的好皮相。脸颊的轮廓棱角分明,皮肤白皙细嫩,墨染过一般眉眼浓淡得宜,像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似的,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生人勿近的气质更是平添了些矜贵和肃杀。 “好看吗?”他似笑非笑的勾唇,徐徐从唇边吐出三个字、 朝以禾怔愣的点头,仿佛被下了蛊似的喃喃道:“好看。” “口水擦一擦。” 她‘哦’了一声,当手指摸到唇角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赶紧把手缩回去,羞赧的瞪了他一眼:“哪里有口水?你胡说!” 他低笑了几声,合上手里的书吹熄了油灯:“睡吧。” 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月光透过窗子将一应陈设映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时常上山的缘故,他身上都沾上了淡淡的草木清香,一个劲儿的往她鼻腔里钻,越闻越让人上瘾。 朝以禾屏着气听他发出均匀的呼吸,鬼鬼祟祟的往他那边挪了挪,鼻子贴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味道真让人安心啊! 她满足的合眼,不知不觉沉沉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江如蔺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他扭过脸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如今的她……倒是有些可爱。 翌日天明,院子后面的鸡叫声把朝以禾吵醒了,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像贴着一个暖炉似的,热乎乎的很是舒服,便忍不住拿脑袋蹭了蹭。 蹭着蹭着,她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一睁眼才发现自己正像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的攀在江如蔺身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 她的脸蓦的通红,仓皇的一抬头,正对上他戏谑的眼神。 她‘嗷’了一嗓子赶紧撒开手,像蜗牛回壳似的钻回被子里,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我,我睡相不太好,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江如蔺淡淡的‘哦’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起床洗漱。 朝以禾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坐起身,小脸涨得通红,眼睛怔怔的盯着地砖。 他狐疑的扭头瞥了她一眼:“你看什么呢?” “我找找有没有个地缝能让我钻进去。” “……” 朝以禾慢吞吞的洗漱完,连吃早饭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他,胡乱吃了几口粥,她就放下碗筷往娟婶家去了。 乘着段老大的牛车进了县城后,她直奔裁缝铺子,交了做被褥的定钱,随后便往医泽堂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白术跟止松两个人像门神似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叹气,药堂里冷冷清清的。 “这是怎么了?”朝以禾走过去疑惑的问道。 白术仰头一看见她,顿时像触了电似的弹了起来,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了:“朝娘子,您来了就好了!我早就想去黄屿村请您了,可东家偏不让!” 第48章 势在必得的贪婪 朝以禾心里一紧,急忙跟着他往后院走去:“出什么事了?” 白术忿忿的攥紧了拳头,义愤填膺的说:“大爷见我们东家卖麻沸散把药堂的生意往上抬了一大截,便眼红心热的想把医泽堂夺回去,东家不肯,大爷就暗地里使阴招,不但断了药材供应,还把郎中们都挖走了,想逼我们东家就范!” “大爷?” “就是我们东家的大哥,慕正清。朝娘子,您可得帮我们东家想想辙啊!” 她了然的颔首,刚走到后院外面,她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慕怀章憋着一口怒气,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不可能!别的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大哥,唯独医泽堂不行!医泽堂是父亲生前的心血,绝不能毁在你手里!” 另外一个声音轻蔑的轻嗤道:“由不得你不答应,若是像你一样只一门心思的盘算着治病救人,这药堂才算毁了!卖那些破草药能赚几两银子?就该趁着麻沸散名声大噪,好好的赚他一笔!” “你赚这样的黑心银子早晚要遭报应的!” “蠢货!有银子不赚王八蛋!只要你把医泽堂让给我,我拿东街两家上好的铺子跟你换!” “大爷请回吧,慕东家不换!”朝以禾扬声开口,掀开帘子冲慕怀章微微点了点头。 慕怀章一怔,惊喜的迎上去:“朝娘子?你怎么来了?” “我今儿进县城,便想着顺道过来看看。” “让你撞上家里的丑事,我实在是……” 她浅笑着垂眸:“不妨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东家不嫌我多事就好。” 还没等他说话,慕正清就快步走过来,满眼热切的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位就是研制出麻沸散的朝娘子吧?在下慕正清,久闻朝娘子的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 她礼貌而冷汗的颔首:“慕大爷。” “哎,何必这么见外?以后你的麻沸散供给我,咱们是要常常打交道的。” “大爷想多了,我的麻沸散只卖给慕东家,我们是签了契约的。” 慕正清满不在乎的摆手,倨傲的笑道:“话别说的太早,朝娘子可以慢慢考虑。二弟,既然你有客我就先告辞了,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 临走之前他深深的看了朝以禾一眼,眼里闪过几分势在必得的贪婪。 慕怀章沮丧的坐在石凳上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几天不见,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渣。 他搓了搓脸,狠了狠心说道:“朝娘子,不然……咱们两家签的契约就此作废了吧!这几日药堂难以为继,也没银子跟你定麻沸散了,你也是要糊口度日的,我总不能拖累着你。”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跟他相对而坐轻声说道:“当初我选择跟慕东家合作,也是看中你有一份医者的仁心。医病卖药不同于别的生意,若是没有慈悲之心,直往钱眼里钻,就算手里握着再好的药这生意也是不长久的。” “在下感念朝娘子的厚谊,可是现在坐诊的郎中都被我大哥挖走了,草药也供不上来,关张只是早晚的事,我实在不想白白辜负了你的这番心意。” 她沉吟了片刻,笑着扬脸:“要是我来医泽堂坐诊,东家觉得可行吗?” “你?” “怎么?难道东家也觉得我只是个妇道人家,不配做正经的郎中?” 慕怀章连连摇头,急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见识过朝娘子的医术,你要是肯屈就在下求之不得,只是眼下药堂里艰难,只怕给不了你多少银子。而且就算有了郎中,没有草药也是个事儿啊!” 朝以禾微微颔首,应道:“我不急着要月钱,先欠着好了。至于草药嘛……我倒是有一些,不过也不太多,约莫能支撑半个月左右,这方面就得东家费心琢磨琢磨了,看是说服以前供应草药的商户,还是重新找几家。” 他晦暗的眼底渐渐燃起一抹希冀,站起身拱手深施一礼:“请受在下一拜,朝娘子实在是帮了我大忙了!” “可别这样,我也是有私心的。实不相瞒,我喜欢给人治病,将来医泽堂东山再起,东家也得在这儿给我留一个位置啊。” “这是自然的,在下若是辜负、背弃朝娘子,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朝以禾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慕怀章满脸欣喜,笑的快要乐开花了:“在下应该比朝娘子年长几岁,要是你不嫌弃,以后咱们就兄妹相称,我托大认你做个义妹,可好?” 她点点头,笑道:“那以后就请兄长多多照顾了。” “好好好!我必定拿你当亲妹妹看待!为兄的父母双亲都已经过世了,不过既然你我结为兄妹,我便该以义兄的身份正儿八经的去拜见咱爹咱娘,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礼品……” 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朝以禾急忙拦住他:“这事倒不急,等医泽堂渡过难关后再说吧。劳烦兄长明天让白术驾两辆马车,去黄屿村接我,顺道把草药搬回来。” 慕怀章应了一声,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几分,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这是亡母生前的遗物,本是一对的,这块给你,就当为兄给你的见面礼,你可不许推辞!” 玉佩洁白如雪,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通体没有一丝杂质,上面精心雕刻着梅花纹样,十分雅致。 她也没再客套,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收进了怀里,诸事定下以后她就走了,她还打算再采买些米面粮油,就没让白术送她。 离开医泽堂后,她直奔粮油铺子而去,她让店家给她装了一袋白面、一袋大米,正要结账付银子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把一块碎银子拍在柜台上。 “无论朝娘子买什么,都算在下的。” 朝以禾微蹙着眉,一回头,慕正清笑着站在她身后。 “朝娘子,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见你,咱们当真是有缘分。” 她冷笑一声,自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不用找了。” 说完,她左手一袋米、右手一袋面,拎起来就往门口走去。 第49章 你在担心我吗 慕正清的脸一绷,眼里翻起一抹愤恨,转而又赶紧满脸堆笑的快步跟上去:“朝娘子怎么像是在躲着在下似的?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朝以禾仗着这具身子健壮,提着四五十斤的米面依旧健步如飞,她皮笑肉不笑的勾唇:“我只怕慕大爷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朝娘子真是幽默风趣,快到午膳的时候了,这附近有家酒楼做的糯米鸡堪称一绝,在下请朝娘子吃顿便饭可好?只要朝娘子肯赏脸跟在下吃顿饭,无论咱们合作的事能不能成,以后在下绝不纠缠!” 她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慕大爷带路吧。” 慕正清精神一震,赶紧殷勤的带着她进了街口的鹤水酒楼,店小二把他们让到二楼的包厢里,他大手一挥,点了七八样特色菜。 朝以禾抿了口茶水,淡淡的说:“慕大爷有话就直说吧。” “朝娘子是个爽快人,在下也不兜圈子了!你研制的麻沸散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药,只是卖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在是可惜了!要是朝娘子信得过在下,那不妨你我两人合作,我定能让你赚个盆满钵满。” “慕大爷,其实这麻沸散我也不是非卖给慕东家不可。” 他喜出望外的抬头,赶紧给她又添了一盏热茶,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我就知道朝娘子聪明人,那我们……” “慕大爷请听我把话说完。”她顿了顿,不急不缓的说道,“但从今天跟你打交道,我也能看出几分你的人品。你没有济世救人的慈心,这药要是落到你手上,为了银钱你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那就有违我研制麻沸散的初衷了。” 慕正清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脸色阴沉下来:“朝娘子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可能跟你合作,药也不会卖你。今天肯来跟你吃这顿饭,也是为了让你以后别再来烦我。慕大爷,与其眼红旁人的生意,不如经营好自己的买卖,否则怕是会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啪’的一声,慕正清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恼羞成怒的瞪着她:“我叫你一声‘朝娘子’是抬举你,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我不怕告诉你,用不了多久医泽堂就要换东家了,你要是最好识相点!” “哦。” 哦?他的眉头突突直跳,朝以禾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的感觉,胸口憋闷的闷气顶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说话间,精美的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朝以禾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吃饭,仿佛眼前没他这个人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笑着‘嚯’的站起身:“看来今天是谈不出来个结果了,不妨事,等到医泽堂关业后,我再来找你。” 慕正清闷哼一声,悻悻的拂袖而去。 她冷淡的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滋有味的啃着鸡腿。 吃过饭后,她又去买了两套男装,一套是给江如蔺的,一套是比量着自己的身形买的。 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歧视,一个女子坐诊难免惹人非议,虽然她不在意,但在医泽堂生死存亡的关口也没必要惹这个麻烦,穿男装总会方便些。 除此之外她又买了些零七碎八的柴米油盐和点心、干果,就扛着大包小包的往县城门口去了,搭着段大叔的牛车回了黄屿村。 回家把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她从空间里取出一味味中草药,她存的药材都是好的,不敢说是极品,但也是上等货。 她细心地分门别类的用油纸包包好放在桌子上,刚忙完就看见江如蔺回来了。 晚上她特意多做了几道好菜,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给他夹了一块炖排骨:“你打猎辛苦,多吃点。” 江如蔺看了看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她:“说吧,有什么事?” 她心虚的低头扒拉着米饭:“没事啊,关心你一下也不行么?” 他冷笑了一下,慢悠悠的咬了一口排骨:“你要是不说我就真当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可别后悔。”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偷瞄着他的脸色,心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那个……我想去医泽堂坐诊。” 像是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她又赶紧补了一句:“吃人的嘴软,你既然吃了我做的饭,就得答应我!” 江如蔺的脸一僵,毫不犹豫的要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朝以禾连忙蹿起来,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咕咚’一声,他把肉咽到了肚子里。 江如蔺没好气的瞪着她示意她把手松开,她缓缓收回手后,他赶紧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你是打算憋死我吗?” 朝以禾理直气壮的反驳:“我捂了你的嘴,又没捂住你的鼻子,哪里就憋死你了?” 他哼了一声,悻悻的灌了几口茶水。 “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他一抬眼,正对上她小心翼翼试探的眼神,看得他心里蓦的一软,声调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几分,耐着性子说道:“我不是不让你去,你给村民们看诊我也从没拦过。 只是村里离县城的路程可不近,你往来很不便利。再者,村里的乡亲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们大多心善,就算你有一星半点的疏漏,他们也会宽让你,可县城里的人不一样,若是有蛮不讲理的人刁难你,你如何招架?” 朝以禾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他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只是就事论事。” 她望着江如蔺清隽的眉眼,倏而一笑:“我行医从没有过疏漏,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就算碰上无理取闹的,慕东家也会替我抵挡。我真的很喜欢做郎中,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他神色复杂的抬眸,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50章 特意为她做的防身用具 江如蔺思忖了片刻,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喜欢就去吧。”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欣喜的笑道:“谢谢你!” “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只一样,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不许瞒着我。” 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吃过饭后连收拾碗筷的时候都哼着歌。 见她心情大好,江如蔺的唇边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几分笑意。 朝以禾鼓捣了一会儿她的宝贝药材就先上床睡觉了,他却沉默的静坐了一会儿,悄无声息的推门出去。 朝阳缓缓升起,金色的霞光透过窗子照在屋里,朝以禾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用手一摸,褥子也是凉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脚。 难道他是被她的睡相吓到了,所以晚上没在这儿睡? 她狐疑的从床上爬起来,刚推开房门,就见江如蔺正低头摆弄着什么。 他扭过身冲她勾了勾手指:“你来。” 朝以禾悻悻的撇撇嘴——他这动作、这语调,像在叫小狗似的。 她磨磨蹭蹭的踱过去,却看见他拿着一只精巧的袖箭。 “试试看,摁这里箭弩就会射出去,不过只能装五支箭,射人的时候也不能离得太远,否则容易失了准头。” 她新奇的把袖箭绑在手腕上,轻轻一摁上面的机关,一支手指长短的箭弩便‘嗖’的一下射了出去,深深的刺进了木头桩子上。 “给我的?” 江如蔺微微颔首:“给你防身用,虽然威力不大,但紧要关头也够你自保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眸微动:“你一晚上没睡,就是在做这个?” “我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做着玩的。” 朝以禾神色复杂的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道:“我是去坐诊的,又不是上战场,应该用不到这个。不过……我很领情,我会贴身带着的。” 他默不作声的颔首,把工具一一收好放进箱子里。 匆匆洗漱了一下,她换上昨天买的男装,一身素净的月牙白公子衫稍稍遮掩住她肚子上的肥肉,柔软的长发用竹簪子束了起来,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才刚刚吃过早饭,白术就驾着马车来接她了,把草药搬到马车上后他们就赶着往县城而去。 虽然医泽堂关了好几天的门,但今天一开门就有不少病患来看诊,止松有条不紊的把药材分门别类的放好,乖乖的坐在朝以禾身边看她怎么给病人诊病,朝以禾也不藏奸,时时告诉他什么脉象是什么病症。 一开始众人还有些信不过这个新来的年轻小郎中,可见她干练老成,众人也都放下了疑虑,止不住的夸她待人亲和、医术高超。 眼看着医泽堂像以前一样门庭若市,慕怀章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正当病患们都在有条不紊的排队看诊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人声。 一对夫妇搀扶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冲了进来,那小姑娘的腹部隆起像身怀六甲一样,还时不时的干呕两声,小脸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妇人‘扑通’一声跪到了朝以禾跟前,声泪俱下的哭道:“郎中,求您救救我家二丫吧!她这个病要是再医不好,旁人的唾沫星子也要把她给淹死了!” 跟她同行的男子贼眉鼠眼的打量了她一眼,梗着脖子吼道:“我们听说医泽堂的郎中医术高超,特意从外县赶来求医,你们要是能治好我家丫头,多少诊金我们也出得起!可要是治不好,那就别怪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跟慕怀章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了然的对视了一眼——这男子的态度哪里是来求医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她把妇人搀扶起来,淡淡的说:“跟我去后院吧,我给令爱检查一下。” “为啥要去后院?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查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对我家丫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男子急赤白脸的阻拦,说话很不客气。 众人有些看不过眼了,纷纷议论起来。 “你要是信不过医泽堂的郎中就换一家看,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就是,郎中让你去后院自是有道理的,你问这么多干啥?” “你到底是不是来看病的?不看就让开,别耽误我们!” 男子恨恨的瞪了众人一眼,急声反驳:“我咋不是看病的了?看她长的油头粉面的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多问几句犯了哪条律法了?咋?医泽堂还有把病人往出撵的?” 眼看着众人就要吵起来,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让令爱去后院是为了保护她的私隐,你这个当爹的连这个都想不到?难不成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你胡说八道啥?我……去就去!你要是医不好我家丫头我再跟你算账!” 男子悻悻的冷哼一声,抱起小姑娘步履匆匆的跑去后院。 朝以禾让女孩平躺到床榻上,给她诊了诊脉后说道:“把衣裳掀起来,让我看看她的肚子。” 男子一听,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似的‘噌’的一下弹了起来,气势汹汹的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看我女儿的肚子就是想趁机占她的便宜!你这个衣冠禽兽!” 她仗着身材肥胖又有力气,轻而易举的把男子拨到了一边,鄙夷的轻嗤道:“她的病出在肚子上,我自然要看过才能判断出是哪里有问题。她既然进了医泽堂,我就得对她的病负责! 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希不希望我医好她?若是你盼着她的病能好,你就滚远些,别在这儿碍事!” “你……”男子指着她张嘴正要骂,话涌到喉咙里又被他咽回去了,他冷笑着说道,“好,我就听你的,你要是治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朝以禾懒得搭理他,掀开衣裳轻轻按压下去,她的腹部有柔韧感,像揉面一样,摸起来还有包块。 “嘶——疼!”二丫疼的惊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第51章 你能治? 朝以禾心里暗暗有了计较,正想安慰二丫几句时,男子忽然恶狠狠的一把将她推开,她猝不及防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时重心不稳‘咚’的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子就抱着二丫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跑到药堂里朝众人喊道:“大伙都来看啊!医泽堂的郎中就是个浪荡子!打着瞧病的名头掀开我家丫头的衣裳,对我女儿上下其手! 你们都小心点!他连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不放过,更别提你们这些妇人和小媳妇了!这种德行的败类就不配当郎中!” ‘轰’的一声,他的话像一滴凉水滴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似的,众人一下子炸了锅。 “不会吧?我看那个小郎中斯斯文文的,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啊!”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毛都没长齐呢,医术能有多好?” “亏得医泽堂还是个老字号,怎么用人这么不谨慎?原来那几个上了年纪的郎中不是蛮好的吗?好端端的咋就换成这个毛头小子了?” “哎哟,要这么说我还是去别家看病吧!别到时候病没治好,还被人占了便宜,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直往慕怀章的耳朵里钻,他气得脸涨得通红,就算他口齿再伶俐也说不过这么多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分辩了,可偏偏那男子还在火上浇油,众人纷纷义愤填膺的骂朝以禾禽兽不如。 白术急的直跺脚,压低声音说道:“东家,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医泽堂的名声就毁了!要不干脆告诉大伙,坐诊的郎中是个妇人,这样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不能说!以禾女扮男装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是……唉!” 止松见状急忙往后院跑去,刚跑过去就看见朝以禾正跟送二丫来的夫人低声交谈着。 “那男子真是二丫的亲爹?” 妇人默不作声的抹着眼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朝以禾顿了顿,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说道:“二丫得的是什么病,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她这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必你也带她看了不少郎中,应该连个能把她的病情说明白的人都没有吧?不是我夸口,这天底下除了我,再没第二个人能医好她。 我看你倒比那个男子更疼二丫,你要是想让她痊愈,就得全心全意的信赖我,把她交给我治。” 妇人眼泪汪汪的抬头望着她,起身就跪在了地上,哭喊道:“小郎中,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左邻右舍见她肚子大,都说她是怀孕了,再这么下去就算她能保住命,只怕将来也嫁不出去了!我求求你了……” “你起来,只要你信得过我,我定能治好她,只是你不能再让你的夫君给我使绊子。” “是是是,我明白!小郎中放心,我一定拦着他!” 止松翻了个白眼,看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嗤道:“你男人在外面闹得凶,你在里面哄着我师父,你们夫妇俩倒是一人一套章法!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他噤声,柔声对那妇人说道:“先出去看看吧,你要说服你夫君才好。” 妇人感激涕零的连连朝她道谢,赶紧狂奔出去冲到药堂里。 在那男子的挑唆下,众人更是群情激奋,有些百姓怒气冲冲的抓起菜叶子和烂鸡蛋砸过来,鸡蛋液沾的到处都是,慕怀章和白术仓皇躲闪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住手!”朝以禾厉喝一声,不怒自威的脸上于静默中流淌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寒意。 男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挑衅着咒骂道:“怎么?你干了没脸的事还不让人说了?丧尽天良的玩意,对这么小的女娃你也下得去手,你就不怕下地狱?” “我再说一遍,我那是在给二丫做检查。况且若我真有什么龌龊的念头,又岂会当着你们的面动手?” “你胡扯!用手指头摁几下就能知道二丫是什么病了?真当我是傻子呢?” 二丫的娘紧咬着牙犹豫了片刻,壮着胆子扬声说道:“我……我信这位小郎中!他一直规规矩矩的,没对二丫做什么。” 男子的脸色微变,警告的盯着她怒斥道:“你猪油蒙了心了?别胡说八道,滚开!” “我没胡说!这小郎中是有真本事的,二丫的病让他治我才安心。” 他阴沉着脸跟二丫娘僵持了一会儿,冷笑着说道:“你们医泽堂的郎中真有本事,对我家丫头动手动脚的,还把我婆娘的魂也勾走了!小兔崽子,你倒是说说,我姑娘得的是什么病?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我就砸了你家的店!”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根据症状来看,二丫得的应该是结核性腹腔炎,之所以小腹隆起是因为她肚子里有腹水。” 男子满脸意外的正色看了看她,将信将疑的说道:“什么……腹什么炎,你说是就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胡编乱造的?” “我是郎中,我自会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我能看出她得的是什么病,自然也有法子能治好她,等到她康复以后便能印证我的判断了。” “你能治?” “我能。” 他的眼里划过一道怪异的算计:“行,那我就把二丫的病交给你照看,但凡她有个好歹的,你就等着吃人命官司吧!” 众人纷纷神色惊异,他们本以为这个小郎中不过是医泽堂临时请来撑门面的一个花架子,没想到她倒像有几分真本事! 有些人难为情的扭过脸,悄悄把攥在手里的臭鸡蛋放到篮子里;也有人懊悔的把烂菜叶子捡起来,场面倒是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 朝以禾暗暗琢磨着治疗方案,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腹水抽出来,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把一截针头穿刺进身体里,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第52章 笑得好,下次别笑了 思来想去,朝以禾决定把做手术的事隐瞒下来,反正有些郎中身怀独门绝技不愿意示人也是常有的事。她开了副药方,让他们先抓药回去调养,明天再来。 好不容易把二丫一家子打发走了,其余的病患又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中午她连午饭也没顾得上吃,一直忙到下午才有空稍稍喘口气。 慕怀章给她倒了盏参茶,愧疚的叹了口气:“二丫那一家一定是我大哥搜罗来的,他要对付的人是我,平白的却把你给连累了。以禾,要是现在你想抽身……” “兄长说什么呢?”她抿了口茶水,笑眯眯的说,“我可不想把麻沸散卖给那种黑心烂肺的人,就算为了这个,我也得豁出去跟他斗一场。” “二丫的病症古怪,你有几分把握能治好她?” “这是我要操心的事,兄长别为我担心,你只把草药的事解决了就成。” 慕怀章点点头,忍不住叮嘱道:“要是医不好也别逞强,单凭这一个病患砸不了医泽堂的招牌。” 朝以禾应了一声,略休息了一会儿就让白术送她回去了。 马车刚停在院子门口,她就看见朝家旺在门前来回打转,她喊了他一声,跳下马车。 “怎么不进去?你姐夫不在家吗?” 朝家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赶紧迎上来难为情的挠挠头:“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大半天了!姐夫天天冷着张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我……我有点怕他。 木箱子已经做好了,我是想来问问你,这蝎子该咋养啊?” 朝以禾哑然失笑,把他让进来。 此事江如蔺正坐在院子里劈柴,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声招呼了。 她拿出笔墨把养蝎子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的写下来,耐心的解释道:“公蝎子要选那种体色光亮、体格强健的,母蝎子则要选肢体健全、行动敏捷的,一般来说两三只母蝎子配一只公蝎子……” 朝家旺听得很认真,等她写完后又小心翼翼的把纸上的墨迹吹干,贴身收进了怀里。 他攥紧了拳头信心十足的说:“明儿一大早我就去逮蝎子去,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让姐姐失望。” 她笑着颔首:“成,那就好好干!” 他偷瞄了江如蔺一眼,局促的张了张嘴:“那个……姐,姐夫,我先走了!” 说完,他撒腿就往门外跑,好像身后有狼撵他似的。 江如蔺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眉心微拧了拧:“他跑什么?” “大概是怕你吃了他吧?” 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朝以禾双手托腮打量着他,好奇的问道:“你常常绷着一张脸,不累吗?我都没怎么见你笑过。” 他攥着斧头的手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生硬的挤出一个虚虚的假笑。 他的皮相出挑,可这笑意却没到眼底,像挂在脸上似的,反而愈发的让人不敢亲近。 “……” 笑得好,下次别笑了。 睡觉之前,朝以禾蹦蹦跳跳的跳了五百多下跳绳,又做了一套舒缓的瑜伽,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她烧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才回房准备睡觉。 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不但她的脸部线条渐渐凸显出来了,就连肚子上的肉也减下去不少,虽然还是肉嘟嘟的,但不像以前那样胖的让人腻味。 潮湿的头发滴落下来的水珠打湿了衣裳,棉麻布料紧贴着皮肤,肌肤的莹白色隐约透了出来。 她侧身躺在床榻上心里惦记着二丫的病情,想的专心也没注意到衣领微微敞开了,领口下的雪白在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江如蔺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呼吸一滞,他的耳朵根儿泛起了一抹红,赶紧不自然的扭过脸。 可就算不看她,她身上皂角的清香还是一个劲儿的往他鼻腔里钻。 他的心脏蓦的漏跳了一拍,直冲到头顶的血气把他的脸也烧的滚烫。 他闭了闭眼,若无其事的轻咳几声。 朝以禾这才回过神儿,赶紧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明儿早我走之前把午饭给你留出来,嗯……包饺子好不好?你跟婆母一块吃。” 他若无其事的蹭到床榻上,轻描淡写的说:“别费事了,原来你不做饭的时候我跟娘一样有饭吃,你多睡一会儿吧。” 前世她就是个起床困难户,见他这么说她也没再推辞,点点头便睡下了,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江如蔺像往常一样翻着手里发黄的书,可不知道是怎么了,树上晦涩难懂的文字都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和像月牙一样弯起来的眉眼。 他紧抿着唇,把书丢开缓缓转过身,此时她已经睡熟了,泛着水光的唇微微嘟起,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粉粉嫩嫩的。 他认真的打量着她的眉眼,可看着看着,视线就忍不住往下移,她瘦了不少,都能隐约看出来锁骨了。 他心里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异样的情绪,目光顺着她的锁骨扫过去,落在白皙圆润的肩头,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比脑子快时,他的手已经轻轻碰到了她的肩膀,他像触了电似的赶紧把手缩回来,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右手上。 江如蔺的心脏怦怦直跳,指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他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的戳了一下她的肩膀。 软软嫩嫩的,像刚蒸好的米糕一样。 他静静的望着朝以禾,唇角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难怪有些朝代的女子以胖为美,若都像眼前这人一样,就连他……似乎也把持不住。 他餍足的收回手轻手轻脚的躺下,生怕吵醒她,脑袋往她那边靠了靠,嗅到她身上的皂香,他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起床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但却合着眼睛假寐,就是不愿意起来,身边的床榻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仿佛把他套牢了似的。 他暗自恼恨自己没出息,隐约感觉到她走到了床榻边,脸越贴越近…… 第53章 我还有个条件 “也没见他平时用什么护肤品,皮肤怎么这么好?”朝以禾低声嘟囔了两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江如蔺的身子蓦的紧绷,鬼使神差的张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瞪圆了眼睛僵硬的望着他。 这口咬下去他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搭错了哪根弦,竟会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朝以禾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等他张嘴喘气的时候赶紧把手指缩回来,转身撒腿就跑。 她着急忙慌的蹿上马车,看着手指头上浅浅的牙印沉吟了半晌,他该不会是……馋肉了吧? 她一路胡思乱想着,马车已经停在了医泽堂门口,铺板刚刚抬起来,二丫一家子就赶了个大早过来了。 朝以禾给二丫诊了诊脉,吃了她的药后,这小丫头倒是不像昨天那样一个劲儿的喊疼了,气色也好了一些。 她轻声说道:“今天我把二丫肚子里的腹水去了,不过这个病要想根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回去还是得按时吃药的。一会儿还把二丫送到后院去,我不出来你们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二丫娘对她唯命是从,一个劲儿的点头应是,攥着二丫的手微微发抖,泄出几分紧张。 后院有几间厢房,是给原来的郎中们住的,朝以禾选了一间做临时的手术室,她让止松煮了一碗麻沸散给二丫喝了,等了一刻钟的工夫药效便上来了。 她正要进去做手术的时候,止松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怯生生的仰脸望着她。 “师父,我能跟您一块进去吗?” 朝以禾略有些犹豫,她倒不是怕止松偷师,她只是担心会吓着他,她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带你进去,但就算你中途害怕了也不能出来,而且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不许说出去,你能做到吗?” 止松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还跪下一本正经的发了个誓,保证绝不外传。 她带止松一起进了厢房,此时在麻沸散的药力下,二丫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朝以禾把二丫扶起来,让她半躺在床榻上,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一应物品,在她脐与耻骨联合上缘连接线上方一厘米左右的地方进行穿刺。 要是在现代,最保险的方式是在b超的指导下做手术,不过现在没有这个条件,她经验又丰富,便直接开始操作了。 止松看着朝以禾摆弄着那些他从没见过的东西,忍不住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当看到那么长、那么粗的一根针刺进二丫的身体里时,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感觉从头顶麻到了脚底。 穿刺过后,朝以禾用针头缓缓的把腹水抽出来,二丫的肚子肉眼可见的一点一点缩小下去。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直起身子,有条不紊的把手术用具收拾起来,床榻旁边的瓷盆里已经装了大半盆腹水。 “止松,感觉如……”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止松像虚脱了似的,浑身无力的滑坐在地上,他惨白着一张小脸干呕了几声,捂着嘴巴指了指门。 朝以禾哑然失笑,点点头:“可以出去了。” 话音一落,止松就三两步冲出去伏在墙边吐了起来,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二丫的娘听见动静急忙跑过来,急声问道:“小郎中,我们二丫她……” 她用力握了握二丫娘的手,柔声笑道:“很顺利,一会儿等麻沸散的药力过去她就能醒了。不过今天晚上她最好留在这儿卧床休息,等病情稳定了再回去。” 二丫娘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厢房里。 见二丫的肚子已经平坦下来,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朝以禾跟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小郎中,你是我女儿的大恩人啊!等她好了,我们去庙里给您供个长生牌位,保佑您一辈子平平安安。我……我女儿这病要多少诊金?您尽管说,就算砸锅卖铁我也把银子给您送来!” 朝以禾赶紧把她搀扶起来,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昨儿的草药加上我的诊金,一共二两银子。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我要你夫君去药堂门口公开向我和医泽堂道歉赔罪。” 一直抱着肩膀冷眼旁观的二丫爹一听这话,几乎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喊道:“你说啥?给你赔罪?凭啥?” “昨天你对我百般诋毁,还煽动着来不知情的病患跟你一块闹事,我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医泽堂的招牌却被你给抹黑了。如今我兑现承诺医好了令爱的病,你赔礼还我们清白,这很公平吧?” “我要是不呢?”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轻飘飘的说:“也可以,不过诊金得翻个一百倍,二百两银子,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二丫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恶狠狠的瞪着她:“二百两?你咋不去抢呢?” “怎么?难道在你这个当爹的心里,你女儿的命还不值区区二百两银子?” “我……” 朝以禾慢悠悠的坐在石凳上,好整以暇的笑道:“要赔礼就趁着现在人多,赶紧去,再耽搁我怕是要改主意了。” 二丫娘使劲儿掐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说道:“你耍混污蔑了这位小郎中,人家肯不计前嫌的给咱女儿治病,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你给人家赔礼是应该的!你要是不去就自己想辙凑那二百两银子去!” 他气冲冲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咬着牙点头:“行!不就是赔礼道个歉吗?我身上又不能少块肉!我去!” 二丫爹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往药堂门口走去,慕怀章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远远的朝朝以禾竖了竖大拇指。 “各位乡亲,大伙站一站,听我说句话!”二丫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扬声喊道,“医泽堂的小郎中治好了我姑娘的病,她……她医术不差,昨天是我误会她了,我给医泽堂和小郎中道个歉,大伙皆是见证!” 第54章 医术出神入化的小郎中 “这不是二丫她爹吗?二丫的病真治好了?” “那小郎中看着还没我儿年纪大呢,竟有这么好的本事?” “医泽堂请的郎中医术自然不会差,以后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来这儿看病!” 药堂里的病患和路上的行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些好事的人忍不住问道:“二丫她爹,那你昨儿说小郎中欺负你姑娘了,这事是真的假的?” 二丫她爹本想含糊过去,可不经意的一回头,正看见朝以禾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算盘珠子,还意味深长的扬脸朝他笑了笑。 他牙都要咬碎了,一张脸羞臊的通红,没好气的说:“假的假的!是我误会这小郎中了,行了吧?” “啧,你这爹咋当的?拿自己姑娘的名声开玩笑!” “就是,亏得小郎中有仁心,要是换了旁人才不管你女儿的病呢!” 二丫爹愤懑的哼了一声,拨开众人跑到对面的酒铺喝酒去了。 不一会儿,麻沸散的药力过去,二丫也悠悠转醒,她看着自己的小腹平坦下来,抱着二丫娘抱头痛哭了一场。 二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但见女儿的病医好了,二丫娘便也干脆的凑出了诊金,没口子的跟朝以禾道谢。 止松缓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他的小脸纠结的扭成了一团,慢吞吞的凑到朝以禾身边:“师父……” 她点点头,给他倒了杯山楂茶:“感觉好些了?” “嗯……师父,您刚才给二丫治病用的是啥法子啊?以前我咋见都没见过?” “那个是……是梦里神仙教我的,叫‘手术’,你今天见到的只是个小手术,难度高的大手术剖肚子、开脑壳的都有。怎么样?是不是吓着了?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教你寻常的中医,没有这么血腥。” 止松啜饮着山楂茶想了好一会儿,眼神坚定的望着她:“不,我不怕!只要能救人我就想学!师父,您能教我吗?” 朝以禾看着他消瘦的小脸,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只要你不怕吃苦,我就教。”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慕怀章满面春风的凑了过来,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以禾,还是你有本事!我刚才听外头的人说,二丫这个病有大半年了,郎中没少看、苦药也没少吃,可就是治不好,偏偏你妙手回春,一出手就医好了!现在咱们医泽堂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我大哥一定气得脸都绿了!” 她轻笑着垂眸,提醒道:“我看慕正清不像是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兄长也别掉以轻心。” “你说得对,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得把药材的事解决了。我打算亲自去拜访几个药商,这一去少则两三天、多则五六天,我把白术留给你,医泽堂就麻烦你照看了。” “不用了,兄长出门在外,带着他方便些。” 慕怀章有些犹豫:“可你从黄屿村往来县里到底不便利,这……”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笑道:“让白术每天接送我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劳烦兄长帮我买匹性子温顺的马吧,再不行买头驴也好。” 她怀揣五百多两银子的巨款,买个代步工具也不过分嘛! “你会骑马?” “不算会,但骑着慢慢走是不成问题的。” 慕怀章一口答应下来,把银子推了回去:“银子就免了,你既然叫我一声‘兄长’,我给自己的妹妹买匹马算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办,一会儿牵回来给你瞧瞧。不过不给你留个人我也不踏实,干脆明儿我让我的小厮当归过来,要是有什么事给你帮把手也是好的。” 朝以禾也没再矫情,向他道了声谢,病患便又陆陆续续的上门了。 让二丫爹这么一闹,‘医泽堂有个医术出神入化的小郎中’的消息像阵风一样传遍了全城,有些爱看热闹的百姓,就算没病也要扒在门口看看她长什么样,反倒闹得朝以禾哭笑不得。 眼看着夕阳西下,送走最后一个病患后,白术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回来了。 “朝娘子您看,这匹马叫瑞雪,性子很是温驯!” 朝以禾试探着摸了摸马儿的脖子,它不但不抵触,反倒像是很享受的样子,一个劲儿的往她手掌上蹭,呼出来的热气喷在手心里痒痒的,逗得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她当即便拍板,就是它了! 虽然她不善骑射,也不懂得怎么分辩马儿的血统、好坏,但她觉得人和动物也是要讲缘分的,她跟瑞雪就很投缘! 黄昏时,她骑着瑞雪慢悠悠的回了黄屿村,一进村,村民们就好奇的围了上来。 “以前咋不知道如蔺媳妇还会骑马?啧,这马可真俊,得要不少银子呢吧?” “如蔺媳妇,这马是你买的?你可是咱村里第一个买马的!” “村长家有头驴就狂的什么似的了,要是知道你买了马,估计他得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众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揶揄的哄笑着。 朝以禾谦和的跟众人闲聊了几句,便牵着马回家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江如蔺看见马也眼前一亮,他出去割了一块牛皮,重新给她做了一套马镫和马鞍,还特意把草料上的水珠都擦干了才喂给马儿,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她琢磨着,这个时代的男子爱马跟前世男人爱车应该是一个意思。 “你要是喜欢就牵着瑞雪出去遛一圈吧,反正还得一会儿才吃饭呢。”朝以禾搅动着锅里的炖肉,笑着扬声说道。 江如蔺犹豫了片刻,克制的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这时候不少孩子在外面玩,那群小子手上没个轻重,别吓着瑞雪。对了,今儿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炖肉了?” 她哼唧了一声,低声嘟囔着:“怕你馋肉馋的急了,再咬我一口。” “什么?” 朝以禾哂笑着抬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最近中午我都不在家里吃饭,晚上便想给你做点好的。 看你照顾瑞雪时有模有样的,你这养马和摆弄弓弩的本事是从哪学的?” 他的神色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眼底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说道:“年幼时捡了一本书,从书上看来的。” 第55章 顾死的也得顾活的 朝以禾看得出来他没说实话,但既然他不肯说,她也不想再追问,含糊着点点头就算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炖肉的香味顺着院墙飘了出去,不一会儿,左邻右舍家也都升起了炊烟。 吃过晚饭后他们就洗漱睡下了,次日一大早,朝以禾骑着瑞雪赶往县城。 刚到县城门口,她远远的就看见止松焦灼的来回踱步,还时不时往官道上张望,一见朝以禾来了,他急忙撒腿跑过来。 “师父,您今天别去药堂了!昨晚后半夜二丫爹非要把二丫给接回去,我拦都拦不住,只能让他们走了。谁知道……谁知道今天一大早,他就抬着二丫的尸首,在咱们药堂门口扯上了白布,说是咱们把他女儿医死了! 幸好东家走的时候把当归留下来了,现在当归正跟他们纠缠着,他让我来给师父报个信。师父,您先回家躲一躲吧!” 朝以禾的眼皮突的一跳,心里一阵阵发紧——死了?怎么会? 抽腹水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就算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出人命啊! 难不成又是慕正清做了什么手脚?为了区区一间药堂,他连人都敢杀? 她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了片刻勒住缰绳沉声说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当归一个人顶不住的。要是由着二丫爹闹下去,就算查实了二丫的死跟咱们无关,咱们的名声也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 “可是师父,我看二丫她爹气势汹汹的,我怕他……” “咱们又没亏了理,谁也不怕!我先回去看看,你赶紧去县衙报案。” 止松一震:“去……去县衙?” “是啊,既然闹出了人命官司,总是要报官的。” 她打马扬鞭,瑞雪很通人性的加快了脚步,一人一马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医泽堂,还没等她走近,她就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嚎声。 “……可怜我家二丫才这么大点,就被黑心郎中给害死了!她是我们两口子的心头肉啊!你们让那个小郎中滚出来见我!一味的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当归急的脸红脖子粗的,急忙劝道:“我们小郎中的医术大伙是有目共睹的,兴许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们先进来,咱们慢慢说!” 二丫爹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嗤道:“误会?我家丫头都死了,还能有什么误会?你们医死了人,还想赖到我们头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周遭的百姓们野都义愤填膺的指着医泽堂骂,眼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朝以禾的脸色沉了沉,拨开人群走到门口:“如果二丫真是因为我们医治不当丢了性命,该担的责任我绝不推脱!你不是来给二丫讨说法的吗?那就跟我进药堂里来,咱们谈谈。” 二丫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怒气冲冲的喊道:“就是她!就是这个油头粉面的娘娘腔医死了我家二丫!我偏不进去,咱们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事掰扯清楚!” 跟他一块来的几个彪形大汉立马把她团团围在中间,个个脸色不善的盯着她。 当归见状急忙阻拦:“你把手撒开!有话好好说!” “我去你的!我跟你们这种黑心烂肺的有什么说的?要不是你逞强说能治我们二丫的病,她也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他一边骂着一边拨开当归,当归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朝以禾暗暗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放心,抬头面不改色的对上了二丫爹的眼睛:“二丫就这么死了,我也很难过,你说说看,你想怎么样?” 二丫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泪吼道:“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可话说回来了,顾死的也得顾活的,我娘子因为二丫的死一病不起,你们赔我些银子总是要的吧? 我看这样吧,你们医泽堂赔我五十两银子,再把我家二丫风光大葬。你,给二丫披麻戴孝,送她最后一程!” 他的话音一落,围观的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 “披麻戴孝是孝子该做的事,让这个小郎中以孝子的礼给这么大点的女娃娃送葬,这也太侮辱人了吧?” “你懂啥?她医死了人家的丫头,让她披麻戴孝是轻的!” “现在这群毛头小子真是不知深浅,翻了几本医术就真以为自己是神医转世了,什么病都敢医!现在好了,闹出人命了吧?” 朝以禾不动声色扫视着众人,看着二丫爹勾唇一笑:“行。” “真……真的?你答应了?”他一愣,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为了压住狂喜的神色,嘴角一个劲儿的抽搐着。 “真的,我从不说谎。若二丫真是被我医死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废话,不是你医死的是谁医死的?” 她朝人群外的长街上张望了一眼,淡淡的说:“是或不是,让县衙的仵作验过以后自有分晓。” 二丫爹的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你报官了?你怎么敢报官?小郎中,你们医泽堂害出了人命,闹大了可对你们的名声没好处,你想清楚了!” “要是由着你败坏才对我们的名声没好处呢!官差大哥,这边!” 止松带着两位官差挤进人群,官差们瞥了朝以禾一眼,隐隐觉得她好像有些眼熟。 其中一个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你不就是上次那个……” 朝以禾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个世道本来就对女儿家诸多偏见,要是在这个关口让众人知道在医泽堂坐诊的是个妇人,只怕众人更会偏向二丫爹了,就算将来她要堂堂正正的以女儿身坐诊,也绝不能现在漏出风声。 她急忙截断了官差的话音:“管差大哥,我是首告!此人讹诈我医泽堂,诬告我们医死了他家的幼女,请管差大哥还我们一个公道!” 那位官差看了她一眼,对她上次在县衙里医好张二的事依然记忆犹新,不由自主的便对她生出几分信任。 “把尸首抬走!涉事的一干人等都跟我们回县衙!” 第56章 吞金而亡 二丫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腿软的站都站不住了,他鬼鬼祟祟的把另一位官差拉到一边,偷偷塞了一块碎银子压低声音说道:“官差老爷,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看见县衙就打怵,您能不能……” 官差暗暗颠了颠银子,不着痕迹的收进袖子里:“死了女儿的是你,让你去县衙也是为了给你做主,你有什么好怕的?” “草民……” “你有理你怕什么?”官差拍了拍他的肩膀,义正言辞的扬声喊道,“其余人都散了!你们几个跟我走!” 朝以禾给止松、当归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紧不慢的往县衙走去。 一路上,她跟那两位官差攀谈了几句,一开始认出她的官差姓赵,另外一位收了二丫爹银子的姓董,他们的父辈就是在县衙当差的,算是子承父志了。 他们进了公堂后,一众百姓们也都围到了门口,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不一会儿,随着衙役们高唱‘威武’,崔大人缓步走进来落座,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谁是首告?” 朝以禾行了个礼,把来龙去脉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 二丫爹瑟瑟发抖的跪在一边,额头上直冒冷汗,他偷瞄了一眼崔大人,重重的磕了个头喊道:“大人为草民做主啊!他们医泽堂欺人太甚,治死了我女儿,还恶人先告状!草民……” “你住口,本官问你话时你再回答!”崔大人抬眼看着朝以禾,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本官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二丫的死跟你无关,是吗?” “是。” 二丫爹急声反驳:“她扯谎!我们二丫就是她害死的!” “住口!再敢扰乱公堂本官对你不客气!” 朝以禾一字一顿的说道:“昨天二丫醒来后,二丫爹亲眼看见二丫的病情得到了好转,这才向我和医泽堂公开赔礼,当时目睹此事的行人和病患都看见了。 我叮嘱过,要二丫在药堂里卧床静养一晚,可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二丫爹火急火燎的就把人接走了,今天一大早就抬了具尸首过来。” 崔大人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当即便吩咐仵作验尸。 二丫爹身上的汗水几乎要把衣裳浸透了,跪在地上抖似筛糠。 她俯下身子,淡淡的说:“只要经仵作的手一验,二丫的死因便会真相大白,要是你还不肯回头,怕是不但要背上污蔑陷害的罪名,就连二丫的这条人命也得算在你头上。 二丫爹,咱们无仇无怨的,我知道你也是受了旁人的指使,不如趁现在说出来吧,给你自己留条活路。” 他咬紧牙关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出冒,脸色愈发的惨白。 不一会儿,赵衙役捧着一只托盘快步进来呈到了崔大人跟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崔大人神色一怔,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竟仵作的检验,二丫是吞金而亡的!” 公堂内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随后一片哗然。 “吞金?竟不是被这个小郎中害死的?” “二丫她爹只要有银子便扔到赌桌上,家里的用度开销全靠二丫娘的嫁妆,他家还能有金子?该不是仵作验错了吧?” “这咋会有错呢?你看知县老爷前面的托盘里,那块金子上还沾着血嘞!” 朝以禾的眸色沉了沉,朗声说道:“崔大人秉公明断,还了草民和医泽堂一个清白,可二丫小小年纪就惨死,还请青天大老爷查清二丫的死因,为她讨回公道!” 崔大人‘啪’的一声重重的拍下惊堂木,怒视着二丫她爹:“物证在此,你还不说实话?你女儿二丫到底是怎么死的?可是有人指使你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借机诬告首告?” 他腿一软,整个人像滩烂泥似的瘫坐在地上,流下来的汗水刺的眼睛生疼。他嗫嚅了许久,忽然灵机一动喊道:“大人,草民冤枉啊!兴许……兴许是二丫贪玩,不小心误吞了金子,草民愚昧,以为是小郎中医术不精把她给治死了!这只是场误会啊大人!” 外面围观的百姓里有人轻嗤了一声,鄙夷的说道:“那可是金锭子!平时连一个铜板你都捂得死死的,咋能让二丫拿到金子?” “就是,二丫都十二三岁了,又不是两三岁,金子能不能吃她还不知道?” 众人的火气都被点燃了,要不是有衙役拦着,恨不得冲进去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二丫她爹。 崔大人又让仵作仔仔细细的查验了一遍二丫的尸首,仵作却说她身上没有被人胁迫、殴打的痕迹,那枚带血的金锭子的确是她自己吞进去的。 二丫爹的说辞虽然荒诞,众人心里都清楚,一定是他逼二丫吞金的,但却没证据证明他在扯谎。 案子审了大半天,崔大人也着人去请二丫娘,官差回禀说二丫死后,她娘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着。 无奈之下崔大人甚至动了刑,但就是撬不开二丫爹的嘴,最后也只得判他重责三十大板作罢。 二丫爹被拉下去行刑后,杀猪般的惨叫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朝以禾使劲攥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里嵌出了深深的半月形印痕。 她明明已经把二丫的病医好了大半,可没想到还是救不了她的命,那个小丫头恐怕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亲爹的手里! 赵衙役也很是愤慨,瞅准时机低声跟她说道:“朝娘子别气了,他活不了了。衙门口打板子是有讲究的,有的打一百下也不过是皮外伤,有的打十下就得丢了命。他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大伙心里都有气呢,自然知道这板子该怎么打。” 她胡乱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觉得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退堂后,朝以禾便往医泽堂走去,一路上有人难为情的跟她道歉,也有人三五成群的大骂二丫爹。 可不管怎么样,二丫都活不过来了。 她重重的吐了一口闷气,刚转过街角,一个身着湛蓝色锦袍的身影就挡在了她前面。 第57章 你想害谁 朝以禾错愕的抬头,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是你?” 慕正清施施然的站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朝娘子真是好本事,我早就料到凭二丫一家子奈何不了你,却没想到你竟能这么轻易的脱身。” “你为了得到医泽堂不惜杀人,二丫才多大的年纪?你也能下得了手?”她眼圈微红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两句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朝娘子早些松口答应跟我合作,二丫也就不会死了,她是你害死的。” “呵,慕大爷这张颠倒黑白的嘴真让我长见识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报应的。” 慕正清满不在乎的一拢袖,轻飘飘的说:“我从不信这些因果报应,今天来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肯把麻沸散卖给我,我愿出双倍价。我只是动动手指就让你焦头烂额了,要是动起真格的,只怕你招架不住。” 她用力翻了个白眼,一句废话也懒得跟他多说,从他身边擦过便径直往医泽堂走去。 他阴沉着脸紧盯着朝以禾的背影,眼睛里翻涌着阴骘的暗光。 见她回来,止松和当归都急忙迎了上去,又是给她倒茶又是给她端水洗手,好一通忙活。 “朝娘子,那二丫真是她爹……” 朝以禾沉默着点点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少有的狠辣:“跟我说说你们大爷的事吧,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再僵持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 当归深以为然的用力点点头,说道:“我们老爷是开药堂起的家,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两家布庄。老爷过世后,大爷就闹着要分家,花言巧语的说服家族的耆老把布庄全分给了他,我们东家只得了这一间药堂。 这些年大爷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但那两家布庄经营的风生水起,还开了两家饭庄。大爷的确是有头脑的,只是……心狠了些,平日里爱去烟花地消遣……” “烟花地?”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追问道,“他可有什么相好的?” “那倒是没有,就算再漂亮的姑娘,大爷也顶多新鲜一两天,大爷换人比换衣裳都勤。” 她冷笑着垂眸,暗暗有了计较。 既然慕正清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吃过午饭后,她又接诊了几个病人就从医泽堂出来了,一路打听着往二丫家走去。 刚走到巷子口,就见那位收了二丫爹银子的董衙役在门口徘徊着,手里提着半斤猪肉。 不一会儿,二丫娘脸色苍白的扶着墙缓缓踱出来,董衙役把猪肉塞给她,又给了她一锭银子,扭头就走。 二丫娘往前追了几步,但实在体力不支,也只得停下,扶着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左邻右舍的妇人们把她搀扶回去了。 听路边卖包子的摊贩说,二丫爹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一个劲儿的喊疼,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咽气了。 朝以禾微微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骑着瑞雪回家后,她一进院子就钻进屋里捣鼓着药材,江如蔺见状也没打扰她,见时辰不早了才煮了两碗面端进去。 闻到汤面散发出来的香气,朝以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发现天都黑了,她歉疚的说:“我忙起来就忘了时辰,连晚饭也没给你做。” “不碍事,我又不是没长手。先吃饭吧。” 见她小心翼翼的把淡粉色的药粉装进药瓶里,江如蔺好奇的问道:“这是……” 她狡黠的眨眨眼睛:“这可是一种好药,要是谁不小心吃下去,就会像得了花柳病一样全身长满红斑。” 他波澜不惊的颔首:“你想害谁?” “怎么叫害呢?我这是替天行道!” 朝以禾仔仔细细的把手洗干净,坐在桌边一边吸溜吸溜的吃着面条,一边三言两语的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和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江如蔺沉默的思忖了片刻,沉声提醒道:“这计划倒是不错,不过你可小心别把慕正清逼急了,真逼得他狗急跳墙,只怕他会拿你撒气。” 她点点头,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热气腾腾的汤面吃到肚子里,只觉得浑身都暖了,他的手艺虽然不算十分出挑,那这份家常的味道却格外让人暖心。 次日天光大亮,朝以禾到了医泽堂后就让当归去给慕正清传话,约他午饭时在鹤水饭店见面。 才刚刚到了正午,慕正清就一步三晃的进了包厢,此时朝以禾已经静静的坐在窗前了,桌上放着一壶新沏的热茶。 他得意的一笑,大大咧咧的在她对面坐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跟朝娘子再见面了,有何指教?” 朝以禾亲手给他斟了盏茶,淡淡的说:“慕大爷先喝口水润润喉吧,” 他端起茶杯才刚刚送到嘴边,又徐徐把杯子放下了:“朝娘子,我知道你精通医术,这茶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她微微勾唇,把自己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我已经喝完了,大爷应该放心了吧?连我倒得茶都不敢喝,大爷的胆量这么小?” “玩笑而已,朝娘子别介意。”见她喝了水后没有任何异样,慕正清也打消了心里的疑虑,喝了一盏茶。 “你昨天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慕东家年轻,性子又懦弱,怕是成不了大事,把麻沸散卖给他实在是有些糟蹋了。我可以答应跟你合作,不过得等慕东家回来之后再说,好歹我也得当面给他个交代。” 他得意的朗声大笑,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只要朝娘子肯点头,什么条件都可以谈!像朝娘子这么识时务的妇人真是少见啊!” 他肆无忌惮的从头到脚把朝以禾打量了一遍,略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要不是她长的太胖了,他倒有心破例把她收进房里,到时候他也不必再花银子跟她买麻沸散,赚多少银子都得进他的腰包! 朝以禾微不可见的冷笑一声,遥遥的朝他敬了杯茶就起身离开了。 她料到慕正清谨慎,所以茶壶里的水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她把药粉藏在了指甲里,倒茶的时候轻轻一弹,药粉就掉进茶水里化开了,神不知鬼不觉。 第58章 局已经设好了 得了她的这句承诺,慕正清难得的安份了两天,医泽堂每天都人满为患,中药柜里的药材很快就见了底了。 止松轻点着药材,叹了口气说:“东家都走了四天了。要是再不回来,咱们就没得卖了。” 朝以禾一手托着腮从门口望去,淡淡的说:“应该就快回来了。” 他们正说话的工夫,当归满脸喜色的跑进来,眉开眼笑的说:“回来了回来了!东家和白术不但回来了,我看后面还跟着七八辆马车,想是买了不少药材呢!” 她赶紧迎出去,正看见慕怀章指挥驾车的人把草药搬进后院。 这才几天没见,他就像瘦了一圈似的,浑身上下都带着行路人的风霜。 他扭过脸跟朝以禾笑着招招手:“总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我重新找了两家药材商人,药价还比原来的便宜呢!有你、有草药,以后我大哥再也碍不着咱们的事了!”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轻飘飘的说:“虽然我不想泼你的冷水,但恐怕没这么容易。兄长先进来喝口茶吧,听我慢慢说。” 茶盏里氤氲升起一缕水雾,清脆的茶叶在清亮的茶汤里打着转,馥郁醇厚的香气一下子在空气中扩散开。 ‘啪’的一声,慕怀章重重的把茶杯砸在桌子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父亲在世时常常教导我们要心怀仁善,他连父亲的教诲都忘了!”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颔首:“兄长消消气,局我已经设好了,但他跟你毕竟是血亲,要不要继续还得你点头才行。” 他猛灌了一大口茶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尽管放手去做!要是医泽堂真的落到他手里,父亲半辈子的心血都得被他给毁了!” “有兄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东家、朝娘子,我看见大爷往咱们这边来了。”当归快步跑进屋里,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慕正清就一步三晃的踱了进来。 “哟,这才几天没见,二弟清减了不少啊!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滚蛋吧,医泽堂我要了。” 慕怀章‘嚯’的站起身,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大哥做这种缺德事,就不怕父亲在天之灵责怪吗?” “少跟我来这套,有本事你让父亲的鬼魂来找我!朝娘子有没有告诉你,她已经答应跟我合作了?我有麻沸散在手,你要是不把医泽堂让出来,就算我在对面重开一间药堂也能挤兑的你关张!”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笑笑,轻声说道:“大爷也别动气,既然东家不肯松口,那不如把你们慕家的耆老请来,重新分家产。慕大爷精明能干,耆老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到时候由不得东家不同意。有了这一道,也不怕旁人说大爷欺负弟弟了。” 慕正清点点头,赞许的笑道:“还是朝娘子想的周全,此事宜早不宜迟,就明天吧!我请族中的尊长过来给个公断!” 临走之前,他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扔到慕怀章脚边,轻蔑的咧着嘴:“为兄赏你的,拿着吃顿肉去,没了医泽堂的进项,以后怕是你连大米白面都吃不起了!你就自求多福吧!哈哈哈……” 慕怀章紧盯着他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手指关节都泛出了淡淡的青白色,他沉默了许久,蹲下身不紧不慢的把碎银子捡了起来。 “东家您别捡!谁稀罕他的破银子?我把它扔出去!”白术义愤填膺的为他抱不平。 “为啥要扔?好好留着,就当时时给自己提个醒。以后无论发多大的财,咱们都不能像他一样。” 翌日清晨,街边的摊贩高声叫卖着,小贩掀开笼屉,冒出来的热气一散开便露出一笼皮薄馅大的肉包子,惹的人垂涎三尺,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蔬菜上还沾着泥巴和露水,有些妇人和菜贩子讨价还价,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这时,慕正清趾高气昂的大步走到了医泽堂门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捋着胡子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 众人纷纷好奇的侧目,偷偷打量着他们。 慕正清察觉到众人探寻的目光,大手一挥朗声笑道:“诸位,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医泽堂的东家了,虽然换了人,但以后病照看、麻沸散照卖,大伙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 慕怀章面无表情的把他和几位族里的长辈让进来,桌上准备了一些茶点。 他满脸嫌弃的捏起一块点心,才咬了一口就呸呸两声吐到了地上:“这玩意狗都不吃,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待客?哦,我倒是忘了,以后你怕是连这些东西也吃不起了。” 白术气得拳头都硬了,要不是止松死死的拦着他,他八成会冲过去一拳砸扁他的脸。 见他对慕怀章冷嘲热讽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有些看不过去了,不怒自威的沉声道:“行了,大清早的何必火气那么旺?都坐下吧!” 慕正清阴郁的冷笑一声,大咧咧的坐在了主位上。 “各位尊长,今天请各位来的缘由,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我这个弟弟志大才疏,做个药童都是勉强,更别提经营药堂了。所以我想请诸位做个见证,从今日起,把医泽堂交给我打理。” “可是你爹过世的时候你已经分走了另外两家铺面,再把医泽堂要去,怀章靠什么过活?” “我是他亲哥哥,又怎会不管他的死活?”他胡乱搪塞了一句,急忙把朝以禾拉过来,“大家想必也听说了,医泽堂因为麻沸散名声大噪,这位就是研制麻沸散的神医,她已经答应把药卖给我,以后医泽堂的生意必定更上一层楼。” 朝以禾礼貌而冷淡的颔首,她状似漫不经心的低头一瞥,忽然惊慌的后退了两步,一把将手抽了出来。 慕正清不悦的睨了她一眼:“你怎么了?当着族里长辈们的面,未免也太失礼了!村里来的就是没见过世面!” 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急声吩咐道:“止松!快给我倒水洗手!把皂角也拿来!” 止松偷偷的窃笑着,赶紧端来了一盆水,她仔仔细细的清洗每一根手指,足足洗了三四遍才作罢。 第59章 忤逆不孝的畜生 慕正清隐隐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太对,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掸了掸衣袖上——这不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吗?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没好气的说:“你干什么呢?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朝以禾跟他保持着四五步远的距离,嫌弃的轻掩着口鼻:“你……你胳膊上有红斑,不知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 “有啊!那又如何?兴许是最近时气不好,长几处斑啊藓啊的有什么稀奇?亏你还是个郎中,大惊小怪的!” “慕大爷,只怕你这不是时气所致,你怕是……得了花柳病了吧?” 几位长辈一听脸色都变了,刚才被他搀扶过的都急忙叫人倒水洗手,恨不得赶紧找浴桶跳进去洗个澡。 慕正清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恼怒的吼道:“胡说八道!我没病!” “慕大爷常常流连烟花场所,染上这样的病只是早晚的事。我问你,你最近是否疲惫乏力,有时还有些发热?” “我……”他惊疑不定的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的确有些烫。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追问道:“你也会感觉下身发痒,是不是?” 看见耆老们嫌恶的眼神,他本能的便要矢口否认。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朝以禾说道:“你要是说实话,兴许我还能治了你的病,可你要是执意隐瞒,等到病入膏肓的时候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一听这话,慕正清僵硬着一张脸悄悄的拽了拽裤腰,这一动竟真的感觉一阵阵瘙痒。 他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外面还有百姓们看着,惊恐的喊道:“是……是!你说的病症全都对得上!你医术这么好,一定有法子能治,是不是?” 朝以禾为难的微蹙着眉,迟疑着说:“按理来说……是能治的,只是这个病得静养。大爷要接手医泽堂,免不了要费神,怕是对病情没好处。 而且这种病也会通过血液传播,要是哪个病患不小心沾到了你的血,便也有染病的风险。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对医泽堂的名声不利啊!” 慕正清神色瞬息万变,沉吟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他阴毒的抬眼死死的盯着朝以禾:“我知道了!你故意算计我!你想以我的病为要挟,替慕怀章保住医泽堂!我没病!这个医泽堂我要定了!” “慕大爷既然不肯信我那就算了,不过这花柳病啊,越早治越好,要是拖得久……”她意味深长的止住了话音,视线缓缓瞟向围在外头的百姓们。 外面围观的众人早就坐不住了,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听见了吗?慕大爷好像得了花柳病了!” “这位小郎中医术好着呢,她说是多半就是了!” “那以后慕大爷家的饭庄咱可不敢去了,要是染上这病以后哪还有脸见人?” “说的就是!如果慕大爷接管了医泽堂,那医泽堂也少来的好。” 慕正清的脸色愈发的铁青,厉声朝外面吼道:“都给我闭嘴!我没病,我没病!” 朝以禾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好整以暇的说:“大爷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就把你的袖子卷起来,看看胳膊上有没有红斑。” 他的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还没等他说话,同行来的一位长辈就利落的撸起他的袖子,密密麻麻斑疹到处都是。 长辈急忙撒开手,又洗了几次手才惊魂未定的坐下。 慕怀章见状缓缓向前迈了两步,沉声说道:“各位尊长,我大哥已经染上了花柳病,无论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还是为了咱们慕氏一族的名声,我看都不适宜让大哥在这个时候接管医泽堂。 如今有这位姓朝的小郎中坐镇,医泽堂的招牌越来越响,保不齐将来能名垂千古。 要是尊长们信得过我,就让我继续经营医泽堂,今年……” “你不用再说了。”最年长的那位大伯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音,不容置喙的说道,“无论是药堂还是饭庄,正清都暂且丢开手好好养病吧,这几处就让怀章多费费心。” 慕正清的眼皮子突地一跳,狂躁的质问道:“你说什么?不给我药堂也就算了,还想让我把饭庄也交给他打理?饭庄可是我们家老爷子过世后我自己打拼出来的,凭什么让他捡这个便宜?” “你糊涂!归根结底,这都是慕家的产业!再说刚才大伙的话你都听见了,大家都知道你得了脏病,哪敢再去你的饭庄吃饭?好好的生意要是荒废了才叫可惜!这只是让怀章暂时替你打理,等你身子好了自然是要还给你的!” 他眼底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顶上了天灵盖便开始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大伯,你是拿我当三岁的娃娃哄呢?狗把骨头吃到嘴里,哪有往出吐的?这些年慕家全靠我们这一支一力支撑,尊你们一声长辈是给你们脸,你们还真拿自己当盘子菜了?” 大伯被他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指着他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 其余的几位脸色都十分难看,七嘴八舌的数落他。 争论了好半晌,大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低吼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那两处饭庄和药堂都由怀章打点! 慕正清,你要是再敢违逆族里长辈们的话,我们就从族谱里划了你的名字,把你逐出慕家!”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哎哟——” 慕正清正要破口大骂,五叔就一拐杖敲到了他的腿上,疼得他捂着腿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诸事都定了下来,慕怀章恭敬有礼的把长辈们送到了马车上,叮嘱白术好生把人送回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慕正清,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哥,我没想跟你争别的产业,我只想守住父亲留给我的药堂,你……” “闭嘴!你少跟我得了便宜卖乖了!这次是我不谨慎,着了你和那个贱妇的道!我且让你得意两天,等我治好了病再跟你算账!” 慕正清恶狠狠的撂下一句话,一瘸一拐的冲出去上了马车,门口的百姓们都忙不迭的让开一条路,生怕被他碰着。 第60章 他是不是中邪了 这一场不但保住了医泽堂,还让慕怀章意外的得了两家饭庄,白术和当归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慕怀章也不吝啬,给众人多发了半个月的月钱,就连止松也得了一个红包。 趁着大伙都喜气洋洋的,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以禾,我知道大哥身上的红斑是你下了药的缘故,那他又是发热、又是发痒,难道也是因为那药?” 朝以禾轻笑着摇摇头:“短短一夜的时间,我哪能配出来那么神奇的药?只是他平时不检点,常常出入青楼本来就有可能染上那种病,再加上有那些斑疹做佐证,他自己就先有七八分信了,至于发热、发痒,都不过是心理因素而已。”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里满是钦佩:“你懂得可真多!要是家父还在世,一定得拉着你好好跟你切磋切磋医术,只可惜我没得了他老人家的真传,医术不精。”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做的事,兄长不必苦恼。” 她宽慰了慕怀章几句,便有病患陆陆续续的登门求医,药堂里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直到黄昏,朝以禾才像往常一样回村子。 她刚把瑞雪拴好给它添了一把草料进院子,就看见朝家旺一路小跑着出来迎她,看他的表情像活见鬼了似的。 “这是怎么了?”她狐疑的问道。 朝家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姐姐……姐夫他,他刚才冲我笑了,还还还……还请我喝茶!” “哦,然后呢?” 他一跺脚:“什么然后呢?姐夫他竟然会跟我笑!姐,他是不是中邪了?” 朝以禾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你才中邪了!他是你姐夫,跟你有个笑脸不是很正常吗?” “话是这么说,可自从你们成婚后,他连看咱们家里人一眼都嫌晦气,啥时候对我这么和善过?我……我有些不适应。”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跟他废话,便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他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姐,我已经逮了一箱子的蝎子了,也照你交代的喂着,怕晚上天气凉还专门给它们生了炉子,接下来咋整啊?” “别心急,把温度和湿度控制好了,等着它们繁殖就是了。好好看看我给你写的那页纸,照着做就行。” “行!对了,过两天就是牛家和柳家结亲的日子,刁婶特意送了信过来,娘让我问问你,咱家去不去?” 朝以禾想了想,说道:“去吧,都是一个村里的,就算不看柳家的面子,牛家到底跟咱们没仇,去给他们添添喜气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姐,那我先走了。” “留下吃个饭吧。” 朝家旺偷瞄了一眼屋里,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娘还在家等着呢!” 她无奈的摇摇头倒也没强留,暗自有些纳闷,江如蔺有这么可怕吗?瞧把他给吓得! 把他送走后她就进灶房准备做晚饭,刚把鸡蛋液打散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刁氏的声音。 “如蔺媳妇,在家吗?” 朝以禾连忙迎出去,把她让到凳子上坐下:“婶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刁氏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瓜子、花生和糖果推到她面前,一向刻薄的脸上也难得的挂出了几分笑意:“过两天我家办喜事,你和你夫君一块去热闹热闹!” “自然是要去的,婶子放心,我们一定到。” 她连连点头,犹豫了片刻后脸上的笑容略略收敛起来几分,小心翼翼的问道:“如蔺媳妇,我还有件事想劳烦你……” 一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朝以禾便猜出了几分她的用意:“是为了百福的病吧?” “是是是,你真是个灵透的人儿!我家百福病了这些年,我们也带他看了不少郎中,可没一个能治得了的。原本我们是不报什么期望了,可你是神女娘娘转世啊!别的郎中治不了,兴许你有法子呢?婶子便厚着脸皮想求求你,给他看看。” “既然百福这病不是天生从胎里带的,那就有可能治得好,但这话我也不敢说死了,我得给他把把脉才能下结论。只要能治,我一定竭尽全力。” 刁婶眼里闪过一丝希冀的亮光,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如蔺媳妇,婶子这一辈子没跟人低过头,今儿冲你这句话你就受得起我这一跪!无论有没有的治,婶子都深谢你了!” 朝以禾赶紧把她搀扶起来:“婶子别这样,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她吸了吸鼻子,当即说道:“你先吃饭,我这就回去把百福带过来给你瞧瞧!” “哎,婶子……” 还没等她说完,刁氏就像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回去继续做晚饭。 江如蔺紧跟着她进了灶房,见案子上放着一把青菜还没摘,便主动摘起了菜。 朝以禾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屋里坐着吧,别沾手了,这也省事,我自己弄就成。” “不妨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对了!今天我们可打了场胜仗,慕正清不但没吃下医泽堂,还吐出来两家饭庄,我看他现在撞墙的心都有了。” 他眉心微拢,沉声提醒道:“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阴险毒辣,你小心防着他点。” 朝以禾应了一声,一扭头,正看见他的袖口卷起来,露出了一截肌理分明的小臂。 虽然他常在山上打猎,可皮肤却十分白皙,青色的血管顺着筋脉延伸着,肌肉紧实,那双手也像是读书人的手。 果然,皮相出挑的人就连摘菜都是一幅风景。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腩,微微叹息一声——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江如蔺打下手,晚饭做的的确更快了些,葱花鸡蛋的卤子浇在爽滑的面条上,再配上一道清爽可口的炒青菜,两个人都胃口大开。 才吃过晚饭,刁氏就拉着牛百福来了,她还提了两只鸡和一篮子水果,不由分说的塞到朝以禾怀里。 第61章 我们治! “这是婶子谢你的,诊金再另算!你必须得收下,要是再推让婶子就恼了!”刁氏佯怒着说道。 朝以禾也没再客套,把他们让到屋里坐下,又专门给牛百福拿了些糖果和点心。 牛百福吸了吸鼻涕,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块点心,仰脸嘿嘿的傻笑了几声:“好……好吃!我记得你,你前几天还给我吃糖咧!嘿嘿嘿……” 刁氏慈爱的帮他擦干净嘴角和手上的点心渣滓,提醒道:“百福,这是你朝姐姐,快叫姐姐!” “姐姐,姐姐!”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耐心的柔声说道:“百福乖,让姐姐摸摸你的手腕好不好?一会儿姐姐还给你糖吃。” 牛百福看了刁氏一眼,见她点头才把手伸了过去,乖乖的眨巴着眼睛。 诊过脉后,朝以禾又摸了摸他的头部,还给他做了几道简单的测试题。 “如蔺媳妇,我儿这病……” 她沉吟了片刻:“我初步判断百福应该是脑细胞受损,这个病……不是不能治,只是我也不敢打包票承诺你能医到什么程度。而且要想治好他,不单单是我跟百福要下功夫,婶子和叔叔要从中协助的地方也多着呢。 兴许十天半个月就能见起色,也兴许十年八年都不见成效。婶子不妨回去跟叔叔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治不治。” 刁氏沉默的思忖了好半晌,见百福把橘子皮往嘴里塞,便赶紧娴熟的从他嘴里把橘子皮抠出来,眼眶有些湿润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抹了一把眼泪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用跟他商量,我们治!现在我们两口子活着是能照顾着他,可万一我们死了,他呆呆傻傻的可咋办啊?只要他的病能好转,我们就算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朝以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行,那咱们就治!等百福办完喜事后开始。” 刁氏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我知道这点银子定是不够的,你先收着,等年下家里的猪卖了,差多少我再给你补上。” “不急,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这么见外?就算婶子不给我诊金,难不成我还能袖手旁观了?” 她张了张嘴,羞愧的低声说:“如蔺媳妇,以前婶子咋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好的人呢?我背地里还说过你们家的坏话,骂你是母肥猪、骂你娘是泼妇、你爹是闷葫芦……我还以为你得趁机狮子大开口宰我一刀,没想到……我真是羞臊死了!” 朝以禾一时哭笑不得,温和的笑道:“到底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过去的事婶子就别提了。” “好孩子,你要是不嫌弃,从今以后我就拿你当自家的女儿看待!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等百福办事那天你早点来,我给你和如蔺留个好座儿!” “好,我送送婶子。” 她把刁氏母子送到了外面,牛百福依依不舍的一个劲儿扭头看她,憨厚的样子逗得她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两天之后,一大早村里就热闹起来了。 牛家虽然是纳妾,但场面却摆的很大,还特意请了两个厨子去家里做流水席,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村妇赶早去帮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凑趣了,远远的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朝以禾和江如蔺才一进来,娟婶就笑眯眯的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桌边坐下。 “刚才我来之前从村长家门口绕了一圈,里面死气沉沉的,还听见几声柳玥的哭声。这丫头跟她娘一样,一惯刁钻,嫁到牛家也算她高嫁了!虽说百福脑袋不太灵光,可到底家里吃穿不愁,她哭的跟号丧似的,也不嫌晦气!” 她抓了一把瓜子塞到娟婶手里,低声劝道:“这人多,保不齐谁就得把你的话传到村长耳朵里了,少说话吧。” 娟婶哼了两声,悻悻的撇了撇嘴:“我还怕他?现在村里没几个人服他,我看他这村长八成也快当到头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也把朝以禾的话听进去了,自顾自的吃着桌子上的瓜果点心,不再多说什么了。 刁氏见朝以禾来了,连忙热情的把她招呼到主桌上坐,笑道:“都说了以后我拿你当亲姑娘看,你咋坐的那么靠后呢?一会儿等你爹娘来了也坐这桌!你这当姐姐的也吃一碗弟妹的敬茶!” “婶子,这不好吧……” 她刚要站起身,刁氏又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摁回椅子上了,嗔怒着说:“有啥不好的?且不说别的,单凭你是神女娘娘转世,就算你跟我们一块坐高堂都是坐的起的! 如蔺!如蔺!你也来这桌,等你娘来了让她坐你旁边!” 刁氏安顿了他们几句,又喜气洋洋的招呼着其他宾客。 众人说说笑笑间,吉时就到了,牛百福梳洗的干干净净的跟几个村民一块站在门口等送亲的人来。 他穿着一身新郎官的喜袍,胸口还绑着个大红花,要是不说话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病,清清爽爽的模样倒是不差。 可眼看吉时都快过了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不一会儿,牛家的一个亲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满头大汗快步走到刁氏跟前。 “嫂子,不好了!柳家坐地起价,说得再给新媳妇添置一个金镯子,要不然就不出嫁了!” 刁氏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扯着嗓子尖声喊道:“啥?她还摆上谱了?她没羞没臊的勾搭我儿在破庙里做那种事,脸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我肯让她给我儿做小已经算给足了他们家脸面,她还敢给我要这要那的?” “嫂子消消气,先别说这个了,把新媳妇迎进门要紧,大家伙都看着呢!要不……你就先给她个镯子,回头等她过了门还不是由着你搓扁揉圆了?” “你傻啊?这次我要是让她拿捏住了,以后我还能管教的了她?绝不能松口!” “这……唉!那嫂子你说,现在咋办?全村都知道咱家今天要办喜事,没有新娘子算哪一道的?” 第62章 值不值个金镯子 刁氏心烦意乱的灌了两口酒,咬着牙一挥手:“把接亲的都叫回来,开席!” “啊?” “小贱人想拿捏我?做她的白日梦去吧!既然他们给脸不要脸,那就罢了!要是柳家不乖乖的把人送来,我就只当是请大伙来家里吃了顿饭! 横竖我儿是个小子,不怕名声上有什么不利的,我就不信她柳玥也不怕!闹了这么一场,她不嫁给我儿,也没哪家的小子敢娶她!” 那人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跑出去送信了,不一会儿,去接亲的人都骂骂咧咧的回来,跟村民们好一通编排柳家。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众人几乎都到齐了,刁氏便吩咐开席上菜。 见柳玥没来,又听接亲的人宣扬了一顿,大伙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默契的没人再提,热闹的吃吃喝喝、推杯换盏。 牛家对这场席面也是上了心的,特意备了三碟荤菜,尤其是那道炖肘子,做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众人吃的满嘴流油,气氛也很是祥和。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魏氏带着几个内侄气势汹汹的打上了门。 她一脚踹开院门,指着刁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牛家是什么意思?新媳妇还没到,你们这就吃上了?你是真没那我家玥儿当人看啊!我把玥儿养的像朵花一样,不是给你这么作践的!” 刁氏横了她一眼,掐着腰冷笑道:“花?我看是残花败柳吧?实话告诉你,我让这种不检点的货色给我儿做小,本来就跟吞了只死苍蝇似的,心里犯恶心!你们不规规矩矩的把人送来,还敢坐地起价?你也不看看你女儿值不值个金镯子!” “你……你这个老货,骂谁是残花败柳呢?我们玥儿就算做了啥,也是让你家那个傻儿子挑唆的!” 孙氏正津津有味的啃着鸡脖子,一听这话忍不住嗤笑道:“照你这么说,玥儿丫头的脑子还没个傻子好使了?啧啧啧,家旺,你以后相看媳妇可得把眼睛擦亮了,你要是敢看上这种勾三搭四、脑袋还不灵光的女娃,我把你的腿给你打折了!” 众人哄堂大笑,魏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直哆嗦。 “跟你有什么相干?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有脸多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玥儿跟那傻子一块在破庙里,就是被朝以禾陷害的!你们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会儿怪我们以禾,一会儿怪牛家小子。咋?我们大伙都欠你的呗?” 刁氏接过了话音,越骂越起劲,腰板都挺得笔直:“就是!真以为你姑娘是个金饽饽了?也配让我们这么多人算计? 村长媳妇,我也想开了,这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家觉得把女儿给我家是委屈她了,那这门亲事就作罢了吧! 回头你们把聘礼送回来,再给柳玥好好的找一门亲,最好让她嫁给宰辅大相公,那才配得上她呢!” 村民们又是一阵哄笑,个个揶揄的看着魏氏。 魏氏气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哗啦一声一把掀翻了最近的那张桌子,扭过脸朝几个内侄喊道:“给我砸!砸了他们牛家的宴席!这么羞辱我女儿,你们还想吃饭?今儿我让你们好好吃!” 那几个内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撸胳膊挽袖子的便冲上来。 妇人们赶紧起身躲到了后头,老爷们儿、大小子们都不甘示弱的顶了上去,剑拔弩张的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住手!”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了柳村长的低吼声。 他拽着蒙着红盖头的柳玥,脸色不善的进来,他的视线从种人身上一一扫过,眼里闪过几分毒辣的恨意,随后目光锁定在了魏氏身上。 魏氏赶紧快步走过去,没好气的埋怨道:“你把玥儿带来干啥?不是说好……啊——” 还没等她说完,柳村长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立刻红肿起来了。 刁氏跟牛百福他爹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语气不善的说:“村长这是干啥?你要打婆娘,回你自个儿家关上门爱咋打砸打,在我们家动手算咋回事?” 柳村长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扯了扯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意:“亲家母,让你见笑了!这婆娘得了失心疯了,尽胡说八道! 今儿一早我们玥儿身子不太舒服,我说让接亲的兄弟们先进来坐坐,她却听成了要金镯子,这就闹出误会了。 我跟她说来跟你们知会一声,她竟胡闹起来了,差点坏了这俩孩子的姻缘,可不该打吗?” “要是听错了也不要紧,可别是打错了主意!” 依着刁氏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这么轻易把这事揭过去的,但牛百福他爹牛老根却拽了拽她的袖子,满脸笑意的把村长迎了进去。 “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村长快上座!” 柳村长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一本正经的说道:“以后咱们两家是儿女亲家,别村长村长的了,多见外?” “是是是,那……既然柳玥也来了,就先把她送到房里吧,别让她累着了。” 按照村子里的习俗,纳妾是不必拜天地父母的,肯大摆宴席也是牛家想给牛百福冲喜的缘故,但魏氏可不舍得就这么含糊着把宝贝女儿给了别人家,偏要让牛百福和柳玥按照娶妻的规矩行礼。 柳村长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便默不作声的看着魏氏闹,时不时不咸不淡的假意劝阻几句。 刁氏的眼睛滴溜溜的打转,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冷笑道:“虽然柳玥是来我家做小的,但这终归是我儿第一次纳妾,将来娶正头大娘子的时候排场一定比今天更大,既然你们家不介意,那就先让他练练手也好!” 说着,她扬了扬脸,侄女、小姑子心领神会的搀扶住柳玥,另外两个外甥拉着牛百福,像模像样的一左一右站在了正中央。 一位嗓子洪亮的村民扬声喊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新妇给公爹、婆母敬茶——” 第63章 再风风光光的娶你一次 小姑子把一盏热茶塞进柳玥手里,滚烫的茶汤泼洒出来,烫的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刁氏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叫啥啊?不就是烫了一下吗?你姑也不是故意的!赶紧着吧,大伙都看着呢呢!” 单薄的嫁衣披在身上,隐约能看见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僵硬的站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让人扶着跪在牛老根跟前。 “公公喝茶。” 牛老根赶紧把茶水接过来抿了一口,局促的抬抬手:“哎哎,好孩子,快起来吧。” “婆母喝茶。” 柳玥双手举着茶杯,好半晌刁氏都不搭腔,反倒不紧不慢的磕了几颗瓜子。 直到她的手臂酸痛的开始发抖,刁氏才冷嘲热讽的说道:“虽然你是个小妾,但进了门也是我们牛家的人了,以后安分点好好伺候我儿,你要是再敢勾三搭四的不老实,我就得对你动家法了!我把丑话跟你说在前头,算是给你提个醒,听见了?” 她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三个字:“听见了。” 刁氏哼了两声不情愿的接过茶杯,摆足了当婆母的款儿。 柳村长和魏氏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结结实实的吃了个下马威,脸色都不太好看,可又不便发作,憋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看来以后玥儿丫头的日子不好过喽!刁婶可不是个善茬,有的是排头给她吃咧!” “受点气算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嫁过来吃喝不愁的,受点打骂又死不了人!” “就是,百福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心地也是好的,说不定比别的男子还强呢!” 村民们窃窃私语的议论着,魏氏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她恶狠狠的盯着朝以禾,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了! ——在破庙那天,这个贱人侥幸脱身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算计她的宝贝玥儿?那可是她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女儿,就算配状元郎也是配得起的,如今却要嫁给一个傻子!都是拜这个贱人所赐! 柳村长使劲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低声说道:“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今儿是咱姑娘的好日子,你得高兴点!你别着急,早晚我让他们姓朝的全家不得好死!” 魏氏深吸了一口气,赶紧低头把狰狞的脸掩藏起来。 虽说这场婚事办的鸡飞狗跳的,但总算是办完了,大伙都吃了顿好的,便也没人再多说什么,下午的时候众人就都陆陆续续的散了。 回家后朝以禾一直琢磨着牛百福的病情,对于这种脑细胞受损的病人,在这个什么设备都没有的时代,她也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治好,但只要悉心调养总会有所好转的。 牛家家底殷实,如果柳玥好好跟他过日子,两个人大概也能相敬如宾。 江如蔺见她半天不说话,只以为她是眼热牛家办婚宴的排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娶你的时候的确是让你受委屈了。” “啊?”她一晃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从哪来的。 “当时家里拮据,日后有银子了,我再风风光光的娶你一次。” 朝以禾怔怔的眨巴着眼睛,扑哧笑出了声:“我只是在想百福的病,没眼红别人。婚宴这东西都是摆给别人看的,我不喜欢,像个木偶似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旅行结婚好玩。” “旅行……结婚?” 她一噎,搪塞道:“我在梦里听神仙说的。嗯……就是成婚的夫妇不摆婚宴,两个人一块去各地游山玩水。” 他似懂非懂的默默地颔首,也没再追问。 不知不觉,月落日升,朝以禾每天在黄屿村和县城之间往返也习惯了。 自从慕怀章接手了慕正清的两家饭庄之后,更是忙得像陀螺一样,药堂这边差不多全都靠给了朝以禾。 好在有当归给她帮忙,倒也累不着她,有病患的时候给人看看病,没有病患的时候就教止松医术,那孩子虚心好学,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这天,她正带着止松在后院辨识各种草药,忽然,慕正清一脚踹开了后院的门,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止松见状赶紧挡在她身前,警惕的盯着慕正清。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阴云密布,他一把拨开止松,止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一滑,脑袋‘砰’的一声撞到了桌角,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止松!” 朝以禾惊呼一声,正要冲过去查看他的伤势,慕正清却掏出一把匕首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朝娘子最好别动,要不然我这手一抖,说不定就割断你的喉咙了!” 她顿住脚步,戒备的对上了他的眼睛:“你想怎么样?”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攥着匕首的手指关节泛出了青白色,磨着牙冷笑道:“我真是小瞧你了!我压根儿没得什么花柳病是不是?这几天我身上的红斑都退了,身上也不痒了!一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对,是我,我在茶水里给你下了药。” “你这个贱妇!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惨了?现在全县城的人都以为我得了花柳病,我看了不少郎中不说,还丢了药堂和饭庄!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今儿就一刀捅死你!” 朝以禾看着他充血的眼底,知道他不是闹着玩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她一边琢磨着对策,一边跟他虚与委蛇:“慕大爷,你的前程远大着呢,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跟我玩命?你要是心里恨我,我给你些补偿就是了。” “你说的轻巧!你可知道我那两家饭庄岁入多少?你赔得起吗?” “银子我没有,但我会配药,我给你配一个比麻沸散更厉害的药,你还愁翻不了身?” 慕正清犹豫着把匕首收回来几寸,但很快他又骤然变脸:“你还想哄我?我已经上了一次你的当了,绝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 她悄无声息的摸到藏在袖子里的袖箭,哂笑着说道:“我怎么会骗你呢?药就在这儿,不信我拿给你看看……” 第64章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慕正清见她一脸的真诚便信了几分,缓缓把匕首收回来,眼睛紧盯着她的手。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手指摸到袖箭上的机关轻轻一按—— ‘嗖’的一声,一根小小的箭羽窜了出来,不等他反应过来,箭头就已经深深的嵌进了他的肩膀上。 他嗷的惨叫一声,伤口一下子渗出涓涓鲜血,迅速的在衣衫上晕染开了一大片血渍。 慕正清的脸狰狞的扭成了一团,牙都要咬碎了:“娘的,你还敢耍我?我弄死你!” 他强忍着剧痛钻进匕首冲着朝以禾扎过来,她用袖箭瞄准了他的腿,又一箭射过去,他‘扑通’栽倒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 这时,当归也听见了后院的动静,举着砍柴刀着急忙慌的冲过来,一见慕正清浑身是血的样子他就愣住了。 “大……大爷?” 朝以禾赶紧趁机跟他拉开距离,沉声吩咐道:“去叫人来,报官!” “啊?哦哦哦,我这就去!”当归用砍柴刀指着慕正清,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身正要去喊人,慕正清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拖着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的从后门逃走了。 当归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手脚冰凉,见他跑了才连忙惊魂未定的问:“朝朝……朝娘子,您没伤着吧?” 朝以禾一手撑着石桌缓缓坐下,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她都没被人用刀比过脖子,怎么可能不怕?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无力的摆摆手说道:“我没事,快看看止松。” 他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人,仔细查看了一下说道:“他晕过去了,不过应该伤的不重。” 她点点头,让他把止松扶到屋里休息,她怔怔的望着慕正清逃跑之前在地上留下的那滩血迹,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七上八下的感觉。 朝以禾看了看手腕上的袖箭,暗暗庆幸她随身带着这东西,要不然今天她就算不死也得受伤。 慕怀章得知这事后,匆匆忙忙的带了两只酱肘子和一份松鼠鳜鱼来给她赔礼,一个劲儿的哀求她别报官。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到底是答应了,倒不是她有多怜悯慕正清,她只是不想把他逼的狗急跳墙,真到了那一步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他身上被她射出两个血窟窿也算得到了教训。 见她没有不依不饶的揪着慕正清不放,慕怀章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眼看着时近黄昏了,朝以禾牵着瑞雪慢悠悠的出了医泽堂,刚走到巷子口,就看见一个小姑娘蹲坐在路边哭的撕心裂肺。 朝以禾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温和的说道:“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擦擦眼泪早点回家去吧,别让你爹娘担心你。”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怯生生的仰脸望着她:“我没有爹,我娘……我娘生病了,没银子请郎中。大哥哥,你就是医泽堂的郎中吧?你能不能给我娘治治病?等她好了,一定会把诊金给你补上的!” 她正要点头,忽然又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太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呜呜呜……大哥哥我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娘吧!她病的连床都下不了!”她一把死死的抱住了朝以禾的腿,哭的涕泪横流。 “你家在哪儿?” 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说:“就在前面,巷子里东边数第二户。” 朝以禾微微颔首,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道:“要不我拿些药给你,你先带回去给令堂吃着?” “这……这怎么行呢?大哥哥连我娘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万一开的药不对症咋办?” “说得对,既然这样,我让人把令堂抬到药堂里来,你们拿不出银子也不打紧,先治病。” 她的表情顿时凝固了片刻,眼睛滴溜溜的打转,抓着朝以禾的衣袖急忙说:“不了不了,我娘……我娘不能轻易挪动,不敢麻烦大哥哥!” 朝以禾定定的逼视着她的眼睛,准确的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心虚,倏而冷笑道:“呵,你不敢?你小小年纪就敢出来骗人,天底下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大……大哥哥……” “你吃定了我心善,听说你家有起不来身的病人时,便会跟着去你家,一旦我去了便是羊入虎口。你们或许会借机栽赃污蔑我,或许会干脆把我给绑了勒索恐吓我!我猜的没错吧?” 小姑娘心慌的眼神四处乱瞟,她缩了缩脖子,趁着有百姓跟朝以禾打招呼,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似的撒腿就跑。 正巧一个妇人出来倒水,见到那女孩跟朝以禾搭话便好心提醒道:“小郎中,你小心着点,那个女娃娃是慕大爷府上门子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哎,她刚才跟你说啥了?” 朝以禾紧盯着那个小姑娘的背影,缓缓把视线收回来跟妇人道了声谢:“多谢娘子,她倒也没说什么。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走了。” “哎哎,小郎中慢走!” 她牵着瑞雪脸色微沉着往黄屿村走去,心里知道慕正清是恨上她了。幸好她前世的时候见过类似的骗局,要不然今天还真有可能会因为一时心善上当。 她心神不宁的进了院子,正看见江如蔺敲敲打打的打磨着一把三棱刺。 “这是……”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夕阳的余晖泼洒下来,平时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我打的兵器,等做好了卖到县城里的兵器铺子里去。” 朝以禾小心翼翼的拿起来打量着,这东西做工十分精细,工艺成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行家之手。 “既然你有这个本事,以前何必上山打猎那么辛苦?” 江如蔺眉眼微动,沉吟了片刻才淡淡的说道:“打猎卖的银子也够我跟我娘度日,打造兵器的手艺太过点眼,我不想惹来是非。只是……如今家里用的银子多半都是你赚的,我也该出出力,哪怕给你赚点胭脂水粉钱也是好的。” ——她每天骑马从县城往返黄屿村,到底是辛苦的,他还想在县城里给她买个房子。 第65章 哭的像死了亲娘似的 朝以禾把三棱刺放回了远处,认真的对上了他的视线:“我不买胭脂水粉是我不爱用那些东西,至于日常的开销……我也用了你打猎卖的银子,我并没有为你和婆母额外花费什么,买的米面粮油我自己也是要吃的,你不必为这个难为情。 所以,要是你不想靠打兵器卖钱,那就别做了。” 江如蔺看着她清澈的眸子,俊朗疏阔的眉眼间浮现出点点暖意:“倒也不全是为了你,再搁置几年这手艺怕是要生疏了,我也想练练手。” 见他这么说,朝以禾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歇了一会儿就进灶房做晚饭。 吃饭的时候她把今天慕正清的所作所为言简意赅的说给他听,他越听越是心惊,不由自主的有些后怕,狐眸里的光也渐渐尖锐起来。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肉,沉声说道:“这人不能再留了,你想着给他留几分余地,只怕他不但不领情,回头还会变本加厉的对付你。既然要做,索性就让他再也翻不了身。” 她看着江如蔺夹到她碗里的肉怔了怔,迟疑着说道:“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慕家根基深,东家又顾念手足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把他铲除干净。” 他思忖了片刻,淡淡的说:“先吃饭吧,我想想办法。” 朝以禾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偷瞄着他的表情:“你是在……关心我?” 他的手一顿,故作云淡风轻的说道:“你是我娘子,我自然是要关心你的。”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又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回去了,只是心脏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早上,朝以禾洗漱更衣的时候发现裤腰又送了一圈,她欣喜的跑到铜镜前打量着自己,虽然现在她的身材还不算苗条,但此时她的眉眼舒展开,层层叠叠的三下巴也变成了一层,看起来也算个微胖美女了。 看着这张跟原来判若两人的脸,她不禁心情大好,再有一个两个月应该就能瘦身成功了! 吃过早饭后,她特意晚走了一会儿,牛百福成婚也有几天了,她跟刁氏约好了今天开始第一次诊治。 果然,她才刚把碗筷收拾起来,刁氏就拉着牛百福进来了,柳玥换了一身妇人的打扮,哭丧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跟在他们后面。 刁氏扭过脸没好气的低叱道:“磨磨蹭蹭的干啥呢?你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一回头,看见朝以禾时她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亲亲热热的说:“如蔺媳妇,今儿就劳烦你了,你说咋治就咋治!我让那个晦气东西跟着一块来,让她给咱们端茶送水!” 柳玥满眼的阴毒嫉恨,看见江如蔺正收拾着上山打猎的弓弩,她赶紧换了一副表情,泫然欲泣的望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刁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手狠狠的拧了一把她的胳膊:“把你的眼泪收起来!我儿是来治病的,你哭的像死了亲娘似的算哪一道?做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给谁看?” 她娇滴滴的呼痛,视线紧紧的盯着江如蔺,楚楚可怜的说:“婆母在家里磋磨我也就算了,在外人跟前也不能收敛些吗?我是嫁进你家的,又不是你家买来的奴婢!你……你也太欺负人了!” “你也知道这是在外人跟前?你少给我装腔作势的,你这套或许能哄骗得了爷们儿,但却瞒不住我们这些妇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赶紧给如蔺媳妇倒茶去!再动别的歪脑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柳玥恨恨的咬紧了牙齿,磨蹭了半晌,还是乖乖的给朝以禾倒了一盏茶,可见她在家里没少被刁氏修理。 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江如蔺,满心以为任何一个男子看见她被婆母这么羞辱,都得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可万万没想到,江如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跟朝以禾和刁氏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刁氏轻蔑的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说:“如蔺媳妇,别怪婶子多嘴,你可得警醒着点!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家如蔺是个好的,可也架不住有人心存不良。”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多谢婶子。先给百福治病吧,啥也没有这事紧要。” “对对对,都是让那个小狐狸精给闹得,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百福的病比较复杂,要多管齐下,首先,我会在他的百会穴、四神聪等穴位针灸;除此之外还要辅以药物;另外还得做一些康复训练。一会儿我教您怎么操作。 今天我们先做第一次针灸,三天之后您再带着百福过来,根据他的康复状况我随时调整治疗方案。” 刁氏连连点头,没有不应的。 她把牛百福带进屋里,借着从柜子里拿东西打了个掩护,从空间取出一套银针。 “百福你别怕,一会儿姐姐会把几根针扎到你的头上,不过是不会痛的。你乖乖听话,等施完了针姐姐给你吃点心,好不好?” “点心?”牛百福的眼睛一亮,正襟危坐的应声,“我不动!娘跟我说了,姐姐是来帮我的!”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好孩子。” 朝以禾屏气凝神取出一根银针,又准又快的刺到了他的穴位上,只有针尖扎进去的时候有一点点刺痛,随后便感觉酥酥麻麻的,倒也不算难捱。 刁氏扒在门口不错眼珠的向里面张望着,紧张的把衣角都揉皱了。 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朝以禾施完了针,扭过脸跟她笑了笑:“半个时辰以后拔针,婶子进来先坐一坐。” 刁氏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着牛百福满眼心疼的问道:“咋样啊?疼不疼?” 牛百福想摇头,可又怕把头上的针晃掉了,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问:“娘,我要是说不疼,你还给我炖大肘子不?” “……只要你听你朝姐姐的话,娘天天都给你炖大肘子!” 朝以禾被他逗得哭笑不得,但也忍不住提醒道:“肉要吃,但却不能多吃,百福现在得均衡影响。蔬菜、肉蛋、水果、粗粮,都要吃一些。” 他们在屋里说话,柳玥站在外面暗暗咬紧了牙齿——傻子就是傻子,就算给他吃仙丹他也还是个傻子!要是朝以禾真把他治好了,她不是更脱不了身了? 第66章 你能跑到哪儿去? 柳玥焦灼的在外面来回踱步,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半个时辰后,朝以禾缓缓取下牛百福头上的银针,还给了他两块枣泥酥做奖励,高兴的他眉开眼笑的。 “哎呀如蔺媳妇,这咋好意思呢?你给我儿看病,我连诊金都没给全你,哪能再拿你的点心吃?”刁氏难为情的直摆手,便要把牛百福手里的点心抠出来。 “不妨事,让百福吃吧。如蔺不爱吃这些甜食,我最近减肥,也不敢多吃,放坏了可惜。况且今儿施针百福这么乖,是该好好奖奖他!” “那……那就多谢你了!”她慈爱的摸摸牛百福的头,问道,“感觉咋样啊?脑袋可清爽点了?”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枣泥酥,摇了摇头说道:“没啥感觉。” 她脸色灰暗了几分,自言自语的宽慰自己:“这才第一次治,没感觉也是应该的。” 朝以禾见她有些失落,便劝道:“您别上火,治病不是一日之功,天长日久总能见起色的。” “是是是,我们听你的。今儿耽搁你这么长时间,真是怪不好意思的,等过阵子我把外头那个小贱人收拾服帖了,你去家吃饭去,婶子给你做几道好菜!” 她笑着颔首,把他们送走就紧赶慢赶的进县城了。 一见她来了,病人们就赶紧自发的排起了队,这阵子止松的长进很大,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她便让止松开了方子再拿来给她过目。 忙到快到中午病患们才少了一些,朝以禾刚刚喘了口气,慕怀章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进来了。 “以禾,昨天的事实在对不住,我替我大哥跟你赔个礼。兴许他也是一时钻牛角尖,我会慢慢劝他的。这是京城来的当下最时兴的布料,我给你拿了两匹,还有些糕饼和瓜果,你一定得收下。” “多谢兄长。不过……我看慕大爷是不会轻易回头的,兄长可别被他连累了。” 见朝以禾没怪罪,他也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展眉笑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留神着呢!对了,这两天崔大人找我商谈了几次,想跟咱们定一批麻沸散,约莫得要二百瓶左右,怕是又要辛苦你了。” “是定来给县衙里的衙役们用的吗?” “是啊,崔大人说衙役当差多有磕碰,受了伤常常疼痛难忍。我听他的口风,像是府衙那边也有意采买麻沸散,但又不知道药效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便想先让咱们县的衙役们用着看看。 以禾,要是能搭上官府的线,咱们药堂的地位可就不一般了!”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说道:“要是这么说,倒不如让衙役们常备着白药更好些。” “白……白药?这是什么药?” “专治跌打损伤的外伤药,只要伤的不重,用了这个药三五天便能见效。” 慕怀章的眼睛里陡然放出了光,惊喜的问道:“真有这么神奇?” “嗯,我先配两瓶出来,兄长试试药效。” “太好了!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这小脑袋瓜是咋长的,怎么什么药都会配呢?” 朝以禾谦和的笑了笑,略略有些心虚——前世著名的云南白药的配方是国家机密,她只能根据空间里存的那些成品试着研制配方,约莫能还原七八成药力,但即便是这样,也能把这个时代的伤药甩出去七八截。 他们一块吃过午饭后,慕怀章就喜气洋洋的出去了。 她像往常一眼看病接诊,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的感觉心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只以为自己是昨天被慕正清吓着了,也没往心里去。 今天药堂里的病患不多,未时刚过她就准备回去了。 朝以禾一路骑着马往黄屿村走去,走到半截,忽然看见一块大石头横在官道上挡住了去路。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飞快的四下环顾了一圈,当即便勒住缰绳示意瑞雪掉头。 如今她不敢掉以轻心,宁可是自己多心了,也不愿拿自己的安危冒险,还是回县城辛苦白术送她回去吧。 可没想到她刚刚夹紧马腹,五六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就从路边蹿了出来,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脸色不善的向她一步步逼近。 朝以禾紧咬了咬牙,才扬起马鞭要打马回县城,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了缰绳,阴恻恻的咧嘴一笑。 “想跑?你能跑到哪去?” 她当机立断的一鞭子抽在刀疤脸的脸上,疼的他‘嗷’了一嗓子吃痛的放开手,趁着他松手的间隙,她狠狠的抽了一下马腹,急声喊道:“瑞雪,快跑!” 瑞雪像是意识到情况不太妙,撒开四蹄朝县城里的方向跑去。 朝以禾紧紧的攥着缰绳,她本以为那群歹徒会追上来,可一回头却看见他们正好整以暇的睨着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瑞雪的马腿忽然被绊了一下,它嘶鸣着不受控制的猛地前倾,‘砰’的一声,她被摔出去三四米远,摔得头晕眼花的。 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似的,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她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跑到瑞雪旁边,就被追上来的刀疤脸一脚踹到了胸口。 她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摔在地上,喉咙里一阵腥甜,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娘的!敢打老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另外一个斜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摸了摸下巴说道:“大哥,雇主不是说她是个女扮男装的妇人吗?要不咱哥几个……先快活快活?” “那是自然!本来我还想给她个痛快,可谁让她不知好歹的跟老子动手?先把她拖走!” 斜眼应了一声,跑过来抓她的胳膊。 她瞅准时机把袖箭对准了斜眼,正要摁机关时,电光火石之间,刀疤脸冲过来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零零碎碎藏得东西倒不少!一会儿老子扒了你的衣服,看你还能藏啥!”刀疤脸狞笑着夺过她的袖箭,没好气的朝斜眼低叱道,“没用的东西!差点被一个娘们算计了!” 第67章 你的命得交代在这 斜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的一脚踹向朝以禾的小腹:“险些在阴沟里翻了船,一会儿老子要你好看!” 她疼的闷哼了一声,仿佛五脏六肺都拧成了一团。 “这娘儿们手段多着呢,先给她捆起来!” 刀疤脸吩咐了一声,两个大汉赶紧应声,麻利的反绑住她的手臂,扛着她往不远处的农户跑去。 他们把她关在柴房里,随后便开始兴高采烈的喝酒划拳。 朝以禾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想着他们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进来,便赶紧从空间里取出一把手术刀割手腕上的绳子。 她的手臂被反剪着有些使不上力气,她想了想,把刀柄卡在柜子中间的缝隙里,用手去够刀锋,这样一来的确快了不少,可因为她背对着手术刀,也难以避免的在手上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就在绳子快要割断的前一刻,她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连忙把手术刀收进空间里,若无其事的坐在地上。 ‘砰’的一声,刀疤脸满身酒气的踹开了房门,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小娘子,别怪爷们儿们心狠,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好好伺候哥儿几个,要是伺候的好,老子就让你少遭点罪,死的痛快点!” 朝以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偷偷解绳子一边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这位大哥,你们干这一行不过是图财图色,只要你放了我,无论让你杀我的人给你多少银子,我都出双倍!到时候你们想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那可不成,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没有吃两家的!今天就算你说出花来,你的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刀疤脸色眯眯的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边,惋惜的摇摇头:“看你长的也不丑,就是胖了点,不过没关系,大爷我不挑食!哥哥这就来疼你!” “等等!”她喊了一声,绞尽脑汁的拖延时间,暗暗加快了解绳子的速度,“既然我今天难逃一死了,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是慕正清指使你杀我的,是吗?” 他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你倒是聪明!反正你也不能活着出这个门,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没错,就是慕大爷吩咐的!慕大爷说了,只要弄死你,他便给我们三百两银子……” 他兴高采烈的说话的时候,绳子解开了! 朝以禾心里一喜,不动声色的从空间里拿出一支注射了麻药的注射器,做出一副认命的样子:“罢了,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我这儿还有五十两银子,劳烦大哥送十两给我娘家,就当我尽孝了,剩下的四十两是给您的辛苦钱。” “银子?哪儿呢?” “就在我怀里,你来拿吧!” 刀疤脸兴奋的搓了搓手,眉开眼笑的朝她走过来:“这就对了,你要是早这么识相哪还用受这些皮肉之苦?” 他蹲到朝以禾跟前才把手伸出来,她忽然抬手把注射器的针头扎向他的静脉,一管液体迅速的推进了他的血管里。 刀疤脸没想到她竟然能解开绳子,一时措不及防竟还真让她得逞了,他恼怒的闷哼一声,一巴掌拍飞了她的注射器。 “娘的!记吃不记打的贱人,还敢算计老子?看老子……”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晕眩,然后就两眼翻白的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又是诧异又是恼恨的瞪着朝以禾。 见他晕倒了,朝以禾浑身脱力的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让情绪平缓了些。 打了这针麻药,他横竖也得一个时辰才能醒来,可外面还有几个歹徒再喝酒吹牛,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只怕比登天还难。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忖了片刻扬声朝外面喊道:“来个人,你们大哥让你们给他送壶酒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干瘦干瘦的男子打着酒嗝推开门,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一针扎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开始外面的那几个人还没当回事,可斜眼却隐隐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太对。 他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警惕的问道:“里面咋一点动静都没有?瘦猴为啥还不出来?” 另外一个人嗤嗤的笑了几声,醉醺醺的说:“那小子一定是缩在里头躲酒咧!” “不太对,咱们大哥能让他在屋里看着?别是出事了吧?快,清醒清醒,跟我进去看看!” 那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慢吞吞的扶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往柴房走去。 其中一个刚推开门,就感觉脖子上被针扎了一下,然后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斜眼和另外一个歹徒当即就醒了酒了,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凶神恶煞的盯着朝以禾。 朝以禾也没想到他们会进来这么多人,一支麻药显然是不够的,她连忙从空间里又取出一支注射器,可没等她动手,斜眼就冲过来利落的钳住了她的手腕。 “敢算计老子?手里拿的什么?”他掰开她的手,把注射器抠出来倒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厉声说道,“看看大哥和瘦猴他们还活着没!” 另外一个绑匪应声试了试他们的鼻息,见他们还喘着气才都稍稍松了口气。 斜眼啐了一口唾沫,一张嘴,嘴里的腥臭味熏得朝以禾差点吐出来。 “看你就是个弱女子,没想到竟还是个对手!唉,可惜大哥没福,他们都晕了我也占个便宜,今儿我先来试试你的滋味!” 他把朝以禾拽到稻草堆里,一手摁着她的手腕,一手粗暴的撕扯着她的衣裳。 朝以禾顿时只觉得血都凉了,使出浑身力气拼命的挣扎着:“你放开我!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你生不如死!” ‘啪’的一声脆响,斜眼不耐烦的甩了她一记耳光,冷笑道:“就凭你?你当老子是吓大的?老实点!” ‘嘶拉’,衣裳领口被撕扯开一道口子露出白生生的肌肤,斜眼看的眼睛都直了,噘嘴凑到她的脸前。 “真白啊!来,让哥哥亲一口……” 酒臭直往她的鼻腔里钻,她厌恶的拧着眉死命的躲闪着…… 第68章 我都要吓死了 朝以禾的手被死死的摁着动弹不得,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尝试着把空间里的手术刀转移到她的嘴里,就在斜眼油光满面的脸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意外的成功了! 斜眼陶醉的闭着眼睛,压根没注意到朝以禾的牙齿间咬着一把手术刀,正当他以为自己会亲吻到软糯水润的唇瓣时,忽然感觉嘴边一凉。 他错愕的睁眼,才一掀开眼皮就整对上了朝以禾冷厉的眼神。 没等斜眼醒过闷儿来,她就用牙齿咬着刀柄干脆利落的拿刀锋划破了他的嘴。 他只感觉一道凉意顺着嘴角划到了耳朵根儿,半张脸都火辣辣的疼,当看到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时,他才‘嗷’的一声弹起来,五官狰狞的捂住了伤口,疼的直跳脚。 朝以禾的手才一恢复自由,她就赶紧从空间里取出灌了麻药的注射器,狠狠的刺进斜眼的腿上,把液体推进他的身体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算下来都没超过二十秒。 斜眼看了看腿上的针管,又看了看朝以禾,茫然的松开手:“我的嘴,好像不疼……” 话还没说完,药劲儿上来了,他身子软软的栽倒在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守着门口的另外一个绑匪吓得脸都白了,他为非作歹这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妇人啊! 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转身撒腿要跑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呵。 “站住,滚回来!” 他绝望的闭了闭眼,转过身毫不犹豫的跪在地上哭嚎道:“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八岁的娃娃,您高抬贵手,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朝以禾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拢好了衣裳:“关上门,拿绳子把他们统统捆起来!” “啊?是是是,我这就捆!” 他哭丧着脸关上柴房的门,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情不愿的踱回屋里,翻找出一根麻绳,把倒在地上的那几个歹徒像捆粽子似的结结实实的捆成了一串。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江如蔺眼底充血,一张脸绷的紧紧的,疾步冲了进来。 “以禾,你别怕,我来……” 话还没说完,当他看到柴房里的景象时蓦的瞪大了眼睛,连眼里的错愕都没来得及掩藏、 ——朝以禾好整以暇的坐在凳子上,正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刀子,一个面相不善的男子一脸生无可恋的把另外几个男子绑在了一块。 他们无声的对视了几秒,空气里静的仿佛连心跳声都被放大了几分。 他指了指那几个歹徒,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他们都是……你放倒的?” “不是我!”朝以禾急声反驳。 她忽然反应过来,她一个村妇大概是不能轻易制服这么多歹徒的,这么想着,她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术刀收进了袖子里,眼泪汪汪的扬脸望着他,嘴巴一撇。 “呜呜呜……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吓死了!呜呜……他们想杀我,还抢走了我的袖箭!呜……” 江如蔺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几下,看她哭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仿佛刚才他看见的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剩下的那个歹徒缩在角落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他瞅准了时机,撒腿就往门外跑。 江如蔺眸色一沉,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他跌跌撞撞的倒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拳头狠狠的砸到了他的太阳穴,他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失去了意识。 朝以禾震惊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惊讶的问道:“你会功夫?”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小时候学过两天拳脚,算不得会,不过对付这种货色还是够用的。” 她怔愣的点点头,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欲哭不哭,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儿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怯弱的哽咽着说:“幸好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今天就凶多吉少了!呜呜……” “……” 江如蔺一脑门黑线的睨着她,看她时不时偷瞄一眼他的脸色,活像一只偷了馒头的小老鼠似的,竟然莫名的觉得有几分可爱。 见她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也算落回了肚子里,声调稍稍缓和了几分:“你想怎么处置这些王八羔子?” “报官吧,总不能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要是报官,你被他们掳走的事便藏不住了,如果这事传出去只怕对你的名声不利。” “我不在乎这些。他们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就算死一百次都是够得,只要能将他们绳之以法,我被人议论几句也没什么。” 江如蔺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你到底没伤着,报了官只怕也不会重罚他们,你不过是希望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出来害人罢了,不如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置,可好?” 朝以禾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了:“那个刀疤脸和斜眼最坏了,千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他微微颔首,把刚才打晕的那个歹徒也捆住,又往他们的嘴里塞了一块抹布,防止他们醒来叫出声惊动了人。 “先回家吧,明儿我来料理他们。” 她从善如流的应声,脑袋里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她忽然有种脱力感,站起身的时候脚一软,差点摔倒。 江如蔺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毫不犹豫的把她打横起来快步出了柴房。 她一震,挣扎着说道:“你放我下来,我能走!我这么重,你抱不动的!” “这不是抱得动吗?” “不行不行,我太沉了!” 刚刚升起的月光照在他的眉眼间,仿佛映照出几分笑意:“就算你像以前那样,我也不嫌沉。” 她紧张的攥着他的衣襟,只感觉脸颊一阵阵的发烫,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肌理分明的胸肌和扑通扑通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第69章 你睡觉不老实 回家后,江如蔺给她熬了一碗浓浓的姜茶,喝到肚子里整个人都暖了。 她抱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多亏瑞雪有灵性,它疯了似的跑回来,咬着我的衣裳示意我跟它走,可它腿上受了伤,没跑几步就撑不住了。我让我娘把它带去段大叔家里,段大叔会治牲口,然后我就顺着你回家的路一路找了过去,万幸是找到你了。” 朝以禾闷闷的点点头,现在想起来也不由的后怕,要不是她有空间傍身,恐怕今天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心里一动,放下茶杯伸手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你教我功夫好不好?也不必学成什么样子,只要能自保就够了。” “功夫是要打小学的,就算我肯教你,你也只能学个花架子,不顶用的。” 她沮丧的松开手,小脸皱成了一团。 闹了这么一场,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煮了一锅疙瘩汤算是把晚饭对付过去了,匆匆洗漱了一下后便先后上床休息。 躺在床榻上,松软的被子把她包裹住,不一会儿她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江如蔺的手臂悄无声息的伸到了她的枕头上头,几次想把她搂进怀里,可又怕把她吵醒了,黑暗中,他的脸紧张的紧绷着。 她嘤咛了一声翻了个身,像是无意识的枕在了他的胳膊上,还迷迷糊糊的呓语了几句。 他的呼吸一滞,眉心隆起的皱褶一下子舒展开,小心翼翼的把她往自己怀里圈了圈。 她身上的药香和皂角香气交织混合在一起,直往他的鼻子里钻。 见朝以禾好像睡得不太安稳,他便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她的身体肉嘟嘟、软绵绵的,就像……就像刚出锅热腾腾的桂花糕。 他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与此同时,躺在他怀里的朝以禾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清晨,鸡叫声打破了村子里的宁静,江如蔺抱着她不舍得撒手,她的眉眼可真好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落在眼睑处,皮肤里还透着淡淡的粉红色…… 他正看的出神时,朝以禾掩唇打了个哈切醒来了,一抬头正对上了他的眸子。 他一慌,赶紧把视线移开,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 见他耳朵根泛起了一抹红晕,她忍不住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故作茫然的问道:“我怎么睡到你怀里了?” “你……你你你睡觉不老实,偏要往我这边靠!”耳朵根儿的红晕蔓延到了脸上,他仓皇的胡乱搪塞了两句,眼神心虚的乱瞟。 朝以禾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哼唧着从床上爬起来:“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色迷惑了,情不自禁呢。”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噌’的一下跳下床快步出去洗漱了。 她一手托着腮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背影,窃窃的笑了笑。 瑞雪受了伤,江如蔺便从牛家借了一头驴来让她骑驴去县城,把她送走后,他面无表情的去了关着那几个歹徒的院子。 此时他们已经醒了过来,正使劲儿挣扎着,一见有人进来,便都纷纷惊恐的盯着他。 他慢悠悠的在他们面前坐下,把玩着一把匕首凉凉的说:“你们昨儿绑了我娘子,我是来跟你们算账的,慕正清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害我娘子?” 那几个歹徒互相对视了一眼,瘦猴挣扎着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江如蔺把他嘴里的抹布拿出来,他急忙哭丧着脸求饶:“三……三百两!一共三百两!慕大爷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的定钱,说只要我们弄死昨天那个小郎中,就再给我们二百五十两! 大爷,我们知道错了,您饶了我们吧!况且您娘子那么彪悍,我们也没把她怎么着啊!” 他不置可否的颔首,又把抹布塞了回去,手指轻轻抚过匕首,阳光照下来折射出一道寒芒。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不紧不慢的说:“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既然如此,我便照着三百两银子的医药费动手,绝不让你们吃了亏。” 江如蔺骨节分明的手指卷起刀疤脸的裤脚,抬眼温和的一笑:“不要紧,疼不到哪里去。” 话音刚落,还没等刀疤脸反应过来,匕首就嵌进了他的膝盖骨里,他被堵着嘴喊也喊不出声,只感觉剜心般的疼痛从膝盖蹿到了头顶上,恨不得死了干脆。 其余的几个歹徒都吓傻了,被朝以禾划破了脸的斜眼惊恐的盯着他,两股战战,两腿之间流淌出一股热流,散发着让人厌恶的骚臭味。 众人都厌恶的皱了皱眉——他竟然吓尿了! 一刻钟后,江如蔺慢条斯理的把匕首上的血渍在他们衣裳上蹭干净,这群歹徒,有的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有的被他敲碎了骨头,个个有出气没进气了。 他温文尔雅的一笑,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你们占便宜了,这点伤顶多二百两银子便能治好,回头你们可别忘了找慕正清要银子去,都是他把你们害成这样的!” 说完,他收起匕首就转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慕正清莫名的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一瘸一拐的进了医泽堂,趾高气昂的扫视了一圈,果然没看见朝以禾的影子。 他心里一喜,不可一世的冷笑道:“叫你们东家滚来见我!没了朝以禾,医泽堂连个顶事的郎中都没有,他还能支撑几天?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只要他跪下给我低头认错,我还能给他留条活路。” 当归一脸嫌弃的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大爷,您是突然疯了吗?” “放肆!没规矩的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回头我就把你发卖了!”他拧着眉厉吼一声,转而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洋洋得意的说,“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朝以禾她已经……” “已经什么?”朝以禾拿着草药从后院走过来,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慕正清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他看着朝以禾愣了愣神,忽然‘嗷’一嗓子弹了起来:“鬼啊——” 第70章 你可得回来 慕正清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那条受伤的腿好像都不瘸了。 当归茫然的挠挠头:“朝娘子,大爷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奇奇怪怪的。” 朝以禾冷笑道:“做了亏心事,自然怕鬼敲门,不必理他。” 当归应了一声,见她手里拿了几样药材,便兴致盎然的凑了上去:“朝娘子,这些就是配制那个白药用的?” “嗯,不过配方得再摸索摸索。” 她百般斟酌,最后根据空间里的云南白药琢磨出了三个方子,等这三副方子的药都配出来后,再选择药效最好的那一副。 虽然中西医各有所长,但配药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感叹中医的博大精深,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良药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她正指点着止松配药时,慕怀章忽然急匆匆的快步跑了进来,神色焦急的把她拉到了后院。 “出什么事了?兄长怎么着急忙慌的?”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好半晌才喘匀了气息:“你赶紧回黄屿村,这几天就别进县城了!刚才我跟崔大人一块喝茶时听见他的手下来报,称城西有不少百姓都莫名其妙的病倒了,上吐下泻的,还发高热,像是……像是得了瘟疫!” 朝以禾的脸色骤然一变,心猛地一沉:“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瘟疫?该不是弄错了吧?” “说不好,不过应该不会错的。听衙役说,前两天就有郎中过去瞧过,也开了方子,但就是不见效。城西的那两个巷弄里的百姓全病了,还病死了两个孩子! 出了这种事,我们医泽堂定是要出一份力的,捐药材、捐银子我都没二话,但这瘟疫有些邪门,我可不敢拿你的安危冒险!你快走吧,别耽搁了!” 她来回踱步,心里天人交战。 她的确怕死,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了一次,她要是就这么死在这场瘟疫里,未免太冤枉了。可她是个医者,让她置身之外,她又过不了良心这道坎。 朝以禾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第一,一定要查到瘟疫的来源,找到源头便有治好的可能;第二,病死的尸首得烧了,不能随随便便的掩埋了事;第三,跟崔大人谏言,把瘟疫蔓延的地方封闭起来,免得传染给更多的人。” “我记下了,你赶紧走,要是崔大人亲自派人来叫你去看诊,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心情复杂的点点头,拿了些药材就匆匆忙忙的回了黄屿村。 见她这个时候回来,江如蔺也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走过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还以为是她又出了什么事。 朝以禾拨开他的手,把他拉到屋里严严实实的关住了房门。 他目瞪口呆的望着她,眼里翻涌过一抹异样的暗流:“青天白日的到底不太好,还是等晚上……” “啊?”她茫然的扭过脸看了他一眼,扬了扬脸说道,“你把我带回来的药材拿过来,咱们用得上。” 这种事……还要用药? 江如蔺微恼的瞪了她一眼,闷气的特意加重了尾音:“我没灾没病,身体‘强健’,不用这些劳什子。” “再强健也不行,该用就得用,这不是逞强的时候!” 他气笑了,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你试试我到底有没有逞强。” 他意味深长的对上她的眸子,幽深的眼眸里似乎氤氲着一片星河,仿佛要让人陷进去似的。 暧昧的气息弥漫着,就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几分。 她的脸一红,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的对话,这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哭笑不得的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啊?县城里闹起了瘟疫,这些药材是预防时疫的!” 江如蔺的手僵硬的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讪讪的缩回去:“咳,很严重吗?” “大概是吧,最近医泽堂风头太盛,如果县衙要请民间的郎中治疗时疫,医泽堂一定首当其冲,东家让我回来避一避。 可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黄屿村离县城并不远,要是瘟疫扩散,整个村子都难以幸免,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己,我都想略尽绵力。” 他的薄唇紧抿着,眼里滑过一抹暗色:“既然你打定主意了,我绝不拦着。” “这些药材里有乳香、甘草、川芎,你留一些,给婆母和我娘家送去一些,以防万一。把它们混合在一起焚烧可以驱散污秽之气,多少能有点用处。” “好。不过……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又何必关起门来说?” 害他闹了好大的笑话。 朝以禾好笑的睨了他一眼,一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现在瘟疫是什么情形我也不大清楚,要是让别人听见了难免造成恐慌。” 他闷哼了一声:“你交代的事我记住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县城?” “吃过饭就走。” 江如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帮她打下手做饭。 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飘散出来,一锅酱香浓郁的土豆炖鸡翅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再加上一碟子清脆爽口的青笋,荤素搭配着两个人都多吃了一碗饭。 朝以禾知道她这一去还不知道要走几天,便让他把驴还回去了,打算走去县城,这段路程不算近,不过她也只当是减肥了。 江如蔺把她送到了村口,喉结滚动:“你……可得回来。” 她怔了怔,眉眼弯弯的笑道:“自然是要回来的。” “若是有什么万一,先保全自己。” “好。” 他沉默了几秒,若无其事的说:“那封和离书我已经撕了。” 朝以禾唇边的笑意更浓,用力点点头:“知道了。” “等你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 她仰脸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江如蔺,你可是喜欢上我了?” 他不自然的错开眼神,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紧绷着,舌头打了结:“你……你一个女子,把这情情爱爱的挂在嘴边,成什么……体统?” 第71章 还要怎么凶险? 朝以禾看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肉眼可见的红晕,不由自主的笑弯了眉眼:“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不过要做我的夫君,以后便不能纳妾,也不能逛花楼。你仔细想想,要是觉得不成,我就当你今天没跟我说过这些。我走了。” 她勒紧包袱朝他摆了摆手,扭头往官道上走去。 她才走了十几步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深敛着唇边得逞的笑意,一回头,人就撞进了肌肉紧实的怀里。 江如蔺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沉声说道:“成,你说的,都成。” 她把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低笑了几声:“我该走了。” 他‘嗯’了一声缓缓放开手,目送着她顺着官道走远。 才一进县城,朝以禾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百姓们都行色匆匆的,街边的小摊也收了起来,四处弥漫着紧张和恐慌。 一路走回医泽堂她只觉得腿都要断了,她正想让止松给她倒杯茶来,一进去才发现众人都在忙着清点草药。 慕怀章听见脚步声只以为是有病人登门,便背对着她翻着手里的账册,头也不回的说道:“对不住,今儿我们不看诊了,您请回吧。” “看你们忙得脚不沾地的,可是县衙已经有吩咐了?” 一听见她的声音,慕怀章赶紧扭过身,看着她满脸错愕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崔大人刚走,点名要你去呢,我好不容易把他搪塞回去!” 朝以禾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酸痛的腿,笑道:“我是郎中,哪能遇见灾祸就躲?兴许也不像兄长想的那么凶险,早点控制住瘟疫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 “你……唉!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听说,就一上午的工夫已经又死了七八个人了!还要怎么凶险?我知道你医术好,可如今在西城的郎中哪个不是杏林圣手?但就是拿不出个章程来!” “兄长放心,我会小心保护自己的。回头你们吧草药装到马车上,我送去西城,你们就都不要去了,免得染上瘟疫。” “那怎么行?灾难当前,我七尺男儿哪有龟缩在你身后的道理?况且就算你执意要去西城,也是需要带个帮手的。”慕怀章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事就这么定了,要是瘟疫一时半会控制不住,说不定还得再次购买药材,兄长跟药材贩子那边更熟悉,你得留在医泽堂坐镇。” 止松默默的把一包艾叶包好,一字一顿的说:“我跟师父去!我也是郎中!” 朝以禾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心里有些不忍:“你年纪还小,抵抗力差,这次就……” “师父,您就带我去吧!我是孩子,可我也是您的徒弟啊!” 对上他清澈坚定的眸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思忖了片刻,终于心一横点了点头:“好。” 慕怀章见拗不过她,也只能答应了,又按照她的吩咐额外多添了不少药材,满满当当的装了一车。 朝以禾坐在马车上,止松驾着马车往西城而去,一回头,慕怀章跟当归、白术站在药堂门口,远远的朝他们挥手。 快到西城的时候,街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了,她从空间里拿出两只口罩,递给止松一只。 “把这个戴上,这个叫口罩,有一定的防护作用。这不是咱们这儿有的东西,所以不能被旁人看见,戴好以后你再在脸上蒙一块手帕,掩住口鼻。” 止松接过口罩好奇的打量了片刻,乖乖的依言照做。 “朝……小郎中!小郎中!” 朝以禾听见有人在叫她,疑惑的扭过头,正看见赵衙役一路小跑着朝她跑过来。 上次因为二丫的死上公堂时她跟赵衙役打过交道,他倒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朝以禾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赵大哥。”她笑着颔首。 “小郎中,你怎么在这儿?我跟我们老爷去医泽堂找你的时候,慕东家说你身子不适回家去了,我们老爷还惋惜了一阵呢。” “早晨是有些不适,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听说这边起了瘟疫,我想着定是需要郎中的,便自告奋勇的带着草药过来了。” 赵衙役钦佩的颔首,压低声音说道:“朝娘子,你的这份心意着实难能可贵,可里面的情形不容乐观,我们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处置了两个郎中,要不你把草药留下,人还是回去吧,我一准不告诉旁人。” 朝以禾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料到形势严峻,可也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崔大人也在这儿?” “是啊,正把郎中们叫去问话呢。” 她点点头,沉声说道:“劳烦赵大哥带我过去吧。” 她不敢说她的医术有多高超,可她跟这个时代的人比,到底有领先他们千百年的经验,有她在,多少能让大伙少走点弯路。 赵衙役满眼钦佩的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小声说:“朝娘子医者仁心,真让人敬佩。你跟我来。” 他把他们带到了一间院子外面,快步进去通禀了一声才把朝以禾带进去。 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正屋里一片死寂。 朝以禾拱手行了个礼:“草民拜见崔大人。” “小郎中坐吧。”崔大人脸色不善的摆了摆手。 她应声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屋里,只见七八位郎中唉声叹气着,时不时看着手里的药方低声议论几句。 “诸位,本官就把西城的百姓托付给你们了,你们谁要是能拿出个可行的药方来,本官重重有赏,否则……” 众人打了个寒颤,一个尖嘴猴腮的郎中轻捻着胡子,瞥了朝以禾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大人,草民们才疏学浅,只怕不能为大人分忧,不过这位小郎中名声在外,想必是有真本事的,治疗一个小小的瘟疫也一定不在话下。” 朝以禾疑惑的看着他,暗暗琢磨着,她好像也没得罪过这人啊?他说话怎么夹枪带棒的? 坐在她旁边的郎中低声解释道:“他叫刘乃成,文石堂东家刘乃棋的亲哥哥。他兄弟折在你手里,他对你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第72章 蠢货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跟他道了声谢:“多谢兄台,在下医泽堂朝以禾,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薛柏,不过是个游方郎中。” “失敬失敬。” 刘乃成看他们旁若无人的寒暄着便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趾高气昂的质问道:“好歹我也比你虚长几岁,小郎中也太目中无人了!难不成是你已经胸有成竹,对瘟疫之事有头绪了?” 朝以禾看了他一眼,冷淡的摇摇头:“暂时没有。” “呵!亏得城里的百姓还把你夸得跟什么似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神医下凡呢,看来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绣花枕头!” 崔大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厉声喝止道:“都给本官住口!时疫当前,百姓们民不聊生,你们还有心思斗嘴!你们倒是说说看,该从何处下手?” 刘乃成轻捻着胡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人,瘟疫古而有之,瘟疫之为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之间……” 还没等他说完,崔大人就烦躁的摆手打断了:“本官不是来听你掉书袋的,捡明白的话说!” “这个嘛……草民的意思是,瘟疫是一种戾气,从口鼻侵入人体。” “该如何医治?” “草民……草民昨儿开的方子不大见效,新的药方仍在斟酌。” 其余的几位郎中纷纷拍马附和道:“刘郎中的医术有口皆碑,等他的药方研制出来,定能肃清时疫。” “唉,连刘郎中都开不出方子,我等更是无能为力了!” “我自诩精通医术,跟刘郎中一比,简直愧为医者啊!” 朝以禾揉了揉耳朵,暗暗叹了口气——凭这群草包,怕是下辈子才能治好瘟疫! 她低声问薛柏:“开的方子有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薛柏点头,把药方递到了她手里。 她飞快的浏览了一遍,黄连、青黛、荆芥…… 这是清瘟败毒散的方子,的确是治疗瘟疫的。既然病人服了不见起色,那就一定是药不对症的缘故。 她起身,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大人,要治疗瘟疫,就要知道这病是怎么得的。第一个染病的是哪一户?可还活着?” 崔大人一愣,给侯在一旁的师爷递了个眼神。 师爷沉吟了片刻说道:“该是西九巷东边的刘大明,我记得……他是还活着,不过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七八个时辰都昏睡着。” “我想去刘家看看,问问他发病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请大人允准。” 崔大人颔首,毫不犹豫的应允:“让赵衙役跟你同去。” 刘乃成不屑的轻嗤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语调:“小郎中,这瘟疫不是那么好治的,你要是治不了就直说,何必装模作样的做这些无用功?谁人吃的不是五谷杂粮,难不成他刘大明还能吃上龙肝凤髓?” 她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蠢货。” “你……” “大人,草民告退。” 朝以禾懒得跟他纠缠,向崔大人行了个礼就快步出去了,赵衙役引着她往西九巷走去。 “刘大成是个鳏夫,平时靠给人哭丧赚几个铜板,不过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这边就是了。” 她跟赵衙役道了声谢,为免他感染,便让他在外面等候,自己戴上口罩又蒙了一块手帕,这才小心翼翼的进门。 此时,刘大成正躺在床上昏睡着,一进屋她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食物腐烂的酸臭味跟汗味交织在一起,熏得她差点栽了个跟头。 她踱到床边给刘大成诊了诊脉,视线不经意的一扫,看见床脚对着一块狗皮,像是前不久才扒下来的。 她诊脉的时候,刘大成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 “你是……是郎中?”他有气无力的问道。 “是。” “你救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朝以禾点点头,把手收回来:“你还记得发病前吃了什么平时不常吃的东西吗?或者……去了什么地方?” 刘大成想了想,吃力的摇头:“没吃啥,就是寻常的家常饭。” 她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这块狗皮是哪来的?” “从野狗身上扒下来的。哦对了,我想……想起来了,那天我吃了顿狗肉,跟常在一块喝酒的几个兄弟一起吃的……啧啧啧,那滋味,真是不赖。” 野狗肉? 一般来说,就算是狗肉没煮熟他也顶多是闹几天肚子,怎么会引发瘟疫? 难道是她动错脑筋了? 朝以禾暗暗记下他的脉象和病症就出去了,紧蹙着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赵衙役见她脸色不好,便安慰道:“朝娘子别发愁,你才多大的年纪?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郎中都看不出端倪,你没进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强笑着点点头,心不在焉的原路返回。 见她回来,崔大人急忙问道:“你已经看过病人了,可有什么发现?” “没有。” 刘乃成轻蔑的撇撇嘴,慢悠悠的说着风凉话:“现在这个世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郎中了!装神弄鬼的折腾了一通,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崔大人,这个刁民怕是有意在愚弄您,您定要严惩她以正纲纪!” “行了,倒也没见你把这把子力气用在治疗瘟疫上!方才县城里各个药堂都把草药送来了,本官给你们七天的时间,要是七天之后瘟疫还得不到控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问罪! 这七日里,你们听从刘郎中的调派,不得违抗!” 崔大人撂下几句话后就拂袖而去,留了十几个衙役看守西城。 他前脚刚一走,众人后脚就一窝蜂的围在了刘乃成旁边,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他。 “刘郎中医术高超,我等听您的调派,心服口服!” “快,刘郎中先喝盏茶润润喉,可别累着了!” 他得意洋洋的压了压手,十分受用的挤出一个虚虚的笑脸:“诸位过奖了,在下只是胜在经验丰富,日后还要各位同仁多多指教啊!” 第73章 报应自有早晚 薛柏坐在凳子上远远的看了他们一眼,愤懑的把视线收回来:“染了瘟疫的病患时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竟还有工夫在这儿吹捧寒暄!一个个狼心狗肺的。” 朝以禾扭过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如果做郎中的心术不正,可比普通百姓更坑害人,报应自有早晚,薛兄不用生气。” “还是朝兄想的通透,是在下愚了。” “薛兄过谦了,薛兄对这次的瘟疫有什么高见吗?” 还没等薛柏说话,刘乃成阴冷的眼风就像刀子似的扫到了他们身上。 “朝郎中、薛郎中,你们两个认得药材吧?要是认得就去煎药,我们要给病患们诊脉,顾不得这些小事,辛苦你们二位了。”他扬着下巴颐指气使的吩咐道。 “刘郎中,我们也是知县大人请来给病患们看诊的,煎药不是……” 朝以禾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暗暗给他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的看了刘乃成一眼:“我们这就去。” “嗯,还是朝郎中识时务。快去吧,要是耽误了病人们喝药导致病情加重,这个责任怕是你们担不起。” 薛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她拉着快步出去了。 一出了门他就义愤填膺的甩开了朝以禾的手:“朝兄拦着我干什么?他欺人太甚!” “别跟他争一时之气,咱们是为了消除瘟疫来的,又不是为了跟他争个长短。煎药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知道他们开的都是什么方子。快走吧。” 薛柏心里憋着一口气,忿忿的带她往煎药的后院走去。 当止松知道刘乃成让他们来煎药时,也怒气冲冲的为朝以禾抱不平,可抱怨归抱怨,为了不让朝以禾累着,他有活都抢着干。 煎药是细致活,虽然不用动什么脑子,可煎一天的药也十分累人,况且还有些刘乃成的狗腿子时不时过来冷嘲热讽几句,几次气得薛柏差点把药炉子踹翻了。 药香弥漫,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汤药一碗一碗的送到感染瘟疫的人家,但疫情不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更加重了几分,短短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人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郎中都坐不住了,缩在屋里不愿意出去,生怕自己也染上了瘟疫,恨不得长个翅膀从西城飞出去。 刘乃成换了两次药方,但就是不见效,眼看离崔大人定的七日之期越来越近,众人都急的嘴上起了燎泡。 朝以禾提着药壶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不禁一阵心酸,她不忍的扭过脸擦了擦眼泪,挨家挨户的去送药。 她心里惦记着百姓们的病情,没留意到房檐上蹿下来一只野猫,她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幸好薛柏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没事吧?” 她摇摇头,看着跳到树上的野猫微微发怔,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咱们来这也有几天了,怎么只见过野猫,没见过野狗?难不成是都被人吃光了?” “这才不会有野狗呢,附近的狗都在后山的乱葬岗出没,葬在那的人用的棺材板薄,埋的也不深,野狗撞几下就能把棺材撞开,能吃到尸体上的腐肉。” 朝以禾蓦的瞪大了眼睛,撒腿就往刘大明家跑去,薛柏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这几天刘大明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了,她也顾不得别的,从空间里取出银针刺进他的人中穴,见他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便急忙问道:“你发病前吃的野狗,是从后山的乱葬岗上抓的?” 刘大明点点头,灰白着脸说:“是啊,那的狗肉肥,炖着香。” 她心里一沉,不着痕迹的又追问道:“跟你一块吃狗肉的都有谁?” “有……有张老六,陈小二,老岳,再有谁我就记不起来了。” 朝以禾点点头,安抚了他几句就快步出去了。 她跟薛柏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声说道:“我最开始的判断没错,他们吃的野狗就是瘟疫爆发的根源。吃腐肉长大的野狗身上带有不少细菌和病毒,人吃了自然会发病。” “什么是细……细菌?病毒又是什么?” “就是……不洁的东西,对人体大不利,就算清洗的再干净都无济于事。”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知道了这瘟疫是从哪来的,是不是就有医治的法子了?”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暗暗斟酌着药方:“可以一试。” “崔大人命刘乃成主治瘟疫,咱们要开方子总得知会他一声,只是他一向自负,还不知道会不会信你的话。” “人命关天,信不信都由他,药方我是一定要改的!” 他们急匆匆的赶回院子,郎中们正挤在屋里唉声叹气着,个个愁容满面。 朝以禾三言两语的把她的推断说了一遍,还没等她说完,刘乃成就尖刻的冷笑了一声。 “黄口小儿,胡说八道!这儿的百姓常把乱葬岗的野狗逮回来打牙祭,可从没听说过因为这个闹出瘟疫的!” 她沉声反驳:“以前没有是因为他们走运,可……” “闭嘴!你才当了几年郎中,就敢在我们面前卖弄?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要是真有因此得病的,我们还能不知道?” 其余的郎中们也都纷纷附和:“是啊,刘郎中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吃个狗肉还能吃出瘟疫来?真是笑话!” “年轻人想出风头也得分分时候,现在大伙都为了治疗瘟疫忙前忙后的,没闲心听你说胡话!” “让你煎药你就老老实实的煎药去,胡言乱语什么?” 刘乃成满意的扫视着众人,鄙夷的睨着她:“大家的话你都听到了?赶紧下去熬药去!” 朝以禾的眸色微微沉了沉,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药方我是改定了!我们医泽堂本就送来了一批药材,我就用这些药也碍不着你们什么事!” “胡闹!崔大人命我主治瘟疫,你要是治死了人,难不成让我替你背黑锅?” “要是病人吃了我的药有任何闪失,责任我一力承担!” 第74章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好!”刘乃成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冷笑,“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这个做前辈的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个机会!我看这样吧,西九巷的三十二户病人就交给你医治,要是他们有个好歹……” “我自己去跟崔大人请罪,绝不连累各位同仁。” “朝郎中的话大伙都听到了,烦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连连点头,看朝以禾的眼神像看一个将死之人似的。 她看着众人一眼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吩咐止松备药。 “柴胡、桔梗、人参、茯苓……小火慢煎,两碗水煎成一碗就成了。” 薛柏跟在她身后,疑惑的问道:“朝兄,这个药方是从哪得来的?为什么以前我从没听说过?” 朝以禾笑了笑,也不藏私:“这服药叫人参败毒散,是我……以前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这个方子一来偏燥,能祛湿;二来扶正祛表兼顾;三来能调理机理,是最对症的。” 他满眼惊叹的连连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问道:“朝兄,以后要是碰见类似的病人,我能用你的方子吗?” “当然能了,只要能多救一个人都是大功德。” 他拱手深深的施了一礼,心悦诚服的说:“朝兄医者仁心,在下佩服!” 她赶紧托住薛柏的胳膊:“薛兄别这样,我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对这副药方很有信心,但药效怎么样总要试过以后才知道,薛兄就这么跟我出来了,难道不怕被我连累?” “就算被你连累,也好过看他们恶臭的嘴脸!” 朝以禾忍不住笑了笑,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越发的觉得跟他投缘:“敢问薛兄贵庚?你我总得分个大小,哪能一直互称‘兄长’呢?” “在下今年二十五。” “那你比我大,以后你叫我以禾就行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止松已经利落的把要用的草药都挑选出来了,不一会儿,药香就渐渐飘散了出来。 药熬好后,他们三个挨家挨户的给西九巷的病患送去,刘大明是病的最重的,也是这场瘟疫的源头,朝以禾便索性留在了刘家,每隔半个时辰就进去查看他的病情。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她正靠在门框上打盹的时候,止松着急忙慌的从远处跑过来,脚上的鞋都跑丢了。 “师父师父!不……不好了!巷口王家一家三口发起了高热!烧的脸都红了!” 朝以禾本来就浅眠,听他‘嗷’的这一嗓子一下子就惊醒了,她急忙起身,跟着止松往王家跑去。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刘乃成幸灾乐祸的迎面过来。 他嘴一咧,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早就说过这治病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惹出祸了吧?这一家子的三条人命都得记在你头上,你可小心他们变成厉鬼找你算账!” 朝以禾一心急着去看病人,懒得跟他分辩,侧身正要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刘乃成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急什么?难不成是心虚了?我治病行医这么多年,还能比不过你个毛头小子?你为了出风头强行换方子,你把这些百姓的命置于何地?” 有些病症轻的病患听到争执声都纷纷探出了脑袋,听了他的话有几个便愤怒的瞪着朝以禾。 “娘的!我们今天吃的药竟然是她开的?这分明是想让我们死啊!” “我们不吃她的药!我们只认刘郎中!” “我认得她,她是医泽堂的那位小郎中,医术好着呢,待人又和善,说不定她的药真有效呢?” “就是,我才吃了一副就感觉像是好些了。” 众人议论纷纷的,说什么的都有。 刘乃成见状赶紧火上浇油:“你们可小心被她给害了,凡是有真本事的郎中哪还用和颜悦色的讨好病患?分明是她能耐不济,所以只能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哄骗你们找她看病。” 朝以禾惦记着王家一家子的病情,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拳头都硬了,愤怒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要是还有半点仁心,现在就不该拖着我阻拦我去查看病情!有时服了药后是会发烧,未必就是坏事! 如果仅仅因为王家的病人发烧了,你便说我医术不精,那吃了你的药后依旧不治身亡的那二十多个人又该怎么算? 你凭经验开了清瘟败毒散,却不看这药对不对症,这就是你的行医之道?” 他似乎每料到朝以禾会反驳,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颤抖着手指着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满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自己心里有数,赶紧给我滚开!要是王家的病患因为你的拖延有个好歹,他们才真要变成厉鬼来找你算账了!”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逼视着他的眼睛,又扫视着众人说道:“各位若是信不过我的医术也可以不吃我开的药,我绝不强求!” 她给止松递了个眼神,快步往王家走去。 她一进去就看到地上有两滩呕吐物,探过那一家人的体温后又给他们把了把脉,王大娘子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哪里不适?” 王大娘子的嘴唇干裂,吃力的摇摇头:“倒也没有哪里不适,吐过以后反倒松快些了。小……小郎中,我们两口子的死活不要紧,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活我们的女儿啊!” 朝以禾看向躺在他们夫妻中间的女孩,紧握着她的手说道:“别说这样的话,不但你女儿要活着,你们都要活下去!从脉象上看你们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只是这药太烈了些,我回去重新调整一下药方,定能治好你们!” 她的眼睛一亮,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多谢小郎中,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生难忘!” 他们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刘乃成趴在窗户底下支棱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脸色愈发的阴沉。 ——要是真让她把瘟疫治好了,他以后还有什么脸行医? 第75章 怎么不是呢 朝以禾又叮嘱了王大娘子几句就出来了,一抬头,看见一个酷似刘乃成的影子从眼前闪过。 止松朝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亏他还是个郎中,都成了趴墙角的贼了!” 她淡漠的把视线收回来,轻飘飘的说:“由得他去。这药方还得改动一下,你替我跑跑腿,看看吃了药以后的病人有几个发高烧、有几个呕吐。” “我知道了师父,您放心吧!” 她笑着揉了揉止松的小脑袋:“好孩子,这几天也辛苦你了,等瘟疫的事过去了我奖你吃顿好的!” 他羞涩的挠挠头,赶紧一溜烟儿的跑出去挨家挨户的查看患者们的病情。 朝以禾回了院子,打量着药材斟酌着增减剂量的时候,刘乃成满脸堆笑的凑了进来。 “朝郎中,刚才是我冒犯了,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同行之间也该多交流切磋,你把你的方子拿给我看看。” 她好笑的瞥了刘乃成一眼,冷淡的说:“刘郎中的脸真是一会一变,我倒不知道哪张脸是你的真面目了。” 他的表情僵硬的顿了顿,强笑着一扯嘴角:“之前我也不过是语气重了些,你怎么还记仇呢?我看你的药方也是怕你出错害了人命,我可是为你好。” “是吗?难道不是你医术不精,想照着我的方子开方抓药?” “我……笑话!就凭你那两把刷子,也配让人学?” 朝以禾冷笑了一声,把药方递给他:“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但终究,我跟那些病人没仇,这个方子虽然对症,但仍有细微处要有些改动,如果你不急就再等等,我……” 刘乃成又是惊讶又是轻蔑的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她的话:“回头我让诸位同仁们一起过目,你歇着吧,不用费心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薛柏用力翻了个白眼,眉眼间的鄙夷藏都藏不住。 “以禾,你为啥给他方子?他定是打算拿你的药方去跟崔大人邀功!” 她把几样药材挑选出来交给止松,淡淡的说:“当下最要紧的是治好感染瘟疫的病患,有他牵头能进展更快些。如果他敢欺世盗名,我自然有办法治他。我不在乎这点虚名,但我也不会让我讨厌的人白占我的便宜。” 听她这么说,薛柏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赞赏的连连颔首。 果然,刘乃成拿了方子回去后便立刻吩咐众人配药,熬煮好的汤药送到一户户人家手里,短短一天一夜的工夫众人的症状都有所缓解,郎中们都不约而同的长松了一个口气,个个都以为这药方是出自刘乃成之手,对他又是一阵追捧。 七天转眼就过去了,有一少半病人已经痊愈,还没康复的那些也都渐渐好转,崔大人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喜色。 崔大人让人给他们沏了一壶好茶,笑着说:“瘟疫能得到控制,全是仰仗各位医术高超,这几天城南也爆发了时疫,不过本官已经让人照着你们的方子煎药治疗了,想必是没有大碍的。” 一位郎中急忙说道:“大人过奖了,我等都是打下手跑腿的,还是刘郎中艺术精湛,研制出了药方,这才让咱们文善县免于一场浩劫啊!” 刘乃成笑的嘴都合不拢了,故作谦虚的摆手:“哎,虽然药方是我研制的,但要不是各位倾力相助,想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见到起色。” “哪里哪里,刘郎中医者仁心,堪称我辈的楷模!” 崔大人微挑了挑眉笑道:“原来这药方出自刘郎中之手,真不愧是医学大家。” “呵!” 正当屋里气氛一片祥和、繁花锦簇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冷笑,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的表情一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朝以禾身上。 一个巴结刘乃成的狗腿子仰着鼻孔,颐指气使的质问道:“看小郎中的样子好像很不服气啊?我们都知道你一直嫉妒刘郎中,可既然技不如人就该甘拜下风,你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看了刘乃成一眼,勾唇笑道:“是吗?原来是我技不如人啊!刘郎中要不要仔细说说,这副方子是怎么来的?” 众人一听她这话音便意识到其中怕是另有隐情,便都默契的看着刘乃成。 他似乎早就料到朝以禾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一本正经的负手说道:“当然是我费心研制出来的!怎么?小郎中该不会想说这方子是从你那儿来的吧?” 她满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小脑袋认真的反问:“嗯……怎么不是呢?” “小郎中别说笑了,我从医多年,何至于如此?”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猜大概是你自己没本事,又贪图名利,所以才这么不知廉耻的称这方子是你配出来的。” 刘乃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面色不善的诘问:“你说这是你的药方,可有证据?”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掏出两张药方,一一呈到崔大人跟前:“大人请看,左边的这副方子是我最先拟定出来的,我给刘郎中的正是这一份。 病人吃过这服药后,我发现药性太凶猛了,我提醒过刘郎中要稍作修改,但显然他没听到心里去,用的还是这个老方子。 右边这副是我重新调配后的,药性更温和些,不会让病人呕吐、发烧。 除此之外,我接管西九巷的病人后配药用的都是我们医泽堂送来的草药,每种药材分量多少都是有名目记录在册的,大人只要比照着药方看看是不是少了这些药材,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崔大人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两张方子,一看到上面那几行娟秀的簪花小楷,他对朝以禾便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信赖。 刘乃成见他的表情隐隐有些松动,急忙脱口冷笑道:“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崔大人,各位同仁,你们可别被她给骗了,如今她是身着男装,可她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第76章 堪称女中扁鹊 轰的一声,在场的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她是个女子?这怎么可能?” “妇道人家就该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治病救人是老爷们儿的事,她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 “难怪她年纪轻轻就能在医泽堂坐诊,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啊!” 几个郎中狭促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肆无忌惮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朝以禾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浅浅的暗影,抿着的唇角泄出些倔强。 薛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嘴里仿佛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以……以禾,你真是女儿家?” “是。”她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面无表情的抬眸。 刘乃成知道自己的兄弟是折在一个女人手里的,既然第一次见面时他把她认出来了,朝以禾就料到自己女儿家的身份藏不住,可她没想到,他竟会无耻的用这一点来攻击她。 刘乃成笑的愈发的猖狂得意:“你敢承认,我倒还有几分敬佩你的胆气!不过你们女子在家里绣绣花、做做饭就罢了,出来抛头露面的成什么体统?治病时难免会跟病人有肢体接触,你也不嫌害臊!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怎屑于抄袭你的药方?” 朝以禾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的说:“我以为,是男是女是天定的,男子能做的事女子未必做不得!都说医者父母心,为了治病救人,就算触碰到病人的身体又怎么样呢?难不成诸位顾及着男女大防,就不给女子看诊了?” 崔大人看着她微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上次二丫爹攀诬医泽堂医死了二丫的时候,我就看这个小郎中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大人,她就是研制麻沸散的那个妇人啊!当初文石堂的刘乃棋用毒药仿制麻沸散,他们也上公堂打过官司的!”赵衙役急忙说道。 他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是她!能研制出麻沸散的神医定是有真本事的,刘乃成说的未必是实话。你拿着药方和名目去比对一下医泽堂送来的药材,看看是不是少了方子里的那些药。” “是。” 见赵衙役出去,刘乃成一下子有些急了,他本想以朝以禾是女子的名头把她踩到土里,一片混乱之下,药方究竟是出自谁的手反倒没人注意了,可没想到崔大人竟然真的派人去查。 情急之下,他急忙扬声说道:“大人!她已经亲口承认了她是女子,为正我文善县的风纪,还请大人把她撵出西城!” 崔大人抿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说:“急什么?我朝没有律法规定女子不能行医,相反,京城中不少贵人府上都养着医女,难道到了我们文善县这反倒成了大逆不道的事了? 本官已经让人去查了,治疗瘟疫的药方是谁研制出来的一会儿就能见分晓,大家都喝杯茶,消消火气吧。” “大人,可是……” “刘郎中有异议?”他缓缓抬起眼皮,不怒自威的脸上浮出点点压迫感。 刘乃成讪讪的闭上嘴,干笑着说:“没……没有。” 不一会儿,赵衙役快步进来回禀:“回大人,属下已经比对过了,朝娘子说的不差,医泽堂送来的药材的确少了方子上的那些。 属下还特意问过西九巷的百姓,百姓们说,他们一开始是吃了朝娘子的药才见好的,因药性猛烈,王家吃过药后还发烧呕吐来着,但自从朝娘子换了方子后就再没有什么不适了,如今他们一家三口都痊愈了大半,正等着谢朝娘子呢。” ‘啪’的一声,崔大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凌厉的眼神像利刃一样,吓得刘乃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刘乃成,你竟敢欺瞒本官,你好大的胆子!” 他脸色灰白的浑身哆嗦,结结巴巴的说:“大……大人恕罪,草民只是一时糊涂!求大人看在草民尽心尽力治疗时疫的份儿上,饶了草民这一次吧!大人……” “有功当赏,有罪就当罚,你贪功瞒上,实在可恨!本官就罚你将瘟疫之事负责到底,等到全城的瘟疫肃清之后你方能回家!听见了?” “是是是,草民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 崔大人的视线缓缓落在朝以禾身上,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你虽是个女子,但你的医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以后也别藏着掖着的女扮男装了,大大方方以女儿身示人,继续治病救人吧! 对了,本官听慕怀章说你正在研制一种比麻沸散更适合衙役们用的药?本官可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朝以禾福了福身子,眉眼弯弯的笑道:“绝不辜负大人所托!” “朝娘子医者仁心,堪称女中扁鹊!” 止松站在门口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的——有了崔大人这句话,他师父就算得了个护身符,可算是熬出头了! 崔大人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后就打道回府了,屋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大伙都面面相觑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柏率先打破了这片寂静,声音打着颤问道:“以禾,那麻沸散竟是你研制的?真没想到我跟神医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我……你教我医术吧!我拜你为师!” 他激动的脸都涨红了,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摆手:“那怎么敢当?薛兄的医术本就不错,你要是不嫌弃,咱们时常切磋就是了。” “行!你说啥是啥,我都听你的!”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急忙一窝蜂的把她围在中间,个个满脸堆笑的谄媚奉承着。 “朝娘子深藏不露啊!” “我早就看出来朝娘子不是池中之物,方才崔大人说的您要研制的新药,究竟是什么药?”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以前对朝娘子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在下一般见识!” 朝以禾礼貌而冷淡的寒暄着,见她没有记仇怪罪的意思,众人便更殷勤了。 刘乃成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他阴恻恻的盯着朝以禾,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世道真是变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竟也敢妄想爬到男子的头上?做她的白日梦! 第77章 带你看场好戏 三日之后,西城所有染上瘟疫的病患都已经治愈,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朝以禾就叫止松收拾行李,悄无声息的出了院子。 没想到才一推开院门,就看见薛柏抱着膝盖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他的头发上已经沾上了一层晨雾凝结成的水珠,可见等了好一阵子了。 朝以禾错愕的顿住脚步:“薛兄这是……” 他一激灵,赶紧弹起来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以禾,我……我听说现在医泽堂里只有你一个郎中坐诊,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能不能……也去应招个郎中?再不行,当药童也好!” “这事我也不好做主,要问过东家才行。不过薛兄做游方郎中既自在,又能浏览名山大川,怎么突然想把自己囿于这一方天地里了?” 薛柏的脸微微涨红,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才难为情的说:“我想跟你学医。这几天偶尔跟你闲聊几句就已经受益匪浅了,你不肯收我为徒,我就想着要是能时时跟在你身后,耳濡目染着想必也能学不少东西。” 她哑然失笑,眉眼温和的说道:“我也没那么厉害,不肯收你是我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师父,薛兄根基甚稳,又医治过不少病人,你自是有你的好处的。 我家住黄屿村,每天往返县城都要花不少时间,坐诊的时候更是有限,药堂里也的确缺人手。回头薛兄有空就去找东家应招吧,以你的本事,想必是不成问题的。” “借你吉言,我明天就去!” 他们相视一笑,一边说着一边往巷口走去,没想到一走到巷口就看见不少百姓站在前面,个个眼神热切的望着她。 他们有的抱着一捆青菜,有的提着一篮子鸡蛋,还有的拎着一壶自家酿的米酒…… 朝以禾怔愣的顿住了脚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王大娘子拽着她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眼泪汪汪的说:“多谢小郎中救了我们一家子,我们的命是您捡回来的!春花,快给小郎中磕头!” 被唤作春花的小女孩乖巧的应了一声,重重的磕了个头奶声奶气的说:“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姐姐,我长大以后也要当郎中,像你一样救好多好多的人!” 刘大明把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鹰塞到她手里,局促的说:“小郎中,我实在是没银子给你买啥值钱的玩意,这是我自己雕的,您别嫌弃,留着玩吧!” 众人的眼眶都红红的,纷纷涌上来争先恐后的把东西递到她眼前。 “朝娘子,这是我家母鸡下得蛋,给您!” “这是我们家地里种的菜,可好吃咧!” “还有我还有我,这是我去年打的貉子剥下来的貉子皮,毛又软又抗风,您拿去做个围脖也好!” 朝以禾的眼眶一热,感觉像有一股暖流打从心底里蔓延开了似的。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她听了不少病人痊愈后诚心道谢的话,但仍是会为这份真挚的谢意感动。 她扭过脸擦了擦眼泪,捡了几样不值钱的收下:“各位的心意我领了,只是大伙病了这么长时间,想来也没有什么进项,就别为我破费了。 你们要是不怕我这个小女子医术不精,以后要是有头疼脑热的就来医泽堂找我,咱们还是有再见的时候的。” “女子咋了?我看小郎中的医术比那些男子强多了!” “就是,朝娘子又亲和又温柔,把病症说的清清楚楚的,我们就信得过你!” “以后我家姑娘要是能有小郎中一半成器,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可不敢再乱吃野物了,尤其是那些吃腐肉长大的野狗,就算洗的再干净也有看不见的细菌藏在上头。饭前要洗手,我教你们的七步洗手法都记下了吧?诸位才康复,就算要进补也不能补得太过,否则对身体也无益处。” “我们都记下了!朝娘子,你救了我们西城的百姓,我们深谢您了!” 她连连摆手,直到上了马车仍能看见众人远远的相送。 马车走出去没多远,止松就忽然勒住了缰绳:“吁——” 她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师父,师公来了!” 江如蔺? 她的心脏突的一跳,急忙掀开帘子。 他身着一身干练的粗布衣裳站在前面,坚硬利索的下颌线带着几分天生的坚毅和矜傲,眼神撞在一起时,他倏而温软的一笑,眼波温和。 看见他疏朗清隽的眉眼,朝以禾的脸部线条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江如蔺上了马车,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氤氲着星星点点的暖意:“听说西城的时疫已经控制住了,我便猜着你该回来了。这几天你定是没好好吃饭,看着清减了不少。” “是吗?”她惊喜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 “走,回村之前先带你看场好戏。” 他探出头跟止松报了一个地址,马车一路向前驶进了繁华的街市里。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马车缓缓停在街角,侧前方是一座青砖盖得院子。 朝以禾好奇的打量着:“这是哪?” 他扬了扬脸,淡淡的笑道:“你看就是了。” 这时,院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指挥着一群人乌泱泱的把家具、衣柜、花瓶之类的东西扛出来,随后还有人抬了两具担架出来,上面躺着斜眼和刀疤脸。 男子朝着院子里啐了一口,扬声骂道:“脏心烂肺的王八羔子,你把我兄弟们害成这样,还想把自个儿撇干净?你想的倒美!我告诉你,三天之后你要是不给我送去五百两银子,我把你屋顶上的瓦都给你掀了!” 慕正清踉踉跄跄的追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看就是挨了打:“你们敢!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把东西给我放下!” “你还好意思跟老子提王法?你要是不服咱们就去县衙打官司去,我正好想跟知县老爷说道说道,我这俩兄弟是因为什么残的!” 第78章 让他们狗咬狗 “就算到天王老子跟前分说,也不是我把你兄弟们打残的!” 男子冷笑一声:“难不成买凶杀人的也不是你?我这两个兄弟只是残了,又不是死了,他们还有嘴指控你!你要是不乖乖拿银子出来,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慕正清的目光闪烁着,眼神乱瞟,气势顿时矮下去半截:“别别别,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我给!可你也得容我凑一凑吧?” “行啊,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说个日子吧!” “一……一个月,眼看快入冬了,来布庄扯布做冬衣的人一定不少,赚了银子我就给你送去。” “十天,晚一天都不行!” 他递给慕正清一个警告的眼神,趾高气昂的扭头走了。 朝以禾放下帘子,扭过脸狐疑的看着江如蔺:“是你做的?” 他微微颔首,淡淡的说:“要真是杀了他们反倒脏了自己的手,倒不如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你会因此惹上麻烦吗?” 他低笑两声,眉心舒展开来:“要惹早就惹上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阵子你不在家,娘一直惦念着你。 岳母也来了好几趟,旁敲侧击的问我你的下落,还以为是我把你撵走了,我怕她担心,便没说你进城治疗瘟疫,前两天得知情况稳住了才告诉她实情。” 她哑然失笑,让止松把他们放在了酒铺门口,她买了些熟食,又打了两坛子好酒这才打道回府。 算起来她走了也有十来天了,一进村村民们都纷纷围了上来,个个没口子的夸赞她。 “如蔺媳妇回来啦?现在你可不单单是咱们村里的神医了,哪怕算上文善县你也是数得上号的!” “可不是?早上我去县城里卖米,还听人说起你咧!大伙都知道是你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你真给咱们村长脸!” “以前我就听说医泽堂来了个医术好的小郎中,咋也没想到竟然就是如蔺媳妇!”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跟众人寒暄了几句,眼看快到中午了,大伙才都陆陆续续的散去。 一听说她回来了,夏氏早早的就站在门口迎她,见到她便连忙紧走几步过去紧紧的拉住了她的手。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去干这么凶险的事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要是知道了定会让如蔺陪你去,有他照顾着你,我跟你娘也能安心些!这阵子没吃好吧?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她回握住夏氏的手,笑道:“让婆母担心了,我好着呢!瘦了正好,我本来就打算减肥的。” 夏氏嗔责道:“减什么肥?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朝以禾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些天连日的忙碌她的确瘦了些,但身上的肉肉也不少,哪有那么夸张? “嗨,我也是高兴糊涂了,咋能拉着你在外头说话?快进来!” 他们说说笑笑的进了院子,夏氏一大早就在灶火上炖了一大锅骨头,朝以禾又下厨拌了两道小菜,再加上买的熟食,桌上的饭菜简直比过年还丰盛。 夏氏一个劲儿的给她夹菜,直到她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都没停。 “婆母您也吃,我自己夹就是。” “哎,我知道。”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她的手却一刻也没停,直到朝以禾碗里实在装不下了她才悻悻的放下筷子。 “对了以禾,这阵子你不在,村里出了不少事。刘三儿家的来找了你好几趟,我看她每次来眼圈都红红的,听人说是刘三儿打她了。唉,这也是个苦命人,不晓得她找你啥事。” 朝以禾啃着骨头点了点头,上次叫文嫂来帮她晾晒草药的时候她就料到早晚得有这么一道,想来是刘三儿打得她实在受不了了。 “还有啊。”夏氏顿了顿,眉眼间染上一层浓浓的担忧,“你走后的第二日,百福就昏迷不醒了,柳玥满村里嚷嚷,说是你给百福治坏了。牛家两口子急的跟什么似的,成天抹眼泪。以禾,你可得小心点,百福是他们的命根子,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得找你拼命!” “怎么会?咳咳……”她错愕的瞪圆了眼睛,正想详细再问几句,却不小心咽呛了,剧烈的猛咳起来。 江如蔺见状连忙给她递了杯茶,一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她就着江如蔺的手灌了几口茶水,好一会儿才稍稍喘匀了气息。 她一抬头才发现刚才是他喂她喝的水,脸上顿时透出了点点绯红。 她飞快的看了夏氏一眼,赶紧若无其事的拨开他的手,追问道:“怎么会这样?我记得第一次给百福看完病以后,他的病情还是挺稳定的。” “是啊,一开始刁氏也一个劲儿的夸你,可谁承想隔了一天百福就昏过去了。柳玥说是你在他脑袋上扎针,把他给扎出毛病的!” 朝以禾心里一紧,匆匆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就急忙起身说道:“婆母,我先不陪您了,人命关天,我得去看看百福。” “好好,你快去!如蔺,你陪她同去,可得把她护好了,别让牛家的人伤着她。” 江如蔺应了一声,跟她回家拿了医药包就一同往牛家走去。 一路上,她越想越觉得蹊跷,虽然前世她是主攻西医的,但她的中医水准在国内也是数得着的,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医疗事故。 还没等她理出个头绪,便已经走到牛家的院子门口了,柳玥正脸色不善的站在院里舂米,一见她眉毛立时就竖起来了。 “朝以禾,你还有脸来?你可把百福给害惨了!他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他置于死地?” 她尖利着嗓子喊了两声,刁氏听见动静就着急忙慌的跑了出来,隔着几米远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朝以禾。 柳玥横了她一眼,尖声说:“婆母,她把百福害成这样,你可不能轻饶了她!原来百福虽说傻了点,但好歹能跑能跳的,现在倒好,让她这么一治反倒治成活死人了! 要我说,就该绑了她牵着她在村子里游行,让大伙都知道她干了什么缺德事!” 第79章 闭上你的臭嘴 “闭嘴!”刁氏没好气的低叱一声,面色不善的看向朝以禾,“如蔺媳妇,婶子自问待你不薄,你要是真治不了百福的病你直说就是了,我还能怪你?如今他成了个活死人了,你让我们两口子后半辈子咋活?” “婶子你先消消气,让我进去看看百福,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听她这么说,柳玥急忙顶了回去:“那可不行!你给他治了一次他就成了现在这样了,要是再让你治一次他还不得直接去见阎王?” 朝以禾冷厉的眼风像刀子一样扫到她脸上,一字一顿的对刁氏说:“婶子,你只当是为了百福,再信我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 刁氏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勉强点头:“成,你跟我进来吧。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拿我儿的命戏耍我,那就别怪我不顾乡里乡亲的情分!” 她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屋子。 一进去她就看到牛百福灰白着脸躺在床上,远远的看过去几乎看不到呼吸时胸口起伏的幅度。 朝以禾诊过脉后又探了探他的体温,心里咯噔一下。 刁氏见她脸色不对,急忙问道:“我儿怎么样了?他还有的救吗?” 她沉吟了片刻,暗暗使了个眼神:“婶子,我有些口渴,能不能百福媳妇帮我倒口水?” 柳玥翻了个白眼,嗤道:“你有多大的面子,还敢指使我?不把你打出去都是我们手下留情了!” 刁氏意识到她怕是有话要说,便吩咐道:“让你去你就去,倒口水能累死你?我屋里有茶叶,你给如蔺媳妇泡壶茶!” 柳玥气哼哼的跺了跺脚,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如蔺媳妇,她走了,有啥你就直说吧。” “百福的身子的确出了问题,但绝不是我上次诊治有什么不妥的缘故,他脉象缓慢,体温下降,要是我的判断没错的话,他是中毒了。” “你说啥?”刁氏的脸骤然一僵,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调,“咋可能呢……不对,你让我把那个小贱人支开,你是怀疑……是她给我儿下了毒?” 朝以禾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有这个可能,但我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她到底有嫌疑,我便不想让她听见这些话。 百福中的是生草乌的毒,也说不定是旁人给他吃的,村里人都常给百福吃糕点、糖果,谁也不会在这方面设防。” “那……那还有的治吗?如蔺媳妇,百福是我们的命根子,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您别急,我一定尽力。为免打草惊蛇,中毒的事您先瞒着点,别让别人知道。” 刁氏连连点头,没有不答应的:“哎哎,我知道,我都听你的!” “婶子要是信得过我,就先出去吧,我给他解毒要用些不寻常的手段,不方便让别人看见。” “信得过,信得过!那我就在院里,要是有啥事你就叫我!” 她满眼心疼的摸了摸牛百福的脸,才转身走到门口,正巧撞见柳玥端了壶茶水回来。 一想起朝以禾说百福是中了毒,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拧着眉狠狠的推了柳玥一把:“进去干啥?没看见如蔺媳妇给我儿治病呢吗?” “治病?你还敢让她治?谁知道她是要把人往活里治还是往死里治?你在她手里吃的亏还不够吗?” “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你巴不得我儿死吧?我告诉你,要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也得给他守活寡,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我们牛家的门!滚到外面去!少在如蔺媳妇跟前碍眼!” 柳玥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扭身在院子里坐下。 朝以禾见人都出去了这才从空间里拿出输液软管和吊瓶之类的东西,准备给牛百福打点滴。 虽然就算刁氏看见这些东西大概也不会说出去,但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把她支出去好些。 其实生草乌的毒并不难解,只是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百福又一直昏迷着,原本三分的毒性也得造成七八分的损伤。 吊瓶里装的是解毒剂和高渗葡萄糖,打上点滴后,她又提前把联合阿托品取出来用油纸分开包好,等百福醒来给他口服解毒。 一个时辰后,吊瓶里的液体空了,她熟稔的拔针,把一应设备重新收进了空间里。 她一推开门,刁氏就赶紧迎了上来。 “怎么样了如蔺媳妇?我儿他……” “您别担心,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刁氏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如蔺媳妇,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在,我儿怕是……我也是猪油蒙了心了,你一心一意的给百福治病,我还以为你……” 朝以禾勾唇温软的笑了笑,柔声说:“都过去了,我不往心里去,您也别往心里去。不过……以后可得‘仔细’照顾着,绝不能再有闪失,百福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她了然的点点头,不着痕迹的瞥了柳玥一眼:“我记下了,一会儿我就让人把我小姑子叫来,让她帮我盯着点,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牲口玩意想害我儿!” 柳玥手一抖,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明明是她一开始给百福治坏了,咋会是有人想害百福呢?” 刁氏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些脏心烂肺的王八羔子一肚子坏水,打量着我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还能另嫁是咋的?算盘珠子倒是打得响! 你还站这儿干啥?如蔺媳妇两口子来了半晌了,你也不懂得拿点茶水点心出来待客,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儿,也不知道你老子娘是咋教你的!” 柳玥被她一阵抢白,一脸不服气的重新泡了壶茶,又拿了几块点心。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倒了杯茶递到江如蔺的手边温言软语的低声说:“如蔺哥,你喝口水吧。哎呀——” 她手一抖,半杯茶水洒到了江如蔺的手上,她惊呼一声赶紧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块散发着清香的帕子殷勤的帮他擦水,柔软的小手有意无意的抚摸着他的手背。 第80章 除非你亲我一口 江如蔺厌恶的把手抽回来,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你干什么?” 她满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我……我帮你擦擦手啊!如蔺哥,你怎么……” ‘啪’的一声,刁氏蹿起来抬手狠狠的甩过去一记耳光,裹着风的巴掌抽到脸上立时印出了一个深深的印子。 “不要脸的贱货,当着我的面还敢勾三搭四的不安分,你当我是死的?” 她被这一耳光打的头晕眼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捂着脸楚楚可怜的分辩:“你这是哪的话?别以为我嫁进你们牛家就由得你污蔑!” “你少给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儿没人吃你这一套!以前你就惦记着如蔺,可人家哪只眼睛里看上你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是皮痒了!” 刁氏四下环顾了一圈,抄起墙角的藤条毫不留情的往她身上抽去,细细的藤条抽过去就是一根血印子,血痕迅速的在衣裳上蔓延开。 柳玥跳着脚惊慌失措的躲闪着,她连滚带爬的踱到江如蔺身后,捋了捋蓬乱的头发泫然欲泣的哽咽着:“如蔺哥你救我,这个老妖婆是想活活打死我啊!” “小蹄子,你骂谁是老妖婆?忤逆不孝是要上公堂的!你给我滚过来!” 江如蔺侧眸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踱到朝以禾身边:“娘子,要是没别的事咱就回去吧,别耽误刁婶管教儿媳妇。” 柳玥的脸一白,身子摇晃了几下,憔悴的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刁氏冷笑一声,甩了甩手里的藤条:“看见了吗?没人吃你这套下作的手段!打从你给我儿做妾的第一天起你就该认命了,你还妄想个啥?” 正当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牛百福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胖嘟嘟的脸皱成了一团。 “娘……我胸口闷得慌。”他捂着胸口有气无力的说。 见他醒了,刁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扔了藤条三两步冲过去喜极而泣:“儿啊,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娘也活不了了啊!” “娘,你咋了?咋还哭了呢?” 她抹了抹眼泪,又哭又笑的说:“没哭,娘是高兴!对了,你说你闷得慌是不?可巧你朝姐姐还没走,快让她给你看看!” 朝以禾给他把了把脉,淡淡的笑道:“不妨事,我留给您的药,您记得按时给百福吃,再有两天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刁氏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满脸喜色的留他们吃饭,牛老根也兴高采烈的打了两壶酒回来。 盛情难却,朝以禾他们也不好推辞,想了想便答应了。 桌上的碗碟摆的满满当当的,又是炖鱼、又是鸡肉、排骨,十分丰盛。 刁氏亲手给朝以禾倒了杯酒,张了张嘴又险些掉下泪来:“如蔺媳妇,婶子敬你一杯,你是我们牛家的大恩人!上次我说拿你当亲姑娘看待,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婶子认你做个干女儿,将来牛家的家产也必定有你一份儿!” 他们牛家是黄屿村有名的富户,柳村长一向刁钻,可也不敢跟他们犯拧,实力可见一斑。 “这……婶子的好意我原本是不该推拒的,但这事得回去问过我爹娘才好给婶子答复。” “对对对,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明儿我就去你家里跟你爹娘说这事!来来来,咱们喝酒!” 众人同饮了一杯,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滑到胃里,烧的朝以禾脸上渐渐浮上了一层红晕。 三五杯酒下肚之后,她的脑袋就晕晕乎乎的,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江如蔺见她不胜酒力,又坐了一会儿就扶着她起身告辞。 从牛家出来的时候她的脑子还算清爽,可夜风一拍酒劲儿就上来了,她靠在江如蔺身上,跌跌撞撞的往家走。 “江如蔺……” “嗯?” 她顿住脚步,跺跺脚嘟囔着抱怨道:“这路……这路怎么不平啊?走的摇摇晃晃的。” 他好笑的睨了她一眼,极有耐心的说:“不是路不平,是你喝醉了。” “醉?你开……开什么玩笑?我酒量好着呢!我一个人能喝一瓶红酒!” 红酒?红酒是什么酒?难不成她说的是葡萄酒?这可是西域进贡的贡酒,她怎么会喝过? 朝以禾歪着脑袋,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神有些迷离,皮肤里的红透了出来,仿佛擦了胭脂似的。 她痴痴的打量着他,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骨:“江如蔺,你长得真好看,你要是出道,那些流量明星都得靠边站!” 她微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像有一圈电流漾起,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走,回家去。” “家……家在哪儿啊?” 江如蔺幽深的眸子里燃起一道暗流,他不由分说的把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前走。 她像只小猫似的靠在他怀里,小脑袋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眼看着她的眼睛合上了,他低声唤道:“先别睡,小心受凉。” 她喉咙里咕噜一声算是应了,眼皮子沉沉的就是睁不开。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暗暗加紧了脚步。 清冷的月色从树木枝丫间的缝隙照射下来,把他们的影子渐渐拉长。 好不容易抱着她回了家,她却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闹得江如蔺哭笑不得。 他低哑着嗓音柔声哄道:“乖,你放手,我给你倒水擦擦脸。” 朝以禾猛地睁开眼睛,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为什么要擦脸?我又不脏!难不成你嫌弃我?” 他又气又无奈,深知跟喝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好讲,便顺着她说道:“不嫌,你擦擦脸再睡舒坦些。” “那……那你怎么证明?” “这要什么证明?我说不嫌就是不嫌。” 她横了一声,泛着水光的唇微微嘟起,腮帮子鼓鼓的:“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口!” “啊?”江如蔺一怔。 朝以禾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捧着他的脸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第81章 我有事求你 酒气里带着一抹微甜,跟她身上的药香交织在一起。 她横冲直撞的撬开他的舌头,无意识的纠缠着,脑袋里一片混沌。 江如蔺的瞳孔猛地一缩,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发丝紧扣着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的越吻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空气里就像混进去粘稠的酸奶一样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以禾……”他滚动着喉咙贴着她的唇,把这两个字塞进她的嘴里。 朝以禾茫然的对上他的视线,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如同羽毛一般挠的他心里直痒痒。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搂进怀里,血气一个劲儿的往头上顶,他又不是柳下惠,这么活色生香的人儿在他身旁,他实在有些扛不住了。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小心翼翼的解开她领口的扣子,白皙的脖颈刺的他眼里一热。 “可……可以吗?” 朝以禾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有些冷,便本能的往他怀里钻。 他眼里的炙热越来越浓,咬着牙把她放到床榻上裹进被子里:“我打水给你洗漱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江如蔺细心的兑了些热水,像中了邪似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她那张白里透红的脸。 定是被她下了药了! 他暗暗腹诽了一句,当端着热水进屋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的脸一僵,认命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帮她擦了擦脸,这才紧紧的把她揽在怀里。 摸着她肩膀的骨头,他微微皱了皱眉——她的分量好像又轻了一些,下巴已经勾勒出了精致的弧线,锁骨也愈发的鲜明了。 他餍足的闭上眼睛驱散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睡得格外安心。 次日天亮,当朝以禾晕晕乎乎的醒来时,床榻另一边已经空了。 她的脑袋隐隐作痛,呆呆的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她她……她竟然把江如蔺给强吻了! 她顿时炸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见屋里的响动声,江如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进来,涔薄的唇边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醒了?” 朝以禾‘嗷’了一嗓子捂住脸,恼羞成怒的瞪着他:“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昨天我喝多了,脑袋不清爽,我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本正经的好心提醒道:“你说我长的好看。” “……” “还让我亲你。”他的笑意愈发的鲜明,眼里戏谑的得意藏也藏不住。 她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扑过去捂住他的嘴:“你再说我就给你下药,把你毒成哑巴!” 江如蔺轻轻咬了一口她的手掌,一阵酥麻,她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他忍不住低笑了几声,耳朵根儿也微微泛红:“洗漱一下吃饭吧,我想你喝了酒恐怕胃里不太舒服,给你熬了点粥。” 她闷闷的点头赶紧跑出去洗脸,温热的水扑到脸上,她才感觉发烫的脸颊温度降下来几分。 吃过饭以后,朝以禾刚换好衣裳准备去县城,门外就传来了文嫂的声音。 “如蔺媳妇,在家吗?” 她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夏氏跟她说文嫂来找过她的事,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江如蔺把文嫂让进来就拿着弓弩上山了。 “嫂子快坐,我昨儿才回来。” 文嫂点点头,垂着眼眸怯怯地说:“我知道,村里都传遍了,你是有大本事的,能帮知县老爷治瘟疫,不像我这种没用的废人……” 朝以禾蹙了蹙眉,给她倒了杯茶:“废不废的不在于旁人,只在于你自己。你要是自轻自贱,旁人便更瞧不起你了。” 她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的眼圈就红了:“如蔺媳妇,我有事求你。” “你说。” “我听你家家旺说,你教他养蝎子,说能卖钱。你……你能教我不?”她眼巴巴的望着朝以禾,又急忙补了一句,“要是不行就算了,你别勉强。” “没啥不行的,只是这养蝎子也是个吃苦的活,又得有耐心,又得防备被蝎子蛰,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只要能赚银子,吃啥苦我都不怕!”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语重心长的说:“嫂子,你遇到难事了吧?我记得你家那两块地的收成也不差,虽说比上不足但也比下有余了,你咋忽然急着赚银子了?” 听她这么一问,文嫂就吧嗒吧嗒的掉开眼泪了,哽咽着说:“唉,这也就是你问起了。我……我真是没法活了!原来家里的日子还成,可自从我们家那口子被打断腿以后,他的脾气一天比一天驴。 他没法下地干活,不少粮食都烂在地里了,迁安村赔的地又被村长给占了,他心里憋屈就拿我撒气。你瞅我身上这伤……” 她卷起袖子,胳膊上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针扎、鞭子抽打的疤痕,简直连一块好地都没有。 朝以禾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给她拿了些伤药,一边给她擦药一边问道:“那你就逆来顺受的忍着?” “不忍还能咋的?我家那口子说了,谁家相公不打婆娘?” 她冷笑了一声:“不打婆娘的多了!嫂子,你别怪我多话,这就不是银子的事!如今开了动手打你的口子,就算你给他挣一座金山出来,他一有不顺心的还是会打你。你后半辈子还有几十年要活,难不成就一直挨打受气?” “那你说我该咋办啊?这事我又不敢让别人知道,要传出去我还有啥脸见人?” “没脸见人的是他,你有什么错?要是搁我,我就回娘家把娘家兄弟叫来,先狠狠的打他一顿,然后让他写和离书!日后立个女户自个儿过日子也好,回娘家也好,总比过这种日子强!” 文嫂的脸纠结的拧成了一团,嘴唇都快要被咬出血了:“这……这能成吗?咱们村还没人立女户咧!” “咋不成呢?以前没人,你就做第一个!到时候我再教你一门手艺,不说大富大贵,定能保你吃喝不愁。” 第82章 医家六不治 文嫂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紧绷的肩膀还是泄了下来:“还是……算了吧,我不敢。以前我们家那口子待我还是挺好的,兴许家里日子宽裕了,他也就不会再打我了。”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没再继续劝。 好心劝不了该死的鬼,既然文嫂打定了主意,她又何必多话讨人嫌呢? 她把伤药塞给文嫂,将养蝎子的方法和要准备的东西一一写给她:“这药你拿着用吧。至于怎么养蝎子,嫂子照着纸上写的做就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再来找我,如果我不在,问家旺也成。” “如蔺媳妇,多谢你了。” “没事,不用谢了。” 把文嫂送走后,她就去院子外面牵马赶去县城,过了这么些天,瑞雪的伤已经好了,一看见她就亲热的把脑袋凑了过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热气,逗得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她刚进县城,就有不少百姓跟她打招呼,还有人把果子、炊饼之类的东西往她怀里塞,仿佛一夜之间大伙都知道她医术了得了,反倒闹得她有些难为情。 众人盛情难却,她也不得不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平时一盏茶就能走到医泽堂,今天竟然走了得有一炷香的工夫。 她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刚把瑞雪栓到后院,薛柏就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朝娘子,慕东家收下我了,我也是这儿的坐诊郎中了!每个月三两银子的月钱!” 朝以禾浅笑着颔首:“恭喜薛兄,这个月钱可不少呢,可见东家很看好你的医术。” “哪里哪里,以后还得请朝娘子多多指教。刚才我听白术说你配了几个白药的方子,都这么些天了,药应该已经制成了吧?” 她点点头,一边往药堂里走去一边说道:“我也拿不准哪个方子的药效更好,所以就多配了几副,择优选用吧。” “敢问这个白药的功效是……” “能活血化瘀、解毒消肿,对于疮疡肿毒、跌打损伤之类的病症都有奇效。” 听她这么说,薛柏愈发的有兴趣了,像个跟屁虫似的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后头,眼巴巴的看她把三只药瓶取出来。 朝以禾用手指轻捻着药粉,最终决定选第二瓶的配方。 “朝娘子!朝娘子在吗?”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药堂外面传来,吓得她手一抖把药粉都撒出来了。 赵衙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急声说:“朝娘子准备一下,我们大人带了一位病人,想请你帮忙诊治。” 他气喘吁吁的喘了几口粗气,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病人的身份不一般,朝娘子一定要小心看诊,要是……要是没把握就赶紧自认医术不精,把人打发走了事,千万不能出差错啊!” 朝以禾疑惑的挑眉,还没来得及细问,崔大人就神色匆匆的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武人打扮的大汉。 她收敛起神色,若无其事的福身行礼:“崔大人好。方才赵大哥跟我说您要带个病人来,敢问是后面两位吗?” 崔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视线时不时的往那两个武人身上瞟。 其中一个丹凤眼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倨傲的扬着下颌:“你就是崔大人赞不绝口的小郎中?看你年纪不大,且还是个女子,你真有那么好的医术?” 另外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瞪了他一眼,低叱道:“凤七!怎么说话的?” 他转过脸对朝以禾温和的笑了笑,看起来倒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娘子见谅,我这个兄弟一向没规矩惯了,若是言语间有所冒犯还请娘子海涵。在下凤三,这是我兄弟凤七。”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颔首:“在下朝以禾,你们哪位是病人?” 凤三摆摆手:“我们是要为内侄请个郎中,只是不知道朝娘子的医术能否配得上你的盛名,要是娘子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先考教考教你。” 她的眸色沉了沉,脸部线条也渐渐绷紧:“我介意,两位请回吧。我们医家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信巫不信医,皆不治。你们既然信不过我就另请高明,不必费这么大的工夫。” 她的话音刚落,凤七的眉毛就拧起来了,满脸不忿的吼道:“你少给我文绉绉的拽词!我看八成是你没本事,便找了个借口打发我们!天底下还没几个人敢这么跟你凤七爷说话!” 崔大人的额头上都冒出汗了,急忙打圆场:“凤七兄弟消消气,凡是有真本事的人都难免有点小脾气。小郎中的医术是文善县顶尖的,要是她都治不了,鄙县便没人能治了!” “嘁,吹吧!她不就一黄毛丫头吗?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让你吹的跟神仙下凡似的!” 凤三定定的盯着朝以禾,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赔了个礼:“是我们唐突冒犯了,望朝娘子多多包涵,我们信得过你,能否让我们把内侄带进来,你给他瞧瞧?” 朝以禾看了他一眼,见他客客气气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好。” 凤七不满的拧眉嘟囔着:“三哥,咱们还没考过她呢,你咋就敢让她给……” “考啥啊?你会医术还是我会医术?况且我一向看人看得准,这位小娘子不像是浪得虚名的。那位小祖宗的伤也不能再耽误了,就她吧。” 他们低语着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就抬着一个十一二岁、昏迷不醒的男孩子进来了。 朝以禾让他们把人抬到了后院的厢房里,解开他的衣裳一看,只见他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一片殷红的血渍渗了出来,可见伤的不轻。 她抿了抿唇,利落的剪开纱布,露出了一道二寸长的刀伤,皮肉外翻着,还在不断往出渗着血,伤的确实很重,但伤口位置倒也不在要害,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你们来这儿之前应该已经找郎中给他包扎过了,郎中没告诉你们他这伤不至于危及性命吗?难不成这孩子仍是二位用来试探我医术的?” 凤三摇摇头,声调微沉:“朝娘子,我们知道伤口不在要命的地方,但……他极有可能会染上四六风,我们这才带他来求医。” 第83章 老小子口风不严 四六风? 那不就是现代人常说的破伤风吗? 前世的时候,医学上治疗破伤风的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只要及时治疗一般不会危及生命,但放在这个时代,这的确极有可能让人送命。 朝以禾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只见伤处已经稍稍红肿起来,那孩子的身上也总是时不时的冒虚汗,角弓反张,果然是染上了破伤风的症状,且是风表入里。 她急忙扬声说道:“劳烦薛兄帮我配一剂木萸散来,另加四钱人参、两钱当归。” 薛柏应了一声就急忙出去了。 她沉吟了片刻,扭过脸对众人说道:“这孩子是得了四六风,要想医好他得用我的独家秘术,不便示人,你们出去等候吧。” 凤七一听就急了,跳着脚喊道:“那咋行?万一你害了他咋办?不成,我们要在屋里守着!我们又不是郎中,就算看了你的什么秘术也不能学去,你何至于这么小家子气?” “你们要是想让这孩子死,就尽管耽误工夫!我不想说第二遍,要我治他,你们就给我出去,不然你们就把人带走!” “你这小娘们儿……” 他正要破口大骂,凤三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一字一顿的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内侄就托付给朝娘子了!” 说着,他便拖着凤七往外走。 凤七悻悻的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念叨着:“三哥,你是不是中了邪了?你当真这么信得过她?” “行了,赶紧出来吧!” 朝以禾朝着他们的背影用力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打哪冒出来的,这么没礼貌,偏偏崔大人还好像十分敬畏他们! 她从空间里拿出双氧水清创,随后给那孩子打了一针破伤风免疫球蛋白,虽然她让薛柏配的木萸散也能治破伤风,但到底没有西药见效快,还是打一针更保险些。 然后她又让止松把第二瓶白药拿过来,洒在伤口处后重新包扎好,她做完这一切满打满算也没用了一刻钟。 见她这么快就从屋里出来,凤七眉眼间的不屑愈发的鲜明。 “三哥,我说啥来着?这小娘们一准是个面上光的草包,她就是糊弄咱们呢!这么会工夫老子连杯茶都喝不完,她就能把人给治好了?” 朝以禾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能不能起效还得再观察十天,如果十天之内伤口愈合了,那才算是好了,要是没有,我再给他治疗一次想必也就没有大妨碍了。无论如何,这孩子的命是保下来了。” 凤三仍有些担忧的看向厢房的方向:“朝娘子说的可是真的?以往我的……兄弟们得了四六风,没有一个能活命,内侄真的无碍了吗?” 她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抬眼看着他们:“你们二位是军旅之人吧?” 凤七的脸色骤然一变,凶神恶煞的盯着崔大人:“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老小子口风不严!” 崔大人欲哭无泪的连连摇头:“真不是我啊!我啥也没说!” 朝以禾眉心越皱越紧,急忙拦住他:“你别为难崔大人,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们两个一身的杀伐气,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崔大人又对你们礼敬有加,便可见你们的身份不寻常。” “那你咋知道我们不是当官的?咋能一下子猜到我们是军中的人?” 她冷笑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刚才凤三说原来你们的兄弟们得了四六风都没活下来,如果二位是文官清流,周遭绝不会有这么多人染上这个病。 据我所知,两军交战的时候,有些人会用些肮脏的手段,事先故意拿兵器砍得了四六风的病人,再作为武器对敌,这样一来,只要一受伤便会被传染,即便伤的不重也得被这个病拖累死。 我要是再猜不到你们的身份,我的脑子就算白长了!况且……看你们也不像是文官的样子!” 凤七隐隐觉得她最后那句话像是在骂他们,可又没有证据,狐疑的盯着崔大人质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绝不敢欺瞒二位啊!” 他悻悻的松开手,脸皱成了一团,暗暗琢磨着她那句话——什么叫‘不像文官的样子’?难不成是说他们长的蠢? 凤三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带出了几分钦佩,语气不由自主的更客气了些。 “朝娘子慧眼如炬,你所料不差,正因为有不少人因四六风命丧黄泉,所以内侄受伤后我们才格外担心。朝娘子,你可有预防这病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伤风疫苗,但她的空间里没有这么多药,也不知道能不能像拿到手术器具一样从空间获得更多的疫苗,所以这个法子她不敢说出口。 她想了想,说道:“有两个法子或许有效,要么用烧红的烙铁烙烫伤口;要么用陈积灰洒在伤口上,再用盐水冲洗。我刚刚让薛兄配的木萸散的方子你们也可以记下来,都是有用的。” 凤三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抱拳说道:“要是真能见效,朝娘子便是我们的大恩人!” 凤七闷闷的哼了两声,不敢再吭声。 崔大人见状赶紧趁热打铁,说道:“朝娘子医者仁心,如今声名在外的麻沸散就是她研制的,而且听说最近她还会研制出一种外伤药,也不是寻常伤药可比的。” “原来麻沸散是你弄出来的!”凤七‘噌’的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她,“前阵子我中了一箭,郎中给我拔箭的时候就给我喝了那玩意,你别说,当下还真就不疼了!不过第二天还是疼的厉害!” 朝以禾撇撇嘴:“废话,那是药,药劲儿过了自然是会疼的。” 他‘啪’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懊恼的说:“我真是有眼无珠!我要早知道麻沸散是你研制的,我刚才也不会跟你说那些混账话!小郎中,朝娘子,我……我冒犯你了,要不……要不我给你磕一个赔罪吧!” 说着,他就要往地上跪。 第84章 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不可如此!不知者不怪,你快起来!”朝以禾急忙侧身让开这一礼。 顾及着男女大防,她又不便伸手去扶,幸好崔大人把他给拽起来了。 凤七悔的肠子都青了,眼巴巴的望着她:“朝娘子,你这是原谅我了?” 她的脸色缓和了些,玩笑着说:“虽然恼恨你一开始出言不逊,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都赔礼了,我横不能不依不饶的一刀宰了你。” “朝娘子宽宏大量!容左的伤交给你治,我是一百个放心了!哈哈哈……”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崔大人也长松了一口气,背过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略坐了坐就告辞了。 凤三和凤七惦记着那孩子的伤,便索性在药堂里住了下来,看朝以禾有条不紊的给病人诊脉开方子,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情娇柔,对她更多了几分敬佩。 晚上回家后,朝以禾把凤氏兄弟的事说给江如蔺听时,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微不可见的闪过一道暗光。 他抿了一口茶水,眼波柔和的笑道:“要照你那么说,他们多半是凤家军的嫡系,凤家军的十万铁骑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真男儿,你能让他们如此敬服,我娘子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我只看出来他们是军中的人,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来头。”她一顿,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我跟凤家军的人扯上了瓜葛,会连累你吗?” “为什么这么问?” 她低头扒了两口饭,低声说:“你做袖箭和三棱刺的手艺不是从书里看看就能学会的,你自有你的秘密,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追问,我只怕我若是跟凤家军的人往来过密我会牵连到你。” 江如蔺敛眉一笑,淡淡的说:“不妨事,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就成。” 她扬脸对上他的眸子,眼里的暖光像冬日里照在雪山上的暖阳,把她的心都晒化了。 夜色渐浓,洗漱后他们就上床休息了,昨晚朝以禾喝醉酒闹了那么一场,此时躺在床榻上两个人竟莫名的有些尴尬。 她一想起昨天做的事就羞愤欲死,索性闭上眼睛装睡,心脏却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 江如蔺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书,一侧过脸就看见了她轻颤的睫毛,鬓角的碎发散落下来稍稍遮挡住脸部的线条,让他忍不住想帮她把头发拨开。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把她的头发掖到耳后,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血气蓦的顶了上来。 他鬼使神差的凑过去,像小鸡啄米似的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她的唇瓣软软糯糯的,似乎还带着一丝甜味。 见她像是睡熟了,他便壮着胆子又吻了一下,正当他餍足的打算起身的时候,朝以禾却突然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眼里闪过几分狡黠的笑意:“你占我便宜。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江如蔺的喉结滚动,只感觉她的眼睛里像有钩子似的,他低笑着贴住她的唇舔吻着:“是。” 缠绵悱恻的吻下去,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一抹红晕。 他沙哑着嗓音低声道:“或许……要伤着你了……” 她含糊了一声,手指紧抓着他的肩膀,指甲深深的嵌出了几个粉红色的半月形印痕。 他缓缓解开她的扣子,手指划过洁白如雪的肌肤。 “如蔺媳妇……你睡了吗?”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文嫂的声音。 他们猛地打了个激灵,僵硬的对上对方的眼睛。 江如蔺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他阴沉着脸坐起身,眼皮子突突直跳。 饶是谁,在这个时候被人打断,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朝以禾也有些无奈,看他像要吃人似的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别气了,文嫂子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她深更半夜的找来定是有什么急事。 你去开门吧,我拢拢头发。” 他闷哼了一声,披了一件衣裳出去推开院门,可一打开门的一刹那,他的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了。 文嫂头发蓬乱,满脸是血,她摇摇晃晃的扶着门框,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了一样。 江如蔺赶紧把人让进去,为了避嫌,索性往隔壁夏氏的院子去了。 朝以禾一见她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连忙让她坐到椅子上帮她清理伤口。 文嫂的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她愧疚的说:“如蔺媳妇,对不住,我也知道不该这么晚来打扰你,我……” “先别说这个了,你头上这伤可不轻。又是刘三儿打的?”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跟他说了养蝎子的事,他不同意也就算了,连话也不肯好好说,摁住我就是一顿打。 你说得对,这日子真是没个过,我明儿就回娘家叫我兄弟过来,我要跟他和离!” 朝以禾的手顿了顿,沉声说:“只盼着你能真的打定主意才好,就怕刘三儿跟你说几句软话,你就又心软了。” “不能了,他今天……是要把我往死里打呢!为了我这条命我也得跟他和离!” “好。你今晚就在这儿住吧,如蔺在婆母那住,家里也有地方。” 文嫂哭的眼睛都肿了,感激的说不出话来:“如蔺媳妇,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了。难怪大伙都说你是神女娘娘转世呢,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头上这伤不能沾水,愈合前也不能吃发物,伤口这么深只怕是要留疤了。” “留疤就留疤,要不是这顿打,我怕是还对他抱有希望。” 朝以禾看她心如死灰的模样暗暗唏嘘了一阵,又劝慰了她几句,两个人便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文嫂起了个大早,忙前忙后的又是做早饭,又是喂鸡喂马,忙活了一阵子连饭也没吃一口,就跌跌撞撞的回娘家了。 或许是因为旁边躺了个生人的缘故,昨晚朝以禾睡得也不太安稳,胡乱垫补了一下肚子就去县城了。 她才刚把瑞雪拴好,凤七就兴高采烈的跑到她跟前。 “朝娘子,你的医术真是神了!容左醒了!” 第85章 除非我死了 “昨天夜里他有点发热,幸好薛郎中在,给他开了药,刚才我进去看他的时候他都睁开眼了。” “我去看看。” 朝以禾紧走了几步,推门进去的时候容左脸色苍白的靠在床头上,凤三正跟他说着什么,一见她来了便赶紧止住话音,把她让到凳子上。 “朝娘子来了?有劳你了。” 她温润的一笑,揉了揉容左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说道:“小朋友,你躺下,姐姐要解开你的衣裳看看伤势恢复的如何。” 容左稚嫩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满脸嫌弃的躲开她的‘魔爪’,像个小大人儿似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什么小朋友?我今年年十二,你你……你一个女子,跟男子动手动脚的成什么体统?我不要你看,叫个男郎中来!” 她一怔,也不恼怒,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你毛都没长齐,不是小朋友是什么?我是医者,在我眼里只有病人和健康的人,没有男女之分。赶紧躺下,姐姐忙着呢,没空哄你玩。” 他粉雕玉琢的小脸涨得通红,恼怒的低吼道:“凤三叔,把她给我撵出去!” 凤三憋着笑:“这位朝娘子的医术好着呢,昨天就是她给你治的伤,要不是有她在,你的四六风必然得发作起来,你就让她看吧,别使小性子了。” “我不!除非我死了!” 朝以禾无奈的摇摇头,趁着没人注意从空间里拿出一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落的刺进了他的外关穴上,随后便慢悠悠的解开了他的中衣。 容左恨恨的瞪着她,可双手就像被什么压制住了似的,无论他使出多大的力气就是动弹不得。 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别白费力气了,针刺外关,手不能移,看过你的伤口之后我把针拔出来,那时候你就能动了。”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他的小身板微微打着颤,看那么深的一道刀伤落在他这么大的孩子身上,朝以禾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便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她配置的白药虽然不能跟前世正经的云南白药相提并论,但药效也不差,才一晚的工夫,不但血止住了,伤口也消肿了。 朝以禾利落的重新帮他上了一遍药,包扎好后拔下了银针。 容左瞪着她张了张嘴,‘无耻’两个字正要从喉咙里涌出来时,朝以禾却把一块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甜滋滋的水果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把他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噎回去了,他的小脸怪异的皱成了一团,倒是有心有骨气的把糖吐出来,可他又实在舍不得这甜到心尖上的滋味。 她眉眼弯弯的笑道:“好孩子,好好养伤,乖乖听姐姐的话,明儿姐姐还给你糖吃。” 他别扭的闷哼一声,扭过脸不再看她。 凤七眼里满是诧异,拽了一把凤三的胳膊,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就差把‘活见鬼’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朝以禾倒是没注意到他们这些小动作,又叮嘱了他们几句注意事项就出去了。 药堂里有薛柏坐诊,她倒是清闲了几分,指点着止松帮她一起配制白药,一转眼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朝娘子!”凤三快步走过来,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急色,“军中有急召,我跟老七得赶紧回去,容左能跟我们一块走吗?” 她的眉心蹙了蹙:“不行!且不说他伤的很重,不能轻易挪动,更重要的是四六风是有潜伏期的。昨天我跟你们说过,十天之内病情没有反复才算治好了,要是有什么变故,便得再进行一次治疗,否则他就算白来这一趟了!” “可是……军情紧急,耽误不得,这……” “要是你们信得过我,就干脆把孩子留下来吧,十天之后你们再来接他。” 凤三沉吟了好一会儿,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着牙点点头:“那就拜托朝娘子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她:“我们来的匆忙,身上也没装多少黄白之物,这个您先收着,要是不够等我们来接他的时候再一并付齐了,一切请朝娘子多多费心!” 朝以禾也没推辞,把金锭子递给白术交代他收起来,凤三和凤七一人一骑快马疾驰离去,马蹄扬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的往后院走去,从窗户向里望,正看见容左怔怔的望着门口发呆。 她心里蓦的一软——虽然脾气臭了点,但到底是个孩子啊! 小小年纪就差点把命丢在沙场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也走了,他难免会失落。 “谁?”稚嫩的声音陡然凌厉了几分,紧盯着她的方向冷声质问道。 朝以禾诧异的挑了挑眉,笑着推门进去:“没想到你还挺警觉的。你那两位叔叔把你托付给我了,他们留了一锭金子供你衣食住行、看病抓药,想吃什么你就告诉我,只要对你的伤口无碍,我就让人给你买回来,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见是朝以禾,他紧绷的小脸略略放松下来,冷淡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不必。” “随你吧,我晚上不在县城里,要是有事你就喊止松,他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应该能玩到一块去,只是你可不许欺负他。” 他闷闷的哼了一声,闭上眼睛假寐。 她摇头叹息一声——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臭,以后怕是讨不到媳妇了! 把药堂里的事交代了一下之后,她就慢悠悠的骑着马回了黄屿村。 刚进了村口,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妪一路小跑着蹿过来,直挺挺的躺在她前面,两条腿乱蹬着撒泼打滚。 “不要脸的贱人,你良心被狗吃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家的事用你指手画脚?披了个神女娘娘转世的皮你就见天的挑拨离间,我今儿跟你拼了!” 朝以禾看她又哭又嚎的只感觉脑袋都大了,这个老妇人眼生的很,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 这人躺在瑞雪前面哭天抢地的挡着路,她又不能从她身上迈过去,一时真有些手足无措、 第86章 我谢你八辈祖宗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块,她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泼皮,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群人乌泱泱的跑了过来。 江如蔺走在最前面,一过来便帮她勒住了缰绳,免得瑞雪受惊发性摔了她。 他低声说道:“这是刘三儿的娘,仇氏,文嫂的娘家人知道她受了气,便打上门闹着要和离,不知道怎么的,刘三儿家知道是你跟文嫂说了什么,他娘就恨上你了,特意堵在村口给你难堪。” 她了然的点点头翻身下马,一见他来了,她便像感觉有了依靠似的,不安和慌张顿时驱散了些。 文嫂和她娘还有娘家兄弟跟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刘三儿的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的走在最后面,还有不少村民也跟来看热闹。 文嫂羞愧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急的直跺脚:“婆母你赶紧起来!这是咱家的事儿,跟如蔺媳妇不相干!” 仇氏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连滚带爬的爬起来,眉毛一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横飞:“你也知道不相干?那你咋还听她出的馊主意?她没安好心憋着要害你,你还替她说话? 我告诉你,我儿休了你以后,随随便便就能找个黄花大闺女,你呢?你家世不出挑,长相也不出挑,除了我儿没人要你!他要是真把你给休了,你就等着在娘家老死吧!” “如蔺媳妇是为了我好,他一天三顿的打,我就是个铁打的我也有受不了的时候!要和离是我的主意,你别牵连别人!哪怕是将来老死我也认了!” “哟呵!你是打量着有人给你撑腰了,敢跟我大呼小叫的?就你这种贱骨头不打还不得上房揭瓦了?三儿,你给我狠狠的抽她!当儿媳妇的敢爬到婆母头上作威作福,当真是没王法了!”仇氏掐着腰气势汹汹的骂道。 文嫂娘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白了:“亲家母,你当着我的面就指使姑爷打我女儿,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来着!我们两家的婚事要是就这么作罢,以后还不至于成了仇人,可如果你们咬死不肯放手,我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跟你们闹到底!” 文嫂的娘家兄弟脸色也不好看,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得冲上去狠打仇氏一顿。 仇氏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的说:“亲家母,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打不成器,我替你管教女儿,你该好好谢我才是咧!” “你……你放屁!我谢你八辈祖宗!” 文嫂抹了一把眼泪,望着朝以禾眼泪汪汪的说:“如蔺媳妇,让你见笑了。你先回家去吧,等家里这摊子事弄利索了,我再登门跟你赔罪去。” 她用力握了握文嫂的手,柔声说:“不妨事,只要你自己的心意定下来,能脱离苦海,我也就算没白挨她的数落。” 她有心再帮文嫂一把,但翻回头来想想,这种事总得她自己拿定主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江如蔺正要跟她一块回家的时候,魏氏从人群里蹿了出来,吐了口瓜子皮阴阳怪气的说:“如蔺媳妇如今真是不一般了,你害的我家姑娘嫁给了个傻子,还把人家刘三儿家搅得鸡飞狗跳的。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吗?什么神女娘娘转世?我看分明是个祸害!”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人畜无害的笑道:“魏婶子教训的对,那你家柳玥可得跟百福好好过日子,他们的婚事可不能出差错。” “你……”她一噎,悻悻的瞪着她,一扭脸正好看见刘三儿阴沉着一张脸,便急忙撺掇道,“三儿,不是婶子说你,你也太窝囊了!她挑唆的你娘子要跟你和离,你还不大耳瓜子抽她?你媳妇是多听话的一个人,就是让她给带坏了!” 刘三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朝以禾的眼神里满是记恨,他瘸着腿踱过来,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 江如蔺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把她挡在身后,幽深的眸子里翻涌起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他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滚。” 他心里蓦的一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认怂,便梗着脖子质问道:“我跟你是有啥深仇大恨?你为啥要挑拨的我娘子跟我和离?” 朝以禾凉凉的看着他,冷笑着说道:“要不是你把她打的受不了了,就算我说出花来文嫂也不会动和离的念头!早知道你有脾气只会朝着自个儿的媳妇撒,当初我就不该给你医腿,让你一辈子瘫在床上算了!” 他心虚的低头,嗫嚅着不敢再出声。 江如蔺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牵着朝以禾的手往家走去,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吵嚷声和哭声,看来还有的闹呢。 回了家以后,朝以禾就闷闷的坐在屋里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贴上来格外舒坦,他的唇角一点点压平,下颌紧绷着,狐眸里闪过一抹担忧:“怎么没精打采的?病了?” 她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摆弄着他修长的手指,蔫蔫的说:“没有,我只是觉着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我也没想到这事会闹得这么大,想来我回来之前仇氏就找上门了吧?” “嗯,她倒是在外面叫来着,不过我没给她开门。” “……” 昏黄的光线照射进来,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他声调和缓的说道:“你没给我惹麻烦,我知道你是心善,见不得文嫂子挨打。”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了一句:“只要她别再半夜三更的过来,就比什么都强。” 朝以禾忍不住低笑了几声,亮晶晶的眸子弯成了两弯月牙。 她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笑道:“罢了,反正这事已经这样了,不管他们!晚上想吃啥?我给你做。”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渐渐暗云涌聚:“你。” 她一慌,脸颊蓦的烧红,赶紧含糊道:“我……我饿了,我做饭去!” 她支吾着撂下一句话就赶紧起身快步往灶房走去,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他江如蔺原来是吃肉的! 第87章 抱紧你的大腿 在村口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时辰已经不早了,朝以禾便打算煮两碗炸酱面对付一顿。 酱香浓郁的酱汁裹着劲道的面条,再配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味道清爽可口。 吹过晚饭,她又把从县城买来的水果洗了,一边吃水果一边悠闲的翻着医书。 江如蔺坐在她对面,正色看着她:“我有话跟你说。” 她点点头,稍稍坐起身子:“你说。” “既然认定你是我的娘子,有些事便不该再瞒着你,万一以后有什么事你心里也能有个准备。”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眸色微凝:“我跟我娘是从京城来的,我们江家是京城有名的大户,祖上原是铁匠,到了祖父那一辈工艺更是无人能比,后来专给军队打造兵器,渐渐的生意越做越大,衣食住行皆有涉猎,家里的财富可比半个国库。”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着朝以禾的神色,见她脸上一派波澜不惊,他心里也稍稍宽慰了几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爹是家中的长子,他接管家里的产业没两年就被我二叔给害死了,我娘为了避祸,带着我逃出了京城,这些年隐姓埋名的住在黄屿村。 要是二叔知道我还活着,必会斩草除根,所以你跟我在一块随时会有丧命的风险,你要是怕……” 朝以禾竖起一根手指立在他的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把他后半截话噎了回去,眉眼弯弯的玩笑道:“怎么?你想撵我走?那不能够!阴差阳错的捡了你这么个富二代,我可得牢牢的抱紧你的大腿,我还指着靠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他微怔了怔,苦笑道:“什么吃香的喝辣的,我打猎卖的那点钱只够粗茶淡饭,过几天我去县城里把打的三棱刺卖了,勉强能贴补些家用。” “不,别卖了,我跟你闹着玩呢。咱家有钱,你不必冒险。要是被人认出三棱刺是出自你手,恐怕会惹来麻烦。只要你待我好,哪怕粗茶淡饭我也能吃得。” 江如蔺心里一动,莫名的感觉有股暖意从胸口蔓延出来,延伸到四肢百骸,他眉眼间氤氲着柔和的暖光,一字一顿的说:“再给我些时间,将来我定会让你做津国最富贵的女子。” 她哑然失笑,握紧了他的手,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可有打算回京夺回家产?” “家产倒也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但杀父之仇却不能不报!只是我娘年纪大了,我若有个好歹只怕她承受不住,我便想等到她老人家百年之后我尽了孝,我就动身进京。” 朝以禾微微颔首,认真的对上他的眸子:“我知道了,多谢你的坦诚,以后我跟你风雨共担。” 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他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见她这么快就接受了,他反倒觉得自己之前的瞻前顾后有些可笑。 他长松了一口气,又好奇的问道:“对了,你刚才说的‘富二代’……是什么意思?” 她一噎,绞尽脑汁的解释道:“就是……富户人家的子女,就像你这样的,你就是富二代。” 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喜欢那些黄白之物?” “当然喜欢了,金银虽然俗气,但却能解决世上大半的烦难。” 江如蔺默默把这话记下了,暗自打定主意——要是将来有一日他真能夺回家产,他定要在她跟前堆一座金山哄她高兴! 朝以禾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把自己的来历说出来,魂穿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她只怕江如蔺会接受不了,还是再等等吧…… 深谈了一次后,一直隔在他们中间的一层玻璃膜像是被揭开了一样,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 闲聊了一会儿,他们正准备洗漱睡觉,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声,隐约能分辨出里面有文嫂和刘三儿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出去,归根结底她也是个外人,不好过多干预别人的家事。 可没想到她刚倒好洗脸水,院门就被人砸的哐哐作响,娟婶在外面焦急的喊道:“如蔺媳妇,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吧!” 她心里咯噔一下,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后两个人一同往门口跑去。 刚推开门,娟婶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可不好了!刘三儿他们家闹的厉害,仇氏说话也没太好听,刘三儿媳妇娘家的兄弟一时气不过推了仇氏一把,谁知道她竟然一头栽倒就起不来身了,人就这么晕过去了! 如蔺媳妇,你是咱们这儿最好的郎中,你快去看看吧,要是他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事不能善了啊!” 江如蔺握了握她的手,说道:“走,我陪你一块去。” 她点点头,回屋拿了医药箱就赶紧跟娟婶一块往刘三儿家去了。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文嫂正跪在刘三儿跟前一个劲儿的磕头,声泪俱下的哭道:“我哥真不是有心的!你放过他,我不和离了!以后我当牛做马的伺候你跟婆母,我求求你了!” 文嫂大哥使劲把她拽起来,义愤填膺的说:“你求他这个牲口玩意干啥?大伙都看见了,我就是轻轻推了那个老泼妇一把,她咋就能起不来了?他们娘俩没一个好东西,就是故意讹咱的!” 刘三儿轻嗤一声,趾高气昂的撇撇嘴:“大伙听听,我娘都什么样了,他还说这种话,他能算个人吗?不把他送到县衙,让知县老爷砍了他的头,我都对不起我娘对我的养育之恩!” 朝以禾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冷声说道:“你要是真孝顺就先看看你娘!她还在地上躺着呢,看你倒是不着急不着慌的!” 见她来了,文嫂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跪爬到她跟前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衣角:“如蔺媳妇,你快看看我婆母!嫂子求你了,你一定得把她救活啊……” “嫂子先起来,我看看再说。” 众人自发的让出一条道,她才走到仇氏跟前,刘三儿就赶紧挡在了她前面。 “你唆摆的我媳妇要跟我和离,我瞅你就没安好心!你离我娘远点,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人往死了治?” 第88章 我又不是纸糊的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准确的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 她冷笑了一声,好整以暇的颔首:“好啊,我不治,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娘病死好了。到时候文嫂的大哥自是要上公堂的,但你也免不了被人告一个‘不孝’,我朝最重孝道,你猜猜,县衙会怎么判你?” “你……” 江如蔺没耐心听他狡辩,索性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了一边,摁在凳子上让他动也动不了。 刘三儿急了,脸色骤然一变吼道:“你们要干啥?我还没听说过哪个郎中强行给人看病的!我都说了不用你治,你起开!哎哟——” 他的话音刚落,江如蔺就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不耐烦的吐出两个字:“聒噪。” “你敢打人……” 他梗着脖子,抬头一看见江如蔺冷冰冰的眼神,他就突然感觉像被人用冷水从头浇到脚了似的,浑身一阵发冷,讪讪的把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朝以禾安抚着轻拍了拍文嫂的手,低头翻开仇氏的眼皮看了看,又给她诊脉。 不过两三分钟,她就可以确定——仇氏是装的! 她讥讽着勾唇,煞有介事的摇头长叹了口气:“准备后事吧。” “啥?” 在场的众人脸色都变了,文嫂娘一听,差点两眼翻白的晕了过去。 “连如蔺媳妇都说治不了,那看来是真的没治了。” “咋可能呢?刚才我都看见了,文嫂她哥就是轻轻搡了一下,是仇老婆子自己跌倒的,这就死了?” “嗨,那谁知道呢?咱就说,还有那一觉睡着就没起来的咧!” 刘三儿一听这话也吓了一跳,满眼的惊讶:“你……你没诊错?我娘真的没救了?” 朝以禾不悦的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的医术怎么样,大伙心里都有数,我还能诊错了?你娘就剩一口气吊着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咽气。” “不……不可能!我娘咋会死呢?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上了年纪的人本来身子就不好,一则是气急攻心,二则是被推搡了一下,兴许磕到了脑袋,这还能不死?况且我来的时候你还耽搁了半晌,更是雪上加霜。 回头去县衙告文嫂大哥的时候必得顺便告你个‘不孝’,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刘三儿顿时有些慌,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能!你定是诳我的!我娘明明说她只是装晕吓唬一下我娘子,把她唬住了她就再不敢提和离的事,只能乖乖听我摆布,连带着岳母家也能被我们拿捏住,咋会真就死了?” 众人的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鄙夷厌恶的扁扁嘴。 “该!这就叫恶有恶报!” “谁说不是呢?这下假戏真做了吧?等着给你娘办丧事吧!” “以后我可得给我姑娘选个好姑爷,要是碰上这么一家子黑肚肠的,那日子可真是没盼头了!” 文嫂大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薅住了刘三儿的衣领,咬着牙骂道:“臭不要脸的,你平时对我妹妹非打即骂的,还敢算计我们家?横竖你也得跟我打官司,倒不如我把你一并打死了干净!” “你给我住手!我看谁敢动我儿!”仇氏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衣裳上沾的灰尘就蹿了过去,死死的盯着他。 刘三儿吓得一激灵,又惊又喜的问道:“娘,你没死?” 仇氏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他一把:“你个蠢货!那小丫头片子不是个好人,她故意骗你的!你娘的身子骨你还不知道吗?哪能一推就死?我又不是纸糊的!你倒好,人家哄骗你两句,你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大家一看朝以禾似笑非笑的表情,便都恍然大悟的点头,彼此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文嫂抹了一把眼泪,气得浑身发抖:“好歹我也当了你几年的婆娘,你断了腿的时候我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从没有过二话!你竟这么算计我,算计我娘家人?” 刘三儿仓皇的偷瞄了一眼众人的脸色,气势一下子矮了半截:“娘子你听我说,我不是……” “你跟她说啥啊?低三下四的,哪有老爷们儿的样?”仇氏拽了他一把,瞥着文嫂理直气壮的说,“你伺候我儿是应当应分的,成婚这么些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我家是也倒了血霉了! 我告诉你,想和离,门儿也没有!除非让我儿休了你!你拿着休书滚回娘家去!” 文嫂大哥‘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冲冲的喘着粗气吼道:“休妻就休妻!大不了我养我妹子一辈子!总好过烂在你们这虎狼窝里!” “哥……” 他拍了拍文嫂的肩膀,瞪着刘三儿说道:“你这就写休书,我带着我妹子回娘家,在你家多待一刻我都嫌恶心!” 仇氏掐着腰翻了个白眼:“写!怕啥?休了她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刘三儿看了文嫂一眼,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他打心底里是不想休妻的,可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如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也由不得他不休了。 他翻箱倒柜的找出纸笔墨砚,四下环顾了一圈,见杜子泉也在人群里,便赶紧把他请过来:“我不识字,劳烦杜秀才替我写吧。” 杜秀才龙飞凤舞的写下两张休书,指了指下面说道:“你们两家摁手印就成了。” 刘三儿的手蘸着印泥,偷瞄了一眼文嫂。 文嫂快步走过去,干脆利落的摁下了手印,哑着嗓子说道:“赶紧的吧!要不是你们闹了这么一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当真是半点良心都没有呢!” 他叹了口气,咬着牙摁了手印。 她把休书收起来,走到朝以禾跟前拉着她的手哭道:“今儿又麻烦你一次,嫂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回头要是有啥事你就知会一声,我替你赴汤蹈火都行!” 文嫂大哥也连连点头:“是啊,多亏如蔺媳妇了,要不是你看穿这个老泼妇是装晕的,诈出了他们家的阴谋诡计!我妹子还指不定要受多少气咧!” 第89章 大不了同归于尽 “不必谢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安顿安顿吧,我们走了。”朝以禾笑着摆摆手,跟江如蔺一同回家去了。 当初文嫂冒着得罪村长的风险,告诉她朝大宽是被人推了一把才撞到刀尖上受了伤的,冲这份恩情,也值得她伸手帮她一把。 折腾了半天,回家以后已经时近子时,他们匆匆洗漱了一下就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朝以禾特意起了个大早炖了一锅鸡汤,一半是给江如蔺的,另外一半她打算带去医泽堂给容左,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上战场,身边也没有亲人陪着,实在可怜。 昨天容左被朝以禾‘强行’扒开衣裳换药后,他兴许是知道反抗也不顶用,便索性妥协了,今天给他换药时他倒是还算配合,但却黑着一张脸,像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愈合的还不错,看起来是没有复发的迹象,你得的四六风应该已经无碍了,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再观察观察。你要是在屋里待着闷可以出去转转,只是不能使劲儿,毕竟伤在胸口,要小心些。”朝以禾重新帮他包扎好伤口,柔声说道。 他沉默着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 “哈?” 他有些尴尬的扭过脸,微恼的瞪着她:“你昨天说了什么,今儿就忘了??” 她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来昨天答应今天还会给他糖吃,不由得哑然失笑,她赶紧拿出两颗糖果笑道:“小朋友要有礼貌,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把两颗糖都给你。” 他的脸又一黑,很有骨气的扭过脸:“君子不是嗟来之食!” “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还读过不少书呢!难道书里没教过你待人要有礼貌吗?我比你年长,你叫我声‘姐姐’怎么就委屈你了?” 容左紧绷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仔细想想又觉得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好半晌才声若蚊蝇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姐……姐。” 朝以禾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剥开一颗糖塞进他的嘴里:“真乖。” “哼!” 听他叫了一声‘姐姐’,她有种驯服了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的成就感,把炖好的鸡汤放在一旁笑道:“一会儿你跟止松一块喝,瞅你瘦的,要多补补才行。” 说完,她就转身出去了,丝毫没注意到容左神色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 有止松给她打下手,这几天已经把第一批白药配制好了,可兴许是麻沸散太深入人心,白药便鲜少有人问津,除了县衙买去给衙役们分发的,余下的几乎都剩下了。 慕怀章有些发愁,抿了口茶水叹息道:“你我都知道这是好药,就连衙役们也对它赞不绝口,可百姓们不买账啊!虽说放着不卖也没有大的妨碍,但我看着这么好的药卖不出去,实在是有些心疼。” 朝以禾微微颔首,说道:“是得想个办法,毕竟麻沸散只能止痛,真正治疗伤口还得是白药。” “你有什么高见吗?” 她沉吟了片刻,慢悠悠的说道:“不如送点试用装吧。” “试……试用装?这是什么意思?” “把白药分装成小纸包,凡是来配药看诊的,咱们都免费送大家一包,只要用过大伙就会知道这并非寻常伤药能比的,自然而然便建立起口碑了。” 慕怀章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好主意啊!饭庄新上的菜肴也能用这个法子!以禾啊,你真是我的福星!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前两天跟崔大人一块来的凤家两兄弟把治疗四六风的药方拿走了,只是他们在军中,有些药材没有,便想让咱们配置好医治四六风的药材给他们送到军营里去。 咱们跟军方搭上了线,以后还愁没有生意?” 她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是这个道理。等到白药的名声打出去以后,兄长便能像分销麻沸散一样,把白药卖给别家药堂,请其他药堂一起售卖,销量定会再创新高。 只是你得提前跟他们签好契约,各家药堂卖的价格都得是一样的,否则便会扰乱市场,对咱们不利。” “对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他兴奋的两眼冒光,迫不及待的招呼白术和当归分装出一小包一小包的试用装。 坐在一旁给病人看诊的薛柏把她刚才说的话尽收耳中,眼里也满是赞叹——朝娘子这脑子,当真是好使!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慕怀章坐了一会儿就赶去了饭庄,如今他两头忙碌着,一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但人却越来越有干劲儿。 送走最后一个病患,朝以禾招呼着众人说道:“大家都歇歇,先吃饭吧。当归,你去隔壁铺子叫一份羊肉锅子来,天气越来越冷了,热气腾腾的羊肉吃到肚子里也能去去寒。” 当归清脆的应了一声,刚跑出去没一会儿又急忙慌慌张张的折了回来。 “朝娘子不好了!大爷来了!他……” 没等他说完,慕正清就举着火把阴沉着脸闯了进来,这阵子没见,他跟原来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身上的衣裳上沾着油渍,袖口也磨破了,脸色蜡黄蜡黄的,脸颊也愈发的消瘦。 他阴恻恻的盯着朝以禾,晃着火把吼道:“给我拿一千两银子来!要不然我就把这儿点了,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薛柏挡在她身前,紧盯着慕正清:“朝娘子你先走,我拖住他。” “走?今儿不把银子拿出来,你们谁也别想走!我已经让人把后门封住了,只要我一把火下去,你们都得死在这儿!朝以禾,你把我害成这样,赔我些银子是应该的!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给我银子咱们就一块死!” 薛柏跟白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低吼一声,一左一右的朝他扑过去。 他像是早有防备似的,利落的解开腰间的酒壶,把酒水泼洒到桌椅上。 “谁敢动?你们要是赶过来我就敢点火!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快还是火烧的快!”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睚眦欲裂的盯着众人。 第90章 你又骗我 “别!你别冲动!这一千两银子我们给了,只当花钱买平安!只是眼下药堂里也没有这么多银子,你也得容我们想想辙。”朝以禾急忙扬声喊道,暗暗给薛柏和白术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别冲动。 慕正清得意的一笑,大咧咧的翘着二郎腿坐下:“这就对了,还是朝娘子识时务。” “你放个人出去找慕东家报个信拿银子,我是他的摇钱树,他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死活,半个时辰之内定能把银子送过来。” 他狐疑的打量了朝以禾一番,警惕的说道:“你别耍花招!要是敢报官或者叫人来,我就让你们统统给我陪葬!” “我们的命都捏在你手里了,怎么敢呢?”她哂笑着说。 他思忖了片刻,扬了扬脸说:“当归,你去!你告诉慕怀章,半个时辰之内我要是见不到一千两银子,医泽堂顷刻就会化为灰烬!” 当归咬着牙两眼通红的说道:“我不走,让朝娘子去!” “少他娘的废话!你以为老子是在跟你商量?赶紧的!” 朝以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别怕,快去吧,你拿了银子回来才能救我们。” 他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点头:“行!朝娘子,我听你的,我一定快去快回!你们保重!” 他狠狠的瞪了慕正清一眼,一路狂奔着跑出去了。 见他走了,朝以禾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慕正清,就算没了药堂和饭庄,你指着手里的布庄也吃喝不愁,你何必走到这一步?” “关你屁事!我落到这个田地都是被你和你夫君害的!你也别得意,等我翻了身,我先把你买回家当奴婢!我要让你们夫妇生不如死!” “别这么激动嘛,反正当归得有一会儿工夫才能回来,要不我先给你倒口茶消消火?” “你不许动!”慕正清紧张的紧盯着她,攥着火把的手指关节泛出了淡淡的青白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还想故技重施在茶里下药害我是不是?我在你手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绝不可能上第二次当!” “好好好,我不动,你也别激动,要是你真一把火把这儿给点了,那你可就一两银子都拿不到了。” “用不着你操心!” 朝以禾举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一脸人畜无害的望着他:“慕大爷,现在你的名声烂透了,你们慕家的耆老族人也不看好你,你打算靠什么东山再起?” 听她说起这个,慕正清的脸色愈发的阴沉,牙咬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随便聊聊嘛,如果你保证不伤害我,兴许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你闭嘴!我绝不会再受你的诓骗!” 她歪了歪头,循循善诱道:“你应该知道,要是不使些手段,这辈子你拍马都追不上慕怀章了。我有个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说给你听听,信不信的都由你。” 朝以禾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隐隐有些心动,便继续说道:“我有一种药,只要倒进水里,就能把清水变成陈年佳酿,” 慕正清讥笑着睨着她:“你拿我当三岁娃娃哄了?这世上怎会有这种药?”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在我出现之前,想必你也没听说过麻沸散吧?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大可以试给你看。” 她把手伸到袖子里,暗中从空间里拿出一只小巧的药瓶,四下环顾了一圈,遗憾的蹙眉:“可惜这儿没有清水。”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朝以禾,犹豫了好一会到底还是没抵住诱惑,戒备的厉声吩咐道:“白术,你去后院打水!” 白术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颔首,这才不情不愿的往后院走去,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桶水快步回来了。 朝以禾不紧不慢的把药粉撒进水桶里,舀了一茶杯递给白术,眉眼弯弯的笑道:“尝尝看。” 他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猛地诧异的抬眼,他愣了愣,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好酒啊!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又醇又香!” 慕正清迟疑的盯着他们,阴骘的冷笑:“你们俩做戏骗我的吧?”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尝尝看咯。” 他心里天人交战,实在扛不住心里的贪念,谨慎的说:“让白术给我递一杯,放在桌子上,你们退开!” 白术依言照做,他一步一顿的踱到桌边,谨慎的端起茶杯嗅了嗅。 “连酒香都没有……”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朝以禾忽然抬起水桶朝他泼了过去,‘哗’的一声,井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连带火把也浇灭了。 慕正清惊呼一声抹掉脸上的水渍,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他气急败坏的丢掉火把,咬牙切齿的朝朝以禾扑过去:“贱人!你敢骗我?我弄死你!” “回头!” 他身后传来容左稚嫩的声音,他本能的扭过脸,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颗石子就朝他的眼睛飞了过来,他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的看着石头砸到了眼睛上,眼前顿时一片血色。 “哎哟——”他吃痛的捂着眼睛,鲜血顺着手指缝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五官狰狞的扭曲抽搐着。 止松、白术和薛柏看准了时机一拥而上,有的死死的摁住了他的胳膊,有的掐住他的脖颈…… 容左的眉头皱了皱,满脸嫌弃的说:“你们倒是拿绳子给他捆起来啊,难不成想一直压着他等官兵?” 朝以禾‘哦’了一声,赶紧找来一捆麻绳,大伙像捆猪一样捆住了他的手脚。 “你骗我!朝以禾你这个贱人、毒妇!你又骗我!你们这群畜生!止松、白术,你们俩拿的可是慕家的月钱,我是慕家的大爷,你们这么对我是以下犯上……”慕正清一边挣扎着一边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喊道,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白术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鄙夷的轻嗤道:“我拿的是慕东家给的月钱,跟你有什么相干?”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泪滴到衣衫上,迅速的晕染开了一大片血迹。 第91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时,当归也带着慕怀章急匆匆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 “放了以禾,我……” 慕怀章举着一叠银票,一副随时准备慷慨赴死的模样,可没想到一进门竟然看到慕正清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摁在了地上,朝以禾施施然的站在他面前。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茫然的看了看当归:“你刚才说……是谁恐吓谁来着?” 朝以禾忍不住笑了笑,言简意赅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后门只怕还有他的帮手在那守着,要把他们一并拿下才好。” 赵衙役扬了扬脸,便有人押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进来:“朝娘子放心,共犯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她暗暗打量着那个大汉,隐约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天勒索慕正清的人吗?没想到他们竟会同流合污勾结在一起! 见店里的人都安然无恙,慕怀章悬着的心也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他好奇的问道:“以禾,你真有能把清水变成佳酿的药?” “哪有这种药啊,兄长也痴了?我不过是跟白术一块演了场戏,幸好白术反应快,明白了我的用意,否则还真骗不过慕正清呢。” 他了然的点点头,扼腕叹息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终究是被一个‘贪’字给害了。” 赵衙役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慕东家,朝娘子,我们先将案犯押回县衙,回头开堂审理的时候怕是还要二位上堂做个证人。” “这是自然,有劳差大哥了。”慕怀章犹豫了一会,悄悄给赵衙役塞了块银子,“这是给几位的茶水钱,他……他到底是我的骨肉兄弟,在牢里还请各位关照几分。” “好说好说。” 慕正清尖锐的冷笑几声,鄙夷的轻嗤:“用不着你猫哭耗子!你早就盼着我死了!没了我,慕家的家产便全都落在你一个人手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残害手足,你早晚遭报应!你这个畜生……” 赵衙役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推搡着他往门外走去:“赶紧走,废什么话?快点!” 闹了一通后,药堂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短暂的安静,众人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觑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咳咳……” 容左抚着胸口轻咳了两声,朝以禾这才想起他来,只见他的衣裳上已经渗出了一片血渍。 她急忙把他扶到后院,担忧的微皱着眉:“一定是你刚才投掷石子的时候把伤口崩开了,别动,我看看。” 解开衣裳一看,才稍稍愈合了几分的伤口又皮开肉绽了,血肉外翻着,鲜血止不住的往出流。 她的眼皮突的跳了跳,赶紧利落的重新给他上药包扎。 “今天多谢你出手相救,但以后可不能再做剧烈的动作了,要是伤口一直愈合不好只怕会感染发炎。” “嗯。”容左闷闷的应了一声,眼眸微垂着。 朝以禾又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回想起刚才他不偏不倚的打中了慕正清的眼睛,不由得暗暗有些心惊。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功夫,凤家兄弟又对他很是恭敬,他的身份怕是不同寻常,跟这样的人扯上瓜葛,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了江如蔺。 慕正清闹出的事很快就不胫而走,不但来看病的病患们为她抱不平,慕家的耆老也都得到了消息,他们痛斥了慕正清一顿,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中除了,还把他名下的布庄也都划给了慕怀章。 无论如何,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下来了。 黄昏时,朝以禾回了村稍稍歇息了片刻就拿着医药箱往牛家而去,这两天牛百福身体里的余毒也清的差不多了,不过去看看她总是有些不放心。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柳玥尖着嗓子骂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要我咋样?我爹是村长,你们这么磋磨我,我早晚有一天要你们好看!” “就算你爹是天王老子也得讲理!你一个小妾,伺候夫君是应该的!咋?你爹是村长你就比别人金贵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教导你是给你脸,你别不知好歹!”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中气十足的反驳。 “你算哪门子长辈?不知狗头嘴脸的姑母也敢充大辈?让我爹知道非得剥了你的皮……啊——” ‘啪’的一声耳光声响起,紧跟着传来几声柳玥的抽泣声。 “贱皮子,不打你你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朝以禾有些尴尬的站在外面,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扬声喊道:“刁婶在家吗?我来给百福看病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身材瘦小的妇人打开门,满脸笑意的打量着她:“是如蔺媳妇吧?我是百福的姑母牛大花,你叫我花婶就行,他纳妾那天咱们见过! 我嫂子去隔壁村吃席了,临走之前交代过我,你是我们家的贵客!来来来,快进来坐。” 她浅笑着应声:“花婶。” “哎,好孩子。”牛大花扭过脸横了柳玥一眼,颐指气使的吩咐道,“傻站着干啥?给客人倒水啊!把你夫君叫起来,给他穿衣裳、洗脸!要是耽搁了如蔺媳妇给百福看病,我打死你!” 柳玥脸上印着一个深深的巴掌印,她敢怒不敢言的瞥了她们一眼,看向朝以禾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仇恨,像是恨不得把她生吞了似的。 “还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赶紧去!” 牛大花又呵斥了两句,她这才悻悻的扭身进屋。 不一会儿,牛百福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他看见朝以禾痴痴的一笑:“朝姐姐!你咋这么些天都没来呢?” “这不就来了吗?你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他乖巧的应了一声,乖乖的把手腕伸了出来。 给他把过脉后,朝以禾又给他开了一副方子,叮嘱道:“这药吃三天,他前阵子中了毒,有些亏了身子了,得补一补。三天之后我再来给他针灸治疗。” 牛大花小心翼翼的把药方收起来,拉着她的手慈爱的笑道:“我嫂子说她已经去问过你娘了,你娘也同意她认你做个干女儿,两相定下后天风风光光的办个认亲宴,横不能委屈了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92章 认干亲 朝以禾笑着颔首:“长辈们做主就是。” 牛大花越看她越欢喜,攥着她的手就不舍得松开:“真是个好孩子,朝家真有福气,生出你这么乖巧懂事还有本事的女儿,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 柳玥用力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的把茶水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茶水晃动着泼洒出来。 牛大花一看当即就蹿起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你甩脸子给谁看?你爹娘老子没教过你咋给客人倒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贱货……” 朝以禾实在尴尬,急忙借故起身告辞了,直到走出去老远都能听到院子里传来打骂声。 她走到家门口时,正巧撞上朝家旺一路小跑着过来,他满脸喜色,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姐,生了生了!生出来小蝎子了!”他手心里捧着一只还没手指甲盖大的小蝎子,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 “不错,等长大阴干了就能卖了。你要是肯下工夫,也可以拿蝎子泡药酒,可比当药材卖值钱。” 他两眼亮晶晶的直放光,连连点头:“行啊!只要能卖钱,我啥苦都能吃!今天文嫂还来找我了,来看我养蝎子的盒子是啥样的,她照着样也去找杜大叔打了个两个。” 她微微颔首,笑道:“文嫂子也是个苦命人,她要是来问你你就教她,别藏奸。先进来吧,别在外头说话了。” 朝家旺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纠结的偷瞄着院子里。 “还怕你姐夫呢?他还能吃了你是咋的?都是自家人,你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吧?赶紧进来!” 听朝以禾这么说,他这才磨磨蹭蹭的进来,一脸的视死如归,好像下一刻就要英勇就义了似的。 他局促的坐在凳子上,江如蔺从灶房里探出头,淡淡的朝他颔首:“小舅子来了?晚上在这儿吃饭吧。” “我不……” 朝以禾摁住他的肩膀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笑道:“你难得来一趟,哪能连饭都不吃就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舍不得多加双筷子呢!就在这儿吃!” 她给朝家旺倒了碗糖水就进了灶房,正巧今天江如蔺钓了两条鱼回来,鱼鳞也刮得干干净净的了。 她把江如蔺推出去,做了一道红烧鱼,又烙了几张金黄酥脆的烙饼,再加两道小菜,晚饭就做好了。 烙饼泡在鱼汤里浸满了汤汁的酱香,再配上清脆爽口的小菜,直让人胃口大开。 朝家旺吃的满嘴都是油,竖着大拇指含糊不清的说:“姐,现在你的手艺真是没得挑!这鱼比我在别人家席面上吃的都好吃!” “多吃点,以后没事就常来。”她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 江如蔺把鱼刺剔了,把肥美鲜嫩的鱼头放在她的碗里:“你也吃,别光顾着照顾别人。” 她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朝家旺看着他们互相夹菜,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那个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的姐夫吗?他怕不是活见鬼了吧?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拍脑门说道:“对了姐,娘让我告诉你一声,后天在咱们家办席面,咱们跟牛家认干亲。” 她点点头:“刚才我听花婶说了,那我跟东家请个假,后天就不去药堂了。” “成。” 他应了一声,呼噜呼噜的吃了两大张烙饼,抹了抹嘴就着急忙慌的起身走了。 朝以禾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这么着急?也没听他说家里有啥事啊?” “约莫是急着回去告诉岳母,我给你夹菜的事吧。”江如蔺淡淡的勾唇,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吃。” 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里蓦的漾起一抹暖意。 后天一大早,朝家就忙碌了起来,刁氏和牛大花也赶早来帮忙招呼着客人,村民们说笑着嗑瓜子、喝茶,一片喜气洋洋的。 魏氏满脸嫉恨的扫视着众人,瞅准了机会把柳玥拉到了一边,看她的手都比原来粗糙了,心疼的直掉眼泪:“我的儿,你受苦了!他们牛家是昏了头了吧?不就是认个干女儿吗?搞得比成婚时的排场都大!” “娘,我在他们家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刁氏那个泼妇成日刁难我也就算了,还把牛大花叫来盯着我,给我气受!上次没把那个傻子毒死真是可惜了!我走到这一步都是朝以禾害的,娘,你可得帮我报仇啊!” “好好好,娘知道!眼下想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的确不容易,但娘有法子给朝以禾那个小贱人添堵!” “什么法子?” 魏氏阴毒的一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你就等着看热闹吧!到时候他们朝家闹翻了天,也算给你出口气了!” 柳玥兴奋的连连点头,咬着牙说道:“要是真能成,出了这样的丑事,以后她朝以禾也没脸见人了!” 她们说话的工夫,刁氏扬声呼喝道:“柳玥!过来喂你夫君吃药!又躲在哪儿偷懒了?赶紧滚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想起魏氏的计划她的心脏就怦怦直跳,她连忙快步出去,难得恭顺的应了一声:“婆母,我来了。” “我看你是属驴的,一天不抽你你就皮痒!伺候你夫君吃药去!” “哎,婆母消消气,我这就去。” 见她逆来顺受的模样,朝以禾也忍不住诧异的挑眉,她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可四下环顾了一圈,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把那一丝一闪而过的不安抛到脑后了。 不一会儿,村民们都到的差不多了,朝以禾给刁氏、牛老根敬了茶,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干爹、干娘。” 刁氏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当着大伙的面立了契约,等她跟牛老根死后,便把家里的两头牛、两间瓦房和五亩地分给朝以禾。 走完了流程,饭菜也都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众人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孙氏也满脸喜色的跟众人敬了一杯酒,拉住朝家旺问道:“看见你爹了吗?那个死鬼是不是又躲哪个旮旯里抽烟袋去了?” 第93章 没教养的东西 朝家旺啃着大肘子茫然的四下环顾了一圈:“刚才爹不是还跟叔伯们喝酒呢吗?我没看见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赶紧找去啊!今天是你姐的大日子,他哪能不在?快去!” 他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恋恋不舍的放下肘子出去了。 正当众人热火朝天的推杯换盏时,朝家旺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他快步走到朝以禾跟前,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把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 他张了张嘴,指着后屋的方向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爹他……” “爹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到后屋传来一声女人尖利的哭喊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众人都一怔,惊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们听见叫声没?我咋听着有个女人叫呢?” “我也听见了,出事了吧?” “走,快看看去!” 大伙纷纷放下筷子、酒杯,疾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朝以禾拽着他一边紧跟上去一边问道:“快说,到底怎么了?” 他跺了跺脚,羞臊的满脸通红:“爹……爹跟仇老婆子一块躺在后屋。” “你说什么?仇老婆子……刘三儿他娘?” “就是她!姐,这可咋办啊!” 她的小脸紧绷着,沉声说道:“咱爹不是好色的主儿,这事一定有鬼!先过去看看!”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村民们都围在了门口,妇人们捂着眼睛扭过脸,看见朝以禾来了,脸上都带出了几分同情。 “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一大把岁数了还不知羞!哎哟——我可咋活啊——”孙氏哭天抢地的坐在地上只拍大腿,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朝以禾从人群中挤进去把孙氏搀扶起来,此时朝大宽正迷茫的坐在炕沿上,仇氏头发蓬乱的裹着被子缩在墙角里,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 “啧啧啧,你们朝家今天双喜临门啊!朝以禾,你今儿不但认了个干娘,看来还多了个姨娘呢!”柳玥幸灾乐祸的扬声喊道。 刁氏狠狠的掐了她一把,没好气的低叱:“闭上你的臭嘴!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婆母你掐我干啥?难不成我说错了?” “滚滚滚,再废话我缝你的嘴!”她瞪了柳玥一眼,强笑着跟村民们说道,“今儿多谢大伙捧场,时候不早了,大伙都散了吧!” 众人窃窃私语了几句,但碍着朝以禾给村民们看病积攒下来的好人缘,大家也都留了些情面,陆陆续续的出去了。 看人走的差不多了,刁氏压低声音说道:“以禾,仇老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看今儿你家这事是不能善了了。我跟你干爹也不便在这儿,我们先回去,有啥事你就让人去家里喊我,万事有干娘给你撑腰。” 朝以禾感激的颔首:“多谢干娘,家里乱糟糟的,我就不远送了。” “哎,不用送不用送。”她用力握了握孙氏的手,说道,“大妹子,你也别心焦。你们家老朝是啥人咱们心里都有数,一准是仇老婆子耍了什么手段,你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说完,她拽着柳玥就往门外走去。 屋里静默了片刻,孙氏轻抚着胸口顺着气,气得脸都白了:“姓朝的,我跟你过了几十年,给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哪能这么对我?你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咱俩就和离!” 朝大宽急忙从炕上蹿下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别,我没有……我不是……” “不是啥呀?虽说我上了年纪,但我到底也是要脸的!姓朝的,你当睡了我就白睡了?”仇氏直起身子,梗着脖子截断了他的话音。 “不是……” “你想白占我的便宜?门也没有!我的名声是毁了,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一脖子吊死在你们家门口!” 朝大宽愁的一个头两个大,被噎得说不出话,烦躁的揪着头发重重的叹了口气。 朝以禾冷冷的瞥了仇氏一眼,冷笑道:“你要想寻死就尽管去,别死啊活啊的吓唬我们!” “你咋说话呢?回头我进了你家的门,你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姨娘’!没教养的东西!” 孙氏一听她这话,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正要反唇相讥的时候,朝以禾轻轻拽了拽她的胳膊,逼视着仇氏的眼睛笑道:“的确是没有你这样的好教养,一大把年纪了还能爬上别人的床。” “你放屁!是你爹为老不尊,强行对我那啥!” “是吗?既然如此,我爹强迫你时你为啥不反抗、不叫人?” “我……”仇氏一噎,怔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怕人听见,丢脸!” “那你跟我爹一块躺在炕上的时候你怎么反倒喊了?你咋又不怕丢脸了?” “我那是……” 朝以禾抢白道:“你那是居心叵测,想让村里人都知道你跟我爹睡在了一块!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还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她用力翻了个白眼,转而看向朝大宽:“爹,到底是咋回事?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总得说句话吧?” 朝大宽哭丧着脸,愁眉苦脸的说:“我不知道啊!我今儿多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的想睡觉,就想着来后屋躺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她是啥时候进来的,她嚎了那一嗓子我才醒!” 听他这么说,孙氏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又追问道:“是不是你个老不死的喝多了起了贼心,对那个老贱妇做了啥?” “我哪敢啊?别说是喝了酒,就算喝了琼浆玉液我也没这个胆子啊!” 朝以禾跟孙氏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定是仇氏栽赃污蔑的! 仇氏的眼睛提溜乱转,见形势不妙便扯着嗓子干嚎起来:“你们一家子杀千刀的!老的欺负我,小的对我也不恭敬,你们是要逼死我啊!我的天爷呀! 横竖我也没活路了,要死大家一块死!我明儿就去县城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朝以禾的爹做了什么缺德事!我看你还有什么脸当郎中!哎哟,天爷呀……” 朝以禾漠然的冷笑:“要去你就去,我不怕你这一套。” “你……你不怕,你弟也不怕?他爹为老不尊,我看以后哪家女子敢嫁到你们家来,你就等着让你弟打一辈子光棍吧!” 第94章 我家就是我姐做主 朝家旺义愤填膺的哼了一声,厌恶的睨着她:“你少拿我说事,一辈子不娶媳妇也没啥了不起的!赶紧从我家滚出去,别脏了我们家的炕!” 他们姐弟都没把仇氏的威胁放在心上,但朝大宽却吃心了,他一巴掌抽在朝家旺的脖颈上,皱着眉低叱道:“你这叫啥话?谁家好人打一辈子光棍咧?你要是不娶妻咱家不就断子绝孙了?” “爹……” 孙氏也附和道:“就是!你要是因为这么个老贱妇不娶妻,那才是傻呢!” 朝大宽搓了搓脸,唉声叹气的使劲嘬了口烟袋烟袋:“都是我不中用,我要是没喝这么多酒也不会闹出这起子事!我对不住你们,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爹,你别着急,不管什么事总有办法解决的。”朝以禾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扭过脸盯着仇氏,“你要是真把我爹逼出个好歹来,我定让你儿子生不如死。你也知道,我是郎中,如果我想弄死他保管能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你敢!你要是敢动我儿一根头发丝,我就跟你拼了!” “既然我们两相都有顾虑,那倒不如摊开来好好谈谈。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吧。” 仇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扬着脸趾高气昂的说道:“反正我跟你爹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你们横竖得给我个交代,索性嫁给你爹算了,只要我进了你家的门,我跟你爹的事也算有了个说法,怎么也比‘搞破鞋’传出去好听吧?” “你做梦去吧!若要我娘受委屈我才能娶到媳妇,那我宁可不娶!”朝家旺气得眼皮子突突直跳,面红耳赤的吼道。 朝以禾的眸色沉了沉,了然的垂眸:“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文嫂子是听了我的话才跟你儿和离的,你心里应该也恨着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惜自毁名节也要给我爹做小?总不能是只是为了报复我,对吗?” 她以为朝以禾服软了,嚣张的摇头晃脑的说道:“自然不是,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听说你给人看病赚了不少银子,我进了你们家的门吃喝不愁就不用说了。回头再让我儿把养蝎子的手艺学了去,我们娘俩就不用再种地过苦日子,豁出去名节赌一把也不算啥。” 看仇氏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的眸子眯了眯反问道:“‘听说’?听谁说的?” “就是……这你管不着!你们给句痛快话吧,到底答不答应?” “是村长家的人撺掇你算计我爹的对吗?是柳玥还是魏氏?” “我……”她心里一紧,眼神不自然的四处乱瞟。 见她这副模样朝以禾就知道自己多半是猜中了,她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 她冷着脸深吸了一口气,淡漠的说:“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自个儿从我家滚出去,要么我让家旺把你扔出去!别说你只是趁着我爹醉的人事不省跟他躺在了一张床上,就算你真跟我爹有什么,你也没资格给我爹做小!” 见她翻脸了,仇氏恼羞成怒的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蹄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成不成的还轮不到你做主!” 朝家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见她骂到了朝以禾头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三两步冲到炕边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下来,连推带搡的把她推到了院子外头。 “呸!敢骂我姐?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还就是我姐做主了!滚!”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不少好事的村民正三五成群的往朝家张望着,见仇氏被撵了出来,纷纷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窃笑。 她又气又羞,一跺脚扯着嗓子吼道:“看什么看?滚滚滚,都给老娘滚!” 一个村民撇了撇嘴,讥讽道:“哎,你咋急眼了?仇老婆子,啥时候喝你的喜酒呀?这个岁数了你倒老树开花了,厉害啊!” “你可别往她刀口上撒盐了!你没见刚才家旺把她给赶出来了?我瞅她是没福气嫁给老朝头喽!” 仇氏跳着脚的跟众人对骂了半晌,气冲冲的快步回家去了。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院墙,朝以禾给倒了两杯热茶塞到朝大宽和孙氏的手里,柔声说道:“娘,你们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你跟我爹夫妻情分,今儿是有人故意算计我爹,你要是跟我爹闹红了脸,反倒让别人得意了。” 孙氏把茶水一饮而尽,重重的把茶杯砸在桌子上:“你放心,娘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娘心里有数!” “我看仇氏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要是再来闹……” “她但凡敢来,我必定狠狠的啐她一脸!孩子,你不用惦记我们,娘吃不了亏!时辰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这事八成已经传到你婆母耳朵里了,你回去也跟她解释解释,别让她看轻了你。” 朝以禾微微颔首,笑道:“婆母不是这样的人,您别担心。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事您就让家旺叫我去。 家旺,你跟我出来。” 她把朝家旺叫到外头,压低了声音正色说道:“别的我倒不怕,就算村里有些风言风语也不要紧,我就怕刘三儿那个混账玩意来家里闹事。你记着,刘三儿要是敢来,你就给我往死里打他,绝不能让他碰掉咱爹娘一根头发丝!” “姐你放心,家里万事有我呢!不过我听说这阵子刘三儿几乎天天泡在赌桌上,想来也顾不上来咱家闹腾。” 她心里一动,问道:“他在哪赌?” “就在村头老赖子家。嗨,每年秋收完闲下来了,爷们儿们都免不了要去玩几把,不过不赢房子不赢地的,左不过输点酒钱。” “村长也玩吗?” 他挠挠头,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玩的。”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又叮嘱了他几句就回家去了。 这阵子她忙着药堂里的事,也没腾出手收拾村长一家,没想到竟让他们又逮着机会兴风作浪,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真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第95章 你打算怎么谢我? 她一路琢磨着自己的计划,刚回家进了院子夏氏就快步迎了上来,心疼的把她揽进怀里。 “好孩子,你家的事我跟如蔺都听说了,这事不怪亲家公,你心里也别难受!你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叫人来家里跟如蔺说一声,有他给你撑腰,仇氏好歹得收敛些!” 朝以禾怔了怔,靠在夏氏温暖的怀里,心里蓦的涌动起一股暖流,她仰脸远远的对上了江如蔺满是疼惜的眼神,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直起身子笑道:“让婆母担心了,我跟我爹娘都好着呢,不会为这起子小人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别人的闲言碎语你也别往心里去,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夏氏把她拉到江如蔺跟前,挤了挤眼睛神神秘秘的说:“如蔺,娘跟你说的事你可别忘了!娘先走了。” 朝以禾急忙挽留:“婆母晚上就在这儿吃吧!” “不了不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不爱吃饭!” “……”她一头雾水的眨巴着眼睛,茫然的看向江如蔺,“婆母怎么奇奇怪怪的?她跟你说什么事了?” 他的耳廓泛起了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唇就拉着她的手进了屋:“没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 见他不说,朝以禾也没再追问,坐在他对面两手托着腮,眼巴巴的望着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江如蔺睨了她一眼,准确的捕捉到她眼底闪过的狡黠,不禁哑然笑道:“你说就是了,不必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 她把自己的计划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的,猛灌了几口茶水才问道:“你觉得如何?” 他沉吟了片刻,颔首说道:“倒是可行。” “那就有劳你了。”她眉眼弯弯的一笑,露出几颗编贝般的牙齿。 他唇角微勾,故意逗弄道:“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打算怎么谢我?” “嗯……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不成。” “要不……给你裁两身新衣裳?” 他缓缓摇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 朝以禾的眉头皱了起来,仔细思忖着:“这也不成吗……” 见她不开窍,江如蔺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垂着眼眸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得亲我一下。” 她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已经支过来了。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他满意的哼了一声,吃过晚饭就往村口老赖子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朝以禾牵着瑞雪不紧不慢的走到村口,正打算去县城里时,忽然看见村民们乌泱泱的朝一个方向跑去,话里还提到了仇氏。 她心里一紧,急忙拉住一个村妇:“婶子,出什么事了?” “哎哟,如蔺媳妇,可巧碰见你了!听说仇老婆子上吊了!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我们这不都赶着去看看,你……你去不?” “去。”她把瑞雪栓到路边,急忙跟了上去。 仇氏一定是想以寻死逼她爹娘就范,这点她想的明白,可要是真有个好歹的,朝家也难免要被人议论,她不敢让自己的爹娘冒这个风险,倒不如亲眼看看安心。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刘三儿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隔着老远就听见刘三儿哭嚎的声音。 “娘啊……你睁睁眼!儿还没尽孝呢,你可不能死啊!乡亲们,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们得给我娘说句公道话啊!朝大宽那个老不死的昨儿把我娘欺负了,到今天连句话都没有,我娘是不堪受辱才上吊的! 朝大宽你个牲口王八蛋!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跟你兑命!哎哟我的娘啊……” “别嚎了!”朝以禾低叱一声,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刘三儿一看见她眼睛都红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像要吃人似的:“你来干啥?你怕我娘不死,专门来看笑话的?” “我是郎中,你要是不想让你娘死就赶紧闪开,让我看看她的情况。” “滚开!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做戏!万一你偷偷做什么手脚害死我娘咋办?” 她冷笑了一声,淡漠的反问:“光天化日之下的,我能做什么手脚?此时我比你更不希望她死。” 众人见状也都连忙跟着劝:“你就让如蔺媳妇看看吧,她的人品还是能信得过的!” “就是,我们大伙都在呢,你有啥不放心的?” 刘三儿嗫嚅了两声,见众人都帮着朝以禾说话,也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让开了位置。 朝以禾低头一看,仇氏的脖子上果然有一道勒痕,但脉搏和呼吸都没有任何异样,一看便知道是装的。 她不动声色的拿出一根银针刺进仇氏的人中穴,仇氏‘哎哟’了一声,疼的差点一蹦三尺高。 “醒了醒了!如蔺媳妇的医术真不错啊!” “真是神了,拿针扎那么一下子就能把人救活?” 见村民们都不停的夸赞朝以禾,仇氏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一抹愤恨,她哼唧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道:“你们救我干啥?让我死了算了!我守了这么多年的寡,没成想到了这个岁数竟然晚节不保,我真是没脸活了!” 魏氏从人群里蹿出来,拉着她的手跟她一块掉眼泪:“老姐姐你可不能想不开啊!我朝又不是不准女子改嫁,既然你跟老朝头该有的事都有了,那不妨你们一块过日子,人多了吃饭也香不是?何必寻短见呢?” “大妹子,这哪是我想不开,是他们朝家的人不给我留活路啊!我也是想给老朝大哥做个小,可偏偏如蔺媳妇霸道起来了,就是不肯点头,我还能有啥招?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魏氏眉眼间的得意藏也藏不住,她强压着嘴角幸灾乐祸的笑意,扭过脸瞪着朝以禾怒斥道:“你咋能这样?做儿女的还敢拦着亲爹纳妾?你的孝道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要是仇家姐姐死了,这条人命就得算在你头上!” 第96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也不知道是魏氏提前安排了些人手,还是有些人当真看仇氏可怜,看她哭天抹泪的哭诉了一通,倒真有人心软向着她说话了。 “如蔺媳妇,你也别太独了。仇老婆子也不容易,你给她留点余地吧!” “是啊,她也没打算跟你娘抢正室的位置,只是想做个小而已,你就抬抬手嘛!” “你不是神女娘娘转世吗?咋能这么心狠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仇氏则越哭越起劲,还几次做出要撞墙寻死的模样。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突直跳,唇角一点点的压平,眸子里的光也锐利起来,她冷淡的扫视着众人淡淡的开口:“谁若是嫌我心狠,你们自个儿把她抬回家给你老子做小去! 她跟我爹以前从没有过往来,我爹又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她怎么就能那么巧爬到我爹的炕上?要说其中没鬼,我是不信的!要是我爹想纳妾,只要我娘肯点头,也没什么不可以,纳谁都行,唯独她不行!” 仇氏被她几句话怼的满脸涨红,只感觉众人的眼神像刀子似的直往她身上扎。 她哀嚎了一声,死死的拽住朝以禾的衣角:“你说话可要讲良心!凭啥我就不能进朝家的门了?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有啥资格管娘家的事? 大伙都来看啊!神女娘娘要逼死人了!哎呦——没活头了……” 正当她撒泼胡闹的时候,孙氏疾步从人群里蹿了出来,一巴掌狠狠的拍到她的手背上:“少拉扯我姑娘!有话冲我说!” 朝以禾惊讶的抬眼:“娘?你咋来了?” “这个老贱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可不得过来瞧瞧?以禾,你快去县城吧!慕东家器重你,咱们更得好好干,这点破事让娘来处置。” 她犹豫了片刻,仍有些不放心:“药堂里有薛郎中,我不去也无妨,我就这么去了也不安心。” “没啥不安心的,好孩子你快去吧!娘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这都不在话下!走吧走吧!”孙氏一边往外推她一边说道。 “那……行,我去看看,要是没事我就回来了。娘您记住,千万不要心软,我跟家旺都不在乎旁人怎么议论,你可不能为我们委屈了自个儿。” “行行行,我知道了!” 朝以禾见她坚持,便也就点头骑着瑞雪往县城里去了。 见她来了,止松赶紧伶俐的给她倒了盏热茶,笑着说道:“昨儿您没来,病人们都是薛郎中处置的,只是后院那个弟弟好像不太高兴,也不咋理人。” “他的伤势可有反复?” “那倒没有,您配制的白药可管用了,他恢复的好着呢!” 朝以禾点点头,笑道:“辛苦你们了,我看看那位小祖宗去。”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厢房的门,正看见容左怔怔的望着窗棂发呆,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缓慢的扭过脸,当看到朝以禾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像是划过一道一闪而过的亮光,但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止松说这两日你家里有事,我还当你不来了。” 朝以禾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听你这话倒像是有怨气似的。伤口还疼吗?” 他闷闷的垂眸:“不疼了。” “你要是闲的无聊就让止松给你找几本书看,省得你总是发呆。” “朝……朝姐姐……”他沉默了一会儿,仰脸看了她一眼。 “嗯,怎么了?” “我……我不想住在这儿了,外头常人有来看病,我嫌吵。我听白术说你家在村里,十分清净,我能否……住到你家去?我可以付你银子!” 朝以禾一愣,沉吟了片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让他住到自己家,怕是会暴露江如蔺的身份。 容左黯然的紧抿着唇,小脸崩了起来:“我知道了,那我忍耐些就是了,不叫你为难。” 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又实在心软,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想来就算发现江如蔺会打兵器,应该也察觉不到什么。 这么想着,她便笑着说:“不为难,今儿我回去跟我夫君知会一声,顺便把西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明日带你回去。” “真的?”他惊喜的望着她,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孩子模样的欣喜。 朝以禾笑着颔首:“嗯,就这么说定了,你先好好养着。” 她安顿了容左几句,又给他塞了两块糖便出去了,她刚回了药堂,正撞上迎面进来的慕怀章。 “以禾,我早就说要跟你拜兄妹,没成想还没等我去家里拜访干娘,你倒先认了旁的干亲了!”他扁着嘴,又是懊恼又是委屈的。 “兄长别恼,反正我已经拿你当亲哥哥了,这些形式流程都不要紧。” 慕怀章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玩笑道:“你倒是会哄我,我可不敢再耽搁了,再拖下去我怕是排不上号了!快到年下了,我看干脆就三日之后吧,我去拜访令尊和令堂。” 她点点头,把打算接容左回家住的事说给他。 他的表情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那孩子的身份不一般啊,他穿的鞋是铜泡钉牛皮靴,这可不是普通兵士能穿得的!说到底我是个商人,我自然希望能攀上权贵得些便利,可要是不小心把这样的大人物得罪了,怕也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以禾,我实在有些担心你。” 朝以禾微蹙着眉沉吟了片刻,颔首道:“我也猜到了,不过我看那孩子不是暴戾乖张的性子,应该也无妨。” “行,只要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可不想为了生意、银子把你搭进去。” 她点点头,见药堂里也没有别的事,便早早的回去了。 早上仇氏闹的鸡飞狗跳的,也不知道她娘能不能应付的来。 她心不在焉的骑着马进了村,远远的就看见刘三儿兴高采烈的进了村口的老赖子家,多半又是去赌了。 她深敛着眸光,若无其事的回家。 “姐!”听见瑞雪的马蹄声,朝家旺急匆匆的从屋里迎出来,脸色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咱娘做主,让咱爹纳仇氏那个腌臜货做小了!” 第97章 我只会心疼大宽哥 朝以禾的眸色一沉,不用想也知道孙氏定是为了他们姐弟俩才委曲求全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姐,你说现在可咋办啊?那腌臜货给咱娘敬了茶,这就舔着脸搬到咱家里住去了!”朝家旺急的直叹气, “走,先回家看看。” 江如蔺也跟了出来,疏阔的眉眼间平静的如同一汪澄净的湖水:“我跟你一块回去。” 她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那件事还得有劳你多费心呢,家里的事我自己去处置就成。” 朝家旺一头雾水的挠挠头:“姐,姐夫,你们打啥哑谜呢?哪件事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快走吧!” 她胡乱搪塞了一句,拉着朝家旺就疾步往家走。 还没走到门口,他们远远的就看见孙氏跟邻居家的妇人们坐在房檐底下边嗑瓜子边闲聊。 “……她姓仇的不是哭着喊着要给我们老朝做小吗?那我就成全了她,免得旁人说我善妒不容人!不过朝家的妾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不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跟她姓!” “还是嫂子有手段!不过嫂子,你也别掉以轻心,她不是个蠢货!别看她现在上了年纪了,可是最会做小伏低的讨好爷们儿了,是个男的就吃那一套!” “就是!她跟咱们妇人刁蛮,对男人就温柔小意的,厉害着呢!” 孙氏轻蔑的吐了一口瓜子皮,冷笑道:“她就是孙猴子也跳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凭她有多大的本事呢,现在不一样乖乖的给我做饭去了?我只当养了个不要月钱的奴婢,她倒贴上来,横竖我们家老朝吃不了亏! 哟,以禾回来啦?快来快来,一会尝尝你仇姨娘的手艺!” 她一看到朝以禾就赶紧把瓜子塞给旁边的妇人,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 朝以禾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娘,我不是说了让您不要委屈自己吗,您怎么还……”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想着,要是不答应,她隔三差五的就得闹一场,也不知道她还会耍什么花招,倒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天天盯着她,我就不信她还能作出什么妖!” “您就不怕我爹被她勾了魂?” “他敢!”孙氏吊着眉毛冷哼一声,“就算你爹生出什么花花肠子,我不是还有你们姐弟吗?你们俩总不会让我这个当娘的受气!”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虽然知道孙氏的话有些道理,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好了娘,既如此便如此吧,我这次回来是有正事的,咱们先进去。家旺,你把笔墨找出来。” 朝家旺应了一声,他们便进了院子。 “大宽哥~晚上我给你蒸个鸡蛋羹吧,我就蒸给你一个人吃!你得多补补!大娘子不心疼你,我心疼你……”仇氏夹着嗓子软软的声音从灶房里传来,让人忍不住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朝大宽低着头着急忙慌的往出跑,脸涨得通红朝灶房里喊道:“你你你……你别动手动脚的啊!让我娘子看见非打死你!你离我远点!” 仇氏紧跟着追出来:“大宽哥,你怕她做啥?你才是当家做主的……” 话还没说完,她一抬头就看见孙氏和朝以禾姐弟好整以暇的站在院里睨着她,她的话音一顿,捋了捋头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朝大宽一见他们跟见了救星似的,赶紧分辩道:“我没跟她怎么着,她说灶房里的柴都潮了,让我过去看看,我一进去她就说要给我蒸鸡蛋羹,我啥也没干!” 孙氏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拽到了身边:“你倒是敢!敢跟她勾勾搭搭的我拧烂你的耳朵!” “哎呀大娘子,你这么凶悍干啥?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得给大宽哥留点面子?我没你这么大的气性,我只会心疼大宽哥。”仇氏一边说着一边抛了个媚眼。 朝以禾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吐出来,这个年纪的老绿茶她也是第一次见,当真是让她长见识了! 她瞥了仇氏一眼,淡淡的说:“仇姨娘跟我们一块来正屋,我有话跟你说。” 仇氏捂着嘴笑了笑:“还没听说过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作威作福的,好歹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你倒敢指使我了!” “按照我朝的律法,真论起来你一个妾室不过是家里的奴婢,我是嫡出的大姑娘,得算你的主子!叫你一声‘姨娘’是给你脸,你还矜贵起来了?”她冷着脸低叱了一声,眉眼间带出几分淡漠的压迫感,提着裙角进了正屋。 仇氏悻悻的撇撇嘴,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有啥话你就赶紧说吧,灶上还烧着饭呢。”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从朝家旺手中接过纸笔,刷刷点点的写了两张契约。 她抬脸勾起几分笑意,微微放缓了语调:“我们家也不算村里的富户,只能勉强温饱,你死乞白赖的偏要进朝家的门,莫非只是图个吃喝不愁?” 仇氏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她瞄了一眼朝大宽,羞怯的说:“原本是为了这个,可后来我看大宽哥是个好人,我便想好好伺候他,一心一意的跟他过日子。” “哦,照这么说你是看上我爹这个人了?” “那是自然!” 她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微微颔首:“倒是难为你对我爹的一片真心了!不过……现在村里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好些人说你是看中我给人看病、卖药能赚钱,贪图富贵才要给我爹做小的。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没得也侮辱了你对我爹的情谊。 为了证明你的真心,我写了两张契约,你把它签了吧。三年之内,你若是跟我爹和离,朝家的房子、田产便跟你没有任何瓜葛。当然,这三年里你的吃喝用度是不缺的,但你和刘三儿也别想从家里拿走一个铜板; 若你能三年如一日的伺候我爹娘,我就信了你的心意,将来我必定好好赡养你,等我爹娘百年之后,家产也有你和刘三儿的一份。你看如何?” 第98章 好狗不挡道 仇氏脑袋里的算盘珠子拨弄的噼啪直响,当即便说道:“不成,三年太长了!说句不好听的,大宽哥都这个岁数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顶多……一年!一年我就签!”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把契约推到了她跟前:“那就一年,摁手印吧。” 她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也认识契约上的‘一’字,她愣了愣,恼恨的瞪了朝以禾一眼:“你一开始写的就是一年?那你为啥说三年?” “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刚才已经答应了。仇姨娘快摁吧,再讨价还价我爹难免要怀疑你待他的真心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摁上了手印。 朝以禾没想到竟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她把其中一份契约交给孙氏,另外一份自己收进怀里:“娘,咱俩一人保管一张,万一丢了或被人偷了,总能留下来一份。” “哎,你放心,就算房子烧着了这个也丢不了!”孙氏得意的睨了仇氏一眼,冷下脸呵斥道,“还站着干啥?做饭去呀!等着我拿八抬大轿抬你去灶房呢?”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扭过脸眼巴巴的看着朝大宽说道:“大宽哥,我可是为了你才受这个气的,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扭着腰出了门。 “呸!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妖精似的,也不怕扭断了她的骨头!”孙氏朝着她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满脸不屑。 见她走了,朝以禾又低声叮嘱着:“爹,你也知道我跟她的过节,无论如何文嫂子也是听了我的话才跟刘三儿和离的,她就算再装出一副神仙菩萨的样子,心里也是恨我的,你可得分得清谁是家人谁是外人,别被她哄骗住。” “我有数我有数,我就听你和你娘的话!我……我躲着她,不管她说啥我都当耳边风!” “有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爹、娘,我先走了,有啥事你们就去家里叫我。” 从朝家出来后,朝以禾正往回家走着,柳玥突然闪出来挡在她前面。 柳玥死死的盯着她,眼里的嫉恨越来越浓——原来她只是眼红朝以禾嫁给了她爱慕的人;后来嫉恨朝以禾突然会医术、有本事了;如今朝以禾竟然还瘦了下来,皮肤吹弹可破,五官都舒展开了,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比她却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她恨恨的咬着牙,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哟~刚从娘家出来啊?你们家仇姨娘挺能干的吧?”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眉眼弯弯的一笑:“的确很能干,我娘都不必亲自下厨做饭了。家里白捡了一个伺候我爹娘的奴婢,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娘魏婶子一力撮合呢!” “你……朝以禾,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仇老婆子恨你恨得牙根痒痒,早晚有一天把你家搅个天翻地覆!” “你自己的日子都过得苦不堪言,还有心思操心我家的事?难怪以前村里人都说你心善呢,这份替人着想的心胸,我真是自愧不如。”她讥讽着轻笑道。 柳玥气得五官狰狞的拧成了一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火气,咬牙切齿的磨着牙:“朝以禾我记住你了!以后我要是不让你跪下求我,就算我白活了!” 朝以禾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正打算要走的时候,她却忽然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扑通’一声柔柔弱弱的跌坐在地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柳玥就娇滴滴的抹起了眼泪:“我娘也不过是看不得仇老婆子受委屈,替她说了几句公道话,你就算再恨我们娘俩也不能打我啊!呜呜……” 她一怔,当即便反应过来了,一扭头果然看见江如蔺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轻蔑的勾唇,凉凉的说:“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博得如蔺的怜惜吧?” “能不能总要试了才知道!”柳玥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一低头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泫然欲泣的哭道,“我都已经跟你赔礼了,你咋还不依不饶的?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正说着,江如蔺快步走了过来,他的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眉眼间有几分不悦。 柳玥急忙开腔,娇娇柔柔的抽泣着:“如蔺哥,刚才她推了我一把,我的脚好像扭了,哎哟……好痛,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转过脸看着朝以禾担忧的问道:“没事吧?” 她强忍着笑意摇摇头:“没事。你怎么来了?” “天色不早了,来接你回家。” 柳玥看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恨得牙都咬碎了,不死心的娇声道:“如蔺哥~你扶我一下……” “不。” “为……为什么?” “我不想。”他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三个字。 柳玥张了张嘴,她死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不留情面,她被噎得满脸通红,眼里的羞愤藏也藏不住。 江如蔺嫌恶的紧皱着眉:“你堵着路了,好狗不挡道。” 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脸上仿佛裂开了一道道裂痕似的:“如蔺哥,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干嘛这么疾言厉色的对我?何必呢?” 他不耐烦的拧眉,拉着朝以禾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叮嘱道:“以后离不相干的人远点,别让她咬着了。” “记下了。”朝以禾强忍着笑,乖巧的点头。 柳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忿忿的从地上爬起来,阴毒的盯着他们的背影,怨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一样。 回家后,朝以禾小心翼翼的把契约收好,这件事办的顺利,她的心情也稍稍好转了几分,下厨把昨天剩下的米饭炒了,又拌了个拍黄瓜。 江如蔺把碗筷拿到饭桌上,笑道:“刘三儿已经在往你的圈套里走了。上次去老赖子家的时候我把他们的骰子换了,今天用磁铁控制着骰子害的刘三儿输了不少,约莫得有三四十个铜板。” 她掩唇笑了笑,眼里闪过几分狡黠:“最好让他输在村长手上。” “这是自然,我走的时候他已经输的眼都红了,村长赢得满面春风,还特意让老赖子给他打了壶酒来。” 第99章 镯子长腿跑了 朝以禾窃窃的笑了笑,叮嘱道:“小心点,别被人看出来了。” 他微微颔首:“我看用不了多久刘三儿就得输的倾家荡产,到时候他定会跟仇氏开口拿银子。” “嗯,我今儿让仇氏在契约上摁了手印,一年之内,朝家的家产、金银跟她没有半分关系。我原本只是想着让刘三儿输急了跟村长闹起来,无论谁压谁一头对我来说都是好事,没想到我娘竟做主把仇氏纳进屋里了。 这样也好,让刘三儿以为我家能给他兜底,他便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赌。” 江如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勾唇:“我娘子智比诸葛,谁惹上你当真是倒了霉了!” 她嗔笑着瞪他,顿了顿又把打算让容左住到家里的事跟他说了:“……我看那孩子小小年纪就要上战场,实在可怜,但要是你有所顾虑,我就还让他住在药堂里。” “不妨事,你做主就是了。” “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啊?” 他低笑了几声,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眼波柔和:“不会,你不是说那孩子身份不一般吗?我正巧能从他口中打听打听现在军中用的是哪家的兵器,要是他将来出人头地,说不定还能对我有所助益,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宽她的心,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也不由得安定了几分。 次日从药堂回来的时候,朝以禾就把容左一并带回来了,只跟村民们说他是来村里养病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小半个月的光景转瞬即逝,刘三儿输的已经把家里的地契押给村长了,朝以禾看时机差不多了,特意带了一只金镯子回朝家。 她进门的时候仇氏正拉着朝大宽的袖子苦苦哀求着:“……我既然跟了你,三儿也是你的儿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宽哥,只要你帮他这一把,以后我必拿你当亲爹孝敬!大宽哥……” 朝大宽急忙甩开她的手,连连后退:“你别求我,我做不了主,要求你求大娘子去。” “大娘子铁石心肠,她巴不得我儿被债主子逼死,我们娘儿俩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大……” “咳咳。”朝以禾轻咳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见她回来,朝大宽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慈祥的笑道:“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在家吃饭不?” “爹,我不吃了,我给娘送个镯子回来。如今女儿能赚银子了,自当尽孝。娘不在家吗?” “在隔壁你婶子家说话咧,我叫她去。” 他生怕仇氏再纠缠他,急忙出去了。 不一会儿,孙氏就笑吟吟的回来了,这几天不见她反倒更加容光焕发:“以禾回来啦?咋啦?可是有啥事?” “没啥,我在县城里给您打了个金镯子,您看看喜不喜欢。”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金镯子塞给孙氏。 “哎哟你这孩子,好端端的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干啥?你银子多的没处花了?” “您生养我一场,我给您买个镯子算啥?以后钗环首饰我都给您置办齐了!” 孙氏爱不释手的捧着金镯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嘴上还是担忧的问道:“你婆母知道给我买这个不?她不能怪你吧?” 朝以禾温软的笑道:“不会的,您就踏踏实实的收着吧。” 她这才喜滋滋的戴上镯子,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还是你懂事贴心,不知比你弟强了多少倍!前阵子一门心思的只知道摆弄他养的蝎子,这几天又琢磨上拿蝎子泡药酒了,养他还不如养块红烧肉!” 她们母女亲亲热热的说话,仇氏站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金光灿灿的镯子,嫉妒的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村里就闹了起来。 朝家旺着急忙慌的跑去找朝以禾,拍着院门急声喊道:“姐,你起了没!出事了!” 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江如蔺跟她交换了一下眼神,披了件衣裳出去开门。 朝家旺匆匆跟他打了声招呼,冲进屋里气喘吁吁的喊道:“不好了姐,你给咱娘买的金镯子丢了!” 她了然的点点头,拢着头发说道:“别着急,我跟你回去看看。” “哎哟姐,你别梳头了,快走吧!咱娘急的上火,都打算去县衙里报官了!” 她淡淡的应声,不紧不慢的洗漱完才跟着他一路快步往朝家走去。 此时左邻右舍都被惊动起来了,围在院子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孙氏拽着仇氏的胳膊,气冲冲的骂道:“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我姑娘给我买的镯子还没在我手上捂热呢,就让你个老贱人给偷走了!今儿你要是不把镯子拿出来,我就把你告到公堂上去!” “我冤枉啊!真是要冤死人了!谁知道那镯子哪去了?说不定是你丢在哪了,凭啥赖在我头上?” “除了你还能有谁?难不成是它长了腿自己跑了?” 仇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哭嚎:“老天爷,要是我偷了镯子就叫我不得好死!大娘子红口白牙的就要冤死我不成?” “你这个老贱人……” 朝以禾急忙进来把孙氏扶到凳子上坐下,给她倒了碗茶劝道:“娘,您消消气,那镯子丢不了,为了这点身外之物气坏了身子才不值呢!” “以禾,都是娘不好,娘辜负了你的这片孝心啊!”她懊恼的攥着朝以禾的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妨事不妨事,该是咱的东西转一圈也能回到咱的手里。” 仇氏一骨碌爬起来,见缝插针的喊道:“还是大姑娘懂事!你得空也得劝劝你娘,自个儿丢了东西还要赖在我头上!我实在冤枉啊!我只恨没长了十张嘴,笨嘴拙舌的分辩不清楚!” 朝以禾的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意味深长的冷声道:“仇姨娘也别急着喊冤,真相到底如何,一会儿就见分晓。” 她的脸色骤然微变,强作镇定的问:“你……你这话是啥意思?” 第100章 抓贼 朝以禾淡漠的瞥了她一眼,轻言细语的安抚着孙氏,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江如蔺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刘三儿的衣领把他拽了进来。 “放开我!你凭啥抓我?你松手!”刘三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 江如蔺把他扔到堂屋里,轻蔑的勾唇:“凭啥抓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仇氏急忙把他护在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仍然硬着头皮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哭喊道:“你们逼得人都没有活路了!不管咋说我儿也算你半个小舅子,你这是要干啥?” “抓贼。” “谁是贼?你血口翻张的污蔑人!一会儿说是我偷了大娘子的镯子,一会儿说我儿是贼,你们是要冤死我们母子啊!哎哟我的天爷啊——” “住口!”朝以禾冷着脸低声呵止住了她的哭嚎声,下颌渐渐紧绷吩咐道,“家旺,搜他的身!” 朝家旺撸胳膊挽袖子,应声冲了过去,刘三儿的腿本来就没好利索,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仇氏一个妇道人家就更没什么战斗力了,他没费多大力气就从刘三儿怀里掏出一只金镯子。 “难怪你哭着闹着非要给我爹做小,原来是打量着要把我们家给搬空了!还口口声声的喊冤,现在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我娘丢的镯子咋能在你儿子怀里?” 围观的村民们也不约而同的唏嘘,纷纷鄙夷的瞥着他们母子。 仇氏的那张老脸惨白的像张纸一样,她结结巴巴的分辩道:“这……只是我的镯子!不是大娘子那个!咋?许你们有,就不许我有了?难不成天底下的金镯子都是你家的!” “你个不要脸的老货!贼赃都从你儿身上搜出来了,你还狡辩?”孙氏气得跳脚,抄起桌子上的茶碗就朝她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瓷器碎片和茶汤四处迸溅,吓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朝以禾冷笑着睨着她们,轻飘飘的说:“你们不承认也不要紧,我给我娘的镯子是托县城里的陈金匠打的,我还让他在内圈刻了个‘孙’字,大伙不妨看看,这只镯子上是不是刻着字。 就算告到公堂上,我们也有陈金匠做证人,告你们一告一个准!” 仇氏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铁青着脸僵硬的张了张嘴:“就算……就算这镯子是大娘子的,那……那咱们都是一家人,近来我儿遇到难事了借来拆兑一下难道都不成?过几天还是要还回来的,什么偷不偷的?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仇姨娘怕是忘了吧?你前阵子才在契约上摁了手印,一年之内我家的金银财产跟你没有分毫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那张契约,天底下也没有小妾敢动当家主母的首饰的! 即便是你儿有天大的难处,好好说就是了,兴许我爹娘仁慈心善能开恩帮他一把,无论如何你们也不能行偷盗之事!” 她被朝以禾噎得说不出话,一扭脸急忙拉住了朝大宽的衣角,哀求道:“大宽哥,你这个姑娘也太刁蛮了!我……我就是爱子心切,一时动错了主意,但说来说去也是咱们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咋就能算‘偷’呢?” 朝大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躲闪开,拨开她的手:“你别拉拉扯扯的,我们以禾说你是偷你就是偷!要不是姑爷把你儿抓回来,那镯子早就被你们或当或卖了!” “大宽哥~” 朝以禾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说:“按照律法,你们母子是要蹲大牢下狱的!不过看在咱们乡里乡亲一场,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仇氏眼睛一亮,随即又戒备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将信将疑的问道:“你……你能有这么好心?” “横竖这镯子已经找回来了,我们也没必要赶尽杀绝不是?但像你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我们是断断不敢留在家里了。 我看不如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从我们家里挪出去,你跟我爹的事也就此作罢。以后你不是我爹的小妾,我也没你这个姨娘,咱们两家各过各的日子。” “不成!好歹我任劳任怨的伺候你爹娘这么些天,你这就想把我们打发了?” “那也好,既然给你脸你不要,那咱们就上公堂去吧。听说……有些偷盗的贼被抓起来后是要剁手的!”她的眼风落在刘三儿身上,暗含着一抹冷厉的锋芒。 刘三儿吓得打了个寒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住仇氏的衣裳:“娘,我不要被剁手!您救救我啊娘!” 仇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低叱道:“你傻啊?她要真打算把你送官早就送了,哪还会跟咱们说这么多?你把嘴闭上,别给我添乱!” “我不管我不管!娘,我要是被剁了手,哪家姑娘还肯嫁给我?您要是不管我咱家就绝后了啊!” “行了行了,你别嚎了!” 朝以禾放下茶碗,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想好了吗?给句痛快话,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她恨恨的瞪了朝以禾一眼,咬着牙点头:“我答应还不成?就照你说的!但往后你们可不许翻旧账!” “那是自然。” 孙氏扬眉吐气的扬着下颌,得意的说道:“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都给我滚出去!以后你们要是再敢进朝家的门,就别怪我拿大棒子打你们! 大伙都听见了,这可是仇老婆子自己点了头的!以后她跟我们家老朝没有任何瓜葛!” 朝以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漫不经心的跟江如蔺说道:“你说她何苦来呢?平白的毁了自己的名节,还半点好处都没捞着。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黑心肠的给她出的馊主意,让她来勾搭我爹,这不是存心要害她吗?” 江如蔺深以为然的颔首:“可怜她也活了半辈子了,平白的给人当枪使。”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仇氏把他们夫妻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暗暗咬紧了牙齿。 他们灰溜溜的出了朝家的门,刘三儿抹了一把脸,垂头丧气的说:“娘,现在金镯子也没了,我欠的赌债可咋办啊?” 第101章 小孩子别瞎打听 “混账玩意,家里的房契、地契都拿去当了,难道还不够吗?你都输给谁了?” “村……村长。娘,我这阵子背的很,原来就算输也输不了这么些,最近只要跟村长在一个桌上玩,我就一把也没赢过。要不咱去庙里拜拜吧,别是冲撞了啥……哎哟!娘,你打我干啥?” 没等他说完,仇氏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脖颈上,没好气的骂道:“你个不长脑子的货!你哪是冲撞啥了,分明是被人装进套里了!咱们娘俩都上了村长他们家的当了! 这边村长媳妇忽悠我勾搭朝大宽,那边村长哄骗的你欠了赌债,等咱家的家底被掏空了,我自然得从朝家那边动脑筋给你填窟窿。全村谁不知道朝以禾是最不好对付的?你娘我有多大的本事,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银子来? 如今咱们这就是东窗事发后的下场!我看,八成是村长他们一家子故意算计咱的!” 刘三儿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难怪我一跟村长玩骰子就输钱呢!娘,这可咋办啊?咱们找村长他们算账去吧?” “你傻啊?现在咱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不能跟他们撕破脸!但你娘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才不会受他这个窝囊气呢!走,跟娘去柳家!一会儿到了你别说话,看娘的!” 他们母子嘀咕了一番,气势汹汹的往柳家去了。 后来听说,仇氏去了软硬兼施的闹了一场,也不知道是怎么威胁魏氏的,他们娘儿俩竟住到柳家的院子里去了。 娟婶倚在门上幸灾乐祸的跟朝以禾翻嘴:“……你等着看吧,村长家可要热闹咧!魏氏是个面甜心苦的货,仇氏也是不让人的,还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浪来!” 她淡淡的笑着低头摘菜:“不管咋说,柳玥总比刘三儿争气,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得拉着牛家给她爹娘撑腰。” “嘁,就她?牛家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将来咋也得给百福正经再娶个媳妇!哎,昨儿我看见百福了,他坐在树底下数蚂蚁咧。 那孩子的脑子好像真比以前好使了不少,原来他连一到十都数不明白。如蔺媳妇,原来我还真没想到你连这个病都能治。” “也不单单是我的功劳,还得是干爹干娘悉心照料他的好处。” “是是是,但要不是有你给他扎针啥的,照料的再好也没用!” 她们正闲聊着,容左披着一件外衣缓缓从院里出来,苍白的小脸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他扶着墙轻咳了几声,轻声说:“朝姐姐,我饿了。” 朝以禾应声点点头,跟娟婶打了声招呼就转身进去了。 她给容左拢了拢衣裳,问道:“这都半个多月了,你那两位叔叔还没来接你,他们该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他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喉咙滚动着:“朝姐姐,你嫌我烦了吗?” “哪能啊?你是最省事的孩子,自从你来了我家,也只有吃饭的时候露个面,其他时候都闷在屋子里,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多加了双筷子的事,别说是半个月了,就算养你几年也不妨事,我只是怕你心里惦记着他们。” 容左紧绷的肩膀稍稍松缓下来几分,低头‘嗯’了一声:“应该就快来了。” “你怎么知道?” 他的嘴唇动了动,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江如蔺的弓弩。 见他不想说朝以禾也没再追问,进灶房做饭去了。 天气越来越凉了,她炖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肉炖酸菜,浇在米饭上连汤带饭一起送进嘴里,猪肉肥而不腻,满口都是肉香。 她正要招呼容左吃饭,一探出头才看见他不知道从哪找出了江如蔺打的三棱刺,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 她心里一紧,急忙在围裙上胡乱擦擦手快步出去,一把将三棱刺夺了过来藏在身后。 容左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微讶着抬眼:“朝姐姐?”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搪塞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玩这些刀啊剑啊的,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快洗手去,一会儿等你江哥哥回来咱们就吃饭。” 他深深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朝姐姐,这东西是哪来的?” “啊?我……我从山上捡的!小孩子别瞎打听,去洗手!” “我打小是在军营里混大的,别的眼力没有,看兵器的眼光还是有的。朝姐姐,这东西比寻常军队用的规格还要高出一截,且做工精细,像是京城江家的工艺,据我所知,江家打造的兵器只供禁军和凤家军,哪是说捡就能捡到的?” “我……”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你不说实话我也不会把这事捅出去,可万一让别人知道你家藏有军械,那可是要入罪的!” 朝以禾神色晦暗不明的打量着他,暗暗琢磨着——她的空间里有没有能让人失忆的药?要不然干脆一棍子把这小崽子敲傻了算了! 正当他们僵持着的时候,江如蔺面无表情的从门外进来,淡淡的说:“娘子,你再煮个汤吧,我跟他聊聊。” “可是……” 他的眸子里散发出一道暖光,眼波柔和的笑着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你去吧。” 她紧咬着唇沉吟了片刻,见他坚持便也只能点头,她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灶房,煮汤的时候也忍不住向外面张望着。 约莫一盏茶之后,江如蔺若无其事的进来帮她拿碗筷。 她急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担忧的问道:“怎么样了?他看出你的身份了吗?要不我给他下点药?回头就说……就说他看见三棱刺是他出现幻觉了,咱家根本没有那东西……” 他哑然失笑,掐了一把她水嫩的小脸:“没事,我已经遮掩过去了。” 朝以禾见他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话,这才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但仍然心有余悸的说:“那孩子的眼睛也太毒了,他走之前你可得把你的兵器收好。” “好,全听娘子的。” 容左的耳朵动了动,他沉默的坐在院子里摆弄着一支箭弩,意味深长的看向灶房里的人影。 第102章 是我上赶着 闻着饭菜的香气,容左默默的把箭弩放了回去——这男的虽然看着清冷了些,但也算配得起他的朝姐姐。 他们三个心思各异的吃完了饭,见容左没有发难,朝以禾的心也算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次日一大早,慕怀章的马车就驶进了村子,早几日他就想来黄屿村把他跟朝以禾拜兄妹的事过了明路,可快到年底了,布庄和饭庄都忙得热火朝天的,实在让他分身乏术,他生是拖到今天才抽出空来。 他一进村,村民们便都热情的迎了上来,他温润的笑着让白术给孩子们分糖果。 “诸位乡亲,在下要认朝娘子为义妹,今天是特意来拜会以禾的父母的。也烦请诸位做个见证,以后我跟以禾兄妹相称,苦乐共担!” 众人和善的哄笑起来,纷纷从白术手里接过糖果想沾几分喜气,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如蔺媳妇真是好福气啊!能认这么个家财万贯的义兄!” “啧,这话是咋说的?我看是慕东家好福气,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认神女娘娘做义妹?” “就是!如蔺媳妇不但医术好、心地也好,她知道我家里穷,上次我找她看诊,她不但没收我诊金,还白送了我草药咧!这么好的人合该有神仙眷顾!” 柳玥铁青着脸站在人群里,眼里的嫉恨想滚起来的沸水一样,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凭什么她在牛家的火坑里挨打受骂,她朝以禾却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如今不仅是她,她全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她刚才回娘家正看见他爹跟仇氏滚到了一块,两个人不清不楚的。 原本仇老婆子是她跟她娘专程拿来恶心朝以禾的,没想到反倒惹了自己一身骚。 她恨恨的咬紧了牙齿,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凑到了慕怀章跟前,怯生生的伸出手:“慕东家,你能否给我一颗糖?我心里苦,只想吃点甜的。” 慕怀章看见她楚楚可怜的脸时,心脏不由自主的漏跳了一拍,他只觉得看她有些眼熟,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我见过你!我第一次来找以禾的时候,你还污蔑我跟以禾有私情!”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脑袋瓜飞速运转着,一转脸又泫然欲泣的擦了擦眼泪:“就是因为这个,当时我一时糊涂误会了你们,谁知道……朝以禾从那以后就恨上我了,她为了报复我,设计让我给村里的傻子做妾,我在婆家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有些村民看不过去了,暗暗翻了个白眼。 “哪里是如蔺媳妇设计她的?分明是她自己跟百福在破庙里……”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扭过脸狠狠的瞪了一眼,眼里带出几分威胁:“就算我爹是‘村长’,可也没能把我救出火坑,我的后半辈子都毁在朝以禾手里了!呜呜……” 那人缩了缩脖子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柳玥这话看起来是在跟慕怀章哭诉,实则是暗戳戳的警告大伙她爹是村长,众人虽然看不惯他们一家子,但到底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跟村长对着干,便都默契的止住了话音。 她深敛着得意的眸光,仰脸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慕怀章:“慕东家,你要是也轻贱我,不愿意给我糖吃……那便罢了。反正我平时也没少遭人白眼,早就习惯了……”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你要是喜欢吃糖就多抓一把,我这儿还有多着呢!” “多谢慕东家,你真是个好人。” 她含羞带怯的从他手里拿了两颗糖,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掌心,他顿时觉得像被电了一下似的,赶紧把手缩回来。 柳玥盯着他面如冠玉的脸,心里蓦的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要是她把这人勾搭到手,她便能从牛家那个虎狼窝里挣脱出来了!不但将来能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朝以禾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叫声‘嫂子’!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兴奋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两下。 她当着慕怀章的面剥开一颗糖送进嘴里,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慕东家,俗话说‘疏不间亲’,有些话我原本是不该说的,可你心地善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受骗,不得不讨人嫌的多一句嘴了。 其实……其实朝以禾可不像看起来那么良善温柔,她的心眼子多着呢!原来她是村里最讨人嫌的,现在不但大家都对她交口称赞,她还攀上了我婆母家做干亲,常常挑唆我婆母虐待我……” 慕怀章的眉心皱了皱,眼里隐隐闪过几分不悦。 柳玥偷瞄着他的脸色,只以为是自己戳到他的痛处了,便又紧接着说:“慕东家,她是最会攀龙附凤的,她跟你亲近只是看中了你家的权势,你可千万别上她的当啊!” “这位姑娘……” “啊?” “你怕是弄错了,不是以禾攀附我,是我上赶着要认她当义妹!别的不说,单凭她那两张麻沸散和白药的药方,就足以让她富可敌国了,跟她的才干相比,我们慕家算个什么东西?” 她又是震惊又是难堪,表情不自然的凝固起来:“慕东家,我……” “你既然知道‘疏不间亲’,以后就别再说这些话了,我要是你婆母,见你这么不知深浅,我怕是也要磋磨你的。” 慕怀章一本正经的说完朝她拱了拱手,便吩咐白术继续往朝以禾家的院子而去,村民们幸灾乐祸的睨着柳玥,讥讽的表情藏也藏不住。 朝以禾不知道村口还发生了这么一场闹剧,早早的就备下了茶水和点心,为了避免慕怀章两头跑,她索性把爹娘接到了自己家。 “慕东家来啦!慕东家来啦!”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不一会儿,随着马蹄和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白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跟慕怀章一同进了院子。 他笑眯眯的走到孙氏和朝大宽跟前拱手深施一礼:“晚辈慕怀章,见过两位高堂。”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惶恐的赶紧把他扶起来:“好孩子,可别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 第103章 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跟以禾结为兄妹后,你们二位便如同我的亲生父母一般,再大的礼你们都是受得起的!” 孙氏拉着他的手越看越欢喜,后知后觉的掏出一个红包塞给他:“我知道你有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一定得收下!” “是,多谢义母。” 朝家旺激动的脸颊通红,局促的摆弄着手指:“那以后说出去,我也是跟慕东家沾亲带故的了!” 慕怀章温和的一笑:“日后你我就算是兄弟了,听以禾说你养了不少蝎子,正巧我们药堂是要用蝎子入药的,不如你都卖给我吧,也免了我四处收购的辛劳。” “不不不,我知道东家是照顾我,但姐姐教我养蝎子已经是给了我一条生财的门道,我哪能再靠着姐姐的面子把它卖出去?那我还算什么男人?东家就让我自己闯一闯吧!只要东西好,定是不愁卖的!” 朝以禾欣慰的笑着颔首,揉了揉他的脑袋:“有志气,姐姐没白疼你。” 朝家里里外外都喜气洋洋的,最高兴的得是江如蔺了,他一惯紧绷的脸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模样,狐眸间冷厉的光也渐渐柔和下来——既然认了兄妹,以后他也不用担心慕怀章对朝以禾图谋不轨,他能不高兴么? 慕怀章跟他拱手一笑,玩笑道:“以禾既然是我的义妹,以后我是会给她撑腰的,你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不劳大舅哥费心,我家只有娘子欺负我的份儿。” 朝以禾嗔笑着瞪了他一眼,众人都和善的笑了起来。 魏氏站在人群里伸着脖子张望着,酸溜溜的撇撇嘴:“慕东家真不愧是生意人,算盘打的真够精的!这一认了如蔺媳妇做义妹,以后再让她去药堂里坐诊、配药,怕是连月钱都不用给了吧? 啧啧啧,可怜朝家的人还以为自个儿抱上大腿了,自己被旁人利用算计了都不知道!慕东家随随便便带点不值钱的东西过来做礼品,他们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没见过世面!” 她的尖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村民们不约而同的扭过脸不满的睨了她一眼,慕怀章和朝家人的脸色都微不可见的变了变。 慕怀章的脸上浮现出点点恼意,正色扬声说道:“我要跟以禾结为异姓兄妹,是我欣赏敬佩她的本事和人品,与生意无关!虽然以后我们兄妹相称,但该给她的红利、月钱是一个铜板也不会少的!” 孙氏扬着下颌,慢悠悠的打开礼品盒子:“怀章送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哎呀,这个簪子是金的吧?上面镶的这是啥啊?这颗珍珠比我的眼珠子都大! 这是啥布啊?摸上去滑溜溜、凉丝丝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蚕丝织的布吧? 还有这又是金镯子、又是玉扳指的,我们村里的农妇哪用得上这么金贵的东西?万一磕一下碰一下的不得心疼死? 哟,怀章真是有心了!知道我们家老朝爱抽烟袋,还特意给送了个白玉烟袋来,啧啧啧……” 她每说一句话,魏氏的脸色就阴沉一分,众人都像看笑话似的看着她,臊的她满脸通红。 魏氏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强笑着拢了拢头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可没县城里的人有心眼,你可小心别被骗了。” “那我可得谢谢你了。哎~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那个骗子拿真金白银出来骗人的!” 村民们哄笑了一阵便不再理会她,笑闹着让孙氏拿糖果、瓜子给大伙分了沾沾喜气,孙氏也不吝啬,把干货和小食给众人分食。 中午慕怀章便留在家里用饭了,他们其乐融融的坐在一桌,倒真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午后,他的马车不急不缓的驶离了黄屿村,刚走到村口就迎面碰上七八个汉子骑着马疾驰着往村里而去。 白术好奇的扭过头看了几眼,嘀咕着:“这些人看着不像寻常的百姓啊,来这么偏僻的村子干啥?总不能是来寻亲访友的吧?” 慕怀章掀开帘子向后面张望着,心里蓦的燃起几分不安,他正要让白术掉头回去,柳玥却轻移莲步娇滴滴的走到了他的马车前面。 “慕东家今天跟我说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我还有些事想跟东家请教……” 与此同时,朝以禾才把她爹娘、弟弟送走,就看见远处的马蹄扬起了一阵灰扑扑的尘埃,其中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翻身下马,他快步走到朝以禾跟前,肆无忌惮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你就是给容左治伤的朝娘子?我们是来接他的,他人在哪?”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着眼前这人,浅笑着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眉眼间带出几分与生俱来的轻蔑和鄙夷:“我们是他的家臣。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把人交给我就是!” 她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暗暗跟江如蔺交换了一下眼神,眨巴着眼睛问道:“几位辛苦了,送容左来的凤四、凤五两位兄弟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送容左来的分明是凤三和凤七,她刚才故意说错了名字,可这人却没有察觉,可见他对容左来这儿的事并不大清楚,他的身份必定存疑。 江如蔺挡在她身前,面不改色的说:“他们昨天就派人把那孩子接走了,凤四、凤五怎么也没知会你们一声?倒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已经走了?往哪边走的?” 他沉吟了片刻,指了指西边说道:“像是往西,但也不曾跟我们说要去哪儿,你们要是脚程快点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上马便打马扬鞭向西飞驰而去。 见人走了,朝以禾和江如蔺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关紧了院门快步往后屋走去。 可没想到才一推开房门,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就横在了她的脖子前面。 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一抬头,正对上了容左阴骘森冷的眼神。 第104章 撬开她的嘴 还没等容左开口,江如蔺脚下一垫蹿到了他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他的手腕,夺下了他手里的匕首。 江如蔺一脚踹向他的小腹,微微扬起的下颌流淌出一抹冷厉和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出息了!敢拿刀子指着你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的东西!”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见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身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低着头僵硬的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会把我交给他们,所以……” 朝以禾缓过神轻轻拉了拉江如蔺的胳膊,关上门坐在桌边一字一顿的说:“容左,原本我不想打听你的私事,可事已至此,你要是再不肯说实话,只怕我们全家都得被你牵连。 你来文善县当真只是为了治四六风和你身上的伤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来的又是什么人?” 他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暗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爹……是军中的一个将领,这些年军队镇守北境,敌人亡我军之心不死,便跟我爹的副将勾结,意图篡夺兵权,刚才领头的那人就是副将的亲信申虎。 三叔和七叔把我送到这儿,一来是担心我被染上四六风,二来是为了避祸,他们这么些天没来接我,我便猜到可能是军中出了变故。 朝姐姐,你救了我一命还帮我治伤,我很感激你,我也不想再拖累你,你给我匹马,让我走吧。” 朝以禾跟江如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垂眸。 那几个人来势汹汹的,他们编的谎怕是支撑不了多久,这孩子要是自己走了,多半得被他们抓去。 要她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去送死,她做不到;可要让她豁出全家乃至整个村子人的命救他,她也不敢赌这一把。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对上了容左的眼睛,问道:“你打算去哪?” “找我爹。无论现在军中的形势怎么样,我都要跟我爹同生共死。” “驻守的军队离咱们这得有几百里,你一个孩子哪成呢?” 他倏而一笑,清瘦的眉眼弯了起来:“朝姐姐,我不是普通的孩子,我打小就在军营里长大,几百里路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可要是路上遇到申虎那群人呢?你怎么办?” “那我便跟他们殊死相搏,大不了一死而已!”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如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你不能走,如果你爹已经被副将害死,这么大的事定会有风声传来,眼下没有任何消息,那军中的大权必定还在你爹手中。 申虎他们多半是狗急跳墙了,不知道从哪打探到你在黄屿村,便想抓了你逼你爹就范,你要是走了才是真的羊入虎口。” “你说的我也猜到了,可要是他们返回来抓到我,也是一样的下场,到时候还会平白的连累你们。” 他顿了顿,沉声说道:“我在山上打猎的时候看见几个山洞,都在陡峭、且不易被察觉的地方。你带些干粮躲到山洞里暂且避一避,什么时候把那些人打发了,你再回来。” “这……” 朝以禾当即拍板,一边急匆匆的给他收拾衣服一边说道:“别这那的了,赶紧的吧!一会儿多给你带一套被子,山里凉,可别冻感冒了,我再给你弄些吃的!” 容左眼眸微动,鼻翼翕动着起身深施一礼:“你们的大恩大德,容左记下了!” 她又给他装了些常用药,把馒头、酱牛肉之类的吃食另包了一个包袱,满满当当的包了两大包,就让江如蔺赶紧带着他上山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申虎就气势汹汹的带着人折返回来了,他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院门,侧眸横了一眼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的柳村长。 “你说……那个孩子还在这儿?” 柳村长诚惶诚恐的连连点头,谄媚的说道:“是是是,绝不会有错的!昨儿压根儿没人来她家里接人,那孩子一准还没走!” 朝以禾的心一沉,淡然的勾唇:“村长,我知道你记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也没必要拿旁人耍着玩吧?我说容左被接走了,他就是被接走了,我有必要撒谎吗?” “你别装了!村里就这么些人家,你在家里放个屁隔壁院子都能听见,你家来没来人我还能不知道?如今孩子家的大人来领人了,你就痛痛快快的把人交出来,难不成你还想把人扣下?” 她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说:“真没有,人的确是走了。” 申虎四下环顾了一圈,扬了扬脸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搜!” 跟在后面的人里应声出来两个壮汉,冲进屋里四处翻找,不一会儿就出来摇了摇头:“的确没人。” 他的眉头皱了皱,沉着脸看向柳村长。 柳村长猛地打了个寒颤,急忙摆摆手申辩:“不不不,我说的句句属实!那孩子……那孩子一定是被她给藏起来了!对了,她相公也不在!定是带着那孩子跑了! 这位贵人,只要您好好拷问她,一准能撬开她的嘴!” 朝以禾轻嗤一声,凉凉的冷笑道:“村长这是想借刀杀人啊?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因为略同医术,在县城里还有几分薄名,前阵子县城闹时疫,是我研制的药方肃清了瘟疫;我配的白药和麻沸散也入了知县和知府大人的眼。 我要是真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有个三长两短,若是知府大人怪罪下来,不知道这罪名是村长你来担当,还是这位兄弟来担当?” “你唬谁呢?知县大老爷能把你一个女子看在眼里?贵人,这样的贱皮子不打她是不会说实话的,必得狠打她一顿才行!” 申虎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朝娘子,我只要你一句实话,只要你告诉我容左在哪,即便是你刚才骗了我,我也能既往不咎,你还能得两锭银子的赏钱。可要是你还敢诳我……” 他的声调一沉,手上稍稍用力,轻而易举的就将半个拳头大的银锭子捏的变了形。 第105章 你给我等着 朝以禾畏惧的瑟缩了一下,睫毛轻颤着怯怯的说:“我怎么敢骗您呢?我说的都是实话。村长跟我家积怨甚深,他就是想借你的手报复我。” “你胡说八道!贵人,您要是不信不妨把旁边的邻居都叫来,你一问他们就知道了!” 申虎沉吟片刻递了个眼神,与他同行来的手下便心领神会的出去把附近的邻居带了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旁边院子的夏氏。 朝以禾急忙搀扶住夏氏,故意扬高了声调说道:“婆母别怕,这几位兄弟是来找前几天在我家养伤的那个孩子的,我说那孩子昨天被人接走了,村长偏说我在扯谎,弄得像是我故意不把人交出来似的,这才要请婆母和诸位邻居们来做个证。” 夏氏了然的点点头,不安的攥紧了她的手:“是那个叫容左的孩子吧?昨儿他的确是被接走了啊,这有什么好扯谎的?” 柳村长轻嗤一声:“你的话不作数!你们是一家子,你自然向着她说话,得问旁人才算!如蔺媳妇,你索性认了吧!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会替你跟这几位贵人求求情,总能保住你一条命。” 她冷冷的看了村长一眼,转而看向旁边的另外两户邻居。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赌一把了,但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邻居们肯不肯冒着风险帮她做这个伪证。 她暗暗从空间里摸出一针灌了麻药的注射器攥在手里,要是有个万一,她兴许能用这针麻药稍稍自保。 柳村长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呵斥道:“你们说,昨天压根没见着有人接走那个孩子,是吧?” 邻居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隔壁的林家二姑娘怯生生的紧咬着下唇,小声说:“不……不是,我看见是有人把那小弟弟接走了。” 朝以禾猛地抬眸,连眼里的错愕都没来得及掩藏。 另外一户董家娘子也苍白着脸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也看见了,那孩子的确是走了!” “你们胡说八道!”柳村长急的直跳脚,急声说道,“贵人,她们串通一气撒谎,我不敢骗您啊贵人!” 朝以禾向众人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冷声说:“你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做些手脚我都只当看不见,没想到你这么歹毒,竟要借别人的手置我于死地!柳村长,咱们两家的仇是结死了!” “你这个小贱人!你……哎哟——” ‘咔’的一声脆响,申虎干脆利落的出手掰断了他的手指头,村长疼的惨叫一声,捂着手指蜷缩着身子。 他眉眼间闪过几分不耐烦:“要不是我有公事在身,必不会这么轻饶了你!这次能保住一条命我算你走运!走!” 他一挥手,带着那几个大汉一阵风似的出门上马离去。 见人走了,夏氏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跌坐在凳子上后怕的轻拍着胸口。 朝以禾冲邻居们福了福身子,一字一顿的说:“今天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肯帮忙,恐怕……” 董家娘子也惊魂未定的摆摆手,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息:“不……不必谢了,上次我闪了腰,还是你给我推拿帮我治好的,我只当还你个人情了!” 林二姑娘也连连点头:“是啊,朝姐姐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跟我姐姐,咱们互相帮衬着是应该的。” “无论如何也是我牵连的你们受惊了,日后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 村长疼的直跳脚,气急败坏的指着她们:“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片子,你们敢帮着朝以禾跟我作对?回头我告诉你们老子娘,让他们打死你们!哎哟,我的手……” “吓唬谁呢?我爹早就看不惯你作威作福的德行了!呸!”林二姑娘壮着胆子骂了一句,拉着董家娘子就跑出去了。 他怒气冲冲的一脚踹翻了墙边的簸箕,冷笑道:“朝以禾你行,算我小瞧你了!你给我等着!” “村长有跟我放狠话的工夫还是赶紧找个郎中把骨头接上吧,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接骨。”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 “我……我我用不着!你个贱人准是想害我!”他恶狠狠的瞪了朝以禾一眼,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她漠然的把视线收了回来,给夏氏倒了碗热茶:“婆母喝口水定定神吧,您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么些年没经过事,胆子反而小了,倒让你一个晚辈安抚我。对了,如蔺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他?” 朝以禾压低声音说道:“我让他带那孩子去山上躲一躲,一会儿他把容左安顿好应该就回来了。” 夏氏微微颔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你是个有主意的,不管什么事,你自己拿的定就好,不必顾虑我。刚才那群混账把家里翻得乱糟糟的,我跟你一块收拾收拾。” “不用了婆母,我自己来就成,您快回去歇着吧。” “那……那好,我先走,有事你就去叫我。” 把夏氏送出去后,她利落的把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约莫半个时辰后,江如蔺也回来了。 听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戾色:“柳村长实在歹毒,但我看申虎那群人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暂且先让容左在山上躲着吧,万一他们杀个回马枪,咱们也能有个防备。” 她赞同的点头,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村里还算平静,她像往常一样去医泽堂坐诊,回来便给牛百福针灸,也顺道给村民们看看病,自从慕怀章认她做义妹后,村里人对她更多了几分恭敬,反倒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三天之后,见没再起什么风浪,她跟江如蔺就商量着把容左接回来,毕竟总在山洞里住着也不是个办法,她背了个竹筐,装作要去挖野菜的样子不紧不慢的上了山。 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她走到了一个山洞门口,刚要喊容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第106章 跑了 “我就知道你个小娘儿们不老实!要不是老子留了个心眼,还真找不到他!”申虎冷笑着睨着她,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都个个摩拳擦掌。 朝以禾心里一紧,故作镇定的笑道:“找谁?容左吗?他早就被人带走了。我只是上山挖野菜来的。” “别装了!我早就把你的家底摸透了,你可是文善县最炙手可热的小郎中,要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何至于挖野菜果腹?” 申虎顿了顿,视线从她身上掠过看向山洞的方向,扬声喊道:“小将军,你要是不想这个小娘们因你而死,你就痛快些自己出来吧!别让我费力!” 说着,他的手下便都一窝蜂的围在了洞口,严阵以待的紧盯着里面。 片刻后,容左面无表情的从里面出来,扫视着众人沉声说道:“放了朝姐姐,我跟你们走。” “这才对嘛,你早这么识相我跟兄弟们也不必藏在山里喂这么些天的蚊子了!你放心,我们要的只有你,她一个村妇的生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走吧!” “不行!我要亲眼看着朝姐姐回家,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背地里对她下手?” 申虎的眼睛眯了眯,眼里暗含一抹杀意:“小将军,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别瞎耽误工夫了,赶紧的!” “是吗?”容左意味不明的勾唇,摸出一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你看我现在有没有资格?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当场自尽!你若带回去一具尸首,怕是你主子也不会饶了你!” 他咬了咬牙,冷笑着颔首:“行,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我如你所愿! 来人!护送朝娘子和小将军下山!” 他吩咐了一声,几个彪形大汉训练有素的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容左警惕的盯着他们缓缓踱到朝以禾身边。 “朝姐姐,走吧。你为我做到这个份儿上,我心里已经很感念你的恩情了!” 朝以禾紧咬着下唇,压低声音说道:“我身上有能让人失去意识的药,只是我一次只能放倒一个人,要不……” 他低笑了几声,冰凉的小手握住她的手,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别轻举妄动,朝姐姐,咱们不会有事的。” “为……为什么?” 容左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止住了话音,顺从的跟着申虎一众人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脚步,低低的从唇边吐出三个字:“就现在。” “啊?” 还没等朝以禾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用匕首割破了旁边两个大汉的喉咙,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殷红的鲜血喷溅出来,把她的眼前也染红了,她立刻回过神儿,瞅准了时机把一针麻药扎进了申虎的脖颈。 他眼神一滞,两眼翻白‘啪’的栽倒在地上。 “虎爷!”趁着众人都围过去查看申虎的状况时,容左拉着她撒腿就跑,他们一路跑进了树林里,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容左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小脸紧绷着:“我这几天在山上挖了几个陷阱,朝姐姐,你千万跟紧我,别掉进去!” 她用力的点点头,跟在他后面一步也不敢走错。 很快,他们便听到有人‘扑通’掉进陷阱里的声音,还有几声喊痛的呻吟声。 “娘的!要是让他跑了咱们回去也没法跟主子交代!就算是死的也好过空着手回去!兄弟们,追!” 余下的三四个大汉急了,不管不顾的狠追上来,有个箭法好的还时不时朝他们射一箭,害得他们狼狈不堪的躲闪。 容左和朝以禾仗着身量小,对山上比较熟悉,吃力的在树林里穿梭,可没过多一会儿她的体力就跟不上了,胸口像要炸开了似的。 容左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火放了出去,红色的烟花‘嗖’的一声划破天空绽开。 “这是我们军中的信号弹,三叔和七叔一定会来解救我的,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到没到黄屿村,只能赌一把了!” 朝以禾抚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气喘吁吁的说:“你……你赶紧走,我跑不动了!” “不行,朝姐姐,你是被我连累的,我怎能抛下你独自逃命?” “你听我说,我给申虎扎了一针,现在他动弹不得,他的那群狗腿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中了毒,他们还得留着我救他的命呢,他们还不敢杀我!要是你的叔叔们没来,你就去山下叫人来救我,要不然咱们谁也活不了!” 容左紧咬着牙犹豫了片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朝姐姐你等我,我一定回来!” 说完,他一闪身快步跑进了树林深处,后面追上来的那几个大汉见只有朝以禾一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地上,脸色愈发的阴沉。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胖子四下环顾了一圈,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颌,恶狠狠的逼问道:“那小崽子人呢?” 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跑了。” “跑哪去了?” “那我怎么知道?这山这么大,哪里不能藏人?” 胖子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她的脸抽了过去。 “哎别打别打,你要是把我打傻了,申虎后半辈子都得瘫在床上,如今能救他的人只有我!” 她笃定这群兵鲁子不知道麻药的药力过几个时辰就能消退,便想着赌一把。 胖子盯着她咬了咬牙,悻悻的把手收了回来,没好气的吩咐道:“走!先带这个小娘们回去,一会儿让大哥裁度!” 他们推搡着朝以禾原路返回,几个掉进陷阱里的都受了伤,有的被木刺刺穿了腿,有的摔断了胳膊,个个止不住的哀嚎着,申虎铁青着脸躺在地上动也动不了,要杀人似的眼神像刀片一样往她身上刮。 胖子把朝以禾推过去,她慢吞吞的蹲下给申虎把脉,一边装模作样的在几个无关紧要的穴位上施针,一边暗暗琢磨着怎么逃跑。 “我们大哥到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好?” 她收敛起神色,一本正经的说:“急什么?我下的药哪有那么好解?等针灸过后再说!” 第107章 后会有期 朝以禾边拖延时间边琢磨着怎么逃跑,她不经意的一抬头,正看见不远处的树底下闪过几道人影,她仔细一看,正是容左和凤三、凤七两兄弟,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劲装的壮年男子。 见到他们,她的心一下子定了,借着给那几个受了伤的士兵查看伤势的工夫,悄无声息的往树底下踱。 凤七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攥紧了手里的钢刀窃窃的低笑了两声:“朝娘子还挺机灵,想必是看见咱们了。她往过蹭一蹭正好,我还怕动起手来伤着她呢。” “别废话,一会儿你保护好朝娘子,她要是掉一根头发我就拿你是问。”凤三低叱道。 “放心吧!我必把她护的妥妥帖帖的!”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凤三扬声喊道:“上!” 话音刚落,一众人就从树影里的暗处蹿了出来,跟申虎的人缠斗在一起,打的不可开交。 “朝娘子别怕,在下保护……” 凤七嘴里的‘你’字还没说出口,一抬头就看见朝以禾正手脚并用的往树上爬,动作虽然不太麻利,但好歹是爬上去了,像个猴子似的紧紧的抱着树干。 “……” 朝以禾朝他摆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凤七兄弟不用管我,你快帮他们去!” 他僵硬着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见她的确不会被伤着,这才举着刀加入了战局。 申虎带来的那群人在山里苦守了好几天,体力本来就消耗的够呛,后来又被容左带着往陷阱里跳,伤了好几个,余下的那几个手脚健全的也没什么战力,不一会儿就都被牢牢的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了。 申虎身上的麻药劲还没过,想动都动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盯着他们干着急。 片刻后,打斗声渐渐停了下来,容左在衣裳上蹭干净剑锋上的血,仰脸望向趴在树上的朝以禾时,眼里的狠辣收敛起来几分:“朝姐姐,你下来吧,没事了。” 她抱着树干用力摇摇头,尴尬的干笑了两声:“我……我下不去了,脚该往哪落啊?” “……” 众人哭笑不得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凤三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纵身越到树上,把她给抱了下来。 直到两只脚落了地,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甩了甩手腕嘟囔道:“幸好小时候爬树上房的本事还没丢,要不然我也没有今日大展拳脚的机会。” “……” 容左忍不住笑出了声,眼睛微微弯起:“是啊!全靠朝姐姐聪敏机慧,时候不早了,咱们先下山吧。” 凤三赞同的颔首,示意手下把申虎那几个人捆起来,一路往山下而去。 才一进了院子,江如蔺就快步迎了上来,他腰间插着三棱刺,手上攥着弓弩,裤脚也被绑腿束起来了,看到朝以禾的那一刻就像是浑身紧绷的弦松开了似的,紧皱的眉心终于舒展开。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叫人一起去山上找你了!” 她笑弯了眉眼:“是有点小状况,不过幸好凤三他们来的及时,总算是有惊无险。” 凤三和凤七对视了一眼,带着一众人‘扑通’跪在了院子里行了个大礼:“多谢朝娘子的大恩,要不是您护住小将军,后果不堪设想!” 她吓了一跳,急忙搀扶众人起身:“可别这样,我只是个郎中,凡是医者总有两分慈悲心肠,我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容左落尽魔爪里?你们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我哪能受得起你们的礼?” “朝娘子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下了,只是军中还有事,我们不能再久留了。我这儿有块腰牌,朝娘子一定要收下,以后要是遇着难处了就去找我凤家军,凭这个,正五品及以下的守备、千户等,皆能调度!”凤三把一块腰牌呈到了她跟前。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容左不由分说的把腰牌塞到她手里,认真的说:“朝姐姐你拿着吧,你早晚有用得到它的时候,咱们还会再见的!”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江如蔺一眼,便跟着凤三等人翻身上马,临走之前,他坐在马上微微俯下身子问道:“对了朝姐姐,你们村子的那个村长那么可恶,我帮你收拾了他吧!” 朝以禾急忙摆摆手:“千万不要,你是做大事的人,可不能因为这个落下欺压百姓的名声!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姐姐自有办法对付他!” 他不置可否的颔首,留下一句‘后会有期’就打马扬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朝以禾神色复杂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摩挲着腰牌上繁复的花纹,心里蓦的有些空落落的。 江如蔺一眼就看穿了她眼底的失落,冷哼一声一边解开绑腿,一边酸溜溜的问:“这么舍不得?” “唉,是啊,就像好不容易养肥了的猪被人偷了一样。” “……你要是舍不得他就跟他同去吧,反正军队里也是需要军医的,说不定你去了还能扬名立万。”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倒是个办法。” 他的眸色猛然一沉,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暗流聚涌,蹿过来一把扣住了她的腰,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你还,真打算去啊?” 呼吸间的热气落在脖颈上,像在皮肤上漾起了一圈电流,她急忙躲闪着笑道:“我说着玩的!我这个人最怕吃苦了,军中那么辛苦,我受不了的!” “哦?要是不苦,你就去了?” “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啊?”她像蜗牛回壳似的一缩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急忙告饶。 正当他们笑闹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尖锐的敲锣声:“走水了!走水了——” 他们的动作一顿,不约而同的跑到门口,看见村民们各自拿着盆啊桶啊的往一个方向跑去。 “怎么了?谁家走水了?” 一个村民顿住了脚步说道:“村长家,好端端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起了一把火!火势不小咧!” 朝以禾一怔,头痛的扶额——八成是容左干的! 这孩子,缺德是缺德了些,但……还挺解恨的! 第108章 有胆子你就来拿 “要去看看热闹吗?”江如蔺侧眸睨了她一眼,狐眸里划过一抹隐晦的笑意。 她清清嗓子,正色说道:“水火无情,怎么能拿这种事玩笑?” 她顿了顿,窃窃的勾唇:“不过着了那么大的火,难免会有伤亡,我作为郎中是该去看看!” 他好笑的摇摇头,眉眼间氤氲着浓浓的宠溺,跟她一起快步往村长家走去。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熊熊烈火已经被扑灭了,远远的还能看到一缕缕黑烟飘向空中,四间大瓦房被烧的只剩一间了,柳村长和魏氏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哭嚎,仇氏和刘三儿也灰头土脸的站在一边,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一看见朝以禾,柳村长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三两步冲到她跟前,睚眦欲裂的盯着她:“脏心烂肺的毒妇!我看的真真的,放火的就是前些天在你家养病的那个狗崽子!一定是你指使他们放火把我们家给烧了!你赔银子!你要是不赔,咱们就上公堂!” 朝以禾满不在乎的勾唇,凉凉的说:“好啊,就算告到县衙,难道村长还能有什么证据指证我不成?” “我……证据我是没有,但我说是你,就是你!除了你,全村还有谁跟我有这么大的仇?要让我全家葬身火海?” 仇氏急忙凑到跟前,跳着脚火上浇油:“就是!你跟我有仇,跟我们老柳也有仇,这一把火要是把我们都烧死了,你不就一箭双雕,称心如意了?” 她玩味的勾唇,意味深长的打量着他们:“仇婶果然有手段,才住进村长家几天,就称呼他是‘我们老柳’了。” 柳村长老脸一红,正想分辩时,仇氏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肆无忌惮的挑衅道:“那又如何?我们咋称呼,跟你有啥相干?我们老柳是全村最有本事的,我就乐意跟他在一块,咋的?” “不要脸的贱货!当着我的面你还跟我夫君拉拉扯扯的,你当我是死的?”魏氏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子蹿过来撕扯着她的头发。 “哎哟——你撒手!” “老贱货!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她们争执着撕扯起来,众人原本还同情他家失火,这下子也都兴致勃勃的看起了热闹。 柳村长臊的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吼道:“闹什么?我的老脸都让你们丢尽了!平白的让外人看笑话!” 仇氏拢了拢被扯得蓬乱的头发,急忙附和道:“就是!老姐姐也太不给老柳留面子了!朝以禾,我们家着火这事到底怎么算?我把话给你说在前头,不拿出二百两银子来补偿我们,我们就跟你没完!” 还没等朝以禾开口,围观的村民们便都纷纷开腔。 “笑死人了!这事跟如蔺媳妇有什么相干?这不是讹人吗?” “就是,还二百两,不知道的还当你家盖得是皇宫咧!” “是啊村长,这没凭没据的,可不好把事往如蔺媳妇头上栽!” 见大伙都不帮着他说话,村长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怒气冲冲的瞪了众人一眼,跳脚吼道:“反了你们了?这村子是我说了算!她朝以禾给你们看了几次病你们就拿她当好人了?一群没脑子的畜生!” 众人到底还是畏惧着他的权势,便都悻悻的闭上了嘴,只敢低声嘀咕几句。 见旁人都偃旗息鼓,他又得意的扬起了脸,趾高气昂的说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在乡亲一场的份儿上,你陪我们家一百五十两银子这事就算了了!” 江如蔺冷笑一声,拉着朝以禾扭头就走:“银子就在家里,有胆子,你就来拿!” “你……你这是啥态度?你忘了你跟你娘来村里的时候是谁做主收留你们了?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你们给我回来……” 他牵着朝以禾的手头也不回的就走,只把柳村长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后来听说,他们一家子暂时挤到了一间屋里,村长从隔壁村请了工匠来修房子,魏氏想趁这个机会把仇氏给撵走,但却被村长给狠狠的骂了一顿。 他们这边闹得不可开交,朝家旺和文嫂子那边却都传来了好消息,朝家旺用蝎子泡的药酒供不应求,不少药堂没买到,便先下了定钱,文嫂子养的蝎子也繁殖的不错,晾晒过后卖了整整十两银子。 “姐!在家吗?”朝家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笑嘻嘻的进了院子,笑的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迎出来把他让到屋里:“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啥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姐了?姐,我泡的药酒卖老钱了!当初养蝎子的时候姐不是借了我五两银子么?喏,还你!我还给姐买了些东西,就只当是利息了!” 说着,他把买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又是茶叶点心、又是胭脂水粉的,堆了满满一桌子。 “够了够了,买这么些我也吃不完,况且你看我现在什么时候用过脂粉了?你好容易赚了银子,别浪费,好好存着!” “不妨事,吃不了就跟乡亲们分着吃!再说了,哪有女子不爱用脂粉的?我先给姐买上,姐要是用着不好,下次我再换别家的给你买!”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欣慰的笑道:“知道心疼姐姐了,算我没白疼你!” “哟,是我来的不凑巧了!没耽误你们姐弟说话吧?”文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背着一个包袱进了屋子。 这阵子不见,她的脸色比以前红润了几分,脸上也有肉了,不像原来干巴巴的,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朝以禾急忙给她倒了碗茶水:“不妨事,都是自家人,文嫂子快坐。” “如蔺媳妇,我是专程来谢你的,要不是你开导我,恐怕我现在还在那个虎狼窝里挨打呢!我养的蝎子买了些钱,便给你扯了两尺布做谢礼,可现在跟家旺买的东西一比,简直是不够看了!” 说着,她打开包袱皮,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素净的藕荷色布料,颜色雅致不说,手感摸着也不错,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第109章 求你教我们养蝎子 朝以禾赶紧接过来在身上比了比,温和的笑着说道:“我正想着做身新衣裳,嫂子就把布料送来了!我喜欢这个颜色,多谢嫂子。” “不算啥不算啥,你喜欢就比啥都强。”文嫂子垂眸一笑,这些日子她脸上的愁苦也消散的一干二净,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便流露出几分舒展的明艳。 朝家旺怔怔的看着她,脸蓦的一红,赶紧手忙脚乱的站起身:“那啥……姐,我我……我先走了,家里的还有二三十坛子药酒要泡咧!娘叫你有空回家吃饭去!”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往外走,一不留神脚下忽然一绊,差点左脚踩右脚的栽了个跟头。 文嫂子被他逗得‘扑哧’笑出了声,他扭过脸局促的挠挠头,傻笑了两声快步出去了。 朝以禾把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意味深长的勾唇:“看我这傻兄弟,又傻又憨的,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姑娘能看上他。” “家旺是个实诚人,又能干,以后议亲的时候你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媒婆踩塌了。” “但愿如此吧。对了嫂子,既然你已经跟刘三儿撇清关系了,日后我就叫你姐吧,免得听得别扭。” 她点点头:“我娘家姓金,金文巧,你叫我文姐也成,巧姐也成。” “如今文姐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可曾想过再往前走一步,再找个人家?” 金文巧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傻妹子,哪有那么容易?自打和离以后,大伙虽然当着面不说什么,背地里谁不议论我几句?我也想明白了,一辈子不再嫁也不算什么。 万幸我哥嫂都是和善的人,我又能卖蝎子补贴家用,一家子和和气气的也就罢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颔首,也没再多说什么,感情的事终究还是得两个人自个儿盘算才行,旁人谁说的都不作数。 她接受现代的教育长大,对女子再嫁自然没什么意见,况且文姐又是个好人,要真能跟朝家旺凑成一对,她还觉得是家旺高攀了呢!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交谈声。 她起身出去看,却看见村里大半的妇人都来了。 朝以禾茫然的扫视着众人:“各位婶婶、嫂子这是……”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搡了搡都不肯先开口,互相推让了半天,娟婶忍不住往前迈了两步。 “如蔺媳妇,她们都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厚着脸皮开口了。我们听说家旺跟文巧都养蝎子赚了不少银子,我们也想求你教教我们这个手艺!要是行自然好,我们愿意把卖的银子分你几成,大家两相都便利;要是不行……那也无妨!”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这有什么不成的?只是……” “只是啥啊?” “只是这养蝎子可是个苦差事,温度、湿度都是有讲究的,既要有耐心,还得防着被蝎子蛰一口,单是打养蝎子的养殖箱也是要银子的。我看大伙还是先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只要你们的家人都肯点头,我就教你们。” 娟婶惊喜的跟众人对视了一眼,难以置信的问道:“真的?那卖了银子,我们该分你几成好呢?” “那就不用了,还分什么成啊?平时大伙没少关照我们家,能帮到你们一二我心里也高兴。” “哎呦,如蔺媳妇真不愧是神女娘娘下凡!你真是我们黄屿村的福星啊!” 朝以禾摆了摆手,正色说道:“大家先不忙着谢我,你们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好了,要是定下要养蝎子,就带着家人一块来找我一趟,有些话我得先跟你们说清楚了,免得后面出了什么差错,反倒坏了咱们同村的情分。” 娟婶连连应声,满脸喜色的说:“这是自然!我看……干脆就明儿吧!咱们今儿跟家里的爷们儿们合计合计,要是打算养蝎子的,就明儿晌午一块找如蔺媳妇来!”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下来便都各自散去了。 她正转身要进院子,却听到身后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如蔺媳妇……” 朝以禾疑惑的转过身,却看见二牛媳妇正揉搓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她自认为不是个记仇的人,可二牛媳妇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寒心。 当初是她救了二牛的命,但这人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反倒听柳玥的唆摆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刺她,她怎能不气? “有事?”她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轻飘飘的问道。 二牛媳妇涨红了脸,小心翼翼的说:“如蔺媳妇,以前是我犯浑脑袋不清爽,错怪你了,后来……后来我家二牛也骂过我了。我……我知道错了,你那个养蝎子的手艺,能教给我不?” 朝以禾定定的看着她,淡漠的摇头:“不能。” 一听这话,她就有些急了,不由自主的扬高了声调:“为啥啊?我都已经跟你赔礼了,你还要咋的?凭啥能教别人就不能教我?我家二牛跟你们家如蔺还是好兄弟咧!” “难不成你赔了礼,我就得原谅你?既然二牛跟如蔺往来亲近,那你就让二牛求我夫君教他养蝎子好了,打从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使绊子那天起,咱们就做不成朋友,你害过我,我还得贱嗖嗖的教你赚银子?你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可我到底没把你怎么着,你咋就得理不饶人呢?” “你没害成我,那是因为我有本事,躲过一劫,怎么反倒成了你给自个儿开脱的由头了?以后这事你不必再提了,我说不教就是不教。”她进了院子,牢牢的关住了院门。 可没过一会儿,她又听到外面的门被砸的哐哐作响,她不耐烦的拧眉,快步推开门没好气的说:“你还有完没完?我都说……花婶?” 她一看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牛大花,便赶紧问道:“花婶,您怎么来了?可是百福出了什么事?” 牛大花扶着门框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出大事了!我嫂子让我来喊你,你赶紧跟我看看去吧!” 第110章 全村养蝎子 朝以禾进去拿了医箱,牛大花拽着她的胳膊一边拉着她往牛家走一边说道:“不是病的事,这些时日百福已经见好了,话都比原来说的利索。是……是柳玥那个小贱人,她哭着闹着要寻死……” 她一路走一路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说柳玥这几天常常魂不守舍的,就连柳村长家里被烧了她都没回去看一眼,有两次想上吊都被刁氏给拽下来了。 一开始全家都以为她在弄鬼儿耍手段,可刚才却发现她割了腕,流的血把被子都染红了,他们这才察觉她怕是来真的。 朝以禾的眉头皱了皱,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进牛家的院子,就看到牛百福坐在树底下抽抽搭搭的哭,像是吓坏了。 刁氏迎上来急忙攥住她的手:“以禾,无论如何你得救活她啊!平时我们磋磨她是一回事,但她要是真死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我们也没法跟村长交代不是?” 她安抚着拍了拍刁氏的手:“您别急,我先进去看看。” 她推开房门,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柳玥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手腕上的伤口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血是止住了。 被褥上虽然都是血,看起来凶险,但以她的经验来看失血应该没超过八百毫升,不会有生命危险。 朝以禾给她诊了诊脉,又重新把伤口清理好就出去了。 “怎么样?她……她死不了吧?” “没有大碍,刀口不深,只是失血过多,多养几天就没事了。” 刁氏长松了一口气,紧皱着的眉头顿时松开了,朝屋里剜了一眼尖着嗓子骂道:“我就知道那个小贱人又是装模作样的吓唬人!做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好像我们苛待她了似的!” “干娘,我看有机会您还是得好好问问她,不管她是真想死还是装的,万一不小心失了分寸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您就算浑身上下长满了嘴怕是都说不清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好孩子,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等她醒了我就审她,一准撬开她的嘴!” 朝以禾喝了两盏茶就起身告辞了,她不安的看了一眼屋子紧闭的房门,总觉得心里不大安宁。 次日晌午,娟婶和村里想养蝎子的人户都说笑着来了朝以禾家,院子里挤得都快落不下脚了,众人众星拱月一把把她簇拥到中间。 “如蔺媳妇,我们都想好了,我们打算养蝎子!” “对,反正这时节也没法种地,闲着也是闲着,能多赚几个铜板也是好的。” “就是!有啥条件你就说吧,我们一定照办!” 朝以禾拿了些干果和糖果待客,笑着说道:“成,既然大伙都打定主意了,那我就说了。 第一条,蝎子养成以后,各家卖的价格得统一了。否则你家卖的贵、他家卖的便宜,来收蝎子的药堂、药商一准捡便宜的买,长此以往便成了咱们同村的人互相砸价,到最后谁都赚不到银子。” 村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忙不迭的点头:“这话说的是,我没意见!如蔺媳妇定这个条陈是为了咱们大伙好。” “对对对,我也没意见!那第二条是啥?”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第二条,我教你们自然会尽心尽力的教,只要你们照着做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但要是谁偷懒耍奸,导致蝎子养死了、或繁殖的蝎子少,亦或是到最后蝎子卖不出去,那也别赖到我头上。” 二牛媳妇来找她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实在是怕了这样被人反咬一口的事,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话咋说的?你好心教我们,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咧,咋还能怪你?谁要是这么干,那不成了畜生了?” 朝以禾敛眉笑了笑,正色说:“最后一条,养蝎子是精细活,想必各家都是婶婶、嫂子们费心费力的养殖,将来赚了银子,爷们儿们不得用这个钱纳妾,也不得打骂媳妇。” 有了金文巧做例子,她愈发的觉得村里的妇人们可怜,便想着,要是能帮到她们一二也好,妇人们有了赚银子的路子,更该挺直腰板了。 院子里的爷们儿们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都点了头,眼下他们只盼着每顿饭能多加个荤食,哪有那些花花肠子?虽然本朝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但他们这种村里,能纳二房的也没几户人家。 见众人都没意见,朝以禾把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拿了出来,让他们挨家挨户的摁上了手印,接着把养蝎子要备的东西仔仔细细的说给他们听。 朝家旺和金文巧养了不少蝎子,从他们那里买种蝎回来繁殖,双方都便宜,一方能得了银子,另外一方也不必费尽力气抓鞋子了。 把要注意的地方说完后,众人都欢欢喜喜的走了,个个争先恐后的请杜老汉帮他们打箱子,杜老汉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只手。 一时间,村里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反倒比春种秋收的时候更热闹几分。 见大伙都兴致勃勃的养蝎子,朝家旺他们也的确靠这一道赚了不少银子,村长家看的眼热的不行,家里被一把火烧了三间屋子,光是修缮就用了不少钱,柳村长也琢磨着从哪儿弄些银子回来。 仇氏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说道:“她朝以禾能养,咱们也能养,说白了不就是养几只虫子吗?我看跟养鸡鸭也差不了多少,没啥难的!老柳,你可是村长,将来等蝎子养起来,有人来买的时候自然也是先买你的。这发财的好事凭啥便宜了别人?” 她的话正中柳村长的下怀,当即便一拍大腿说道:“对!是这么个理!咱们也养!” 魏氏翻了个白眼,冷嘲热讽道:“那玩意也是能瞎养的?要是被蛰一下,闹不好连小命都得丢了!老柳,你可不能听这个丧门星的撺掇!自从她赖在咱家,咱们家就开始倒霉了,说不定就是她克的!” “哎哟老姐姐,你这是要冤死我啊!我全心全意为了家里着想,反倒让你这顿编排!老柳~你是当家的人,你得给我做主啊~”仇氏哭天抢地的喊冤,一把抱住了柳村长的胳膊。 第111章 奸出妇人口 柳村长被她嚎的心都要碎了,急忙安抚了几句,扭过脸厉色说道:“你别阴阳怪气的,你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养的女儿又不争气,以后咱们还得指着三儿养老送终,你对仇氏客气些!” “真是天大的笑话!刘三儿是她的儿子,又没跟你姓,凭啥给你养老送终?你脑袋里灌了驴粪了!” “你给我闭嘴!三儿横竖比玥儿有指望!我今儿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我就是要纳仇氏做小,以后他们娘俩也是咱们柳家的人!你要是贤惠些也就罢了,可你要是善妒不容人,我就休了你娶她做正妻!” 魏氏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指着他们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你们好的很……姓柳的,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柳村长闷哼一声,给仇氏拿了块碎银子:“你把这个拿去,让三儿打那个什么养什么箱,这蝎子咱们养定了!” 朝以禾不知道柳家已经闹翻了天,清晨吃过早饭后就像往常一样进县城去医泽堂坐诊。 刚走到药堂门口,就看见门口排了长队,不少百姓伸着脖子向前张望着,见朝以禾来了纷纷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她笑着跟众人点了点头,一进去就见薛柏和止松他们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朝娘子你来啦?快来帮忙!大伙都是来买白药的,我们装瓶子都装不过来了!”白术随手把一盒子瓷药瓶塞给她,忙得满头都是汗。 她哑然的一怔,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怎么突然卖的这么火爆?我还以为要好一阵子大家才能认可这药呢。” “都是薛郎中的功劳!前两天有个病人劈柴时不慎劈到自己的脚上,当时流了不少的血,都能看见骨头了,薛郎中洒了半瓶白药上去,不一会儿血就止住了,大伙见识到了这药的好处,当即便抢着买,这都两三天了,买的人越来越多。” 薛柏羞涩的挠挠头:“哪里是我的功劳?还得是朝娘子的药有效果!”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跟着众人一块忙碌起来,百姓觉得她的药好,她心底里就比什么都高兴。 一直忙到中午排队的人才稍稍少了一些,她刚坐下喘了口气,慕怀章就急匆匆的进来了,一看见她便拉着她往后院走去。 “兄长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他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吞吞吐吐的说:“这几天你没来药堂,可是村里出什么事了?” 她一头雾水的眨巴着眼睛,仔细想了想:“没事啊,只是村民们都想养蝎子,我便抽空教了教他们,横竖药堂里有薛柏坐镇,我不在应该也没有大的妨碍吧?” “这倒是无妨,只是……真的没事?” 朝以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笑:“兄长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就算我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你的话头不对了。” 他烦躁的搓了一把连,长叹了口气:“以禾,我……我惹祸了!” “惹什么祸了?” 慕怀章抿了抿唇,说道:“那天办完认亲宴后,我刚出村子就看见一群人骑着马迎面过来,我怕有事,便想着折返回去告诉你一声,没想到碰上了那个柳玥。 她一开始只说想跟我说几句话,然后又说头晕,我就让白术把她扶到了马车上,接着……接着她就把领口松开了! 我吓了一跳,实在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我就赶紧下去避开。但她偏不依不饶的纠缠我,说她的身子被我看了,我要是不管她,她就去死……” 朝以禾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轻捻着手指冷笑一声:“难怪她这两天寻死觅活的,我还以为她打了什么算盘,敢情是‘死’给咱们看的!” “你说什么?她果真寻死了?那她现在如何?”他吓得原地一个小跳,脸色都变了,“以禾,你是知道为兄的,我向来不是个急色的人,我对她绝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可要是因为这个逼死人命,我这心里……” “兄长别慌,她闹出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攀上你,我知道她自尽的事后,这消息就能传到你的耳朵里,她不过是闹起来吓唬你的。牛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回头我跟干娘说清楚就是了。” “别别别,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把她的名声给毁了?更何况若她咬定是我对她不轨,旁人天生便会偏信女子几分,我百口莫辩啊!” 朝以禾神色微顿,点了点头——俗话说‘奸出妇人口’,他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兄长,眼下她已经闹了几次了,我猜接下来,她就会有意无意的把你的名字透露出来,再含糊不清的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到时候你一样难以自证清白。” 慕怀章头痛的紧皱着眉,咬着牙说:“要不然我就索性把她买下来,养在家里得了,总好过她胡说八道一通败坏我的名声!” 她哭笑不得的说:“也不能这样,你一次退让她便会变本加厉,这个口子不能开。况且她虽然是牛家的小妾,但也是良妾,哪能随便买卖的?” “那怎么办啊?”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微垂着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浅浅的暗色:“这事交给我处置。不过兄长,以后有事你可得早点告诉我,要是我今天不来,难不成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了?” “我怎好意思拿这种事麻烦你?说出来我都觉得害臊!我这个兄长什么本事也没有,还尽给你添乱!” “别这么说,柳玥也是因为恨我才想赖上你的,你心思淳厚,哪想到她会使这么下作的手段?你记着,以后无论谁问起,你咬死说没让她上过你的马车、也没跟她有过什么接触就是了。” 慕怀章连连点头:“我记下了!对了,这快到年根了,往年年底咱们文善县的药堂和医馆都会在一起小聚一场,互相切磋交流,如今你是县城里最有盛名的女郎中,不少人都盼着你去呢,你看……” 朝以禾想了想:“行业交流会啊?那成,我去就是了,要是让人以为咱们自视过高也不好。” 毕竟都是在一口锅里讨生活的,结个善缘总没坏处。 “行,回头帖子送来后我给你送到家里去。” 她应了一声,暗暗琢磨起柳玥的事,实在是有些棘手啊…… 第112章 别让她自尽就成 下午回黄屿村之前,朝以禾特意买了两包熟食和白糖,又打了一瓶香油,这些东西都是村里人平时不舍得用的,虽然少有,但拿来送人也不会显得太过贵重。 她回家跟江如蔺打了个招呼就拿着东西往牛家去了,刁氏一看见她便慈爱的笑着把她拉进屋里。 “干娘,这些是给您的,不值什么钱,您留着吃吧。” “你这孩子,来就来吧,还买东西做什么?”刁氏嗔责着,唇边的笑意却愈发的鲜明。 牛大花满眼惊叹的咋舌:“啧啧啧,这香油和白糖咱们也就过年的时候舍得买一些,以禾还真舍得给你花银子,比亲生的姑娘还孝顺咧!” 朝以禾温温柔柔的一笑,乖巧的说道:“干娘疼我,买这点子东西不过是我略尽一点孝心罢了,算不得什么。” 刁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真是个好孩子,有你这么个干女儿,是我上辈子积了德了!今天既然来了就留在家里吃饭,一会儿我让你干爹割两斤猪肉回来!” “不忙了,干娘,我今儿是为了柳玥的事来的。” “那个小贱人?提起来她我就来气,昨儿她醒来以后又闹起来绝食了,还一个劲儿的哭,跟死了亲娘似的,看见她我就晦气!” “干娘,昨儿我就觉得她这一次次寻死有些古怪,回家后越想越不对,思来想去还是得跟你们说一声。您还记不记得她跟百福成婚之前,有一次他们一家子似乎吃坏了东西,深更半夜的胡闹起来,后来还是我让人给他们灌了粪水才止住?” 刁氏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咋了?” “我想……兴许是之前没根治了,她体内还留有余毒,如今发作起来她才神志不清的犯浑。为了稳妥起见,我想问她几句话。” “成,我把她叫来。”刁氏立刻应允了,马上把柳玥喊了进来。 柳玥恹恹的低着头慢吞吞的进了屋子,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也蓬乱的随意拢在脑后,丝毫没有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抬眼看见朝以禾,厌恶的蹙了蹙眉:“你咋在这儿?” 朝以禾淡淡的勾唇,不动声色的说:“知道你这几天不太好,干娘也担心的很,便让我过来看看。你这几天……是不是常常郁郁寡欢的?” 她的眼珠子提溜乱转,迟疑着点点头。 “是否食不知味,吃什么也没胃口?” “是……是啊,那又如何?”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前阵子发生的那件事让你夜不能寐,对吗?” 她错愕的看了朝以禾一眼,只以为朝以禾说的是她上了慕怀章马车的事,可刁氏和牛大花却都以为‘那件事’指的是她之前吃坏了东西。 柳玥暗暗的窃笑着,赶紧应声:“对!就是因为那件事!” “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她将信将疑的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朝以禾微微叹了口气,微蹙着眉说道:“有些不好办,毒素在她体内残留的太久了,用药怕是不大起效果,得慢慢把毒排出来,多过些时日就好了。 不过干娘也不必太担心,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但或许她会出现幻觉,搞不清楚哪些事是真实发生的、哪些事是她臆想出来的,兴许还会说胡话。” 刁氏的脸色变了变,问道:“当真死不了人?” “死不了,只要看的紧一些别让她自尽就成。” ‘啪’的一声,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当机立断的说道:“这好办,我把她捆起来,我看她咋自尽!” “干娘有成算就好,她胡言乱语的疯话你们也不必当真,要是真传出去怕是对牛家的名声也不利。” “成,好孩子,真是多亏了你了。你可是我们家的福星啊!” 朝以禾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笑道:“您是我干娘,我自然要为您着想。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别走啊!留在家里吃晚饭!百福这阵子好多了,都会背诗了,我让他给你背首诗听!” “改日吧,回头我带着如蔺一块来打扰您。” 见她一个劲儿的婉拒,刁氏也只得依依不舍的把她送了出去。 出了牛家的院子,朝以禾也算稍稍松了口气,有了今天这一道,就算柳玥拿她跟慕怀章的事造谣胡扯,牛家的人也只会当她是胡说八道的。 回家时,江如蔺已经做好了晚饭,两碗清爽可口的阳春面勾的人食指大动,吃饭时,他时不时的掀起眼皮瞥她一眼,害的她总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我今儿很奇怪吗?” 他抿了抿唇,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两只符包,上面还散发着寺庙里的香烛味。 “这是……” 江如蔺垂眸,故作淡然的说:“我娘和岳母一块去庙里求来的,说是……求子灵验的很。” 她一怔,顿时觉得脸颊发烫,她像做贼似的赶紧的把符包收起来,嗫嚅着说:“天气越来越凉了,让婆母也少出去走动吧,万一冻病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闷闷的颔首,耳朵根也微微泛红:“既然老人不辞辛苦的把符包求来了,咱们戴着便是,也别糟蹋了长辈们的心意。” 她应了一声,借故盛面汤急匆匆的站起身,可没想到一不留神,膝盖‘砰’的一声磕在了桌腿上,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都掉下来了。 江如蔺急忙把她手里的碗拿开,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到床榻上,卷起裤腿一看,膝盖已经肿的老高了。 她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不要紧的,擦点药就好了。” “药呢?” “最……最底下的那个抽屉里有红花油。” 他的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拿了红花油小心翼翼的涂上去,浓浓的药香在空气中扩散开。 这一下磕的不轻,但她的皮肤未免也太过白嫩了,像沾着水珠的嫩豆腐一样,仿佛他稍稍用点力气就能把她的皮肉划破了似的。 自打她瘦下来以后,两条腿的线条也愈发的匀称,修长的双藏在堆叠在一起的衣裳里…… 第113章 我是赖上你了 一开始江如蔺还在认真的给她擦红花油,可擦着擦着,目光就忍不住往上移。 莹白如雪的肌肤里透着淡淡的粉红,粉粉嫩嫩的颜色像初春时节盛放的桃花一样。 朝以禾察觉到他手上的停顿,赶紧‘嗖’的一下不自然的把腿缩回去,仓皇的放下裤脚,脸上炸红:“已经……已经不疼了。你还没吃完饭,快去吃吧。” 他喉结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了她的脚踝,生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皮肤,酥麻的感觉顺着血脉钻进了心尖上。 他喃喃的呢喃了两声:“以禾……” “江……江如蔺,现在时辰还早,天都都……都没黑呢……”她嘴里像拌了蒜似的,语无伦次的说道。 “你磕了腿,我要是现在……会伤着你吗?” 朝以禾心跳如累,点点头又摇摇头,脑海中一片空白:“你小心点,或许不会。” 他眸色一沉,起身三两步冲到门口插上了门栓,夕阳的余晖跟刚刚洒落下来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勾勒成一副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他扣着她的腰,笔挺的鼻梁抵在她的耳后:“以禾……” 朝以禾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应他了,轻轻柔柔的声调落在他的耳朵里反倒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把他刺激的更厉害了。 江如蔺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亲她,想抱着她,想拥有她,他想这么做已经想了很久了,于是扣着她腰肢的手便更收紧了几分。 床边的幔帐被晃了下来,遮掩住一片春色…… 夜半三更,朝以禾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了,湿漉漉的贴在鬓角,她绯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背过身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色中饿鬼,王八羔子!” 江如蔺低笑着摆弄着她的青丝,狐眸泛潮:“我要是王八羔子,你就是王八羔子的娘子,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她把头发从他指尖抽出来,羞赧的低叱:“你别挨着我,腰都快断了!” “那……那我给你打盆水来,你泡泡脚解解乏?” “不成,我要沐浴。” 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披了件衣裳:“好,我给娘子烧水去!” 他乐颠颠的跑去灶房里烧洗澡水,朝以禾看着他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几分笑意。 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才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就被江如蔺一把捞进了怀里,裹着厚实松软的被子,她整个人都暖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一推开门就听到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动声,她把脑袋探过去,正看见江如蔺忙忙碌碌的熬粥、拌小菜。 他侧过脸对上她的眉眼,绷着脸笑骂道:“洗脸去,早饭一会儿就好。” 她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端起脸盆才发现他已经把洗脸水打好了,温度不冷不烫正合适。 她捧起来一把清水扑到脸上,暖意从指尖蔓延到了心尖上。 吃过早饭后她就一如往常去药堂了,门口等着买白药的顾客依然大排长龙,偶尔有几个病患,薛柏也能给看诊,她反倒成了药堂里最闲的人。 “以禾来了吗?”慕怀章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气风风火火的进来,他四下环顾了一圈,看见朝以禾便快步走到她对面坐下,“喏,这是帖子,宴席的时间定在两日后,悦丰饭庄。” 她接过请帖看了一眼,仔细的收进怀里:“我一定准时赴约,不过这次是单请我,还是我也能带着人同去?” “你要是想带两三个人也没什么不可,反正往年那些医家们也都带着药童,有些讲究的还带丫鬟去呢。” “那就让薛郎中和止松跟我同去吧。” 慕怀章微微颔首,抿了口茶说道:“你拿主意就是。”他停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以禾,那个……” “兄长是想问柳玥的事吗?已经办妥了。不过这阵子兄长最好别去村里,要是不巧撞上她或她的家人,也难缠的很。”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轻拍着胸口:“万幸有你,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她一手托着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兄长,你皮相出众,家世也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没娶妻?你们慕家的族老们竟也不催你!” “我要是娶妻自然要娶个情投意合的,否则有什么意趣?不过眼下我也没心思琢磨儿女情长的事,咱们医泽堂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我打算趁热打铁,再开一家药堂! 放眼文善县,只有咱们的麻沸散和白药是被官府定了的,哪家药堂都没有这样的殊荣!过两日我把账目理一理,把今年的红利分给你。” 朝以禾连连点头,一听到银子她眼里都要放光了。 看她这副贪财的模样,慕怀章也忍不住笑了笑:“你每天从黄屿村往来县城,就算骑马也实在辛苦,难道没打算在县城里买套宅子?” “倒是有这个念头,但现在要让我从村里搬出来,我还有不少事放心不下,不过想来早晚是要搬得。要是有合适的宅子兄长就帮我留意着吧,等村里的事料理好了我就搬。” 他一口答应下来,摩拳擦掌的咧着嘴笑:“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难得有替你出力的时候,我一准给你挑个地段又好、又雅致的好院子!” 朝以禾笑着应声,随后就把薛柏和止松叫了过来,告诉他们准备两日后跟她一起去赴宴。 止松兴高采烈的应声,反倒是薛柏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朝娘子,你要是去难免会碰上刘乃成,虽然上次崔大人申斥了他,可他这么些年的根基还是在的,我只怕他会伺机报复你。” “他要是个聪明的,就该见了我绕道走,我自然不会跟他过不去;可他若是故意来招惹我……那就试试看吧。”朝以禾轻轻吹散茶杯里氤氲升起的水雾,浅笑着漫不经心的说道。 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薛柏心底的担忧也驱散了几分,便没再多说什么。 第114章 我怕遭雷劈 两天之后,悦丰饭庄人声鼎沸,不少德高望重的医者都早早的就到了,正三五成群的寒暄着,言谈间总也避不开‘朝以禾’的这三个字。 “她朝以禾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侥幸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崔大人抬举她而已!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哪有本事接二连三的配置出那么好的药?麻沸散和白药的配方还指不定是从哪来的!”刘乃成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阴骘的脸上满是藏也藏不住的嫉恨。 众人不着痕迹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有几个郎中站起来客气的把他迎到了椅子上坐下。 他翘着二郎腿不屑的撇了撇嘴,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咱们都是医药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要被一个妇人压一头,你们也能忍得下这口气?现在百姓们一说去看病抓药就直奔医泽堂,再这么下去咱们还有活路吗?” “刘郎中的意思是……” “咱们自然是该报团取暖,肃清医家败类!我说这话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全是为了大伙的考虑,诸位好好想想吧。” 大家一时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打破了平静:“可……我们药堂也在卖医泽堂的麻沸散和白药,虽然利润薄了些,但到底能多一笔进项,说起来我跟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得罪她呢?” 另外一个人也附和着说道:“这话说的不错,况且麻沸散和白药的确是难得的好药。” 刘乃成鄙夷的睨着他们,冷笑道:“看你们这点出息就是成不了大事的!你们从医泽堂拿药,再放在自家的药堂里售卖,不过是捡朝以禾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残羹剩饭吃,平白的还替医泽堂打响了名声。 你们肯居于人下,我却不肯食嗟来之食!要是不把她拉下来,咱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听了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不少人都有些意动。 “但有崔大人在她背后给她撑腰,要是对付她,岂不是跟官府作对?” “啧,你是个蠢的!崔大人是做官的,他对朝以禾多有青睐,不过是因为她手握麻沸散和白药两张药方,若是咱们把这药方弄到手,崔大人不就成了咱们的靠山了?” 众人面面相觑着,到底没抗住刘乃成的利诱,纷纷义愤填膺的表态。 “刘郎中说得对!咱们一群老爷们儿,哪有让个贼妇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道理?” “没错!我们全听刘郎中的,干脆就趁着今天想个法子逼她把药方交出来!” 刘乃成满意的颔首,抿了口茶说道:“既然如此,一会儿大家就看我的眼色行事,今天绝不能轻易放过朝以禾!” “难怪我今儿一大清早就感觉耳朵发热,原来是刘郎中您念叨着我呢!”朝以禾的声音从楼梯拐角处响起,她似笑非笑的对上刘乃成的视线,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 他恶狠狠的掀开眼皮,语气不善的讥讽道:“朝娘子好大的架子,无论如何我们这些人也算你的前辈,你竟让我们等你这么长时间。” “我不是故意来迟的,只是我要是不晚来,刘郎中怕也没机会煽动大伙跟你一起对付我吧?难道你不该谢谢我吗?” “你……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多次冒犯我,还害的我兄弟被流放,我本来是不该轻饶你的。但……我到底比你年长几岁,要是真跟你计较起来,恐怕也有人议论我以大欺小。 我看干脆这样吧,今天只要你当着大伙的面恭恭敬敬的给我赔个礼,再把麻沸散和白药的配方交出来,过去的事就算揭过了,怎么样?” 朝以禾缓缓撇去茶杯里的浮沫,好笑的睨了他一眼:“麻沸散和白药是我的独门秘药,凭什么要把配方给你?” 刘乃成一拢袖,扬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你是个郎中,就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哪能只盘算着卖药赚银子?要真是如此,那你跟天桥底下卖狗皮膏药的贩子有什么不同? 你把配方交出来,我们这么多医药大家一起配制,便能把这两种药发扬光大,也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哦。” 哦? 他一噎,不死心的追问道:“你交是不交?” 她低笑了几声:“当然不交了,刘郎中当我是傻子吗?” “朝以禾,我们这是在给你机会!身为医家,哪能这么贪财?” 跟她一起来的薛柏和止松看不下去了,一唱一和的阴阳起来。 “止松你瞧见了吗?你可得跟刘郎中好好学着点,他这副无耻的嘴脸够你学一辈子的了!” 止松撇撇嘴:“薛郎中别恶心我了,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知道廉耻的,这么臭不要脸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你懂什么?这才是生财有道呢!打着济世救人的名头把药方骗回去,回头再自己配药往出卖,连研制药方的脑筋都不用动,可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哎哟!这种下作的事我不干,我怕遭雷劈!” 朝以禾认不出‘扑哧’笑出了声,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一抬头,却看见刘乃成的脸都气黑了。 “好啊你!你个丫头片子一向目中无人,带来的两个小瘪三也出言轻狂,不给你点教训你是要翻了天了!” 她放下茶杯,眸子里暗云聚涌:“刘郎中,别动气嘛。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结个善缘,大家都是同行,我年纪轻,也想跟各位前辈多讨教讨教,这是我的诚意和敬畏之心。可你们要是想以此拿捏我,那就是你们打错算盘了。 我看各位当中也有不少熟面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其中有不少人也在分销医泽堂的麻沸散和白药吧? 我把话说在前头,刘郎中有什么想指教的,我一定奉陪,诸位不帮我,我也绝不记恨,可谁要是落井下石想跟他一起逼迫我,以后医泽堂的药你们也不用卖了。” 刘乃成厉声低吼道:“别听她的!只要把药方弄出来,以后你们自己配药,也就不用再看她的脸色了!” 第115章 我押朝娘子 有刘乃成这句话,有几个药堂、医馆的东家都冲昏了头,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应和着。 “刘郎中说的是!不过我们要你这药方可不是为了赚银子,我们就是本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心!” “是啊朝娘子,你这些日子靠这两张药方怕是能赚出来一套宅子了,见好就收吧!” “只要你把药方交出来,百姓们得了好处,有药治伤,将来都是要念你的好的!” 朝以禾的眸色微微沉了沉,视线从几个人身上一一划过:“济仁药堂的王东家、善医堂的赵郎中、元泰医馆的李东家。 止松,记下来,以后咱们的麻沸散和白药不必再分销到这三家了。” 刘乃成满不在乎的揉揉耳朵,眼里的狠辣愈发的鲜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收拢住了慕怀章,他拿你当神仙菩萨的供着,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实话跟你说,在座的没几个人服你的! 你要是乖乖的把药方交出来,并且跟我赔礼认错,以后在文善县我们还能给你留一口饭吃,可若是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不给你留情面了!” “是么?你想怎么不给我留情面?” “今天我要跟你比试一场,你要是能赢过我,我兴许能勉强相信麻沸散和白药是你配出来的,但你要赢不了我,便证明你医术不精,自然配不出这么好的药。” 朝以禾似懂非懂的颔首:“我要是比不过你,那就说明药方不是我的,所以这方子我拿得,你们也拿得,我便该把方子交给你们,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你倒是还有点小聪明。” “虽然你刚才说的话是在强词夺理,但我也不介意跟你比比,给你涨涨教训,不过话得说在前头,你赢了,我把药方给你,可你要是输了呢?” 刘乃成一愣,忽然想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放声大笑:“哈哈哈……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我……我会输?哈哈哈……” 他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直到他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像逗弄小孩子似的问道:“你想怎么样?” 朝以禾思忖了片刻,一字一顿的说道:“要是你输了,你就写一张告示贴在城门口,就写……‘我刘乃成的医术、医德皆不能跟朝以禾相提并论,甘拜下风’。” “好!就这么办!” “怎么比?” 他眼里闪过几分隐晦的得意,又迅速的收敛起神色说道:“咱们在外面的长街上当街坐诊,谁先碰上不会治的疑难杂症,就算谁输。如何?” “可以。” 刘乃成像是早就料到她会答应,提前就让人准备了两套桌椅板凳抬到了饭庄门口,众人都好奇究竟谁能赢,便都兴致勃勃的跟着出去了。 他们一左一右的在门外坐下,不一会就有百姓抱着看热闹的念头围了上来,当听说他们免费给人看诊开方时,摊子前面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那三位帮着刘乃成说话的东家和郎中们格外的紧张,生怕朝以禾赢过刘乃成,那他们就算是鸡飞蛋打了。 有些好事的百姓还开了盘口,让众人下注赌他们的输赢,一炷香的工夫下来,只有零星几个人押朝以禾能赢。 薛柏啐了一口,使劲儿翻了个白眼:“一群有眼无珠的蠢货!一两银子,我押朝娘子!” “一两银子!”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这么些银子,可够买二十担米的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来看诊的病患得的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凡是学过几年医的郎中都能治得好,眼看场面僵持了起来,一个大腹便便、衣着打扮富贵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小厮一摇三晃的走到了朝以禾跟前。 他从头到脚扫视了朝以禾一遍,轻蔑的撇撇嘴:“你就是那个名声在外的小郎中?是不是真的什么病都能看的好?”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一边给病人开药方一边说道:“不是。郎中不是神仙,有的病能治,自然也有的病药石无医。” “我的病你能看吗?” “先说说看,你哪里不舒服?” 他大咧咧的坐下,揉了揉眼睛说道:“我这阵子常感觉眼前模糊,看东西也不清楚,有时候身上跟蚂蚁爬似的。我都看了好几个郎中了,又是给我敷眼睛又是给我泡药浴的,就是不见效,亏我还给了他们不少诊金,闹了半天都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病,我给你几十两银子都是少的,可要是治不好,那就别怪我砸了你的招牌!”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低声议论起来,不少郎中也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朝以禾。 “这人谁啊?咋这么大的口气?” “你连他都不认识?他得算咱们文善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张有财张爷!诶,我上次还见他跟刘乃成一块去喝酒了,他有病咋不找刘乃成看,为啥要找朝娘子?” “嘘——你傻呀?八成是刘乃成撺掇他来找茬,给朝娘子难堪的!我看朝娘子这次凶多吉少喽!”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刘乃成,精准的捕捉到他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拢了拢袖,施施然的说:“朝娘子,张爷这病可不好治啊!你要是治不好就认输吧!别耽误大伙的工夫。” “这个病你能治吗?” “张爷的病症古怪的很,别说是我了,就是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 她微微颔首,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照这么说,要是我给他治好了,就算我赢了,是吗?” “你?吹吧!你还真拿自己当神医了?” 朝以禾冷笑着勾唇:“你别忘了跟我立下的赌约就好。” 她扭过脸,搭上了张有财的脉,说道:“把舌头伸出来。” 张有财飞快看了刘乃成一眼,不情不愿的依言照做。 舌质红少津,苔薄黄,脉洪数。 她心里有了计较,又问道:“除了视线模糊,身上有蚁走感,你是不是经常双腿水肿,排尿困难,疲惫乏力?” 第116章 我也是长了个猪脑袋 张有财的神色一凝,诧异的点点头:“是……是啊,你咋知道的?” “以前的郎中让你泡药浴也好、敷眼睛也好,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他们没找到病症的根结所在,自然没什么效果。” “你能看出我得的什么病?” 朝以禾微微颔首,要是她的判断没错,他得的应该是糖尿病,也就是古代人说的消渴症,他现在病的不重,显现出来的症状也不明显,难怪之前那些郎中看不出来。 张有财的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能治吗?只要能给我治好了,花多少银子都不要紧!” 她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淡淡的说:“治倒是能治,但这个病跟你平时的一饮一食都是有关系的,光靠吃药可不行,你也得按照我说的改一改你的饮食习惯。” “成成成!我啥都听你的!” 朝以禾给他开了一副斛乌合剂的方子,叮嘱道:“用水煎服,每天一剂,分早晚两次服用。以后甜食和水果要少吃些,可以多吃土豆、红薯、糙米、玉米之类的东西,也要多运动,没事在院子里跑两圈。” 张有财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几乎要把她说的话当做圣旨了,跟刚才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刘乃成又气又急,使劲儿咳了两声,暗暗朝他使眼色。 他扭过脸看了刘乃成一眼,不耐烦的皱着眉:“你咳啥咳?要是嗓子不舒服就让朝娘子给你看看!” “我……张爷,你不能轻信她,万一她只是胡说八道了一通,哄骗你的呢?” 他翻了个白眼,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你可拉倒吧!朝娘子连我别的症状都能看出来,怎么可能是胡说八道的?她的医术不知道比你强出去多少倍! 我也是长了个猪脑袋,听你说朝娘子德不配位,仗着有崔大人给她撑腰逼得你们兄弟快没有活路了,我一时头脑发热答应替你出口气,给她个没脸,今天这才来这儿看诊。 现在朝娘子把方子都开出来了,你还想拿我当刀子使诋毁人家?亏你还是个老爷们儿,嫉贤妒能,一点心胸都没有,心眼比针尖还小!” 刘乃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的张嘴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你……你胡言乱语!莫名其妙……” “咋?你自己做下的事还不敢认了?” 薛柏和止松笑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紧跟着帮腔:“真不要脸!做郎中的医术好不好还是次要的,人品不行才是最要命的地方!” “说的可是呢!幸好我师父医术精湛,要不然还真让你个小人给害了!”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认真的提醒道:“刘郎中,谁赢谁输应该一目了然了吧?明儿一早你记得把告示贴在城门口,我进县城的时候是要看的。 当然,你要是耍无赖毁约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我们医泽堂的人都嘴快,说不定就会把你的所作所为传的人尽皆知,到那时候你才是真正的丢脸呢。” 刘乃成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就算你医术出众又如何?你凭着医术好就看不起旁人,无论如何我也算是你的前辈,你这么狂妄,你……” 她厌烦的蹙眉,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你什么你?要打赌逼我把麻沸散和白药的方子交出来的是你,赌输了你又拿‘态度’说事,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其余几位郎中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围观的百姓们不约而同的响起了一阵嘘声,个个鄙夷的打量着刘乃成。 他指着朝以禾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装的,忽然就两眼翻白,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有两位好心的郎中把他架起来扶到饭堂里休息,薛柏则兴高采烈的跟刚刚开赌局的庄家拿银子。 他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让他们再狗眼看人低!扔进去一两银子,拿回来五两,天底下哪有这么好赚的买卖?” 他倒是高兴了,刚才押在刘乃成身上的人却个个哭丧着脸。 朝以禾哑然失笑,把药方递给了张有财:“先照着方子抓药吧,吃上半个月再去医泽堂找我复诊。” 他视若珍宝的接过来,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忐忑不安的说道:“朝娘子,刚才我……我多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倏而笑了笑——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太机灵,但也算个直肠子。 “不妨事,我还得多谢张爷刚才替我说话呢,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就尽管来找我。” 把张有财送走后,其余的郎中和药堂的东家们便默契的簇拥着她进了饭庄,对她客气之余似乎还有些忌惮,众人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小声啜饮茶水的声音,气氛很是尴尬。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郎中讪讪的问道:“朝娘子,那个……你给张爷开的方子能给我们看看不?以后要是再碰见得这个病的病人我们也不至于无从下手,能救人一命总归是好事。” “好啊。”她大大方方的点头,“张爷得的是消渴症,除了我刚才开的方子,参黄降糖方也能治这个病……” 她详详细细的把病症和药方说了一遍,不少郎中都急忙要来纸笔把她说的话记了下来,甚至有些年长的郎中也放下了面子跟她请教。 正当众人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王、李二位东家和赵郎中的脸色却仿佛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咱们就不该贪利听刘乃成唆摆,他只不过是在城门口贴个告示丢丢脸而已,咱们以后不能售卖麻沸散和白药,丢的可是真金白银啊!” 李东家懊恼的叹了口气,隔着人群看向被围在中间的朝以禾,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要是跟她说说好话,她应该也能手下留情吧?总不至于真做的那么绝!” 赵郎中急忙赞同的点头:“我想也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就是想要面子罢了,大不了咱们膝盖软一点,给她留足了面子,想来她也不好意思不把药卖给咱们!” 第117章 我这个人懒得很 他们互相商议了一番,陪着笑脸凑到了朝以禾跟前:“朝娘子,刚才我们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跟我们计较。”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轻飘飘的从唇边吐出三个字:“不妨事。” 见她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他们惊喜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连忙趁热打铁。 “我们是猪油蒙了心了,受了刘乃成的忽悠,朝娘子的医术真是让我们心服口服啊!” “是啊是啊!朝娘子不但医术好,配的药也是一绝,前两天我才从医泽堂进了三十瓶白药,这才几天就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 “我那也是一样的,既然朝娘子不见怪,那我们三家的药……” 朝以禾微蹙了蹙眉,不紧不慢的说道:“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从此以后我们医泽堂的药绝不会再分销给你们。” 王东家的脸色一变,扬高了声调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了不妨事了吗?你耍我们呢?” “我不跟你们计较是一回事,药卖不卖给你们是另一回事。今天你们能受刘乃成的煽动,谁知道下次你们会不会受了别人的挑拨,再在我背后捅刀子?” “你……” 李东家急忙拉住他,满脸堆笑的说:“朝娘子说的是,我们说错了话,怨不得您怪罪。可话又说回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您好歹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不是?要不然……我们再让些利出来,您把价钱往上抬一抬……” 止松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满脸嫌弃的说:“我师父说不卖你们就是不卖你们,你们听不懂人话吗?现在一个个讨好我师父,刚才刘乃成刁难我们的时候你咋不吱声?” “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好了。”朝以禾淡漠的开口,“你们都是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过的话得算。只是不卖你们药而已,也没把你们往死路上逼,这事就此打住吧。” 王东家悻悻的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行,既然你不讲情面,那以后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你可别后悔!” 他冷着脸撂下一句话,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朝以禾倒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总不能因为怕得罪人,就一味的退让。 除了这场小插曲,其余的人都还算客气,不一会儿饭菜就陆陆续续的端上桌了,吃过饭后,年纪最长、最有威望的徐郎中轻捻着胡子站起身。 “诸位,今天见了朝娘子,老朽才知道什么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朝娘子年纪轻轻就在医道上有这么高的造诣,实在让人钦佩。从医泽堂把自家的药分销到各个药堂,各家都能得利便能看出,咱们做郎中的也得拧成一股绳。 老朽有个主意,咱们不如建个医道行会,要是碰到什么疑难杂症可以互相请教,咱们绑在一条船上共同进退,也能防止药商抬高药价,好处多得很。” “这主意好!我同意!” “对对对,我也同意。” 众人接二连三的开口附和,个个都情绪高涨。 徐郎中压了压手,笑道:“既然大伙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咱们这么多家药堂和医馆,总不能群龙无首,得选个舵主出来。朝娘子的医术和医德都是顶尖的,不如就让她来做这个舵主,各位意下如何?朝娘子,你说呢?” “啊?”朝以禾无措的眨巴着眼睛,本能的想要拒绝。 她只想吃吃喝喝的混日子,给病人看看诊、开开药方,可从没想过要扛起这么大的责任。 止松和薛柏却一个劲儿的朝她挤眼睛,着急忙慌的示意她答应。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硬着头皮干笑着说:“承蒙徐郎中看重,可我才疏学浅,实在不敢担此大任,诸位都是杏林圣手……” “哎,朝娘子就别自谦了,刚才跟你略略聊了几句,我就看出来你对医术的见地远在我们之上,只有你配做这个舵主。” 朝以禾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暗暗叫苦:“不是不是,我没自谦,我……我这个人懒得很,我真的不想当!” 众人一愣,连带徐郎中的脸都僵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找出这么个借口,他一时哭笑不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薛柏嘴边的笑意也压不住了,他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收敛起神色,起身说道:“在下有个拙见,不如让朝娘子当副舵主,徐郎中您做这个舵主,以后诸位要是有什么要请教朝娘子的,来问她也是一样的便利。” “这个主意好!也免得让旁人说咱们让个女的当舵主,倒显得咱们老爷们儿们不顶事了!” “啧,你这叫啥话?跟朝娘子比你本来就不顶事!让朝娘子当副舵主是免得让她那么辛劳!” “对对对,看我这张嘴!徐郎中德高望重,朝娘子又是后起之秀,有他们领着,以后咱们文善县的药堂和医馆全都算是一家人了!定比别处的医家有出息!” 徐郎中微微颔首,拱手说道:“难得大伙看得起,那老朽就恬居舵主之位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朝以禾也被赶鸭子上架的做了个副舵主。 她倒是不怪薛柏替她做主,当下这个情形,她要是再推辞就有些矫情了,这个折中的法子就是最好的。 吃过饭后,众人便都陆陆续续的各自散去,最得意的得是止松,他的鼻孔都快扬到天上了。 “师父!以后您就是副舵主了,将来要是收了别的徒弟,我得是大师兄,嘿嘿嘿……” 朝以禾好笑的瞥了他一眼,笑骂道:“光你这一个徒弟我就焦头烂额了,哪有心思收别的徒弟?上次让你背的病理背熟了吗?” 他的脸顿时垮下去一半,垂头丧气的低着头往后院背书去了。 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才端起一杯茶,段老大就着急忙慌的跑进了医泽堂。 “如蔺媳妇,你快……快回村里去吧,出事了!” 她‘噌’的一下站起身,急忙问道:“怎么了?您慢慢说!” “村长他们一家子被蝎子给蛰了,跑去你娘家闹去了!” 第118章 八十两买两条人命 朝以禾来不及多说,跟薛柏交代了一声就急急忙忙的骑着瑞雪赶回了黄屿村。 她才在朝家的院子门口勒停瑞雪,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喊叫声。 仇氏和刘三儿躺在院里一个劲儿的喊疼,柳村长撇着嘴趾高气昂的坐在石凳上:“……也不是我要难为你们,你家姑娘撺掇着大伙养蝎子原本就容易出事,今儿是我们家的人被蛰了,算给你们一个教训,要是害了旁人可没这么……” 孙氏三两步冲到他跟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闭嘴吧,可别满嘴喷粪了!如今村里养蝎子的多了,我们以禾教的细致,也不曾听说谁被蛰。 你们看大伙赚了银子眼热的不行,自己偷偷摸摸的学着养也就罢了,出了事还好意思赖到以禾头上借机讹诈我们?别说被蛰一口,你们就是被蝎子给活吃了也是你们活该!” 柳村长被她怼的脸上五光十色的,他瞪了一眼朝大宽,没好气的说:“老朝头,你们家如今是女人当家了?我不跟她说,你只给个痛快话,我们家里人被蛰了的事你是管是不管?” 朝大宽一惯和善,此时只想着息事宁人,便陪着笑脸说道:“管,自然是要管的!村长你消消气,咱们有话慢慢说。” “这还像句人话。这事可大可小,虽说只是被蛰了几口,可闹不好也是要出人命的!你拿八十两银子给我,以后他们即便是死了、残了,我也不会再来找寻你,八十两买两条人命,你不吃亏!” “别啊村长,这也太多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来。要不……要不我先给你拿二两,你带他们找个郎中看看,别的日后再说,成不?” 他眉毛一立,瞪着眼睛讥讽道:“你说啥?二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挤在院子门口的乡亲们纷纷扁了扁嘴,低声嘟囔起来。 “二两银子也不少了,村长张嘴就是八十两,心也太黑了!” “就是,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八十两银子摞一堆是啥样的。” “况且我看仇氏和刘三儿也只是叫的凶,不像有啥事的样子嘛!” 村长扭过脸骂道:“你们懂个啥?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没事!八十两买两条人命还贵咧?” 朝以禾浅笑着拨开人群进去,安抚着握了握孙氏的手,这才抬眼看向柳村长:“不贵,全听村长的。” “以禾,不能给他啊!他们家养蝎子被蛰了关咱什么事?凭啥给他银子咧?”孙氏憋了一肚子的气,压低声音说道。 “娘您别急,您先坐下喝口水歇歇,这事我来处置。” 听她这么说,孙氏的心也稍微定了几分,忿忿的掐着腰坐在石凳上。 “村长,你说的八十两银子我答应,这银子我来出。” 柳村长狐疑的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你说话算数?” “算。不过你说这笔银子是买他们的人命的,是吧?” “是……是啊,咋了?” 朝以禾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一脸人畜无害的说道:“既然这样,你就该先把他们弄死,然后我再给你银子。你要是不忍心,那我给你拿点我配的毒药,吃了以后便能没有任何痛苦的去见阎王。” “你说啥?你这是要杀人呐?” “怎么是我要杀人?不是你说八十两买他们的命吗?他们不死我凭啥给你银子?” “我……不是……”柳村长一噎,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他的脑子转了半晌才回过闷儿来,“我的意思是,拿了这银子以后他们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不跟你家追究!你少给我耍嘴皮子!” 她唇边的笑意更浓,慢条斯理的说:“原本这事就跟我家没关系,你追究不追究的又能如何?” “咋跟你家没关系了?要不是你撺掇的全村的人养蝎子,我家也不会跟着养!现在出了事,你倒想一推四五六了?” “村长这话就没道理了,好像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们养蝎子似的!我把话撂在这儿,想要银子,他们就得是两个死人,否则你一个铜板也别想从我家拿走!” 柳村长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牙都要咬碎了:“朝以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朝以禾一手托着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仇氏和刘三儿,叹息着漫不经心的说道:“那可是整整八十两啊,别说再买个年轻貌美的小妾了,就是买青楼里的花魁娘子也是买得起的……” 她不动声色的偷瞄了一眼柳村长的脸色,果然看见他的神色顿了顿。 仇氏也察觉到他似乎有些迟疑,顿时脸色就变了:“老柳,我对你一片真心,难不成你真想要我死?三儿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他一向孝敬你,无论你花多少银子怕也买不了这么恭顺的儿子吧!” 柳村长一怔,如梦初醒似的看了她一眼,心不在焉的胡乱点点头:“我心里有数,我哪能听她胡说八道的话? 朝以禾,你们家到底给不给银子?” “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说这银子是买命的,那只要他们不死,你就拿不到一个铜板!” “好!各位乡亲们,你们都听见了,不是我要跟你们过不去,实在是她不懂好赖!这养蝎子到底不是个正经事,为了防止你们也被蛰,打从今天起,咱们村里的人不许养蝎子!谁要是敢养,我就把谁撵出黄屿村!”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里顿时就炸了锅,大伙都怨声载道的抱怨着。 “啥?凭啥不准养啊?我才打了个养殖箱,现在不让养了,那我花出去的银子不是打水漂了?” “就是呀!我已经跟家旺那买了四五十只蝎子了,不养的话,这么多蝎子咋办?” “村长你也太霸道了,你家的小妾和便宜儿子被蛰了,跟我们有啥相干?” 柳村长压了压手,一本正经的说:“你们有话跟如蔺媳妇说去,她要是肯识相点,我也不能定这个规矩!” 朝以禾的眸子眯了眯,眼里闪过危险的暗光——他倒是聪明了一回,懂得给她拉仇恨了! 第119章 换个人当村长 村民们面面相觑着,既舍不下养蝎子的活,又不想跟朝以禾撕破脸,还不敢明着得罪村长,一时左右为难的不得了。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跟柳村长僵持了片刻,倏而睫毛轻颤了一下笑道:“村长,你家里人养蝎子不是我教的,他们被蛰了打到天边去也赖不到我头上; 你说八十两买的是他们的命,银子就在屋里,可他们人却还活着,既做不到银货两讫,我自然不必再跟你做这笔‘生意’; 你讹诈我家不成,就以全村人的利益为要挟,让我沦为众矢之的,逼我就范,简直无耻之尤。” 她波澜不惊的声调臊的柳村长脸都绿了,他一摆手厉声说道:“你别扯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她顿了顿,又看向众人说道:“各位乡亲们,就算不养蝎子,我也有别的法子帮大伙赚到银子,可话又说回来了,只因为村长家自个儿被蝎子给蛰了,他就不许全村的人养,是不是太不讲理了些?他没财运赚这个银子,难不成别家也赚不得了?”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有人低声低估着:“是啊!原来我咋没发现村长这么自私呢?” “要是想养蝎子就大大方方的请如蔺媳妇教教他们,自己偷摸着养,被蛰了也活该!” “就是,如蔺媳妇咱们养蝎子是一番好意,被蛰两下也没啥,反倒是村长,像是生怕咱们能赚银子似的!” 朝以禾见大伙的情绪都渐渐被煽动起来了,又趁热打铁的说道:“既然他在其位不谋其政,那倒不如换个人来当这个村长!” 她的话刚说完,众人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隐晦的视线暗戳戳的往村长身上瞟,暗自盘算着。 柳村长气急败坏的跳脚,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朝以禾你知道你在说啥吗?难不成你是要造反?” “怎么?换个人当村长就是造反了?” 朝大宽见越闹越凶,赶紧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说:“行了以禾,你别说了,都是一个村的,别闹得太难看。” “老朝头,管管你姑娘!没大没小不懂尊卑的东西!这就是你们朝家的家教?”村长想抓到了救星似的,赶紧吼道。 “是是是,村长你消消气,这丫头平时无法无天惯了,回头我好好教她!”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生怕大伙真提起要改换村长的事,便急忙说道:“行了行了,这话甭跟我说,我没闲工夫管你们家的闲事!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他给躺在地上的仇氏和刘三儿递了个眼神,拔腿就要走,刘三儿却哼哼唧唧的不肯起来。 “娘,我的手好疼,被蝎子蛰了的地方都肿了!” 仇氏心疼的抓着他的手打量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哎哟,可不是吗?肿的跟馒头似的了!” “娘,咋办啊?我不会是快要死了吧?” 她手足无措的紧咬着牙,一抬头,正对上了朝以禾的眼睛,便急忙说道:“你快给我儿看看啊!被蛰了好几下也不是闹着玩的!”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我的诊金可不便宜,反正他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去别处请郎中吧。” “啥?你还要诊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没听说过?况且你还叫了我那么多天姨娘,给我儿看看病不过是捎带手的事,你也至于斤斤计较的?” 柳村长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扯着她的胳膊往起拽她,低声磨着牙:“别给我丢人了!我给你找别的郎中过来!快走吧!” 仇氏有些犹豫,可偏偏刘三儿还哼唧着喊疼,她心疼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甩开柳村长的手,拉住朝以禾的胳膊。 “你治!多少银子我们都出得起!” 朝以禾好笑的睨了他们一眼,低头看了看刘三儿的手,只见已经肿的像猪蹄一样了。 “三两银子。”她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仇氏猛地瞪圆了眼睛:“三两?你咋不去抢呢?” “嫌贵啊?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吧。他肿成这样,必定不是被一只蝎子蛰了,要是毒汁蔓延,接下来就会出现头晕、头痛、心慌等等症状,再然后会出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 刘三儿一听也吓坏了,叫的愈发的起劲:“娘,我胸口闷得厉害,我是不是快死了!娘啊,你救救我……” “行行行!三两就三两,我们治!”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纤细白皙的手指轻点着桌面,人就是坐在凳子上不动弹。 仇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扭过头哀求柳村长,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哄得他把银子拿出来。 见到白花花的银子后,她不紧不慢的拿出一把刀子割开了刘三儿手上的伤处,干脆利落的把针刺拔了出来,又挤出了一滩发黑的毒血。 刘三儿鬼哭狼嚎的惨叫声直往人的耳朵里钻,像是在受大刑似的。 接着,她又装作从袖口里掏东西的样子,暗中从空间里取出些大青叶和半边莲,捣碎了覆在他的伤口上。 她洗了洗手,眉眼弯弯的笑着颠了颠银子:“承惠三两纹银。” 仇氏目瞪口呆的盯着她,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这……这就算完了?” “是啊,不然你想怎么样?” “你这银子赚的也太轻巧了!不成,你把银子给我退回来!” 柳村长铁青着脸使劲拽了她一把:“行了!赶紧走吧!还要怎么丢脸?” 见他像是真动气了,仇氏也不敢再跟他顶撞,便恹恹的把刘三儿扶起来,臊眉耷眼的跟着他快步出去了。 朝以禾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把视线收回来,村民们也都接二连三的商议起换村长的事,但越说大家越是灰心。 段老大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些年咱们也不是头一次有这个念头,但柳村长跟村里的那些富户都走的挺近的,他们柳家的族人又多,有的是人站在他那边,咱们这胳膊咋能拧得过大腿?我看这事就这么作罢了吧!” 第120章 天道不罚他,我来罚 朝以禾沉吟着点点头:“嗯,这是个麻烦事。可咱们一直忍气吞声也不是个办法啊!段大叔,您忍了柳家半辈子,难不成将来狗娃长大了,还让他接着忍? 咱们谁家不是有儿有女、有爹有娘的?养蝎子不过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可偏偏村长也太独了,他自个儿挣不上这个银子便也不让别人挣,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要大伙把主意拿定了,村里的富户们我去游说,没了他们的支持,单凭柳氏族里的人想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众人犹豫着互相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段老大才咬着牙一跺脚:“如蔺媳妇说得对,咱们自个儿受气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子子孙孙都当窝囊废,不把姓柳的从村长的位置上拽下来,咱们永远没有好日子过!我赞成!” “我也赞成!人家别的村的村长是生怕自己村子里的人过得苦,他反倒怕咱们过得比他强,跟着这样的村长能有啥好日子过?” “就是!不如拼他一把!我那些蝎子刚养上,要是由得他做主,岂不是白白糟蹋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这事不成,他还能砍了咱们的脑袋是咋的?” 见大伙都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朝以禾也正色点点头:“那这事就算说定了,谁要是中途后悔了,你就只当没有这回事,自己悄悄的退出就是了,大伙也不会有什么怨怼的话,但绝不能出卖旁人!” “不会的!如蔺媳妇,我们全听你的!” 她点头,把村民们送了出去,紧紧的关上了院门。 朝大宽无措的搓搓手,拉住她问道:“以禾,刚才你说真的?真要换村长?依我看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他们到底没从咱家拿走半两银子,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爹,不单单是为着今儿的事,当初村长把你往刀尖上推的事我还没忘呢!我早就想找机会报这个仇了,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合适的机会,咱们哪有退缩的道理?” “哎哟我的傻姑娘,这事可没这么容易!刚才大家的话你都听见了,姓柳的人家原本是黄屿村人口最多的大姓,只是这些年有不少人搬去了县城里住,人才少了些,但这么些年的根基还是在的! 更何况还有那些富户给他绑在一条绳子上,你想让这个村长换人当,哪有那么轻巧?我倒不是怕别的,我只怕他狗急跳墙,伤着你啊!” 一惯跋扈的孙氏也担忧的攥紧了她的手,迟疑着说:“要不……要不就听你爹的,算了吧,横竖家旺卖蝎子和药酒啥的也能赚不少银子,大不了回头咱搬到县城里去,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看着他们殷切担忧的眼神,朝以禾心里不由的一暖,叹息了一声柔声说道:“爹、娘,要是搬去县城,再碰上这种仗势欺人的货咋办?难不成咱要再搬去州府?做了缺德事的人本就该遭报应,眼下天道不罚他,那就我来罚。” “可是以禾……” “你们放心,我有如蔺护着呢,他不会让我出事的。倒是你们,近来要多留神着点,可别着了村长的道!对了,家里闹成这样,咋没看见家旺?” “卖药酒去了,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她点点头,又叮嘱道:“这阵子让他别出去了,在家陪着你们,你们要是有个闪失才真是要了我的命呢!” 见她坚持,朝大宽和孙氏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应声让她别担心。 从朝家出来后,她就马不停蹄的往牛家走去,才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牛百福屁颠屁颠的跟在杜子泉后头,摇头晃脑的念诗。 这些时日他的病情的确好多了,虽然还不能跟常人相比,但却知道饥饱冷热,下雨天也懂得往家里跑了。 他晃悠脑袋的时候一歪头,正看见了朝以禾,便跟进蹦蹦跶跶的跑了过来:“朝姐姐,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了!你干啥去?” 她揉了揉牛百福的脑袋,和善的笑道:“正要去你家看我干娘呢,你回去不?” “回回回!我跟朝姐姐一块走!”他跟杜子泉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喊道,“秀才哥哥,我明儿再找你背书来嗷!” 说完,他就兴冲冲的拉着朝以禾往家走。 “朝姐姐,你能不能给玥儿妹妹也看看病呀?我娘说她吃了屁了,得了疯病,我知道我娘是骗我的,屁咋能吃咧?但玥儿妹妹老骂人,应该就是病了,这病你能治不?” 她哑然失笑:“这几天你的玥儿妹妹还常发脾气吗?” 牛百福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说道:“嗯……也不太发脾气了,但我娘还是绑着她,说她的性子得磨一磨。”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牛家的院子门口,他一路小跑着进去,欢欢喜喜的喊道:“娘,朝姐姐来了!你快给朝姐姐倒糖水喝!我昨儿喝的糖水那么好喝,我也想给朝姐姐尝尝!” 刁氏慈爱的笑着冲朝以禾招了招手,嗔责道:“好些天没见你,还当你把我这个干娘给忘了呢!小没良心的!” “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准常来,您别嫌我烦就成。”她乖巧的迎上去,玩笑了两句。 “你看,百福这几天又见好了,昨儿给他喝了糖水他都能记住,以后一定越来越好,你说是吧?” “是,刚才路上听他说话也比原来有条理了。” 刁氏拉着她的手欣慰的颔首:“这都是你用心给他治病的好处,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 “都是一家人,您可别这么说。我今儿来是有事要求您,希望您能帮我这一回。” “咋?遇着啥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朝以禾把刚才发生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还没等她说完,刁氏就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眼梢吊了起来。 “呸!马不知脸长的腌臜货,还敢跑去你家讹诈银子?他是不想活了!” “干娘消消气,我想着总不能一直看他的脸色,这还有个完吗?他的所作所为也不配做这个村长,倒不如趁眼下群情激奋的时候,把他给拉下马!” 第121章 两厢都要尽兴 刁氏猛灌了几口茶水稍稍顺了顺气,当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好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自打柳玥那个扫把星进了我家的门,家里就没有一日是顺顺当当的,你要对付他,我必得出一份力! 村里姓牛的人户我都能说得上话,我们这一支是我家做主,别的人家嘛……多少也会给我几分薄面,但有两家比较难办。 一家是村北的程家,程士海是个老绝户,平日姓柳的得了好处,总得孝敬他一半,他怕是会帮着柳村长跟你作对的。 再一则就是他兄弟柳正,那可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县城里开着粮油坊,生意做的不小咧!往年咱们村地里的粮食一大半都是让他给收走了,他们柳姓的更听柳正的话。”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说道:“也就是说……只要我搞定程士海和柳正,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是吗?” “是这个道理,但对他们来说,柳村长是自己人,你却是个外人,他们咋可能听你摆布?” “总会有办法的,那这件事就拜托干娘了。” 刁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嗨,跟我还说这个?我早就看他姓柳的不上眼了,你这主意正合我心意!” 她瞥了一眼关着柳玥的屋子,压低声音问道:“干娘,这几天她没闹出什么事吧?” “我给她捆的结结实实的,她还能闹出啥事?可是让你给说着了,她没少说疯话!还厚着脸皮说跟医泽堂的慕东家有私呢!她也不照照镜子,慕东家那是什么人物?还能看得上她个残花败柳?” 她敛眉笑了笑,点头应道:“干娘说的是,不过这话最好也别传扬出去,终归是个丢脸的事。” “我心里有数,我早就把她的嘴给堵住了,让她再鬼哭狼嚎的叫唤!” 在磋磨柳玥这种事上,朝以禾对她倒是一百个放心,又坐了坐她就起身告辞了。 她低着头一路琢磨着怎么说动程士海和柳正,一不留神‘砰’的撞进了一个肌肉紧实的胸膛,她鼻尖一酸,眼泪汪汪的仰起脸,正对上了江如蔺深不见底的眸子。 看她眼里氤氲着一层薄雾,他只以为她是被村长气坏了,坚硬利索的下颌线愈发的紧绷,毫不犹豫的伸手紧紧的把她揽进了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愧疚的说:“我不知道村长去你娘家闹事了,刚才从山上下来才听我娘说起,你……你别委屈,我给你出这口气。” “我没委屈啊……”只是鼻子酸的想掉眼泪,让她的声调中都带出了几分哭腔。 江如蔺的手臂收紧了几分,眼底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难道在我跟前你还要逞强吗?” 她怔愣的眨巴着眼睛,哭笑不得的说:“我真没……” “你不必说了,他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叫他们好过!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就哭出来,有我呢。” 她吸吸鼻子,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哭的,可见他这么护着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笑弯了眉眼。 朝以禾推开他对上他的眼睛,笑眯眯的拉住他的手:“走,咱们回家。今儿我可没少浪费唾沫星子,说的我嘴都干了。” “我给你润润?” “啊?” 她茫然的抬眼,还没反应过来来时,他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骨节分明的手指托在她的脑后,嘴里化出了蜜一样的甜,舌头描摹着她的唇瓣,反倒让她喉咙一阵阵发干。 她的脸一片炸红,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朝以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拽着他快步往家里走去。 他哑然失笑,跟在她身后问道:“做什么这么急?” 她闷哼一声,低声嘟囔着:“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外头,你也不嫌害臊!这种事自然是要关起门来了!” 江如蔺的狐眸弯起,眼角仿佛绽开了两片桃花,他深以为然的颔首,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她羞赧的把小脑袋埋进他怀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路上遇到了几个村民,见了他们纷纷打趣:“如蔺,你们也不是新婚了,咋反倒比刚成婚的时候还腻歪咧??” “我娘子崴了脚了,我抱她回去。”他气定神闲的扯谎,还一本正经的颔首笑了笑。 她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回了家他就急不可待的把她放在床榻上,骨肉匀停的手解开领口的扣子,露出一片莹白的肌肤。 朝以禾很配合,甚至他解不开腰带的时候,她还拉着他的手教他怎么解那繁复的带子。 这种事就该你情我愿,两厢都要尽兴了才行。 日薄西山,直到她嗓子都喊哑了,他才微叹了口气餍足的放过她。 她靠在江如蔺的怀里,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程士海虽然跟村长来往密切,但到底他们不是一家人,况且人总是有弱点的,我想我总有办法能说服他。让我为难的是柳正,他们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只怕……” 他的手指不安分的摩挲着她圆润的肩膀,低低的‘嗯’了一声,低沉的声调里带着几分慵懒的魅惑:“你不必犯愁,商人重利,要是村长没了利用价值,柳正自然也不会再给他撑腰。 话又说回来了,要是真能说服程士海和村子里其他的富户,单是柳姓的人不同意换村长,怕是也无济于事,难不成他们一族的人还想跟全村作对?” 朝以禾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你说得对!我险些钻到死胡同里去了!等到村长下台的事成了定局,柳正也不会再保他!” 他微微颔首,思忖了片刻说道:“说起程士海,我倒是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去年我打的两只狐狸都卖给他了。这老爷子脾气古怪的很,为人又刻薄,极不好相与。但他得了一种病,断断续续治了好些年了也不见好,兴许你能从这儿下手。” “什么病?” 江如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完,她的唇边就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第122章 那就再用三天 次日一早,朝以禾让段老大帮她去医泽堂告假,在村里支起了义诊的摊子,来看诊的村民分文不取,只需要去程家门口溜达两圈,言辞间赞扬赞扬她的医术就成了。 村民们自然乐意,有些机灵的也看出来她这么做跟要把柳村长拉下马有关,更乐得帮忙了,不一会儿,摊子前就排起了长队,她一个人忙不过来,索性便把朝家旺和江如蔺抓来帮忙。 朝家旺好奇的问道:“姐夫,姐打算给程老爷子看病,直接去敲他家的门就是了,何必摆这个龙门阵呢?排队的人这么多,等给他们都看完病,还不得活活累死了?” “这才是你姐聪明的地方。全村都知道她跟柳家有仇,程士海又跟村长往来甚密,她要是自己登门,程士海怕是信不过她,连把脉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可要是不少人都说你姐医术好,这话传到程士海的耳朵里后他自己把你姐请去,那就不一样了。好好跟你姐学着点吧!” 他似懂非懂的挠挠头,也来不及细想就忙起来了。 义诊的摊子支了三天,可程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当朝家旺觉得这条道走不通的时候,程士海的娘子柳氏却出现在了人群当中。 这些天朝以禾也算把程家的事打听清楚了,这个柳氏跟柳村长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姐弟,早就出了五服,关系也不算亲近,村里甚至没多少人知道她跟村长的关系,因此朝以禾倒是也不怕她在背后使什么手段,见她来了便笑着招呼她坐下。 “柳婶哪不舒服?” 柳氏摆摆手拘谨的笑了笑:“如蔺媳妇,我……我没病,我不是为我自个儿来的,是我们家那口子不太好。你要是忙完了,跟我去家里给他看看成不?我们付你诊金。” “诊金就不必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况且这几天我本来就在义诊,既然不收旁人的银子,自然也没道理收你家的。不过今儿怕是不得空,这么多乡亲都等着呢,赶明儿吧,我晌午过去。” “哎哎哎,那我明天在家里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她再三叮嘱了两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朝家旺窃窃的笑着低声说:“姐夫,这次我看懂了,我姐这叫欲擒故纵,是吧?” 江如蔺颔首笑道:“说的不错,有长进。” “你们俩又嘀咕啥呢?过来帮我抓药!”朝以禾横了他们一眼,扬声喊道。 他们又热火朝天的忙了半晌,直到时近黄昏村民们才陆陆续续的散了,他们也把摊子收了起来打道回府。 翌日晌午,朝以禾拿着医箱敲开了程家的门,柳氏客气的把她让进堂屋里。 “如蔺媳妇先喝口水吧,我们家老头子一会儿就过来。” 她礼貌的笑着应声,不一会儿,程士海就慢慢悠悠的晃了进来。 他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一张脸干瘦干瘦的,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刻薄,轻蔑的瞥了朝以禾一眼。 “村里人都说你是神女娘娘转世,但我却不信!你要真是神女就把我的病给治好了,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就别怪我砸你的招牌!”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急不怒的问道:“哪里不好?” “我有软脚病,以往那些庸医也没少给我支招,又是拿盐水泡脚、又是把晒干的茶叶放到鞋袜里,还给我开过个什么归……归化散,到头来却没一个顶用的!我倒想看看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本事!” 所谓软脚病也就是现代常说的脚气,其实这些法子都没错,之所以不起作用不过是因为没彻底消灭真菌罢了,虽然在这个时代脚气不好治,但在现代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 她微微颔首,说道:“你把鞋袜脱了,我给你看看。” 他一脱了鞋子,一股刺鼻的臭味就散发出来了,像是泔水和腐烂了的臭鸡蛋混在了一块似的,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就连程士海自己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朝以禾却仿佛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心里就有了计较:“你这是水疱鳞屑型的软脚病,皮损从一处蔓延到四周,时时瘙痒难耐,是不是?” 程士海惊讶的看了看她,眼里的不屑微微收敛起来几分:“对。” “我给你开两副药,一副煎成药汁泡脚,一天两次;一副煎好后加入白酒,涂在脚上。只要按照我的医嘱去做,三天就能见到成效。” “要是三天后没见起色咋办?” 她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那就再用三天。” 他一噎,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她,他本以为朝以禾会信誓旦旦的跟他说‘这药一定能顶用’之类的,没想到她竟会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种话。 他冷哼一声:“好,我就信你一次,若真有效我必不吝啬诊金。” 朝以禾要来纸笔写了两张方子,递给柳氏细心的叮嘱道:“这张是泡脚的,这张是要混了白酒往脚上涂得,千万别弄错了。” “我记下了,如蔺媳妇,有劳你跑这一遭了,眼下家里没有现银,等三天之后你来的时候我们一并给你诊金!” 什么没有现银,不就是想确定了她的药方确实有效,才舍得花银子吗? 她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说了是义诊,诊金什么的就算了吧,我先走了。” 她也没在意他们耍的这点小心眼,收拾好医箱就起身告辞了。 一出了程家的院子,就看见江如蔺拎着两只肥肥胖胖的野兔子站在外面等她,她急忙紧走了几步,蹦蹦跶跶的跑到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 他自然的从她手里接过医箱,一边往家走一边说道:“我怕程老头子给你脸色看,正巧从山上下来,索性接你一块回去。今儿打的这两只兔子肥的很,晚上咱们加道菜。”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程士海对我的确没有太客气,不过柳氏还算和善,我也没受什么气。我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村长一定坐不住了……” 第123章 狗德行也配当村长? 江如蔺顿住脚步定定的看着她,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眼底的暖流像要溢出来了似的:“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 她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笑眯眯的说:“村长越是在程士海跟前说我的坏话,我开的药见效后他就越厌烦村长,嫌隙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他们之间便不是坚不可摧的盟友了。” “这话倒是没错,没了程士海的支持,村民们又不服他,只靠柳姓的那一族人翻不了天,他这个村长算是做到头了!” 朝以禾抿唇笑了笑,眉眼间浮出了点点寒意——光是这样哪够?以前他可没少给她使绊子,也是时候跟他清算了! 三天之后,她去程家复诊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上了柳村长,这才几天的工夫,他就像老了十岁似的,头发都白了一片。 自从他放出话去,不许村里人养蝎子,原先对他毕恭毕敬的村民们见了他都跟见了仇人似的,有的甚至连面子上的工夫也不愿意做了,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一向说一不二,哪受过这种气?归根结底都是朝以禾造成的!她一个人生了反骨,全村的人都被她给带坏了! 柳村长脸色不善的盯着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如蔺媳妇,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作对没什么好下场,你就此打住吧。看在你老子娘的份上,以后我这个当叔伯的一样像原来那样关照你。” “村长关照过我?” “我……” 朝以禾冷笑着瞥了他一眼,迈步进了院子。 “如蔺媳妇来啦?快进来坐!”柳氏满脸笑意的把她让进来,一抬头才看见柳村长也在后面,便笑着说道,“表弟咋过来了?有啥事?” 柳村长敷衍着冲她点了点头,快步走到程士海旁边坐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表姐夫,你咋还让朝以禾进门咧?我跟你说了她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难不成我还能哄你? 原来我也不是没给你找过郎中,到头来咋说?没一个能治好的!难不成她是神医转世,偏就她能治了? 要我说你就赶紧把她给撵出去,她在你家待着都脏了你这块地方!” 程士海灌了两口茶,冷着脸说道:“我知道你跟如蔺媳妇不对付,村里的风言风语我不是没听过,可你也知道我让这个软脚病烦了多少年了,就算你俩有天大的仇,也不能为着这个不让我瞧病吧?” “咋是我不让你瞧病?你听她白话了一通,还真当她妙手回春了?表姐夫,我还能害你是咋的?” “是不是妙手回春不敢说,但这三天用了她开的方子,我的脚的确不像原来那么痒了,可比以前郎中们开的药都顶用。” 柳村长一愣,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个病又死不了人,就算不治也不是啥大事!她跟我作对,你还拿她当贵客让她登堂入室的,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你这是啥话?病没沾到谁身上谁不知道难受!我有病治病,难不成还治出来罪过了?又没花你家的银子!你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走!” 他张了张嘴,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当着朝以禾的面被人这么下面子,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表姐夫,你非要让我下不了台?” 程士海没了耐心,不耐烦的摆摆手:“滚滚滚!当了几天村长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谁教你跟我大呼小叫的说话的?要不是有我给你撑腰,冲你这个狗德行你也配当村长?赶紧给我滚出去!”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着,戏谑的打量着柳村长。 柳村长一对上她的眼神,怒火一下子顶到了天灵盖,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气冲冲的拍案而起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瞅啥?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留你在黄屿村全村人都没好日子过!” 她敛眉笑了笑:“村长,火气太旺会伤肝的,你可消消气吧,要是你有个好歹的,我看病的诊金可不便宜呢。” “他娘的,你敢咒我?下作的小娼妇!我替你老子娘好好管教管教你!”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两眼充血的攥紧了拳头,往朝以禾脸上砸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程士海一脚踹向了他的膝盖窝,他猝不及防的踉跄了两步,差点栽了个跟头。 “要耍威风滚回你家耍去!还轮不到你在我们程家的院子里兴风作浪!” 村长恨恨的咬紧了牙关,一张老脸羞臊的通红:“行!你们行!亏我还叫了你这么些年的表姐夫!你竟跟外人狼狈为奸的让我难堪!咱们两家的仇算是结下了!” 他怒不可遏的撂下一句话,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就怒气冲冲的跑了出去。 柳氏见他走了,赶紧陪着笑脸打了个圆场:“当家的,你说你跟他置啥气?他就是那个驴脾气!况且今儿叫如蔺媳妇来不是来给你看病的吗?你快消消气吧!”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柔声劝道:“是啊,病大多都是从气上得的,要是为了别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才不值当呢!” 程士海闷哼一声,好一会儿才稍稍顺过气来:“对不住啊如蔺媳妇,上次你来的时候我说话不大好听,用了几天你开的药方我才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你再给我看看,我还用点啥药啊?” “您把鞋袜脱了。” 他赶紧依言照做,朝以禾一看,他脚上的疱疹已经消下去了不少,原来皮损的地方也有恢复的迹象。 “的确恢复的不错,再照着那两副方子用五天,然后把泡脚的药停了。不过等您康复以后也得每天洗脚,鞋袜也要经常换,否则还是会复发的。” “就……就这么简单?”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是啊,只要用对了药,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程士海一拍大腿,又惊又喜:“哎哟!我要是早几年让你给我看病,我也不至于遭这么些年的罪了!我真得好好谢你才是!你是不知道,这软脚病发作起来实在是痒的人抓心挠肝的,我都恨不得把脚给剁了!” 第124章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您不用谢我,实不相瞒,我正经有事要求您呢!” 他的表情顿了顿,喝了口茶水说道:“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两天我这个小舅子没少往我这跑,你俩打擂台的事我都知道。如蔺媳妇,你给我治好了病,我是要谢你,但要是让我为这个背后捅他的刀子,我也的确做不来。” “我没让您做什么,我只希望回头改选村长的时候您称病不出,别给他撑腰就行了。” “我为啥要答应你?对我有啥好处?”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摇摇头:“没有,我说不上有多大的好处,但对您也不是啥坏事。毕竟他能坐上村长的位置也少不了你们程家的扶持,凡是他干了缺德事,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也难免有人捎带脚把程家也骂进去。 您都这个岁数了,何必为了他一个远亲把自己的名声也赔进去呢?” 程士海摩挲着茶碗,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要我帮你也成,但你得再答应我个条件。” “您说。” “我这辈子没啥遗憾,唯一的心病就是没个儿子,你医术这么好,给我们老两口子瞧瞧,看看是谁的毛病。只要你把我这块心病给我解决了,让我有个一儿半女的,我就答应你说的事。”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说道:“不成,我不能骗您。您和柳婶这个年纪早就不适合生育了。况且我是个郎中,治病救人这种事是不能拿来谈条件的。只要我能治,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给你治,但现在就算治好了你们也难有子嗣。 老爷子,这件事我做不到,您要是不肯帮我就算了吧,我先走了。” 他眼里刚燃起几分希冀,又被朝以禾一盆冷水给浇灭了,他失望的靠在椅子上,好半天没说话。 柳婶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是你给他看软脚病的诊金。” “不必了不必了,说了是义诊变就没有收银子的道理,您收起来吧。” 朝以禾把银子推回去,看了程士海一眼就起身离开了。 费了这么多天的工夫却没说动他,要说不懊恼是不可能的,这些天刁氏倒是说动了其他几家富户,既然程士海这没指望,便只能在柳正身上多用些心思了。 眼下她已经跟村长撕破了脸,要是功败垂成,她倒是可以带着全家搬到县城里住,不用受他的窝囊气,可其余的村民怎么办?既然是她把大伙拖下水的,她就得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见她垂头丧气的回了家,江如蔺便猜到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顺利,他一言不发的给她冲了杯糖水,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 她哑然失笑,拨开他的手:“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娃娃,不用这样。” 江如蔺扣紧了她的腰,温声说道:“不是小娃娃也得有人哄。你别灰心,程老爷子跟村长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游说不动他也是正常的。” 朝以禾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的说:“我没灰心,只是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也不知道深浅就敢撺掇着大伙跟村长作对,这事要是不成,那不是害人了吗?” “还没到最后的关头,你咋知道不成?我去打听过了,你知道柳正是靠谁吃饭的不?” “谁啊?” “张有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的问:“张有财是谁?” “就是你跟刘乃成比试的时候,你看诊的那个得了消渴症的人啊!他对你感恩戴德,你要是让他出面劝说柳正,这事八成能成。” 一听这话她当即就来了精神,欣喜的惊叹道:“这么巧?那我明儿就去县城找他一趟!” 见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江如蔺涔薄的唇边也勾起了几分笑意,手指隔着衣裳在她身上划过:“打听出这消息我可帮了你大忙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朝以禾一怔,直勾勾的对上他的视线,侧过脸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呼吸落在脖颈处仿佛漾起了一圈电流:“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扣着她腰肢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两个字:“妖精。” 转眼间天光大亮,朝以禾扁着嘴哀怨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洗漱,折腾了一晚上,她的腰都快断了,江如蔺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气得她狠狠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吃过早饭后她就骑马往县城里去了,她正琢磨着让止松打听打听张有财的铺子在哪条街,却没想到她一进药堂,张有财就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朝娘子朝娘子,您可算是来了!您不是说让半个月后来找您复诊吗?我昨儿就来了一趟,可他们说你不在,我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过来,总算没跑空!” 她笑着把张有财让到里面坐下,给他诊了脉、又问了他近来的身体状况,微微颔首说道:“病情已经控制住了,不过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就算有所好转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是再像以前那样胡吃海塞的早晚还是要闹病的。 我再给你开一副方子,你吃上七天,药就可以停了。” 张有财长松了一口气,乐的眼睛都挤成两道缝了,兴高采烈的说道:“我也觉着我的身子比原来强多了,全靠您医术高超!回头亲朋好友有个三灾六病的,我全拉到你们医泽堂来!” “张爷,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也不知道会不会太冒昧了。” “不不不,您这说的是啥话啊?您治好了我的病,我给您出点力不是应当的吗?” 朝以禾笑了笑,思忖了片刻说道:“有个叫柳正的,黄屿村人,可是跟您有生意往来?” “您说他啊?他是给我的粮铺供粮来着。咋了?他得罪您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跟他兄弟有私仇。他兄弟是我们黄屿村的村长……” 她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劝劝他,早点跟他兄弟撇清关系,我是势必要把村长拉下马的,没了他在背后撑腰,这事总会容易些。” 第125章 总要试了才知道 张有财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事容易!他倒腾的粮食全仗着我的铺子消化,我可是他的财神爷!他要是敢不点头,打从明儿起我就不要他的粮食了,那么些粮砸在手里,他还能不怕?” “那就有劳你了,我承你的情。以后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尽管来找我,我必定尽力。” “别,朝娘子您可别这么说。我最敬佩有本事的人,您治病救人做的是大善事,我能帮上你一星半点的我心里也高兴!那成,我先找柳正去,回头有什么消息我再给您送信过来!” 朝以禾点点头,让止松把他的药包好了就送他出去了。 自从她当了个这个医药行会的副舵主后,常有郎中来跟她请教,与人聊得多了她才发现这个时代的郎中的医术多是家传的,上一辈擅长哪一科,子孙若是从医便会擅长哪一科,不少好苗子都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有的是精于妇科,疑难杂症也能治得,可要是碰上儿科的病,哪怕是简单的病症有时也束手无措,这一延误到头来遭罪的还是病人。 她忽然想起那天止松说她再收徒的话,便隐隐生出了办个医学院的念头,只要是有仁心、爱学医的,她都愿意教。 只是这不是个朝夕间就能办好的事,总得从长计议,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黄屿村的事料理清楚,没了后顾之忧她才好往前走自己的路。 下午她刚要回村,张有财就让小厮给她送信过来,说柳正已经答应了,保证不会掺和到村里的事上去。 有了他这句话,让柳村长下台的事她就有了七分把握,她的心稍稍定了下来,一回村便让朝家旺挨家挨户的帮她传消息——明天在村里的戏台子那,改选村长! 次日一大早,村民们就围到了戏台子前面,各自三五成群的议论着。按照惯例,能当村长的人要么是大族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要么是村里的富户一并推选出来的,所以轻易不会换人,像这么大张旗鼓的改选也是少有的事。 一见朝以禾来了,大伙便都齐刷刷的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如蔺媳妇,这事真能成吗?” “换个狗当村长都比他姓柳的强,要是真成了,晚上我就放两挂炮仗庆贺庆贺!” “我看没那么容易,旁的不说,单是程老爷子那一关就不是那么好过的!” 朝以禾笑着安抚道:“成不成的总要试了才知道,要是一直畏缩着那才是真没指望了呢。” “村长来了——”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众人都纷纷扭过身张望着,果然看见柳村长跟程士海和几个富户一起走了过来。 柳村长脸色不善的瞪了朝以禾一眼,阴沉着脸扫视着村民们:“都闹什么?你们一个个丧良心的!我当村长这些年难不成委屈你们了?你们跟着个小丫头片子胡闹,一群白眼狼! 你们要是识相的,现在就给我回家去,我只当没这事;可你们要是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别怨我记仇,将来跟你们算账了!” 有人瑟缩着打了个寒颤,眼神中闪过几分畏惧和退却。 娟婶撇了撇嘴,低声嘀咕着:“哄鬼呢?你这鬼话也有人信?咋?仇都结的这么深了,还能有你当活菩萨的时候?” 她的声音不大,但兴许是周围太静了,每个人都把她的话听到了耳朵里,村长更是恶狠狠的盯着她,脸都绿了。 朝以禾忍不住低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淡淡的说:“村长也别忽悠人了,既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咱就开始吧!” 村里年纪最长的老爷子轻捻着胡子,拄着拐杖走到戏台前,扬声说道:“行了,开始!大家伙都是黄屿村的人,这谁来当村长是干系重大的事,大伙好好琢磨琢磨,可不能昧了良心! 诸位!不同意柳家小子继续当村长的,举手!” 朝以禾第一个举了手,有了她做样子,其余的村民们也都接二连三的把手举起来了,像雨后春笋一样。 不少富户在刁氏的劝说下,也都抱团举手,一时间没表态的人只有零星那么几个。 老爷子看了一眼村长铁青的脸,无奈的摇头叹息了一声,颔首说道:“不同意的过了半数,大伙把手放下吧。老程,你咋说?” 程士海坐在戏台子前面的圈椅上,掀开眼皮睨着他:“问我干啥?我们家老婆子跟他也不是什么实在亲戚,他当不当村长跟我有啥相干?我不管!不同意也不反对!你们看着办吧!”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原来程士海跟柳村长两家好的跟一家人似的,今儿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程老爷子竟然这个时候跟他撇清关系? 朝以禾也诧异的抬眼,感激的朝他远远的点了点头。 柳村长本就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更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他的眼皮子突突直跳,咬牙切齿质问:“你说啥?你咋能不管?你可是我表姐夫,咋就跟你不是实在亲戚了?” 程士海抱着胳膊瞥了他一眼,背过身懒得搭理她。 老爷子了然的点点头,四下环顾了一圈:“老程不表态,诶?柳正那小子咧?他咋没在?” 有人喊道:“柳正说他忙着咧,没工夫回来,他还说不管谁当村长,以后他都是一样的配合,让咱们大伙商量着定!” “那……” 刁氏扯着嗓子接过了话音,幸灾乐祸的说道:“那啥呀那?这不就是明摆着柳正也不乐意搭理他了吗?柳家和程家做主的人都撒手了,你要是想问村里的富户就问我们!” “不可能!”柳村长的额头上渗出了一行冷汗,他愤怒的指着朝以禾的鼻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一定是你耍了啥手段!柳正是我亲兄弟,无缘无故的他咋能不帮我?你说?你到底干了啥了?”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拍来他的手,眉心处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别指指戳戳的,我娘子不喜欢被人指着。” 第126章 乌鸦站在煤堆上 “没规矩的小畜生!你忘了娶她之前,她娘家人是怎么逼你买首饰、订新花轿的了?眼下倒跟条狗似的护在她前头!”柳村长气得口不择言,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 朝以禾的眸色沉了沉,皮笑肉不笑的勾唇,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再敢骂我夫君一句,我就下药毒哑了你!” 他一噎,眼里划过一抹一闪而过的畏惧,他悻悻的闭上了嘴,抬头一看站在不远处的村民,他们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他当村长这些年虽然没有明着为非作歹,但私底下也没少欺压村民给自己谋利,以前碍着他是村长,大伙对他还有几分敬畏,他要是真成了平头百姓,将来他的日子还不定多难捱呢! 他紧张的打量着众人,赶紧挤出了一个笑脸:“乡亲们,我这些年也算待你们不薄,你们可不能听如蔺媳妇的挑拨!那天是我犯浑,不让你们养蝎子,以后你们想养啥养啥,我绝不干涉! 当了这么些年的村长,这突然让我闲下来我也不自在,大伙再琢磨琢磨!平心而论,我也没少帮你们的忙,哪家敢拍着胸脯说没受过我的恩惠?咋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让我当村长了?” 娟婶撇了撇嘴,轻嗤道:“那可不咋的?忙你是没少帮,那你也没少收好处咧!就拿刘三儿家来说,他让迁安村的人欺负了,你给他出头,那迁安村赔的地不也落在你手里了?” “就是!亏得刘三儿还能给他当这个便宜儿子去,脑袋让猪给撞了吧?” “这种事要说起来那就没完了!去年我家那口子上山打猎差点让狼给叼了,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伙的安危,让爷们儿们去山上打狼,可打死那两匹狼卖的银子不全装到他一个人的口袋里了?” 柳村长的脸臊的一阵红一阵白的,急忙摆着手说道:“这都是误会!误会……” 老爷子轻咳了两声,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噤声:“行了,都别吵了!既然程、柳两姓都没什么说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从今日起,柳德福不再是咱们黄屿村的村长!” 柳村长……哦不,柳德福两眼失神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一片灰白,一瞬间只感觉自己像掉进了阴曹地府里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村里总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大伙也得商量商量由谁来当下一任村长。” “这还有啥说的?让老朝头当!如蔺媳妇是神女娘娘转世,她爹就是神女娘娘她爹,他要是当了村长,王母玉帝一定得保佑咱们村子!” “对!就让老朝头当!” 朝以禾急忙笑着拒绝:“我爹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哪能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其实要我说,我看段大叔就很合适。”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段老大身上,连他自己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仔细想想——也是啊! 段老大为人和善、公道,也常用自家的牛车拉乡亲们去县城,人缘也是极好的,平时大伙遇着什么事都愿意请他裁度,要是让他当村长定能服众。 “我我……我不行,这哪能行啊?”段老大微红着脸,难为情的往后退了两步。 “哎,这有啥不行的?段大叔,你这么好的人最该当村长了!” “是啊是啊,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旁人!” 老爷子也微微颔首,扬声喊道:“诸位,大伙同意段老大当村长的,举个手。” “我们同意!” 众人齐刷刷的把手举了起来,纷纷投去善意的笑脸。 见大伙都愿意,老爷子一锤定音:“好,那打从今儿起,段老大就是咱们黄屿村的村长了! 段老大,从今往后咱们村的村民们可都指着你了,你可得把心思摆正了,别走了柳德福的老路啊!” “我……”段老大原本还想推辞,可见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他,他也心一横,咬着牙跺脚,“行!既然乡亲们看得起我,那我就……我就试试!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还请大伙多担待!” 娟婶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扬声喊道:“那你先说说,以后咱们村还能养蝎子不?” “能!这是赚银子的好事,咋不能咧?” 众人欢呼着把他簇拥到中间,兴高采烈的说笑起来。 柳德福阴骘的盯着他们,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凭啥?他段老大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这也能当村长?他还能被这样的货给比下去?这群蠢货都是猪油蒙了心了! 他怨毒的深吸了一口气,一扭过脸,正看见朝以禾施施然的看着他。 他‘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跳着脚蹿到朝以禾跟前:“你得意了?我当不成村长,正中你的下怀是吧?我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这么阴险歹毒!” “歹毒的难道不是你吗?你把我爹往刀尖上推,还跟柳玥串通一气想毁我名声,你做了多少缺德事,你自己数得清吗?” “你少跟我说这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活着不是为了自个儿?好像你有多清高似的!你看病卖药就不是为了赚银子了?乌鸦站在煤堆上,你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朝以禾被他气笑了,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跟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浪费! 回家之前,她特意绕去了柳德福家,魏氏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择菜,一张脸灰扑扑的,颧骨也凸了起来,十分憔悴的模样。 一见到朝以禾,她立刻戒备的皱起了眉头:“你来干啥?” “顺道过来跟你说一声,黄屿村的村长已经换人了,以后你家那口子只是柳德福、老柳头,不再是村长了。” “你是专门来落井下石说风凉话的?呸!虎落平阳被犬欺!” 朝以禾轻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一边自来熟的帮她择菜一边说道:“魏婶子,以前你不过是嘴贱了点,我跟你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柳玥嫁到牛家做小,你家里又来了个仇氏给你添堵,你们对不住我家的地方就算是抹平了。 看在乡亲一场的份上,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信不信就由你了。” 第127章 男人都是这副臭德行 魏氏将信将疑的瞥了她一眼,低着头没吭声。 “魏婶子,我家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仇氏是个有手段的,想必最近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越是这个时候你越得把你们家柳德福的心给拢住了,回头他要是真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都给了他们母子,那你才是真没指望了。你站不住脚,以后谁给你女儿撑腰?” “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朝以禾敛眉笑了笑,淡淡的说:“虽然咱们有怨,但我心里也是记恨仇氏的,她在我家的时候可没少给我娘上眼药。你们俩比起来,我更希望你能压过她一头。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魏婶子好好想想吧。” 她放下手里的菜深深看了魏氏一眼,起身往家走去。 把柳德福从村长的位置上拉下来,她也算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他要是再想对付她爹娘也没原来那么容易了,把后顾之忧解决掉,她心情大好,晚上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 她正哼着歌摆碗筷的时候,金文巧神神秘秘的快步进来,拉着她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一头雾水的眨巴着眼睛,疑惑的问道:“咋了文姐?有啥事吗?” “那个……唉,如蔺媳妇,姐跟你说件事,你可别上火啊!” “啥事啊?难不成是家旺卖的药酒赔了?” “不不不,不是这个。”金文巧怜悯的看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刚才……刚才我看见你们家如蔺在村口跟个女子说话,还拉拉扯扯的给那女子手里塞东西。我瞅那女子眼生的很,不像是咱们村的。” “江如蔺?不可能!姐,你是不看错了?” “不会有错的!我也怕自个儿眼花,特意看了个仔细,就是他! 如蔺媳妇,你想开点,男人都是这副臭德行!就算被埋在土里也藏不住他们的花花肠子! 你要是不想受他的窝囊气,索性就跟他和离!大不了先去我娘家住一阵子!你又有本事,长的又好看,想再嫁也不是啥难事!” 朝以禾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心脏像被人从半空中抛下来了似的,一瞬间一阵恍惚。 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纳妾,也不会逛花楼,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能跟别的女子举止亲密? 她紧咬着下唇,心底一阵阵发凉。 ‘砰’的一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飞快的跟金文巧对视了一眼,急忙冲出去,一出门才看见夏氏紧闭着眼睛晕倒在地上。 “婆母!”朝以禾惊呼了一声,赶紧把她搀扶起来扶到床榻上。 金文巧跟着忙前忙后的倒水,拧擦脸巾,不安的问道:“如蔺媳妇,你婆母她没事吧?” 她给夏氏把了把脉,摇摇头说道:“不妨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昏倒了,一会儿醒了就好了。” “这……唉,都怪我,我就不该跟你多嘴,还把你婆母也给惊病了!如蔺媳妇,你也别太难过,兴许……兴许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也兴许是那女子纠缠你家如蔺咧!” “不怪你文姐,我知道你把这事说给我知道也是一片好心,我心里有数。” 金文巧愧疚的点点头,用力握紧她的手说道:“我看我再待在这儿也多有不便,我先回去,回头要是有啥事你就来家里叫我。” “好,多谢文姐。” 把金文巧送走后,没过多一会儿夏氏就悠悠转醒,她扭过脸看着朝以禾,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以禾……婆母对不住你啊!养了那么个喜新厌旧的东西!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个混账羔子就别想纳妾!你要是……你要是不肯原谅他,哪怕是要跟他和离,我也认了!我们母子愧对你……” 朝以禾强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说:“您别难受了,一会儿等他回来先问问他再说,要是冤枉了他反倒不好。” “人家都亲眼看见了,还能冤枉了他?那畜生有你这么好的娘子,他咋还不知足呢?我实是没脸面对你和亲家母了!”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江如蔺提着两尾活蹦乱跳的鱼进了院子,扬声笑道:“走到门口就闻见饭菜的香气了!娘子,我捞了两条鱼,先放到水缸里养着,明儿咱们炖鱼吃!” 夏氏的脸更阴沉了几分,疾言厉色的朝外面吼道:“江如蔺,你给我滚进来!” 他的脚步停顿了几秒,身上带着几分初冬的寒意迈步进来:“娘?您怎么在这儿?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三两步冲到床榻边,正要伸手试她额头的温度时,夏氏却猛地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江如蔺怔愣的看着她,扑通一声跪在床榻边:“儿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娘不快了,只求您保重身子,儿子愿意领受任何责罚。” “畜生!你做那寡廉鲜耻的事的时候咋没想到我的身子?我还要这个破身子做什么?我倒不如死了干净!你自己说,你都背着以禾干什么丑事了?” 他茫然的看了朝以禾一眼,还没等他开口,夏氏抬手又是一记耳光:“你别看以禾,她没跟我告状,是我自己听见的! 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这事说清楚了,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以后也别管我叫‘娘’,我只当没生过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江如蔺一时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的说:“娘,到底是啥事?我实在不知道说啥。” 朝以禾给夏氏递了碗水帮她顺了顺气,淡淡的说:“有人说看见你在村口跟一个女子纠缠不清,娘听见了,一时气急,这才大发雷霆。” “女子?”他一愣,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猛地恍然大悟,无奈的叹息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那女子清清白白。” 夏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抵赖?人家可说了,看见你跟那女子拉拉扯扯的!要是你们果真清白,那为何还勾搭着?” 第128章 他们打算练邪术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女子叫凤十三,是容左派来跟我拿兵器图的。我原本不想跟你们说,就怕平白的让你们担心,没想到反而闹出误会了。” 夏氏皱着眉将信将疑的盯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敢胡扯一个字,我就拿大棒子把你打出去!” “真的,我不敢诳您。” 见他的眼神坦坦荡荡,她不自然的张了张嘴,声调顿时低了一半:“那……那是为娘错怪你了。” 听他这么说,朝以禾的心像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似的,紧绷的脸部线条也缓和了几分,玩笑道:“婆母,您哪能有错?说来说去都是如蔺的错,谁让他瞒着咱们来着?” 夏氏一听立刻挺直了腰板,深以为然的颔首:“对!都怨他!这点小事还遮遮掩掩的,养他真不如养块红烧肉!” 江如蔺又气又好笑:“是是是,都是我不好。娘,您能先让我起来不?跪了这么半天,地上凉的很。” “又……又不是我让你跪的,想起你就起来。”夏氏心虚的扭过脸,闷闷的说道。 他低笑着起身坐在凳子上,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容左那孩子眼尖,当初他在咱家养伤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我打的三棱刺是京城江家的手艺,似乎也猜出我的身份了。 将来要是回了京城,如果没有依仗,也难斗过大伯他们那一房。我们两厢商议了一下,我给他们提供兵器的图纸,以后回京后,他助我夺回家产,替爹报仇,算是互惠互利。 打他走后,他每隔半个月就派凤十三来取一次图纸,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忧,没想到反而让你们多心了。” 夏氏紧张的拉住他的手,眉间的紧拢着:“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你爹的死,可你大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家产什么的都不重要,娘只盼着你跟以禾好好过日子,早点生个一儿半女,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你……” “娘,我心里有数。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我也不会贸然回京,您放心就是。” “你……唉,好吧。你做什么娘都支持你,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就成。” 事情说开了,夏氏胸口的闷气也散了大半,嘀咕着说道:“回头我得再跟亲家母去庙里拜一拜,给你们小两口求个平安符才好。” 朝以禾笑了笑,把饭菜重新惹了一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吃过了晚饭。 月落日升,朝阳的光辉铺洒在村子里,给屋舍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各家各户才刚刚起床,柳德福就趾高气昂的带着两位官差冲进了村子里。 “两位差爷,我是不敢撒谎的,现在这群刁民家家户户都养了蝎子,他们就是打算练邪术咧!前阵子县城里不是闹出来瘟疫了吗?说不定就是他们做法咒的!您二位一定得把罪魁祸首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走在前面的赵衙役顿住了脚步,不耐烦的冷声说道:“怎么办案不用你教!我问你,你说的罪魁姓甚名谁?” “就是前面那家,顶着神女转世的幌子招摇撞骗的朝以禾!” “你说啥?朝娘子?” 柳德福的表情一顿,一听他对朝以禾的称呼便意识到他们的关系怕是不一般,便立刻戒备的说道:“是她。差爷,你们怕是认识吧?难不成因为你们熟识,你就要徇私枉法包庇她了? 我虽是庄稼汉,但也知道我朝对这些歪门邪道查的极严,你要是不处置,那我可是要越衙上告的!” “你……” 赵衙役正要说什么,旁边那位年纪稍长些的衙役却急忙拉住了他,看了柳德福一眼,公事公办的说道:“要是查有实证,我们自然不会不管。你带路吧。” 柳德福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带着他们走到了朝以禾的家门口,把院门砸的哐哐作响。 平时村里少有官府的人来,此时虽然时辰尚早,但仍有不少村民凑了出来,好奇的张望着。 朝以禾快步拉开院门,一看见赵衙役站在门口便愣住了:“赵大哥?你们这是……” “咳咳,朝娘子,有人告你煽动村民们养蝎子,练邪术,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她眸色一沉,锐利的眼风像刀子似的划到柳德福身上,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养蝎子是真的,但练邪术,没有。我教大伙养蝎子是因为蝎子可以入药、还可以泡药酒,卖了总归是一笔进项。 差大哥们要是不信,尽可以随便询问村民们,绝没有第二种说法。” 围观的众人也把事情的始末听了个大概,纷纷义愤填膺的朝着柳德福啐唾沫,争先恐后的开口。 “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就算借两个胆子也不敢练啥邪术啊!那蝎子养出来就是拿来卖的!” “是啊!二位差爷,你们可不能听他胡说八道,他是故意报复如蔺媳妇咧!” “就是,那练邪术不当吃不当喝的,练它干啥?” “闭嘴闭嘴!人家差爷还没问你们咧,用得着你们多嘴?”柳德福急忙蹿出来,谄媚的说道,“差爷,他们都被朝以禾蛊惑了,他们的话不可信!” 赵衙役一时左右为难,他打心底里不相信朝以禾会练什么邪术,自然也不愿意把她带回县衙去,可眼前这老汉实在难缠,要是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只怕他真会告上府衙去。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坦然笑道:“既然有原告,我就跟赵大哥走一趟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告到玉帝王母跟前我也不怕。” 赵衙役长松了一口气,点头说道:“你放心,崔大人也是了解你的,断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只是恐怕你多少要受点委屈。” “好,咱们走吧。” 她扶了扶鬓角的碎发,正要出门的时候,江如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沉声说道:“我跟你一块去。” “别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能处置。这事难免会传到我爹娘的耳朵里,你帮我安抚安抚他们,别让他们操心。” 见她坚持,江如蔺也只能无奈的松开了手。 经过柳德福身边时,朝以禾顿住了脚步,冷笑道:“原本我还给你留了些余地,现在看来,实在是很没有必要。” 第129章 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 柳德福心里一凛,莫名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上,他故作镇定的咬了咬牙,冷笑道:“如蔺媳妇,你吓唬我也不顶用!你煽动村民们养蝎子练邪术本就不为法理所容,我告到县衙也是希望你能早点回头,免得酿成大错。” “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有数。人在做天在看,你可小心遭报应。” 朝以禾漠然的瞥了他一眼,跟着衙役们往县衙走去。 随着‘威武——’一声拖着长音的低唱,崔大人缓步走到公堂最前方落座,他拍了一下惊堂木,一抬头才看见站在堂下的人竟然是朝以禾。 他诧异的皱了皱眉:“朝娘子?他……练邪术的人竟是你?” 她施施然的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说道:“民妇冤枉,民妇教乡亲们养蝎子不过是想让他们多赚些银子,跟什么歪门邪道的都不相干。请大人明鉴。” “大人!草民不敢胡说八道!您细想想,要不是有利可图,平白的她凭啥教别人咋赚银子?蝎子可是毒物,哪家好人养这玩意?她定是有所图谋!” 崔大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首告?你指控朝娘子,可有证据?” 柳德福磕了个头,急声喊道:“各户家里的蝎子就是证据!青天大老爷,草民一心为了咱们文善县的百姓啊!您细想想,这么多蝎子要是被人放到县城里,还不知有多少人被蛰,到时候难免引起下一场瘟疫! 要是咱们县城接二连三的出事,怕是对大人的官声和仕途也多有不利……” 崔大人神色一凝,眉头微不可见的拧紧了几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一喜,迫不及待的想咬死朝以禾:“为了咱们文善县的安宁,求大人严惩贼妇人!” 她凉凉的瞥了柳德福一眼,轻蔑的勾唇:“你什么凭证都没有,原来只是诛心而已。” “这都是明摆的事,还要啥证据?如蔺媳妇,知县老爷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是赶紧乖乖认罪,说不定大人还能网开一面,给你留条活路!” “你红口白牙的污栽人,该认罪的是你才对吧?” “都给本官住口!”崔大人烦躁的使劲拍了一下惊堂木,摆了摆手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细细查问过后再做定论!朝以禾暂押监牢,退堂!” 说完,他就起身疾步离开了公堂。 柳德福幸灾乐祸的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得意的咧着嘴:“多行不义必自毙!朝以禾,我遭不遭报应不知道,但你的报应就在眼前了。” 赵衙役有些看不过去了,挥手厌烦的说道:“行了行了,大人既然说了退堂,你就赶紧走!赖在公堂里惹是生非是要挨板子的! 朝娘子,得罪了,我得押你去牢里了。不过你也不必忧虑,我会叮嘱牢头多关照你几分的、” 朝以禾收敛起神色,颔首道谢:“多谢赵大哥。能否求你帮我个忙?” “你说,凡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尽力。” “我想拜托你给我夫君带个信,跟他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免得他平白的担心我。” “成,我一定把话带到。走吧朝娘子。” 逼仄的牢房里昏暗阴森,她一走进去,不少犯人就伸出脑袋目光不善的紧盯着她,看那眼神像要把她活吃了似的。 看守的狱卒一听说她就是研制白药和麻沸散的小郎中,对她也颇为照顾,不但单独给她安排了一间有小窗子的牢房,还破例给她拿了一床破棉被来,好歹能抵一抵寒气。 “朝娘子,你且安心的在这儿待几天,崔大人不是不分黑白的人,只要此事查清楚了,他一定会还你个清白的。说来说去都是那个首告太难缠,我朝又对厌胜之术深恶痛绝,凡是沾了边的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放,崔大人也不得不让你下狱。” 朝以禾微微颔首,笑道:“我明白,谢过赵大哥了。” 赵衙役摆摆手,又跟狱卒叮嘱道:“你们多关照朝娘子几分,别让旁人欺负了她。她跟其他囚犯不一样,早晚要出去的,结个善缘对你们也没坏处。” 狱卒们连连点头:“是是是,赵头儿,我们一定好好看顾着。” 与此同时,朝以禾被衙役带走的消息已经在黄屿村里传遍了,柳德福得意洋洋的回去后又是一阵添油加醋。 “亏得你们还上赶着让她教你们养蝎子,朝以禾练邪术的事已经坐实了,知县老爷若是追查下来,你们这些家里养了蝎子的人户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抓去公堂上打板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着,有些胆子小的倒真被他唬住了,担忧的窃窃私语着。 孙氏快步冲进了人群里,伸手‘噌’的一下在他脸上狠狠的抓出两条血印子,指着破口大骂:“放你的狗屁!咋?我朝的律法是你定的?你当知县老爷是蠢猪咧,听你胡说八道两句就定我姑娘的罪? 眼下我没工夫跟你计较,等我姑娘沉冤得雪回来以后,我撕了你的脸!” 柳德福捂着脸上的抓痕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官狰狞的拧成了一团:“你这个泼妇!你……朝以禾沦落到蹲监牢的地步,都是你惯的!你们娘儿俩一路货色,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闪开闪开都让一让……哎哟——” 朝家旺推着一车臭气熏天的牛粪,挤进来,忽然一松手,一车牛粪全都倒到了柳德福身上,刺鼻的臭味熏得众人赶紧捂住了鼻子,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十好几步。 他惋惜的直拍大腿,扬声质问道:“都说了让一让,你听不见是咋的?我好不容易挑了一车粪,就让你给糟蹋了!” 柳德福看着身上又脏又臭的衣裳,险些呕出来,一听他这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你说的是人话?你泼了我一身,难不成还是我的罪过了?” “那可不咋的?你当这么些粪是好挑的?要不是你挡着路,咋就能泼到你身上?不过我看你的嘴跟这车粪倒像是从一个地方挖出来的,臭的不相上下!赶紧闭上你的臭嘴吧,要不然下次泼你的就指不定是驴粪还是猪粪了!” 第130章 让你欺负我姐姐 柳德福气得嘴唇一个劲的打颤,有心冲上去跟朝家旺拼命,可才往前迈了两步,身上的臭味却险些熏得他自己栽了个跟头。 他怒极反笑,跳着脚骂道:“好!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等我把你姐收拾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不让你们朝家断子绝孙我就不姓柳!” 他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扭头往家里跑去,朝家旺朝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让你欺负我姐姐!拿粪泼你都是轻的,我还想冲你泼铁水咧!”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用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赞扬道:“早就该如此了!算你姐没白疼你!走,咱回家去,娘给你炖肉吃!” “哎呀娘,这都啥时候了,你咋还想着吃肉?咱不去牢里看看姐姐?那地方好人进去也得脱层皮!” “你姐的脑袋瓜好使着呢,她能照顾好自己个儿!” 朝家旺无语的叹了口气,挠挠头——他娘这到底是心疼不心疼他姐啊? 他们这边闹得热火朝天的,牢房门口也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慕怀章带着止松、薛柏,抱火盆的抱火盆,抱炭火的抱炭火;徐郎中领着几个医药行会的郎中,手里拎着又是人参又是燕窝的;张有财招呼了三四个小厮过来,个个都拿着食盒,什么鸡鸭鱼肉、点心干果,里面应有尽有。 众人都眼巴巴的伸着脖子向里面张望着,眼见一个狱卒出来,当即就一窝蜂的围了上去,简直比赶集还热闹。 “小哥小哥!这块碎银子你拿去打酒吃,让我们进去看以禾一眼!我这个义妹身子骨弱,牢房里又阴寒,真关上几天非得冻出毛病来!我们给她送些炭火进去,她也好取取暖!”慕怀章急声说道。 徐郎中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腿脚却灵活的很,三两下就挤到了狱卒跟前,偷偷摸摸的往他手里塞了一根人参:“这位小哥,这可是大补的山参,你拿去炖参汤,最是滋补了!朝娘子是我们行会的副舵主,你让我们带点药材给她,让她炖了补补身子,免得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劳烦你们请人给她看诊!” “嘁,你们这送的都是啥啊?要我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总得吃好了才成!朝娘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再吃见不到几点荤腥的牢饭,心里怕是更不畅快了!看我这有鱼有肉的,饱饱的吃一顿啥烦心事都没了!” “小哥你让我们进去吧!” “对!求求您了,我要看我师父……”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得狱卒脑袋都要炸了,可眼前的这几位都是他开罪不起的人物,也只能耐着性子压了压手说道:“好好好,诸位别吵了! 按理来说你们是不得探视的,但我们现下用的都是朝娘子研制的白药,赵头儿也特意叮嘱了,让我们多关照朝娘子几分,我们也愿意行个方便! 你们大伙悄悄的进去,切记,不能耽搁太久,最多一刻钟就得出来,这总成了吧?” “成!”他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狱卒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把银子和人参收进袖子里,若无其事的打开了牢房的门。 朝以禾原本正缩在破棉被里拿稻草编草蛐蛐,听到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她便抬起了头,看到这么一群人一窝蜂的涌进来,连她都吓了一跳。 她怔愣的眨巴着眼睛,茫然的问道:“你们这是……” 慕怀章四下环顾了一圈牢房里的陈设,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以禾,都是为兄没用,让你受苦了……” “朝娘子身陷囹圄依旧镇定自若,不愧是咱们行会的副舵主啊!这份胆色,老朽也自愧不如!”徐郎中满眼钦佩的感叹道。 张有财大手一挥,打开食盒就把热气腾腾的饭菜往里面塞:“说这些干啥?朝娘子你快趁热吃,多吃点!明儿想吃啥?我让人从饭庄里给你送一道佛跳墙过来吧!松鼠鳜鱼你吃不吃?” 她看着众人担忧紧张的模样,哭笑不得的说道:“大伙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我不过暂时被扣在牢里了,柳德福诬告我的事也坐不实,我早晚是要出去的。” 慕怀章抹了一把眼泪,不悦的责怪:“咋能不紧张?你以为这牢房里是什么福地洞天吗?你瞅瞅这冷的,把人的骨头都要冻碎了!快,把炭盆拿进去,还有炭……哦对了,火折子也给你留下,你点个火盆多少暖和些。” “慕东家这话说的是,这些人参、燕窝你收起来,隔三差五的熬点补药吃,万事要以身子为重。” 朝以禾看着从外面递进来的东西,神色复杂的微抿着唇,郑重的福了福身子:“多谢各位,以禾让大家担心了。只是这儿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大伙来这一遭就够了,往后就不要来了,等我出去以后再谢你们。” “朝娘子这是啥话?要是没你,我的消渴症也好不了!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送点吃的算啥?” 众人热火朝天的说笑了一阵,炭盆里的火也越烧越旺,就连监牢里的森寒气似乎都被驱散了几分。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几声不怒自威的轻咳,众人一回头才发现崔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们身后,晦暗不明的视线在几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本官做了这么些年的地方官,还没见过谁蹲大牢像过日子似的!要不是本官今儿过来了,你们回头是不是打算把锅碗瓢盆也搬过来?” 朝以禾赶紧福了福身子,替他们开脱:“大人息怒,他们不过是惦记我,给我送了些东西过来,绝不会再有下次了!还请大人恕罪!” 慕怀章生怕他责怪朝以禾,便也急忙说道:“此事都是我们的主意,跟以禾不相干,大人您……” “行了行了,本官没空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东西你们也送了,赶紧走吧,难不成还等本官留你们用饭吗?”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见朝以禾暗暗的朝他们使眼色,这才赶紧退了出去。 崔大人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脸正色说道:“朝以禾,本官有话要问你。” 第131章 我家进贼了 朝以禾点点头:“大人请问,民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朝娘子,你到底怎么得罪那首告了?本官实话告诉你,你这个案子我压根儿不想审!且不说你在县城里很得民心,光是凤家军那边我也是开罪不起的!那位叫容左的小将军临走之前特意交代了,要本官多看顾你些。 我要是这个时候判了你,凤家军也不能放过我! 可话又说回来,你又没有证据自证清白,我若是轻易把你放走,怕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啊!” 她看着崔大人左右为难的脸,垂眸笑了笑:“我跟首告的柳德福积怨甚深,他给我扣上什么罪名我都不稀奇。不过大人特意纡尊降贵的来牢房,难道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朝娘子快人快语,本官就不兜圈子了。眼下倒是有个法子能解你和本官的困局,只要让人先去村里知会村民一声,让他们把养的蝎子或烧或埋,全部处理干净之后我再让衙役去村里搜查,到时候自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你练邪术的罪名坐不实,本官也就有理由名正言顺的放人了,你看如何?” 朝以禾毫不犹豫的拒绝,摇头说道:“不行,那都是大伙的心血,打养殖箱和买种蝎时他们也都真金白银的花进去了,我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全村人的利益。” “唉,你别这么死心眼啊!等这阵子风头过了,让他们再悄悄的养起来就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大人,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崔大人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迟疑着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不能自证我是为了让大伙多赚些银子才教他们养蝎子的,柳德福自然也没办法证明我练了邪术。谁主张,谁举证。” “这……要是一直拖着,拖成了糊涂官司可怎么好?”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笑,眼角闪过几分狡黠:“是啊,他也怕拖成糊涂官司,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证明我在练邪术,兴许会在哪户人家养的蝎子上做什么手脚。只要他一有动静,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崔大人恍然大悟,沉吟了片刻才颔首道:“对对对,这话不错!所以只要本官放出风去,他就一定按捺不住,让人盯紧了他就不愁抓不到他的把柄。” “正是这个道理,釜底抽薪兴许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可灶上的水也就烧不开了,倒不如借力打力。” 他深深地看了朝以禾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了监牢。 朝以禾裹紧了棉被坐在炭盆旁,打开食盒拿出一只炖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猪肘子啃了起来。 果然,三天之后的夜里,柳德福就坐不住了,他悄悄咪咪的翻进了段老大家的院子里,蹑手蹑脚的往养着蝎子的北房走去。 薄薄的月光落在他消瘦苍老的脸上,仿佛把一道道皱纹的沟壑都填平了,他掀开养殖箱,只见里面已经生出了几只透明的小蝎子,单这一箱子就能卖不少银子,这屋里足有四五个箱子,要是全卖了,就算买两头牛都是买得起的! 他眼里闪过几分嫉恨,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瓶子,用手指头沾着瓶子里的蜂蜜,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妖字。 蝎子们闻到甜味便都纷纷爬了出来,不一会儿就爬满了蜂蜜写的‘妖’字,这幅画面看起来不但渗人而且还十分的怪异。 “抓贼啊——来人!我家进贼了——” 娟婶尖利的喊叫声突然响起,还没等柳德福反应过来,便有人冲进了北房里,干脆利落的用麻袋套住了他的脑袋,对着他好一顿拳打脚踢。 他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左挨一拳右挨一脚的,可又不敢喊叫出声,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只盼着挨完这顿打能趁乱跑出去,只要能定死朝以禾练邪术的罪名,他挨几下打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他的人渐渐停了下来,他支棱着耳朵偷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等他撒腿逃跑,就有人猛地摘下麻袋,亮堂堂的火把和蜡烛清晰的映照出他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娟婶冷笑一声,故作惊讶的打量着他:“咋会是你?你来我家做啥?不会是想偷我们辛辛苦苦养的蝎子吧?” 柳德福僵硬的干笑了两声,视线一瞥,正看向蝎子们围出了一个‘妖’字的形状。 他急中生智,立刻想出来个借口,一本正经的说:“我夜半三更的来就是想看看你们养蝎子是不是在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看,蝎子们都围成了一个‘妖’字,你们还有啥好说的?” “让你说的这叫个邪乎,我咋不信咧?咋你一来,我们家的蝎子都会写字了,难不成它们是文曲星下凡?那我可不舍得把它们卖到药堂里去,我还指着它们给我考个秀才回来咧!” 众人哄笑了一阵,揶揄的睨着他。 他怒不可遏的绷着脸:“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由不得你们不信!明儿个我就把这事告到县衙去,你们要是再冥顽不灵,就等着跟朝以禾一块吃牢饭吧!” “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一早就来了!” 赵衙役和董衙役一齐进了屋子,他不着痕迹的看了柳德福一眼,小心翼翼的拎起一只蝎子拿到鼻尖嗅了嗅:“这蝎子咋闻着……一股蜂蜜味?” 董衙役伸手抹了抹桌子,轻捻着手指点点头:“可不是?这桌子上也黏糊糊的,像是有人提前把蜂蜜涂上去了!” “柳德福,你说你的脑筋咋就不往正地上使咧?蜂蜜这么金贵的东西,你也舍得拿来害人?” 柳德福彻底慌了神,一看这两位衙役的模样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他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急忙分辩道:“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就算有人想害朝以禾,也未必就是我!我……我顶多是被旁人给哄骗了!” 赵衙役冷笑一声,掏出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这话你留着跟知县老爷说去!” 第132章 你还亲自坐牢 柳德福这下知道怕了,三两步冲到段老大跟前,低声下气的哀求道:“老段,老段!咱们可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你抢了我村长的位置我也没难为你,你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抓去打板子吧?你做人可得讲良心! 实在是朝以禾她欺人太甚,对我一点也不恭敬,我才想着给她点教训,哪家的长辈不管教晚辈咧,你说是不是?你替我求求情!” 还没等段老大说话,娟婶就把他拉到了身后,冷笑着讥讽道:“马不知脸长!你算如蔺媳妇哪家的长辈?再说了,就算要管教,也没有污蔑人家练邪术的吧?你怕打板子,人家如蔺媳妇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被关到大牢里,人家就不怕了?” “就是!你害的我姐姐蹲大牢,还好意思舔着脸自称长辈?不要个脸!” “他们一家子为非作歹了这么些年,如今还不消停!要我说他们就是咱村里的祸害,就该把他们都撵出去!” 段老大压了压手,劝道:“行了行了,大伙都消消气。老柳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回头自有知县老爷裁度,至于撵出村子的事就算了吧,他们也在咱村里活了半辈子了,离了这儿他们还能上哪去?都这个时辰了,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悻悻的陆续散去,朝家旺鄙夷的睨了他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官差们押着他往村外走去,走到村口时,狗娃还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子争先恐后的往他身上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砸的他狼狈不堪。 当他们进了县城已经是半夜了,赵衙役便先把他关到了牢里,明日再审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的牢房正对着朝以禾的。 入夜后,牢房里更是阴冷,他冻得浑身哆嗦,一抬头却看见朝以禾那边点着暖烘烘的炭盆,桌上放着一坛子酒和各式各样的点心、熟食,她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可又实在抗不过这么冷的温度,思来想去便厚着脸皮喊道:“如……如蔺媳妇,你醒醒,我是你柳大叔啊!如蔺媳妇?” 朝以禾睡得正香,听见有人叫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仔细一听,越发的觉得这个声音耳熟,她这才迷迷糊糊的掀开眼皮,欠起身子一看,柳德福正扒在对面的牢房上向她招手。 她醒了醒神,了然的勾唇:“哟,您是特意来看我的?真不愧是当过村长的人,觉悟就是比旁人高!别人来顶多只是在外头隔着栏杆给我送点吃的用的,不像你,你还亲自坐牢。” 他冻得直哆嗦,敢怒不敢言的陪着笑脸:“如蔺媳妇,你就别……别开玩笑了!叔实在冷的厉害,你把你的被子给我盖,成不?横竖你那还有炭,咋也冻不着你!” “我不。” “为……为啥?”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认真的说:“我不想啊!你诬告我练邪术,害得我蹲大牢,我凭啥帮你?” 柳德福一噎,抱着肩膀一边发抖一边说道:“你这孩子咋这么记仇呢?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场误会,我都这个岁数了,要是真冻出个好歹可咋办?你把棉被给我,明儿上了公堂我就跟知县老爷陈情,一准让你平安无事的回去。” “我没做犯法的事,自然是可以平安回去的,但柳大叔你就不好说了。你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被押进牢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她冷笑着瞥了柳德福一眼,起来就着热茶水慢悠悠的吃了两块糕点,又往炭盆里多添了一块炭,烤着火熨帖的喟叹一声,这才重新钻进被窝里接着睡觉去了。 柳德福冻得手脚都麻了,揣着袖子蜷缩到一个角落里,眼巴巴的望着对面烧的正旺的炭火恨得抓心挠肝的。 “烧!我让你烧!烧死你才好咧!”他咬牙切齿的骂了几句,不甘的把视线收了回来。 次日天亮,阳光透过窗子洒落进来,他才感觉到一丝热乎气,赶紧迫不及待的爬到窗子底下晒太阳。 朝以禾早早的就醒来了,她慢条斯理的把头发梳拢好,又仔仔细细的洗了脸,等她收拾好的时候赵衙役迈步进来,温和的朝她笑了笑。 “朝娘子,你可以回去了。” 她有些诧异的挑眉,视线落在了柳德福身上:“那他呢?难道不用开堂了吗?” “不必了。大人说你料事如神,既然已经抓了他个现行,便足能证明你是冤枉的。回头大人审问他也好、打板子下狱也好,都跟你没啥关系了,赶紧回家去吧,你相公和老子娘想必都等着你咧!” 她点点头,笑道:“多谢赵大哥。前些天我朋友们送来的药材、点心、酒水和炭,赵大哥就跟狱卒们分了吧,就当我借花献佛,谢你们连日来的照顾了。” 朝以禾进退有度的福了福身子,瞥了柳德福一眼就缓步往牢房外走去。 迈出监牢的大门,慕怀章和张有财赶紧快步迎了上来,他们身上似乎还带着几分阳光的暖意。 “以禾,你总算是出来了!自从你被关进牢里,这些天我没睡过一个好觉!就怕你有个好歹的……”慕怀章说着又开始抹眼泪,眼圈都红了。 张有财撇撇嘴,一笑露出几颗大白牙:“朝娘子出来是喜事,有啥好哭的?我让人定一桌宴席,让朝娘子好好去去晦气,吃完了你再回家!” 她笑弯了眉眼,认真的说道:“张爷,治病救人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反倒让我……” “这是啥话?难不成朝娘子也看不起我们从商的,嫌我们一身铜臭味?说实在的,我看得上的人也没几个,朝娘子你得算一个!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朋友之间哪还用这么客套?”他佯怒着瞪圆了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朝以禾一怔,唇边勾起一个弧度:“嫌弃什么?是我高攀了。不过饭还是改天再吃吧,这么些天没回家了,实在是归心似箭。” 第133章 说的跟买白菜似的 慕怀章把张有财挤到了一边,得意的横了他一眼:“就是!献殷勤也不挑个时候! 对了以禾,上次你让我帮你看宅子,我找了三家,都是好地段、好格局的,你要是一两天能定下,规整规整,过年的时候就能搬进去了。” “好,有劳兄长为我费心了,过两天我看看去。” 他笑着应声,急忙招呼白术送她回黄屿村。 张有财站在一边没吱声,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马车才在家门口停下,家里人和左邻右舍的村民便都一窝蜂的围了上来,拉着她不住的嘘寒问暖。 “这几天没见你,看你咋又瘦了?在牢里吃的不好吧?姐家里昨天晚上炖了鸡,一会儿我让我家大小子给你送一碗炖鸡肉来!” “我家早上醒上面了,包肉馅的大包子,整好了我给你拿几个大包子!” 孙氏攥着她的手,还没说话眼睛里就泛起了一层水雾:“好好的凭啥给你抓到牢里去?没少遭罪吧?快让娘看看……” “娘,赵衙役不是说了吗?有人给姐送吃的喝的,她没吃苦!您哭啥啊?”朝家旺一脸无语的嘟囔着。 “你给我闭嘴!蹲大牢哪有不吃苦的?你也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你姐!王八羔子!再说这丧良心的话你就给我从家里滚出去!”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安抚道:“家旺说的没错,我真没事。这些天我除了吃就是睡,我脸都吃圆了!” “哪圆了?就算胖那也是虚胖!走走走,咱们先进去!” 她跟村民们寒暄了几句就被孙氏拽进了屋里,什么果脯干果、糕点零嘴儿,一个劲儿的往她手里塞。 夏氏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也忍不住哭了一通,直说要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朝以禾喝了两口茶,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没看见江如蔺,当下也没多想,缓缓说道:“柳德福闹这么一场也好,咱们村养蝎子的事就算在县衙里过了明路了,以后谁也别想再拿这事做文章。” 孙氏点点头:“赵衙役来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知县老爷本是想让大伙都把蝎子给处理了,以此帮你洗脱罪名,可你为了大伙有银子赚,宁可在牢里蹲着也不答应,乡亲们都感激着你呢! 姓柳的那个不得好死的,他早晚遭雷劈!” “他这次是讨不了好了,横竖得在牢里关一阵子。 娘,这事已经过去了,咱不说这个了。眼看就快到年下了,咱家的年货啥的都备好了吗?” “没啥备的,顶多是买两斤肉、买点干货啥的。”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蹙了蹙眉,做出在柜子里翻找的样子,暗中从空间里拿出两张银票,往孙氏和夏氏的手里各塞了一张:“今天不同于往年,咱们好好过个年。婆母和娘一人五十两,多置办些好东西,什么米面粮油、衣裳首饰的,咱们全都买新的!” 夏氏像被烫了手似的,急忙推让:“不要不要,你给你娘就是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哪能用得了这么些?” “这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亲家母,你就收着吧!”孙氏喜滋滋的把银票塞进怀里,笑眯眯的劝道。 “这……这也太多了!” 朝以禾笑着摆摆手:“不多!我还怕不够呢!过些天等医泽堂的账清了,兄长把我今年的分红送过来,定是五十两的几十倍,您就敞开了花,千万别给我省银子。” 听她这么说,夏氏才迟疑着把银票叠好了收进袖子里:“那……那我先给你们存着,回头你们要用银子再来跟我拿。” “还有一件事,我想在县城里买个宅子,毕竟每天从村里去县城的路程也不短,太耽误工夫了。娘、婆母,你们可有打算也搬到县城里住?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我就多买两个宅子。” 孙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攥住她的胳膊:“我的儿啊!县城里的宅子贵着咧!旁人一辈子也未见得能买起一套,你一张嘴就要买三套?说的跟买白菜似的!” “你们只说愿不愿意去就成了,银子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她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说道:“我不去,我跟你娟婶她们都是半辈子的交情了,去了县城里也没人跟我作伴,睁眼对着你弟,闭眼对着你爹的,非得憋闷死我!” 朝家旺委屈的扁嘴:“娘,我可没招惹你!你咋这么不待见我?” “闭嘴吧!你要是有你姐一半招人疼,我也待见你!”孙氏噎了他两句,扭过脸看向夏氏,“你呢大妹子?你跟他们去不?” “我也不去了,在村里清清静静的挺好。” “那成!以禾,我们都不去了,你不用操心我们!” 朝以禾也没勉强,颔首道:“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下吧。明天咱们一块去县城,置办年货去!” 他们纷纷点头,孙氏和夏氏的眼睛里隐隐露出几分期待的光芒。 看来从古至今,购物带来的快乐真是没得可比的!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江如蔺急匆匆的迈步进来,众人也都识趣的各自回家了,给他们小两口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前脚刚把人送出去,后脚就紧紧的把她抱进了怀里,坚硬利索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上,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朝以禾回抱住他的腰,哑然失笑:“我不是让赵大哥给你带信儿了吗?你别这样。” “要不是有那个口信,我怕是要冲到县衙里去抢人了。”他的声音略有些低哑,声线熨帖着耳膜。 她嗔责的笑道:“说的好听!那你怎么不在家等我?一大早的去哪了?” 他直起身子,神秘的勾唇:“你闭上眼睛,我有东西给你。” 她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依言照做。 片刻后,她感觉自己的发髻上多了个东西,她疑惑的要伸手去摸,手却被他攥住了。 他牵着她站起身,一步步引着她走到妆台前坐下,这才笑道:“睁眼吧。” 她急忙睁开眼睛一看,铜镜里,她的头上插着一支翠绿翠绿的碧玉簪子。 第134章 狗眼看人低 “这是……” 江如蔺的狐眸弯起,眉眼间浮出了点点得意:“那天我说先用竹子的抵了那支碧玉簪子,等我赚了银子再给你换。这阵子给容左画兵器图,他也拖凤十三给我带了些报酬来,我便去买了一支。 今儿一早我拿去寺里请主持方丈给开了光,你戴着定能保你平安顺遂。” 她眼眶一热,轻轻抚摸着头上温润的玉簪,唇边扬起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我还当你只是说说而已,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跟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既然说了就得做到。你可还喜欢?” “喜欢,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簪子!”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轻轻在她的唇边落下一个吻:“这话说的未免早了些,以后每年我都送你一支簪子,下一支必定更好看。” 朝以禾对上他的眼睛,垂眸会心一笑。 翌日清晨,他们一大家子一起欢欢喜喜的坐着牛车去县城里置办年货。 虽然已经是隆冬,正是滴水成冰的时节,但街上还是热热闹闹的,卖包子、卖油条的小摊上坐满了人,摊贩卖力叫卖的声音和妇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散发着食物香味的水蒸气,勾勒出了热闹的人间烟火。 他们在一个面摊前坐下,每人叫了一碗阳春面,又加了一碟卤牛肉和拌荠菜,热气腾腾的面汤一喝到肚子里,浑身都暖了,再就着瘦而不柴的牛肉片吃一口面,满嘴都是肉香和面香。 朝家旺意犹未尽的抹嘴打了个饱嗝:“真好吃!娘,你煮的面咋没这么好吃呢?” 孙氏一巴掌拍在他的脖颈上,翻了个白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众人笑成了一团,见大伙都吃饱了,朝以禾扬声喊摊主算账。 摊主一路小跑着过来,看了看桌上的面碗,又看了看朝以禾,和善的笑道:“是朝娘子啊!不要钱不要钱,您吃好了走就是了!” “那可不成,你开门做生意,我们哪能白吃你的?” “朝娘子,您……您不记得我了吧?上个月我家丫头发高烧,眼看人都要烧傻了,可没成想吃了您开的药当晚就不烧了,我跟我娘子还不知道怎么谢您呢!您来吃过我的面,我脸上也有光,要是让她知道我收了您的银子,她非把我的耳朵拧下来不可!” 朝以禾仔细想了半天——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笑着道了声谢,也没再多说什么,临走的时候才打算偷偷往桌子上放一块碎银子,却被江如蔺拦住了。 “算了吧,他们没有别的法子谢你,请你吃几碗面兴许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朝以禾的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点点头把银子收了回去。 他们一家人商量好了,朝大宽、朝家旺和江如蔺去买米面肉蛋之类的,朝以禾陪着夏氏、孙氏买衣裳、脂粉和各式各样的小零嘴,两厢分开行动,中午的时候去慕怀章的客来饭庄一块吃饭。 她们说笑着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孙氏一眼就看中了一件桃红色的衣裳,拉着朝以禾说道:“你许久都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了,我看就很适合你,咱买这件吧!” “娘,太花俏了。况且我还有衣裳穿呢,您不用管我,你跟婆母多买两身。” 夏氏打量着那件衣裳,也帮腔说道:“你娘说的不错,你年纪轻轻的该穿的娇艳些,而且我看这料子……”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衣角,可没想到一个妇人见状急忙紧走过来,‘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夏氏的手上。 “摸什么摸?这可是上好的丝绸!要是被你摸得勾了丝,我卖给谁去?”妇人轻蔑的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们一边,不屑的轻嗤,“看你们是从村里来的吧?这一排衣裳你们买不起!喏,你们去看看那边粗布的吧!” 孙氏一听这话眼角就吊起来了,掐着腰骂道:“你看不起谁呢?不过是一件破衣裳而已,勾了丝赔你就是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你……你粗鄙!赔?你们拿啥赔?这可是丝绸!一寸布比你们三个的衣裳加在一块都值钱!我看你们也不像是真心来买衣裳的,八成是来找茬的吧?” “丝绸咋了?它就是金线织的那也是给人穿的,有啥摸不得碰不得的?” 妇人鄙夷的撇撇嘴,趾高气昂的说:“可也不是给你们这种穷酸的人户穿的!买不起还装相,当真是穷横穷横的!” 他们的争执声引来不少百姓,有几个人认出了朝以禾,便好心提醒道:“吴娘子,那位是医泽堂的朝娘子,她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卖的那么好,咋能缺银子呢?你可别把财神爷给得罪了!” 她错愕的回过头看了朝以禾一眼,心脏蓦的沉了沉,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想认怂,便硬着头皮说道:“那……那又如何?就算卖的再好她也是给医泽堂做活的,说白了不过是个郎中而已,难道她还能挣出来一座金山?” 孙氏气不过正要骂,夏氏却拉了拉她的胳膊,忍着委屈低声劝道:“算了老姐姐,咱们去别家就是了,犯不上跟她吵。” 朝以禾的视线落在了吴娘子身上,指着那件衣裳问道:“要多少银子?” “这可是一等的丝绸,上面绣的云纹是最好的绣娘花了整整十天才绣好的,少说也要一两银子!” 她点点头,拿出一块银子摊在掌心里:“我要了。” 吴娘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可说到底她也不至于跟银子犯冲,便赶紧挤出了一个笑脸恭维起来,翻脸比翻书都快。 “哎哟!朝娘子好眼光!这衣裳可抬肤色了,保准衬的你光彩夺目!” 她正要伸手去拿银子,朝以禾却手腕一翻,把银子收了起来。 “别急,你先把衣裳给我包起来。不过可不能拿手摸,要是被你摸得勾了丝,我可就不要了。”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的低笑,不知道谁忽然笑出了声,众人像被点着的炮仗似的,也跟着哄笑起来。 第135章 每一个铜板都是我应得的 吴娘子恼怒的瞪着她,索性也撕破了脸,冷嘲热讽道:“朝娘子,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买不起就说买不起,还装模作样的拿了块银子充门面!亏你也算得上是文善县数得着的人物,真不嫌丢人!” “你错了,别说这一件衣裳,就算把你整个店都盘下来我也出得起银子。”朝以禾温温柔柔的回道,“既然你不能按照我的要求把衣裳拿下来,那看来这笔买卖是做不成了。” 她慢悠悠的把银子收起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指着对面的布庄说道:“娘、婆母,我看对面那家好像也有成衣,就算没有合身的也不要紧,大不了跟店家定做。花钱嘛,不就是图个开心?咱们去那家逛逛吧。” 孙氏骄傲的扬着下巴,连连点头笑道:“都听你的!有些眼皮子浅的,活该一辈子发不了财!” 她们母女三人进了对面的布庄,掌柜的姓郑,是个长相斯文、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客客气气的把她们迎进来后又是倒茶又是让小厮拿果子。 “朝娘子,我们铺子里的成衣只有男装,不过您三位喜欢什么款式咱都能定做,我给您请县城里最好的裁缝!” 朝以禾礼貌的颔首笑了笑,给朝大宽父子和江如蔺一人挑了三身衣裳,又陪着夏氏和孙氏挑了五六匹布。 孙氏给她选了一匹绯红色用银线绣着桃花的布料,在她身上比了比:“你穿这个好看!做一身吧!” 她实在不中意这种大红大绿的花样,可又不想驳了孙氏的心意,便勉强答应了,自己又选了一匹素色的。 郑掌柜没想到一下子能卖出去这么多布料和衣裳,打算盘的手都有些抖了,算了两遍才算准了:“朝娘子,我把零头给您抹了,承惠二十两。” 朝以禾点点头,从空间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衣裳做好后,能否帮我们送到家里去?” “能能能,您留个地址给我,十天后我让人给您送到府上。” 临走时,郑掌柜见孙氏爱吃摆上来的蜜饯,还特意让小厮包了一包塞给她们。 这趟银子花的舒心,她们刚刚受得闷气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吴娘子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花钱如流水的样子,气得脸都绿了。 孙氏插着腰呛道:“你瞅啥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也别眼红人家郑掌柜,人家就是比你会做生意,合该人家赚钱!” 吴娘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天才冷笑着挤出一句话:“亏得大伙都夸赞朝娘子的医术,谁承想做郎中能赚这么多银子?光是买衣裳、买布料就豪掷二十两,寻常人家就算铆足了劲足吃足喝的,一年也用不了这么些吧?” 朝以禾心里一紧,飞快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百姓们的脸色,果然看见他们的眼底闪过浓浓的惊愕。 吴娘子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辫子似的,愈发的扬高了声调:“唉,早知道做郎中这么赚钱,当年我也找个郎中学医去了!甭管学的好不好,只要开的方子吃不死人,能装模作样的号号脉,就敢自称神医了! 不但赚的不少,还给自个儿博了个好名声,跟谁说话腰板都挺得直!”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二十两银子?我一年都赚不了那么些啊!” “可不咋的?你细想想,今年医泽堂的白药和麻沸散就卖了不老少,朝娘子赚的银子还能少了?” “难怪朝娘子总是和和气气的,我要是能有这么多钱,我得拿病人当姑奶奶供起来!” 吴娘子得意的挑了挑眉,又火上浇油道:“哎,大伙也别眼热!谁让人家家底厚呢?我刚才也不过是无心说了几句不太中听的话,就让朝娘子好一顿编排!要怪啊,就怪咱们荷包里的银子少,有气也只能受着了呗!” 孙氏一听就不乐意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跟她对骂,夏氏见状急忙把她拉住。 “老姐姐你别冲动,你要是真跟她骂起来,反倒显得以禾理亏了!她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咱们先看看。” “这个贱妇!明明是她无礼,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反倒成了我们以禾的不是了!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撕了她的嘴!” 朝以禾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暗色,微沉着脸扫视着众人:“你们大伙都是这么想的吗?都觉得是我仗着赚的多些,所以仗势欺人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互相不自然的交换着眼神。 “朝娘子,我们……也没别的意思,方才的确是吴娘子先冒犯了你娘,可我们也没想到你赚的这么多。” “所以呢?因为我赚得多,所以我就有错了?” 她顿了顿,正色沉声道:“今儿既然把话说在这儿,我也不怕再多说几句。我的收入,是很可观,但每一个铜板都是我应得的。 其一,我没有漫天要价,来找我看过病、开过方子的应该都知道,我给你们开的药材都是捡便宜且药效好的开,就是怕太贵了,你们吃不起; 其二,我没有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逼着谁来找我看诊; 其三,我帮你们缓解病痛,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你们的命,难道我还不配赚点银子了? 我苦读医书,对每一个病人我都问心无愧,赚的每一两银子我也问心无愧!” 前世她当医生的时候就听过类似的话,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被同一类言辞裹挟。郎中怎么了?郎中就该过清贫苦寒的日子吗? 她的话一说完,吴娘子更是跳着脚的火上浇油:“你们都听见了!她赚那么多她还轻狂起来了!要我说,咱们就该……” “就该啥啊就该?人家朝娘子说的有啥不对的?咱们谁的命还抵不上那几两银子了?”一个卖菜的小贩看不过眼了,扯着脖子喊道。 “这话说的在理!况且朝娘子的诊金便宜的很,一点也不贵!说白了,人家一个个病人的看诊、开药,赚的不也是辛苦钱吗?” “就是!我看吴娘子你就是嫉妒眼热!” 第136章 跟吃了炮仗似的 朝以禾心里一热,仿佛有种暖流打从心尖上蔓延开,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一样延伸到四肢百骸。她实在没想到,这些百姓竟这么通明。 她向众人福了福身子,一字一顿的说道:“多谢诸位。” 做了两世的医生,她太知道能得到百姓的体谅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了,这些人或许没读过几本书,但他们却都有一颗像金子一样光芒璀璨的心。 吴娘子的手指僵硬的抠在门框上,脸色愈发的难堪。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朝以禾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孙氏、夏氏一起往客来饭庄走去,她们赶到的时候,江如蔺一行三人已经坐在桌边等候了。 朝家旺捧着一包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递到她们面前,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娘、夏婶子、姐,你们尝尝这栗子,软软糯糯的,可甜了!” 孙氏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多大的人了,脑袋里除了吃就是吃,咱们村里像你这么大的男子连娃娃都有了!” 他委屈巴巴的一扁嘴,压低声音问道:“姐,娘这是咋了?咋跟吃了炮仗似的?” 朝以禾怔了怔,避重就轻的笑道:“买衣裳的时候碰上个不长眼的,娘气不顺,说话难免呛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恍然点点头,也没记仇,反而殷勤的剥了几颗栗子推到孙氏的跟前。 朝大宽吸溜了几口茶水,若有所思的说道:“眼下咱家里有钱了,也该琢磨琢磨家旺的婚事了吧?要不等过了年,找个媒婆去家里,选几个合适的人家相看相看?” 一听这个孙氏立刻就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当机立断的说道:“别等年后了,等咱回去就去请刘媒婆过来!要是年前能把他的婚事定下,过了年挑个好日子就能成婚了!” “那……也成。”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瞥了朝家旺一眼,见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把视线收了回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跟文姐进展如何了。 那天她明明看出这小子对文姐有意,但感情的事,她也不好多问,兴许是她会错意了也未可知呢。 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掌柜的还特意多送了一道炙羊肉,大伙都吃的十分尽兴。 吃完饭他们又逛了逛,买了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才打道回府,刚回了村子,孙氏就直奔刘媒婆家去了。 朝大宽把她拽到了一边,叮嘱道:“过几天相看的时候你也回家来,帮你弟把把关。我跟你弟两个老爷们儿也不便多问什么,你娘又是个没心眼的,你在我也放心些。” 朝以禾点头应下了,她打心底里也希望家旺能有门好亲事。 话说回来,刘媒婆不愧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婆,短短几天时间就给孙氏推荐了好几个人家的姑娘,孙氏最中意的是迁安村余家的二姑娘,余凤荷。 刘媒婆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又说看身材好生养,又说模样标志、性子温和,还说是地里干活的一把好手,挑来选去,孙氏便决定请余家的亲长带着余凤荷来家里坐坐,相看一番。 日子定在了两天后,孙氏特意起了个大早,把桌椅板凳全都擦了一遍,还摆出了瓜果点心待客。 “以禾,你看娘穿这身衣裳行不行?只戴一个镯子是不是显不出咱家的富贵?要不我把那个玉的也戴上吧?”她对着镜子一会儿理理头发,一会儿拽拽衣裳,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朝以禾哑然失笑,攥着她的手安抚道:“您不用忙了,这样就好得很。您都是要做婆母的人了,咋还跟小媳妇似的?有我陪着您呢,您不用担心。” “媒婆说那余家的家世不错,家里有十来亩田,上头的姐姐也嫁的挺好的,我不是怕被人家给看扁了吗?” “那也不怕,咱家里姐弟和睦、父母和善,家产也不薄,不比别人家差啥。” 孙氏点点头,眉开眼笑的说道:“这倒是,那姑娘要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必定像疼你一样疼爱她。咱们可做不来那种磋磨儿媳的恶婆婆!”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刘媒婆笑吟吟的引着余父、余母进来,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你们瞧,这朝家瞅着不错吧?不是我老婆子跟你们夸,这家里盖几间瓦房、圈多大的院子都不是最紧要的,重要的是这家里的风水!咱们一进来就觉得神清气爽的浑身舒坦,得是阖家友爱谦和的人家才能有这么块好地呢! 哎哟!孙姐姐,我带着余家的人来了!” 孙氏连忙笑着把他们让进去,伸着脖子向他们身后张望了一眼,好奇的问道:“这……咋没看见余家二姑娘咧?不是说好一块来的吗?” 刘媒婆一甩帕子,一股浓浓的脂粉味飘出来,呛得人直咳嗽:“嗨!二姑娘害羞,不好意思啦!今儿你们两厢的长辈先见见面也是好的嘛!做亲得是两家子人的事,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孙氏隐隐有些失望,朝大宽急忙打了个圆场,把朝家旺往前推了推:“对对对,正该如此。这是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今年有一阵我受了伤,地里的庄稼全是他照料的!前阵子又倒腾着养蝎子,也卖了些银子! 要是你们真肯把掌上明珠许配给我儿,虽不敢说让她吃香的喝辣的,但好歹能让她吃穿不愁。” 朝家旺局促的笑着打了声招呼:“叔,婶儿。” 余母仔仔细细的把他打量了一遍,满意的点头:“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好孩子!腿长、胳膊也长,以后定是能做一番大事的!” “嗨,您可别夸他了,再夸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孙氏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掩唇笑道。 余父、余母暗暗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我们一见令郎就觉得合眼缘,我看咱们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第137章 讲究个眼缘 孙氏一愣,连眼里的诧异都没来得及掩藏:“这……这就算定下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余母的眼神顿了顿,掩唇笑道:“我们找算命先生给凤荷算过了,她要是不在年前嫁出去,再要嫁人就得等两年以后了,否则不吉利。可若是这两年耽搁下去,她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吗? 嗨,都怪我们以前太挑剔,硬生生的把姑娘误了。家旺一看就是个能干的,你们又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把姑娘嫁过来我们很放心。” “可不管咋说,我们也得先见见你们姑娘不是?” “是是是,可凤荷害羞,不好意思,要不……明天我来接老姐姐去家里,您这个做婆母的去相看相看。” 孙氏迟疑着看了朝以禾一眼,犹豫着说道:“倒是也成。” “至于聘礼嘛,我们家没什么要求,毕竟我们也不是为了卖女儿,我顶看不上那些一张嘴就是又要银子、又要田产的。我姑娘要是嫁过来,我们陪嫁两亩上好的水田,再外加两头猪、一只羊。你们看怎么样?” 话说到这,就连一向温厚的朝大宽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巴不得早早把徐凤荷甩脱了似的,但对方一直客客气气的,他又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 想了想,他才含糊着说道:“这都没所谓,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好就比什么都强。回头还是先让我们家老婆子去看看凤荷吧,既然要做一家人,不也得讲究个眼缘么?” 徐父连连点头,附和道:“对,是这个道理。”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临走之前,朝以禾悄悄往刘媒婆手里塞了锭银子,刘媒婆暗暗颠了颠银子的分量,喜笑颜开的点点头,等把徐父徐母送走后,她又扭着腰身折返了回来。 “哎哟~如蔺媳妇,虽说你兄弟跟徐家二姑娘的婚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可你这谢礼也太重了,这咋好意思呢?”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示意她坐下,还亲手给她倒了碗茶:“你为舍弟操劳了这么多天,就算这事不成,我们一家子也是要谢你的。” 她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抿了口茶水笑道:“您是有话要问我吧?有啥话您直说就是了。” “好,你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刘婶子,这余凤荷……可是身上有疾?或是相貌不端?徐家的这两位未免太着急了些,难免不让人多想。” “那可没有!如蔺媳妇,我不骗您,凤荷那丫头的长相在他们迁安村可是数一数二的,身子骨也健壮,从小到大连风寒也没得过几场。 话又说回来了,谁不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神女娘娘转世?我哪敢让你兄弟相看那些有病有灾的女娃娃?” 朝以禾跟孙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有些不安定——难不成……真是他们多心了? 刘媒婆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你们要是信不过我老婆子,明儿让老姐姐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从不说瞎话!” “是我多虑了,你别见怪。今儿辛苦你了。” “嗨,不辛苦不辛苦!回头等你兄弟跟凤荷摆酒的时候,可得给我留一杯喜酒啊!”刘媒婆笑的花枝乱颤的,见他们没有再留客的意思,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朝大宽嘬了几口烟袋,沉吟了片刻说道:“兴许他们真是找算命先生算过,为了图吉利才急着往出嫁姑娘,说不准这真是咱儿的缘分咧!” 众人神色各异,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朝家旺低着头紧攥着拳头,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到头来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朝以禾正在院子里腌酸菜,孙氏就满脸喜色的快步进来了,拉着她到屋里坐下。 “我去见了徐家那丫头了,长的白白净净的,说话也轻言细语的,给我倒茶的时候还一个劲儿的脸红,看着是个好姑娘。就是……胆子小了些,我跟她没说两句话她就害羞躲回屋里去了。 不过这也不是啥大毛病,姑娘家家的秀气、文静些也好。 要我说,她嫁到咱们家也算下嫁了!人家徐家后院养着二十来只鸡咧!要不是你给咱家挣了个好名声,如今你弟又争气,这么好的婚事,以前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朝以禾见她眉开眼笑的,心里的疑虑也渐渐消散了几分:“这么说,娘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了?” “满意满意!我都觉得你弟配不上她咧!” “那这婚事就算定下来了吧?” “差不多了,明儿我就让刘媒婆去徐家下聘,赶在年前挑个好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朝以禾思忖了片刻,想了想说道:“仓促了些,但要是紧锣密鼓的操办着也来得及。徐家虽然说不要啥聘礼,但咱们到底不能太寒酸了,否则家旺在岳丈家也抬不起头。回头我再给您拿五十两银子,您置办些首饰啥的,一块送去吧。” “不用不用!哪有弟弟娶妻,让姐姐贴补的?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操办婚事的时候也难免要让你出出力。” “这都是小事,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来叫我就是了。” 孙氏喜气洋洋的点头,又起身急匆匆的回家去了,连茶也顾不上喝几口。 次日一大早,朝大宽和孙氏就去徐家下聘了,慕怀章坐着马车鬼鬼祟祟的敲开了朝以禾的院门,门一开他就赶紧闪身进去了。 朝以禾狐疑的打量着他:“兄长怎么跟做贼似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我是来给你送分红的!我这不是怕碰见那个什么柳玥惹出事端吗?这一路我都让白术挑着小路走!” 她哑然失笑:“这阵子想必她都出不了门的,你也不用这么怕。” 慕怀章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说道:“不得不防啊!我要是真被她沾上边,那我的一世清名不就毁了? 哎,对了,这是账本和银票。麻沸散的分红一共是八千四百二十五两,白药的是五千六百两,加上你坐诊的月钱,我给你凑了个整,一共是一万一千八百两,你对一对。” 第138章 我打算开个医学院 朝以禾一看见那一叠银票眼睛顿时一亮,像只偷了腥的小猫似的赶紧把银票攥在手里:“不用对了,我信得过兄长!我原以为能分个五六千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慕怀章也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颔首道:“明年的分红一定更可观,只要你能把下定的麻沸散和白药按时交了货,定能让你数银票数到手软。” “兄长真是我的财神爷!” “看你说的,要真算起来,你得是我的财神奶奶!原来医泽堂只是不温不火的经营着,还一度入不敷出,要不是有你,药堂早就开不下去了。” 她的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笑嘻嘻的说:“咱们都别客套了,如今医泽堂名声在外、生意红火,得算咱们两个人的功劳!” “是是是,你说的在理。这一两天我带你去看看宅子?” 朝以禾的手顿了顿,数出五张银票塞给他:“这几天家里忙着操办舍弟的婚事,我怕是不得空去了,兄长替我做主吧,你看着好就直接帮我定下来。” “用不了这么些,我看着最好的是桂花巷的那套宅子,两进的院子,一共六间房,原来的主人还留下个马厩,你养瑞雪也方便的很,一应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更重要的是,从巷子北口出来,你走路顶多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到医泽堂了。” “成,就它吧!一动多少银子?” 慕怀章想了想,把银票退还给她两张:“满打满算三百两是足够了。还有个事儿,向来房契上落得都是男子的名字,但这套宅子可是用你的银子买的,我少不得要问问你,是落你一个人的名字还是落你跟江如蔺两个人的?” “两个人的,我跟他不用算的那么清。” 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以禾,你别怪兄长多嘴,男人是最不可信的,就算当下你们千好万好,你也得防着他点!万一有一天他有了外心,岂不是平白的就要分走你半套宅子?” “难怪我觉得耳朵根发烫,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嚼我的舌头。”江如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倚在门口凉凉的睨着他,皮笑肉不笑的从唇边挤出一句话。 慕怀章的表情一僵,不自然的瞪了他一眼:“堂堂七尺男儿还学人听墙根,你也不害臊!” “你能学长舌妇搬弄口舌是非,我听听墙根怕什么?” “我……我只是好心提醒以禾几句,你要是不亏心,难道还怕我说?” 他轻嗤一声,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拎住慕怀章的衣领,连拖带拽的把他往门口拉:“用不着你多嘴!” “哎哎哎,你放手!你……粗鲁!我是以禾的义兄,你也得叫我声‘兄长’才对,哪有你这么对兄长的?放手——” ‘砰’的一声,江如蔺把他扔到门外后就重重的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慕怀章气冲冲的理了理衣领,跺着脚没好气的大骂:“江如蔺你这个鲁夫!过年的时候我一个铜板的压岁钱也不给你……”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一脸无语的睨着江如蔺:“你说好端端的,你惹他做什么?” 他闷哼一声,压平的唇角似乎泄出几分委屈来:“谁让他说我的坏话?” “……他只是怕我吃亏,没有坏心的。” “我知道,他要是真不怀好意,给他扔出去之前我必得先把他的腿打折了。” “……” 江如蔺瞥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淡淡的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房契上不必落我的名字,只要睁眼能看见你就够了。只是娘子这么能干,倒让我觉得自己没用了。”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握住他的手:“你看,春日里桃花盛开,但冬天的时候凌霜盛放的却得是腊梅。不过是花期有早晚罢了,谁又能说腊梅比不过桃花? 我的眼光向来是错不了的,我嫁的夫婿自然也是一等一的!我依仗你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他心里一暖,眉心间微微隆起的皱褶也松缓开了,涔薄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嘴这么甜,就你会哄我。” 朝以禾嗔笑着撒着娇靠在他怀里:“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等咱们搬去县城里后,我打算开个医学院,就是专门教郎中的地方。凡是想学医、有德行的,我都愿意教。 赚不赚银子倒不重要,要是能多调教出几个好郎中也是造福百姓的事。你觉得如何?” “你做主就是了。” 见他点头,她立刻兴致勃勃的从他怀里钻出来,蹿到桌边设计开新宅子的布局来,得留出一间房子做教室,还有留两间客房出来,万一孙氏和夏氏来县城里看他们,总不能没地方住…… 这么盘算下来,六间屋子也并不宽裕了。 她正攥着毛笔琢磨着,孙氏就让人给她送信来了,说朝家旺的婚事定在十天之后。 村里嫁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合了八字、过了聘礼、写了婚书,拜堂成亲办个流水席就差不多了,十天虽然仓促了点,但紧赶着也能张罗过来。 朝以禾只能先把新宅子的事放下,一门心思的帮着孙氏筹备婚事。 为了以示看重,孙氏特意做主定了八抬新花轿迎娶徐凤荷,还请了两个厨子做菜,糖果、瓜子、各式各样的点心都买了不老少,全村都知道他们朝家要大办喜事了。 眼看着左邻右舍都来帮忙,全家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朝以禾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定,但仔细想想,又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孙氏亲自相看过徐凤荷,既然她说这是个好姑娘,想必也错不了。 这么想着,她也把最后一丝疑虑压了下去,只等着迎弟妹进门。 十天之后,一大早朝家旺就带着花轿吹吹打打的迎请去了,前来道贺的村民们几乎要把门槛给踢破了,满耳朵都是‘恭喜恭喜’、‘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孙氏和朝大宽都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虽然有些紧张,但也好在没出什么岔子,家里一片喜气洋洋。 第139章 她有身孕了 “新娘子到喽——” 随着一声高唱,众人笑闹着把朝家旺和徐凤荷簇拥进来。 傧相站在最前方,扬声喊道:“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喜娘扶着徐凤荷微微俯下身子朝天地桌鞠躬行礼,直起身子时,她小心翼翼的托了一下自己的腰。 正剥瓜子的朝以禾把她这个微小的动作尽收眼底,瞳孔猛地一缩,再联想起徐父、徐母迫不及待的要把姑娘嫁出去的样子,她心里猛地涌起一个念头…… “怎么了?”江如蔺看她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问道。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有个猜测,要是不能证实我可不敢让徐凤荷嫁给我弟,可眼下仪典都开始了,我若是贸贸然的叫停,恐怕会惹人非议。” “你需要多长时间?” “不用很久,让我给她把把脉就成。” 他微微颔首,看了不远处的徐凤荷一眼,手指间轻捻着一颗花生。 众人起着哄叫好,随着‘二拜高堂’的声音响起,他的手腕一翻,指尖的花生米像长了眼睛似的射向徐凤荷的膝盖窝。 徐凤荷只觉得腿一下子又疼又麻,‘哎哟’的一声险些跪到地上。 江如蔺趁机扬声喊道:“弟妹哪里不舒服?这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出差错,让我娘子给你看看吧。” 她揉着腿的手一顿,赶紧直起身子,紧张的揉搓着手帕。 徐父、徐母的脸色也变了,急忙陪着笑脸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可能是腿抽筋了!快行礼吧,别误了时辰。” 孙氏没察觉到不对,还关切的嗔责道:“这怕啥?只要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顺畅,啥时候都是良辰吉日!凤荷身子不适可不能耽搁,就让我姑娘给她瞧瞧!我姑娘可是最有名的女郎中!” 朝以禾快步走过去,不给徐凤荷拒绝的机会就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脉搏圆滑如珠,搏动极其流利——果然是滑脉! 凡是有孕的女子,才会有这种脉象,她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了? 徐凤荷像被烫到了似的,仓皇的把手抽了回来,怯怯的说:“我……我只是刚才没站稳,不敢劳烦大姑姐……” 她娇娇糯糯的声音一落,村里来吃喜酒的小子们又哄笑了一阵。 “家旺,你小子好福气啊!” “一听声音就知道嫂子定是个大美人,一会儿我们可要好好闹一闹你的洞房!” 朝以禾的小脸紧绷着,偷偷给孙氏递了个眼神,然后紧紧攥住徐凤荷的胳膊,语调里暗含了几分警告:“你哪里是没站稳,你明明是头晕的险些栽倒。” 她又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你要是不想我当众揭开你的秘密,你就识相点装晕,先把婚事拖过去!” 徐凤荷瑟缩着打了个寒颤,指甲深深的嵌进了掌心里,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心里也知道朝以禾不是在跟她说笑,无奈之下也只能两眼翻白,身子软软的往下滑。 “新娘子晕倒了!快!先把她扶到房里去!” 朝以禾招呼了一声,喜娘和娟婶便赶紧半扶半拉的把她带去了后面的厢房。 村民们见状都纷纷止住了笑声,伸着脖子张望着。 徐母意识到事情兴许已经败露了,但仍抱着一丝希望,强笑着说:“别,凤荷打小就有这毛病,一紧张就脑袋晕,不是啥大事!还是先……先拜堂吧!啊?” 朝以禾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锐利的眼风像刀子似的从她的脸皮是划过,意味深长的说:“大事小事得郎中说了算,毕竟有的‘病’,拖得越久越不好治。” 徐母飞快的跟徐父对视了一眼,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孙氏也察觉到他们的表情不对,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起来几分,若无其事的跟众人笑道:“大伙先吃着喝着,我们看看徐家二姑娘去,吃好喝好啊!” 有几个伶俐的村民已经听出她的话锋不对了,刚才还亲亲热热的叫‘凤荷’,咋这一会儿就又成了‘徐家二姑娘’了? 安顿了宾客们一番后,他们步履匆匆的往后屋走去,推门进去的时候,朝家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徐凤荷坐在炕上抹眼泪,哭的妆都花了。 朝以禾跟娟婶和喜娘道了声谢,先让他们出去了,随后紧紧的关上了房门。 她脸色不善的沉声说道:“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你们徐家到底瞒了我家什么,你们自己说吧。要是让我把这事说出来,你们也没脸。” 徐母僵硬的张了张嘴,梗着脖子道:“我们瞒你们什么了?你可别胡说啊!这好端端的把婚事也搅乱了,你们朝家竟是个嫁出去的丫头片子当家?” “谁当家都好,横竖我们家是不能让个大着肚子的姑娘不明不白的进门。” “你说啥?”孙氏一听,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追问,“你说……她有身孕了?” “是,我刚刚趁机给她搭了脉了,绝不会错的。” 徐母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承认,还理直气壮的反咬了一口:“作恶的大姑姐我见多了,像你这种成婚头一天就污栽弟妹的我也是第一回见!我们凤荷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咋就有身孕了?” 朝以禾冷笑着垂眸:“你要是觉得是我冤枉了你姑娘,那咱们索性就多请几个郎中来,凡是学过医的都能诊出她的脉象。” “不成!谁不知道你是那个啥行会的副舵主,找多少郎中还不都得看你的脸色?红的都让你们说成黑的了。” “那也不要紧,那就等她妊娠之期满了之后,让孩子跟我弟滴血验亲,这孩子是不是我弟的便能一目了然。 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徐凤荷的嘴角抽动着,‘哇’的嚎啕大哭起来,扎进徐母的怀里哭道:“娘,我不嫁了!咱们回去吧,我怕!呜呜呜……” 见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孙氏气得狠狠的把茶碗砸到地上,怒极反笑的骂道:“难怪你们急着嫁女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看她的肚子兴许还没有一个月呢吧?她嫁给我儿,你们便能把这个野种栽到我儿身上,你们挺歹毒啊!” 第140章 找根绳子勒死你 徐母抹了把眼泪,拽着徐凤荷‘扑通’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哭道:“亲家母,这事是我们做的欠妥,可外头流水席都摆上了,要是这个时候把这两个孩子的婚事取消了,咱们两家的脸面上都不好看啊! 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只要你们肯收留凤荷,我们……我们再陪两亩地,你看怎么样?” 孙氏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冷笑道:“用不着,好像我们贪图你家的财产似的!我姑娘、儿子都有赚钱的手艺,要几亩田都能赚的回来!赶紧带着你姑娘走!咱们两家就此散了,只当没议过亲!” “老姐姐,这成婚当天我要是把凤荷领回去,外头还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您这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您行行好,只当家里养了个猫儿狗儿的,留下她吧!” 孙氏抿着唇,紧绷的脸微微有些松动,看这对母女哭成这样她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软。 她看了一眼朝以禾,问道:“以禾,你说这事咋处置啊?要不……” “不成!他们一家子合伙隐瞒蒙骗咱们就是心存不良!要不是我今儿看出她有古怪,说不定咱们得一辈子被他们蒙在鼓里!” 徐母哭得眼睛都红了,忿忿的仰脸瞪着她:“都是女子,你的心咋就这么狠咧?难不成你就没有做错事的时候?你抬一抬手就能救我女儿一条命,你非要逼她死吗?” “种了什么样的因必定结什么样的果,难道你们哭闹一通,就要我们家吞这口夹生的饭?” “你……” “大姑姐!”徐凤荷尖利的哭喊着打断了徐母的话音,拽着她的衣角哀求道,“大姑姐,我求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我也是被人哄骗了啊!尤秀才说他会娶我,我才跟他……谁知道他骗了我的身子就翻脸不认账,我发现自个儿怀孕了,我也怕的不行……” 朝以禾默默的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我要是就这么把孩子生下来,村里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不得不给这娃娃找个爹,孩子是无辜的啊!大姑姐你开开恩,让我嫁进来吧!以后我当牛做马的伺候夫君和公爹、婆母!” “家旺,你说呢?” 朝家旺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闷闷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行。” 徐凤荷的脸惨白的像张纸似的,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样,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屋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徐父恨铁不成钢的跺脚,指着她破口大骂:“丢人现眼的东西!就不该听你娘的,由着你们胡闹!你们还真当能瞒天过海了?回去我就找根绳子勒死你,省的你拖累了你姐姐的名声!” “爹,女儿真的知错了!呜呜呜……” “她可是你的亲闺女啊!你咋能下得了狠手?” 哭叫声震得人耳朵生疼,朝以禾沉着脸叹了口气,冷声说道:“婚事必须作罢,但我们也不想真逼死二姑娘。你们要是愿意的话,我来拿个主意。” 徐母怔愣了片刻,跪爬到她跟前一个劲儿的磕头:“她大姑姐……不不不,如蔺媳妇,你说!只要能让凤荷活着,你让我们干啥我们都愿意!” “一会儿出去就说有神仙菩萨给二姑娘托梦,二姑娘要出家做姑子侍奉佛祖,两家的婚约就此取消。虽然说出去难免被人指摘你们言而无信,但总比未婚先孕好听些。 回头我再给二姑娘抓一副堕胎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打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们家是不会去外头嚼舌头的,只要你们管住自家人的嘴,外人绝不会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徐母犹豫了片刻,打心底里也不舍得徐凤荷做尼姑去,可思来想去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便狠着心点点头,“我们全听你的!如蔺媳妇,朝大哥、老姐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记下了!我给你们磕头!” 徐凤荷紧咬着下唇,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轻抚着小腹痛苦的摇摇头:“娘,我不舍得这个孩子,他到底也是一条命啊!娘……” ‘啪’的一声脆响,徐父气急败坏的抬手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怒斥道:“你给我住口!你怀的不是孩子,那是个孽障!朝家肯保住你的名声你就该烧香拜佛了,还想把这畜生生出来?” “爹,这孩子也是您的血脉啊!您……” 朝以禾不耐烦的蹙了蹙眉,淡漠的说:“回头我把堕胎药给你们,吃不吃的你们自己拿主意,别在我们家吵。 徐凤荷,我提醒你一句,你就算把这个孩子生出来,要想把他养大也不是件易事,他难免要遭受旁人的冷眼,这兴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要是不能让他安康快乐的长大,又何必把他生下来遭罪呢?” 徐凤荷怔怔的望着她,眼里闪过几分茫然。 “再不出去怕是大伙要议论了,无论如何也得跟大家有个交代,走吧。” 他们收敛起神色,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走到了院子里,此时村民们已经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正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见他们出来便都默契的止住了话音。 徐父黑着脸扯了扯嘴角,强笑道:“乡亲们,今儿当着大伙的面,我给朝大哥一家子赔个不是。神仙菩萨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姑娘托了个梦,说她没有结婚生子的命数,她自个儿也打算出家当姑子去,我们两家的婚事就此罢休。 说到底是我们家的过错,朝家送来的聘礼我们全部退还,陪嫁的我们也不往回拿了,只当我们赔罪的一点心意。” 众人愣愣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还以为自个儿听岔了,可看他们两家的脸色又不像是在胡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哪有这样的事?成婚当天悔婚?真够晦气的。” “别是彩礼啥的没谈拢,所以徐家不乐意嫁了吧?” “我看不像,你没听老徐头说吗?聘礼退还,陪嫁也不要了,这里头肯定有事。” 第141章 她可要享福了 徐父尴尬的脸微微涨红,求助的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撇撇嘴,视而不见的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那个……乡亲们今儿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吃一顿,只当我们一家子感谢大伙的关照!一定要吃好喝好!”朝大宽见状便赶紧打了个圆场,笑着跟众人举杯。 孙氏闷哼一声,低声嘟囔着:“这叫什么事啊?他们家干了这不要脸的事,咱们还得帮着一块遮掩!欠他们的!” 朝以禾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着安抚道:“娘,算了吧,咱们就当积德行善了。” “幸好你机灵,要不然咱们还真就把那个不守妇道的给娶进门了!回头我可得给菩萨好好上柱香去!” 她们嘀咕了两句,未免让村里人看出什么,便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伙说笑着吃饭喝酒。 好在孙氏也心宽,只当是摆宴请左邻右舍吃饭来,没一会儿紧皱着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大伙虽然对突然取消婚礼的事有所疑虑,但毕竟吃了朝家的饭,所以也没有几个嚼舌头的,当天下午,徐家一家三口就灰头土脸的回了迁安村。 孙氏喝了两口茶,看着朝家旺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给你娶个媳妇咋也这么不顺当?不行,这次我可得让刘媒婆给好好相个人家!” “娘,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是赶紧催着姐姐、姐夫要孩子吧!我自己心里有数。” “小王八羔子,你能有啥数?你姐婆母慈祥、夫君体贴,就算一辈子不生孩子我也没啥担心的!你呢?难不成你还一辈子不娶妻了?” 朝家旺的脸皱成了一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嗫嚅着:“我……我有心上人了。” “啥?”孙氏顿时来了精神,眉开眼笑的拽住他的胳膊,“兔崽子!那你咋不早说?快跟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您就别问了!我还不知道人家是什么心思呢!娘,总之您就别为我的婚事费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完,他就去厢房里摆弄他养的那些蝎子了。 孙氏一头雾水的望着他的背影,转而看向朝以禾:“你说你这个弟,人不大心思倒不少!他可别再看上一个跟徐凤荷那样似的姑娘!” “弟弟一年比一年大了,您就由着他吧。” 朝以禾意味深长的抿唇笑了笑,跟孙氏一块把锅碗瓢盆归置了一下,就跟江如蔺一同回家去了。 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她本以为家旺的婚事定下来后,他跟文姐的事就没指望了,没想到竟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们才走到家门口,刁氏就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喜色。 “以禾!我正要来找你,可巧在门口就碰上了!” “干娘咋来了?看您满面春风的,可是有什么好事?” 刁氏笑眯眯的攥着她的手腕,低声说道:“我跟你说,柳玥那个死丫头虽然不招人待见,但是架不住我儿争气啊!她丫头像是有孕了!她这两天老是想吐,也爱吃酸的。 明儿辛苦你去我家给她把把脉吧!不过她的胎还没坐稳,这事你可别跟别人说去啊!” 朝以禾诧异的挑眉:“她怀孕了?百福……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这种事……您和干爹教过他?” “那倒没有。嗨,也说不准是柳玥耐不住寂寞,勾搭着我儿跟她那啥咧?她倒是精,她要是真怀上了,我不得像供祖宗似的给她供起来?她可要享福了!” “我知道了干娘,明儿一大早我就过去!” “哎哎,好,那就劳烦你了!哎呀,我先回去了,给那小蹄子炖只鸡去!她吃啥不要紧,横不能委屈了我的乖孙子!”刁氏喜笑颜开的扭身走了。 她缓缓把视线收了回来,微微叹息着——现在百福的脑子比原来好使多了,要是以后柳玥肯安安稳稳的跟他过日子,也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晚上他们简单的吃了口便饭便洗漱睡下了,次日天光大亮,她醒来的时候炉子里的炭火已经烧的旺旺的,床榻边还摆着一碗温热的茶水。 她揉揉眼睛,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几分笑意。 自打入了冬后天气越来越冷,几乎每天都是江如蔺先她一步起床,又是生炉子又是给她烧水的,似乎生怕她受一点冻。 这样的日子虽然不敢说大富大贵,但实在让人心里安宁。 朝以禾洗了把脸,下厨煮了两碗疙瘩汤,就着清脆爽口的小白菜,吃到肚子里顿时驱散了几分凛冬的寒意。 她梳洗了一下就带着医箱往牛家走去,远远的就看见牛大花在门口迎她。 “如蔺媳妇!以禾……”牛大花凑上来,亲热的帮她提着医箱,低声说道,“你好好给那个小蹄子把把脉,我就不信了,她咋这么轻易就能怀上?说不定里面有什么鬼儿呢!” 她哑然顿了顿:“您不希望她怀孕吗?” “那咋能不希望呢?她能给我哥嫂家留个后自然是好事!可我就是觉得这事儿蹊跷的很!而且你是没看见,这两天她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那个得意的哟! 我大嫂还对她千依百顺的,怕是要星星也能给她摘下来!我就是看不上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朝以禾点了点头,笑道:“您消消气,有没有身孕一会儿就知道了,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才不值当呢。” 说话间,她们就进了正屋,刁氏慈爱的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啧,这果子太甜了!回头让人给我弄点酸梨来吧!我现在就爱吃酸的!”柳玥倚靠在炕上漫不经心的吃着果子,懒洋洋的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哟,你来了?我婆母让你来给我把脉的吧?你可得轻一点,要是吓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你赔不起!” 她不置可否的勾唇,扬了扬脸说道:“把手腕伸出来。” 牛大花眼巴巴的打量着她的脸色,急切的问道:“咋养?她怀没怀?” 第142章 谁要是丧良心的骗你 片刻后,朝以禾缓缓把手收回去,转过脸朝刁氏一笑:“恭喜干娘,她的确有孕了。” “哎呦!可当真?”刁氏欣喜的追问道。 “您连我的医术也信不过吗?现在月份还小着呢,连半个月都不到,但的的确确是怀上了,而且胎像很稳。” “不是不是,好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高兴的昏了头了!”她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朝以禾,“这个你一定得拿着,算是沾沾我们家的喜气,早日跟干姑爷有个一儿半女的!” 朝以禾也没多推辞,道了声谢便把银子收起来了。 柳玥忿忿的瞥了她一眼,眉眼间闪过浓浓的嫉恨,她紧咬着牙装模作样的哼唧了一声,捂着小腹干嚎着:“我……我肚子不舒服!婆母,您快让不相干的人出去吧!我瞧了心里不畅快!哎哟……” 刁氏的脸耷拉下来,以她的性子早就一巴掌抽到柳玥的脸上了,可到头来她到底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把火气压下来。 “干娘,我家里还有事,我就不久留了。回去我给您送副安胎药的方子来,您再找两个郎中一块斟酌斟酌药方,找个药堂抓药。”朝以禾收敛起眸色,不急不怒的说道。 牛大花茫然的问道:“干脆劳烦你把药抓来不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 “啧,你别管,就照以禾说的做!” 刁氏当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眼里闪过几分赞赏——她跟柳玥积怨甚深,谁知道柳玥会不会拿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她?药方再找两个郎中一并看了,药也从别的药堂抓,就算柳玥有什么歪心思,也赖不到她的头上! “好孩子,今儿家里乱糟糟的,干娘不留你吃饭了!等孩子生出来后,我再好好谢你!”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点头笑了笑,慢悠悠的出去了。 一出了门她就看见朝家旺正蹲在树底下,把点心碾成碎末撒到蚂蚁窝旁边,他听到脚步声一扭脸,正撞上了朝以禾的视线。 他兴高采烈的招招手:“朝姐姐!你快来看!这些蚂蚁好聪明哦!太大的点心渣滓它们搬不动,它们还懂得叫别的蚂蚁来帮忙咧!” 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在树底下蹲下,点点头柔声笑道:“是啊!虽然蚂蚁小小的,但却能搬起来比它们自己还重的东西,很厉害的! 嗯……百福啊,姐姐有件事想问你。” “啥呀?”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措辞:“你晚上……跟你玥儿妹妹在一个屋里睡觉吗?” 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对呀!我娘说,玥儿妹妹是我的小妾,她应该伺候我。虽然我不知道啥是小妾,但应该是跟‘娘子’差不多的意思吧?” “对,百福真聪明,比原来懂得多多了。那你们睡在一个屋里,脱衣裳吗?” “当然要脱了!娘说了,脱了衣裳再盖着被子睡才暖和!” 她抿着唇循循善诱道:“你们脱了衣裳后,玥儿妹妹有没有教你玩什么游戏?就是……以前你从没玩过的游戏?” 牛百福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笑嘻嘻的说道:“有啊!玥儿妹妹说这游戏不能跟别人玩?只能我俩玩!”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颔首,要这么说,柳玥怀孕的事应该就没什么可疑的了。她从空间里摸出两块栗子糕塞到他的手里:“这个甜甜的,可好吃了!你拿着自己吃,可别再喂给蚂蚁了。” 他慢慢的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一入口,香甜的栗子糕就在口腔里化开了,他满足的眯起了眼睛:“真甜,真好吃!我尝一点点就行了,一会儿我拿回去给爹娘、姑母和玥儿妹妹吃!” 看着他纯真的眼睛,她忍不住微叹了一声:“百福真是个好孩子,谁要是丧良心的骗你,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笑着揉了揉牛百福的小脑袋瓜,起身慢慢往家里走去。 ——若是柳玥怀了他的孩子,也是件好事,等到干爹干娘百年之后,总还有子女照顾着他,不至于让他受人欺凌。 转眼间,除夕将至,这阵子朝以禾也少去县城,她把家里里里外外的都打扫了一遍,有时跟娟婶、金文巧她们一块腌腌菜、熏熏腊肉。 快到年节前,不少村民养的蝎子都能卖了,有他们之前定下的协议在,各家卖的价钱都相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赚到钱了,原本打算割两斤猪肉过年的也破例割了五斤,姑娘小媳妇们都裁了新衣裳,每户人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独独除了柳德福家。 听说柳德福被抓走后挨了二十板子,然后就被关到牢里去了。 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魏氏仗着自个儿是明媒正娶进柳家门的,摆足了派头磋磨仇氏,家里天天打的鸡飞狗跳。 刘三儿嫌她们絮叨,一有空就往赌桌上扎,可偏偏赶上他时运不济,就算没有江如蔺做手脚算计他,他也是赢得少输得多。 这些事大多是从娟婶嘴里听来的,朝以禾听了笑一笑就算过去了,眼下她一门心思的只想好好过个年,这可是她穿过来后的第一个新年,一定得过得有滋有味的才成呢! 大年二十九,雾蒙蒙的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雪的样子,虽然还没到正经过年的时候,但村子里已经很有年味了,各户人家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娃娃们你追我赶的疯跑,点一只炮仗就能乐半天。 朝以禾高兴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但却有她许久不曾体会到的人情味。 年三十的时候,村民们早早的就起床了,一夜过去,外面已经下了一层厚厚的雪,目所能及之处都是一片亮若天光的素白。 朝以禾兴奋的推开窗子向外面张望着,她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江如蔺给她披了件衣裳,轻轻环住她的腰。 她扭过脸,眸光亮晶晶的笑道:“咱们堆雪人去吧!” 他一怔,轻笑着摇摇头:“那都是小孩子才玩的。” “谁说的?大人也能玩!” 朝以禾利落的梳洗好,套上一件厚厚的夹袄就跑到院子里去了。 第143章 我夫纲不振? 她蹦蹦跶跶的捧起一捧雪,用力团成了一个雪球,慢慢把雪球滚大,用来做雪人的身子。 江如蔺看她玩的不亦乐乎,唇边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难得她这么高兴,让她玩吧。 他卷起袖子往灶房走去,过年是要吃饺子的,馅儿他不大会拌,但和面还不成问题。 他们商量好了,今儿把夏氏接到他们的院子一起守岁,年初二的时候他再陪着朝以禾回娘家。 他刚出了屋子,一个冰冰凉凉的雪球就迎面拍在了他的脸上,雪块顺着脖子滑进去,冷的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哈哈哈……江如蔺,你……你好笨啊!这都躲不开!”朝以禾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慢条斯理的拂去衣服上的雪,狐眸眯了眯,远远的睨着她:“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你夫纲不振,惹也就惹了,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江如蔺微微颔首,突然俯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扬了一把雪,她惊呼了一声,赶紧跳着躲闪开。 “你偷袭我!无赖!” 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刚站定,一个雪团就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正砸到她的肩膀上。 朝以禾恨恨的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吼道:“江如蔺你完了!我今儿非打得你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啊——” “还嘴硬?”他眉峰一挑,又一个雪团砸到了她的小腿上。 他们你来我往的打了几十个回合,雪人没堆成,反倒打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不一会儿,左邻右舍的院子里也传来了娃娃们的欢呼声,有的打起了雪仗,有的兴致勃勃的堆雪人。 朝以禾被他打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软下腰板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就算我输,你饶我一遭行不行?” 江如蔺不紧不慢的团着雪球,优雅的扬起下颌:“说句好听的来。” 她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谄媚的陪着笑脸:“你最好了!你饶了你娇滴滴的娘子吧~” “啧,连个称呼都没有,可见没什么诚意。” “不不不,我有我有!嗯……如蔺~你最好了~” 他抬眼睨着她,声调微微上扬:“嗯?” 朝以禾咽了口唾沫,脸颊绯红:“夫……夫君。” “我夫纲不振?” 她的睫毛心虚的轻颤了几下,一本正经的说道:“谁说的?夫君的是咱们家顶梁柱!谁敢说你夫纲不振,我下药毒哑了他!” 江如蔺被她没皮没脸的样子逗笑了,丢下手里的雪团把她推进屋子里:“衣裳都湿了,你换一身,我把院子里的雪扫了,否则太阳晒化了晚上再结了冰,就不好走路了。” 她闷哼一声乖乖的进屋,换衣裳去了,刚收拾好,夏氏就笑眯眯的进来了。 他们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围坐在桌子前面包饺子,住在隔壁的董家娘子和林二姑娘搭着伴敲响了院门。 她们笑吟吟的把一筐鸡蛋和一碗卤牛肉放到桌子上。 林二姑娘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脸,笑着说道:“朝姐姐,我们给你拜年来了!你教我们养蝎子卖了不少银子,我爹也不急着把我嫁出去换彩礼了!我都不知道该咋谢你咧!” 董家娘子也点头,笑道:“是啊如蔺媳妇,有了这门手艺,我婆母对我也有个笑模样了。明儿给你拜年的人只怕要连门槛都踩破了,所以我们特意赶了个早。” “都是乡里乡亲的,谢啥?况且当日申虎来抓在我家养伤的那个孩子,还多亏了你们替我打掩护呢!坐下喝口茶吧。”朝以禾抿唇笑了笑。 “不喝了,我们就是来给你拜个年,咋好再打扰你们?夏婶,如蔺哥,新年快乐。”说完,她们就相跟着快步走了。 江如蔺瞥了她一眼,打趣道:“看来以后我跟我娘都要跟着你沾光了,如今放眼黄屿村,还有谁比你的威信高?” 她哼了哼,笑闹着说道:“既然知道将来要靠着我,你还不多给我包些饺子?” “是是是,遵命!” 夏氏看着他们小两口说说笑笑的,唇边的笑意也愈发的鲜明。 原来她是打心眼里不待见朝以禾,可没想到她一夕之间就脱胎换骨了,如今疼她都疼不过来呢! 有这么个又心善、又乖巧的儿媳妇,真是她的福气! 吃过饺子后,他们就坐在一块闲聊着守岁,夏氏把江如蔺的老底揭了个遍,什么爬树掏鸟蛋被他爹揍、拐着小厮翻墙出去闲逛……笑的朝以禾脸都僵了。 夏氏毕竟上了年纪,夜一深她就忍不住打起了哈切,她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塞到他们手里。 “娘年纪大了,就不跟你们熬着了。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必须得收着!娘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要你们俩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要是能让我抱个孙子、孙女,那便是锦上添花的喜事了!” 朝以禾的脸颊微微泛红,偷瞄了江如蔺一眼,笑眯眯的把红包收了起来:“多谢婆母。” 把夏氏送回去后,没多一会儿她的眼皮子也开始打架了,索性靠在江如蔺怀里打起了盹。 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满足的喟叹一声——她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灰白色的暗影,翻着水光的嘴唇微微嘟着,就跟挂着露珠的海棠果一样,尝起来一定甜甜的……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比脑子快时,他的唇已经贴住了她的唇瓣,软软糯糯的,还沾着刚才吃过的桂花糕的甜味。 江如蔺鬼使神差的轻舔了一下,又赶紧直起身子,见她没被吵醒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暗暗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明明是夫妻,亲她一口却跟做贼似的。 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接二连三的响起,炸响了新年的第一个早晨。 各家的晚辈都赶着给长辈磕头拜年,有些人口多的人家,光是磕头就得磕半个时辰。 朝以禾特意换了那件新做的绯红色的夹袄,明艳的颜色更衬的她面若桃花,一时间竟晃得江如蔺有些失神。 第144章 就你耳朵长 “你很少穿这么喜庆艳丽的颜色,很好看。” 衣裳上的绯红窜到了她的脸上,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笑道:“你也换一件新的吧,上次进县城买年货的时候不也给你置办了几身新衣裳吗?” 江如蔺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淡淡的说:“不用这么麻烦,穿什么都一样。” “谁说一样了?我就喜欢给自己的夫君打扮的俊朗帅气!” 朝以禾夸了两句就把他哄得言听计从的了,他换好衣裳后,他们一块去给夏氏拜年。 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进了门,来给朝以禾拜年的乡亲们后脚就追来了,有的拎着一只鸡、有的称了两斤米,不一会儿,堂屋里就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 “如蔺媳妇,有你真是咱们村的福气啊!以前家里穷,过年都不舍得给娃娃买半斤点心,今年我买了足足五斤咧!孩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哈哈哈……” “可不是?真不愧是神女娘娘转世,咱本来也就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养蝎子能卖这么些钱!” “我娘子忙活了这一阵子,卖蝎子赚的银子就快顶上地里一小半收成的了,我这个大老爷们真是臊得慌!如蔺媳妇,有没有啥是我们老爷们儿也能干的?咱不能被娘们儿比下去不是?”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要是大伙信得过我,等开了春可以分出一片地种药材。药材长得快,能种好几茬,要是种好了可比种粮食赚的多。” 大伙对视了一眼,兴奋的直拍大腿。 “这是个好主意啊!如蔺媳妇就是那个啥副舵主,有她这层关系,咱们种的药材一准不愁卖!” “是啊!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去药堂抓药了,直接去地里薅一把不就得了?哈哈哈……” “要我说,咱也别种粮食了,把地里全种上草药算了!” 朝以禾哑然笑了笑,柔声说道:“这也不成,种草药是个精细活,况且我也不知道咱们这儿的地适不适合种草药,咱们得慢慢试着来。 要是大伙没意见,这事就算定下了,开春后我教大家怎么种。 不过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是能用医药行会的关系帮大伙把草药卖出去,可生意就是生意,要是种出来的质量不行,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往出卖次等品,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可别怪我。” “不怪不怪!你肯不藏奸的教我们就已经是大恩了,我们要是再怨你,那不成了牲口了?” “就是!到时候谁要是敢说你坏话,我就一拳锤死他!” 众人说笑了一阵,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各自带来的东西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村民质朴善良,要是能帮到他们一星半点的,朝以禾也很乐意。 次日大年初二,朝以禾跟江如蔺就提着点心、腊肉往朝家走去,一路走在村子里,炮仗声也是接二连三的想起来,很有过年的气氛。 “朝姐姐回来啦!朝姐姐回来啦!”在路边放炮仗的娃娃们边喊边蹦蹦跶跶的跑去给孙氏报信。 朝家旺快步迎了出来,从他们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姐、姐夫过年好!都住一个村子里,回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年前娘割了不少肉咧,还买了三只鸡、两只鹅,就算铆足了劲吃也能吃到正月十五了。”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哪有空着手回娘家的道理?再说也没买什么。” 说话间,他们就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孙氏笑眯眯的把他们拉进屋里:“快进来烤烤火!可冻坏了吧?” “爹、娘,过年好!” “岳父、岳母过年好。” 他们异口同声的拜年问好,身上还带着几分凛冬的寒气。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给他们一人塞了个红包:“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这是给你们俩的压岁钱。”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赶紧收起来,我没给你弟包红包,你们可别让他看见了!” 从屋外进来的朝家旺一脸无语的笑道:“娘,下次您说悄悄话时声音小点,我都听见了!” “去去去!就你耳朵长!把你泡的药酒抱两坛子过来,大过年的,你们爷仨喝点!”孙氏笑骂了两句,欢欢喜喜的去灶房包饺子了。 “义父、义母!我来给你们拜年了!”慕怀章的声音忽然在院子外面传来。 朝以禾怔了怔,连忙迎了出去“兄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佯怒着瞪了她一眼,嗔责道:“没良心的小东西!好歹我也是你义兄,我还不能来了?” 她哑然失笑:“能能能,我只是太意外了!你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下了雪来村子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呢!” “只要有心来,再难走的路也不怕。你看,止松也跟着来了!” 止松从马车里跳下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徒弟给师父拜年!祝师父新年大吉,嗯……万事如意!” 朝以禾受了他的礼,笑眯眯的把他扶起来,又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跪在雪地里可小心着了凉,快起来吧!这是师父给你的压岁钱,本想年后见了面再给你的,没想到你倒先过来了。” 白术偷瞄了慕怀章一眼,暗示着挤了挤眼:“东家,止松都有压岁钱,您看我这……” “你凑什么热闹?止松还是个孩子,难不成你也是孩子?难不成年前多给你发的一个月月钱,是喂狗了?赶紧把东西拿下来,别耍贫嘴了!” 他‘嘿嘿’憨笑着挠挠头,跟止松一起从马车上拿下来各式各样的年礼,既有药材补品,也有绸缎点心。 孙氏和朝大宽也快步出来了,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路过来冻坏了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义父义母,我是来蹭饭的!您二老也知道,我的父母亲都不在了,我跟族里其他几房的亲戚也算不上亲近,大过年的我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我今儿的饭可就在您家吃了!您得给我做点好吃的!” 第145章 老老实实的,别招惹我 孙氏笑着应了下来,说道:“这还不好说?不就是多几双筷子的事吗?我给你做个烧肉段,再炖个大鹅,咋样?” “全听您的!我早就馋您做的烧肉段了。” “哎呦,还是怀章嘴甜!你屋里坐啊,我给你们做饭去!” 慕怀章连连点头,得意的瞥了江如蔺一眼,低声嘚瑟的从牙缝里磨出两句话:“让你那天把我扔到院子外面去!有本事你就当着义母的面再把我扔出去啊!” 江如蔺轻蔑的冷笑一声,扭过脸握住朝以禾的手:“娘子,你们郎中不是也很讲究饮食吗?在年里,岳父岳母想必也没少吃荤腥,再吃这么多荤菜只怕会不克化。 咱们就这么些人,炖上一只鹅、再做几道清淡的素菜也足够了,烧肉段就别做了,免得岳母费事。” 朝以禾没察觉到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觉得他说的也很有道理,便点头应道:“也是,我跟我娘说一声去。” 慕怀章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她快步往灶房去了,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紫的。 “想吃饭就老老实实的,别招惹我。”江如蔺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勾唇。 “你你……你,论辈分我是你大舅哥!哪有你这么霸道的人!” “嗯?” 江如蔺眉峰一挑,眉眼间带出几分威胁和警告,他缩了缩脖子,气势顿时矮了半截,气呼呼的闷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端上了桌,众人围坐在桌子跟前,推杯换盏的说着吉祥话,很是热闹。 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怀章从怀里掏出房契推到朝以禾跟前:“宅子给你买下来了,我先让人给你打扫了一下,去了就能住人,被褥都是新换的。但我也不知道你要添置什么,等你搬去以后自己买吧。” 她惊喜的把房契收起来,一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她有房了! 她看着房契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的笑:“让兄长费心了。对了,等我搬去县城里后我还想在家里留一间屋子出来,开个医学院,专门教郎中们医术。 咱们这儿的郎中们多半只专一科,很受掣肘,倒也不必让他们科科都精通,但各个科目总要都有所涉猎才好。” 他一听就来了精神,放下筷子连连点头:“好主意啊!要是有医术精湛的好郎中,从你的医学院毕业后干脆直接收拢到医泽堂去,到时候你跟薛郎中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倒是没想到这个,还是兄长有生意头脑!” “我本就打算过了年再开个分号,原本还怕找不到合适的郎中,眼下有了你做后盾,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等过完了十五我就买铺子去!” 江如蔺看他们说的热火朝天的,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他夹了一筷子鸭腿粗暴的填进了慕怀章的嘴里,皮笑肉不笑的说:“大舅哥快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慕怀章心情大好,也顾不上跟他计较,抱着鸭腿有滋有味的啃了起来。 因着雪路难行,吃过午饭后他们一行人就驾着马车回县城了,朝家旺也不知道去哪了。 孙氏气哼哼的骂道:“狗崽子,一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要是让我知道,他也学那个不争气的样儿往赌桌上扎,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朝以禾给她递了两块蜜饯,笑着安抚道:“不会的,家旺没这么糊涂。” “他最好是!哎,以禾,我听说那个刘三儿又输了不老少银子咧!他跟仇老婆子里应外合的从柳家往出倒腾东西,不是当了就是卖了!” “那……魏氏也能答应?” 一说起这个,孙氏便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的说道:“咋能呢?我听说,前两天她抓了个现行,从刘三儿怀里搜出一支祖辈留下来的银簪子! 魏氏这回可得意了,变卖祖宗留下的东西那可是大不孝!她逮着这个机会的把家族耆老都请来了,要发落仇老婆子他们母子咧! 不过好像也没发落成,我听你娟婶说,仇老婆子很有点笼络人的手段,哄得不少柳家人帮她说话。” 朝以禾了然的点点头:“算算日子柳德福应该也快被放出来了,由得他们折腾去吧,您可少去沾边。” “我知道我知道。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你弟咋还没回来?你帮我出去找找他去,他要是敢在赌桌上混着,你就把他耳朵给拧下来!” 她哭笑不得的点头,出了院子漫无目的的在四周搜寻,刚绕到院子后面就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极了朝家旺的声音。 “……你快拿着吧!当下我也不便给你家买啥东西,你把银子收起来,自个儿买!” 金文巧连连摇头,脸颊泛着一抹红:“我有银子。” “你有那是你的,这是我的,咋能一样?你拿它买点脂粉也好,买点头绳也好,你花我的银子我就高兴!” “你……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是被休过的女人,配不上你。” 朝家旺的脸一绷,愠怒着说道:“不许这么说!刘三儿休你那是他不长眼!我就觉得你是咱们村里最好的姑娘!” 朝以禾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姨母笑,隐隐约约的听了一耳朵她就蹑手蹑脚的走了,她可不愿意当电灯泡讨人嫌去! 热热闹闹的过了正月十五,朝以禾便着手准备搬家,虽说她能把一应物品都收进空间里带走,可未免有些太引人注目了,她便老老实实的让慕怀章帮她找了一辆牛车来。 其实仔细算算,她也没多少东西要搬,以前原身留下来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家具除了后来她找杜大叔打的那几样,其余的也都旧了,她盘算了一会儿,把中药柜和衣柜搬上,又带了几件衣裳、首饰,也就差不多了。 江如蔺则带上了他的弓弩和打兵器时的一应用具,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听说他们要搬到县城里去,村民们又是艳羡又是不舍,有些姑娘小媳妇的还抹起了眼泪,搬家那天,大伙都自发的来送他们。 临走之前,几个村民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第146章 我是吃软饭的 众人嗫嚅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才怯怯的问道:“如蔺媳妇,你可答应了要教我们种草药咧!你这都搬到县城里去了,你说的话还算数不?” “当然算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开了春挑个日子,我教大伙种草药!” 大家如释重负的欢呼了一阵,目送着牛车渐渐驶离了视线当中。 桂花巷里左右加起来也不过六户人家,他们这套宅子在中间,离两边的长街都有段距离,反倒是这几户里最清净的。 左边紧挨着一户住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娘子,牛车停在门口时这位娘子正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在门口玩耍,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打量着来人,当看见江如蔺扶着朝以禾下来时,她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把孩子放下,扭着腰款步走过来福了福身子笑道:“两位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小妇人娘家姓钱,别人都叫我钱娘子,以后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互相帮衬着才是啊。”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一看见她的视线总是往江如蔺身上瞟,心里就有些不喜,但她又怕是自己多心了,便还是礼貌的颔首:“朝以禾,这是我夫君江如蔺。今儿家里乱糟糟的,就不请钱娘子进来坐了。” 钱娘子娇俏的掩唇轻笑着,目光流转:“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先忙着。不过江兄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年纪轻轻就能买下这么贵的宅子,敢问江兄弟在哪发财啊?” “宅子是我娘子买的,我是吃软饭的。”江如蔺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一句话。 “啊?”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神里划过一抹异样,干笑了两声就抱着孩子回去了。 朝以禾笑的肚子都痛了,拽着他的袖子强忍着笑意:“也就你能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是吃软饭的,刚才钱娘子的表情可太精彩了!” 他闷哼了一声,叮嘱道:“娘子以后少跟那位钱娘子来往,免得跟她学坏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一应物品都已经搬进院子里了,朝以禾又给了些赏钱,扛活的这两个汉子就千恩万谢的走了。 从大门进去先是一片宽敞的外院,外院后面有一间副耳房,再进了月亮门才是内院,内院两侧是两间厢房,正后方的一间是正房,正房旁边还有两间耳房,是很规整的两进四合院。 慕怀章也是用了些心思的,日常所需的家具、用品都置办齐了,虽然看起来还有些空旷,但就算什么也不添置也能住人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今儿先盘算盘算要再买些什么,明天再一并买回来。 朝以禾煮了两碗面,才刚出锅,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门。 她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玩笑道:“该不会是钱娘子又来跟你献殷勤了吧?” 他不置可否的抿着唇,四下环顾了一圈后抄起一根烧火棍,在手里颠了颠认真的说:“要真是她,我就拿大棒子给她打出去!” 她笑骂了两句,快步出去推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对年逾半百的老夫妇,慈眉善目的笑着颔首。 “鄙姓周,这是我老婆子。听她说有新邻居搬来了,我们给你们送些自家腌的酱菜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你们收下吧。” 朝以禾急忙接了过来,笑道:“本来想家里都归置好再去拜访邻居们的,没想到反倒辛苦您特意跑这一遭了。晚辈朝以禾,这是我夫君江如蔺,以后还请周爷爷、周奶奶多多关照。” 周奶奶微讶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惊讶的问道:“你就是朝以禾?医泽堂的那个女郎中?” “是。” “哎哟,真是缘分啊!前阵子我们家老头子伤了脚,还是用了你们医泽堂的白药才见好的,没想到名声在外的女神医竟这么年轻!以后我们要是有个病啊痛啊的,只怕少不得要麻烦你。”周奶奶拉着她的手,满眼慈爱的打量着她。 周爷爷横了她一眼,不悦的低叱道:“这才初次见面,你跟人家说这个干啥?”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柔声说:“不妨事,都是邻居嘛。” “是咧!你看人家朝娘子都说‘不妨事’,你凶巴巴的干啥? 朝娘子,你可别怪我老婆子多嘴,咱们这条巷子里的邻居都是好的,除了你们隔壁那户姓钱的娘子。她可不是个安份的,隔三差五便有男子敲她家的院门,你可得留神着点,别让她把你夫君的魂给勾走了!” “行了!你快住口吧!”周爷爷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歉意的说道,“我这个老婆子话多,你们别往心里去。你们才搬来,只怕有不少事要忙,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就拽着周奶奶快步回去了。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一转身,正看见江如蔺盯着这对老夫妻离开的方向,眸子里涌动起一抹暗色。 “怎么了?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他不置可否的抿唇,把她拉进来关上了院门,压低声音道:“那位周老爷子身上是有工夫的,不像是一般人,以后跟他们往来谨慎着点总没有坏处。” 朝以禾的神色顿了顿,打开酱菜的盖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里面倒是没做什么手脚,就是寻常的酱菜。” “这宅子是个好宅子,只是左邻右舍都是人物呢。我看不如明儿找个牙行,买上几个奴仆,一来免得你打扫辛苦,二来万一我哪天不在家,有人守着你我也安心些。” 她赞同的点头,两个人胡乱垫了垫肚子,又把要采买的物件一笔笔记了下来便洗漱休息了。 第二天他们就兵分两路,江如蔺去置办东西,朝以禾则进了镇子里最大的一家牙行。 管事的罗婆子见有人上门,便殷勤的迎了上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这位娘子,可是有生意关照?” “我要买两个下人,要忠心老实的,罗妈妈这儿有没有合适的?” “有有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您跟我来后院吧,我带您看看货,要是有看中的咱们再谈价钱!” 第147章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朝以禾跟着她往后院走去,院子里三面都盖着瓦房,但大白天的房门也都紧闭着。 罗婆子轻轻打了个响指,便有几个壮汉把门推开,连推带搡的把人带了出来。 这些等着发卖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的,怯怯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位娘子您看,这些您随便选!我这儿的人都是正经来的,户籍文书和卖身契都有!”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扫视着众人,不紧不慢的问道:“都是官卖的吗?” “也不尽是,有些是家里穷的实在养不起了,倒不如卖了了事,要是能跟个好人家,好歹能吃顿饱饭,不至于在家里挨饿受冻的不是? 娘子,您要是自己买来使唤,就挑那些长相不太出挑的,免得这些奴婢生出什么歪心思,跟家里的爷们儿勾搭上。可您要是想给夫君买个妾侍,就挑后面那几个,虽说贵了些,但那几个都是大户人家官卖的,细皮嫩肉的,爷们儿一定喜欢!” 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抬手示意罗妈妈噤声,虽然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人口买卖是合理合法的事,但亲眼看到人像牲口、货物一样任人挑选,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娘子!娘子您把我买下吧!只要您肯救救我阿弟,给我和我阿弟一口饭吃,您让我做啥我都愿意!”一个身材瘦小的姑娘忽然扑到了她跟前,扑通一声跪下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哀求道。 朝以禾吓得原地一个小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罗婆子眉毛一拧,朝壮汉厉叱道:“干什么吃的?赶紧把这蹄子给我拖回去!要是冲撞了贵人,你们都别想拿月钱了!” 那女子止不住的磕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像是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似的。 “等等。”朝以禾呵止住来抓她的壮汉,蹲下身子对上那女孩的眉眼,“为什么求我?” 女孩怔怔的仰起脸,愣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只是……只是我阿弟已经快要病死了,要是再没人肯买我们,他便只有死路一条了!娘子,我求求您了……” 罗婆子叹了口气,解释道:“娘子,这丫头叫红黛,家里原本也是富户,听说后来做生意赔了,她跟她弟弟便被官卖了。其实以她的模样是不愁卖的,可她偏要把她弟也带上,要是不答应她就寻死觅活的! 她弟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不服管教,又没力气,没人家肯带这么个拖油瓶,便耽搁下来了。” 红黛急忙又磕了几个头,急声说道:“我……我会好好教我弟的!娘子,您发发善心,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问道:“你会什么?” “我会做针线!菜也能烧几道!娘子,只要您肯收留我,我啥都能学!” “打扫浆洗会吗?” “原先……在家的时候见家里的下人做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心虚的低下头。 “红……黛,是吧?我很同情你,但我是来买下人的,不是来买祖宗的,你什么都不会,我怎敢要你?况且你原来的出身也不错,只怕是吃不了伺候人的苦。” 红黛眼圈泛红,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娘子,我跟阿弟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早晚是要伺候人的,只要能跟阿弟在一块,我什么苦都能吃!人生来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总得学啊!您把我买回去用两天,要是不成了您再把我退回来,成吗?” 朝以禾对上了她黑溜溜的眼睛,心里蓦的有些软了,微叹了口气:“哪个是你阿弟?” 她一怔,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在人群里拽出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孩,那孩子满脸病态,时不时猛咳几声,眼睛却像狼崽子似的,满是凶光的盯着朝以禾。 “姜儿,快给娘子磕头!”红黛摁着男孩的肩膀,低声催促道。 这个被叫做姜儿的孩子无声的跟朝以禾对峙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的跪下敷衍着磕了个头。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脸淡淡的问道:“他们姐弟要多少银子?” 罗婆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谄媚的陪着笑脸:“娘子真是好眼光!这红黛的皮相可算是不错的,您领回去当使唤丫头也成,给夫君做小也成!这种买来的奴婢就算做了小也不敢生出什么不恭敬的心思。他们两个归了包堆……二十两。” 她冷笑着垂眸:“罗妈妈,你这就是欺负我不懂行情了。红黛的身价或许贵些,但横竖也超不过十两,这个男孩子年纪小,干不了什么活,且还生着病,光给他看病抓药就是一笔开销,只怕白给都不一定卖的出去,你敢卖我二十两? 我看你也没什么诚意促成这笔生意,我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哎,别别别!做生意嘛,我漫天要价,您就地还钱就是了,别这么心急嘛!” “我没工夫跟你耍嘴皮子,你给我个实诚价。” “这……十五两,成不?但您要是把人带走了,可不兴往回退的!” 朝以禾微微颔首:“成交,他们两个我要了。” 她扫视着众人,目光落在了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身上,这妇人虽然穿的破旧,但头发却梳的一丝不苟,身上也干干净净的,像是个清爽的人。 她扬了扬脸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罗婆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殷勤的说:“她啊?她夫君好赌,欠了银子还不上,就把她给卖了。” 说着,她示意壮汉把这妇人拽了过来:“娘子您看,她这身子骨可结实,什么活都会干!您要不一并把她也买回去?”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问道:“你会干什么?” “我……我啥都会,洗衣做饭、收拾家,农活也做得。” “叫什么名字?” “我娘家姓樊,贱名芝兰。” “樊妈妈,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樊芝兰局促的低着头,怯怯的说:“只要能让我饿不着、冻不着,我去哪都行。” 朝以禾点点头:“他们三个我都要了,一口价,二十三两。” 第148章 娘子,她非礼我 罗婆子又跟她掰扯了半晌,最终以二十五两的价成交了。 朝以禾把他们三人的户籍文书和卖身契仔仔细细的收好,带着他们回了桂花巷后就让他们先去洗个澡,把正房旁边的两间耳房拨给他们住,红黛和樊芝兰一间,姜儿一间。 樊芝兰是个手脚勤快的,一安顿下来就开始擦擦洗洗的做家务,眼里也有活,倒是不用她费心。 她喝了几口茶小憩了一会,就拿着医箱往姜儿的房间走去。 兴许是有了落脚的地方,这孩子脑袋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了,反而病势汹汹,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红黛攥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直抹眼泪。 朝以禾轻叩了两下房门才推门进去,看她期期艾艾的哭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起来,别哭了,我给他把把脉。” 红黛怔愣的扭过脸,洗漱干净后,她脸上的灰尘也擦掉了,露出白嫩的肌肤和水汪汪的眼睛,的确是生了一副好颜色。 她紧咬着下唇,惴惴不安的问道:“娘子,您……您懂医术?这……怎敢劳烦您亲自给我阿弟看病呢?我们担待不起啊!” 朝以禾摆了摆手,淡淡的说:“现在我是郎中,不是什么娘子,你阿弟也不是下人,而是我的病人,所以没什么担待不起的。我看他这病也有些日子了吧?不能再耽误了。” “啊?是,娘子您请。” 她抓过姜儿的手腕,他吃力的睁开眼睛戒备的紧盯着她,还有气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一摸到他的皮肤便感觉他身上烫的吓人。 “别动!再动剁了你的爪子!”朝以禾吓唬了他一句,他这才老实下来。 诊过脉后,她又看了看姜儿的舌苔,不急不缓的说:“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风寒而已,只是一直没有好好医治,才拖着好不了,但要是再耽搁下去说不定会引发肺炎、心肌炎之类的病症,到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我开一副方子,你拿着去医泽堂抓药,药拿回来以后文火慢煎,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一次喂给他喝。” 红黛红着眼圈吸了吸鼻子,跪下不停的磕头:“多谢娘子!多谢娘子!以后我当牛做马的伺候您!多谢娘子……” “行了,别磕了,我不喜欢看人给我磕头下跪,以后你们好好做事就算报答我了。这几天家里的事有樊妈妈,你好好照顾你阿弟,要是闲下来了就跟樊妈妈学学怎么做家务。 等你阿弟痊愈以后,你来我房里照顾我和夫君的饮食起居,你阿弟做看门小厮。” 朝以禾写了药方便拿着医箱出去了,等她回了房后,樊芝兰已经重新给她沏了壶热茶。 “娘子,郎君买的东西已经差人送回来了,还传了话说晚上回来吃饭,咱们晚饭做几个菜啊?” 她抬眼看着樊芝兰笑了笑,缓声说道:“不急。樊妈妈,我还没顾得上问你,你夫君把你卖了,你们就算是和离了吗?” “娘子可别提那个没良心的货!我们倒也没签和离书,但我是不可能再跟他一块过日子了!只是可怜了我女儿,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活着没有。” “你还有个女儿?今年多大年纪?” “十五了。都是因为她爹不成器,好人家也不敢跟我们这样的人户结亲,我被卖之前她还没议亲呢!唉,我姑娘真是命苦啊!”说着,樊芝兰又心酸的低头擦了擦眼泪。 她沉吟了片刻,说道:“让你们母女分离也是难为你了,这样吧,你要是不介意她来我这儿做下人,回头我托人去你夫家走一趟,把你姑娘买回来,以后你们就一块在我家做事,过两年我再给她找个好人家。” 樊芝兰眼睛一亮,像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忙说道:“不介意不介意!娘子,您的大恩大德我真……真无以为报!别说做下人、做奴婢了,就是做猪做狗也比跟她爹在一块强百倍!”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晚饭我们吃的简单,一荤一素再加个汤就够了。你们吃的跟我们是一样的,多做些,不用替我省粮食,别饿着肚子。姜儿病着,给他吃的清淡点。” “哎哎,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她抹干净眼泪,急匆匆的出去了。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没嫁了个好人家一辈子就算毁了,像樊妈妈这样的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这时,红黛一路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娘……娘子,刚才我打算去抓药,刚走到外面就看到有个妇人跟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纠缠着,我看那男子老往咱们的院子里看,不知道是不是咱家的人。” 她心里一动,赶紧放下茶杯往外院走去:“你还挺机灵,多半是隔壁的钱娘子又来纠缠咱们郎君了。看看去!” 果然,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钱娘子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妇人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都是邻里邻居的,你何必躲着我呢?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江如蔺厌烦的拧着眉,厉声低叱道:“撒手!光天化日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 “你要是肯帮我一把,我不就不拉扯了吗?你来嘛,我还备好了酒菜,绝不会让你白辛苦的!” “我夫君粗手粗脚的,恐怕帮不到钱娘子,有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听听?”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迈步出来,眸子里暗含着一抹冷意。 一见到她江如蔺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使劲儿掰开钱娘子的手,三两步蹿到了她身后委屈巴巴的控诉道:“娘子,她非礼我!” 钱娘子都傻眼了,张了张嘴难堪的分辩道:“江兄弟这是哪的话啊?我……我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我家的床榻不太稳,想让你帮我看看,咋就成了非礼你了?你可不能信口胡诌!” “她抓我的胳膊。” “我那是……” 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凉凉的说道:“钱娘子,床榻不稳你该找木匠,找不到我夫君头上。况且我这个人小气的很,家里的人和物都不外借,以后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第149章 我等着那一日 钱娘子眼里闪过几分嫉恨,一低头又委屈的掉了两滴眼泪:“朝娘子,你哪里知道我这种孀居妇人的难处?家里没个老爷们儿顶着,万事都要自己……” “红黛!关门!天气冷的厉害,别再让阴风吹进来,晦气的很。”朝以禾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便让红黛紧紧的关上了院门。 钱娘子的哭声顿时收了起来,恨恨的盯着大门冷哼一声,不甘的扭着腰回去了。 与此同时,江如蔺紧攥着朝以禾的手进了正房,一副‘人家好怕怕’的模样,反倒把她逗笑了。 她睨了他一眼,玩笑道:“钱娘子风韵犹存,虽然不算年轻,但也是实打实的美人,人家有意对你示好,你怎么还跟见了鬼似的?难道不想顺水推舟的享一享齐人之福吗?” “娘子,你是对钱娘子有误解还是对‘风韵犹存’这个词有误解?她脸上的脂粉比面缸里的白面都厚,我就算把两只眼睛都戳瞎了也看不上她!更何况要什么齐人之福?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幸好你来的及时,否则我还要扛着冷风听她说那些废话!” “还得是红黛机灵,进来跟我通风报信我才知道你被她纠缠上了。” 红黛伶俐的跪下磕了个头:“见过郎君,我叫红黛。” 朝以禾示意她起身,又说道:“她有个弟弟叫姜儿,得了风寒正养着呢,等他好了你再见吧。还有一位樊妈妈,正在灶房里做饭呢,晚点就能见着了。” 江如蔺对这些倒不太在意,胡乱点了点头说道:“家里的事你做主就是,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见他们有话说,红黛给他们添了盏热茶就悄声退了出去。 他顿了顿,沉声说道:“今天去采买东西的时候崔大人请我去了一趟县衙,县衙和府衙要重新添置一批兵器,容左那孩子向他们举荐了我,崔大人便想让我给他们打造兵器。你觉得如何?” 朝以禾的手指摩挲着茶盏,心里略有些犹豫:“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差事,只是……你的手艺太引人注目了,只怕迟早会传到京城那些人的耳朵里。” “我也想过了,我早晚是要回京的,现在我大伯不知道我还活着,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筹谋,好歹给自个儿攒点家底,回京后我总不能赤手空拳的跟他斗。” “既然你已经有主意了,那就尽管放手去干吧,我相信你的判断。但你可不能太辛苦了,要是把身子累垮了可不成。” 江如蔺的狐眸弯了起来,眉眼间浮出了点点暖意,握住朝以禾的手说道:“我只需出个兵器图,回头送到打铁铺子让人去做就是了,也不费什么工夫。” 她沉吟了片刻,忽然仰脸一字一顿的说:“为什么要交给别的打铁铺子做这活?咱们自己开一个不成吗?就算你出的兵器图再好也难打响名声,可要是兵器是咱自己打的,那就不一样了,这是咱们的招牌呀!” “是这个道理,况且各个铺子的铁匠水平都不尽相同,打出来兵器的水准也参差不齐,要是咱们自己有个铺子,便不必为这个发愁了。但……” “那就这么定了!银子的事你不必发愁,我这儿有!” 江如蔺微蹙了蹙眉,勾起的唇角一点点压平:“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银子开铺子!回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什么你的我的?我既然是你的娘子,我赚的银子便都有你的一份。况且我给你的银子也不是白给的,将来赚了钱你可得给我分红呢。” 他仍有些犹豫,涔薄的唇紧抿着。 朝以禾起身做出在柜子里翻找的样子,暗中从空间里拿出几张银票,不由分说的塞到他手里:“你别觉得占了我的便宜,我的图谋在后头,跟你们在京城的财产相比,这几百两银子值什么? 我帮你积蓄实力,等你厚积薄发夺回家产的时候,不也得有我一份吗?你尽管收着,好好把铁匠铺子开起来,生意做的红红火火的,就算你回报我了!” 江如蔺攥紧了银票,手指关节泛出了一抹淡淡的青白色,他用力颔首,认真的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娘子的话我记下了,以后我必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做江家的当家主母。” “我等着那一日。”她笑着回握住他的手。 说话间,樊芝兰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摆饭的时候进来给江如蔺见了个礼便恭敬的出去了。 次日一早,江如蔺出门去看铺子,慕怀章和张有财也提着大包小包的贺礼满脸笑意的登门拜访。 “以禾,你咋悄默声的就搬来了?你该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横竖要在门口放个几十响的炮仗才像样啊!”慕怀章一边把贺礼放下,一边嗔责道。 朝以禾笑着说道:“不过是搬个家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张有财深以为然的点头,粗声粗气的说:“就是!讲究那么多干啥?只要朝娘子家里日子过得红火,那不比啥都强?我给你带了株红珊瑚,就是这个好意头!我们家就在后面的吉福巷,以后有啥事你就尽管来找我!” “去去去,要找也得是找我这个做兄长的,你凑什么热闹?” “这话咋说的?我跟朝娘子也是朋友啊!凭啥不能找我?” “行了行了,你们可别吵了,一见面就掐,真跟冤家似的。”朝以禾哭笑不得的劝道,一拍脑门才想起来,“对了,我还真有事要劳烦你们二位。” 说着,她扬声把樊芝兰喊了进来:“樊妈妈,这位是我义兄,这位是我的挚友。你把你女儿的名姓和夫家在哪说一说,我请他们帮你把姑娘买回来。” 樊芝兰愣了愣,先跪下磕了个头才哽咽着说道:“我夫家在东城的猪耳朵胡同,姓冯,您二位去了一打听姓冯的赌棍就知道了,我姑娘叫冯秀云。要是真能把我姑娘买出来,我们母女一块给恩人们额头!” 朝以禾把事情的始末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气得张有财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娘的!赌的连自己的婆娘都卖了,他也算个人?朝娘子你放心,我一准把那丫头给你带回来!” 第150章 你快闭嘴吧 张有财一口应了下来,猛灌了两口茶水就急匆匆的起身,带着两个小厮往猪耳朵胡同去了。 “哎,我还没说话呢!粗鲁!”慕怀章忿忿的朝着他的背影吼了两声,气哼哼的控诉道,“以禾你看看,他这副架势哪里是去要人的?分明是找茬打架去了!就冲他这德行也够呛能把人要回来!” 朝以禾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看倒也未必,对付这样的恶人就得比他还恶,否则哪能镇得住他?说不定张爷去了真有奇效呢。” “你……连你也不帮着我说话,我真是白疼你了!” “哪有?我明明是在夸兄长斯文。” 慕怀章将信将疑的睨了她一眼,闷哼着倚靠在椅背上:“这还差不多。还有啊,你那个医学院得赶紧开起来了,我已经盘了个铺子,约摸着顶多半年就要开张了。” 她头痛的扶额,无奈的摇摇头:“就算我明儿就把医学院开起来,半年也不够培养出来一个好郎中的。兄长,你也不能全指望我呀。” “那倒也是……不行,我得想想别的法子去!做个两手准备也是好的! 以禾,我得提醒你一句。刚才是个叫红黛的丫头把我们迎进来的,她生的有几分颜色,万一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把脑筋打到江如蔺身上,那可有你哭的了!你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兄长就别替我操心了。” “你可要真的有数才好。”他百般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扬声吩咐道:“红黛,把兄长和张爷送来的东西记一下,先收起来吧。” 她的话音刚落,红黛就应声快步进来,笔直的跪在了她跟前。 “这唱的是哪一出?”她茫然的眨巴着眼睛问道。 红黛沉默了片刻,沉声说道:“娘子,您肯买下我跟阿弟,又亲自给我阿弟治病,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我知道我这张脸生的让您不踏实了,我这就划花了它,绝不让您费心!” 说着,她拿出藏在身后的小刀,‘噌’的一下划破了脸,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滴落在衣衫上迅速的晕染开了一大片血渍。 朝以禾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夺下了刀子,看着红黛皮肉外翻的脸一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从唇边挤出几个字:“你……你真是糊涂!” 红黛强忍着疼强笑道:“娘子,我自毁了容貌,将来郎君是绝不可能看上我的,您可以安心了。” “你快闭嘴吧!”她没好气的低叱一声,急忙翻找出医箱给她清创、包扎。 这一刀划得是用了力气的,伤的实在是不轻,就算她用领先这个时代数千年的医术给她治疗,恐怕也是会留下疤痕的。 朝以禾重重的叹息一声,正色一字一顿的说:“我很生气。” 红黛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无措的望着她:“娘子,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没听过吗?你怎么敢因为旁人的两句闲言碎语就自毁容貌?要是你老子娘还活着看见了得有多心疼?你阿弟见了又得着急成什么样子?” 她低着头小声嗫嚅着:“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让娘子安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攀附郎君的人。” “你以为划花了脸就能自证清白了吗?日久见人心,你该做给我看才是!或者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善妒不容人、不辨是非的人?”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红黛紧咬着下唇,懊悔的垂眸,“是……是我太冲动了。” 朝以禾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沉声说道:“知道后悔了就好,以后可不许这么胡闹了。这几天勤换药,脸上的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吃发物。我尽力给你医治,但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你的体质了。” “多谢娘子。” 她疲倦的摆了摆手示意红黛退下,靠在软榻上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揉了揉眼睛醒盹儿,忽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啜泣声。 她坐起身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不一会儿,樊芝兰快步进来,恭敬的倒了盏茶水,只是看她的眼圈还微微泛着红。 她抿了几口茶,打量着樊芝兰的神色:“怎么哭了?” 听朝以禾这么一问,她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娘子,刚才张爷来过了,听说您睡着就没进来。他说……他说去我夫家问了那个死鬼才知道,我姑娘已经被他给卖了! 卖秀云的时候他还灌了不少的猫尿,连他自个儿都不记得把姑娘卖给了谁家,秀云现在还在不在文善县都未可知呢!人海茫茫,我去哪找她啊!” 看她哭的伤心,朝以禾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酸,便宽慰道:“慢慢找总能找得到的,回头我让人给罗婆子传个信,让她帮忙留意着,她吃这碗饭,消息总比咱们更灵通些。” 她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苦笑道:“只怕是不容易。算了吧娘子,看来是我们娘儿俩没这个母女缘分了!我只盼着她能跟我一样好命,被您这样心善的娘子买回去,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朝以禾也跟着叹息了几声,柔声说道:“骤然经历大喜大悲,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先回去歇着吧。” “不不,我不用歇!承了您这么大的恩情,我哪能偷奸耍滑的躲懒?娘子,您中午想吃啥?我给您做去。” 见樊芝兰坚持她也没再劝阻,手里有活干兴许还能分散分散心里的痛苦。 她想了想,说道:“随便做点什么吧,清淡些就好。” “哎,我这就去!”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暗暗把这事记在心上了。 无论如何,她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要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午饭时,江如蔺风尘仆仆的回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神秘兮兮的笑着快步进了正房。 第151章 收徒 “藏什么呢?”朝以禾唇边扬起一抹笑,好奇的仰脸张望着。 他的眸子里氤氲出温柔的暖光,就连平时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轻笑着递给她一串冰糖葫芦。 她嗔笑着接过来,嘀咕着:“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小孩子吃得,你也吃得。” 一口咬破糖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酸的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朝以禾嘴里嚼着山楂,含糊不清的问道:“铺子盘下来了吗?” “嗯,契凭也签了,不过一应要用的东西还有好些要买,怎么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开业。” 她点点头,把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喂他吃了一颗才又说道:“慢慢筹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打算明儿在医泽堂门口把开医学院的告示贴出来,第一次先招五个学生试试,招的多了我也教不过来。” 江如蔺的笑意顿了顿,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字斟句酌的说:“要是……招不来学生,你也别犯愁,绝不是你医术不好的缘故!只是行医的多是男子,要他们拜一个女子为师,只怕他们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倒也不怪他会有这个顾虑,男尊女卑是根植在这个时代男子骨子里的,要他们弯腰跟一个女子求教,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但她始终认为真才实学才是硬道理,只要她有本事,定然会有人愿意跟她学医。 她眨巴着眼睛抬眼对上了江如蔺的眸子,狡黠的勾唇:“打个赌?明天我不但能招来学生,而且可以把五个名额全都招满!要是我侥幸赌赢了,你就……给我打三天的洗澡水!” “成交。” 第二天一早,朝以禾就斗志昂扬的让止松把招生公告贴在了医泽堂门口,不一会儿,门前就围满了百姓,有识字的把告示念了出来,众人都忍不住议论着。 “朝娘子的医术可是没话说,要是能跟她学医,将来肯定错不了。” “话是这么说,这朝娘子毕竟是个女子,我朝没几个女夫子吧?” “女子咋了?人家朝娘子比多少爷们儿都有本事!我家那小子就没有学医的脑筋,否则我就算塞也得把他塞到朝娘子的门下!” 止松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深以为然的说道:“就是!凡是拜入我师父门下的还能白得我这么一个英姿飒爽的大师兄,一点不吃亏!” 薛柏忘了一眼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有些坐不住了,他跑到朝以禾跟前作势就要往下跪:“朝娘子,你既然要收徒,那收我成不成?” “快起来!”朝以禾急忙托住他的胳膊把他搀扶起来,认真的说,“不是我不肯收你,我们是朋友,而且你的医术本来就算是出类拔萃的,我自认不配做你的师父,你要是想听我上课随时都可以去,但拜师的事就别再提了。” 他们正说着,一群人像阵风似的从门外挤了进来,跑在最前头的就是徐郎中,一把年纪了,却还能跑的脚下生风,实在是不容易,他身后紧跟着的都是医药行会的人,一见了朝以禾就像见了金元宝似的,两眼直放光。 徐郎中冲到她跟前,急声问道:“朝娘子,听说你要收徒?老朽虽然资质平庸,但胜在虚心好学,请朝娘子收老朽为徒!” “老爷子,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凑什么热闹?朝娘子要收也得收我们这些年轻人啊!您这个岁数管朝娘子叫师父,我们都替您害臊!” “就是!您还是咱们行会的总舵主呢,咋能跟我们强?朝娘子,收我收我!” “上次治疗瘟疫的时候,朝娘子在看诊开方上的见地就让我十分敬佩,要是能有幸拜在朝娘子门下,我愿意吃素三个月!” “朝娘子收我!收我!” 朝以禾看着争先恐后往跟前挤得众人,一时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能摒弃世俗的成见,来跟她学医。 她缓了缓神,压手示意众人噤声,谦和的笑着说:“徐郎中,您是咱们文善县医药行里的泰斗,我不敢托大收您为徒,以后您要是想来听我的课随时都可以来,咱们也能常常切磋交流,但是拜师,我实在不敢当。 至于其他人嘛……我这次只打算招五个学生,再多了我也教不过来,别平白的耽误了各位,但我在课上讲的东西大家尽可以口耳相传,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来问我。” 她扫视着众人,凭借记忆选了五个谦逊好学、心地善良的郎中,做医学院的第一批学生。 被选中的人兴高采烈的,乐的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没被选中的都沮丧的直叹气,徐郎中更是懊恼的直跺脚,只恨自己不能年轻个几十岁。 止松挺着胸脯扬着下巴慢悠悠的踱到朝以禾旁边,一本正经的说:“虽然我年纪小,但我可是第一个拜师的,你们以后得叫我大师兄,知道吗?” 那五个郎中点点头,拱手齐声道:“大师兄。”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瞥了他一眼,提醒道:“那你这个大师兄可得更用心的学了,要是被你的师弟们赶上,丢脸的可是你。” “师父放心,我一定好好学,给师弟们做个表率!” “咱们医学院从明天开始上课,大家早上吃过了早饭去我家找我,半个月考一次试,考试不合格的就要重修。我不收你们的束脩,学的慢些也是不怕的。 我开医学院的本意是想让各位精进医术,悬壶济世,要是让我发现谁心术不正,学了医反倒去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我就会立刻开除,绝不留情!” “是,师父。”众人恭敬的齐声应道。 徐郎中叹了口气,轻捻着胡子说道:“朝娘子,你是有大胸怀的人啊!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把你课上讲的东西都抄录下来,分发给医药行会的同行,不知道你……” 第152章 气都气饱了 朝以禾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可以,只是我教的东西怕会跟大家以往学的不太一样,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来问我,千万不能自己钻牛角尖。” “全听朝娘子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在陆陆续续的散去,江如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看着那五个笑的见眉不见眼的郎中,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止松旁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笑着引诱道:“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止松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来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匕首!啧,刀锋也利,真像说书的说的那种吹毛立断的兵器!师公,这是给我的吗?” “你要是喜欢就收着——” “谢谢师公!” 他的话音刚落,江如蔺又轻飘飘的补上了后半句:“——既然收了我的东西,就替我办件事吧。” 止松一怔,毫不犹豫的把匕首塞还回去,口是心非的说:“我好像也没那么喜欢……” “别废话,不是什么难事。明儿医学院就要开课了,你替我盯着你那些小师弟们,谁要是跟你师父举止亲密,或是对你师父图谋不轨、包藏祸心的,你就告诉我。你要是做的好,回头我再送你一把弓弩。” 他的脸纠结的拧成了一团,心里天人交战着:“您是想让我做您的耳报神啊!可是……师父对我那么好,我不能背叛师父……” 江如蔺幽深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暗光,循循善诱道:“这怎么是背叛你师父?你细想想,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徒弟对你师父起了歹心,你师父必定深受其扰,你及时告诉我,我也好帮她解决麻烦,这才是对你师父好,你说是不是?” “好像……有点道理。” “你既帮了我,又帮了你师父,还能得个做工这么精细的匕首,咱们两厢便宜。” 止松被他哄得晕头转向的,用力点了点头:“行!我听师公的!只是您刚才说要给我的弓弩,可别忘了。” “少不了你的。但这事别让你师父知道,免得她烦心。” “嗯!” 他一口答应下来,可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江如蔺的眼神……像引诱小绵羊跳油锅的大灰狼似的。 他们窃窃私语的工夫,朝以禾也把徐郎中等人送走了,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们聊什么呢?神秘兮兮的。” 江如蔺抢声笑道:“没什么,闲着没事打了把匕首,给止松拿着玩。 时辰不早了,回家吃饭吧。” 她也没多想,仰脸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你输了哦!别忘了你应下的赌注。” “忘不了。”他牵着朝以禾的手温软的一笑,眼波柔和。 夜色渐浓,朝以禾泡在浴桶里舒服的喟叹一声,浑身的疲乏都疏解了几分。 隔着一道屏风,烛火隐约映照出她纤细的手臂和模糊的轮廓,江如蔺眸色沉了沉,喉结滚动。 他闭了闭眼睛,异样的情愫一个劲儿的从心里滋长起来,借着添热水的由头,他轻手轻脚的绕到了屏风里面。 一见他进来,朝以禾赶紧缩了缩身子,肩头微微露出水面,白皙的肌肤上挂着几滴水珠,好像他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了似的。 喉头微动,江如蔺骨节分明的手指鬼使神差的捏住了她的肩膀,氤氲升起的水雾熏花了眼睛,给他的眸子里也渡上了一层迷蒙的水光。 “江……江如蔺……”朝以禾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水汪汪的眼睛怔怔的望着他。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把涌起来的冲动压下去,伸手把她从浴桶里捞起来后,又赶紧用干燥温暖的布巾把她包裹住,这才抱着她快步往卧房走去。 屋里的炭火虽然烧的很足,但刚从浴桶里出来,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微微发抖。 江如蔺把她塞进被子里,紧贴着她把自己身体的温度传了过去,伸手摘下挂着幔帐的银钩。 她哼唧了两声,悻悻的控诉道:“我说让你给我打洗澡水,可不是这么个打法!” “娘子要是不满意,我明儿再打一次就是。” 低哑的声线熨帖着耳膜,温柔的呼吸带着呵出来的水气落在了她的皮肤上…… 翌日清晨,吃早饭的时候朝以禾一个劲儿的瞪他,今天她是要给郎中们上课的,可他偏偏折腾到三更半夜,还在脖子上印了好几个让人脸红耳赤的红痕,要是让徒弟们看见了,她这个师父的脸往哪搁? 江如蔺倒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唇边止不住的笑,殷勤的给她夹菜:“樊妈妈拌的小菜爽口开胃,娘子多吃点。” 她泄愤似的啊呜咬了一大口素包子,朝他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他们这边还没吃完早饭,止松和郎中们都已经到了,徐郎中和薛柏更是自备了笔墨纸砚,眼巴巴的朝门里张望着。 红黛便先把人带到了内院旁边的东厢房,给他们倒了两壶热茶。 朝以禾赶紧加快了速度,胡乱垫补了两口就快步过去了。 她一进门,止松就带着众人一起起身问好,她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有条不紊的开始上课。 虽然她也想过教大家做手术,但毕竟这个时代医疗卫生条件有限,不能在无菌的环境下开刀便有术后感染的风险,一个弄不好反倒会害了病人,所以她的课还是以中医为主,不过也会略略讲解一些西医的理论知识。 上午她简明扼要的教了一些中医诊断学,大伙学的都很专心,尤其是徐郎中,恨不得把她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 下了课后,郎中们都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她课上讲的东西,没想到才一走出院门,十几个郎中就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徐郎中,朝娘子课上说的您都记下来了吗?能否先让我誊抄一份?” “不行不行!我先抄!万一你不慎滴上几滴墨渍,不就全毁了?” “我先抄!昨儿我已经跟徐郎中说定了!” 徐郎中压了压手,眉眼间难掩兴奋:“你们轮流抄阅,不必急。朝娘子教的课深入浅出,老朽也学了几分,诸位要是不嫌老朽鹦鹉学舌,晚上就来我的医馆,我将朝娘子教的转述给你们。” 第153章 她在放什么厥词 薛柏也连连点头:“晚辈也学了点皮毛,愿意跟徐郎中一起转述朝娘子课上所讲的。” “太好了!老朽求之不得!” 郎中们也兴奋不已,已经琢磨着晚上要早点去,好抢个好位置了。 朝以禾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便出来劝道:“大家都散了吧,别扰了旁边的邻居。赶紧回去吃口饭小憩一会儿,养足精神下午才能好好上课。”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的说说笑笑,钱娘子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好奇的张望着,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 她冷笑一声,扬高了声调阴阳怪气的说:“朝娘子,光天化日的你引这么些外男进宅子,可有些不成体统了!江兄弟是个好脾气的,但你也该收敛些!”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脸色不善的回头看着她,直看的她心里发毛。 她打了个激灵,扬着下颌理直气壮的撇撇嘴:“你们看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说错了?哪个规矩的妇人能做出这种事?要是传到知县老爷耳朵里,说不定得把你拉去浸猪笼呢!我好心提醒你,你别不知好歹!”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她的视线里带出了浓浓的怜悯。 “这个妇人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她在放什么厥词?” “八成是得了失心疯了!朝娘子教我们医术,让我们治病救人,就算知县大人知道了,也得好好褒奖才是!” “唉,看这妇人的衣着干干净净的,没想到竟是个疯子。” 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到了钱娘子的耳朵里,气得她脸都绿了。 她跺着小碎步掐着腰,怒气冲冲的骂道:“你们少在老娘跟前放屁!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你们是学医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教你们什么?扯谎也不打草稿!” 朝以禾厌恶的蹙了蹙眉,惜字如金的从唇边吐出几个字:“狗眼看人低。” 她倒是没把钱娘子的话放到心里,止松却第一个不干了,他上下打量着钱娘子一眼,鄙夷的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没本事,难不成天底下的女子都跟你一样没本事?你满文善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师父的医术? 我看多半是你常把不三不四的男人领到家里去,便想着我师父跟你做一样的勾当……” “止松。”朝以禾没等他说完就沉声呵止住了,“她人品低劣是她的事,你不能有样学样。无论什么时候,议论一个女子不检都是很严重的指控,尤其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时候。” 止松悻悻的收住了话音,闷头说了声‘是’。 钱娘子见状不但不领情,眼里的讥讽反倒更浓了:“用不着你假慈悲!我今天才知道朝娘子是郎中啊!难怪你能把江兄弟和这么些男人都哄得言听计从的,怕是你给他们下了迷魂药了吧?”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示意大伙散了,转身进了院子。 她叫嚷了半天,只感觉像是一拳打进了软绵绵的棉花堆里似的,胸口憋得一口闷气快要把她的肺给气炸了。 她不甘的咬着牙,扭身往隔壁邻居家走去。 一连几天,朝以禾的心思都扑在教课上,姜儿的身体也渐渐康复了,人才能下地他就闲不住了,他这个看门小厮也算正式走马上任。 兴许是红黛劝过他了,他眼里的敌意也消散了几分,但性子还是闷闷的,也不爱跟人说话。 一个星期之后,朝以禾给学生们放了半天的假,跟樊妈妈结伴一块出去买了些蔬菜和猪肉,打算晚上亲自下厨。 提着菜篮子回来时,巷口那户人家的院门难得开着,正巧赶上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出来倒水。 她看了朝以禾一眼,眉眼间满是厌恶,‘哗’的一声把脏水泼过来,差点泼到她身上。 妇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朝她翻了个白眼还不屑的啐了一口,扭身回去重重的关上了院门。 朝以禾一头雾水,茫然的看向樊妈妈:“刚才这位是这户人家的娘子吗?咱家招惹过她?” “没有啊。娘子,姜儿虽然性子别扭,但也是个老实孩子,不会惹是生非的。我跟红黛除了出来买菜,平时也不出门。”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端倪,便把这事丢开了:“算了,不必理会她。” 她们才要进去,周奶奶就快步迎了出来,拉住朝以禾叹了口气。 “朝娘子,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啊?这话怎么说?” 周奶奶压低了声音,眉头紧皱着:“咱们这附近的几条巷子都传遍了,说你不守妇道,成天勾搭着一群大小伙子往家里去……哎呦,更难听的还有呐,老婆子我都说不出口! 朝娘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绝不会做什么下作的事,但众口铄金,你也得想想法子啊!可不能由得那些疯话这么传下去。” 朝以禾的脸色沉了沉,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钱娘子的院子——不用想,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肯定是她给散播出去的! 她满不在乎的勾唇,淡淡的说:“嘴长在别人身上,由得他们去吧,横竖被议论几句我也掉不了两块肉。” “你……唉,你这孩子啊,还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总之你自己防范着点,要是有啥事就让人叫我们家老头子去,别看他年纪大了,可有膀子力气咧!” “我知道了,多谢周奶奶。” 朝以禾礼貌的欠了欠身子,这才带着樊妈妈一块回去了,姜儿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的从她们手里接过菜篮子送到灶房去了。 她原本没把这事放心上,想着那些长舌妇嚼两天舌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她一时宽纵,反倒差点酿成大祸。 转眼间,课程已经上了半个月了,郎中们第一次考试的成绩也都很不错,她这个做师父的真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她特意让樊妈妈煮了几碗糖水送来,就当犒劳他们了。 他们一边吃着糖水一边说笑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不一会儿,红黛就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娘……娘子,不好了……” 第154章 凭啥只抓我们 “什么不好了?你慢慢说。” 红黛吸了吸鼻子,还没开口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有人来闹事,嘴里还对娘子不干不净的。姜儿本想拦着他们,可却被他们打了一顿,娘子您快出去看看吧!” 朝以禾的眉心突的一跳,急忙快步往门口冲去,郎中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赶紧不约而同的跟在后面。 “……娘的!毛都没长全,还敢在老子跟前充大?给我狠狠的打!” “对!打死他个小杂碎!” 他们赶得到外院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几个穿红挂绿的无赖对着姜儿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住手!你们欺负一个孩子,还有没有人性?”薛柏三两步冲了过去,撕扯着拽开那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姜儿扶了起来。 姜儿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乌青着眼圈死死的盯着为首的麻子脸,像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死他似的。 红黛心疼的直哭,掏出帕子小心的把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渍。 麻子脸掸了掸袖口上的灰尘,肆无忌惮的咧嘴一笑:“要怪就怪他不长眼!敢跟老子耍横?给他点教训都是轻的!” 郎中们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跟他们拼命的架势,朝以禾匆匆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面无表情的逼视着麻子脸的眼睛。 “你是来找我的?有何贵干?” 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大黄牙,玩味的上下打量着她:“我们有什么‘贵干’……你不知道?我们哥几个对你的艳名那可是如雷贯耳,我们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你给我们伺候舒服了,多少银子都好说!” 朝以禾冷笑一声,扬声吩咐道:“止松,去报官!强闯私宅打伤了我家的人,还敢出言不逊,不把你们送进牢里都算我对不起你们!” 止松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往外跑,有两个无赖试图把他拦住,可他偏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仗着身材瘦小灵巧的躲闪开撒腿跑了。 麻子脸一听她要报官脸色也微微变了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干啥要报官?这孩子也没伤的多重,大不了我们赔银子就是了!你做的不就是这个行当吗?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给谁看?” “你放屁!我们师父是文善县最好的郎中,你再胡说八道的我敲掉你的牙!”其中一个郎中怒气冲冲的骂道。 “少来这套,我懂!明里是郎中,暗里是暗门子,白天晚上赚两份银子。” 另一个郎中气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摩拳擦掌的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王八蛋!辱我师父,我跟你拼了!” “别冲动。”朝以禾赶紧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你们都是斯文人,跟这些人动手只怕是要吃亏的,等衙门里来人就是。” 见她阻拦,麻子脸笑的更得意了,贪婪的舔了舔嘴唇:“哟,还挺知道心疼人。怕他们伤了我是不是?放心,我的身子骨好着呢,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走走走,先让爷看看你的本事……” 说着,他一把拽住了朝以禾的手腕,与他同行来的几个杂碎兴高采烈的起哄。 “大哥你先上,我们哥几个儿不着急!” “大哥,你可怜香惜玉点儿,看朝娘子这细皮嫩肉的,别被你给折腾坏了!哈哈哈……” 姜儿眼底充血,嗷的一口狠狠的咬住了麻子脸的手腕。 “哎哟!”他吃痛的嚎了一嗓子,一脚把姜儿揣出去五六米远。 郎中们见状都稳不住了,跟麻子脸的人打成了一团,但到底他们不是常打架的主儿,没一会儿脸上就挂了彩,全是靠着一股热血强撑着。 樊妈妈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攥着把菜刀像护食的老母鸡似的挡在朝以禾身前。 “住手!光天化日斗殴行凶,你们当文善县没有王法了?” 赵衙役厉吼一声带着几个衙役冲进来,三两下就把麻子脸等人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麻子脸使劲儿挣扎着,眼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凭啥只抓我们?他们也动手了!” “废什么话?我们办差还用你教?” “不是,那个朝娘子她是个暗门子!按照我朝律法,除了在衙门里登记在册的青楼,暗门子都是要重罚的,为啥也不抓她?” 赵衙役冲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被他气笑了:“你猪油蒙了心了!人家朝娘子是一顶一的好郎中,就连崔大人都对她礼敬有加,就算你娘去当暗门子,朝娘子都不可能! 你私闯民宅,聚众行凶,攀蔑良家女子,有你的苦头吃了!” 他张了张嘴,一脑门的官司:“她……她真就是个郎中?不是啥……” “废话!” “哎哟!我……官差老爷,朝娘子,我真不知道啊!我也是被人给骗了!我听外头都在说朝娘子是干那行的,花样比青楼里的姑娘还多些,我就没忍住想来试试。我不是故意的,你们放我一马!啊?” 朝以禾看了看鼻青脸肿的郎中们和姜儿,眸子眯了眯:“要是你能说出来散播谣言的人是谁,兴许我能替你求求情。” 麻子脸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懊恼的直跺脚:“我想不起来了,大伙都这么说!” “行了行了,这话你回头跟知县大人说去吧!”赵衙役不耐烦的推搡着他往外走,低声说道,“朝娘子,我看这事不太对,这小子不像在撒谎。你好好琢磨琢磨是谁想害你,下次要是我们没能及时赶到,那就指不定要出啥事了。” “我知道了,多谢赵大哥。” 把衙役们送出去后,朝以禾便先给大家处理伤口,姜儿伤的最重,但好在麻子脸等人也没真下死手,只是些皮外伤。 这些郎中好几个都是生平第一次打架,不但不怕,反而很兴奋的样子。 薛柏冰敷着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咧着嘴笑道:“早知道打架这么痛快我就不当郎中了,想来当个打手也不错!” “对!咱们就是打架打得少,我看咱们的身手也好着呢!回头多打几架练练手,保护师父还是不成问题的!” 朝以禾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真是又菜又爱玩。 第155章 自有不要脸的法子治她 见他们越说越离谱,朝以禾扫了他们一眼,凉凉的说:“看来在我这儿学医倒是委屈你们了,既然这么喜欢打架,明天你们就找个武馆练拳脚去吧,把跟我学医的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众人立刻禁声,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师父我们开玩笑的!就算您拿大棒子赶我们,我们也不走!” “就是就是,我们也就过过嘴瘾!我们就是‘有需要的人’。” 她又气又笑的摇摇头,看着他们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心不由得又软了:“今天多谢你们了,平白的被我牵连挨了打,要不是有你们在,这事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我给你们放三天的假,回家好好养伤,三天以后再来上课。” 说着,她假意去正房拿东西,暗中从空间里拿出几样滋补的药材,都是当今市面上少见的佳品。 她把药材一一推到众人面前:“我知道你们的伤势用不到这个,但让你们因为我受了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们收着吧。拿回去煮汤水也好,变卖了换银子也好,总归是我的一点心意。” 郎中们正打算推辞,薛柏却摆了摆手,率先把药材收了起来:“拿着吧,朝娘子既给了咱们,那就绝不是在客套,可别让她再多费口舌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陆续照做。 把郎中们送走后,朝以禾又往姜儿的房里去了,他小脸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着,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他卷跑了似的,红黛攥着他的手小声的啜泣着。 “娘子,您怎么亲自来了?”红黛见她进来,赶紧擦了擦眼泪,毕恭毕敬的站起身。 “坐吧,我来看看他。虽说是皮外伤,但他毕竟年纪小,风寒也还没好利索,要是坐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几天你就安心照顾他,不用来伺候了。” “都是我们姐弟没用,被您买回来还一直给您添麻烦……”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一边查看姜儿身上的伤口一边说道:“没有的事,今儿他是为了护着我才被人打成这样的,你们有这份忠心就比什么都强,我心里很感激。” 姜儿的睫毛轻颤了几下,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她轻笑了两声,柔声问道:“醒了?伤口疼不疼?要是疼的厉害,我给你弄点麻沸散来。” 他闷闷的摇摇头,冷淡的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这么小的人儿倒学会逞强了。我把你带回来以后你从没对我有过什么好脸色,怎么今天还肯帮我?” “我……”他嘴唇翕动,别扭的转过脸不看她,“我姐说你是个好人,待她也很好,冲这个,我帮你一次也没什么。” 朝以禾被他故作淡然的模样逗笑了,认真的颔首:“那我真要多谢你了。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红黛感恩戴德的把她送了出去,一个劲儿的道谢。 夕阳西沉,快入夜的时候江如蔺才匆匆忙忙的回来,回家的路上他就听说有宵小来家里闹事了,他这一路提心吊胆的,生怕朝以禾有什么闪失,直到进了正房亲眼看见她靠在软榻上假寐,他悬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冰凉的手脚也一点点回温。 他疾步冲到榻前,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是我不好,这几天只忙着铁匠铺子的事,疏忽了家里,吓坏了吧?” 朝以禾从半睡半醒间醒来,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回抱住他的腰轻声安抚道:“我没被吓着,姜儿很得力,郎中们也都维护我,我一根头发丝都没掉。” “那是他们的功劳,但终究是我没照顾好你。” 她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颔首:“是啊,要不是你把钱娘子的魂都勾走了,她也不会败坏我的名声,惹出今天的祸事。” 江如蔺的眸子里暗云涌聚,阴骘的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我找她去,给你出出气!” “哎,别!”朝以禾急忙拉住他,认真的说,“到底今天来闹事的人没亲口指控钱娘子,你要是贸贸然的打上门去,恐怕还会被她反咬一口。咱们小心提防着,抓到了确凿的证据再找她算账也不迟。” 他的眉眼间滑过一抹戾色,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愈发的紧绷:“我心里有数,既然她不要脸,那自有不要脸的法子治她。 不过家里只有姜儿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成,明儿再招个护院来吧。” “眼下看倒也没必要,今天闹了这么一场,就算有人再想来闹事,心里也得掂量掂量。我给郎中们放了三天的假,明天我打算去医泽堂看看,这么些天没给人看病了,我还真有点手痒。” “那我明儿送你过去,晚上再接你回来。” 她温软的笑了笑,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好。”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江如蔺便送她去了医泽堂,临走之前还特意给她系上了袖箭,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反倒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虽然时辰还早,但长街上已经十分热闹,等着看诊抓药的病人也在门口排起了长队,见朝以禾从后院进了药堂,江如蔺才把视线收了回来,转身往钱娘子家走去。 一见到朝以禾,白术赶紧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朝娘子您可算是来了!这两天时气反复不少人闹病,偏偏你不在,薛郎中为了听你的课也只坐半天诊,好些病人都等着看病呢!” 薛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她浅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便让白术叫病人进来。 这时,在门口排队的一个妇人忽然尖着嗓子喊道:“这不是朝娘子吗?我还以为她被医泽堂给辞了呢!哟~我可不敢让这种不守妇道的人给我看,别再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脏病!” 有人不悦的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是啥话?人家朝娘子得罪你了?” “你还不知道?全县城都传遍了!她朝以禾其实是个暗门子!保不齐你家爷们儿也是她那的常客呢!” “哎哎,我也听说了!好像昨天她还因为银子没谈拢,跟恩客打起来了!” “对对对,把县衙都惊动了!我亲眼看见衙役抓走了几个男的。” 第156章 我有两张治癔症的好方子 止松气得浑身直发抖,扯着嗓子反驳:“你们胡说八道!这是有人污蔑我师父,我师父不是这种人!” “小孩,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等你再大几岁就知道你师父别的‘好处’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狭促的笑道。 “你们谁再敢编排我师父,我撕了你们的嘴!” 另外一个妇人翻了个白眼,不屑的撇撇嘴:“说不说的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反正我们不让她给我们瞧病!” “对!让慕东家把她辞了!” “把朝以禾赶出医泽堂!赶出文善县!” 众人义愤填膺的振臂高呼,一道道鄙夷的视线像刀子似的刺向朝以禾身上。 朝以禾淡淡的扫视着众人,缓步走到门口指着其中一个妇人说道:“我记得你,你家小儿子有羊癫疯,那次他险些抽搐而死,是我救了他,如今他的病情可有好转?” 那妇人不自然的张了张嘴,悻悻的扭过脸。 她又看向一个中年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还有你,上次你来的时候腹痛难忍,吃了我的药,近来应该没有再复发了吧?” 男子一噎,低声嘟囔着:“你别想拿这点恩情堵我的嘴,就算你治好了我的病,可我也是付了诊金的。” 她不置可否的垂眸,目光落在另一位老者身上:“你老伴有头风,我跟你说过这病不易根治,疼起来抓心挠肝的,连个好觉都睡不成,我给她针灸过后大抵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叫嚷声渐渐停了下来,朝以禾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付银子,我替你们消解病痛,你们原本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可好歹咱们都是打过交道的,我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心里该是有数的。 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大伙要是信不过我的人品,就等云开雾散的时候再来找我看诊吧。” 她转身回了药堂,轻声叮嘱道:“这阵子我就不过来了,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你们就去家里找我。” 虽然她神色如常,但薛柏他们都心疼的不得了,他们还从没见过朝以禾受这样的委屈呢! 止松气哼哼的把药方仍在桌子上,鼓着腮帮子低吼道:“外头那群人有几个没找您看过病?原来对您千恩万谢的,现在反倒人人都要踩一脚,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合该病死!” 她轻笑了笑,柔声说:“不用为这个生气,这世上的人大多是人云亦云的,罪魁祸首也不是他们。我先回家去了,你们忙着吧。” 白术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快步跟了上去:“我送您回去吧,昨儿的事我也挺薛郎中他们说了,万一再碰上哪个不长眼的冒犯您,我在总能护着您点。” 她点点头也没推辞,一路走到桂花巷门口白术才折返回医泽堂。 可没想到刚走到钱娘子家的院子门口,钱娘子就扭着腰春风得意的拦在她前面,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挑衅藏也藏不住。 “哟~这不是万人敬仰的朝娘子吗?今儿看你好像脸色不太好啊!还满脸的晦气!啧啧啧,看着就不吉利。” 朝以禾讥讽着挑眉,言语间也没太客气:“看不出钱娘子还会看面相呢,那你照镜子的时候怎么没看看你自己吉不吉利?” “我嘛……我当然是心想事成、万事顺遂了!原以为你是个对手,没想到竟这么不中用!可巧碰见你了,你带我去你家坐坐吧,毕竟要不了多久你家的当家主母就得换成我,我早点过去看看以后料理起家事也顺手些。” 她错愕的抬眸,倏而笑着认真的说:“钱娘子,我这儿有两张治癔症的好方子,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你按时吃药,病也能好的快些。” 钱娘子听她这话不但不急,反而笑的愈发的嚣张:“你且嘴硬你的,我倒要看看等我登堂入室以后,你的嘴皮子还有没有这么利索。” 朝以禾凉凉的瞥了她一眼,进了院子重重的关上了门。 回了屋里,她越想钱娘子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儿,中午江如蔺回来后她便把这事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 “……难不成钱娘子真是疯了?她哪来的自信能住进咱们家来?” 他勾唇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青笋:“别理她,快吃饭吧。” 她狐疑的眨巴着眼睛,想了好半晌也没想出个端倪,索性就把这事丢到一边去了。 是夜,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胳膊习惯性的一搭,却没像往常那样搭在江如蔺的身上,她半睡半醒的摸索着,忽然发现床榻旁边空了,她猛地睁开眼睛,残存的睡意一下子驱散了大半。 她起身点着蜡烛四下环顾了一圈,他果然出去了。 朝以禾摸了摸褥子,被褥还是温热的,可见他还没走多久。 可这深更半夜的,他能去哪儿呢? 她想了想,熄了烛火后重新躺会了床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约莫过了得有一炷香的工夫,江如蔺轻手轻脚的推门进来,他在炭火边烤散了身上的寒意,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床睡觉。 朝以禾心里隐隐有些犯嘀咕,白天朝娘子跟她说的话不由自主的就在脑海里打转,她用力闭了闭眼,佯装熟睡的翻了个身。 ——她倒是没想过江如蔺会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只怕他一时冲动,真对钱娘子下狠手。 一整晚她都琢磨着这事,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眼睛底下一片乌青。 “娘子、郎君,吃饭了。”樊妈妈把早饭端进屋里,笑着招呼道。 朝以禾心不在焉的坐在桌边,往汤面里倒醋的时候手一抖,小半瓶子醋都被她倒进去了,酸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江如蔺睨了她一眼,好笑的揶揄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吃醋?” 她悻悻的放下筷子,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我是不爱莫名其妙的吃飞醋,要是真吃起醋来,我能把醋坛子给你喝光了!我有话要问你,你得跟我说实话。” 第157章 给她下一剂猛药 “昨天半夜我醒来一次,看见你不在屋里,你去哪了?” 江如蔺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看着她灼灼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住你,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他顿了顿,缓声说道:“钱娘子败坏你的名声,心思太恶毒了,昨天我便去找了她一趟。我哄骗说对她有意,但我们两家住的近,瓜田李下的被人看见了不好,我就约她子时去巷尾供更夫小憩的屋里私会。 昨晚我过去从外面把门锁住了,我料定她不敢喊人,那屋子虽然能挡挡风,但却没炭火,待一晚上也够她受的了,给她吃点苦头兴许她能收敛些。” 朝以禾哑然:“你……你真让她在里面冻了一晚上?” 他微微颔首,挑眉望着她:“娘子会怪我太心狠吗?” 她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面,笑道:“你替我出气教训她,我为什么要怪你?我又不是傻子。只是这样的事你何必瞒着我?” “你心软,我怕你狠不下这个心。” “她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要是同情她,那我就不是心软,是傻了。昨晚闹了这么一场,她应该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她若是识相应该以后也不会再纠缠你,一举两得,蛮好的。” 他深以为然的颔首,狐眸弯起:“嗯,蛮好的。”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吃过早饭江如蔺才要去铁匠铺子,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钱娘子。 钱娘子头发凌乱脸色铁青,她裹着两件厚厚的夹袄跑到江如蔺跟前期期艾艾的质问道:“我我……我昨天等了你一宿!你咋没来呢? 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门给锁上了,我出也出不去,还是今早上打更的经过才把我救出来!这一晚可悬没冻死我!” 他的眸子眯了眯,眼角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但他又迅速的收敛起神色,一本正经的压低声音说道:“昨晚上我娘子浅眠,我几次想出来都被她发现了,让你受委屈了。” 她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本来是打算来见我的?” “那是自然,我既然答应你了,又怎会说话不算数呢?不如……今晚还在那个屋子里见?” “可要是你家那个母夜叉发现了怎么办?江兄弟~你是家里做主的爷们儿,你怕她做什么?就算你明摆着告诉她,你心悦于我,她还能咋的?” 江如蔺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厉害,要是让她知道了,她非得药死我。凭她的医术,毒死我后县衙里的仵作验都验不出来!况且家里的银子都是她赚的,我得多从她身上扣点银子出来,将来才能让你过好日子不是?” 钱娘子恍然大悟的连连点头,满眼冒着小星星崇拜的望着他:“还是你想的周到!你邀我,我自然是想去的,可要是她拦着你,我不又得白跑一趟了?” “你放心,今晚上我给她下点药,保证让她一觉睡到天亮,到时候谁也拦不住我去见你。” 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娇羞的抛了个媚眼:“那……那小妇人可就等着你了,你得早点来啊!” 江如蔺深敛着眸子里的寒意,又敷衍了两句便走了。 她深情款款的望着他的背影,欣喜的心都要跟他一块飞走了。 她瞥了一眼朝家院子紧闭的院门,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只要勾住江如蔺的魂儿,这个院子早晚得跟她姓钱!况且他皮相出挑,这种人财两得的好事可不常有! 钱娘子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兴高采烈的回家沐浴、梳妆,只等着晚上跟他共度春宵。 下午江如蔺回来后就急忙跟朝以禾说了这事,眼里的轻蔑藏也藏不住:“……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就是柳玥都比她多几分小聪明。” 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凉凉的笑道:“钱娘子对你用情至深,被摆了一道还肯信你的鬼话,这么痴情的女子真是难得。” 他闷哼了一声,眸色微凝:“看来得给她下一剂猛药。” 月上枝头,子时一过,江如蔺就像昨晚一样往巷尾走去。 刚走到小屋外面,就听到钱娘子在里面哼着小曲,他悄无声息的锁上了门,蹲下身子在窗户底下发出几声‘桀桀’的怪笑。 里面哼曲儿的声音一顿,钱娘子警惕的问道:“谁?什么声音?” 江如蔺充耳不闻的又笑了几声,她赶紧扑到窗子跟前向外张望着。 他不急不缓的转到了屋子的另一边,蹲在墙角如法炮制。 “是……是谁在作弄我?我我……我告诉你,我胆子可大着呢!”钱娘子吓得声调都变了,故作镇定的吼道。 他在周围扫视了几眼,捡起一块石头顺着窗缝扔到了屋里,吓得她原地一个小跳,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一下可彻底吓破了她的胆,她也顾不得等情郎了,撒腿就往门口冲,可她使劲儿推了几把门才发现门被锁上了,她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有……有鬼啊!救救救救命!来人啊——”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江如蔺悄无声息的回去了,深藏功与名。 次日晌午,石奶奶跑来跟朝以禾闲聊,她捂着嘴笑道:“朝娘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隔壁的那个钱娘子遇见鬼了!咱也不知道她深更半夜的去打更的那屋里干啥去,但我听说,那鬼把门都锁上了,要吃了她咧! 还是打更的听见她叫的声音,打开锁把她放出来了,但她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被吓得不轻!回去就发高烧了。” 朝以禾垂眸笑了笑——她哪能不知道?她可太知道了! 石奶奶笑了一会儿,神色又沉了下来:“唉,要我说以钱娘子那个人品,怎么着都是活该,只是可怜了她那个娃娃,才三四岁,爹没了、娘又病了,没人照顾着他不得饿死了?”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顿,心里闷闷的有点不舒坦。 无论大人们有什么恩怨,总不关孩子的事。 第158章 无风不起浪 朝以禾沉默了片刻,给石奶奶添了盏热茶,陪着笑说道:“我跟您一样不喜欢钱娘子,可是那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您……照顾那孩子两天?一应开销都算在我头上。 钱娘子把我看做眼中钉,我要是把她的孩子带到我家来,只怕她会拿孩子做筏子算计我,您别怪我小人之心,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无妨,我……” “哎呀行了,快别说了。”石奶奶握了握她的手,笑道,“我都是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还能想不明白这点事?你思虑的是对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好歹我跟她明面上没撕破脸,我替她看顾孩子她只有感激我的份儿,总不会反咬我一口。” “这么说您答应了?” “这有啥不答应的?眼下那孩子倒是没被她给带坏了,小嘴也甜,见了我时常笑呵呵的,我乐意带带他。反正我们老两口平时也没事做,巴不得有个会说会笑的娃娃给我们解解闷呢。” 朝以禾微松了一口气,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塞给她,但却被她给推回来了。 “收起来收起来,我不要。他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能吃多少粮食?我们家也不差他这一口。我肯带他不是看你的面子,更不是看钱娘子的面子,我只是看那孩子可怜。你要是给我银子反倒糟蹋我这份心了。” 听石奶奶这么说,她也只能把银子收了回去,笑着道了声谢。 后来听说,钱娘子的确是被吓狠了,烧了整整三天才退烧。 短假结束后,朝以禾也如常一样上课教书,郎中们学的用心,她也乐意教。 这些郎中原本就是有些根基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更是突飞猛进,尤其是其中一位叫关荆平的郎中,勤学好问,谈起医理都能跟薛柏辩一辩了,算得上个中翘楚。 这天下了课后,郎中们都走了,关荆平又追着朝以禾请教:“师父,您讲的《方剂学》里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比如……” “朝以禾你这个贱妇!你给我滚出来!”还没等他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叫骂,树上的麻雀被惊飞了一片。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揉了揉耳朵——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陌生,她不记得她得罪过这么一位啊? 站在她身后的关荆平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急忙说:“师父,我去把闹事的打发走,您就别出去了,免得招惹是非。”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她沉吟了片刻,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刚走到外院,远远的就看到关荆平在门外跟一个妇人拉扯着。 妇人扬手‘啪’的甩了他一巴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道:“姓关的你好啊!我嫁给你整整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到头来你却帮着外人教训我?我看你的魂都被里面那个小狐狸精勾走了吧?” “你住口!朝娘子是我师父,你赶紧跟我回去,别在这儿撒野!” “你还想骗我?县城里谁不知道她挂羊头卖狗肉?打着教医术的幌子勾引爷们儿,白日宣淫,比勾栏院里的女子还不如呢!我今天偏要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他们的争吵声把桂花巷的邻居都引出来了,还有不少跟着妇人来看热闹的,一时间众人都对他和朝家的院子指指点点的,臊的关荆平的脸越涨越红。 他紧咬着牙,一字一顿的低吼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要是再胡闹,我……我就休了你!” “你说啥?”妇人怔了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地哭嚎的更起劲了,“哎哟我真是活不了了——你们大伙都听见了,这个负心汉要为了外头的女子休妻!我瞎了眼,竟会嫁给你!我不活了……” 众人看她哭的伤心,都不由自主的对她生出了几分同情,个个鄙夷的翻白眼。 “真是造孽!挑拨的人家夫妻离心,也不怕遭报应!” “男人每一个好东西!为了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连自个儿的发妻都不要了!” “可别胡说,这户住的妇人是医泽堂的朝娘子!人家是实打实的教徒弟的,也不知道哪传出来的闲言碎语,真是莫名其妙!” 众人众说纷纭的议论着,朝以禾缓步走出来正色说道:“荆平徒弟,扶你娘子进来说话吧。” 妇人一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的瞪着她:“你就是勾引我夫君的贱妇?你还真敢出来啊?你这个狐狸精……” 关荆平拽了她一把,脸色不善的磨着牙:“师父让咱们进去,你别再外面给我丢人了!” “你们做这见不得人的事倒不嫌丢人!哎你别拉我——” 他把妇人拉扯进去,跟在朝以禾后面进了平时上课的东厢房。 朝以禾示意他们落座,不动声色的问道:“徒媳贵姓?” 妇人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管得着吗?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今儿吃了炮仗了,还请师父见谅。拙荆姓韩。”关荆平捅咕了她一下,急忙说道。 朝以禾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说:“韩娘子,你看,这就是你夫君和其他郎中们平时上课学医的地方。 荆平很刻苦,每日学了什么他都记下来了,你只要翻翻他的书册,看看上面的批注,便能知道他来我这到底是上课还是做别的什么,与他同窗的郎中们也能为他作证。 作为师父,我很喜欢荆平,他谦逊好学,将来定能有所作为,但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你今儿闹这一场,我权当你是因为太在意荆平的缘故,我不跟你计较,但以后你要是再来闹,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了。” 关荆平把书册重重的砸到韩娘子跟前,没好气的说:“你自己看!看看师父的话可有假?我看书的时间都嫌不够,哪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韩娘子的火气似乎降下来几分,可仍然将信将疑的反驳:“无风不起浪!要是她人品端正,你们又没有逾矩的地方,好端端的咋能传出那种流言蜚语?” 第159章 眼珠子让狗叼走了 “那是有小人嫉妒师父,便在背地里污蔑诋毁!”关荆平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韩娘子扁了扁嘴,隐隐有些不服气。 朝以禾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笑着说道:“荆平,你先出去,我跟徒媳单独聊两句。”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又叮嘱道:“那……那我就在外面守着,要是我娘子言行有所冒犯,师父就喊我。” 他憋着一肚子闷气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下,正巧赶上江如蔺从外面回来。 进门之前他也听在外头围观的百姓们议论了几句,脸色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看向关荆平时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师公。”关荆平自知理亏,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他淡漠的颔首,冷声问道:“你师父呢?” “师父跟我娘子有话说,把我打发出来了。这事都是我的不是,回去我一定好好劝说我娘子。只是我娘子想来脾气火爆,性子又执拗,我真怕她一时冲动会对师父做什么……” 江如蔺的眉头微拧了拧,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跟他一同坐在台阶上等着。 足足过了两刻钟,东厢的门才被缓缓推开,他们本以为她们多半会不欢而散,可没想到韩娘子竟然亲亲热热的挽着朝以禾的手,满眼崇拜的望着她。 “师父,以后我夫君就全仰仗您多指教了,他能跟着您学医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跟您在一块,我是一百个放心!”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浅笑道:“能有荆平这么好的徒弟也是我的福气,时辰不早了,中午留下一块吃个便饭吧。” “不不不,这咋好意思呢?我空着手上门,刚才还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今儿实在是没脸在您家吃饭。您要是不嫌弃,我改天再来给您请罪,只要您不嫌我烦就成。” “这是哪的话?你若愿意就常来跟我作伴,我一个人也闷着呢。” 她们说笑着,丝毫没注意到江如蔺和关荆平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关荆平快步走到韩娘子跟前,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你跟师父……” “师父是这世上顶好的人!荆平,方才是我错了,好在师父大度没跟我计较,咱们回家吃饭吧!” 她拉着关荆平往门外走,围在门口的众人见他们出来了,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位娘子,你是咋治里面那个狐狸精的?” “大妹子,回去跟你夫君好好过日子,可别为了外头的贱货伤了你们的夫妻情分!” “你们进去说啥了?动手了没?我是搁我,我要是不把那狐狸精的脸抓花了,那就算我白活了!” 韩娘子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撒开关荆平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的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你们少在这儿放屁了!什么狐狸精?哪来的狐狸精?里面那位是我夫君的师父!以后你们要是谁再敢编排朝娘子,我先撕了谁的脸!朝娘子那么好的人都能让你们说成这样,你们一个个的都瞎了眼了!眼珠子让狗给叼走了吧……” 关荆平又是震惊又是好笑,急忙拉着她往家走,一个劲儿的劝道:“娘子!娘子,你控制控制自己。咱们不跟拎不清的人计较!娘子消消气……” 韩娘子时不时回头瞪众人,跳着脚的指着他们的鼻子骂,直到人被关荆平拽出去老远都能听到她的骂声。 众人面面相觑着互相交换着眼神,讶异的嘀咕着。 “真是奇了!这位娘子进去之前对朝娘子恨得咬牙切齿的,怎么一转眼反倒维护起她来了?” “说不准真是咱们误会朝娘子了。” “我早就说了,朝娘子医术那么好,人又温和,不可能做这种没脸的事,你们偏还不信!” 大伙议论了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江如蔺也忍不住好奇的追问道:“你到底跟韩娘子说什么了?” 她神秘的眨眨眼睛:“秘密。都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你少打听。” 其实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用现代的思想交了韩娘子一些御夫之术,告诉她疑心易生暗鬼,互相猜忌只能把对方越推越远之类的。 韩娘子虽然性子火爆了点,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见她言辞间都是为了他们夫妻好,厢房里又果真是上课的模样,心底的疑虑便消散干净了,心里对朝以禾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这才有了在门口替她骂人的那一幕。 江如蔺低笑着摇摇头,说道:“对了,今天我回来的路上碰见段大叔了,咱们得空也回村里看看去吧,免得两家的长辈们惦记着。” 她点头:“我也想我娘了,要是你得空,明儿给郎中们考完试咱们就回家。” 其实朝以禾心里一直惦记着柳玥怀孕的事,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总觉得怪怪的,正好明天回村去牛家看看。 次日午后郎中们考完试后,他们便雇了辆牛车往黄屿村去了。 这一个来月虽然他们没在村里住,但夏氏和孙氏常常来家里打扫,一应物品都像他们搬去县城前一样。 夏氏一见他们回来便满脸笑意的迎了出来,拉住朝以禾的手左看右看,皱着眉嗔责道:“咋又瘦了?可是县城里住的不习惯?再要不就是如蔺欺负你了?” “婆母您又哄我,我哪里瘦了?这阵子我都不常去药堂,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得,只剩下养膘了。” “嗨,这怕啥?你要是不想去坐诊,那就让如蔺养活你!来来来,快先进屋!” 江如蔺的眸子里也氤氲起几点暖光,玩笑道:“娘一见了以禾就把我给忘了,倒像我是捡来的似的。” 夏氏横了他一眼,笑骂道:“难不成你还要吃你娘子的醋?我可告诉你,以禾跟谁一块过日子,谁就是我儿子,你要是敢待她不好,以后干脆也别管我叫‘娘’了!” 他们说笑着进了屋,闲聊了片刻后,夏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阵子你们不在,都不知道村里出了多少事!” 第160章 滴血验亲 “自从柳玥怀孕以后,牛家简直把她宠成了心头肉,柳德福如今不是村长了,反倒要时时看他这个女儿的脸色,魏氏也仗着有女儿撑腰把仇氏压得抬不起头。他们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都成了一景了! 不过这两天刁氏倒是来了几次,问你们啥时候回来,兴许是想让以禾照看照看柳玥的胎吧。” 朝以禾一听便坐不住了,又陪着夏氏喝了两盏茶,就提着医箱和她带回来的糖果、点心往牛家去了。 “干娘,在家吗?” 她轻拍了几下院门,院子里面就传来了一阵蹦蹦跶跶的脚步声,牛百福拉开院门,一看见她便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朝姐姐你来啦?你这些日子去哪了?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她笑着揉了揉牛百福的头发,笑道:“我搬家了,回头接你去我的新家玩好不好?干娘在家吗?” 说话间,刁氏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这些日子不见,她像是消瘦了不少,鬓角的头发也白了一片。 她急忙拉住朝以禾的手,像是如释重负似的长松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回来了,干娘有大事要请你帮忙!走,咱们屋里说。” 朝以禾正色点点头,跟着她进了正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干娘,有什么事吗?” 刁氏抿了抿唇,眉心紧皱着:“我怀疑柳玥肚子里的货不是我儿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验出来?” 她的眼皮子突的一跳,急忙追问道:“好端端的,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知道,前两天迁安村出大事了!我兄弟在迁安村住,他说他们村逮住一个姓……姓尤的秀才跟姑娘无媒苟合,他们便打算开祠堂惩治尤秀才,几十下藤条下去,他反倒吐出来不少事。 他说跟他相好的姑娘不止那一个,迁安村的徐凤荷,还有咱们村的柳玥! 我算了算日子,他跟柳玥相好之后,那蹄子就说她怀孕了,我哪能不生疑?” 朝以禾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阵阵发紧。 ——当初家旺成婚的时候定下的女子就是徐凤荷,徐凤荷便提过哄骗她失了身子的秀才姓尤,可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跟柳玥勾搭在一处。 “以禾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有没有法子验出来?那死丫头自打怀了孕便拿自己当皇太后了,要是让我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个野种,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她回过神儿问道:“您听说这事之后问过柳玥吗?” 刁氏一拍大腿,气冲冲的低吼道:“咋没问过呢!可那蹄子嘴硬的很,偏说是尤秀才污蔑她,一口咬定怀的就是我儿的骨肉!我现在是豆腐掉进煤灰里,拍也不是、打也不是,信她也不是、不信她也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按照现代的医学技术,宝宝出生之前可以抽取孕妇的羊水做dna检验,可在这个时代显然是行不通的,她空间里也没有dna检测设备。 她无奈的摇摇头:“验不出来的,不过……倒是有别的法子可以试试。” “什么法子?” 朝以禾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一起往旁边的屋子走去。 屋里,柳玥靠在炕上轻抚着小腹,一抬头看见朝以禾的一刹那,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清了清嗓子迅速的收敛起神色,娇滴滴的撒着娇说道:“婆母~她怎么来了?一看见她我就肚子疼,您快把她撵出去吧!万一我动了胎气伤了您的宝贝孙子,那可就划不来了!” 刁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冷声说道:“叫唤什么?是我把以禾请来的!我得让她验一验,你肚子怀的究竟是不是牛家的种!如果这孩子真是百福的血脉,那以后我疼你;可万一不是……” 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两下,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的笑道:“那咋能不是百福的?婆母~我跟她有仇,她肯定想逮着这个机会害我,我不让她验!” 朝以禾淡淡的勾唇,慢悠悠的说:“这你尽可以放心,我有医德,是或不是的我一定实话实说。 干娘,您把她的袖子卷起来,我要取血。” 柳玥瑟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戒备的盯着她:“为……为啥要取我的血?” “滴血验亲你应该听说过吧?虽然现在孩子还没出生,但他在你的肚子里,你们母子便是血脉相融的,用你的血一样能验亲。” “你胡诌!要是真能这么验,那以前我咋没听说过?” 她面不改色的轻笑着说:“你又不是郎中,没听说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柳玥的脸色愈发的惨白,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不行……不行!眼下我怀着胎,你让我流血,我的孩子也跟着遭殃,我不……” 刁氏不由分说的拽住她的胳膊,撸起来袖子后,朝以禾利落的用小刀刺破了她的手臂,几滴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进了一只空碗里。 朝以禾摊了摊手,轻飘飘的说:“你看,就这么一点血,不会伤身的。 干娘,我再滴几滴百福的血,约莫一盏茶就能真相大白了。” 刁氏微微颔首,扭过脸面色不善的看着柳玥,冷声说道:“看在你伺候我儿一场的份儿上,你要是现在肯说实话,我便既往不咎。反正我儿难有子嗣,我会把你肚子里的野种当成亲孙子、亲孙女养着。 可你要是嘴硬,等以禾验出来你的肚子跟百福没关系,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豆大的汗水止不住的从柳玥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她紧咬着下唇,暗自琢磨权衡着。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干娘,我先去取百福的血。” “别!”柳玥突然尖利的叫了一声,嗓子都喊破音了,“你……你先别去!” “怎么?你有话说?” 她的手指揉搓着背角,怯生生的看了刁氏一眼,流着眼泪起身跪在了她跟前,撕心裂肺的哭道:“婆母,我不是故意瞒您的!我也是被那个杀千刀的给骗了!是他强迫我的啊婆母!” 第161章 我想娶妻了 刁氏愣愣的看着她,咬着牙抡圆了胳膊‘啪’的甩了她一记耳光,裹着风的巴掌一落下去,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你竟真敢做出这么不羞臊的事!” 柳玥吓得直发抖,捂着脸声泪俱下的说:“婆母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让这孩子拿您当亲祖母孝敬!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怀的不是百福的种,婆母……” “我呸!想让我们家吃黄连成全你的脸面?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还真当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你当我是怎么知道你跟尤秀才苟且的?那个不要脸的货勾搭别人家的姑娘被抓了个现行,他亲口供出来跟你有一腿! 他虽是迁安村的人,但这事传到咱们村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既然你那么喜欢尤秀才,那我就索性成全了你!我这就把你老子娘叫过来让他们把你领走,你改嫁尤秀才吧!” 她连连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我不走!我不走!您刚才不是说既往不咎吗?您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废话!老娘要是不这么说,能从你嘴里套出来实话?我明白告诉你,以禾刚才是诈你的,压根儿就没法这么验亲,你要是咬死了不说我还真拿你没办法,谁让你不打自招了?” 柳玥一愣,僵硬的扬脸瞪着朝以禾,眼睛里的怨毒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你骗我?你为啥就是不肯放过我?为啥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朝以禾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没人要逼你,事儿是你自己做下的。” “就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姓刁的她一个老泼皮还能想到这么阴险的法子?”她怒火攻心,一时什么都忘了,发了疯似的咒骂道,“牛百福就是个傻子,我凭什么被他磋磨一辈子?谁不想找个知冷知热的?” 刁氏一听她骂到了百福头上,气得伸手就要去撕扯她的头发,朝以禾见状急忙拉住了她,“干娘你消消气,犯不上脏了自己的手!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一位呢,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也难免惹一身腥。” “对,你说得对,犯不上为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把自己折进去!”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四下环顾了一圈,从柜子里翻找出一截麻绳,把柳玥结结实实的捆在了柱子上。 这时,牛大花也从外头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包酸枣糕,她一进屋看见这副场景被吓了一跳,错愕的问道:“嫂子,这是咋了?她……” “哼,亏得你还跑到村口给这个贱货买酸枣糕,她也配!刚才她全都招了,她怀的根本不是百福的种!她背夫偷汉,该把她千刀万剐了!” 牛大花难以置信的看向朝以禾,见她也默默的点头,她这才信了。 “小蹄子!怀了个野种还敢这么嘚瑟?把我都指使的团团转!”她冲过去狠狠的甩了柳玥几巴掌,直打的她嘴角渗出了血才悻悻的作罢。 “嫂子,咱们家可不能受这个窝囊气!你说,咋处置她?” 刁氏冷笑一声:“难为他们柳家教出这么有出息的女儿,这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知道?你把你哥叫回来,再请个锣鼓队,咱们敲锣打鼓的把这个不值钱的货送回柳家去!” 她顿了顿,转过身拉住朝以禾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多亏有你了,要不然我们还真得被她蒙在鼓里。你难得回来,先回家陪陪你老子娘去吧,后面的事你也不便在,免得柳家人发起疯怪到你头上。” 朝以禾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干娘也别太动气了,为她气坏了身子反倒不值当。” “哎哎,你回吧,等把这个丧门星料理了,我再登门谢你去。” 她依言回了家,没过多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村民们都被吸引出来,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后来听说,魏氏当场就被气晕了,柳德福只觉得柳玥丢了他的脸,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硬生生的把她打的小产了。 一时间,全村都在议论柳玥跟人私通的事,他们一家子俨然沦为了十里八乡最大的笑柄,就连有人从他们家门口过都要往地上啐两口唾沫。 朝以禾他们在家陪夏氏一起吃了午饭后,下午就往朝家去了,孙氏见他们回来也高兴的不得了,打发朝家旺去割猪肉、杀鸡,晚上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朝家旺猛灌了两碗白酒,微微涨红着脸低声说道:“爹、娘,今儿趁着姐和姐夫都回来了,咱们一家子都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孙氏只顾着给朝以禾夹菜,漫不经心的说:“你说就说呗,啥事还犯得上喝那么些酒?” “我我……我,我想娶妻了。” “哦,娶妻。”孙氏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你说啥?娶妻?你要娶谁?” 他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几分,羞涩的笑了笑:“这人……你们也都认得。” “哎呦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开了窍了!你跟娘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只要这姑娘人品好,娘明儿就让媒婆上门提亲去!” “是……我想娶文姐。” 孙氏茫然的跟朝以禾对视了一眼,问道:“哪个文姐?” 朝以禾抿了口水,淡淡的说:“金文巧,文姐。” “啥?原来刘三儿的娘子?” 朝家旺点了点头,急忙说道:“娘,虽然她是被休得,但咱们都知道那时候是刘三儿对不住她,她是个好姑娘。” 孙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啪’的一声重重的把筷子砸在桌子上:“不成!我不同意!” “为啥啊?您嫌弃她成过婚?” 她照着朝家旺的脖颈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说:“儿啊,她要仅仅是成过婚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原来的夫君是刘三儿! 以前仇老婆子是怎么在咱家给我添堵的,你都忘了?你可倒好,她儿子不要的女人,你还当块宝似的往回捡,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第162章 命格贵不可言 “娘!她跟仇老婆子和刘三儿都不相干!我不管,说啥我都要娶她,我非她不娶!您要是不答应,就等着咱们朝家绝后吧!” 孙氏眉毛一立,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长本事了,还敢威胁你娘?你就是说破天也不行!你爱生不生,以后你姐有了孩子一样是朝家的血脉!再不济我就抱养一个去,管他谁生的,只要姓了朝就是朝家的人!” “娘您轻点,疼——”朝家旺逮着机会避开她的手,连窜带蹦的踱到朝以禾身后求援,“姐,你倒是帮我说说话啊!文姐是啥人品你也是知道的,我真想娶她!” 朝以禾扭过脸低声说道:“你别拱娘的火,先出去躲躲,难不成真等着挨打?” 说话间,孙氏已经抄起了擀面杖,他见状赶紧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她陪着笑把擀面杖拿过来,柔声劝道:“您消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家旺真是下了决心了,您不如就成全他吧,别再伤了母子情分。” 孙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也帮他说话?他看上谁不好,偏看上刘三儿原来的娘子!我只要看见跟仇氏沾边的人我心里就膈应!不成!传出去咱们家哪还抬得起头?” “这么说您只是碍着面子上过不去,并不是真的讨厌文姐,是吗?” “我……”孙氏顿了顿,嘀咕道,“其实那丫头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我看着还行。但是以禾啊,她毕竟是被休的,要是家旺跟她成婚,村里人还指不定咋议论呢!没准还得揣测,那丫头被休之前是不是就跟家旺勾搭上了!” 朝以禾微微叹了口气——的确有些不好办。 村里人闲来无事就爱东家长、李家短的嚼舌头,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何况这事本来就是个谈资…… 看她眉心蹙了起来,江如蔺缓缓开口:“我有个主意……” 听他说完,朝以禾的眼睛顿时一亮,要不是碍着还有旁人在,她恨不得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一口。 “这个法子好!到时候乡亲们看见家旺娶了文姐,也只有羡慕咱们家的份儿!娘,您说呢?” 孙氏的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但碍于面子便含糊着说道:“你们一个个主意都大得很,我不管了。问你爹,让你爹做主!” 朝大宽憨厚的笑了笑,点头道:“要是真让我做主的话,我看能行!” 他们商议了一下,就算把这事给定下了,朝以禾翻找出笔墨写了封手书,托人送到了张有财手里。 第二天下午,朝以禾抓了一把瓜子,正坐在门口跟隔壁的董家娘子晒太阳、闲聊时,不少村民都着急忙慌的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董家娘子叫住一个相熟的妇人,好奇的问道:“嫂子,你们这是干啥去?” “哎呦大妹子,你还不知道呢吧?村口来了个算命的,算的可准了!连刘家前两天故去个叔伯、李家生了个大胖小子都算的出来!你也快看看去吧,让先生算算你啥时候有娃娃!” 她的脸一红,羞赧的笑骂道:“嫂子的嘴坏透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有些意动,朝以禾见状便顺水推舟的说:“那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干坐着也没趣儿。” 董家娘子连连点头,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胳膊跟她一块往村口走去。 离着老远,他们就看到一群人乌泱泱的围着一个算命先生模样的人。 先生捋了捋胡子,神秘的笑道:“老朽一走近你们村子便感觉到一股祥瑞之气,你们村里一定有命格贵不可言的贵人,旺夫旺家旺子孙。” 众人惊呼了一声,有一个村民急声说道:“一定是如蔺媳妇!如蔺媳妇可是神女娘娘转世!” 先生一本正经的掐了掐手指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方才说的如蔺媳妇可是姓朝?” “对对对!您真是神了,连这个都能算的出来!” “这位朝娘子的确是神女娘娘转世,但神女的命格老朽可不敢算,我说的贵人另有其人。” “不是如蔺媳妇?那还能是谁?” 他抬眼扫视着众人,女子们无论成没成婚都眼巴巴的望着他,盼着自己是那个命格贵重的人。 先生的眼睛一亮,视线锁定在金文巧身上,指着她低呼道:“就是她!这位娘子,敢问您可是姓金?” “啊?我?”金文巧茫然的指指自己,怔愣的应了一声,“是……是啊,咋了?” “您……可是有过一个不成器的夫君,眼下已经和离了?” “这……是,不过不是和离,是他休了我。”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你原来的夫君实在不开眼,命里他该是跟你和离的,可他偏偏休妻,违背天道必定要遭报应。如今他的日子怕是过得很艰难吧?” 有好信儿的村民急忙说道:“可不是咋的!他娘死乞白赖的贴上去给人做小,他成日里就是赌,地契、房契早都输没了。” “这就对了。金娘子,你跟你以前的这位夫君有一段缘分,但他命贱,受不起你这么贵重的命格,所以你们注定只能同行一程,但不能白头到老。 我掐指一算,你真正的有缘人就在这个村子里,你一定得再往前走一步,另嫁别家,到时候你娘家和未来的夫家,都能家宅兴旺。” 金文巧又惊又喜,急忙摸出一块银子塞给他,追问道:“先生,那我命里的有缘人是谁?” 先生神秘的笑了笑:“是谁,您心里该是清楚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金文巧,有几个年长的妇人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争先恐后的想跟她结亲。 “文巧,我家的小儿子你知道吧?我早就看你俩有夫妻相了,要不……” “有啥夫妻相啊?人家金娘子长的又白净又秀气,你儿黑的跟烧火棍似的!还是我儿子好,我儿子那可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金娘子,你要是愿意嫁给他,我明儿就去你们家下聘!” “文巧姐,他们都不成,我看我哥跟你最合适!我哥可会疼人了,你要是做我嫂子,将来指定不受气……” 第163章 怎么不算旺夫呢 金文巧一时有些被吓到了,她无措的扫视着众人,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朝以禾。 她像见了救星似的,胡乱找了个借口,急忙拉着朝以禾往回家走:“如蔺媳妇!我……这一阵我养的蝎子不太下小蝎子了,劳烦你帮我看看吧。” “哎别走呀,我们还没说完咧!” “一准是害羞了!你说咱们也真是眼拙,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她命数这么金贵呢?” “我看先生算的真准,刘三儿就是福薄,承不住她的福气才被迁安村的人打断腿!”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私语着,不少妇人都暗地里琢磨着得先下手为强,早点去她家提亲。 与此同时,金文巧已经拉着朝以禾跑到了小路上,眼看着把人都甩开了,她才气喘吁吁的撒开手。 她轻拍着胸口,难为情的说:“真对不住了如蔺媳妇,刚才我抓了你当挡箭牌,回头姐给你炸糖麻花吃,只当给你赔罪了!”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勾唇,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唉,以后咱们俩这称呼该怎么算呢?我是叫你弟妹好,还是叫你姐?” 她的脸蓦的通红,像被火烧了似的直发烫,眼神飘忽着:“你……你说啥呢?” “你就别害羞了,昨天吃饭的时候家旺都跟家里人说了,他想娶你。你们应该也是情投意合的吧?” “他真这么说?” 朝以禾笑着颔首:“是啊,但我们也怕村里有什么流言蜚语,如蔺便出了个主意,让人假扮成算命先生。现在全村都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家旺再去家里提亲也算顺理成章,能给你们省去不少麻烦。” 金文巧眼里闪过几分羞涩的欣喜,隐隐又有些失落:“原来那个先生是你们安排的,我还以为我真能旺夫呢……” “只要两口子夫妻恩爱、互相扶持,那也是家和万事兴的迹象,怎么不算旺夫呢?你别想那么多,只等着我爹娘带着媒婆上门提亲就是了。” “可是我……我是个被休了的,外人以为我命好,你爹娘心里却都知道是咋回事,他们能认下我这个儿媳妇?” 朝以禾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浅笑着安抚道:“咋不能呢?我爹是最忠厚的人,我娘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们要是不点头,我也不敢跟你说这些不是?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跟我爹娘处不到一块去,将来你总归是跟我弟一块过日子。公婆慈爱就多走动,要是不亲近,少来往些就是了。我弟自然会孝敬他们,你也不用太委屈自己。” 她错愕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还能这样?我还从没听说过,谁家大姑姐跟弟妹这么说话的。” “既然认了我这个大姑姐,那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朝以禾掩唇笑了笑,揶揄的打趣道。 “哎呀你……这话你也挂在嘴边说!我先走了!” 金文巧羞红了脸,低着头快步回了家。 翌日清晨,孙氏和朝大宽带着媒婆一起去金家下聘,可到了门口才发现来提亲的人都快要把门槛给踢破了,孙氏见状也急了,拨开人群使劲儿挤了进去。 好在金文巧已经提前跟家人通过气了,两家顺利的把婚事定了下来,定在三月初七办事。 朝以禾和江如蔺在村里住了几天便打道回府,毕竟铁匠铺子还在筹备,又有学生要教,忙里偷闲的歇这么些时日已经很奢侈了。 他们的牛车刚刚进了县城,迎面就撞上了骑着马的慕怀章,他一看见朝以禾赶紧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她跟前。 “以禾,你回来了就好,我正打算去黄屿村找你呢!快跟我走!” “怎么了?什么事啊,兄长怎么这么急?”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声说道:“崔大人他娘刚才突然昏死过去,也请了别的郎中来看,但都说没救了,家里人连寿材都备下了,如今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你快跟我去吧!” 朝以禾神色一凛,跟江如蔺交代了一声后及急忙往崔府赶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徐郎中和其他几位眼熟的郎中都已经看完诊了,正紧皱着眉直叹气。 一看见朝以禾,徐郎中急忙迎了上来小声提醒道:“朝娘子,我等医术不精,都以为老夫人难救了,崔大人的脸色难看的紧。一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小心说话,别触了他的霉头。” 朝以禾感激的跟他道了声谢,慕怀章就赶紧拉着她进了屋子。 一迈进正屋,朝以禾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木炭味,她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屋子里燃着两个炭盆,却只有一道窗子压了一道缝。 崔大人神色凝重的坐在床榻边紧攥着一个老妇人的手,眼圈微微泛红。 “大人,我把以禾请来了。”慕怀章凑过去低声说道。 崔大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才起身让出了位置,沉声说道:“朝娘子,家母的安危就全仰仗你了。” 她也顾不得客套,赶紧给崔母把脉,她又掀开崔母的眼皮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扇窗子一直开着吗?” 侯在一边抹眼泪的小丫鬟摇摇头,抽泣着说:“不……不是,我们老夫人怕冷,不让开窗子。奴婢看这个时辰老夫人午睡该醒了,可屋里还是没动静,我就进来看了一眼,进来后我就觉得有些憋闷,就开了一道缝。” “真是糊涂!烧炭的时候一定要开窗通风,保证空气流通,否则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严重的就是老夫人这样!” “中毒?”崔大人一愣,急忙追问道,“朝娘子,那还有的救吗?” 朝以禾紧抿着唇,先招呼小丫鬟把窗户打开,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不好说,老夫人出现了昏迷的症状,可见碳氧血红蛋白饱和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嗯,就是已经很危险了。就算治好了,恐怕也会落下后遗症。” 他拱手深施一礼,一字一顿的说:“无论如何,还请朝娘子尽力,只要能救活我娘,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舍得!” 第164章 气饱了 朝以禾微蹙着眉点了点头,自己心里也有些犯愁。 这个时代很多检查都不能做,她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崔母的状况判断病情,急性期治疗是一定要进行氧疗的,但她的空间里没储备吸氧机和呼吸机之类的东西…… 不过之前她需要做手术的时候,空间里不是也出现了她没存放过的手术用具吗?这次能不能…… 她急切的调动浑身的念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空间上,可费了好大的力气,里面却连呼吸机的影子都没有。 她沮丧的微叹了口气,赶紧换了个思路,决定先用针灸给崔母进行调理。 没想到她刚把银针拿出来,忽然感觉到手心里一阵阵发热,她心里一动,隐隐感觉到有气体在掌心转动。 难道是……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急忙把手掌贴近鼻腔用力嗅了嗅,无色无味的气体钻进鼻子里,微微有些发痒。 是氧气! 朝以禾惊喜的勾唇,心里更多了几分把握。 她让小丫鬟扶着崔母侧卧着躺着后,便把众人都支出去了,把手凑到崔母鼻子旁边。 吸过氧后,为了防止脑水肿便又注射了一针呋塞米。 崔母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生命体征也慢慢恢复了。 她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胳膊又酸又疼的抬也抬不起来,眼前还一阵阵发晕。 朝以禾强打着精神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葡萄糖灌到嘴里,休息了三两分钟后才觉得晕眩的症状缓解了一些。 她开了一副凉肝熄火、清热解毒醒脑的方子,扬声示意众人进来。 崔大人一把推开门冲到了床榻边,见崔母还双眼紧闭着,不由得有些急躁:“朝娘子,我娘她……” “顶多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过来了,但我也不敢说会不会有后遗症。大人让人拿着这副方子去抓药吧。” 其余的几位郎中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争先恐后的给崔母诊脉,惊异的望着朝以禾。 “朝娘子,您是怎么做到的?真是神了!” “是啊,往年冬天总有屋里烧着炭熏死人的,您能否教教我们是咋治的?能多救几个人也是好事。” 朝以禾为难的沉默下来,她没想藏私,但氧气和她用的药都是这个时代生产不出来的,想了想便只能按照中医的治疗方法说道:“烧炭中毒后可以先针灸治疗,再照着我的方子吃药。 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最好还是烧炭时小心着点,切记要开窗通风。” 郎中们连连点头,争先恐后的抄方子,慕怀章却紧皱着眉给她递了杯茶水。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适吗?” 她强笑着摇摇头:“没有,兴许是累着了。” 崔大人一拍脑门,急忙让丫鬟拿银子:“朝娘子,今天多谢你了,等我娘的病好之后我必定亲自去医泽堂跟你道谢。” 慕怀章心里一动,一本正经的抹了一把眼泪,叹息道:“大人要是想谢朝娘子倒是不用去医泽堂,去桂花巷就成了。不知道哪个小人嫉妒以禾,编排她不守妇道,败坏她的名声。 前阵子她去坐诊时不少病人给她委屈受,眼下她怕是心灰意冷,不敢再去药堂了。” “我什么时候心……”朝以禾茫然的仰脸,没等她说完,慕怀章就‘啪’的一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眼珠子提溜乱转,干笑了两声:“以禾的意思是……她心里难受的很,像被刀子捅了似的。” 崔大人若有所思的颔首:“竟然有这样的事?朝娘子是难得的好郎中,就算不为着我娘,为了文善县的百姓本官也得还你个公道。” 慕怀章窃笑着拱手行礼:“多谢崔大人!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就先带朝娘子回去歇息。” 崔大人让人把他们送了出去,一上马车,他就忍不住放肆的扬声大笑。 他得意的摇头晃脑的:“以禾,兄长聪不聪明?有崔大人给你撑腰,我看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嚼你的舌头!” 她哑然失笑,认真的点点头:“兄长睿智。” “那是!不过你看起来好像十分疲倦,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朝以禾也没再逞强,靠着马车壁便感觉眼皮子在打架,昏昏沉沉的就闭上了眼睛。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房里,外面天色渐晚。 她怔怔的望着床边的幔帐,试探着在掌心里汇集氧气,果然,她隐隐感觉到有气体在手掌中流动。 她欣喜的笑弯了眉眼,有了这个本事,以后她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或许是她的灵魂越来越适应这具躯壳,所以对空间的控制能力也增强了,说不定以后她还能再开发出别的功能。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傻笑着,丝毫没注意到一道阴影渐渐笼罩在她的身上。 朝以禾忽然打了个寒颤,莫名的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她茫然的扭过身,正看见江如蔺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他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吃饭。” 饭菜的香味飘进了屋里,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两声,她这才感觉到饿了,赶紧利落的从床上爬起来,蹦蹦跶跶的跑到外间。 樊妈妈捂着嘴窃笑道:“娘子,郎君是实打实的心疼您,见您今天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便吩咐我多做些滋补的。您看,这个党参炖乌鸡、银耳红枣羹,都是对身体有益处的。” 她仰脸甜甜的笑着道了声谢,用余光瞥向江如蔺。 他紧绷着脸坐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翻着书。 朝以禾猜到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动气的,便陪着笑脸问道:“你怎么坐那了?过来吃饭呀。” “气饱了。”他惜字如金的说道。 她歪着脑袋沉吟了片刻,站起身用手把饭菜的香味往他那边扇:“这个乌鸡汤好香……还有这个清炒虾仁,看起来就很爽口。哎呀,樊妈妈还做红烧鱼了,用鱼汤泡着饼子吃,那滋味,啧啧啧…… 夫君~你陪我一起吃吧,我自己吃饭没胃口~” 第165章 杏林圣手,医泽天下 江如蔺佯装听不见,轮廓鲜明的脸部线条绷的紧紧的,低头不错眼珠的盯着手里的书,只是书页一直没翻。 朝以禾见状,哒哒哒的跑到他跟前眼巴巴的望着他,嘴巴扁了扁:“夫君~你忍心让我饿肚子吗?不吃东西可对身体不好哦!” 他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指关节泛出了淡淡的青白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着脸放下书,迈步走到桌边落座。 朝以禾得逞的扬起唇角,殷勤的给他夹菜:“夫君你吃鱼,嗯……这个小白菜也好吃!我给你盛碗汤吧,樊妈妈煲的汤最好喝了!” 看她谄媚的陪着笑脸,他心里的怒火像被一桶井水给浇灭了似的,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他闷哼一声,凉凉的抬眼:“知道错了?” 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错哪了?” 她毫无诚意的敷衍:“哪都错了!” “朝以禾!”江如蔺的眼皮子突突直跳,微微样稿的声调里带出了几分警告。 她的筷子一顿,干笑了两声:“我下次不会了嘛,崔大人母亲的病有些棘手,也兴许赶上最近事多,我没休息好,所以才累的睡着了。你看,我睡了一觉不就生龙活虎的了吗?现在我都能打死两头牛!” “呵,别给我避重就轻的。你那不叫‘睡着了’,叫‘晕倒’!幸好慕怀章粗通医术,说你是疲劳过度的缘故,休息片刻就好了,否则我真要跑出去请郎中了!” 朝以禾心虚的垂眸,低声嘟囔着:“好嘛,以后我会小心的。” 他脸色不善的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肉,闷闷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吃饭!” 她闷头扒饭,暗自幽幽的叹了口气——用空间汇集氧气太耗费精神,以后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能轻易用。 五天之后朝以禾去崔府复诊,崔大人亲自降阶相迎,等她看完诊后又把她引到了花厅喝茶。 “全仰仗你的好医术,家母醒来后虽然还很虚弱,但看起来别的倒是没什么不妥的,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想去请你了。” 她谦和的笑了笑,柔声说:“您不用谢我,这都是郎中应尽之责,令堂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吸了那么多一氧化碳竟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开的药也不用再吃了,好好调养身子就是。” 崔大人微松了一口气,温和的颔首:“朝娘子,上次我听慕怀章说有人难为你,败坏你的名声,你救了我娘一命,我替你出口气还你这个人情可好?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必定让他好看!” “多谢大人好意,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大人,民妇还能应付得来。” 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翌日清晨,朝以禾正吃早饭的时候,白术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他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眉眼间的欣喜藏都藏不住。 她好笑的勾唇,柔声说:“有什么好事?你喘口气,慢慢说。” 白术摆了摆手,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您跟我去了就知道了!朝娘子咱们快走吧!” “去哪啊?” “药堂!” “哎你等等……” 没等朝以禾说完,白术就拽着她跑出去把她塞到了马车上,一路往医泽堂而去。 刚走到街口,远远的她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不少百姓都乌泱泱的往前跑,像赶着去凑什么热闹似的。 药堂前,除了锣鼓队卖力的敲锣打鼓,竟然还有舞狮队、 慕怀章满脸笑意的站在门口,赵衙役带着其他两位抱着匾额的衙役伸着脖子张望着,一看见朝以禾他就赶紧迎了上来。 “朝娘子你可算到了,今天要是不亲手把东西交到你手上,我们回去都交不了差!”赵衙役玩笑道。 她茫然的眨巴着眼睛,被拉到了台阶上面。 他清了清嗓子,压手示意锣鼓队和舞狮队停下,扫视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我们大人盛赞朝娘子的医术和医德,她研制的白药、麻沸散,帮府、县的官差减轻病痛,当初瘟疫爆发时也全靠她的方子才控制住了时疫。 我们为嘉奖朝娘子的仁心,特意让我送来这个匾额——” 说着,他掀开匾额上的绸布,上面刻着八个大字——杏林圣手,医泽天下! 轰的一声,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了锅,个个惊讶、兴奋的议论着。 “这真是崔大人送的匾额?我可听说朝娘子私德不修,崔大人为啥给她送匾啊?” “你傻啊!这你还看不出来?崔大人都亲自让人来送匾了,这就证明原来那些都是别人胡说的呗!” “也不知道谁这么恶毒,拿那种事污蔑人家朝娘子一个姑娘家!这事要是搁我身上,说不定我早就一脖子吊死了!” “我看崔大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来送匾额,摆明了就是要给朝娘子撑腰的,以后谁再说她的闲话可得再掂量掂量了。” 朝以禾把众人的私语声尽收耳中,心里也领了崔大人这份情,她笑着让白术和止松把牌匾抬了进去:“辛苦赵大哥和几位差大哥了,进来喝口茶吧。” 赵衙役摆摆手,玩笑着说道:“不了不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复命呢!朝娘子,打从今天起,你可以在文善县横着走了!” 她垂眸笑了笑,往他们手里塞了块银子,赵衙役本想推辞,但却被她挡了回去:“一点茶水钱,赵大哥收着吧,就当沾沾我的喜气。” “那……那成,多谢你了。” 慕怀章把他们送走,一个劲儿的咧着嘴傻笑,重重的拍了一把朝以禾的肩膀:“妹啊,你真是我的福星!全县城也没有几个商户得知县大人亲赐牌匾的,这份荣耀古往今来都少有!” 她哭笑不得的扶额,低声提醒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兄长收敛点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收敛个什么劲儿?”他愈发的得意,朗声跟众人说道,“大伙都看见了,崔大人都能认得下我们朝娘子的医术和人品,以往那些传言究竟是真是假,诸位自有分辩。当然,谁要是心里还有疙瘩,大可以像原来一样不让朝娘子给你看诊,我们绝不强求!” 第166章 那你报官去吧 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扯着嗓子喊道:“不不不,我们也信得过朝娘子!整个文善县怕也数不出一个比朝娘子医术更好的了!” “是啊是啊,谁要是再敢编排朝娘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朝娘子,我这两天老是头疼,你帮我看看吧!” “还有我,我一入冬就腿疼,这是啥毛病啊?” 大伙涌进药堂众星拱月似的把朝以禾围在中间,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紧赶着往前挤,生怕轮不到自己。 朝以禾赶紧招呼大家排队,这一看诊就一直忙到了大中午。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正中央的匾额。 止松殷勤的给她倒了碗参汤,得意的扬着下巴:“师父您喝点参汤!崔大人这牌匾送的真是时候,这下子我看谁还敢在您背后说三道四的!” 她抿了口参汤,眉眼弯弯的笑道:“那你以后可得更刻苦学医了,不能砸了我这个‘杏林圣手’的招牌。” “那是自然,我要是不能给您争脸,您就把我逐出师门!” 有了崔大人出手,关于她的议论和揣测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百姓们对她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敬畏。 朝以禾心情大好,回家之前特意买了半只鸭子,走到门口正巧碰上了钱娘子。 短短几天没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眼窝凹陷、颧骨突出,一看见朝以禾就恶狠狠的盯着她。 “几天没见,朝娘子的脸色倒是愈发的红润了。你害了人竟还能活得心安理得的,你这么厚的脸皮真是天底下少有!” 朝以禾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我害谁了?” “我!我实话告诉你,前几天我跟江兄弟相约晚上见面,要不是你跟个母夜叉似的盯着他不许他出门,我又怎么会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归根结底都得赖你!” “哦。那你报官去吧。” “你……”钱娘子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牙根直痒痒,“我跟江兄弟情投意合,你要是个识相的就贤惠点,风风光光的把我抬进家门成全了我们,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她认真的点点头,眉眼弯弯的笑道:“你干嘛跟我说这些?去跟我夫君说啊!他要是真愿意娶你那你们俩就摆喜酒、拜天地,我绝不拦着。” 钱娘子哑然的张了张嘴,瞪着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朝以禾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让她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的感觉。 “哎哟!这是谁家的娃娃?快来人啊!这孩子掉到井里了!”不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的惊呼声。 紧跟着便有一个焦急的男声响起:“闪开闪开,我熟识水性!你们给我拿捆绳子过来!” 一阵喧闹的人声响起,左邻右舍的都围在了巷尾的水井旁边,朝以禾跟钱娘子缓缓对视了一眼。 “你的孩子呢?” 钱娘子一愣,脸色顿时惨白,飞奔着朝人群里飞奔过去,撕心裂肺的尖叫了一声:“大宝——” 她爬在井口旁两眼充血的向下张望着,手指死死的扣着井沿,两寸长的指甲硬生生的被掰断了,渗出点点猩红的血。 一个好心的妇人见她这样心里也不落忍,便搀扶着她安慰道:“你别着急,王家大小子刚跳进去了,定能把你的大宝救回来。” 她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僵硬的盯着井里。 不一会儿,井底下传来王家大小子的声音:“这孩子呛水昏过去了,但我摸着还有气!我先把他放到桶里,你们把他拽上去,赶紧去叫郎中!” 众人急忙应声,把水桶放下去片刻后便感觉桶的分量重了些,大伙小心翼翼的把水桶往上拽。 很快,一个蜷缩在桶里的孩子出现在大伙的视线当中,可不就是钱娘子家的大宝吗? 她浑身颤抖着把孩子抱出来,两眼失神的喃喃道:“郎中……郎中在哪?大宝你醒醒,睁眼看看娘……” 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见是吓坏了。 朝以禾赶紧拨开人群,冷声说道:“快把孩子放下,我就是郎中!” “你起开!”钱娘子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尖声说,“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你别碰我们家大宝!我……我要找别的郎中!” “你给我清醒一点!孩子呛了水不是小事!你要是想让他死就尽管拖延!” 石奶奶见状也急的直跺脚:“钱娘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发昏?这可是你亲儿子的命!前些天你病着的时候可是朝娘子托我照顾你们家大宝的,她是个好人!” 邻居们见钱娘子怔怔的愣神,赶紧从她怀里把大宝夺了出来,交给朝以禾。 大宝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口唇紫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朝以禾拍打着他的背部,他吐出几口水,但双眼还是紧闭着。 她咬紧了牙齿,先用海姆立克急救法让他把呛进气道的水咳了出来,又把他放平,按压着心肺给他做人工呼吸。 众人都不错眼珠的望着他,足足过了一刻钟,大宝才‘哇’的一声哭出了声,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眼里满是惊恐。 钱娘子脑袋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连滚带爬的扑过去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娘也不想活了!” “呜呜呜……娘亲,我……我害怕……” “不怕不怕,有娘在。没事了没事了……” 王家大小子也被人从井里拉出来了,他浑身湿漉漉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朝以禾竖起了大拇指:“朝娘子,您真是这个!” 石奶奶也连连点头,轻拍着胸口后怕的说:“你们俩都是好样的!要不是有你们,大宝今天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我早就听说朝娘子的医术好,原先还以为是浪得虚名,如今看来是我狗眼看人低!” “我还以为大宝救不回来了,您真是妙手回春啊!” 钱娘子使劲儿亲了大宝一口,神色复杂的抬眼看向朝以禾。 第167章 我要你替我正名 朝以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就回家了。 红黛站在门口迎她,满眼崇拜的感叹:“娘子真厉害!我要是像您一样有本事就好了!” “你要是想学医我可以教你,如果将来学成了想去做医女,我就给你放身契,绝不拘着你。” 她连连摆手,毫不犹豫的说:“不不不,我哪都不去,娘子对我们姐弟有大恩,我就想伺候娘子。”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着她的脸:“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可惜还是留了疤,回头我再给你调一个祛疤的药膏。对了,姜儿呢?” “他去隔壁院子跟石爷爷学功夫去了,要不我把他叫回来?” “别了,学点东西总是没坏处,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事,别吵他了。过两天咱家的铁匠铺子开业,到时候你们姐弟跟着一块去热闹热闹,省的在家闷坏了。” 红黛兴奋的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应声,看看时辰便去张罗午饭了。 午后,朝以禾刚睡醒就听到红黛进来回禀,说钱娘子来了。 她醒了醒神,点头让她把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钱娘子提着两包点心进了屋子,局促的将点心放下后不自然的说道:“今天……多谢你救了大宝,这是我的一点谢礼。” 朝以禾的眼里看不出情绪欺负,不动声色的颔首:“钱娘子有心了。” “你……你为啥要救我儿?你不是应该记恨我吗?石奶奶还说那两天你拖她照顾我家大宝,我真不信这世上还有以德报怨的人,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以德报怨,我可没这么高尚。虽然我跟你不对付,但我跟大宝没仇,我是个郎中,见死不救的事我做不出来。 钱娘子,你要是真心疼大宝,以后也收敛些吧,就当给孩子积福了。” 钱娘子的脸色一僵,愠怒的瞪着她:“你当我愿意如此?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既有能安身立命的医术、又有体贴温存的夫君?我一个妇道人家无依无靠的,还带着孩子,不再找个可靠的男人,我们母子哪还有活路?” 朝以禾抿了口茶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倒不如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依靠。” “呵!你说的倒轻巧!我带着孩子,招工的都不肯用我,我倒是卖过绣活,可就算把眼睛熬瞎了,做出来的绣品也不够我们母子的日常用度!我哪还有别的出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沉吟了片刻,不急不缓的说道:“我有个主意,但我不能无缘无故的帮你,我有条件。” 钱娘子警惕的盯着她,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前段时间关于我的流言蜚语都是你编造的吧?我要你替我正名!” “朝娘子,你是在拿我开涮吧?现在全文善县谁不知道知县老爷派人给你送了匾额?大伙都晓得你是崔大人的座上宾,还有谁敢说你的闲话?正不正名的有什么要紧?” 朝以禾摇摇头,淡淡的说:“这不一样,现在大伙只是迫于崔大人的威势,不敢议论我而已,但打从他们心里未必肯相信我是清白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只有你说了他们才肯信。” 钱娘子迟疑了许久,将信将疑的抿唇:“你真肯帮我?你能有什么法子?” “如你这样孀居带着孩子的,或两口子都想出去做活、但为了孩子却不得不留一个人守在家里的人户恐怕不少,你可以开个幼儿园,帮他们照看孩子,提供早、午两餐。每天早上把孩子送来,晚上做完活再把孩子接走。 这样一来大宝也多几个玩伴,二来你还能照顾大宝,并且也多了一笔进项。虽然不敢说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总比只想依靠男人要强些。” 她眼里的防备一点点溶解,眸光微微发亮:“幼儿园……我怎么没想到呢?只是……真的有人肯把孩子送来?” “我想应该是会有的。” 毕竟朝以禾也不知道幼儿园在这个时代能不能推广开,她不敢把话说满了,但在现代家家户户都要送孩子去幼儿园,这个时代的人既有相同的难处,想必还是有市场的。 钱娘子紧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行!我信你一次!无论这事成与不成,看在你帮我出谋划策的份儿上,我……我回头得空了跟大伙解释解释,不会让你再被流言所扰。” 朝以禾的眉眼间浮现出点点笑意,目光柔和了几分,看来钱娘子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糊涂蛋。 冤家宜解不宜结,要是能化干戈为玉帛自然再好不过。 钱娘子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临走之前她认真的跟朝以禾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两天之后,朝以禾和江如蔺带着红黛、姜儿一大早就出门往铁匠铺子赶去,从钱娘子门前经过,她看到门口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幼儿园’三个大字。 他们赶到铁匠铺子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慕怀章和张有财自然是要来道贺的,他们两个一见面就掐,从备了多少贺礼到几时到的,都要攀比一番。 原本他们打算把夏氏和朝家的人也都接来,可夏氏不愿意抛头露面的,朝家又忙着筹备朝家旺的婚事,便都没来。 “东家和东家娘子到了!放炮仗!” 一个眼见的铁匠招呼了一声,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响起,响声震耳欲聋。 朝以禾捂着耳朵,炮竹声还是止不住的往耳朵眼里钻,她唇边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江如蔺指着门口的牌匾:“你看。” 她仰脸一看,上面写着‘朝家铁铺’四个大字。 “娘子,这家铁匠铺子是拿你的银子开起来的,自然得算是你们朝家的产业。” 她哑然失笑,攥住他的手笑道:“什么你的我的?咱们俩何必算的这么清楚?” 他一字一顿的说:“要是我赚的银子,自然不用算,你要多少都尽可以拿去用;可要是你赚的银子,我用一个铜板都得仔仔细细的记着。” 第168章 我给你挣一份家业出来 江如蔺一共招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一对二十岁出头的双胞胎兄弟,一个叫古大、一个叫古二,另外一位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叫庞奇,听说他们三个都是十里八乡手艺一顶一的铁匠。 鞭炮声停了,张有财赶紧送上贺礼,笑眯眯的咧着嘴:“朝娘子,江兄弟,我给你们带了个玉白菜摆件来,‘白菜’通‘百财’,你们的生意一定兴旺! 另外,我这儿还有一笔订单,等开了春就要春耕了,我庄子上的佃户们早就吵着农具不好使,正巧江兄弟开了铁匠铺子,那就劳烦你替我打一批。不拘多少钱,只要耐用、趁手就行!” 江如蔺略有些迟疑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推辞道:“张爷肯来捧场我已经很承情了,不必刻意关照我,什么时候你真要用的时候再来找我买。” 他脸上的笑意顿了顿,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了,哈哈笑道:“江兄弟真是个细心的人!你别多想,朝娘子不搭人情!我是真要订一批农具,你要是不接我的订单我还要再找别的铁匠铺子。 你的人品我信得过,手艺也一定没话说,交给你我反而更放心些!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把这单接下吧。” 朝以禾见状笑道:“那我们就爱财了,多谢张爷惠顾。” “哎谢啥啊,我跟江兄弟这是正常的生意往来!”说着,他把订单和一叠银票塞到了江如蔺手里。 慕怀章用力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低声骂道:“奸商!就会在以禾跟前卖乖!” 他不服气的哼了两声,挤到朝以禾跟前说道:“以禾,我给你们带了些药来,既有治烫伤的,又有你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大伙干活的时候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提前把药准备好,有备无患嘛。” “多谢兄长,还是兄长想的周到。” “那是!我可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拿银子砸人,半点不走心!”他得意的瞥了张有财一眼,摇头晃脑的挑衅。 众人寒暄说笑了一阵,江如蔺把庞奇和古大、古二叫了过来,说道:“我给大伙介绍一下,这位朝以禾朝娘子才是你们的东家,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卖力气干活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齐声喊道:“朝东家!”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不用客气,只要以后好好干活,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是,我们一定尽心。” 江如蔺悄悄勾住了她的手指,唇边氤氲着一抹笑意扫视着铺子里的陈设,铁匠炉、砧子、铁夹、磨石…… “娘子。” “嗯?”她疑惑的扭过脸望着他。 “咱们就从这儿开始,就算夺不回京城的家产,我也必定给你挣一份不弱于江家的家业出来!” “嗯,我信你。” 朝家铁铺开业后生意红火,不但接了县衙和府衙打造兵器的订单,还有张有财给的农具单子。 江如蔺经营有方,凡是光临铺子的,打一把剪刀也好、一把菜刀也罢,他都待人客气有礼,那三个铁匠又都是个中好手,加上他们江家锻造铁器的秘诀,更是锦上添花。 午后,桂花巷里,阳光透过窗子撒进东厢,朝以禾合上手上的书,扫视着屋里的郎中们笑道:“诸位跟我学了这么久,各个科目都算是入门了,再要精进也不需要我逐字逐句的讲解,只要自己多用心耕读就成。 但请各位切记,做郎中最要紧的是要终身学习,戒骄戒躁。 这些天我把你们需要读的书都列了个单子,还有几本是我自己撰写的。” 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其实是她凭借记忆,把前世在医科大学读书的教材誊抄了一遍。 顿了顿又说道:“以后大家遇到什么读不懂的地方就尽管来找我,咱们医学院第一期的课程到今天就正式结束了。” 众人错愕的抬眼,关荆平更是不舍的叹了口气:“这么快?师父,您再指点我们些日子吧。” “是啊师父!我们才刚窥到点门道,自己看书怕是不行的!”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只看书当然不行,更要多见识些病患,同行之间也要互相交流。你们不用舍不得,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咱们以后还是会时常见面的。” 止松跟着连连点头,大手一挥:“你们听我这个大师兄的,既然师父让咱们自己看书自然有师父的道理!” “那……师父,您撰写的书,可以给旁人看吗?咱们医药行会别的郎中虽然没福气听您亲自讲课,但咱们上课学的,徐郎中和薛郎中都常常说给他们听,他们也能算您半个徒弟了。” “当然可以。” 众人把朝以禾分给他们的《方剂学》、《针灸学》和《中医外科学》仔仔细细的收好,起身一齐恭敬的向她行礼。 “承蒙师父教诲,以后我们一定秉持治病救人的初心,绝不辜负师父!” 朝以禾看着他们诚挚的眼睛,眼眶不由的有些发酸,想当初她刚进医科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啊! 她亲自把郎中们送了出去,走到门口时,正巧听到钱娘子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孩童的玩闹说笑声。 一群意气风发的郎中和几个言笑晏晏的稚子一墙之隔,偏偏像是人生的延伸交汇。 把郎中们送出巷子,她正要转身回去时,旁边那户人家的院门开了,一个妇人端着一只瓷盆快步出来。 她眉头突的一跳——这不就是前阵子听了钱娘子胡编乱造的话,朝她泼脏水的那一位吗? 她‘噌’的往旁边踱了两步,戒备的盯着妇人和她手里的盆。 妇人一怔,难为情的扯了扯嘴角,急忙说道:“朝娘子你别误会,这次盆里不是脏水!是我自己蒸的米糕! 那个……钱娘子跟我说了,原来她编排你的那些话竟都不是真的。我……我上次多有得罪,便蒸了几块糕饼,想给你赔罪。” 朝以禾伸着脖子看了一眼,见盆里果然装着一块块晶莹软糯的米糕,上面还涂了桂花糖浆。 第169章 我要当将军 她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眼里的防备也卸下去几分。 妇人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赶紧把瓷盆塞到了她手里:“朝娘子你尝尝,这米糕可还能入口?” “那……那我不客气了。” 朝以禾笑着应了一声,捏起一块送进嘴里,浓浓的米香混合着桂花的香味便在口腔中迅速的扩散开,甜而不腻、清爽可口,不知不觉的她已经吃了两块了。 见她吃的高兴,妇人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真没想到朝娘子年纪轻轻的竟能有这么好的医术,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她把嘴里的东西吞进肚子里,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紧。况且您不是给我做好吃的了吗?” “啊?是是是。咱们街里街坊的,以后要是没事你就来找我坐坐,咱们一块说说话也好。” 朝以禾点头,跟她闲聊了片刻就回去了。 她进院子的时候姜儿正有模有样的在院子里打拳,红黛和樊妈妈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朝以禾把米糕递给她们,说道:“这是巷口那位娘子给的,可好吃了,你们也尝尝。” “娘子你真好!我们又有口福了!”红黛笑嘻嘻的接过来。 “姜儿这套拳打的虎虎生风,是跟隔壁的石爷爷学的吗?” “是啊,石爷爷说他有天份,没想到学的还真有点样子。”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暗暗发紧。 虽然她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来这套拳法不像是强身健体的,凭着她做郎中的经验,好几次拳头打出来的位置都对准了人的要害,是实打实的杀招,这分明是跟人搏命用的! 江如蔺说的对,那位石爷爷的身份只怕不简单。 不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们对她好像没什么敌意,她也不想刨根究底的追究人家的底细。 正当她发怔的时候,姜儿已经打完了拳,他的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神采飞扬的跑过来。 “姐,我打的好不好?” 红黛宠溺的笑着帮他擦汗,笑道:“好!好得很!你学点拳脚也好,以后就能好好保护咱们娘子了。” 他的小脸垮了垮,低声嘟囔着:“我不想只做个看门小厮,有什么出息?” 一听这话,红黛的神色当即便沉了下来:“你不看门你还想干什么?要不是娘子,咱们姐弟早不知道是活是死了,你要是敢忘恩负义的背弃娘子,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没说我要背弃娘子!我只是不甘心一辈子看门!” “你……” 朝以禾见她真生气了,急忙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说道:“姜儿,你跟我说说,你觉得做什么有出息?” 姜儿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挺着胸脯朗声道:“我想当将军!” “好志气!不过当将军可不是会打人就行的,也得识字、懂兵法!” “我识字!爹在世的时候给我请过教书先生!兵法嘛……我现在是不懂,但我可以学!” 她赞赏的颔首,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回头给你找几本兵书来,你先看着,好不好?” 红黛见她没怪罪,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可又忍不住低声道:“娘子,您再这么惯着他可要把他给惯坏了!” “孩子上进是好事,哪里就惯坏他了?说不准他将来真能做将军呢!到时候我脸上也有光呀!” 姜儿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眼底渐渐氤氲起一抹星光,他用力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一定不辜负娘子!等我当了将军,我就派一堆士兵保护你,让谁都不敢欺负你!” 朝以禾温和的笑了笑,喂给他一块米糕:“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块点心是奖给未来的将军的!” 看他们其乐融融的说笑,樊妈妈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也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惦记的姑娘能不能碰上这么好的当家主母! 她扭过身擦了擦眼泪,借故准备晚饭就赶紧躲到灶房里去了。 黄昏时分,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炊烟,灰白色的烟雾飘散在空中跟夕阳交织在一起。 樊妈妈把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桌,要不是眼圈微微泛红根本看不出来她哭过的样子:“郎君,娘子,吃饭吧。” 朝以禾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安慰道:“您也别灰心,张爷人脉广,早晚能查到你女儿的下落,只要咱们不放弃就一定还有希望。” “哎哎,娘子我没事,平白的还又让您挂心了。我……我先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看樊妈妈这样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江如蔺给她夹了个包子,缓声说道:“先吃饭吧,明儿我找个画师来给樊妈妈的女儿画几张画像,回头送到衙役们那,他们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些,说不定能帮上忙。” 她应了一声,才拿起筷子,姜儿就带着慕怀章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大咧咧的抓了个包子送进嘴里,满面春风的睨着朝以禾:“今天你得给为兄做点好吃的去,我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了!” 江如蔺瞥了他一眼,凉凉的从唇边吐出一句话:“你是突然疯了吗?” “嘁,你现在嘲笑我,一会儿可要敬佩我呢! 以禾,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丫头,我给你找到了!就是你们樊妈妈的女儿!” “真的?”朝以禾惊喜的惊呼一声,追问道,“在哪找到的?她如今怎么样?” 慕怀章的表情顿了顿,欲言又止的说:“她……她在勾栏院里。我见到她时她一派风尘女子的做派,我倒不知道该说她识时务还是该说她没骨气了,不过好在人还活着,听老鸨子说她听话,也没吃多少苦头,只是清白……是不在了。” 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痛惜的低声说道:“不怕,只要人还在就比什么都强,把她赎出来吧。要多少银子?” “不不不,你听我说完。这银子倒还好说,顶破天也不过三四十两,但你可想好了把她赎出来后往哪安置她?她可是在烟花地里混过的女子,你要是把她弄到家里来,只怕……”说着,他的视线意味深长的瞟到了江如蔺身上。 第170章 可别引狼入室 江如蔺慢悠悠的抬眼,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泛起一抹暗色,他逼视着慕怀章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什么?” 慕怀章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错开视线又补了两句:“青楼里出来的女子都很有些手段,就算现在你们俩蜜里调油一样,可也保难保他以后不变心。” “没事,我信得过我夫君。”朝以禾笑眯眯的说道,“兄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吧?我那时候胖的像猪一样,可即便那样,都不是我最丑的样子。如果如蔺会为皮相所动,当初他就不会娶我了。” 他看着朝以禾,记忆里肥胖臃肿的女子跟她现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他僵硬的咽了口唾沫。 ——的确,他们初相识的时候她的相貌身材让人不敢恭维,如果江如蔺真是重色的人,恐怕早就把她给休了。 这么想着他也稍稍放心了些,点头应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明儿我去赎人,你在家等着就是。” 江如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轻飘飘的笑道:“原来爱逛青楼是你们家的家传啊,原先你大哥慕正清就是青楼楚馆的常客,没想到你也去。 不过现在看来逛青楼也不是一无是处,毕竟全得仰仗你去寻花问柳,才阴差阳错的找到了樊妈妈的女儿。 换做是我,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要去那种地方找人。” 朝以禾的眉头不由自主的蹙了蹙,她知道在这个时代青楼是合法的娱乐场所,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实在不能认同这种地方的存在。 一见她皱眉,慕怀章赶紧分辩道:“不是,我没去狎妓!我们叫的都是淸倌儿,聊聊诗词、谈谈风月,饮宴助兴的!以禾,你可别听他挑拨!他他……他没安好心!” 她哭笑不得的扶额:“好好好,我相信兄长的为人。那秀云的事就拜托你了。” 他紧绷的脸部线条缓和了几分,一口答应下来:“放心,我明儿一准把人给你带回来。” 把慕怀章送走后,朝以禾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事告诉樊妈妈,万一有什么变故,让她空欢喜一场反而不好。 翌日下午,朝以禾正靠在摇椅上看书,白术兴冲冲的跑来给她报信。 “朝娘子,我们东家让我来跟您说一声,那事成了!东家已经接到了人,顶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东家说,让您吧后门开开,那姑娘的衣着打扮一股风尘气,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她惊喜的坐起身,丢开书赶紧把樊妈妈叫了过来,让姜儿去后门守着。 不一会儿,远远的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马车稳稳的停在后门口,慕怀章像躲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紧跟着一个身着艳红色衣裳的女子也扶着车壁扭着腰下来了。 她贪婪的打量着眼前的宅子,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大爷~您就这么带着奴家回来,您家里的娘子不会为难奴家吧?” 慕怀章打了个寒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他厌烦的紧拧着眉:“你别说话,赶紧走。” “走就走,您凶巴巴的做什么?人家都要被你吓死了呢!”她轻拍了怕胸口,扭着腰风姿绰约的跟他一块往正屋走去。 一路上,她不错眼珠的四处环顾着,殷勤的跟他撒娇卖乖:“大爷~打从今天起奴家就是您的人了,您可得多疼疼奴……” 话还没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口,她一眼就看到屋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止住了话音。 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脚底下像长了钉子似的,一步都挪不动了。 樊妈妈抬起头正看见她错愕的模样,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秀云——”樊妈妈扑过去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冯秀云惊喜的昏了头,一时反而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抱住樊妈妈哭道:“娘!娘,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您了!呜呜……” 她们哭的涕泪横流,慕怀章把她的户籍契凭和卖身契交给了朝以禾,脸色不善的说:“那种地方是个大染缸看,进去了就别想清清白白的出来,你留神着她点,可别引狼入室。” “多谢兄长,我记住了。赎她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不必了,就当你乔迁新居我送你个丫鬟吧。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 朝以禾把他送到了门口,樊妈妈她们母女也哭了一场了。 “来秀云,跟我一块给咱们娘子磕个头!要不是娘子心善让慕东家把你赎出来,娘怕是真的见不到你了。”樊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冯秀云跪在朝以禾跟前。 冯秀云暗搓搓的抬眼偷瞄着她,磕了个头娇声说:“多谢娘子。” 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虚抬了抬手:“都起来吧,咱们家没这么大的规矩。你几岁了?” “奴家……我今年十六。” “樊妈妈是料理家事的一把好手,家里家外都照料的不错,你是她的女儿,自然也错不了。以后你就跟着你娘一块做事,洒扫浆洗、打扫屋子、做饭,都是日常的家务活。你跟他们一样,每个月有二钱银子的月钱,要是做得好另有奖赏。” 冯秀云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低着头应了声‘是’。 “红黛,我看你的身形跟她差不多,你先找件衣裳给她换上。” 红黛应了一声,和善的笑道:“走吧,我带你梳洗一下换件衣裳。” 她们相跟着出了正房,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见了江如蔺。 红黛小声提醒道:“这是咱们家的郎君,快行礼!” 冯秀云怔愣的望着他,脸蓦的红了,眼睛里泛着粼粼的水光:“郎……郎君。” “你就是樊妈妈的女儿?” “是,郎君知道我?”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吩咐道:“好好做事。” 说完,他就迈步进了屋里。 冯秀云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把视线收回来,转而亲昵的挽住红黛的手臂:“红黛姐姐,咱们家郎君平时凶不凶啊?好像不太好相与……” 第171章 我喜欢你滚远点 与此同时,江如蔺进屋从怀里拿出来两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外面用油纸包着,一拨开红薯皮,甜糯的香气一下子在空气中蔓延开。 “回来的路上正巧看见了,我想着你爱吃甜的,就给你买了两个。”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接过来啃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红薯像要在口腔里化开了似的。 她满足眯起了眼睛,两条腿搭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 樊妈妈捂着嘴笑了笑,识趣的退下去准备晚饭。 见屋里没了外人,江如蔺才沉声说道:“刚才我看见樊妈妈的那个女儿了,我看着可不像个正派的姑娘,你真要把她留在咱们家?” 她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说道:“先让她干几天吧,要是她能改掉在青楼里染上的那些习性,留下她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就是添双筷子的事,要是不成就再说。” 江如蔺睨着她,狐眸微微眯了起来:“你倒是真不怕她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怕有用吗?你要是跟她看对眼了,我拦也拦不住。”她慢条斯理的吃着烤红薯,轻飘飘的说。 他一噎,事是这么个事,可看她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心里就闷闷的不畅快,话涌到喉咙里又被他咽了回去,只悻悻的憋出‘哼’的一声。 朝以禾抱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莫名的感觉旁边飘过来一丝寒气,一扭过脸正看见他紧绷的侧脸。 她怔了怔,笑嘻嘻的抓住他的袖子:“我刚才胡说的,她要是敢有不安分的心思,我就拿大棒子把她打出去!”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在衣袖上抓出了两个沾着红薯的手印,眼皮子‘突’的跳了跳:“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她讪讪的干笑两声,悄咪咪的把手缩了回来。 不一会儿,晚饭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樊妈妈母女团聚到底是件好事,她便吩咐多添了两道菜,算是大伙一块庆祝一下。 平时他们吃饭的时候是不用人伺候的,偏偏今天冯秀云就紧赶着进来伺候他们吃饭,换掉青楼那身红红绿绿的衣裳,脸上厚重的脂粉也被洗掉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清秀了不少,的确算是个美人坯子。 朝以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跟你娘一块吃顿团圆饭。” 冯秀云殷勤的给她盛了碗汤,恭顺的低着头笑道:“全靠娘子心善仁慈,我才能跟我娘团聚。您就让我留在这儿服侍您和郎君吧,也让我尽一尽心。” 一顿饭的工夫,她既有眼色又规矩,也没有什么逾矩出格的举动,朝以禾心里的防备也渐渐消散了几分。 仔细想想,兴许就是他们多虑了。 樊妈妈那么温厚老实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接连几天,冯秀云都乖巧的跟樊妈妈和红黛做事,什么脏活累活都不嫌,倒是很讨人喜欢,彻底让朝以禾打消了疑虑。 将近半个月之后,一天天还没亮朝以禾就被白术请去了,说药堂里来了得了急症的病人,薛柏处置不了,便只能来叫她。 她前脚刚走,江如蔺后脚也就起床了,他正要更衣时,冯秀云端着脸盆快步进来。 “郎君,我给您打了水来,现在还有些烫,我先伺候您穿衣裳。” 说着,她的手便攀上了江如蔺的衣领,涂着丹蔻、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喉结。 他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躲闪开,厌恶得到拧着眉低叱道:“出去。” 冯秀云神色一顿,楚楚可怜的望着他:“郎君怎么了?是我伺候的不好吗?” “我说了,出去!” “您别这么凶嘛,我虽然在花楼里待过,但也没正经服侍过几个人,要是哪儿做的不对,您教我就是了,我什么都可以学,保准让您满意~”她的声调转了个弯,温柔甜腻的嗓音让人听了骨头都酥了。 她往前紧走了两步,手指勾住他的腰封,媚眼如丝的仰脸:“郎君,您的腰封都旧了,我会做点绣活,我给您绣一条新的吧。您喜欢云纹的还是竹纹的。” 他清隽的眉眼间浮出了点点怒意,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喜欢你滚远点。” “啊?什……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江如蔺就拎着她的衣领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她扔了出气。 冯秀云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脑袋里又是疑惑又是不甘——这可是她在青楼里跟最当红的姑娘学的手段,怎么今儿就不好使了? 樊妈妈听见动静赶紧快步走过来,见状连忙把她拽到一边问道:“怎么了?惹郎君生气了?” 她避重就轻的搪塞道:“没有,郎君刚起床,不用人伺候。” “那就好那就好。娘子和郎君是咱们的大恩人,得忠心做事才能回报几分,以后你也用心着点……” “行了行了,您别说了,每天都得叨叨两句,我听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娘,以后咱们真要在这儿当一辈子下人了?” 樊妈妈认真的点头:“那是自然,咱们的身契都在这儿,不然你还想怎么着?” 冯秀云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您脑袋一根筋,我跟您说不着!您快做饭去吧。” 把樊妈妈哄走后,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思忖了好一会儿,脑袋里的算盘珠子拨弄得噼里啪啦作响。 ——都是女子,凭什么朝以禾是被人伺候的,她就得是伺候人的?论模样长相,她也不比旁人差! 今天她没得手,要是撩拨郎君的事被朝以禾知道了,说不定会把她撵出去,那她就更没有指望了。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够好。 冯秀云狠了狠心,‘扑通’一声跪在了正房门口。 虽然已经过了三九天,但天气还冷得很,跪在拔凉拔凉的转地上,她只觉得膝盖都要冻碎了,寒风吹过来直往骨头缝里钻,实在难捱,她全凭一份想往上爬的决心咬牙坚持着。 江如蔺更衣洗漱后推门出来,从她身边过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第172章 以弱凌强 冯秀云期期艾艾的跪在地上,睫毛轻颤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红黛有些不忍的凑过来,低声问道:“是郎君罚你跪的?你先起来吧,别冻着了,等娘子回来我帮你跟娘子求求情。咱们娘子是天底下最心善的人,她不会责罚你的。” 她摇摇头不说话,小脸愈发的苍白。 红黛看她执拗的模样不由的叹了口气,悄悄给她塞了个手炉。 吃过午膳后朝以禾才回来,她一进内院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冯秀云。 “这是唱的哪一出?”她疑惑的问道。 红黛紧走了几步,微蹙着眉说:“不知道秀云怎么得罪郎君了,这么冷的天,她已经跪了一上午了。娘子,您开开恩吧,再冻着怕是要冻死人了。” 她看了冯秀云一眼,紧了紧衣裳淡淡的说:“扶她进来,我问问她。” 屋里烧着暖烘烘的炭火,朝以禾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姜茶,身上的寒意顿时被驱散了不少。 冯秀云跪在她跟前发抖,惶恐不安的紧咬着下唇。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个暴戾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罚你。” 她重重的磕了个头,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郎君……郎君没罚我,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想给自己涨涨教训。” “做错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今儿早上您走了以后,我就给郎君端了洗脸水进去,我伺候郎君穿衣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郎君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定是我哪儿做的不周全,所以郎君才动气的。 娘子,都是我的不是,我认打认罚,只求您别撵我走,我不想跟我娘分开,也不想再回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了!娘子……”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磕的砰砰作响。 樊妈妈见状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紧跟着也跪了下来,哀求道:“娘子,都是我这个当娘的管教无方,秀云还小,还请您饶了她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她!”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们,打从心底里生出几分疑虑。 她沉吟了片刻,不急不缓的说:“你们先下去吧,晚上等郎君回来我问过他再说。只是我们家没有体罚下人的规矩,做错了事改了就是了,你大冷天的自己在外头跪了一上午算怎么回事?” 冯秀云的脸一僵,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娘子教训的是,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怕您把我撵出去,所以才……” 朝以禾摆摆手打断她没说完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下去吧。” 樊妈妈赶紧扶着冯秀云出去了,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红黛怯怯的偷瞄着她的脸色,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黄昏时分,江如蔺才从铁匠铺子回来,朝以禾把他拉进屋里。 “早上出什么事了?听说冯秀云在外面跪了一上午。” 他轻嗤一声,喝了几口茶淡淡的说:“我走的时候看见了,她愿意跪就让她跪着去。” “她招惹你了?” “倒也不是,她想勾引我。” 她的眸色沉了沉,追问道:“她对你投怀送抱?” 江如蔺捏着茶杯的手一顿,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倒也没有,她只是做了些不合时宜的小动作,说了两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娘子,我是男人,她有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我是最能感觉出来的。 今儿她倒是还有所收敛,没敢做的太露骨,但她一定心思不纯。”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她倒是真有些本事。她用些进可攻退可守的小动作撩拨你,你要是上钩她就能顺其自然的爬上你的床,你要是无动于衷,咱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她给发落了。 她再冰天雪地的往外面一跪,摆出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实际上是以弱凌强,咱们连处置都处置不得了。” 见她信了他的话,江如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是啊,就是这个道理,此人心机太深,竟没学了半分樊妈妈的忠厚老实!” “这件事就先这么着吧,毕竟她是兄长真金白银买回来的,真把她撵出去这银子就打水漂了。看在樊妈妈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江如蔺的手指轻点着桌面,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留着她也行,让她别来我跟前晃悠。” 朝以禾微微颔首,让红黛告诉冯秀云一声,以后她只在灶房和外院做事,别进内院来。 红黛应声退下了,思来想去还是去灶房煮了碗姜茶,轻手轻脚的去了冯秀云屋里。 此时她正裹着被子小声啜泣着,一张小脸苍白的像纸一样,很是惹人怜惜。 “喝碗姜茶去去寒,跪了那么久,生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感激涕零的接过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谢谢红黛姐姐,还是你疼我。” “娘子说了,以后你不用去内院伺候了。” 她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委屈巴巴的一撇嘴:“红黛姐姐,咱们娘子是不是不喜欢我?郎君给我脸色看也就罢了,横竖内宅里还是娘子做主,没想到娘子也…… 原先在花楼的时候我听那些姐姐们说,富户里的娘子最不待见我这种长相的女子,我还以为咱们娘子没这么狭隘,眼下看来那些话竟是真的。” 红黛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娘子不是这样的人,你别多心。” “怎么不是呢?要不是为了这个,娘子咋就不许我进内院了?不就是怕我勾引郎君吗?今儿是把我赶到外院去,恐怕明儿就要撵我出门了。 红黛姐姐,你别怪我多嘴,你的模样生的也好看,回头娘子把我处置了以后,多半就要朝你下手了,你也得为自己多做打算啊!哎呀,你脸上的疤该不会也是娘子划得吧?她也太狠心了!” 她听冯秀云喋喋不休的编排朝以禾,火气一个劲儿的往脑袋上顶,厉声低叱道:“你快住口吧!咱们都是被买来的奴婢,娘子让咱们干什么咱们照做就是!” 第173章 怕个啥 冯秀云看她动气了,赶紧换了张面孔,好言好语的哄了她一会儿。 红黛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放下姜茶就起身出去了。 “嘁,装什么忠仆?分明是你自个儿脸上有道疤,没指望往前走一步做人上人,便也不想我有什么好前程!说白了不就是嫉妒我?”她朝着红黛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嘟囔着。 转眼间天气渐暖,冬日里的积雪也渐渐融化,眼看着快要开春了,朝以禾便想着回黄屿村一趟,年节时她答应了要教村民们种草药,不好失信于人。 江如蔺本来是想陪她一起回去的,可县衙里那批兵器要的又急,他实在抽不开身,便只能悻悻的作罢了。 出发之前,他特意买了不少东西,既有糖果点心,又有布料水果,还买了几斤熟食。 “替我跟岳父岳母告个罪,等我忙完手里的活再回去看他们。” 朝以禾轻笑着说道:“知道了,我后天就回来,要是药堂里来人找我,你就跟他们说我回村去了。这两天我不在,你好好吃饭,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嗯’了一声,把东西都放到了马车里,目送她走远了才去铺子。 下了官道后又走了半个时辰的小路,村子已经近在眼前了,虽然天气还有些冷,但正午的时候天气正好,仍然有不少村民三五成群的晒太阳闲聊,远远的看见马车进了村子,众人纷纷都好奇的张望着。 “哎,那是如蔺媳妇回来了吧?” “我看看……哎呀,可不就是么!如蔺媳妇咋自己回来了?” 大伙一边议论着一边迎了上去,热情的冲她招手:“如蔺媳妇,又回来看你老子娘和婆母啦?” 朝以禾探出脑袋笑了笑,扬声说道:“是,不过最要紧的事是要教大伙种草药!几位帮我跟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说一声,一个时辰以后来我们家!” 众人惊喜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兴高采烈的去喊人。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夏氏一见她是自己回来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一边帮她拿东西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以禾,咋就你自己呢?如蔺没陪着你?你俩是不是吵架了?那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 她怔愣了一会儿,哭笑不得的说:“婆母,没有的事,铺子里走不开。大家都知道咱家铺子的铁器用的住、工艺好,客人可多了!” 听她这么说夏氏才松了口气,不悦的撇撇嘴:“那也是他的不是!赚银子哪有陪娘子要紧?以禾,婆母跟你说,铺子里赚多少银子你心里可得有个数,得把钱攥在自己手里,男人手里有了闲钱就容易生出花花肠子! 他要是给你委屈受、待你不好,你就回来跟我说,我给你打断他的腿!” 朝以禾笑吟吟的说:“我知道了。对了婆母,一会儿我叫乡亲们来家里说种草药的事,您要不要一块来看看?” “不了不了,你忙你的,等你手头上的事忙完了我跟你回你娘家去。你难得回来一次,怎么也要回去看看,咱们一家子正好一块吃顿饭。” 她笑着应声,把夏氏送了出去。 本来她还担心这次回来的时间短,没空回朝家,没想到夏氏竟连这个都替她想到了。 她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如今才能碰上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婆母! 一个时辰后,村民们都兴高采烈的围坐在院子里,时不时低声私语几句。 “我还当如蔺媳妇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能教咱们种草药。” “药堂里卖的草药一向不便宜,这么金贵的东西,咱们能种的来吗?” “我看能行!原先咱们也没想到过养蝎子赚钱啊,现在我婆娘都卖了两回蝎子了!如蔺媳妇是神女娘娘转世,她的话一准错不了。” 段老大深以为然的点头,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噤声:“行了行了,大伙也别七嘴八舌的议论了,听如蔺媳妇说!”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到朝以禾身上,她坐在前头,不急不缓的开口。 “我替大家想好了,咱们就种些常用、又好种植的药材,比如枸杞、金银花、白芨。金银花对土壤和气候的要求不高;枸杞产量高、长的也快;白芨大多是野生的,咱们要是能种出来,一定能卖个好价。” 段老大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那敢情好啊!如蔺媳妇,你再详细说说。” “好,咱们一样一样的来。种枸杞最好的月份得是春天土地解冻到树木发芽之前,种之前要先把地翻一遍,浇水施肥,虽然对土壤没什么要求,但土层要厚,透气性得好……” 她仔仔细细的把每种草药的种植方法都说了一遍,杜子泉在一旁都记录下来了,不一会儿就写了十几张纸。 朝以禾顿了顿,又说道:“还是那句话,诸位谁家要是打算种,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来问我,不想种的也不必勉强。你们把草药种下后,只要品质过得去,我自然会尽力帮你们往出卖。 可万一草药的质量不行,砸在手里卖不出去了,大伙也别怪我。凡是做事总是有风险的,大家仔细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我种!咱们在庄稼地里打了一辈子滚,粮食能种得,草药自然也能种得,怕个啥?”一个汉子抢先说道。 杜子泉挠了挠头,难为情的说:“我家就不种了,我爹年纪大了,平日里做木匠活已经很辛苦了,再种上草药未免太操劳。等开了春我找家私塾教书,也能补贴一份家用,倒不必为银子发愁。” 牛老根笑呵呵的拍了一把胸口,朗声道:“我家也种!干闺女总不会害我!眼下百福的病越来越见好,我得给他多赚点银子,回头再好好娶一门亲!” 众人各自琢磨着,到最后算下来村里一大半人户都决定先拨出来半亩地种着试试,就算种草药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地里还种着粮食,横竖是饿不着。 商定过后,大家便拜托段老大帮大伙买种子和苗木,如今他虽然当了村长,却还像以前一样温厚,大伙都信得过他。 第174章 郎君,你吓到我了 众人说笑着陆续散了后,朝以禾拉住娟婶低声问道:“怎么没看见柳德福家的人?” 娟婶鄙夷的轻嗤了一声:“他们家哪还有脸见人?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牛家把柳玥送回去后,柳德福便找上尤秀才了,要尤秀才给他们家一个交代。尤秀才的名声也烂透了,他跟柳玥就顺水推舟的凑成了一对。 如今他们家都不怎么出门,仇老婆子又得意了,成日变着花样欺负魏氏,要我看,照这么下去早晚得出事。” 她暗暗唏嘘了一阵,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初她刚魂穿过来的时候,柳德福还是人人畏惧的柳村长,柳玥也是全村未婚男子的白月光,现在竟闹成了这个地步,可见人不能做缺德事,否则早晚有报应。 日落时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朝以禾跟夏氏一起往朝家走去,看见她们来了,孙氏一左一右的拉着她们的手,欢欢喜喜的进屋吃点心、喝茶。 孙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说道:“你弟的婚事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可比娶徐凤荷时的阵仗要大。虽说文巧嫁过一次,但既然认了这个儿媳妇,我便不能委屈了她。” 朝以禾笑着揶揄:“原先也不知道是谁,一听说家旺要娶的是文姐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人家还没过门,倒心疼开了?” “死丫头,哪那么多话?我……我那不是一时没想明白吗?你也拿出来说嘴!” 她们说笑着的工夫,朝大宽提着一只现杀的鸡回来了,笑呵呵的扬声说:“晚上咱们把这只鸡给炖了,再炖个羊肉!” 很快,热气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桌,他们一家子围坐在炕桌旁吃饭,气氛一派祥和。 与此同时,江如蔺洗漱好就歪靠在床榻上看书,他一个人吃饭实在是食不知味,故而晚饭也没动几筷子。 平时倒不觉得,现在朝以禾不在,这屋子好像都空了。 “郎君,你歇下了吗?” 他正专心看书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冯秀云娇软的声音。 他厌恶的紧拧着眉,冷声说道:“不是说不让你来内院?赶紧走!” ‘吱呀’一声,她扭动着水蛇腰进了屋子,手里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 “我听我娘说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我心里惦记着,便亲手给你煨了一锅鸡汤。郎君,你喝了再睡吧。” 江如蔺黑着脸坐起身,冷冷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滚。” 她怯生生的打了个激灵,羞怯的眨巴着眼睛:“郎君~你吓到我了。” “冯秀云,看在你娘的份上,我给你留些脸面,你自己从屋里滚出去!” “郎君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给你送碗汤水而已,你何必这么疾言厉色的呢?人家心里仰慕你,今儿娘子不在,你就让我伺候你一回吧。” 说着,她轻移莲步走到床榻边,柔弱无骨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他恨得直咬牙,毫不留情的一把将她推开后,扬声就要喊人。 冯秀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见状赶紧抓住了他的衣角,仰着脸威胁道:“郎君要是现在把人叫进来,我就说是你强迫我的!奸出妇人口,你也难以自证清白!” 她顿了顿,又放软了声调:“郎君~我对你倾心已久,你让我伺候你吧~” 江如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要是这时候叫人进来,只怕说不清楚。” 她眼里燃起几分希冀,赶紧趁热打铁:“是啊郎君,与其闹得大家脸面上都挂不住,倒不如我服侍你,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站起身来。”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从柜子里翻找出一条腰带,从后面捆住她的双手。 冯秀云怔了怔,随即暧昧的勾唇:“原来郎君喜欢这样的,那你可是找对人了。我在花楼里的时候,再出格的花样都是玩过的,郎君想不想试试?” “别说话。” 绑住她的双手后,江如蔺又找了块抹布塞住了她的嘴。 她试探着挣扎了两下,隐隐感觉好像不太对,就算他有特殊的嗜好,可也没有这么捆人的。 正当她茫然无措的时候,江如蔺一把推开了房门,厉声朝外面吼道:“来人!” 他的话音刚落,不一会儿众人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樊妈妈见没看到冯秀云,生怕他怪罪,便强笑着说道:“郎君,秀云不知道哪去了,我这就去找她回来……” “不用了,她在这儿。” 他转身进屋,拽着绳子把冯秀云拉出来,她惊慌的低着头躲闪着,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缩。 “樊妈妈,你女儿好志气,竟要向我自荐枕席,还口口声声说,我要是不答应她就叫人来,倒打我一耙。” 樊妈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下去,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冯秀云,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秀云不是这种人。郎君,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未免日后我有口难辩,我才特意把她捆起来的。今儿索性当着大伙的面说清楚,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樊妈妈,你自己的女儿自己领回去管教,要是教不好,我替你教。”声音的尾调下沉,暗含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寒意,他冷着脸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进屋了。 樊妈妈疾步冲过去解开冯秀云手腕上的绳子,急声质问道:“刚才郎君说的……是不是真的?” 冯秀云连连摇头,眼神飘忽的分辩道:“没……没有,我只是进去给郎君送碗鸡汤,不知道为什么郎君就把我捆成这样了……” 姜儿抱着肩膀站在一旁,鄙夷的冷笑道:“我们郎君又不是得了疯病,你要是规规矩矩的送鸡汤,郎君哪能捆你?更何况娘子不是吩咐了不许你进内院吗?你进来干啥?送鸡汤也用不着你!” “你给我闭嘴?毛都没长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她扯着嗓子反驳。 第175章 跟你不相干 姜儿紧了紧衣裳,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问道:“姐,像她这样,干了见不得人的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应该就是书里说的‘恬不知耻’吧?” 红黛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笑出声来,她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催促他进去睡觉。 回房之前,她顿住脚步说道:“樊妈妈,娘子对咱们都有大恩,咱们可不能做那种丧良心的事啊!” 樊妈妈的脸越涨越红,她拽着冯秀云进了屋子,眼圈都红了。 次日上午,朝以禾陪夏氏吃了早饭才动身回文善县,马车驶进桂花巷时,她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在她家门口打转。 “什么人?干什么的?”她探出头问道。 男人看了她一眼,撒腿就跑了。 她狐疑的蹙眉,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来,她下了马车刚回正房喝了两口水,樊妈妈就带着冯秀云‘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她跟前。 朝以禾放下茶杯诧异的看着她们:“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 樊妈妈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娘子,您就让我们跪着吧,我们没脸在您跟前站着!您对我们母女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偏偏我这个女儿还是个不争气的,竟生出了那种天打雷劈的心思……” 她向后倚了倚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听这话她也大约能猜到多半是冯秀云又使手段勾引江如蔺了。 “娘子,是我教女无方,原本是应该认打认罚听凭娘子处置的,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她又被她那个不是人的爹给卖到了那种地方,吃了不少苦,我实在不忍心。要罚您就罚我吧,我愿意代她受过,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她! 秀云,赶紧给娘子磕头!” 冯秀云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啜泣着说:“娘子,我再也不敢了,您大发慈悲,留我一条活路吧。”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清晰的看到她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愤懑和不甘。 “你们起来吧。” 她深敛着眼里的得意,故作惊喜的仰脸:“娘子,您原谅我了?” “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既然你不是真心认错的,那跪在我跟前也没什么意思。” “娘子我没……” “别急着分辩,听我说。”朝以禾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说,“你并不觉得自己错了,你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明明你长了一副好皮相,又能豁得出去讨好郎君,可偏偏不能得偿所愿,你心里不服的很,是不是?” 冯秀云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敛去,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梗着脖子点头:“是!那又怎么样?” “你勾引郎君并不是因为你对他有多倾心,你只是不愿意做个下人,你想飞上枝头、想一步登天。可女子要是拿相貌作为给自己寻求靠山的本钱,那一定是不能长久的。不是所有男人都会为美色所动,皮囊下的灵魂更重要。” 她忿忿的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娘子要怎么处置我直说就是了,不用跟我说这些虚的。” 樊妈妈扭过身抬手就甩了她一个大耳瓜子,红着眼睛厉叱道:“怎么跟娘子说话呢?刚才我是怎么教你的?” 朝以禾摆了摆手,脸上看不出喜怒:“我们家是不敢再留你了,但你毕竟是我兄长花银子赎出来的,我也没道理轻易放你走。这样吧,明儿我找人把你送回黄屿村,你去伺候我爹娘。月钱是没有了,但你要是做得好,五年之后我把身契还你。 至于樊妈妈……你要是舍不得女儿,就跟她一块回村里去,要想留下,以后也得像原来一样尽心尽力的做事。要怎么选,你们自己商量。” “娘子,我留下,我留下!我要侍奉您!您肯给秀云留条活路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全听您安排!” 冯秀云不满的撇嘴,拽了拽她的袖子:“娘!您昏头了吧?她都要把我往村里撵了,您还谢她?” “你给我闭嘴!你做了这么不知羞的事,娘子没把你发卖了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还要怎样?” “我不管我不管,我才不要去村里!娘……” 正当他们母女俩争执不休的时候,姜儿快步进来回禀:“娘子,外头有人要找樊妈妈!是个男的,他说他姓冯!” 樊妈妈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她惊恐的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喃喃道:“一定是我原来的夫君!他咋能找到这儿来?他已经卖了我们母女一次了,还要如何?”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沉声吩咐道:“你出去告诉姓冯的,就说咱家没有他要找的人,把他打发走。” “我见他来者不善,已经挡过一次了。可是……他一口咬定樊妈妈就在咱家,他还说要是娘子不答应,他就赖着不走了!” 樊妈妈紧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说:“娘子,要不先让我把他撵走吧,他总在门口赖着也不是个事。” 朝以禾点头,缓缓站起身:“我跟你一块看看去。” 走到门口时,朝以禾一眼就认出了冯父——这不就是她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张望的那个男人吗? 冯父一看见樊妈妈和冯秀云,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眉开眼笑的咧着嘴:“我就知道你们母女是有福气的,在这种富户家里做事,月钱一定少不了吧?” 樊妈妈愤怒的瞪着他:“你来干啥?跟你不相干!” “啧,咋就跟我不相干了?你是我的娘子,你赚的月钱自然也是我的!好娘子,给我拿两个银子花花,你们母女都不在家,我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了,我得下馆子吃顿好的去!” “我呸!打从你把我卖了那天起,我就不是你的娘子了!” 冯父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了起来,怒火中烧的紧盯着她:“你放屁!虽然我把你给卖了,但咱俩到底没签和离书,你还是我们冯家的人! 我警告你,你今儿不把银子拿出来,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第176章 抓贼啊 樊妈妈急的两眼通红,一边推搡他一边没好气的低吼道:“你发什么疯?这不是在咱家门口!我们娘子是要脸的人,你在这儿撒泼打滚的算哪一道?赶紧给我滚!” 冯父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大刺刺的抖着腿:“不给我拿银子来我就不滚!你们母女两个脏心烂肺的,如今有了好前程,就想把我给甩了?你们做梦去吧!” “我们脏心烂肺?你在赌桌上赌的不知白天黑夜的,欠了一屁股债的时候你就不脏心烂肺了?你把我卖了也就算了,咱们秀云可是你的亲骨肉,你连她也舍得卖?你知不知道她之前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没把你告到县衙上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敢跟我们要银子来?你……你回去写和离书来,休书也行,以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别指望我们再给你半个铜板!” 他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卖儿卖女的多了,你凭啥告我?你甭跟我说废话,我就要银子!” 樊妈妈气得浑身发抖,咬着牙吼道:“我跟你拼了!我杀了你再给你抵命,总好过你拖累了秀云!” 说着,她作势就要朝冯父扑过去,朝以禾赶紧眼疾手快的拽住她,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 “娘子,我对不住您,女儿不争气也就罢了,还把这个腌臜货招来了,我……” 朝以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过脸浅笑着看着冯父:“你不就是想要银子吗?我出来的急,身上没装现银,你看这个成不成。”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子递到冯父跟前:“这个总归能当点银子吧?” 冯父两眼放光,生怕她反悔似的,一把将簪子夺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行行行,这个也行!娘子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出手就是阔绰!小人愿您身体健康,多福多寿!我婆娘和女儿要是伺候的不好您就跟我说,我打死她们!” 樊妈妈急忙阻拦:“不行啊娘子,这哪能成?要是开了这个口子,他一定隔三差五的就来要银子,这就是个无底洞啊!” “滚开!人家娘子还能把这点碎银子看在眼里?我告诉你,你好好服侍财神奶奶!”冯父瞪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推到了一边,麻利的站起身一溜烟的就往巷口跑。 见他跑远了,朝以禾微微勾唇,忽然扬高了声调大呼:“来人啊!有贼——有人把我的簪子偷了,快来人啊……” 左邻右舍听到她的喊叫声都纷纷探出头,守在倒座房的姜儿心领神会的一笑,撒腿就往过追,石爷爷也跟了出来,爷孙俩冲上去三两下就把冯父摁到了地上。 “你们撒手!抓我干啥?我不是贼!” 石爷爷一脚踹到他的脸上,从他怀里搜出簪子怒斥道:“人赃并获,你还说你不是贼?” “我……我真不是,这簪子是那位娘子自己给我的!” “你跟朝娘子非亲非故的,人家凭啥给你这么贵重的簪子?” 他急的喉咙直冒火,急声分辩道:“我婆娘和女儿都在那娘子府上做事,所以她就把这簪子给我了!” 朝以禾慢悠悠的走过来,矢口否认:“没有,这是他偷得。” 石爷爷又狠狠的给了他一脚,鄙夷的嗤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你婆娘和姑娘不过是朝娘子家的下人,也配让朝娘子给你这么好的簪子?连谎都编不圆!走,咱们见官去!” 他挣扎着扬起脸,恨恨的盯着朝以禾:“你这个贱妇,你害我!哎呦——” 没等他说完,姜儿就‘啪’的一声使劲儿甩了他一巴掌:“再敢骂我们娘子,我就再给你一巴掌!” 冯父悻悻的住口,伸着脖子朝樊妈妈和冯秀云喊道:“你们俩都是死的?没看见这个贱……没看见她污蔑我?你俩倒是说句话呀!” 樊妈妈眼里的震惊都没来得及掩藏,她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也看见了,就是你偷了娘子的簪子!” “你……你们两个黑心肠的!你们合起伙害我!” 他骂骂咧咧的工夫,已经有邻居把巡街的官差叫来了。 衙役打量着他们,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颔首,指了指冯父说道:“他是贼,他偷我的东西。” 衙役了然的点头,拎起冯父给他套上了镣铐:“走,跟我们回县衙!” “差大哥,我是冤枉的!她污蔑我!簪子原本是她自个儿给我的!我没偷,我真没偷啊!”冯父急的直跺脚,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张嘴。 “要喊冤等去了县衙跟知县大人喊去!走走走!”衙役推搡着他,不由分说的把他押出了桂花巷。 朝以禾跟石爷爷道了声谢,深敛着眸光转过身看向樊妈妈和冯秀云:“跟我进来。” 见识了她的手段后,一进正房冯秀云就抖似筛糠的跪在了地上,惶惶不安的说不出话来。 她抿了口茶,淡淡的说:“你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我……我不、不怕,娘子,我愿意去村里伺候!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全听您的!” “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冯秀云忙不迭的应声,腿脚发软差点没站起来。 这时,姜儿快步进来回禀道:“娘子,张爷来了。” 话音刚落,张有财步履匆匆的进来,粗声粗气的急声说:“朝娘子,我有事求你,你可有治疟疾的方子?” 朝以禾赶紧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微拧着眉说道:“有是有,只是疟疾也分很多种,比如间日疟、卵形疟、三日虐、恶性疟,要知道是哪种疟疾才能对症下药。谁染上这个病了?” 他叹了口气,脸皱成了一团:“别提了,铺子里的人往南州府运粮,那边不少人得了这个病,他们也就染上了,吃了几服药也没见好,我只能来找你了。” “疟疾主要是靠按蚊叮咬传播的,现在天气还冷着呢,应该不到爆发疟疾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染病?” “那谁知道呢?嗨,我也管不着别人,但总不能看着我铺子里的人就这么病着!朝娘子,要不……劳烦你跟我看看去?” 第177章 朝姐姐,好久不见 朝以禾点点头,拿着医箱便跟张有财一起去了他临时安置病人的一套宅子。 一进了屋子,她就听到病人们不住的嘤咛呻吟着,他们时不时打着寒颤,不少人都发起了高烧,还有一些咳嗽、胸腹疼痛的。 诊过脉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是间日疟,虽然看起来凶险,只要及时治疗就没有生命危险。我给你开一副截疟七宝饮的方子,你再让人取半两马鞭草用水煎好,让大家在发作前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时分别服用一次。” 张有财连连点头,悬着的心也算落回了肚子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的这些伙计们也算走运,有你亲自看诊开方子,他们一定能康复,在南州府驻守的将士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朝以禾心里一动,急忙追问道:“守在南州府的是哪支军队?” “这……好像是凤家军吧?我听伙计们说,那些当兵的也病倒了一大片。唉,真是可怜。” 她的心脏像猛地被人揉捏了一把似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凤家兄弟和容左的脸——也不知道这次闹疟疾的人里有没有他们。 开了方子后,张有财就客客气气的把她送回去了,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朝以禾心不在焉的回家,才走到内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她鬼使神差的折返回门口,正看见容左和凤七翻身下马,他们身上带着几分肃杀的寒意,一看见朝以禾,容左就笑弯了眼睛。 “朝姐姐,好久不见!”他快步迎上来,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她怔了怔,赶紧欣喜的把他们让进去,屋子里燃着暖烘烘的炭火,他们喝了两碗热茶,手脚渐渐的都暖了。 朝以禾上下打量着他,眉眼间满是笑意:“长高了,也晒黑了。这一向还好吗?你的四六风没有再复发吧?” “全靠朝姐姐艺术精湛,不单单是我,营里的其他将士也都不必再受四六风的困扰了,你那一副方子救了几百成千个人,是我们全军的大恩人呢!” “我哪里敢当啊,你们豁出命去守卫边城,我出这点力算什么?” 容左羞涩的笑了笑,抿了口茶水后又正色说道:“朝姐姐,这次我来是有别的事要请你帮忙。” 她微微颔首:“是为了疟疾的事吧?我有个朋友,他手底下的伙计才从南州府行商回来,说那边不少将士都染上了疟疾,我听他们说驻守在那的就是你们凤家军。 我原本还担心你会不会也得病了,没想到正想着你,你就来了。” 凤七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拍大腿急声说道:“朝娘子耳聪目明,就是为了这事!我们营里的郎中不顶用,开了好几副方子了,就是不见起色!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只能来求朝娘子。”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为难的蹙着眉:“要是士兵们得的也是间日疟,用我刚才给我朋友开的方子就是最对症的,可我没亲眼看到病人,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想着……要是能劳烦朝姐姐去一趟南州府就好了,再不行,您引荐个得力的郎中跟我们同去也成,您看中的人医术一定差不了。” “我帮你问询问询,一定不让你白来这一趟。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吧,也好让我好好跟你道声谢。” “谢我?”容左微讶着抬眼。 “是啊,要不是你帮忙引荐,我夫君也接不到府衙和县衙的兵器单子,我可不是要谢你呢?” 他微垂着眼眸笑了笑,淡淡的说:“说到底还是姐夫的手艺好,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府衙、县衙看上的是姐夫的本事,跟我没什么干系。”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很承情了。” 说话间,朝以禾吩咐樊妈妈准备晚饭,又让姜儿把薛柏请了过来。 眼下黄屿村才准备开始种植草药,万一有什么状况村民们恐怕随时都得来找她,她人不在可不行,思来想去,只有薛柏最适合替她往南州府走这一趟了。 晚饭时,薛柏也带着一身冬末的寒意快步进来,他们几个人相互见了礼后分宾主落座,丰盛的饭菜也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 凤七看着桌上的烧鸡直流口水,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今儿托了朝娘子的福,总算能吃顿好的打打牙祭,在军营里成天就是豆腐土豆、土豆豆腐的,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朝以禾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疑惑的问道:“凤七兄弟的职级应该不低,怎么连顿好饭都吃不上?” “嗨,按理来说我们是能比低阶的士兵吃的好些,可小将军说了,都是在战场上卖命的兄弟,别人吃啥样的饭,我们就吃啥样的,这才叫同甘共苦。不单单是我吃的素,小将军吃的还不如我们咧!” 她满眼心疼的揉了揉容左的头发,急忙让樊妈妈又添了几道荤菜。 他小小年纪就要吃这样的苦,实在是不容易。 饭吃了一半,容左便放下筷子把他的来意又跟薛柏说了一遍:“……既然薛郎中是朝姐姐推荐的,想必医术错不了,眼下将士们都饱受疟疾的折磨,很需要你这样的神医出手相助,只是不知道薛郎中愿不愿意为了将士们辛苦这一趟。” 薛柏急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承蒙小将军看得起,要是有我能效力的地方,我绝不推辞!我只怕自己医术不济,耽误了大伙的病情。” 朝以禾笑着安慰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你的医术在咱们文善县也是数得着的,要是有什么拿不准的病症你再让人给我送信来。” 他思忖了片刻,心一横用力点点头:“行,既然朝娘子也这么说,那我就试试!” “军营里苦寒,薛郎中肯走这一趟实在难得,我替将士们深谢薛郎中大义!” 容左深施一礼,凤七见状赶紧放下鸡腿,拱着油乎乎的手也有样学样的行礼。 正当众人说话的工夫,姜儿探头探脑的进来,他的小脸纠结的拧成了一团,深吸了几口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容左跟前。 “小将军,我……我也想投军,您带我一块走吧!” 第178章 另一番天地 红黛见状赶紧拉拽着他起身,低叱道:“你别胡闹!咱们是娘子买回来的,哪能跟别人走?你要是生了外心,我……我打断你的腿!” 他执拗的低着头,一字一顿的说:“姐,你别拦着我!我不想一辈子都当个看门小厮!娘子的大恩我一辈子也不敢忘,将来我要是能出人头地,我必定百倍、千倍的回报娘子!”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你先把眼前的差事做好就比什么都强!赶紧出去,别扰了贵人们!” “你松开手吧。”朝以禾不动声色的开口,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姜儿身上,“他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事,要是容左肯带他一块回去,我绝不拦着。” 姜儿眼里闪过一抹亮光,使劲儿朝她磕了个头,眼巴巴的望着容左。 “行军打仗可是苦差事,你能吃得了这份苦?”容左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沉声问道。 “我能!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在战场上随时都有丧命的风险,兴许你就不能活着回来见你姐了。” “这……我也不怕!与其庸庸碌碌的活着,倒不如拼上一把!我要是能有出息,以后也好给我姐谋一门好亲事!” 他思忖了片刻,暗暗给凤七递了个眼神。 凤七心领神会的点头,走过去捏了捏姜儿的胳膊和肩膀:“这孩子瘦弱了些,但筋骨还不错,像是有点根基的。” 姜儿急忙说道:“我跟隔壁的石爷爷学过拳脚功夫!” “小将军,您身边正好也缺个人,我看不如把他带着吧。” 容左微微颔首,扭过脸看着朝以禾玩笑道:“我这一来不但拐跑了朝姐姐得力的郎中,还把给你看门的小厮都拐去了,朝姐姐舍得吗?” 朝以禾敛眉一笑,柔声说道:“只要你能善待他们,我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姜儿惊喜的连连磕头,反倒是站在一边的红黛眼圈红了,满眼不舍的望着他。 军营里疟疾肆虐,当天晚上吃完饭他们就准备动身回去了,临走之前,朝以禾把容左拉到了一旁。 “这是姜儿的身契,你收着,他要是争气你就把身契还给他,让他脱了贱籍。” “朝姐姐,他可是你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就这么让我把人带走,不是亏了吗?” 她满不在乎的勾唇,浅笑着说:“我也不差这几十两银子,于我而言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于他却是另一番天地了。这孩子有志气、能吃苦,好好栽培说不定真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你们好好的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容左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身契收进怀里:“冲朝姐姐这句话,我一定好好教他,若是以后他敢忘恩负义不顾你的大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时辰不早了,你们启程吧。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让人给我传信!” 他深深的看了朝以禾一眼,让凤七雇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像阵风一样往南州府去了。 姜儿走的时候红黛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直到人走了,她才追出来望着远去的马车抹眼泪,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夜色渐浓,朝以禾都洗漱好准备睡下了,江如蔺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得知他还没吃晚饭,樊妈妈又下厨给他煮了碗热汤面。 他狼吞虎咽的吃完,舒服的喟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朝以禾。 “第一批兵器已经打出来送到府衙了,知府满意的很。除去给庞奇他们的工钱,还剩下不到二百两,都在这儿了。” 她眉开眼笑的接过来,手指头翻飞着数着银票,想了想又递还给他两张:“这些还是你拿着吧,你身上没有银子哪成?” “不用,要用钱的时候我自会跟你说。” 朝以禾笑眯眯的点头,靠着他的肩膀盘算着:“过几天家旺就要成婚了,我打算提前回去两天。这次正好把冯秀云也带回去,让她回黄屿村伺候我爹娘,免得她在家里生事。” 他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从善如流的应声:“你做主就是。” 天气渐暖,村民们已经开始为春耕做准备了,不少半大的孩子在田间地头上跑闹玩耍着,村子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为了筹备朝家旺的婚事,朝家打从七八天前就忙碌了起来,村妇们也都自发的赶来帮忙,家里时时都充斥着欢声笑语。 自从来了黄屿村后,冯秀云似乎也安份下来了,任劳任怨的洗衣服、做饭,倒是让孙氏省了不少事。 转眼间,三月初七便到了,大红灯笼高挂在屋檐底下,锣鼓队吹吹打打的簇拥着朝家旺去金家迎亲,前来道贺的村民们几乎要把门槛都踢破了。 院子里坐不下这么些人,孙氏便索性把流水席摆到了院子外面,灶上的火就没熄过,一道道菜肴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 除了村里的人,慕怀章和张有财都赶来道贺,赵衙役也带着几个相熟的衙役来捧场,十里八村加起来都难再找到比这还热闹的了。 妇人们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孙氏,贺喜的话说了一箩筐。 “算命先生都说了,文巧是旺夫的命,她进了门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俩孩子般配的很!金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以后你们两家的日子一定红火!” 孙氏掩嘴笑着,春风满面的摆手:“那就承你们吉言了!嗨,我倒是不求他们将来有什么出息,只要这俩小的能好好过日子,早点给我生个孙子、孙女,我就心满意足了!” “新娘子到喽——” 随着一声高唱,炮竹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鲜红的炮仗碎片飞在半空中平添了几分喜气,朝家旺背着金文巧进了门。 众人纷纷簇拥上去,闹得喜娘洒了一把有一把的喜钱和糖果才笑闹着让开一条路。 傧相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喜娘搀扶着金文巧,跟朝家旺一同俯身拜向天地桌。 “二拜高堂——” 孙氏满脸笑意的示意他们起身,掏出两个厚厚的红包塞给他们:“以后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夫妻和顺了才能万事兴旺。” 第179章 我买你做妾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善意的哄笑一声,孩子们攥着喜糖蹦蹦跶跶的跟喜娘一块簇拥着金文巧进了洞房。 朝家旺才直起身子,就被同村的小伙子们拉到了一边,闹着要灌他喝酒。 “大伙敞开了吃、敞开了喝,不吃的尽兴谁也不准走!”朝大宽憨厚的招呼着大伙,四处都是一片欢笑声。 江如蔺把剔了刺的鱼肉放在朝以禾面前的碟子里,低声说道:“跟你弟的婚事比起来,我娶你的时候实在太寒酸,让你受委屈了。如今咱们有了银子,药堂和铁匠铺也不用时时盯着,不如给你补办个婚礼,咱们去旅行结婚吧。” 她一怔,错愕的扭过脸:“你说什么?” “上次你说喜欢旅行结婚,这事我一直没忘。你想去江南水乡还是大漠边塞?咱们明儿就能动身。” 朝以禾望着他清隽的眉眼,心里蓦的涌起一股暖流,就像初春山涧融化的雪水一样,顺着筋脉延伸到了四肢百骸。 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他竟然就放在心上了。 她紧咬着下唇,迟疑着沉吟道:“可是……大伙就要开始种草药了,有几家已经把枸杞的苗木栽下了,我怕万一他们有什么不懂的,要是找不到我只怕是要出差错的。” “杜秀才不是已经把你说的都记下来了吗?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况且乡亲们半辈子都在地里干活,应该不会有问题。” 朝以禾思忖了片刻,咬着牙想,倒不如自私一次!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自从她穿越过来以后,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文善县了,要是一辈子困在这一方天地里,未免也太可惜了。 这么想着她便点点头,应道:“那咱们回去把手头上的事安排一下,三天之后启程。” 他们说话的工夫,众人也都热火朝天的喝酒划拳笑闹着,慕怀章呛得张有财喝了好几碗酒,不一会儿他就晕晕乎乎的不省人事了。 朝大宽见状赶紧让同村的几个小伙子把他扶到了厢房里,大伙又继续说笑起来,直到时近黄昏众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去。 院子里虽然一片狼藉,但孙氏心里却欢喜,娟婶她们本打算留下来帮她一块收拾的,但却被她给婉拒了。 如今家里多了冯秀云这个做活的,再加上她,用不了多大工夫就能收拾妥当,何必麻烦旁人? 她喝了两口茶,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没看见冯秀云的影子,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皱了起来。 “以禾,你看见秀云了没?那丫头也不知道躲到哪偷懒去了!” 朝以禾的视线在院子里搜寻着,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宁:“倒是有一会儿没看见她了,我还以为是娘打发她出去做事了呢。” “没啊!她不会是跑了吧?” 她们正议论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厢房里传来一声闷响,她们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赶紧不约而同的往厢房跑去。 一推开房门,她们就看到张有财身着一件里衣手足无措的站在炕边,冯秀云满脸泪水的歪倒在桌角旁,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包。 张有财羞愧的直跺脚,重重的叹了口气:“朝娘子我对不住你,我一喝多了就爱犯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跟你家这婢女一块躺在炕上了……” 冯秀云抹了一把眼泪,跪爬到朝以禾跟前声泪俱下的哀求道:“娘子,您要为我做主啊!我本来是来给张爷送醒酒汤的,我没想到他突然兽性大发,就把我给……呜呜呜,我没脸见人了……” “哎哎,你……你别哭啊!要不……我跟朝娘子买了你,你给我做妾得了!我也是昏了头了,我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张爷说的倒是轻巧,这事对你来说只是买回去个贱妾,当玩意养着,对我来说却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准确的捕捉到冯秀云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她了然的垂眸,不紧不慢的在桌边坐下:“你也别急着哭,我有话要问你。” “娘子你想……想问什么?” “你说你进这屋是来给张爷送醒酒汤的?” “是啊。”冯秀云的眼睛滴溜溜的打转,低声嗫嚅着。 “可我怎么没见到汤碗呢?” “这……兴许是刚刚我送回灶房里了,当时乱糟糟的,我也记不清了。” 朝以禾冷笑了一声,凉凉的说:“这话说的不对,要是张爷对你不轨,你怎么不借着送碗的机会躲出去?好,就当你刚才是被吓懵了,那张爷强迫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喊人、求救?” “我不敢,我怕……”她慌张的胡乱分辩了两句,一抬脸眼睛里满是泪水,委屈巴巴的问道:“娘子,你这么咄咄逼人的质问我,难不成是信不过我?” “不是我不信你,是你说的话原本就经不起推敲。现在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你最好说实话。” 她紧咬着下唇,悲愤的低吼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她就猛地朝墙上撞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张有财急忙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别寻死别寻死!有话好好说!” “张爷您放开我吧,我被娘子疑心至此,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呜呜呜……” 他急的额头上直冒汗,急声道:“朝娘子不信你,我信!我买你做妾!” 冯秀云身子一顿,又惊又喜的转过脸:“真的?” “真的!我说话算数!你先出去,我跟朝娘子有话要说!” 她擦了擦眼泪,含情脉脉的看了张有财一眼便低着头出去了。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叹气道:“张爷,你这是何必呢?既然我能看出她的这点心机,想必你也看得出来,就算你不拦她,她也不会真撞死在这儿。” 张有财猛灌了两口茶水,无奈的笑道:“我知道,刚才我醉成那样,想来也没真跟她发生什么,她闹这一场无非就是想进我家的门,那我成全她就是了,不过就是家里多添双筷子。 可万一咱们料错了,她真一头碰死,那不是害了一条人命吗?咱们就当积德行善了,算了吧。” 第180章 叩见三少奶奶 “我知道你心善,但她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只怕你会给自己惹上是非。” 张有财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不妨事,说句不好听的,我家里那几个小妾也都不是善茬,进了门后她要是肯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自然不会有人难为她。可若是她惹是生非,也有她的好果子吃。”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既如此便如此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拦也拦不住。 她本想着等冯秀云收了心后,好好给她找户老实本分的人家,没想到她的心这么大,一味的想攀高枝,她只看见张有财风光体面,却没想过自个儿进了门能不能把内宅里的事摆弄妥当。 当天午后,张有财给了朝以禾五十两的银票,赎走了冯秀云的身契就带着她一块走了。 朝以禾在田里转了两圈,打算种草药的村民们都早早的单独辟出半亩田地,悉心的准备起来了,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跟江如蔺也一同返回了县城,只等着把打铁铺子和药堂的事交代清楚后,南下旅行。 坐在马车里,她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兴高采烈的说道:“三月份正是去江南水乡的好时节,咱们买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往南方走,走到哪算哪。等到了江南后再租一条船,吃从江里钓上来的鲜鱼!” 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江如蔺的唇边也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弧度,眼里的宠溺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全听你的,只要跟你在一块,怎么都好。” 次日一早,江如蔺早早的就去了打铁铺子,朝以禾把樊妈妈叫了过来,跟她说了冯秀云和张有财的事,她又哭了一通,一个劲儿的说对不住朝以禾,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当她们说话的时候,红黛快步进来回禀:“娘子,外头有人求见您,他说……他姓江。” 朝以禾心里猛地翻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姓江?难不成是京城江家的人找来了?还是说只是个巧合? 她胸口发紧,抿了两口茶才沉声说道:“把人请进来吧。” 红黛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一个身材消瘦、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就跟着进了正屋。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跪下一本正经的磕了个头:“奴才江有,叩见三少奶奶!” 朝以禾缓缓放下茶杯,脸上不露分毫:“这位老人家,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你的什么三少奶奶。” “不!绝不会有错!奴才已经打听过了,您夫君江如蔺就是我们京城江家的小三少爷!这些年我们大爷一直在找小三少爷,功夫不负苦心人,今天总算让奴才找着了!”说着,他还煞有介事的抹了把眼泪。 她沉吟了片刻,虚抬了抬手说道:“你先起来吧,慢慢把话说清楚,你这一会儿大爷一会儿小三少爷的,都给我听糊涂了。” 江有规规矩矩的站起身,一字一顿的说道:“也不知道三少爷跟没跟您说过他的身世,奴才今儿就冒昧的多嘴了。 我们三少爷是京城富户江家二爷的独子,十来年前二爷突遭意外过世了,二夫人跟三少爷不知所踪,可把我们大爷急坏了。 这些年大爷千方百计的寻找三少爷的下落,前些时候大爷偶然见了一批春宁州州府的兵器,大爷一看就认出了这是江家的手艺,大爷便猜到三少爷兴许在春宁州。 奴才从京城一路寻访,又从春宁州找到了文善县,终于找到您和三少爷了!” 朝以禾紧抿着唇,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江有口中的‘二爷’是江如蔺的亲生父亲,‘二夫人’指的是夏氏,那位大爷恐怕就是江如蔺的大伯了。 她不置可否的勾唇,淡淡的说:“听你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但我也没听夫君提起过他的身世。你先在家里住下吧,有什么事等我夫君回来再说。” “三少奶奶,奴才专挑着三少爷不在家的时候上门,就是想先跟您多说两句!三少爷跟我们大爷多有误会,奴才的话他怕是不会听的。所以……还请三少奶奶替奴才劝劝三少爷。” “你想让我劝他什么?” “自然是回京城认祖归宗了!我们大爷不忍心看着二爷唯一的血脉流落在外,就盼着三少爷能回去,一家团聚呢!” 江有偷瞄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三少奶奶您想,江家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富户,只要三少爷肯回去,您的身份不也水涨船高吗?以后的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怎么不比委顿在这穷乡僻壤里强?”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轻笑着说:“我知道了,你的来意我自然会跟夫君说清楚。但是其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口中的‘三少爷’;其二,即便他是,要不要回京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你先下去吧。” “三少奶奶,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三少爷任性妄为,您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啊!要是他……” “看来你的耳朵不太好使。”她轻飘飘的打断了江有的话,声调微沉,“我说了让你先下去,你听不到吗?亏你还自称是京城大户人家的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 江有讪讪的止住了话音,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三少奶奶教训的是,奴才僭越了,奴才告退。” 朝以禾给红黛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把江有安排在外院后面的厢耳房暂住,随后便出去给了一个孩子一把铜钱,让他去打铁铺子把江如蔺叫回来。 不过一炷香后,江如蔺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这么急着叫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把江如蔺拉到椅子上坐下,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啪’的一声脆响,他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砸到地上,瓷器碎片和冒着热气的茶汤四处迸溅。 第181章 都是做戏的好手 “那个江有是我大伯的心腹,大伯做的缺德事里总有他的手笔,他趁着我不在找上门,就是想蒙骗你撺掇我回京城!”江如蔺紧咬着牙,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朝以禾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柔声安抚道:“你别动气,眼下还不是生气的时候。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你大伯既然查到了你的下落,他该杀了你永绝后患才对,怎么还会让你回京呢?难道他不怕你回去了跟他争家产?” 他冷笑一声,鄙夷的轻嗤道:“这就是他最阴险的地方。我爹在世的时候很得人心,不少管事的都只听我爹一个人的吩咐,他害死我爹后,管事的想必没少跟他对着干,他定是想着做出一副伪善的面孔,让管事们听命于他。 从春宁府到京城,山高路远,路上保不齐会出什么事,他大可以做些手脚让我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半路上。” “那你有什么打算?江有已经找上门了,咱们再想躲着他怕是不能了。” 江如蔺的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从牙缝里研磨出几句话:“躲不过就不躲了,也是时候回京跟他把这笔账算清楚了!” 他顿了顿,扭过脸看向朝以禾时,眸色不由自主的和软下来:“只是……我放心不下你和我娘,江家不是什么福地洞天,我大伯手段阴狠,他的妻儿也不是善茬,更别提我祖母那个老虔婆,每个人都长了十八个心眼子,我怕你……” “你不用担心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要是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我也绝不会忍气吞声。我跟你一起回京城!” “娘子,是我没本事。你嫁给我以后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现在还要跟我一块面对那群腌臜货,我对不住你。”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轻笑:“这算什么?咱们夫妇一体,遇到事可不就是要一起扛吗?从你跟我坦白你的身世那一刻起,我就想到有这一天了。” 江如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我这辈子要是有负于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咱们要好好活着,让亏了心的人天打雷劈。既然定了要回京,咱们一两天回村里跟婆母商量一下吧。对了,你要不要见见江有?” “是该见见他,这么些年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我。”他讥讽的勾唇,扬声让红黛把人带了进来。 江有一进屋就看见了江如蔺,他愣了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三少爷,苍天有眼,奴才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跟您见面的时候!要是二爷知道您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已经娶了妻,想必二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江如蔺垂眸敛去眼底的嘲讽,亲手把他搀扶起来,还煞有介事的擦了擦眼泪:“江叔快起来,你是家里的老人,我怎么能受你这么大的礼?” “三少爷折煞奴才了。” “江叔快坐,我听我娘子说……是大伯让你来找我的?” 江有点头,言辞恳切的说:“当年您跟二夫人不告而别,可把大爷给急坏了,这些年大爷一直天南地北的找您,常常半夜对着二爷的遗物掉眼泪,只恨自己没照顾好您和二夫人。 三少爷,您一向可好吧?二夫人身体安泰吗?”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眼里泛着一抹泪花:“都好。唉,看来当年的事都是一场误会,我爹莫名其妙的暴毙,我娘还以为是大伯容不下我们,一时情急就带着我逃走了,没成想大伯竟然这么惦记我。” 江有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不怪您和二夫人,都是府里那些小人挑唆的,他们巴不得二爷和大爷兄弟阋墙,成天胡说八道,谁知道竟然阴差阳错的闹出这种事!” “是啊,我想大伯也不是这种人。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下黑手的,那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该是断子绝孙、死无全尸的!” 他的脸黑了几分,强笑着陪着笑脸:“是是是,三少爷说的是。那个……奴才也好些年没见二夫人了,能否让奴才给二夫人请个安去?” “还是算了吧,我娘说,她前半辈子脏东西见多了,如今上了年纪,更不爱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等我娘跟我们一块回京的时候,江叔自然就见到了。” 江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总觉得江如蔺在有意无意的贬损他,可看江如蔺的表情又是一派的温和亲厚——他摇了摇头,只当自己多心了。 朝以禾看着他瞬息万变的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轻咳了几声才勉强压住笑意,淡淡的说:“江叔一路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是,奴才告退。”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们一眼,低着头快步出去了。 江如蔺紧盯着他的背影冷笑道:“看见了吗?我们江家就连一个下人都是做戏的好手,更别提我大伯一家和那个老虔婆了!” “有我陪着你呢,什么虎狼窝都不怕。明天咱们早点回村,看看婆母是什么打算。” 他点点头,看着她温柔且坚定的笑脸,他便感觉整颗心都定下来了。 次日一早,朝以禾特意多雇了一辆马车往跟黄屿村相反的方向而去,当看到江有鬼鬼祟祟的跟上去,他们才乘另外一辆马车回了黄屿村。 夏氏见他们回来原本还十分惊喜,可听他们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后,脸上的笑意便迅速的收敛起来。 她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苦口婆心的劝道:“不行!我不同意!儿啊,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你大伯嘴甜心苦,你祖母又一味的偏心他,你要是回了京城那还不任由他们母子宰割? 娘只有你这一个指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娘怎么活?” 江如蔺面沉似水的跪在她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头:“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为爹报仇!天底下没有苦主躲着杀人凶手的道理!” 第182章 让你拿你就拿着 “你以为我不想给你爹报仇?可顾死的也得顾活的!你大伯做了那么多丧良心的事,报应自有早晚,咱们只等着老天爷惩罚他就是了。可要是为了这个再把你搭进去,娘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爹啊!” 朝以禾的小脸紧绷着,握住夏氏的手重重的叹了口气:“婆母,如蔺有勇有谋,他的铁器铺子也打出来点名声,算是有些家底了,我又有一身好医术,我们俩齐心协力未必不能给公爹报仇。 要是全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报应上,那谁知道这‘报应’什么时候才能到?不尽力试一把,怎么知道不行呢?” “可是……”夏氏眼圈泛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婆母,如蔺是下定了决心才来跟您说这些的,您就成全他吧。” 她低头看着江如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你真要去?” “要。” “好,既然如此,娘也不拦着你了。我只跟你说一句,能为你爹报了仇自然是好,可要是不行,你一定要保全自己,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 江如蔺用力点点头,狐眸里的光渐渐锐利起来:“儿子记住了。” “好孩子,地上凉,快起来吧。” 夏氏把他扶起来,擦了擦眼泪说道:“有以禾陪着你,我很放心,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回京了。我年纪大了,看不得那个伤心地,况且要是我在,你大伯说不准会拿我要挟你,我反倒成了你的拖累。” 他心里知道夏氏说的有道理,可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仍在黄屿村,一时左右为难起来。 她看出了江如蔺的心思,和蔼的笑笑:“你踏实住了,眼下为娘身子骨还康健,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再不济还有亲家和邻居们呢,他们都是好人,不会不管我。你就放开手做你想做的事,等什么时候做成了,给娘送个信回来。” “是。” 朝以禾悄无声息的出去了,他们母子这一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一定有不少话要说,况且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办。 她顺着小路往牛家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牛百福的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近、近啥来着?哦对对对,近墨者黑,黑云压顶……诶不对啊,杜秀才背的《三字经》不都是三个字吗?我这咋这么多字咧?” 她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轻轻叩响了院门。 蹦蹦跶跶的脚步声后,牛百福拉开门,一看见她就欣喜的跳脚:“朝姐姐你来啦?你快进来,我跟你说,我会背三字经了哦!” “刚刚我再外面听见了,百福真厉害!干娘在吗?” “在呢在呢,走!我领你进去!” 牛百福拉着她进了屋子,刁氏慈爱的把她迎进来,给她倒了碗热茶。 “虽说开春了,可这两天天气还不暖和咧,你也不多穿点!冻坏了吧?快喝口茶暖暖。”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乖巧的说道:“不冷。干娘,我这次来是有事要跟您说。” “啥事啊?”刁氏一边给她拿点心果子,一边问道。 “过几天……我要跟如蔺一块出趟远门,不定啥时候回来,我婆母和娘家那边就得劳烦干娘多照应着点了。 再就是百福的病,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他气色很好,以后药就不用吃了,您按照我之前教的法子,慢慢锻炼他的思维能力就成。虽然不敢说能让他以后考个秀才、读书读出什么名堂,但好歹能跟常人一样生活了。”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把江如蔺的身世说出来,倒不是她故意要瞒着刁氏,只是这样的事终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刁氏端着点心盘子的手一顿,满眼不舍:“你这孩子,咋说走就要走呢?就算你不说,你婆母和老子娘那我也会照看着,可干娘舍不得你啊!” 她扬脸笑道:“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只是归期未定,不敢跟您把话说死了。” “唉,我早就看出来你跟如蔺是人中龙凤,不是咱们这个小小的黄屿村能装得下的。也罢也罢,你临走之前肯来见我,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干娘,算我没白疼你! 昨儿咱家刚买了两头牛,没现银,你把这个拿着。”说着,刁氏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金镯子塞到她的手里。 “干娘,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让你拿你就拿着!你听我说,要是没事的时候,你就拿它当个首饰戴着,只当干娘给你留个念想。万一有啥事,你就把它当了换银子,也不至于着急用银子的时候抓瞎。” 朝以禾紧紧的攥着刁氏给她的金镯子,眼眶一阵阵发热。 跟她目前在空间里存着的银票相比,这只镯子实在不算什么,可这却是刁氏疼爱她的一分心。 她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戴上,认真的说:“多谢干娘。” 刁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谢啥啊?你是我干闺女,家里的东西有百福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我不过是提前给你罢了。你跟干姑爷打算啥时候走?” “应该就这两天,我们从县城里出发。” “那……那成,到时候干娘就不去送你们了,等你们回来可一定得来看我和百福。” 朝以禾起身恭恭敬敬的朝她福了福身子:“一定。” 从牛家出来后,她又往段老大家里去了一趟,也是一样的拜托他们多多照顾着夏氏和朝家。 娟婶百般不舍的拉着她的手,临走之前非给她塞了两包干粮。 等她回家时,夏氏跟江如蔺已经谈完了,他们一家子一起往朝家走去。 自从朝家旺和金文巧成婚后,朝家的日子过得更是红火,说说笑笑的家里一片祥和。 见他们来了,金文巧羞怯的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就躲去灶房准备午饭了。 朝以禾说了她要跟江如蔺去京城的事后,孙氏好半天不吱声。 “娘,您倒是说句话啊,您不希望我去?” 孙氏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闷闷的说:“你们既然都定下了,我希望不希望的还能咋的?” 第183章 爹领你买果子去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钻进她怀里,娇憨的撒着娇:“我就说娘越活越年轻了,说话跟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只是这事也是突然定下的。娘,您就别跟我置气了。” “你多有本事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神女,我哪敢跟你置气?” “您这说的就是赌气的话。” 孙氏哼了两声,攥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只是担心你!京城离咱们村这么远,娘怕你人生地不熟的受气!况且听你们那么一说,你跟姑爷回江家还不定多凶险呢,我哪能放得下心?” “如蔺会护着我的,况且你女儿我是有大神通的,什么难事都不在话下!” 她张了张嘴,伸指头戳了一下朝以禾的额头,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你啊!瞅你这没羞没臊的厚脸皮,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我也晓得拦不住你们,可看着你要去以身犯险,我心里就不畅快!” 江如蔺沉声一字一顿的说:“岳母放心,我就算豁出命也不让以禾有任何闪失!” “行了行了,说这话干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今儿咱们一家子再一块吃顿饭,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这么团圆。” 她背过身抹了把眼泪,快步进了灶房跟金文巧一块张罗饭菜。 不一会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一道道端上了桌,他们正吃饭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砸的哐哐作响,隐约传来狗娃焦急的声音。 “朝姐姐你还在家不?出事了!我爹娘让我来叫你!朝姐姐……”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放下筷子不约而同的冲到了门口。 狗娃气喘吁吁的轻拍着胸口:“朝姐姐,仇老婆子和刘三儿叔好像不行了!躺在地上直抽抽,嘴里都吐白沫了!你快看看去吧!” 朝以禾心里一沉,急忙跟着他往柳家走去,众人也都紧随其后。 柳家门口围了一圈村民,见朝以禾来了,大伙赶紧自发的让开一条路,时不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刘三儿和仇老婆子得的啥病?我看着像是都快不行了!” “要我说未必是得病,保不齐……是被人下了毒咧!去年我们家养的兔子不小心吃了药耗子的砒霜,死之前就是这样的!” “虽说仇老婆子平时有点可恨,可不管咋说这也是一条命啊!” 众人窃窃私语的工夫,朝以禾已经给他们把了脉,她的眉心越蹙越紧。 他们母子脸色铁青,嘴唇微微发紫,的确像是被人下了毒,已然回天乏术了。 她不死心的给他们做了一会儿心肺复苏,但他们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微弱。 朝以禾叹了口气站起身摇摇头:“报官,准备后事吧。” 段老大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急声问道:“如蔺媳妇,他们是……咋死的?” “中毒,可能是砒霜,也可能是钩吻,请仵作来验过就真相大白了。” “你的意思是……是有人要害他们?” 她微微颔首,沉声说道:“仇老婆子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她这么要强跋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杀?就算她真的不想活了,母子天性,她也不会让儿子给自己陪葬。” 他脸色猛地一变,赶紧让人去报官,如今他是这个村子里的村长,出了人命官司可不是闹着玩的。 朝以禾环视着众人,看见柳德福两眼失神的蹲坐在门口,显然已经被吓傻了,反倒是魏氏,正像没事人似的一丝不苟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柳德福僵硬的扭过脸,视线缓缓落在魏氏身上,忽然他从地上弹了起来,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是你!你这个毒妇!是你给他们母子下的毒!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村民们见状赶紧阻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拉开。 魏氏捂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她似笑非笑的盯着柳德福:“是我,咋的?我本来是打算把你一块药死的,可又一想,我害了人命,左右是活不了了,你要是也死了,将来玥儿受了气就没人给她撑腰了。 思来想去我还是留了你一命。你嫌弃玥儿丢了你的脸,可到头来还是因为她你才有命活着!哈哈哈……” 她的五官狰狞的扭曲成了一团,像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放声大笑:“你……你这个畜生!我任劳任怨的伺候你这么些年,还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当不了村长我也没嫌弃你,你反倒跟这个腌臜婆勾搭上,一块给我气受! 且不说刘三儿是个不成器的赌棍,就算他是文曲星转世,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你还真以为将来他能那你当亲爹孝敬?你是非不分,你还有啥脸活着?哈哈哈……” 段老大急忙厉声吼道:“先把她的嘴填上,把她摁住了,别叫她寻死!” 娟婶和另外一个村妇快步冲过去,掏出手帕利落的填进她的嘴里,一左一右的摁住了她的胳膊。 她倒是也没挣扎,只是怨毒的盯着柳德福。 柳德福拨开众人的手,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一样,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他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天爷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朝以禾看着他们重重的叹息一声,心里闷闷的有些不是滋味。 江如蔺扣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郎中不是神仙,有的病治得了,有的病治不了。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不必自责,更何况最医不了的,是人心。” 她扭过脸对上他眼波柔和的眉眼,心情渐渐平缓下来,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自责,只是看着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心里有点不舒服。人死万事休,以前仇老婆子和刘三儿做过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吧。”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柳德福突然蹿了起来,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朝以禾跟前嘿嘿傻笑了两声,两眼发直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玥儿,你是爹的好姑娘……走,爹领你买果子去!” 众人面面相觑着,朝以禾伸手搭上了他的脉——他疯了。 第184章 你干脆蠢死好了 不一会儿,衙役赶来便把魏氏押走了,她对自己给仇氏、刘三儿下毒的事供认不讳,想必逃不了一个‘死’字。 这会工夫也有人赶去迁安村把柳玥叫了过来,许久不见,她整个人都瘦的脱了相了,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头发也又干又黄,脸上散发着一股死气,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路上村民们也跟她说了魏氏下毒的事,她一言不发的拨开人群,一看见柳德福就像疯了似的扑过去,对他又踢又打,两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都是你!要不是你老不羞的跟仇老婆子搅合到一处,我娘也不可能想不开做下这种事!是你害了我娘……” 柳德福吓坏了,瑟缩着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的求饶:“别……别打我,别打我,我可是村长!你不能打我……” 大伙赶紧把柳玥拉开,几个心软的妇人纷纷劝她。 “你爹以前是做了糊涂事,眼下他都疯了,你手下留情吧!” “是啊,不管咋说他也是你爹,你咋能下得去手呢?” “玥儿丫头,你娘难逃一死,在这世上就数你爹跟你最亲了,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你们放屁!”柳玥面孔狰狞的低吼一声,愤怒的瞪着众人,“敢情事没出在你们身上,你们自然能说便宜话!他跟仇老婆子欺负我娘,我娘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才下毒的,他把我娘害成这样,难不成我还要把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就算他有千般错,可从小到大他到底是疼你的,他成了这样你总不能不管他吧?” “我就不管!从此以后我没他这个爹!以后他要是死了,你们也不用来给我报丧,爱把他扔到乱葬岗还是爱找块地把他埋了,你们看着办就是了!”柳玥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几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着叹息了一阵,见她态度坚决,劝说的话也开不了口了。 她怨恨的瞪了柳德福一眼,扭头要走的时候正巧看见了朝以禾,她的眸光猛地一沉,嫉恨怨毒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 她嘴角抽搐着冷笑道:“朝以禾,看见我家破人亡,你很得意吧?原来你又胖又蠢跟猪一样,你干脆蠢死好了,你怎么还摇身一变成了神女娘娘转世了?自从你转了性我就开始倒霉,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朝以禾凉凉的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没有人要害你,路是你自己走的。” “你少跟我说这些,保不齐就是你借了我的运势!眼下我虽然困顿,但早晚有一天我翻了身,会跟你好好算这笔账,你给我等着!”她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 柳德福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坐在地上低着头自顾自的摆弄着石子,咧着嘴嘿嘿傻笑着。 大伙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段老大心一横,沉声说道:“柳玥不管他我管他!虽然他以前做了些损人利己的事,但他当村长这么些年也没少为村子里出力,总不能让他无依无靠的,以后我把他接回我们家看顾着,就当多了门傻亲戚!” 二牛也紧跟着出声:“那也算我一个吧,咋说他也是咱们黄屿村的人,他没良心,我不能也没良心。” 有了他们打头,接着也有几个村民开口称愿意照顾柳德福,大伙商议了一下,便决定每户照管他七天,七天之后再换一户人家,这样一来大家都不会太辛苦。 段老大搓了搓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朝以禾,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如蔺媳妇,我知道他对不住你们一家子,可他已经这样了,你就高抬贵手,别跟他计较了。你看……你能不能治治他的疯病?”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他这病不是从身体上得的,是他一下子受了太大的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我可以给他开些药帮他镇定心神,但只怕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那也成那也成,能管点事总归是好的!” 她点点头应道:“回头我把药方写好了给您送过去。” 朝大宽又跟她倒了几声谢,把柳德福搀扶起来往自己家走去,大伙唏嘘了一阵也都陆陆续续的散了。 闹了这么一场,他们也没胃口吃饭了,回家陪孙氏、夏氏他们聊了会儿天便打道回府。 回了县城后,朝以禾把樊妈妈和红黛叫了过来,问她们愿意留在文善县还是跟他们一同去京城。 红黛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她的,樊妈妈到底心里惦记着女儿,不舍得走的太远,便决定留下帮他们看宅子。 把家里的事安顿好后,朝以禾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药堂,一进门就看到那块刻着‘杏林圣手,医泽天下’的牌匾挂在正中央,在她的医学院里上过课的郎中和来看诊的病人们纷纷笑吟吟的跟她打招呼。 看着大伙真挚的小脸,她心里也十分不舍,跟众人寒暄了几句才把止松叫到后院。 如今止松也不是原来那个鼻孔朝天、啥也不懂的小药童了,以他现在的医术,看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小病不在话下。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急不缓的说道:“师父要考考你,我问你,若是风邪入体,该用什么药?” 止松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是阳虚引起的,可用苓桂术甘汤,要是同时夹有淤血,便该用桂枝茯苓丸;若风寒袭表,就得用麻黄汤了。” 她赞赏的颔首:“说的不错。那如果病人腹痛,该怎么处置?” “可以针灸、按摩,也可以用参苓白术散和四神丸。” “答得都对。止松,如今你的医术虽然不敢说有多高超,但也算不差的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去请教同行,跟你一块在医学院上课的那些郎中都很出色,他们一定会好好教你的。 做郎中一则要多见识些病患,二则要终生学习。我撰写的那几本书一定要读透了,记住了吗?” 第185章 归期未定 止松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小脸委屈的垮着:“师父,好端端的你跟我说这些干啥?你是不是嫌我笨,不肯教我了?” “当然不是,你是个很有灵性的徒弟!只是……我要跟你师公一块去京城了,以后不能常常见你,可不得多交代你几句吗?” “去京城干啥?师父您带我一块去吧!反正我在这儿没亲没友的,您去哪我就去哪!” 朝以禾无奈的笑了笑,柔声说道:“如果我是去京城享福的,我一定带着你,只是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兴许会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我怎么能让你跟我一块涉险?” 止松急了,不由自主的扬高了声调:“那我更得去了!我是男子汉,我得保护师父!” 她望着止松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片柔软:“傻孩子,你可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万一我有个好歹……我是说万一,我可就指着你把我的医术发扬光大了,你身上的担子重着呢,不能有丝毫闪失! 你放心,师父能照顾好自己,等我在京城安顿下来我就让人接你过去,但在此之前,你一定得好好读书,用心学医。记住了吗?” 他张了张嘴,用力点点头:“记住了,那……那我听师父的话。” “这才是我的好徒弟。” 说话间,慕怀章也来了,他慢悠悠的逛到后院,笑着在她对面坐下。 “今儿咋过来了?可是有什么棘手的病人?”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示意止松出去,见他走了,她才缓声说道:“兄长,不日我就要跟如蔺一起去京城了。临走之前我会把麻沸散和白药的配方留给你,以后兄长按着方子就能制药。 关荆平是我的徒弟里医术最好的,我不在了他也能顶上,止松虽然还小,但治个小病小痛的都不成问题,还有其余几位跟我学医的郎中,他们……” “等等。”慕怀章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的望着她,“你说啥?你要跟……江如蔺去京城?” “嗯。” 他哀嚎了一声,一把抱住朝以禾的胳膊:“我不!薛郎中被容左征用也就算了,他去军营给将士们看病,也算为保家卫国出了一份力,我没得怨言。可你怎么也要走呢?你们都抛弃我离我而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兄长,你别跟个怨妇似的行不行?”朝以禾一脸无语的望着天。 “不行!别说怨妇了,冤魂都没我怨气大!干啥要去京城啊?咱们文善县不好吗?虽然是小地方,但是人杰地灵,民风淳朴,你制药、看诊,我把药卖出去,咱们兄妹俩一块发财,多好的事啊!”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像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走,只是这次回京关系到如蔺的家事,未免牵连到你,尘埃落定之前我也不便跟你说太多。 兄长,以前你不是也把医泽堂经营的不错吗?现在你手握着两张独门秘药的方子,又有那么多得力的郎中能来坐诊,你什么都不用怕,咱们的药堂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慕怀章的脸紧绷着,悻悻的道:“这是两码事!” “我也知道突然就这么走了对你不公平,可我也没法子,只盼兄长能多担待了。” 他望着朝以禾沉默了好半晌,最终还是重重的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要不是不得已你也不会把我甩下。不管你在文善县还是在京城,你都是我义妹,该是你的那份分红我一定不会少你的。” 她笑弯了眉眼,认真的说:“多谢兄长体谅。”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好好保重自己,等京城的事办完了早点回来。你在我就有底气,到时候我开他个十七八家药堂!” “好。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想请兄长帮忙。我们黄屿村的村民们不少人家今年都开始种草药了,等草药长起来,兄长看看可不可用,要是可用你就酌情买一些。 他们是听了我的话才种草药的,我不能就这么把他们撇下,他们卖的价格总会比药商的便宜,也算你们两厢便宜。” 慕怀章正色颔首:“这事我听说了,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以往从外乡买药材,光是路上人力、物力的挑费就不是笔小钱,要是能从临近的村子里买上,自然是好事。这不算是我帮你,反倒是你帮了我个大忙。”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多谢兄长,有你替我善后,我也能没有后顾之忧的走了。” 他闷哼了两声,问道:“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扬起脸沉声说道:“好,你只管做你的事,我也没去过京城,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铺子和药堂开到京城去!到时候咱们兄妹还能在一块!” 朝以禾笑着应声:“那就提前祝兄长生意兴旺了,我在京城等着你。” “你眼看就要出远门了,一定还有好些事要准备,你自去忙你的吧,不过走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让我送送你。” 她点头,起身郑重的朝他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回了桂花巷。 她才刚走到巷子口,远远的就看见石奶奶探着头四处张望着,一看见她就赶紧快步迎了上来。 “朝娘子,你……你得空不?你要是不忙就来我家吃两口茶吧!” 朝以禾微怔了怔,笑道:“您是找我有事吧?您直说就是了。” “是,可这儿人多眼杂的,有些不便,能否劳动你往我家去一趟?” 石奶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恳求,她想了想便答应了。 石奶奶把她拉到屋里紧紧的关上房门,声音发颤的问道:“朝娘子,你跟京城江家是什么关系?” 她的眼皮子‘突’的一跳,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戒备:“您为什么这么问?” “这两天在你家频频出入的那个男人,他是江家大爷的狗腿子,江有,是不是?” 朝以禾听她这样的口吻,不置可否的反问道:“您跟江家有仇?” 第186章 你跟江家是什么渊源 石奶奶眼神飘忽的嗫嚅着,视线时不时瞥向里屋。 这时,石爷爷快步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涨红,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朝娘子,要不是真巧看见江有出入你的宅院,这些话我们原本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这些时日跟你做邻居,我们也算知道你的人品,今儿我们也豁出去了! 朝娘子请坐,听我跟你说一段往事。” 朝以禾依言坐下,正色说道:“洗耳恭听。” 石爷爷双手死死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悲愤的沉声说道:“我叫石荣,是我朝威北将军石慈厚府上的旧人。五年前我们将军奉旨南征倭寇,两军僵持的时候,却发现朝廷送来的兵器都是劣等品。 那大刀比纸都薄,用手就能掰折了。箭头也跟蜡做的一样,射出去连油皮都蹭不破。 没有趁手的兵器,威北军自然吃了败仗,将军也被皇上问责,全家五十八口没留下一个活口。因我跟奉旨羁押我们的一个官兵有私交,他一时心软放了我一马,我这才侥幸活了下来……” 说到这儿,他几度哽咽,眼底氤氲着一抹血红,紧攥着的手指关节泛起了淡淡的青白色。 朝以禾沉默了片刻,试探着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当初送到战场上的那批兵器,就是江家打造的,是吗?” “是!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他偷工减料的赚的盆满钵满,却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那场仗我们将军原本是打的赢的,可就是吃了兵器的亏,到头来被倭寇打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少将士都死在了战场上,有个孩子才十三岁,倭寇一刀削掉了他半个脑袋,我到如今都记得刀劈下来的时候那孩子绝望的眼神!” “威北将军一族死的实在冤枉,难道……您没想过状告江家吗?” 石爷爷冷笑着摇摇头,紧咬着牙关低吼道:“咋没想过?可我哪能告的过呢?那种跟纸片子似的刀竟能送到战场上,要说没有官商勾结,你信吗?知道内情的就我一个了,我倒是不怕死,只怕我要是死了,就再没人能给我们将军讨回公道!” “那您想让我做什么?” “朝娘子,我把我的底都透给你了,你能否给小老儿说句实话,你跟江家又是什么渊源?” 朝以禾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您连我跟江家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出卖您吗?” “小老儿活了这把年纪,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以朝娘子你的脾气秉性,一定不屑于跟江家那种丧尽天良的东西为伍!” 她微垂着睫毛,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您猜的没错,我们家跟江家也有仇。我夫君是已故的江家二爷的独子,我公爹就是被江家大爷害死的,过两天我们就打算动身去京城了。” 石爷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愤怒的吼道:“江抚当真白披着一张人皮了,对自己的亲兄弟也能下得去手?朝娘子,你带上我们一块进京吧!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畜生,给我们将军报仇!” “不行!我也不知道京城里是什么形势,您贸然回去万一身份暴露了,说不定还没等您报仇就先被抓走砍头了!况且就算您侥幸杀了大爷,难道就能洗刷你们将军的冤屈吗?要把当年的真相彻彻底底的翻出来,才算还他一个公道啊!” 石奶奶也紧跟着劝:“是啊,我就说你老糊涂了,你这法子行不通!你跟着朝娘子进京,要是有什么疏漏,不是把朝娘子也给连累了吗?咱可不能害人啊!” “那我还能咋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不能看着江抚好活!” 朝以禾抬眼对上了石爷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再等等看,我们跟江家也有大仇,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的脸皮扒下来,到时候咱们两家的仇怨一并跟他清算! 您是当年那件事唯一的证人了,您更要沉住气,否则等到将来上公堂的时候,谁来指证他?”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就是不甘心!” “您别急,咱们不跟他争一时之气,报应自有早晚。” 石爷爷捶胸顿足的长叹了两声,他搓了搓脸,从怀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朝娘子,这些年我一时暗中盯着江抚,我查到跟他勾结的朝廷大员可不少咧!我都记在上面了,你拿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认真的颔首:“我一定不辜负您这份苦心。” “要是有用得到小老儿的地方你就让人知会我一声,只要是对付江抚的,我必定尽力!” 朝以禾点头应声,做出把册子藏进袖子里的样子,暗中把名册收进了空间里。 她在石家坐了好一会儿,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擦黑了,一回去她就赶紧把江如蔺拉到屋里,压低声音把石爷爷的事说给他听。 “……难怪石爷爷教姜儿的都是杀招,没想到他竟是战场杀伐之人。说起来你大伯真是做尽了恶事,把那种不堪用的兵器送到沙场上,那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吗?” 江如蔺的眉心也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照这么下去,江家的名声早晚毁在他手里!他这个人重利轻义,做出什么事我都不稀奇!” “打铁铺子那边都安顿好了吧?” “嗯,我走以后铺子里就由庞奇做主,他是个可靠的人。” 她应了一声,环顾着屋子里的陈设,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 他紧紧握住朝以禾的手,低哑的声线熨帖着耳膜:“去了京城,我再给你置办个比这还好的家!” 她的眉头舒展开,闷闷的点头:“什么时候启程?” “后天。江有已经雇上船了。咱们从水路转陆路,这么走是最快的。” 吃过晚饭后,他们就开始各自收拾行李,要紧的东西朝以禾都收进空间里了,几只箱子里只装了些衣服和常见的草药。 未免路上有什么闪失,她把江如蔺以前给她做的袖箭也翻找出来,还在箭头上涂了麻沸散。 第187章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后日一早,朝以禾两口子就和红黛、江有一同出了门,樊妈妈抹着眼泪追了出来,递给朝以禾一个包袱。 “娘子,这是我做的肉干和饼子,都是能放的住的,您带着路上吃。” 她心里一暖,哭笑不得的说:“船上也能做饭,下了船便有饭庄,难不成还能饿着我?你何必费这个精神?” “那咋能一样呢?万一您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菜,好歹还能吃我做的肉干垫垫肚子,出门在外一定得吃好饭! 红黛,以后只有你跟在娘子身边伺候了,你可得比以前更用心才行!”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外面风大,您快进去吧!”红黛笑着应声,把她推进了门里。 江有正指挥着车夫把箱笼往马车上抬的时候,隔壁钱娘子轻轻推开了院门,她拉着大宝的手,提着一只篮子局促的低头走过来。 “朝娘子……”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把篮子放到了地上,“我听说你要去京城了,这是我刚才去集市上给你买的果子,你带着路上吃。” 朝以禾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和善的一笑:“多谢。” “不不不,我……是我该跟你道谢。眼下我这幼儿园里也有七八个孩子了,赚的银子足够我跟大宝的开销,他有了伴,人都比以前开朗了,这都是你指点我的好处。我从前犯糊涂,还对你们家郎君动了心思,真是不应该。”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再提了。以后我们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块喝茶。” 钱娘子连连点头,急忙把大宝拽到跟前:“大宝,快给朝婶婶磕个头,你的命是她救得!” 大宝乖巧的应了一声,仰脸眼巴巴的望着朝以禾奶声奶气的说:“朝婶婶,大宝给您磕头!” 朝以禾赶紧把他拦住,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可别跪,我最看不得跪来跪去的。” “三少奶奶,咱们该启程了!”江有凑过来满脸堆笑的提醒道。 她点点头,跟钱娘子母子道别后就上了马车。 为了避人耳目,石爷爷夫妇便没来相送,但深聊过那么一次之后,扳倒江抚已经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马车一路往码头而去,看着长街上繁华喧闹的景象从眼前掠过,她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失落。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渡口,她一下车就看见慕怀章和张有财远远的朝他们招手。 朝以禾紧走了几步迎上去,欠了欠身子笑道:“兄长,张爷。” 慕怀章眼圈泛红,吸吸鼻子往她手里塞了几只精巧的药瓶:“知道你是配药的好手,但只怕你忙忙叨叨的准备不了这么周全,这里面有治脾胃不调的、有治跌打损伤的、还有治风寒的,你拿着路上用。” “啧,这些瓶瓶罐罐的顶啥用?要我说,送啥都没有送银子来的实诚!”张有财不屑的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朝娘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当盘缠吧!” 她哭笑不得的推拒:“张爷的心意我领了,只是银票你还是收回去吧,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不不不,你就当是你给我的伙计们医疟疾的诊金!照着你开的方子吃了药,没两天他们就都活蹦乱跳的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你一定得收下!” 慕怀章难得没呛他,从他手里夺过银票便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朝以禾的手里:“对!你治病拿诊金是天经地义的,快收起来!俗话说‘穷家富路’,多在身上装点银子总没坏处! 以禾,你到了京城记得给我送个信儿回来,要不然我心里总惦记着你。” “我记下了。多谢兄长,多谢张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话间,一群百姓乌泱泱的朝他们跑了过来,有的手里拎着活鸡,有的包了几个馒头。 “朝娘子您等等,我们来送您了!” 朝以禾错愕的张望着,这些人里倒是有几个看着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她在西城治瘟疫的时候碰见的那些百姓吗? 王大娘子抱着春花直抹眼泪,哽咽道:“朝娘子,您咋一声不吭就走咧?要不是我夫君昨儿路过医泽堂,听药堂的人说您要走,我们还都不知道呢!” “是啊朝娘子,您好歹让我们送送您啊!这是我们自家蒸的馒头,您拿着路上吃!”另外一位妇人挤到最前面说道。 刘大明拿出一把手指头大小的木剑,应声道:“朝娘子,这是我用桃木刻的,您戴着,这是辟邪的!” “要不是您研制出治疗瘟疫的方子,我们怕是早就没命了!朝娘子,我们给您立了个长生牌位,保佑您顺顺当当的!” 朝以禾望着众人热切不舍的眼神,鼻尖也隐隐泛酸:“我只是做了一个郎中该做的事,各位不必这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郎中多了,可就您一个人能治好瘟疫,您是我们的大恩人!” “对!朝娘子,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她眼眶一热,低头擦了擦眼泪认真的说道:“我也不会忘了大伙的!多谢你们来送我,我该走了,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纷纷点头,可谁也没挪动一步,都眼泛泪光的望着她。 江如蔺轻轻牵住她的手,低声道:“走吧,要开船了。” 她扭过脸望着众人扬眉一笑,摆了摆手扬声道:“诸位保重,来日再相见的时候,望大伙都健健康康的!” 她顿了顿,看向慕怀章和张有财:“兄长、张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两位也请回吧!京城也不是天涯,咱们总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说罢,她向众人福了福身子,牵着江如蔺的手一步一步的上了船。 直到船渐渐从视线当中驶离,百姓们才抹着眼泪陆陆续续的散去。 春花拽了拽王大娘子的衣角,仰脸问道:“娘亲,以后朝姐姐走了还回来不?” 王大娘子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点头道:“自然是会回来的,你朝姐姐可说了,再见的时候你得健健康康的。” “嗯!那我以后要好好吃饭,一准不再闹病了!” 第188章 下辈子投个好胎 江有出手阔绰,把整艘船都包了下来,船上除了船家一家三口,便只有他们这一行人了。 日落月升,夜晚的薄雾笼罩在河面上,隐约可以看见岸边渔家燃着的灯火。 江有拿着一只托盘轻叩了几下船舱的门,毕恭毕敬的说道:“三少爷,三少奶奶,晚饭送来了。船上吃的简单,您二位先对付着垫补一口,明儿早等船靠了岸咱们再好好大吃一顿。” 红黛快步过去开门,接过饭菜后道了声谢。他若无其事的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行了个礼就走了。 托盘里放着三碗米饭、三样小菜和一壶酒水,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看起来却很是爽口开胃。 “娘子、郎君,一入夜船上冷得很,喝点酒暖暖身子吧。”红黛给他们倒了两杯酒放在桌上,退到一边候着。 朝以禾正要把酒杯送到嘴边,忽然发现酒水有些发黄,她神色一凛,赶紧顿住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杯子里的酒。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江如蔺看她表情有异,压低了声音问道。 她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不知道,我看这酒的颜色不太对,但闻气味却没什么异常。我猜可能是被下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左右不是毒药。” 他的脸色微沉,眸子里滑过一抹凌厉的寒意,冷笑道:“他这就按捺不住了?我原以为江有好歹要装几天样子,等咱们上了岸再出手。” 红黛听着他们不急不缓的对话,吓得脸都白了,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的问道:“那……那想必饭菜也不能吃了!娘子,咱们怎么办啊?” “别怕,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药死咱们。既然下得是蒙汗药,那必有后招,咱们等着就是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如蔺赞同的颔首,顺着窗子把饭菜、酒水都倒进了江里,只在桌上留下几个空了的碗碟。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船舱外便又传来了江有的声音,只听到他试探着问道:“三少爷、三少奶奶,你们吃完饭了吗?三少爷?” 朝以禾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三个人默契的倒在地上,佯装出一副晕倒的样子。 江有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声,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这才鬼鬼祟祟的推门进去。 一进屋看见他们横七竖八的倒着,他煞有介事的惊呼了一声,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江如蔺的脸。 见他们的确是昏迷不醒了,他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得意的轻嗤道:“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的本事,看来也不大中用嘛! 三少爷,三少奶奶,你们别怪奴才心狠,要怪就怪你们倒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他趾高气昂的咧咧嘴,闲庭信步似的先把他们的行李搜罗了一遍,从里面翻找出几锭银子便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他走后,江如蔺和朝以禾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红黛也紧跟着坐起身,惊恐的低声道:“娘子,他总不能是为了那几锭银子才要把咱们药倒的吧?” “傻丫头,你没听他刚才说让咱们‘下辈子投个好胎’吗?他哪里是图财?他分明是想害命!” “那……那咱们咋办?要不……我先冲出去跟他搏命,要是搏赢了,娘子和郎君就赶紧走;要是输了……你们先暂且跟他服个软,好歹先保住性命,再图后报!” “我们怎能让你一个人犯险?况且这多半也是行不通的!” 江如蔺面沉似水,视线锁定在半掩着的窗子上:“你们会凫水吗?” 还没等她们说话,外面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里面夹杂着几声凶神恶煞的骂声和刀剑碰撞的声响。 船家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有水匪!快跑啊……啊——”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就追了上来,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江如蔺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厉声低吼道:“来不及了,再留在这儿只有一死,跳江!” “郎……郎君,您带着娘子快跑吧!我不会凫水,我留在这儿拖出贼人!”红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视死如归的把他们往窗子旁边推。 里里外外乱成了一团,到了这个关头,朝以禾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望着江如蔺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也不会凫水。上船的时候我看见咱们的船上有一条船板,足够支撑咱们三个人。 你要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跳河游到岸边就是了;可要是想保住咱们三个人的性命,就须得冒险把船板停在窗子底下,我跟红黛跳河后呛不了就口水就能上船板,我们俩这才能有活命的可能。 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你要是撇下我们,我也不怪你。” 江如蔺愠怒着瞪了她一眼,可眼下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沉声撂下‘等我’两个字便翻窗跳进了河水里。 听着外面的打杀声,红黛吓得腿都软了,啜泣道:“娘子,郎君还能回来救咱们吗?” 她紧抿着唇,四下环顾了一圈说道:“先把桌子挪过来抵住门,要是贼人想破门而入,好歹能抵挡一阵子!” 红黛怔了怔,连忙跟她一块把桌子抬了过去。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袖箭,又暗暗从空间里拿出一支灌了麻药的注射器。 “娘子,这些水匪是江有招来的吗?他只是想杀咱们郎君啊,为啥水匪们连船家都杀?而且,他要是想害咱们,直接在饭菜里下点毒药就是了,咋还要费这些工夫?” 朝以禾波澜不惊的说道:“他不敢下毒,怕被我看出来。我在文善县有几分薄名,万一有人发现咱们是被毒死的,百姓们一定会严查凶手,他自然首当其冲,倒不如做成被水匪截杀的样子。 杀人是砍头的死罪,未免船家看出什么端倪,杀人灭口才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 红黛似懂非懂的点头,吓得小脸惨白:“娘子,要是郎君不回来了咋办?” “那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就算是死,临死之前也得给这群贼子吃点苦头!”说着,她攥紧了手里的注射器。 第189章 娘子你太聪明了 红黛咬紧了牙关,惨白着脸用力点点头:“我……我听娘子的!要是今天真跟娘子死在一块了,到了黄泉路上我再伺候娘子!” 朝以禾正想说什么,船舱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人就在里面,一男两女,都被我用蒙汗药放倒了。你们出手干净些,切记绝不能出差错!”江有低声说道。 “放心,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给大爷办事了,不用你叮嘱。” 话音刚落,便有人一脚踹向了舱门,震得桌子都往后移了两分。 “啧,这门被锁住了?” 江有狐疑的推了推门:“不可能啊!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没锁……坏了!说不准刚才他们是装晕的,里面有个女子很通医理!” 一个粗犷的声音鄙夷的轻嗤,摩拳擦掌的啐了两口:“就算她是神医还能咋的?躲在里头也不过是晚死两刻罢了,难不成他们还能长翅膀飞出去?” 朝以禾拉着红黛站在窗边,眼睛紧盯着舱门。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那群水匪闯进来,她就先用袖箭放到几个,然后带着红黛投河。 如果有人反应快把她拦住了,她就把麻药打进自己的心脏里,无论如何也能让自己死的痛快些。 外面的壮汉已经开始撞门了,一声声‘砰砰’的闷响,顶着门的桌子已经被移开了几寸,透过门缝她几乎可以看到水匪凶光毕露的眼睛。 就在这时,江如蔺的声音在窗子外面响起:“快跳下来!” 她又惊又喜的低头,正看见江如蔺已经把船板划到了下面。 红黛微微松了一口气,急声说:“娘子您先跳!” “不,你先,我手里有武器,万一他们闯进来我还能跟他们周旋两下。” “那怎么行呢?您是主子……” “闭嘴!跳!”朝以禾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小脸紧绷着,“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快!” 说着,她把红黛拽到身边,一把将人推了下去。 随着‘扑通’一声落水的声响,舱门也被一脚踹开了。 江有冲在最前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朝以禾:“三少奶奶,你垂死挣扎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啊——” ‘嗖’的一声一支袖箭破空而出,不偏不倚的射进了他的肩膀,他惨叫了一声,顿时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左脚绊右脚的重重栽倒在地上。 身后那几个水匪见状急忙冲进来,朝以禾也顾不得跟他们纠缠,翻身跳了出去。 一跳下去,冰冷刺骨的河水就像刀子似的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呛了几口水,感觉肺都要被挤炸了似的,手脚胡乱的挣扎着。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她闭着眼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臂,靠着他的力量爬上了船板。 她压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红黛扑过来抱着她止不住的抽泣。 “娘的!他们在下头!快追!”水匪们扒着窗子张望着,指着他们厉声吼道。 江如蔺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支火折子,吹起火星子后利落的扔到了船上,星星之火瞬间燃起了冲天的火光,有几个水匪刚要往出跳就被火舌燎了回去,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火势越烧越旺的船,划着船板往岸边而去。 晚上的寒风一吹,朝以禾跟红黛抱成一团直打哆嗦,冰冰凉凉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冻得手脚都麻了。 足足过了将近两炷香的工夫,他们才靠了岸,江如蔺把她们安顿好,赶紧四处搜寻来干树枝点了个火堆,火堆燃起来后她们才感觉身上的寒意渐渐驱散了几分。 朝以禾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仰脸疑惑的望着他:“刚才船怎么一点就着了?你做什么手脚了吗?” “找船板的时候我看见船上有十几坛酒,就用酒把船从里到外浇了个遍,就算烧不死他们也能拖延一会。这也不是久留之地,等你们身上的衣裳烤干了咱们先找个客栈。” 红黛心疼的望向河面上烧的正旺的船,惋惜的直掉眼泪:“可惜了,咱们的行李全被烧了。” “不要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身上装着银票呢,为了以防万一我用油纸包了,也没有被水淹。只要有银子别的都没所谓。” 她崇拜的望着朝以禾,眼睛里直冒小星星:“娘子你太聪明了!还是您有远见!” “嗯,你夸得娘子很受用,明儿给你买好吃的。” 她们说笑了两句,刚才压抑的气氛也渐渐消散了,天快亮的时候她们的衣裳才烤的半干,太阳快出来也没那么冷了,江如蔺便熄了火堆,搀扶着朝以禾找了最近的一家悦友客栈住下,他们夫妻俩一间,红黛单独住一间。 洗过澡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喝了两碗姜茶后,朝以禾才感觉身上缓了过来。 折腾了一整晚,脑袋里紧绷着的弦一松开才感觉到困乏,等他们睡醒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 朝以禾去钱庄兑了张银票,让小二把饭菜送到了房间里。他们正打算吃饭,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执声,听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她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推开窗子,一眼就看见一个水匪跟江有拉扯着,他们俩都蓬头垢面的,可见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活命。 水匪快步跟在江有后面,急声道:“你现在想撒手不管?没那么便宜的事!我的兄弟们两个被活活烧死了,还有俩都受了重伤,你拿银子出来!” 他不耐烦的顿住脚步,没好气的低吼道:“你还有脸跟我要银子?他们死了是他们命薄,跟我有什么相干?让你办的事你没办成,我还不知道怎么跟大爷交代呢!” “那我管不着,不给我银子你就别想走!”说着,水匪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厉声威胁道,“横竖我们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也不怕多你这一条人命!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 他急忙捂住水匪的嘴,仓皇的四下环顾了一圈:“你小点声!喊什么喊?银子我有的是,但可不能白给你!” 第190章 熟能生巧 “咱们上岸的时候你也看见了,船板就在岸边停着,江如蔺他们两口子一定在附近。你找到他们的下落把他们杀了,提着他们的脑袋来跟我换银子!” 水匪沉吟了片刻,点头答应下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想诳我,你要是偷摸着跑了,我就去京城跟你们要银子去!” 江有不耐烦的摆摆手:“放心吧,我们大爷家大业大,还能差你这仨瓜俩枣?” 把水匪打发走后,他抱着肩膀哆哆嗦嗦的快步进了客栈。 江如蔺掩上窗子,低声叮嘱道:“我去追那个水匪,抓到以后把他送官。你跟红黛在屋里待着,千万别露头,要是让江有看见你们,保不齐会对你们下毒手。” 朝以禾乖巧的应声:“你小心点。” 他微微颔首,未免迎面跟江有撞上,他紧了紧裤脚就从二楼的窗子翻了出去。 他走后,朝以禾赶紧起身贴在门口,顺着门缝打量着外面的动静。 隔着一扇门,她看见江有住进了隔壁的厢房,还跟小二叫了饭菜。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自己配制的迷药塞给红黛,说道:“一会儿小二给他送饭的时候,我找个由头把小二叫进来,你趁机悄悄把药下到饭菜里。” 红黛紧张的攥紧了药瓶,惶惶不安的说:“娘子,我……我没干过这样的事,我怕做不好……” “没事,熟能生巧,多做几次就行了。” “……” 不一会儿,小二端着一只托盘快步上了楼。 朝以禾捏着嗓子惊呼了一声:“啊——老鼠!” 红黛心领神会的跑出去,拉住小二说道:“小哥,我们屋里有好大一只老鼠,您帮我们看看吧!” “啊?可是那个客房的客人还等着……” “您进去看一眼也花不了多少工夫,要是把老鼠抓到了,我们娘子自有打赏。” 小二犹豫了片刻,把饭菜放到一旁:“行,那我先看看。” 见他进去了,红黛赶紧手忙脚乱的撒迷药,好在这药粉溶的快,一撒进去就化在菜汤里了,倒也看不出什么。 她深吸了两口气,若无其事的进屋。 朝以禾跟她交换了一下眼神,了然的垂眸,浅笑着说:“不好意思小二哥,兴许是我刚刚看错了。辛苦你跑这一遭了。” 说着她递过去一块碎银子,小二拿了赏钱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眼看着他把饭菜送进了江有的房里,她们不紧不慢的磕着瓜子。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朝以禾擦了擦手起身笑道:“走吧,咱们过去看看,药效应该发作了。” 红黛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抓了一把水果刀。 她们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江有已经两眼紧闭的倒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朝以禾解下他的腰带把他捆在了椅子上,又随手抓起一块抹布填住他的嘴,这才好整以暇的在他对面坐下。 “把他弄醒。” 红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怯生生的问:“娘子,我该怎……怎么做?” “给他泼一盆冷水也行,大耳瓜子把他抽醒了也行。” 她举起手,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怎么也下不了手。她犹豫了半天,眼睛一闭,把洗脸盆里的水‘哗’的泼了出去。 江有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他张着嘴正想破口大骂,可一缓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再一看,朝以禾正眉眼弯弯的笑着坐在他跟前。 “嗨~” 他像见了鬼似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下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 朝以禾温软的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别挣了,我捆的可结实了,猪都挣不开,何况是你? 你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我也不想难为你,你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江有一愣,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她满意的颔首,给红黛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把他嘴里的抹布取下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故作担忧的问道:“三少奶奶,您跟三少爷去哪了?奴才可担心坏了!现在看您安然无恙我就……” “行了,别演戏了,你让我别垂死挣扎的景象我还没忘呢。” “那……那都是误会!咱们遇上了水匪,是贼人逼奴才这么做的!三少奶奶,奴才对您和三少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朝以禾鄙夷的嗤笑:“我没空跟你兜圈子。直说吧,江抚让你在回京的路上杀了我们,是不是?可要是你失手了,他可还有别的什么安排?” 江有偷瞄着她的脸色,强笑着陪着笑脸:“三少奶奶这是哪儿的话?大爷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您跟三少爷回去,咋可能杀你们?” “呵!没想到你还是个忠仆,那我更得成全你这份忠心了。” 她慢悠悠的拿出一颗药丸,钳住他的下颌把药塞了进去,然后用力一抬他的下巴,药丸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他干呕了几声,脸憋得通红:“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毒药了。不过你放心,这药吃不死人,但打从今天开始,每逢阴天下雨你的身上就会像有几百只蚂蚁爬一样,奇痒难耐。然后为了止痒,你会把自己抓的浑身没有一块好皮。 你既然知道我的医术在文善县颇受百姓们认可,那就应当晓得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江有的脸由青转白,像要吃人似的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这个毒妇!” 朝以禾惊讶的挑眉,轻笑道:“这就算毒了?你要是不肯说,我还有更狠毒的手段等着你呢。有让人疯癫的药、有让人瘫痪的药、还有让人五脏移位的药,你想不想试试?” 她连哄带骗的吓唬了一通,江有绝望的低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我说,我说!是不是我说了你就给我解药?” “当然。” 他紧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爷思虑周全,这么大的事自然不会全依仗我。就算你们侥幸没死在水匪手里,回京的路上也有山贼等着你们。” 第191章 我还会卸胳膊、卸腿 “山贼会在什么地方设伏?”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爷心思深,自然不会啥事都告诉我!不过我想着进京多是走官道,山贼也一定在官道守着,只要你们绕开官道就一定能避开!” 朝以禾将信将疑的深敛着眸光,思忖了片刻后翻找出一张白纸,然后割破江有的手指,抓着他的手在纸上印上了一个手印。 江有怔愣的望着她,茫然的问道:“三少奶奶,您这是……” 她轻笑着勾唇,淡淡的说:“送你一个包吃包住套餐,等你从大牢里出来再为你主子效忠吧。红黛,我们走。” “不……不行!你问的我都说了,你咋还要送我见官?还有解药!你给我解药!” “什么解药?我刚刚给你吃的只不过是一颗糖丸,难道你没发现嘴里甜甜的吗?” 江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的脸猛地一沉,睚眦欲裂的瞪着她:“你耍我?你这个毒妇,你给我回来……” 朝以禾头也不回的带着红黛回了房间,把他跟水匪勾结杀了船家一家三口的事写在了纸上,吹干墨迹放在了一旁。 这时,江如蔺也带着一身初春的春寒回来了,他喝了两口热茶暖了暖身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摁了手印的纸。 他眸色一顿,声调微微下沉:“你去见了江有了?” “嗯。你放心,我是先给他下了药才进去的。明儿把他捆了扔到衙门口去,也算为船家一家子报仇了。水匪抓到了吗?” “已经送官了。对了,你猜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谁了?” 朝以禾疑惑的抬眸:“谁啊?” “凤十三。” 她一拍脑门,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儿可是南州府的地界啊,正是凤家军驻守的地方! 江如蔺好笑的睨着她,说道:“凤十三说,她今儿回营后自当跟容左禀报咱们在南州府的事,只是她说这两日军情紧急,容左不一定有空来见咱们。” 她了然的点点头,心里还是不由得隐隐有些失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罢了,还是正事要紧,以后早晚有再相见的时候,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眼看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们吹熄了蜡烛便歇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刚刚起床,就听到有人叩响了房门。 朝以禾还以为是红黛过来了,便快步走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竟然站着个脸生的女子,这姑娘一身劲装,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 姑娘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您就是朝娘子吧?在下凤十三,久仰!” 她怔了怔,连忙把人让了进来:“是十三姑娘啊,快请进。” 凤十三大大咧咧的坐在凳子上,笑道:“您叫我十三就成,我自小在军营里打滚,也没人把我当女子看。我们小将军听说您来了南州府,本来是要带着止松来跟您见一面的,可他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便打发我来了。” 朝以禾给她倒了杯茶,急忙问道:“他们都还好吗?前阵子这边闹疟疾,眼下病情都稳住了吧?” “是,您引荐来的薛郎中医术精湛,没两日大伙便都好了,也少有复发的。听如蔺兄说,你们要进京?” “嗯,不过我正犯愁呢,不知道该走官道好还是走小路好。” 凤十三不解的歪了歪脑袋:“自然是走官道好啊!这有什么好琢磨的。” 她把昨天审问江有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他说的话我不敢全信,可也不敢不信。我只怕他是故意告诉我山贼在官道设伏,哄骗的我走小路,实则小路才是真正艰险的地方。” “这有什么难的?我陪你们一块上京!小将军让我回京城给凤老将军送信,咱们正好搭个伴。不是我吹,要是那群小毛贼不长眼撞到我手里,那倒霉的可是他们!朝娘子想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万事都有我呢!” 朝以禾惊喜的连连点头,笑道:“那再好不过,一会儿吃过饭咱们就动身。” “成,我雇马车去。朝娘子不是要把江有送官吗?把人一并交给我吧。我跟衙门口还算熟,好说话些。” 她跟凤十三道了声谢,两个人一块进了旁边的厢房。 江有两眼充血的盯着她们,昨晚骂骂咧咧了一夜,眼下嗓子都哑了,可嘴里还是张狂的叫嚣着。 “你敢诓骗我?让大爷知道你这么戏耍我,定饶不了你!朝以禾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山野村妇罢了!你不知死活……” 凤十三烦躁的揉了揉耳朵,一个健步冲过去手指钳住江有的脸用力一掰,干脆利落的卸掉了他的下巴。 “娘的!我最讨厌满嘴喷粪的了!” 朝以禾瞠目结舌的瞪大了眼睛,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十三姑娘好功夫!” 她的脸颊上飞上了一抹红晕,难为情的挠挠头:“这不算什么。除了卸下巴,我还会卸胳膊、卸腿,今儿时间紧迫,下次有机会我再给朝娘子展示展示。” “好啊!虽然我不会卸,但我会解剖,人的心肝脾肺肾长在什么地方、哪里有几根血管,我都一清二楚!” 江有满脸惊恐的望着她们,哈喇子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滴落在衣服上,他的嘴合不上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呜咽。 等凤十三把江有送进了衙门,驾着马车返回客栈的时候,江如蔺也把路上的干粮和水备好了,他们一行四个人启程往京城而去。 凤十三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倒也不觉得闷,几天相处下来她们更觉得投缘,一有空她就跟朝以禾请教人体的构造,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感叹。 “……原来是这样,当时我审那个细作的时候就不该捅他的肚子!” “朝娘子,我要是把匕首顺着脑袋的这个地方扎进去……”她指着自己的头顶,一脸的求知欲,“是不是就能又让他受疼,又不至于弄死他?” “朝娘子,你能不能调配出一种能让人痛不欲生的药?你不知道,我是专门为小将军刑讯犯人的,每次上刑的时候我都发愁,来来回回都是那点手段,我都看腻了!” 第192章 我知道你忠心,但你先别忠 红黛被她这番话吓得小脸惨白,低着头不敢看她。 江如蔺也不满的睨了她一眼:“你跟我娘子说这些做什么?她胆小心软,最听不得这些血腥的东西。” “哈!如蔺兄,你怕是对你娘子有什么误解吧?我把江有扔到衙门口的时候他似乎都快被朝娘子折磨的神志不清了,她胆小心软?”凤十三哼了两声。 他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的说:“我娘子是心慈,又不是傻子,对待那种黑心肠的东西就该有雷霆手段。” “你……”她一噎,好半晌才悻悻的冷笑,“我算看出来了,就算朝娘子放个屁你闻着都是香的!” “虽然粗俗了些,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凤十三满眼鄙视的撇撇嘴,又兴致勃勃的抓着朝以禾讨教,什么哪个地方痛感最强、怎么给胳膊剔骨…… 三天之后,夕阳的余晖暖暖的照在身上,马车慢悠悠的下了官道。 正往向不远处的县城行进时,凤十三原本说笑着的脸顿时顿住了,她悄无声息的抽出一把匕首,压低声音说道:“林子里有人,我感觉有点不太妙,一会儿你们留神着点。” 朝以禾心领神会的点头:“你是怕万一自己打不过对方,让我们伺机先跑吗?” “不,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打,我怕误伤了你们。” “……” ‘砰’的一声闷响,一根箭羽擦着朝以禾的耳朵钉进了马车壁上。 她心里一凛,还没等她缓过神,一群山贼模样的大汉就从路边蹿了出来,有的手里攥着钢刀,有的搭弓挽箭,个个气势汹汹的冲他们杀过来。 凤十三眸色一凛,一个纵身从马车里跃了出去,侧身躲过砍过来的刀锋,反手干脆利落的割断了一个山贼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更衬的她像鬼魅一般。 红黛吓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的爬到朝以禾旁边,像护崽的母鸡似的挡在她前面。 “娘子你……你别怕,要是有人想伤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她一把将红黛拉过来,拽着她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我知道你忠心,但你先别忠,我不喜欢旁人为我做无谓的牺牲,咱们俩一块躲在这儿兴许谁都不会有事。” 外面不断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和一声声惨叫,江如蔺功夫虽然不如凤十三,但胜在身手敏捷,举手之间也干掉了几个山贼。 将近两刻钟的时间过去了,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凤十三掀开帘子露出溅着血的脸,神采飞扬的笑道:“别怕,那群狗东西都被我宰了!就这身手还敢学人当山贼?如今山贼的门槛这么低了?”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把她拨开跳上马车,他把朝以禾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没受伤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叹息一声,幽深的眸子里翻涌起浓浓的愧疚:“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她摇摇头,宽慰道:“你跟十三姑娘把我保护的好好的,一点油皮都没破,哪里就吓到我了?” “总有一日,我定让那起子小人再也不敢在你跟前放肆!” 她笑着应声,用力回握住他的手。 凤十三轻咳了两声,漫不经心的擦掉脸上的血渍说道:“不是我要煞风景,只是在一堆尸体旁边谈情说爱,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江如蔺侧眸横了她一眼,闷哼一声出去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朝以禾从窗子向外看去,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山贼已经成了一具具尸首,有的甚至缺胳膊少腿,鲜血把地都染红了一大片。 “朝娘子,你不必为他们可惜,这些杂碎为祸乡里,早就该死了,今儿死在我手里是他们的福气。”凤十三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出声安慰了两句. 她点点头,闷声道:“我知道,他们是来杀我们的,要不是有你在,恐怕今天身首异处的就是我了。可看见这副场面,我心里还是有些不畅快。” “很正常啊,我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也难受了好几日,人嘛,总是有慈悲心的。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朝娘子,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咱们就能到京城了。到时候你们去江家,我也得去办我的差事,咱们就得分道扬镳了。不过我得空了还想去找你玩,行不行?” “当然好了,我求之不得呢。” 凤十三顿了顿,又提醒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江家的那位老太太可不是个善茬。在人前她向来是一副菩萨面孔,实则心肠歹毒着呢!你一定得小心着点!” 朝以禾认真的点点头,从空间里拿出两瓶真正的云南白药:“咱们这一路同行,我是真心拿你当姐妹看待,我也很感谢你一路的照拂。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但我想着你是杀伐之人,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便给你备了两瓶伤药。” 她眼睛一亮,打开瓶盖嗅了嗅:“这个是白药吧?自从用上你研制的白药,我们营里再没用过别的金疮药!” “是,但我给你的这两瓶可比药堂里买的药效更好。” “那……这么贵重的药,你是只给我了,还是也给过我凤三哥他们?” 朝以禾哑然笑道:“只你有。” 她嘴角扬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扑过去亲亲热热的挽住朝以禾的胳膊:“我就知道朝娘子最待见我了!等我回去了非得好好跟他们炫耀炫耀,嫉妒死他们!” 翌日午后,马车停在了京城的城门口,凤十三潇洒的朝他们摆摆手,动身往将军府而去,朝以禾他们则去了江家。 江如蔺刚刚在正门前勒停了马车,看门小厮就疾步跑了过来。 他轻蔑的撇撇嘴,鼻孔都要仰到天上去了:“去去去,这儿不能停!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把你的破马车挪到一边去!瞅你们一身的穷酸样,别把这块地弄脏了!” “瞎了你的狗眼!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进去回禀你们主子,就说三少爷我回来了!”江如蔺厉喝一声,清隽的眉眼间浮出点点寒意。 第193章 我让大伙都知道知道 小厮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扭头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矮胖的男子快步迎了出来,扑通跪在马车前面抹了一把眼泪哭道:“三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些年老夫人和大爷时时惦记着您啊!” 江如蔺冷眼睨着他,压低声音对朝以禾说道:“这是江有的兄弟江得,府里的二管事。” 江得暗暗打量着他的脸色,视线落在了朝以禾身上,谄媚的陪着笑脸:“这位……是三少奶奶吧?要是老夫人知道三少爷已经成家了,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三少爷、三少奶奶,您二位跟奴才来吧,主子们都在花厅等着呢!” 他淡淡的颔首,牵着朝以禾往门口走去。 “不不不,不是这边!三少爷,委屈您从侧门进府。”江得快步挡在他们跟前阻拦,眉梢眼角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我既然回来了,便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哪有走侧门的道理?” “三少爷您息怒,您打小就离京了,这么些年家里人也不知道您是死是活,上上下下的都不晓得有您这号人物。老夫人的意思是,等开祠堂敬告列祖列宗后,京城里的勋贵人家也都知道您回京了,您再从正门出入。” 朝以禾的小脸渐渐绷紧,冷笑着勾唇——好一个下马威!看来江家还真是个虎狼窝! 一向只有小妾进门的时候才从侧门往进抬,这分明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她默不作声的垂眸,漫不经心的抚平袖子上的皱褶。以她对江如蔺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果然,江如蔺似笑非笑的抬眼问道:“不让我走正门,是因为旁人不知道我这个三少爷回京了,是吗?” “是!您圣明!” “好,那我就让大伙都知道知道。” 说着,他从马车上抽出来一把砍刀,在手里颠了颠。 是被山贼截杀后,他便捡了一把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他拎着砍刀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抬起胳膊‘砰’的一声重重的坎在了大门上,漆着红漆的木门顿时被坎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江得吓得一激灵,他瞠目结舌的望着江如蔺,见他气势汹汹的一时又不敢上去阻拦,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三少奶奶,您快拦一拦三少爷啊!可不能让他这么胡来!” 朝以禾轻掩着唇,怯生生的眨巴着眼睛:“夫君手里可攥着刀呢,我怎么敢拦?” 说话间,大门上已经被坎出了七八道刀痕,看门小厮也被吓住了,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哎呀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他急的直跺脚,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三三……三少爷,您不能……”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江如蔺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吓得腿脚一软,像只软脚虾似的惨白着脸跪坐在地上。 “三少爷,刀剑无眼,您……您手下留情啊!” 江如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声问道:“这正门,我可走得?” “走得走得!您是府里的主子,您想从哪走就从哪走!” “府里上上下下知道有我这个主子了?” “看您说的,这……这咋能不知道呢?谁要是敢轻慢您或对您不敬,奴才剥了他的皮!” 他满意的颔首,慢悠悠的把砍刀收了起来,冲朝以禾招了招手:“娘子,咱们走。” 她温软的一笑,带着红黛跟他一块迈进了江家的大门。 江得劫后余生般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来,急忙跑到前面给江如蔺引路。 江府是十三进的大宅子,从外门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进内院,再从内院的月亮门绕过一个金鱼池才到了花厅外面。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心里暗暗感叹——有钱真好! 只要有了钱,品味也有了,格调也有了。 她本以为她得的那一万多两的分红已经是一笔大钱了,可进了江家她才意识到,她那点银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光是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每年修剪、养护怕是都要花个几千两。 他们才刚刚站在花厅外面,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就快步迎了出来,她一把抓住江如蔺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江如蔺礼貌而冷淡的行礼问好:“祖母,孙儿回来了。” 老妇人擦了擦眼泪,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孩子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年祖母有多惦记你!你上哪去了?啊?” 一个衣着华贵、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见状急忙劝道:“母亲,如蔺回来是喜事,您快别哭了,您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啊。” 老妇人点头直起身子,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了朝以禾身上:“这……这就是孙媳妇吧?” 她温柔的浅笑着福了福身子:“祖母,我是以禾,朝以禾。” “好好好,好孩子!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唉,我不知道如蔺已经成家了,也没给你备什么见面礼,你把这个拿着,只当祖母的一点心意。”说着,老妇人把手上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撸了下来。 朝以禾恭敬的双手接过来,感动的眼泛泪花:“多谢祖母。” 进京的路上,她也听江如蔺说了不少他的家事,这位老太君姓林,很有些手段,旁边那个男子应该就是江家大爷江抚了。 江抚不着痕迹的看了朝以禾一眼,笑道:“侄儿和侄媳妇一回来,母亲都高兴糊涂了。外面凉,咱们进去说话吧,我也带你们见一见家里人。” 他们先后进了花厅,厅堂里坐着的几个人也都纷纷站起身。 江抚指着一位保养得宜的妇人说道:“这是我夫人,她娘家姓路,你们该叫她一声大伯母。” 朝以禾和江如蔺应声行礼:“大伯母。” 路氏虚虚的笑着虚抬了抬手,眉梢眼角带出了些刻薄:“快免礼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套。” 第194章 原是我不配 “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江裕宗。这么些年没见,如蔺也认不得了吧?” 一个跟江抚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起身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堂弟,堂弟妹。” “裕宗堂兄。” 江裕宗微微颔首,扬扬脸:“这是贱内朱氏。” 朱氏身材丰满,面若银盘,羞涩的跟他们互相见了个礼。 江抚又指着站在最下方的妇人说道:“这是你们裕祖堂兄的媳妇曾氏,应该跟侄媳妇差不多年纪,多半能说到一块去,以后你们妯娌间也能做个伴。” 曾氏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敷衍着行了个礼。 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人,朝以禾头都晕了,暗暗盘算了半天才勉强记住人。 年纪最长的是林氏老夫人是江如蔺的祖母;府里的大夫人是路氏,江抚的娘子;长得胖的朱氏是她的大堂嫂;娇小年轻些的是二堂嫂曾氏…… 江如蔺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的低声道:“记不住也不要紧,横竖他们只是我血脉上的亲人,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她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眉眼弯弯的笑着点点头。 林氏端坐在主位上,抿了口茶感叹道:“裕祖今儿出去办事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便能见到。没想到我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吃上顿团圆饭,我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了! 听说如蔺你还活着,我高兴的好几天没睡着觉,还想着等你回来就给你说门好亲事,没想到你已经成婚了。” 她顿了顿,转过脸看向朝以禾:“如蔺媳妇,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读过什么书吗?”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柔声道:“我爹娘都是庄稼人,只是认识几个字,也没读过什么书。” “庄稼人好,庄稼人最是老实本分了。不过以后你在家相夫教子,不读书是不行的,回头我找两个知文识礼的婆子好好教教你。” 她的手指摩挲着林氏刚刚给她的翡翠镯子,唇边微微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这哪里是让人教她读书?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往她跟前塞眼线! 她收敛起脸上的神色,仰脸乖巧的应声:“是,都听祖母的。” 林氏满意的颔首:“果然是个好孩子。我们江家是高门大户,规矩自然比你们乡下多,不过你也不用怕,你这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裕宗媳妇、裕祖媳妇,你们俩平日可得多帮帮你们堂弟妹啊!” “祖母~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您是知道的,我娘家家教严,出嫁前我爹娘向来不让我跟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虽说堂弟妹嫁给了如蔺堂弟,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但她骨子里…… 呵呵,我们不是一路人,怕是处不到一块。”曾氏骄矜的放下茶杯,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 “啧,都是一家人,你说话也忒难听了!就是因为如蔺媳妇出身低贱,我才让你拉她一把。” 林氏的话虽然是在责怪她,但语气却不痛不痒的,似乎巴不得她再寒馋朝以禾几句。 曾氏心领神会的敛眉,扬高了声调尖声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自小学的是《女德》、《女训》,她学的是插秧种地,我跟她怕是连话都说不上呢!” 朝以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急不缓的开口:“插秧种地怎么了?我无心跟二堂嫂争辩,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得不为天底下的庄稼人说句公道话。 难道二堂嫂平时吃的米、面、瓜果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要是没有那些插秧种地的,二堂嫂早就饿死了。往上数三代,谁家的祖上不是农民了? 这话二堂嫂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要是说出去让外人听到,定会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的把你给啐死!” “你……”曾氏被她噎了几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狠狠的剜了朝以禾一眼,趾高气昂的说道:“牛配牛、鸡配鸡,你家里是庄户人,自然就该把你许配给庄户人!再说了,谁家娶妻不得长辈做主? 如蔺堂弟娶你之前也没跟祖母禀告过,真要是算起来,你也不算是我们江家的人!跟我大呼小叫的,你也配?” 朝以禾唇边的讥诮越来越浓,偷偷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她扑到林氏跟前低声抽噎起来:“祖母,二堂嫂看不上我,是不是您也认不下我这个孙媳妇?要不然……我还是走吧。呜呜呜……” 林氏一怔,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好一会儿她才僵硬的说道:“怎么会呢?祖母一看见你就打心底里喜欢你!你二堂嫂向来心直口快,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看二堂嫂说的像是她的真心话,原是我不配……呜呜呜……” “没有的事!好孩子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裕祖媳妇!看你说话没轻没重的,都给如蔺媳妇吓哭了!你还不赶紧给她赔礼?” “祖母~她……” “住口!我让你给如蔺媳妇赔礼!” 曾氏悻悻的张了张嘴,不情不愿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对不住了。” 林氏晦暗不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勉强挤出一个慈爱的笑脸:“好了如蔺媳妇,快把眼泪擦擦,你二堂嫂就是这个性子,你跟她相处的久了就知道了,其实她没什么坏心。” 朝以禾擦擦眼泪,柔弱不能自理的点头:“是,我全听您的。” 她扭过脸暗搓搓的看向曾氏,挑衅的挑了挑眉,气得曾氏差点把茶杯给砸了。 江抚眼底的暗色越来越浓,赶紧把话题岔开:“如蔺媳妇快坐吧,都是一家人,可别闹得跟冤家似的。对了,我不是让江有去接你们了吗?怎么没见他跟你们一块回来?” “他有别的事,耽搁了。”江如蔺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个混账东西!有什么能比送你们回京更重要?等他回来我非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长长记性!” “哦,他串通水匪,意图谋害我跟我娘子,被衙门抓起来了——” 江抚的表情一顿,故作诧异的惊呼道:“这……这不可能吧?定是有什么误会!” 江如蔺吹散茶杯里氤氲升起的水汽,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他还说,是大伯您指使他杀我们的。” 第195章 老绿茶 江抚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胡言乱语!如蔺,大伯带你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吧?你可不能听他一个下人挑拨!” 江如蔺低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那是当然,我心里自然有本账。” “一个奴才不但谋害主子,还敢搬弄是非,就算他死在牢里也是他罪有应得!” 林氏瞥了他一眼,摆摆手打了个圆场:“如蔺聪敏机慧,哪能轻信奴才的话?你也消消气吧。 他们小两口一路进京舟车劳顿的实在辛苦,都下去歇着吧,晚饭的时候我再过来。 如蔺啊,我把你爹生前住的青浦院拨给你住,另给你安排了些使唤的人,要是缺什么短什么你再跟祖母说。” 他欠了欠身子,礼貌而冷汗的颔首:“是,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就牵着朝以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厅,红黛急忙跟上去。 才走出去没几步,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亏你想得出来,竟能让那个老虔婆给你当刀子使,她活了半辈子怕是都没这么憋屈过。” 朝以禾轻笑着眨眨眼睛:“既然她愿意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孔,那我可不得成全她?你们江家的水可真够深的,我看只有你那个大堂嫂朱氏像是个好人,其余的没一个好相与的。” “我跟我娘离家的时候江裕宗还没成婚,我也不知道朱氏是什么性子,但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说话间,江如蔺凭记忆带着她走到了青浦院外面,院门的铜环上已经生锈了,可见荒废了有些年头,但屋里屋外却打扫的很干净。 他们刚进屋,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就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厮进来了,毕恭毕敬的给他们磕头请安。 妇人还没说话就先带出了三分笑,长相十分讨喜:“三少爷、三少奶奶,奴婢姓包,是老夫人指过来伺候您二位的,他们几个也是咱们院里的人。以后他们要是偷奸耍滑的不听话,您就尽管告诉奴婢,奴婢管教他们! 您二位路上一定乏了,奴婢先让人给你们备洗澡水沐浴更衣吧。” 朝以禾微微颔首,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是我的贴身丫鬟红黛,以后我跟郎君的衣食起居都由她照应,还要劳烦包妈妈多提点她。我喜静,平时你们不用在屋里伺候,只做好外头的事就行了。” 包婆子连连点头,满脸堆笑的奉承道:“红黛姑娘是三少奶奶调教出来的人,一定是又聪明又规矩的,哪还用奴婢多嘴教导?” 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就让众人退下了。 江家毕竟是高门大户,虽然林氏百般不待见江如蔺,不过衣食供应上还是不缺的,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屋里还是烧着炭盆,沐浴更衣后窝在贵妃榻上和一盏热茶,别提多舒服了。 江如蔺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的剥开橘子皮,把汁水丰富的果肉喂给朝以禾,慢悠悠的说:“家里的这些人,除了江裕祖你也都见过了,他们父子三人一定铆足了劲儿对付我,但那些妇人们一准会对你下手。 我知道你聪慧,可毕竟你没见识过她们那些肮脏的手段,所以你一定要更小心些。” 她就着他的手吃了两瓣橘子,含糊不清的笑道:“我会留神的。”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前世那些宫斗剧、宅斗剧她也看过几部,不至于任人宰割。 他们歇了一会儿,包婆子就进来回话说前面已经摆饭了,他们换了身衣裳便一同往前厅走去。 “是……是如蔺堂弟吗?” 他们刚走到半路,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扭过脸一看,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男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江如蔺,温润如玉的一笑:“如蔺堂弟,这么些年没见,你的相貌虽然变了,但还能看出几分小时候的轮廓。我是你裕祖堂兄啊!” 江如蔺不动声色的笑笑,跟他互相行了个礼:“堂兄。” “这位是堂弟妹吧?我回来的时候听下人们说了,我娘子不懂礼数,冒犯堂弟妹了,还请堂弟妹多多海涵。”说着,江裕祖拱手深施一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客客气气的,朝以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浅笑了笑。 “今天铺子里有几个铁匠闹事,我去料理他们了,没赶回来迎候堂弟和堂弟妹,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必得多敬你们两杯酒,聊表歉意。”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厅门口,其余的众人已经围坐在桌子旁边了,他们三个也赶紧落座。 曾氏横了朝以禾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出身不高,架子倒不小,还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们!没规矩!” 江裕祖低叱道:“你少说两句吧!” “好了好了,只要咱们能一家团圆,等一等又怕什么?如蔺他们是今儿的主角,自然是要压轴出场的,裕祖媳妇你也别说嘴了。”林氏笑着压了压手。 朝以禾的眉头跳了跳——这两句看似是在帮他们说话,实则是暗示大家,他们是故意迟到的。 这老太婆,老了也是杯老绿茶。 林氏含笑扫视着众人,举杯笑道:“如蔺、如蔺媳妇,你们这就算是回家了,以后要跟家里人和睦相处。这顿饭就算给你们接风洗尘了,来,咱们一块喝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朝以禾酒量不好,只稍稍抿了一口,酒水一入口她就忍不住诧异的微挑了挑眉。 酸酸甜甜的,竟然是葡萄酒! 曾氏把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尽收眼底,冷笑着扬声道:“看堂弟妹的样子,像是喝不惯这个酒吧?这可是从藩国进贡的,除了宫里和几个皇亲贵胄的府上,也就咱们府里有了,一斤价值百两! 以后你可得多见见世面,别见了什么都新鲜,跟个土包子似的!” 朝以禾淡淡的勾唇,轻轻晃动着酒杯“葡萄酒虽然难得,但这酒的品质并不算好,好的葡萄酒讲究香气、色泽、口感,缺一不可。越是醇厚的酒越会挂杯,这玩意跟清水似的,也值得二堂嫂当个宝贝似的?” 第196章 是这样吗 曾氏鄙夷的轻嗤了两声,用力翻了个白眼:“你说是就是啊?不懂装懂!” 江裕祖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拽了一把她的胳膊,低声道:“快闭嘴吧!堂弟妹说的没错!年前我在宫宴上喝过御赐的葡萄酒,的确是能挂在酒杯上的! 堂弟妹是个行家,你可别班门弄斧了!” 她的表情一僵,悻悻的偃旗息鼓,愤恨的眼神却止不住的在朝以禾身上打转。 大夫人路氏见状急忙笑道:“看不出如蔺媳妇还有这个见识,果然人不可貌相。今天为了给你们接风,老夫人特意让人买了蟹回来,虽然赶不上金秋时节的肥美,但胜在新鲜。一会儿你们可要多吃几只,千万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说着,她扬了扬脸,下人们陆陆续续的把螃蟹端上了桌。 曾氏又来了精神,故作担忧的看向朝以禾:“这吃螃蟹是有学问的,我听说会吃的,吃完的蟹壳都能拼出一只整蟹来。堂弟妹是在穷乡僻壤里长大的,怕是吃不来这么金贵的东西吧?要不……我让我的丫鬟帮你剥螃蟹?” “哪有人是打从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堂弟妹现在不会也不要紧,回头慢慢学就是了。”朱氏低声说道,和善的笑了笑,“堂弟妹,一会儿我教你,不妨事的。” “哟~又显着你了?大嫂这装和善、扮好人的本事又精进了!”曾氏飞过去一个眼刀,语气不善的讥讽道。 朱氏被她噎得眼圈一红,紧咬着下唇低声分辩道:“我没有……弟妹,你别这么说……”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怕如蔺媳妇吃不来螃蟹,但你们妯娌俩咋还拌起嘴了?也不怕让下人看了笑话!”路氏急忙呵止住两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如蔺媳妇,你别理睬她们,要是不会吃就叫下人帮你剥。” 朝以禾温顺的垂眸笑了笑,应声称是。 众人各自拿了只螃蟹,一应餐具也都送到了手边,精巧的银质钳子、夹子都是专门用来吃蟹的。 朝以禾也拿了一只蟹,有条不紊的卸下蟹钳、和蟹腿,灵巧的一翘,蟹壳便也掀开了。 前世在医学院学医的时候她不知道解剖过多少具大体老师,一把手术刀用的出神入化,拆个螃蟹算什么? 她慢条斯理的把蟹肉剔出来,又将蟹壳放到碟子里摆好,抬眼看着曾氏眉眼弯弯的一笑:“二堂嫂,是这样吗?”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蟹壳正巧拼出了一只整蟹,连一块碎渣滓都没有。 曾氏看看她又看看蟹壳,惊疑不定的瞪着她:“这……这是你剥的?” “不然呢?不过是吃个螃蟹而已,怎么吃不是吃?要是赶上我没耐心的时候,说不准会连壳带肉的一块嚼了,怎么到了二堂嫂嘴里,会吃螃蟹倒成了多了不得的事了?” 曾氏的表情像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讪讪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倒也不怪她少见多怪,吃蟹向来是贵胄富户家的专利,又要有闲心、又要有闲工夫,她哪里能想到朝以禾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姑娘能把蟹剥的这么好? 路氏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葡萄酒,笑着试探道:“如蔺媳妇博学广知,可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你父母……真是种地的?” 她点点头,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笑:“是。” “别管什么出身,既然进了咱家的门,我就认你这个孙媳妇!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大家都起筷吧!”林氏眉眼间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悦,知道仔再纠缠下去曾氏也讨不了好,便索性把这事胡乱揭过去了。 江如蔺涔薄的唇边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满眼骄傲的看着朝以禾——不愧是他的娘子! 闹了这么两场之后,曾氏也不敢再找他们的晦气,众人相安无事的吃完饭就各自回院子休息了。 次日早上天还没亮,包婆子就轻轻叩响了房门:“三少奶奶,起床吧,该去给老夫人、大夫人请安了!三少奶奶,您可不能坏了规矩啊!三少奶奶……” 朝以禾烦躁的翻了个身,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恨恨的盯着门口,转过脸对上了江如蔺阴恻恻的眼神。 “你们家还有晨昏定省的规矩?” 他紧绷着脸,脸色不善的说道:“有是有,但不是这个时辰。论理只有初一、十五的早晨要去给我祖母请安,给大伯母请安是不用你去的,自有我那两位堂嫂在她跟前尽孝。” 她了然的垂眸,略想想便能猜到这是包婆子故意让她不痛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听着门外不断传来一阵阵‘魔音’冷笑着勾唇。 “包妈妈,你进来吧。” 包婆子应声推门而入,脸上依旧一副恭敬的模样:“打扰三少奶奶好睡了,不过咱们府上规矩多,过几天您就习惯了。诶?红黛姑娘怎么没在您跟前伺候着?” 朝以禾面不改色的扯谎:“她刚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昨晚就病倒了,我让她先歇两天。包妈妈,今天要劳烦你亲自伺候我梳洗了。” “那奴婢把那两个小丫鬟叫过来,她们……” “不必了,就你。” “这……” “怎么?难道我使唤不动包妈妈?” 包婆子急忙摆了摆手,陪着笑脸说道:“您这是哪的话?奴婢是您院子里的人,哪有使唤不动的?奴婢这就给您打洗脸水来。” 她快步退了出去,脸上滑过一抹不满。 江如蔺一手撑着眉骨,懒洋洋的睨着朝以禾笑道:“又能看见我娘子大显神通惩治刁奴了。” 朝以禾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嗔怒着骂道:“你还看热闹!都是你把我扯进这滩浑水里来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辛苦娘子了一会儿等你回来我给你端茶倒水,亲自服侍你。” 他们说笑了两句,包婆子端着一盆洗脸水进了屋子。 她把手伸进水盆里,指尖才一碰到水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手缩了回来:“烫。” 包婆子试了试水温,赔笑道:“三少奶奶,这也不烫啊?” 第197章 祖母替你罚她 朝以禾眉峰一挑,不悦的蹙眉,声调也沉了下来:“包妈妈,我说烫就是烫,难不成你要为了这点小事驳斥我?快再打盆水进来吧,要是耽误了给祖母和大伯母请安,这个责任可不是由我来担的。” 包婆子强扯了扯嘴角,不一会儿又重新端进来一盆水。 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淡淡的说:“太凉了。” 包婆子也看出她是有意难为自己,便也不再争辩,乖乖的去打水。 光这一盆洗脸水就折腾了七八趟,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要兑牛乳一会儿要兑玫瑰花汁子,直到她气喘吁吁的端着脸盆的手都抖了,朝以禾才不急不缓的洗脸。 “包妈妈。” 包婆子才松了一口气,一听到她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凛,急忙应声:“三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我看那炭盆脏兮兮的,都被熏黑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劳烦你把它擦干净了。” “三少奶奶,这不值钱的玩意脏就脏了,奴婢再给您换一个就是了,何必费那个工夫?” “那可不行,用了一晚上,我跟这个炭盆有感情了,就得是它,不能换。” 江如蔺靠在迎枕上忍不住笑出了声——跟一个炭盆有感情?亏她想得出来! 包婆子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认命的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擦。” “还有这屋子里的地砖。” “地……奴婢愚钝,这地砖……哪里不合三少奶奶心意了?这是上好的青砖啊!” 朝以禾慢悠悠的说:“地砖不平,辛苦你把它踩得平整些。” 等她梳洗完,包婆子已经被她折腾的直喘粗气,外面也天色大亮日上三竿了。 她扭过脸温柔的笑了笑:“包妈妈,我对府里不太熟悉,你陪我一块去给祖母请安吧,帮我带带路。” 包婆子气喘吁吁的应声,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带着她往红松院走去。 当她们赶到的时候,路氏、朱氏和曾氏已经坐在正厅里了。 曾氏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幸灾乐祸的说:“堂弟妹怎么连请安的时辰都误了?也太不像话了!让外人知道还当我们江家没规矩呢!” 包婆子张了张嘴,正想趁机告朝以禾一状,没想到朝以禾却抢先一步开口,委委屈屈的低垂着眼帘。 “祖母,都是我的错。您让包妈妈来侍奉我原本是好意,可也不知道是我使唤不动包妈妈,还是她不愿意伺候我,我让她打洗脸水她都能出错,一来二去的这才耽搁了时辰。”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圈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包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没有啊!奴婢尽心尽力的伺候三少奶奶,绝没有一丁点儿对三少奶奶不敬的意思!” 朝以禾吸了吸鼻子,夹着哭腔哽咽道:“光是一盆洗脸水就打了好几趟,要是这也算尽心尽力的话,天底下就没有不尽心的人了。 孙媳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毕竟包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她资历深,又得祖母器重,就算您偏向包妈妈,我也不敢有怨言。” 林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她绷着脸看了朝以禾一眼,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她闭了闭眼,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的沉声骂道:“真是放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包婆子,你给我滚出去跪着!没有我的吩咐就不准起来!” 包婆子打了个激灵,低着头闷声出去跪在了院子里。 林氏憋着胸口的闷气,扭过脸挤出一个慈爱的笑脸:“如蔺媳妇,你也别哭了,祖母知道不是你的错。可这包婆子一向是最老实的,我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目中无人,祖母替你罚她!” 朝以禾啜泣着擦了擦眼泪,乖巧的点点头:“多谢祖母。” “这些都是小事,你晚来一时半刻的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会跟你计较。但现在内宅的事都是你大伯母当家,你给她请安的时候可别误了,免得让下人看了以为你对她不恭敬,也跟着生出轻慢主母的心思。” 她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似的应声:“孙媳明白。一向都是儿媳妇给婆母请安,没听说过侄媳妇要给大伯母请安的。想必是两位堂嫂平时不太恭敬,所以您才让我帮大伯母立威。 大伯母您放心,虽然您不是我的婆母,但该做的样子我一定做出来,绝不让下人轻看您。” 路氏保养得宜的脸微微抽动了两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如蔺媳妇真会说笑,我执掌中馈,哪个下人敢轻看我?” “诶?那要不时因为这个,好端端的祖母怎么会让我每天给大伯母请安?这是哪家的规矩?” “如蔺媳妇,就算我不是你婆母,但我也是你的正经长辈,给我请个安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颔首,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大伯母说得对,既然这样,以后每天早上我拜见您的时候,也辛苦两位堂嫂向南方叩拜行礼吧。 我婆母现在住在春宁州,她人不在京城,但也一定能感受到两位堂嫂的孝心。 要不然我晨昏定省的给您行礼,堂嫂们对我婆母却没有任何表示,传出去难免会让人议论江家厚此薄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母看不上我婆母呢。” 路氏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暗戳戳的求助似的看向林氏。 她们本想借着请安的事立一立威,可没想到朝以禾看起来小小巧巧的,却是个牙尖嘴利的硬骨头,此番竟闹得她们自己有些下不来台了。 林氏的脸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蔺媳妇刚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刚来京城没两天,诸事都不习惯,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得不多疼她几分,这事还是先算了吧。” ——要是他们江家两个正经大娘子真每天对着空气磕头,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第198章 娘子的话一定没错 林氏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开祠堂的事是不能再等了。如蔺媳妇,既然你们已经回来了,那就该敬告列祖列宗,你们小两口也好给川儿上一炷香,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拜过祖宗后,顺道再请各府的大娘子来家里吃个便饭,你也在官眷命妇们跟前露露面。以后少不得要为了如蔺交际应酬,面孔熟些总是好事。”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温软的笑道:“全听祖母安排。” 她满意的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背上,沉吟了片刻:“那就定在三天之后吧,开祠堂。好了,我也累了,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了个礼,各自出了正厅。 朝以禾刚迈出门就看见红黛抱着一件披风,站在门口冻得直跺脚。 “娘子,您可算出来了!郎君说看天气要变天了,您早上穿的单薄,郎君怕您冻着,打发我给您送披风来!”红黛一见她赶紧迎了上来,细心的帮她把披风系好。 “府里弯弯绕绕的那么多条路,也难为你能找到这来。” 红黛羞涩的笑了笑:“我们家家道中落前,家里的宅子跟江府差不多大,我想着格局应该也相似,一路又问了几个丫鬟姐姐便找来了。” 朝以禾拢了拢鬓角的碎发,一抬眼,正看见包婆子脸色发白的跪在院子中间。 春寒料峭,虽然已经开春了,但天气还凉的很,跪了这么久人都要冻木了。况且包婆子也算个管事的,平时只动动嘴调度丫鬟小厮们做事就成了,连活都很少干,哪吃得了这个苦? 朝以禾缓步走到她跟前站定:“包妈妈,被罚跪的滋味不好受吧?” 包婆子的身子摇摇欲坠,强撑着说:“奴婢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受不了也得受着。” “经过今天的事,我希望能给你长个教训,无论你来青浦院之前是给谁做事的,进了我的院子之后,你只需要为我效力就行了,否则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你吃苦头。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好了再来跟我回话。”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着红黛转身就走。 红黛跟在她身后,疑惑的问道:“娘子,您是打算收拢包婆子吗?如果她从此以后真投靠您了,她这样朝秦暮楚的人恐怕也靠不住啊!要我说,您就该把她打发出去!” “我不用她靠得住,只要从今往后她别再给我添乱就行。对江府而言,咱们是外人,既没有心腹、又没有根基,要是她还隔三差五的给我找麻烦,那咱们的日子就不用过了。只要能把她稳住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料理她。” 红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仰脸望着朝以禾笑道:“我不懂这些,但娘子的话一定没错!” 她唇边也扬起了几分笑意:“傻丫头。对了,郎君起床了吗?” “早就起来了,二少爷邀咱们郎君一起出去了,说要去江家的铺子里转转。” 她微微颔首,说话间已经回了青浦院,下人们赶紧把早饭端上来,每一道都精巧可口。 朝以禾刚坐下用膳,包婆子就一瘸一拐的进来了,她跪在屋里重重的磕了个头。 “奴婢糊涂,刚才三少奶奶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以后奴婢只对三少奶奶一个人尽忠,求您成全奴婢!” 朝以禾慢条斯理的把粥送进嘴里,微微垂下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灰白色的暗影。 包婆子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她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似乎连呼吸声都被放大了几倍。 直到半碗粥见了底,她才放下汤匙抬眼笑道:“包妈妈能迷途知返,果然是个聪明人。但就算山贼要入伙也得纳个投名状,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想让我信你,未免难了点。” “三少奶奶的意思是……” “我刚进京,对府里的人都不太熟悉,也怕不小心冒犯了长辈们,就靠包妈妈多提点了。” 包婆子眼睛一转,脑袋里的算盘珠子拨弄的噼里啪啦作响:“不敢不敢,三少奶奶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奴婢,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朝以禾满意的勾唇,虚抬了抬手:“起来回话吧。祖母坐镇江家,我想着一定是很有威势的人,跟祖母在一块的时候我总是不安,怕说错话呢。包妈妈看,我怎么尽孝才能讨祖母的喜欢?” “三少奶奶,那您就多虑了,老夫人是天底下最和善的主子了!府里的下人要是有老子娘过世的,老夫人不但准他们回家奔丧,还自掏腰包给几两银子帛金,京城里没有不说老夫人好的。” “那大夫人呢?” “大夫人嘛……如今府里都是大夫人管事,有时手段自然要凌厉些,咱们府上上下下都很信服大夫人。” 朝以禾了然的点头,又问道:“我那两位堂嫂好相处吗?” “大少奶奶出身不高,娘家只是咱们江家庄子上的一个管事,但大少奶奶为人温厚,要是奴才们犯了错,大少奶奶也多能担待;二少奶奶家里是行商的,家世好,性子难免娇纵些。” 包婆子顿了顿,又说道:“但依奴婢的愚见,二少奶奶也是个直爽的人,就算有什么也都是挂在明面上,直来直去的,不大会背后使手段。” 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包婆子:“那包妈妈在来青浦院之前,是给谁做事的?” “奴婢……奴婢家那口子是给大夫人跑腿的,所以奴婢也……” “我知道了。今天包妈妈就在屋里歇着吧,不用来伺候了,跪了那么久好好养一养,可别落下病根。” 包婆子长松了一口气,又磕了个头才低头退了出去。 红黛看着她的背影直皱眉,不满的撇撇嘴:“大夫人怎么选了她这么个没骨气的老货?才跪了一会就把自个儿的主子给卖了!呸!”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冷笑道:“她相公是给大夫人做事的,她哪能真的背主?在这府里,别人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咱们院子里的人你都多留神盯着点。” 第199章 臭不要脸的 快晌午的时候,江如蔺带着两包点心回了青浦院,献宝似的把点心递到朝以禾跟前。 “这是食芳斋的栗子饼和太师糕,江裕祖说是京城最出名的,我给你买了些回来,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她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打开油纸包,糕点的香气就直往鼻子里钻,轻轻一口咬下去,点心的酥皮像要在口腔里化开了似的,混合着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栗子馅料,满足的让人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好吃!” 他唇边带出了几分笑,眼波柔和的颔首:“那我明儿还给你买。” 朝以禾连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小半盏茶才突然想起来问他:“红黛说你跟江裕祖看铺子去了,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 “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不过我倒是见了几个熟人。明儿我带你去荥阳楼吃炖肘子和冰糖蹄花去,那的荤食做的可是一绝。” 她眼睛一亮,一转脸小脸又沉了下来,悻悻的哼了两声:“你倒是心宽,还有闲心吃?我今天可把你祖母和大伯母给得罪了。” 她三言两语的把在红松院的事说了一遍,江如蔺听得徐徐瞪圆了眼睛,当他听到她说‘要两位堂嫂向南方叩拜行礼’的时候,他刚喝到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笑的前仰后合的。 “哈哈哈……只恨我没亲眼看见我祖母和大伯母当时的脸色,哈哈哈……” 朝以禾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还笑?那会儿你大伯母看我的眼神,像恨不得把我活吃了似的!” 他摆了摆手,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笑声,但唇边扬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好好好,娘子受委屈了。明天咱们出去吃顿好的,把受得气都找补回来。” 她闷哼着灌了一盏茶,又吃了两块点心才作罢。 次日晌午,江如蔺就带着朝以禾大摇大摆的出府了,他们没用府上的马车,顺着长街溜溜达达的闲逛。 京城的集市比文善县热闹多了,除了卖瓜果蔬菜、吃食茶水的小贩,还有不少打把势卖艺的,讨价还价的声音和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四处都是浓浓的烟火气。 他们一进荥阳楼小二就殷勤的把他们迎了进去,江如蔺要了一间包厢,点了七八道招牌菜。 从包厢的窗子向外望去,正巧能把街景和护城河尽收眼底,景色十分雅致。 不一会儿,饭菜就陆陆续续的送了进来,朝以禾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微叹:“这也太多了,咱们哪能吃得了这么些?” “不要紧,还有别的客人。” 说话间,包厢的门被人轻轻叩响,两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推门进来,一看见江如蔺他们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的涕泪横流。 “三少爷,老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三少爷啊……” “是啊三少爷!昨天匆匆见了一面也没顾得上好好跟您说话,这些年苦了您了!” 江如蔺一惯冷厉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几分,他亲手把这两个人搀起来,放缓了声调说道:“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其中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裳的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看见朝以禾也在屋里,他微讶着愣了愣神,突然反应过来:“这位是……三少奶奶吧?” 他微微颔首:“是,这是我娘子。” 那两个人又跪下磕了个头:“奴才吉渭,见过三少奶奶。” “奴才阳程,给三少奶奶请安。” 朝以禾连忙侧身让过这一礼,虚抬了抬手:“两位快请起。” 他们又哭了一场这才分主次落座,从他们的言谈间朝以禾也得知,这两位都是江家二爷江川生前的心腹。 江如蔺望着他们眸色微动,沉声问道:“吉叔、阳叔,我爹过世那年我年纪还小,我娘又不肯多提,你们跟我说说,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吉渭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少爷,说起当年的事奴才心里就憋屈!那时候大爷和二爷分管家里的这些铺面和庄子,但二爷就是比大爷有才华、更会做生意,所以二爷的生意愈发的红火。 当时朝廷要打造一批弩箭,二爷熬了两天两夜画出了一张图纸,二爷还说这个弩箭要是造出来,定能为我朝扫平六国出一份力。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大爷耳朵里了,当天老夫人就让人来叫二爷回去吃饭,可第二天,我们就听说了二爷突发急病暴毙的事!” 阳程义愤填膺的一拍桌子,隐忍的怒吼道:“什么暴毙?二爷分明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二爷还没发丧呢,大爷就把给朝廷打造兵器的活给抢下来了!臭不要脸!” 江如蔺的双手紧紧的收拢成两个拳头,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牙齿紧咬着都要磨出血了:“他们可是骨肉血亲啊!竟能做出这种事!他们怎么敢?” “原先我们也想不明白,可这么些年也想通了。老夫人一向偏心大爷,大爷又是个嫉贤妒能的性子,眼里不容人,他为名为利都绝不能容忍自家的兄弟比他能干。” “自从我爹过世后,你们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回头我给你们一笔银子,你们拿着银子离京吧,别在江家熬着了。” 阳程眼睛一瞪,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那咋能行呢?三少爷,我们知道您想给二爷报仇,我们心里也都有这个念头!您要做这么大的事,少不得要有几个帮手,我们咋能这个时候走?” 吉渭也跟着应声:“是啊三少爷,不单单是我们俩,原先跟着二爷的伙计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只要您一句话,就算豁出去我们这把老骨头,我们也在所不辞!” 他的喉结滚动着,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但这个仇能不能报,我心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要是……” “不管咋说,有我们给您帮把手,总能多点成算啊!三少爷,您别撵我们走!哪怕为这事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 第200章 把你们的骨头啃了 江如蔺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肃杀,于静默中流淌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点头:“好,那就仰仗两位了!” 吉渭和阳程微松了一口气,个个都像突然有了干劲似的。 “一会儿我就把原先跟着二爷的兄弟们都叫到我家去,把您的打算说给他们听!” “对!大伙一定跟我们是一样的心思!” 他狐眸里的光尖锐了几分,一字一顿的说道:“要是有人不想冒险,你们也别强求,做这种事人多未必有利,但要是有心思摇摆不定的,反而要坏事。” 吉渭连连点头,应声道:“三少爷放心,奴才心里有数。” 说完了正事,他们才动筷子吃饭,为了避人耳目,酒足饭饱之后吉渭和阳程就先一步离开了。 江如蔺仰头灌了一杯水酒,幽深的眸子里暗云涌聚:“虽然早就知道我爹是被我大伯他们害死的,可刚才听人亲口把这事说出来,我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朝以禾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让他以命抵命!原本属于我爹的东西,我都得让他给我吐出来! 老虔婆不是定了两天后开祠堂吗?到时候江家族里的耆老、长辈都会到场,我当着全族的面先把我爹生前打理的铺面庄子要过来,想来他们也不好推拒。” 她点点头,对上他的眉眼一字一顿的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又坐了片刻他们就打道回府了,刚走到江府门口,江得就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 “哟,三少爷怎么一身的酒气?可是喝醉了?奴才让人熬一碗醒酒汤给您送过去!” 江如蔺顺势靠在朝以禾身上,虚眯着眼睛看着他,倏而醉醺醺的一笑:“好,算你有心!” “都是奴才分内的事,三少爷这是在哪吃的酒?” “爷想在哪吃就在哪吃,还得跟你禀报吗?滚!” 他厉叱了两句,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转过身的一刹那,他一片清明的眼底闪过几分浓浓的讥讽。 江得缩着脖子紧盯着他的背影,转脸就跑去红松院通风报信了。 林氏抿了口茶,半信半疑的问道:“当真?他才回京没两天就带着娘子跑出去吃酒享乐,也不像个有出息的样儿。” “奴才是亲眼看见的,三少爷身上的酒气那么重,绝不可能有错!”江得点头哈腰的说道。 路氏跟她对视了一眼,紧绷的肩膀泄了劲儿:“婆母,说不准是咱们多虑了。二爷死的时候他才多大?说不定他压根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他进京之前有几分骨气,可骤然到了这么繁华的地方,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他一准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了,哪还顾得上别的?” 林氏睨了她一眼,眉头紧拧着:“蠢货!川儿活着的时候可是一等一的聪明能干,他是川儿的亲儿子,岂会那么不成器?” “那……您的意思是,他是装的了?” “不好说。可别掉以轻心,你跟抚儿要是轻敌了,说不准把逮着机会就得把你们的骨头啃了!” 路氏打了个寒颤,收敛起神色低头恭敬的说:“是,儿媳记住了。” “还有他那个娘子,你也看出来了,那丫头可不是个善茬,这两次咱们和裕祖媳妇都在她手上吃了亏了!要是他们夫妻俩一条心对付咱们,那还真有点不好办。” “儿媳明白。” 见她们还有话要说,江得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她们婆媳俩关起门嘀嘀咕咕的私语了好一会儿,路氏才快步离开了红松院。 两天后的清晨,一大早江家各支的亲眷和耆老、尊长便都赶到了江府,在众人的见证下,江如蔺和朝以禾向先祖的灵位进香,朝以禾的名字也被正式写进了江家族谱。 林氏用帕子轻轻拭泪,长叹了口气哭着跟旁边的妇人们说:“如蔺这些年可没少吃苦,虽然他一直流落在外疏于管教,但不管咋说到底是咱们江家的血脉!以后他要是有哪里冒犯了大伙,还请大伙多担待啊!” 曾氏急忙接过了话音,一唱一和的说道:“祖母慈爱,可要我说,可不能一直这么惯着堂弟和堂弟妹。 诸位婶婶、嫂子,你们是不知道,堂弟妹才回来没两天就敢忤逆尊长了,八成是见堂弟对祖母和我婆母不尊敬,她也有样学样!” “啧,不许胡说!如蔺媳妇是从乡下来的,她自然没你懂事,以后你多教教她就行了,就算他们有什么不周到,我想也不是故意的。” “祖母~您怎么还帮着他们说话啊?堂弟妹连您和婆母都敢顶撞,我哪敢管教她? 婶婶、嫂子们,祖母她老人家原本是一片好意,想让堂弟妹多跟我们走动走动,早上来跟我婆母一块吃个饭亲近亲近。可你们猜堂弟妹是怎么做的?她嫌累,还教训了我们一通!” 直到她把话说完了,林氏才煞有介事的叱责:“你的话是越来越多了!如蔺媳妇不就是噎了我两句吗?也值得你说的人尽皆知?反正我都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什么话听不得?” 她们这几句话一说完,在场的妇人们都隐晦的交换了一下视线,再看向江如蔺和朝以禾时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几分厌恶。 林氏她们避重就轻的只说叫朝以禾一块吃早饭,可没说让她晨昏定省的去给路氏请安,更没提回府时江得不让他们走正门,和接风宴上曾氏的百般刁难。 进过香后,众人一块到正厅喝茶。 江如蔺轻轻吹散茶盏里氤氲升起的水汽,朗声开口:“祖母,这些年家里的铺面、庄子都全靠大伯和两位堂兄打点,实在太辛苦了。既然我是江家的子孙,便该替江家出出力,我爹生前做的事,不如一样交给我去做吧。” 林氏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泼洒出来,她实在没想到江如蔺竟会直来直去的跟她要权,片刻后,她又迅速的镇定下来,慈祥的笑道:“你才刚回来,何必这么操劳?那些苦差事就让你大伯和堂兄们做,你好好陪陪祖母,难道不好吗?” 第201章 睁眼瞧瞧 “祖母,我知道您疼我,可家里的担子也不能全压在大伯一家子身上。那些事我爹当年做得,我自然也做得。”江如蔺不急不缓的说道,恭顺孝敬的眉眼间浮出点点一闪而过的寒意。 林氏煞有介事的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住他的手:“好孩子,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多看看你,不想让你成天奔波的不着家。咱家的铺面和庄子早晚是要靠给你的,你何必急在这一时? 祖母年纪大了,也没几天好活,你多陪陪祖母不成吗?” 朝以禾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冷笑着勾唇——这话何其歹毒?要是江如蔺再强要,那就成了为了家产不顾祖母一片疼爱之心的不肖子孙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口,族里的三姑六婆们都纷纷议论起来。 “老夫人操劳了一辈子,到这个岁数了还要被亲孙子逼迫,真是可怜!” “到底是没好好被教养过的,眼皮子浅,为了几个铺面让自个儿的祖母当众下不来台,半点规矩也没有!” “谁说不是呢?你没听刚才裕祖媳妇说的话吗?这当着咱们的面他就要这要那的,咱们看不着的时候还不定多混账呢!” 朝以禾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清晰的看到林氏眼角滑过一丝得意。 她微叹了口气——这种妇人装腔作势的手段江如蔺是应付不来的,还得她出面以恶制恶,以绿茶治绿茶! 她微垂着眼眸酝酿了几秒,再抬起眼时泪水就从眼角滚落了,她楚楚可怜的抽泣了两声,哭着扑到林氏怀里。 “祖母,如蔺孝顺您和孝顺早逝的公爹是一样的!公爹生前为了江家的生意鞠躬尽瘁,如蔺只想子承父志把公爹没做完的事做完,您就成全了他吧! 这么多年来如蔺都没在您身边,您不像疼堂兄们那样疼他,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们到底血脉相连,您睁眼瞧瞧,他也是您的孙子啊祖母!” 她每哭诉一句林氏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她的话刚说完,林氏的脸都要耷拉到地上了。 眼看着众人探寻的目光投射过来,林氏急忙搀扶住她,深敛着眸子里的不悦说道:“如蔺媳妇,祖母只是怕他太劳累。就算我有什么私心,也不过是想时时把他留在身边,你们……” “都是我的错,我曲解了祖母的一番好意。”朝以禾没等她说完就眼泪汪汪的打断了她的话,羞愧的垂眸,“我还以为是您偏心堂兄们,怕如蔺分他们的权。” “我……我自然没这个意思!” “是是是,孙媳妇愚钝了!有您的支持和大伯、堂兄们的提点,如蔺接手铺面和庄子后一定很快就能上手,他也不至于忙得没空陪您。以后堂兄们也清闲一些了,大伙都能常在您膝下尽孝,咱们这一家人才算和和美美呢!” 江如蔺看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会心一笑,趁这个关头,他赶紧顺水推舟的向江抚和江家兄弟行了个礼:“那以后就仰仗大伯、二位堂兄多多指点了。” 曾氏吊着眉毛正要呛声,林氏却远远的朝她使了个眼色。 林氏重重的叹了口气,闭了闭眼说道:“好吧,难得如蔺有这份心,那以后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抚儿,明儿你把川儿生前管的那几个铺子和庄子的管事叫来,跟他们交代几句,让他们今后都听如蔺的吩咐做事。” 江抚皮笑肉不笑的应声:“儿子知道了。” “如蔺媳妇,你也起来吧。有你这么个‘贤妻’陪在如蔺身边,以后我也能放心了。” 朝以禾破涕为笑,殷勤的给她斟了杯茶,只当做没听见她咬牙切齿从嘴里磨出来的重音。 江家的那些亲眷们见状也都说不出来什么,又坐了一会儿就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江抚的动作倒是快,当天下午就让人把几个铺子、田庄的账本送到了青浦院,这些年的账册加起来足足装了两个大箱子。 书房里燃着的檀香在空气中慢慢飘散,跟清雅的墨香交织在一起,江如蔺面无表情的翻着账册,脸色越来越冷。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朝以禾端着一盅鸡汤进来。 “看账最费精神了,我让厨房炖了汤,你喝几口换换脑子吧。”她轻声说道,把鸡汤放在他手边。 江如蔺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拽着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上,呼吸间喷洒出来的热气落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 “今天亏得有你,要不然我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才能让那个老虔婆松口,我该怎么谢你?” 朝以禾缩在他怀里笑了笑:“咱们夫妻一体,说什么谢不谢的?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见你脸色不太好,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是。江抚给我送了一堆烂账,要照账本上记着的,一家铺子一年少说也得亏损四万多两银子。我明知道他给我拿来的是假账本,可偏偏无从查起,也没法戳穿他,心里有些烦闷。” 她歪着脑袋思忖了片刻,说道:“不是还有吉渭和阳程吗?难道他们也帮不上忙?” “他们管着的那两家铺子自然问题不大,让我为难的是其余的三家。” 朝以禾了然,但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便转过身轻轻帮他按压着太阳穴。 微凉的指尖贴在穴位上,轻重适宜的力道按下来,他的狐眸微微眯着舒服的喟叹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如蔺捉住她的手,在她的唇边轻啄了一下对上她澄净的眸子。 低沉微哑的声线熨帖着耳膜,暧昧下来的语调更是酥到了人的骨子里:“娘子,我们好些天没有……” “什么?”她茫然的眨巴着眼睛,片刻后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脸颊连带着耳朵根儿红成了一片。 她瞪了他一眼,正要站起身却被他揽着腰捞了回来。 “你……你松开,青天白日的,这还是在书房,不好……” 江如蔺深邃的眼眸里是有风云永聚,他拖着她的腰把她架在了书案上,喉咙滚动着把‘我想’两个字塞进她的唇瓣。 第202章 你想得美 朝以禾抵着牙关,指甲深深的嵌在他的肩膀里,含糊着挤出一句:“我……我腰疼。” 江如蔺好笑的勾唇,极有耐心的亲吻着她的唇,唇齿摩挲间,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扣着她的腰。 直到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低头咬住她衣襟上的扣子,身体的温度传过来,仿佛要把她融化了似的。 书案上的账本噼里啪啦的被拂落在地上,她的眸子里泛起了迷蒙的水光,不由自主的勾上了他的脖颈,仰着脸轻轻回吻了他一下。 他像过了电一样打了个激灵,眸子里的暗色越来越浓,欣喜的进入正题…… 衣袍尽落,等江如蔺餍足的放过她时外面的天色都暗了,她瞪了他一眼起身把衣裳捡起来,可没想到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江如蔺眼疾手快的把她捞起来,摩挲着她的耳垂呢喃道:“让红黛先打盆水送来,你洗洗再穿衣裳。” 她狠狠的拧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跟你在书房……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他低笑了两声:“这不是正好吗?让他们都以为我是色令智昏的混账羔子,也就不会那么提防我了。” 朝以禾羞赧的把他推开,赶紧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你想得美!就算你把‘混账’这两个字贴在脑门上,他们该防你也是要防着你的。” 他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慢悠悠的说:“应该的。但无论如何,这两次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过两天我就得忙铺面里的事了,你在家里……” “你不用担心,你祖母他们总要做一做面子工夫,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刁难我。” 江如蔺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必忍着,该怎么闹就怎么闹,我给你撑腰。” 她仰脸对上他的眉眼,笑着揶揄:“我心里有数。你还惦记着我?先把账本的事摆弄利索吧!” “不急,等我见了那几个管事的再说。” 见他像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朝以禾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翌日早上刚吃过早饭,吉渭、阳程便跟两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子一块进府来拜见。 江如蔺让人把账本抬到了正厅后便不着急不着慌的陪朝以禾喝茶聊天,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牵着朝以禾的手慢悠悠的往厅堂里走去。 众人一见他们进来赶紧起身行礼,看上去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吉渭说道:“三少爷、三少奶奶,这两位是和信街铺子的全管事和寿西街铺子的刘管事,东园街的王管事今天告病,说改天再来给三少爷请安。” 江如蔺微微颔首,跟朝以禾在主位上落座后才徐徐开口:“这些账本我昨儿已经看过了,从账上看,咱们这几家铺子可是连年亏损啊!” 吉渭和阳程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没等他们说话,全管事就先一步开口了。 “三少爷说的不错,我们这几家铺子这些年是不咋赚钱。唉,寻常百姓家打一把菜刀、剪子啥的,可要用上几年呢,常常三五天都开不了张。” 刘管事也急忙应声:“是啊!这两年铺子里都是勉强支撑着,再这么下去怕是连铁匠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三少爷,您可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这话说的不老实。你们这几处铺子都是在最繁华的地段,除了剪子、菜刀,还有刀子、锤子、鱼钩…… 生产工具、礼器、雕塑,哪一样不是从咱们打铁铺子里出来的?两位管事要这么说,就是欺负我外行了。”江如蔺抿了口茶,锐利的眼风缓缓落在他们身上。 刘管事的表情一僵,只一个劲儿的大呼冤枉:“三少爷错怪小人了,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您啊!这账上都仔仔细细的记着呢,咱们这几家铺子的确亏得多赚的少,您要是不信看账本就是了!” 他冷笑着勾唇,轻飘飘的说:“这几家铺面都是我爹生前一手打理的,对我来说意义不同于别的铺子。 但事已至此,既然你们都说经营不善,我也不得不狠心关停几家,总不能一直让江家往铺子里贴银子。眼下我管的是你们这五家,我打算只留下四家,至于关哪家我还没想好。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们再做上一个月,一个月后哪家铺子不赚钱,就关了哪家。” 刘管事和全管事暗暗对视了一眼,各自眼里都闪过几分轻蔑。 “三少爷,您也别说气话了。这几家铺面都是二爷生前管着的,您哪能舍得给它们关了?” “是啊三少爷,不少铁匠和伙计都指着咱们铺子赚银子养家呢,您要是给关了,那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真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可啥事都做得出来。” “那你们可更得用心经营了,就算关了铺子以后铁匠们没了糊口的营生,要找人撒气,那也找不到我头上。他们辛辛苦苦的干活,怎么到头来铺子还能亏了?他们自然得好好问问你们这几个管事的。” 朝以禾垂眸低笑着——两桃杀三士,好办法! 全管事悻悻的紧绷着的脸,眼见在江如蔺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又把矛头指向了朝以禾。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不善的指桑骂槐:“三少爷,我听说二爷在世的时候对管事、伙计们都很宽厚,您是二爷的儿子,做事肯定不会跟他老人家相悖。这关停一间铺子的主意想必是三少奶奶给您出的吧? 您别怪小人多嘴,妇人多是头发长见识短的,您可不能听她吹枕边风啊!要是您苛待伙计的名声传出去,那对您可不大好。” 朝以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一脸无语的看向江如蔺。 这都能把脏水往她头上泼?她可一句话都没说啊!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眸子里的光渐渐冷厉起来。 第203章 好好学学规矩 全管事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还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妇道人家就该相夫教子,要是我们家婆娘这样抛头露面的见外男,我早就大耳瓜子抽她了……” ‘啪’的一声脆响,江如蔺抄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砸到地上,玻璃碎片和清亮的茶汤四处迸溅,全管事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止住了话音。 他甩了甩手,似笑非笑的勾唇:“不好意思,手滑了。全管事刚才说什么?” “我……我说三少奶奶她……” ‘啪’的又一声,另外一只茶杯也被摔了个稀碎。 他戾色挑眉:“嗯?” 厅堂里陷入一片死寂,全管事‘咕咚’咽了口唾沫,赶紧讪讪的摆手:“没有没有,小人什么都没说。” 江如蔺不置可否的颔首:“好,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后我再去查账。诸位记得转告王管事一声,偶尔生病告假不算什么,要是这病一直不见好,他索性就把管事的差事卸下来,好好养病去吧。” 众人噤若寒蝉的应声。 他把吉渭和阳程留了下来,让其余的两位管事先走。 见屋里没了外人,阳程才义愤填膺的说道:“三少爷,这些账册都是假的!打从您回京以后,大爷就让人把我们各家铺子的账本拿走了,说要查账。当时我就觉得纳闷,一般都是年底才查账清账的,这才刚开春,查哪门子的账? 我们俩商量了一下,便留了个心眼,提前把去年的账抄下来了。 等账本送回来后,我们一看才发现上面的数都不对!我这间铺子岁入一万两,吉兄的更多些,约莫将近三万两,这上面却都记着是亏损的!” 江如蔺脸色不善的颔首,淡淡的说:“我看了账册后大约也猜到了。他不过就是想拿这些烂账把我吓退了,那不能够!”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说道:“怕没这么简单,你接手铺子后,管事们大可以继续上报亏损,私底下再把赚的银子交给江抚,那你不就成白白给他打工的了?就算你管着这些铺面,可你拿不到银子,也威胁不到他什么。” “三少奶奶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要是那三位管事的还阳奉阴违,三少爷,您真打算把铺子关了?” 他讥讽的轻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着椅子扶手:“他们不会的,就算他们再忠心,也得为自个儿打算打算。江家铁铺的管事,既体面又尊贵,他们哪舍得丢了这么个肥差?” 吉渭附和着点头:“没错,等先把局面稳住了,三少爷再慢慢把他们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他们又商议了半晌,江如蔺便跟他们一块去铺面了,朝以禾则回了正房。 她刚坐下喝了两口茶,包婆子就进来传话,说老夫人请她去红松院。 一迈进红松院的厅堂,她就感觉浓浓的低气压迎面扑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林氏脸色不善的端坐在主位上,路氏和那两位堂嫂朱氏、曾氏坐在两旁,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们一眼,眉眼弯弯的笑着福了福身子:“祖母和大伯母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有事?” “如蔺媳妇。”林氏面无表情的开口,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生意上的事自然有爷们儿们做主,你跟着掺和什么?” “祖母这话……我没听明白。” 曾氏撇了撇嘴,唯恐天下不乱一样火上浇油:“你还装傻?我们都知道了!堂弟见铺面的管事们,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还给他出关停一间铺子这样的馊主意!对生意上的事指手画脚的,你也配?” “弟妹别这么说,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朱氏低垂着眉眼小声劝道。 “能有什么误会?你的意思是祖母冤枉她了?大嫂,想装好人也不是你这么个装法!” 林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低声低叱道:“好了!你们倒先吵起来了,像什么样子?如蔺媳妇,你说!” 朝以禾一脸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眸子里一片澄澈:“我真没有。那些事都是如蔺自己做主的,我只是陪他一块去厅堂里坐了一会儿,绝没有多说半个字。” “就算是去坐一坐也不应该!你是我们江家的少奶奶,你得记着自己的身份!抛头露面的简直不成体统! 念在你是从穷乡僻壤里来的,这次我就不罚你了,不过你得赶紧好好学学规矩了。 这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叫罗妈妈就行了,一会儿让她跟你一块回去,让她教教你。” 一位中等身材的老婆子虚虚的冲朝以禾行了个礼,面无表情的打了个招呼:“三少奶奶。” 朝以禾敛眉笑了笑,从善如流的颔首:“那就辛苦罗妈妈了。” 见她没有拒绝林氏反而有些诧异,但无论如何也算达到目的了,语气便缓和了几分:“你别怪祖母对你严苛,爱之深才责之切,你可别辜负了祖母的一片苦心啊!” “是,孙媳知道。” 林氏摆了摆手便让她退下了,罗妈妈快步跟在她身后,一起回了青浦院。 红黛一见她回来便赶紧迎了上来,笑眯眯的说:“娘子,厨房做了枣泥酥,刚出锅的,您快尝尝吧!” “没规矩!”罗妈妈厉叱道,“看来要学的不仅是三少奶奶您,您身边的这个丫头也得好好学学了!” 红黛被她这一嗓子吓得原地一个小跳,惊疑不定的问:“娘子,她是……” 朝以禾淡淡的笑道:“这是祖母拨过来教我规矩的罗妈妈。” “三少奶奶,奴婢不管您原来是什么做派,但既然进了江家的门,就得有个江家少奶奶的样子!这个丫鬟称呼您‘娘子’本来就坏了规矩,她还不自称‘奴婢’!天底下哪有这么无法无天的下人?必须要严惩!” 她的眼底滑过一抹寒意,暗暗朝红黛使了个眼色,紧绷着脸叱责道:“没听见罗妈妈的话吗?回你自己的屋里闭门思过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第204章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 罗妈妈不满的拧着眉,急声道:“三少奶奶这可不成!要罚就得有个罚的样子,罚跪、打板子,哪样都成,闭门思过算哪一道的?” “罗妈妈!”朝以禾眸光一沉,眼风像刀子一样从她脸上掠过,“祖母既然让你来指点我,我想你应该是最懂规矩的,难道不知道不该驳斥主子吗?” 她一噎,赶忙跪下磕了个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 “既然不是,那你就该住嘴了! 红黛,回房去!” 红黛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快步回了自己屋里。 朝以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罗妈妈,轻描淡写的补了一句:“既然罗妈妈说罚跪、打板子才是正经处罚的模样,那你就先跪一个时辰吧,算是对你顶撞主子的惩罚。” 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转身进屋子了,任由罗妈妈铁青着脸跪在院子里。 一个时辰后,罗妈妈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腰背挺得笔直进屋行了个礼:“三少奶奶,奴婢领完罚了。接下来该教您规矩了。” 朝以禾端着温柔和善的笑脸,颔首道:“罗妈妈请讲。” “学规矩首先先要从衣食住行开始,我们江家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户,就连皇上、娘娘也是见过的,要是以后三少奶奶有幸进宫觐见,错了礼仪规矩可不行。这时候也该用饭了,奴婢先教您吃饭的规矩。” 说着,她轻轻击掌,饭菜应声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 “食不言是最基本的,吃饭的时候不能出声音,喝汤也要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朝以禾就端着汤碗吸溜喝了一大口汤。 “三少奶奶,不是这样的,奴婢说了要……” “我听见了。你说你的,我吃我的。” 罗妈妈的表情凝固住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两句话:“三少奶奶,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吩咐来教导您,您要是冥顽不灵,只拿奴婢的话当耳边风,那奴婢来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点头:“那你就回去跟祖母复命吧,就说我孺子不可教也,你教不了。” “奴婢……”她深吸了一口气,悻悻的咬紧牙关,“三少奶奶不用妄自菲薄,还没有奴婢教不会的人。”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吸溜了一大口汤,还满足的发出‘啊’的一声,气得罗妈妈眼皮子直跳。 罗妈妈像跟她杠上了似的,雕像一般站在餐桌旁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筷子不能交叉;这道菜三少奶奶已经夹了三回了,不能再吃了;饭要等下人给您添,您不能自己添饭……” 她充耳不闻,只当旁边多了个背景音乐,甚至还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饭后她喝了几口茶,小坐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困倦,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一手托着腮懒洋洋的说:“罗妈妈,我要午睡一会儿,你下去吧。” “睡觉也是有睡觉的规矩的,奴婢要先给您把床铺好,您的外衣也要换掉。” 她不耐烦的蹙眉,揉了揉耳朵勾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暗暗从空间里拿出一根银针。 “你靠近点。” “啊?”罗妈妈狐疑的往前凑了凑。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起身绕到她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银针刺进她的哑穴:“罗妈妈,说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歇歇吧。” 她只感觉颈椎一阵酸麻,皱着眉正要说话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她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来,张着嘴憋得脸颊通红,她惊恐的扭过脸看着朝以禾,惊慌失措的指着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是……饿了吗?哦对了,你还没吃饭呢。先去吃饭吧,跪了那么久记得喝杯姜茶去去寒。”朝以禾佯装看不懂的样子,体贴的笑道。 罗妈妈急的直跺脚,使出全身力气张着嘴可就是出不了声。 好一会儿,她仿佛镇定下来几分,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撒腿就往外跑。 朝以禾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了两声,上床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 她睡得正香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包婆子的声音:“三少奶奶您快醒醒,老夫人来了!三少奶奶……” 朝以禾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林氏阴沉着脸坐在桌边,罗妈妈眉眼间满是急色,站在林氏身后忿忿的盯着她。 她揉揉眼睛起身,乖巧的笑道:“祖母怎么来了?” “如蔺媳妇,你对罗妈妈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她就出不了声了?”林氏厉声质问道。 “我没有啊!兴许……是罗妈妈说了太多话,嗓子一时受不住才失声的,多养两天应该就好了。” “你别跟我来这套!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把你的底细打探清楚了,你以为你能进的了我们江家的门?我知道你会两下子医术,还在文善县的一个药堂里当过郎中,原先的事我管不着,可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朝我的人下手?” 朝以禾收敛起神色,一本真经的说道:“您既然知道我粗通医术,那就更该信我的话了。我看她只是用嗓过度,说不准过一会儿罗妈妈就能出声了呢?怎么就认定一定是我做了什么?” ‘啪’的一声,林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以往慈爱的模样早就一扫而空:“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怪我让罗妈妈教你规矩,便出手报复! 好啊你个朝以禾!你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实则长了一身的反骨!我可不敢要你这么目中无人的孙媳妇!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她的话音刚落,罗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作势要钳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扔。 朝以禾迅速的从空间里摸出一把手术刀,‘噌’的一下划破了婆子的胳膊。 婆子捂着手臂惨叫一声,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衣裳上浸染出一片殷红的血渍。 “谁敢动我?我是江如蔺明媒正娶的媳妇,我的名字也是入了族谱的!就算我有什么不是,想撵我走,那也得正儿八经的写一张休书出来!” 第205章 我娘子是最温柔孝顺的 “朝以禾你要翻天吗?当着我的面动刀子,你当我是死的?”林氏疾言厉色的低吼道,“快把她给我拖出去!” 罗妈妈和那个婆子被朝以禾镇住了,明晃晃的刀子闪着寒芒,吓得她们一时也不敢上前。 正当她们僵持着的时候,江如蔺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欺身把朝以禾挡在了身后。 “祖母,这唱的是哪一出?” 林氏的太阳穴跳了跳,随即便掩面跌坐在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哽咽道:“如蔺啊,你娶的好娘子!她残害下人,还对我这个长辈不敬,你看她这凶神恶煞的样,她分明是想杀了我! 留这么个祸害在家里,咱们家必定永无宁日!你要是还有半点孝心就赶紧把她打发出去,否则你就是想眼睁睁的看着我死啊!” 江如蔺施施然的一拢袖,鸦青色的衣裳缎面生光:“祖母一定是误会了,我娘子是最温柔孝顺的,哪能有这样的心思?” “她……她还温柔孝顺?你自己扭头看看,她手里可攥着刀呢!你瞧,我最亲近的两个婆子一个被她弄成哑巴了,一个被她划伤了胳膊,她哪里温柔恭顺了?” “一定是她们两个以下犯上,以禾绝不会无缘无故的伤人。” 林氏轻压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如……如蔺,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们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娘子,可还有家规在那摆着呢!哪个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能做出残害下人这种不体面的事?” 罗妈妈义愤填膺的点头,应声道:“老夫人说的有道……” 话一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发出声音了。 她惊喜的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生怕刚才只是她的幻觉:“奴婢是说,老夫人说的在理。” 当察觉自己不哑了,她欣喜的神色藏也藏不住,喃喃自语道:“我能说话了,我的嗓子好了!” 朝以禾不着痕迹的勾唇,一抬脸又把唇角勾起的弧度压平,眼泪汪汪的说:“我早就说罗妈妈只是一时用嗓过度,这休息了片刻可不就好了?” 林氏哑然的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祖母,您冤枉我娘子了。”江如蔺不急不缓的提醒道。 林氏狠狠的瞪了罗妈妈一眼,顿时换了张愧疚、怜爱的面孔,翻脸简直比翻书都快。 “如蔺媳妇,好孩子,是祖母误会你了!你不会记恨祖母吧?” 朝以禾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说:“我知道在您和府里人的心里,我能嫁给如蔺是我高攀了,在京城又没有娘家给我撑腰,我受点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敢有什么怨言。” “你这孩子,怎么还记仇了?祖母老糊涂了,一时关心则乱,你要这么说那祖母真要愧疚的无地自容了!快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 “祖母……” 林氏一脸慈祥的亲手给她擦了擦眼泪,缓缓说道:“就算没有娘家人在跟前也不要紧,以后祖母给你撑腰,谁要是敢欺负你,祖母拿大棒子把他打出去!别跟祖母置气了,啊?” “您别这么说,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有话好好说就是了,我不该伤人。” “这算什么?你只是情急之下想自保罢了,祖母都明白。” 朝以禾感激涕零的又挤出两滴眼泪跟她相拥而泣,俨然一副上慈下孝的和睦景象。 片刻后,林氏灰头土脸的带着人走了,见人出了青浦院,江如蔺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刚才那个老虔婆的脸色可太好玩了!五光十色的跟走马灯似的!我想她活了半辈子,也少有接二连三栽跟头的时候!” 朝以禾慢悠悠的把眼泪擦干,靠在软垫上抿了几口茶:“可她到底没把罗妈妈一块领走,这人只要在咱们院子里,一准还要兴风作浪。” “你是府里的三少奶奶,不必看她一个下人的脸色。要不然我索性把她扔出去算了,让她从哪来的滚回哪去!” 见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她急忙把他拽住,无奈的笑道:“可别去,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祖母本来就没少说咱们的闲话,你要是真把罗妈妈撵走,咱们又得背上个不敬尊长的骂名了!” 他满不在乎的哼了两声:“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谁要是敢到你眼跟前说嘴,我就大耳瓜子抽他!” “不用这样,我心里有数。咱们是不能把她赶走,但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己走!”朝以禾眸色微敛,已经有了打算。 接下来的几天里,罗妈妈不是吃坏了肚子就是四肢酸疼的睡不着觉,时不时的还耳鸣头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了,自然也没精神在朝以禾跟前念经。 她捱了七八天,总算是熬不住了,主动求朝以禾放她回林氏身边伺候。 朝以禾还一本正经的挽留了两次,直到第三次她涕泪横流的磕头请辞,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她走。 好不容易把罗妈妈打发走,青浦院也算清净了两天,包婆子比原来更恭谨了几分,连带江家送来服侍他们的那两个丫鬟、小厮都谨小慎微的,生怕出什么错。 开了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和暖,虽然京城比春宁州更冷些,但庭院里的树枝都渐渐抽芽了,金鱼池结的冰也化了冻,四处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趁着天气好,朝以禾正跟红黛盘算着挑个晴好的天踏春出游,朱氏便带着两碟亲手做的点心来走动了。 她赶紧把人让进来,眉眼含笑的说:“本来应该我去拜见大堂嫂的,又怕冒昧唐突,反倒辛苦大堂嫂来看我了。” 朱氏和善的笑了笑,羞涩的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哪用这么客气?我做了点糕点,想着你年轻应该喜欢甜食,就给你送来了。” 她又道了声谢,看着面前精致的点心夸赞道:“大堂嫂手真巧,这么好看的点心我都舍不得吃了。”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就常做,做好了给你送来。”朱氏顿了顿,欲言又止的低头搅着帕子。 第206章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大堂嫂来找我不单单是给我送点心来的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朱氏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听说堂弟妹是懂医术的,我……我想劳烦你帮我看看。” “大堂嫂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不,是……我嫁进江家也有七八年了,但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些年我娘家也给我请过几个郎中,苦的倒胃的汤药没少吃,可就是没见起色,我心里实在着急……” 她疑惑的问道:“难道没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江家虽然是商贾人家,但以江家的地位,请两个太医来也不是难事吧?” 朱氏重重的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不能生育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还有脸请太医?不说别人了,你大堂兄就第一个不答应。” 朝以禾的眉头蹙了蹙,但还是了然的点头。 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时代把女人没有子嗣看做一件丢脸的事,可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凭借三言两句说服朱氏改变想法,便也没多说什么。 “大堂嫂把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给朱氏把过脉后她又问了几个问题,脸色微不可见的凝重了几分:“从脉象上看你身体没什么问题,但能不能有孕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也兴许是大堂兄哪里不太好。要是你们信得过我,回头就让大堂兄来找我,我再给他看看。” “不不不,这可不行!我要是跟你大堂兄说这个,他一定会不高兴的!他最好面子了,万一真是他有什么毛病,这事要是再传出去,他的脸往哪搁啊?” 朝以禾爱莫能助的摊摊手:“你们想好了,究竟是面子重要还是子嗣重要?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把过脉后才能开方子抓药。” 朱氏心里天人交战,沉吟了半晌才心一横咬着牙颔首:“行!我……我尽量劝劝他。要真是他哪里有问题,那……” “堂嫂放心,我有医德,病人的病情是隐私,我绝不会泄露出去。” 她感激的望着朝以禾了,起身郑重的行了个礼:“多谢堂弟妹,我……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打扰你。” 说完,她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幽幽的叹了口气,紧拢着的眉心就没松开过。 其实刚才她还有一句话没说,朱氏有可能是输卵管堵塞导致的不孕,要真是这个病,她在子嗣上怕是都没有指望了。 这种可能太残忍了,她宁可猜测是江裕宗有疾。 以江裕宗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她本以为朱氏要费不少唇舌才能说服他,可没想到当天下午朱氏就带着他来了。 江裕宗一进门就在主位上落座,微扬着的下巴流露出几分傲慢和轻蔑,他环顾了一圈凉凉的问道:“堂弟不在?” 朝以禾淡淡的颔首:“他这阵子都不常在家,忙得很。” “也是,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了,还从祖母手里讨来了几间铺面,可不得多费点心思打理?要不是他身上也流着江家的血,恐怕他这辈子都得不来这么大的权。” 她的眸子眯了眯,毫不客气的回怼:“大堂兄说得对,不过就算不回江家,如蔺靠他那手打猎的本事也能混个吃喝不愁。但大堂兄看起来就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离了江家兴许连饭都吃不上吧?” “你……” 见他正要发怒,朱氏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夫君少说两句吧,让堂弟妹给你把脉要紧。” 江裕宗轻蔑的嗤笑:“就凭她?我是为了让你安心才勉强过来的,你还真指望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有什么本事?我还从没听说过,妇人生不出来孩子,郎中给男子看病的!” “看来大堂兄不但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似乎也没什么见识。” 他愠怒的瞪了朝以禾一眼,一拍桌子便要拂袖而去,朱氏好言好语的劝了半晌他才又悻悻的坐下。 朝以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示意他把手伸出来。 “大堂兄是不是有潮热盗汗、常常倦怠乏力、早白的情况?”她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江裕宗惊讶的怔了怔,扭过脸飞快的看了朱氏一眼:“这些是你告诉她的?” 朱氏连连摆手,眼里闪过几分惊叹:“没有,我什么都没跟如蔺媳妇说,一定是她把脉诊出来的!如蔺媳妇,我夫君这到底是什么病啊?跟我们要不上孩子,有关系吗?” 她把手收了回来,不急不缓的说:“应该是肾精不足,这个病倒是不难治,按照我的方子吃药,平时再小心调养着就没有大碍了。但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没有子嗣的原因有很多,我也不敢打包票他吃了药你们就能有孩子。” “不管咋说总要试了才知道。如蔺媳妇,那就劳烦你了。” 她点头写了张方子,说道:“这里面有沙苑子、鹿茸、龟板等等药材,都是治疗肾精空虚的,你们抓了药先吃十天,十天后我再给大堂兄诊脉。” “好好好,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深谢你了,要不是你说让裕宗也来看看,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 江裕宗不屑的冷哼了两声,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朱氏接过方子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千恩万谢的又道了好几遍谢,这才跟他一起离开了。 刚出了青浦院,他就拽住了朱氏的胳膊,冷着脸说道:“回头把这方子拿去给医馆的郎中们看看,谁知道她会不会故意害我?” “我看如蔺媳妇不是这样的人,你别总把人往坏处想!就算你跟堂弟有什么恩怨,到底不关堂弟妹的事,以后你对她多少客气些吧!” 江裕宗的眉毛一拧,厉叱道:“你懂什么?他们夫妻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把江如蔺看做眼中钉,他们自然也巴不得咱们倒霉!万事小心点总没错!” 朱氏被他一阵抢白便不敢再吭声了,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他们刚走了没多远,外门的小厮就急匆匆的跑过来回禀:“大少爷,咱们府上来客了!” 第207章 我们俩一见如故 江裕宗匆匆忙忙的赶到正厅,一进门就看见凤十三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林氏陪坐在一旁,他赶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不知道十三姑娘今儿要来,有失远迎啊!” 凤十三礼貌而冷淡的欠了欠身子:“是我来的突然,大少爷不见怪就好。” “不见怪不见怪,您肯登门是我们的荣幸!呃……您这次来,是不是老将军和小将军有什么吩咐?” “那倒没有,我今儿不是为了公事来的。 听说前阵子贵府流落在外多年的三少爷回京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江裕宗和林氏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有些诧异,但林氏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摸黑江如蔺两口子的机会。 她沉沉叹息一声,还没说话眼泪就快要掉下来了:“其实这话原本不该说给十三姑娘的,可您既然问起来了,老婆子也忍不住想诉诉苦。 您是不知道,得知孙儿要带着孙媳妇一块回京时,我心里有多高兴!可谁知道……唉,这两个孩子压根儿没拿我当祖母,怕是把我当成仇人了!” 凤十三的眸光闪了闪,唇边扬起的弧度也一点点压平:“这话怎么说?” “这俩孩子没规矩的厉害,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这也就算了,我就算受再大的委屈,我也不能跟自己的亲孙子计较。可他们还虐待残害下人,我指过去教孙媳妇规矩的妈妈,三两天就被他们折腾的落下了一身的病。” 江裕宗也急忙附和道:“是啊!祖母特意把族亲请来开祠堂,就是想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认祖归宗,他们却趁机要铺子、要田庄的。其实就是他们不要,家里的产业也少不了他们那份,可他们那副贪婪的嘴脸实在是让人不齿。” 林氏擦了擦眼泪假意斥责:“裕宗,别这么说,无论如何他们也是咱们的骨肉至亲,他们不懂事,咱们好好教他们就是了。 唉,人一上了年纪就絮叨。十三姑娘,让您见笑了。” 凤十三的脸色晦暗不明,沉默的抿了口茶。 “十三姑娘。”朝以禾浅笑盈盈的迈步进来,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你怎么来了?要不是红黛说看见有个人的身形很像你,我还不知道呢。” “堂弟妹!十三姑娘是咱们家的贵客,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江裕宗急声呵斥道。 林氏暗暗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就是我们家那个前阵子才回京的孙媳妇,她一向没规矩,十三姑娘可别见怪。” 凤十三放下茶杯,像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们一眼,轻飘飘的说:“刚才忘了说了,朝娘子是跟我一路同行回京的,我们俩一见如故。” “什……什么?”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揽住她的手:“可巧你今天来了,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你一定喜欢。 祖母,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带十三姑娘回青浦院了。” 林氏的错愕的眼神在她们身上来回打转,堪堪强笑着点点头:“那……那成,如蔺媳妇,你好好招待十三姑娘,可别怠慢了贵客。” “我跟朝娘子是挚友,朋友之间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就不劳老夫人费心了。”凤十三撂下一句话,拉着朝以禾就快步出了厅堂。 去青浦院的路上,她忍不住义愤填膺的骂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江家这个老太婆刁钻着呢,你见识到了吧?刚才我一来她就跟我告状,想必也没少在别人跟前说你的坏话! 朝娘子,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何必委顿在府里跟她们这群市井妇人打擂台?那不白白糟蹋你那一手好医术了?”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笑了笑,淡淡的说:“我不是为了跟她们争个高低,我是为了我夫君。他能跟江家的那几位爷搏杀,可总不能让他对后院的女子们出手。等事情都办妥了,我还是要继续行医的。” “我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我要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性,说不准还真得让他们忽悠了,当你是不贤不孝的人呢!” “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别人的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了青浦院,朝以禾把她引进厅堂里,给她拿出一个小臂大小的木雕小人,小人的身上仔仔细细的标注着筋脉和穴位。 “你不是总问我什么地方又能让人痛苦,又不伤人的性命吗?我都用红色的颜料给标出来了。以后再刑讯犯人的时候,你朝这些地方下手,一定事半功倍。” 凤十三的眼睛一亮,抱着木头小人喜欢的不撒手:“真好,朝娘子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个小人是你亲手做的吗?原来人身上有这么多穴位!” 看她高兴的像个孩子似的,朝以禾也忍不住勾起了几分笑意。 她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木头小人,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朝娘子,从方才那个老太婆对我的态度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江家一直是巴结着凤家军的。 要是他们知道小将军视你如姐,一准不敢再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你!要不……一会儿我帮你吓唬吓唬他们?” 朝以禾哑然失笑:“还是算了吧,要是传出去外人一定觉得是我仗势欺人,难免拖累了小将军的名声。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能在军中拼杀到这个品级也不容易,我不想连累他。以后要是我撑不住了,再把他的名头抬出来狐假虎威。” “好。小将军不是给了你一块腰牌吗?万一遇到什么难处,你尽可以拿着腰牌去凤将军府求援,千万别自己苦撑着。”她仰脖子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就抱着木头小人起身告辞了。 她前脚刚走,林氏后脚就亲自赶了过来,拉着朝以禾的手嗔责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跟十三姑娘相熟的事,咋也没跟家里人说一声?要是早知道你们还有这层渊源,她来的时候我就先知会你一声了。” 第208章 一股穷酸气 朝以禾一眼就看出了她眼里的探寻,不动声色的浅笑道:“也不算相熟,只是凑巧搭了个伴一起进京而已。祖母特意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林氏的脸色阴晴不定,虚虚的勾挤出一个慈爱的笑脸:“那倒不是。三天之后凤将军的夫人要在府上办春日宴,请了各府的女眷一块喝茶聊天。平时都是你二堂嫂陪我出门应酬的,既然你回来了,那也该在大伙跟前露露面,我想着带你同去。” “全听祖母安排。” “好孩子,那你提前准备准备,要是缺衣裳首饰了就跟江得说,让他给你送过来。”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又敷衍了两句才把她打发走。 晚上江如蔺回来后听她说了要去赴宴的事,眉眼间不经意间便泄出了几分担心。 骨肉匀停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沉吟了片刻说道:“听说凤将军的夫人也是出身将门,性子直率,是个女中豪杰,应该也不会为难你。别的我倒是不怕,我就怕老虔婆和曾氏给你使绊子,跟那些长舌妇一块给你脸色看。” 她点点头,轻笑着说:“这一关早晚要过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总不能缩在这个院子里不出门吧? 不说这个了,这两天铺子里没再出什么事吧?那几个管事的还听话吗?” 一说起这个,江如蔺的眉头总算微微舒展开了:“他们跟我犟了两天,我处置了几个他们的亲信后,他们便老实下来了,账上也没再出过什么差错。 自从我爹过世后,虽然江抚就接管了这五间铺子,也换掉了其中三家的管事,但用的伙计和铁匠大多还是原来的旧人,他们对江抚也有怨气,自然更听我的话。” 听他这么说,朝以禾也稍稍放心了几分,虽然江家的水深,情况也不乐观,但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三天后,林氏便带着曾氏和朝以禾一起去了将军府,当她们赶到的时候不少人家的女眷都已经到了,正三五成群的低声寒暄着。 江家是商户,原本没资格来赴将军府的宴,但因为他们常为朝廷打造兵器,身份又比寻常的商户人家高些,这才勉强能挤进各府的宴会上。只听曾氏跟其他妇人说话时奉承谄媚的语调,便能看出来这些人大多看不起商户。 林氏拉着朝以禾的手,笑着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家的孙媳妇,她娘家姓朝,叫朝以禾。她是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诸位娘子以后可要多多提点她啊。” 朝以禾谦和有礼的福了福身子,算是打了声招呼。 她还没直起身子,就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鄙夷的议论声。 “我听我夫君说了,江家才认祖归宗的这个孙儿和孙媳妇都不是省油的灯!才回来没两天,就逼着林老夫人给他们田产、铺面,野心大着呢!” “我也听说了,尤其是这位朝娘子,还能做出苛待残害下人的事呢!啧啧啧,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会拿下人撒气?” “咱们跟她就不是一路人,看她长的妖妖精精的,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氏捂着嘴窃窃的笑了笑,见缝插针的说:“诸位娘子们圣明,你们说的一点没错!她在家一向霸道,就连祖母都得看她的脸色!你们别看她皮肤白白嫩嫩的,其实啊,她家里是种地的!身上一股穷酸气,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众人了然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冷落朝以禾,甚至连厌弃都懒得掩藏,反倒是曾氏凭着一张巧嘴混的如鱼得水。 有些好信儿的妇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夫人,听说贵府开祠堂的时候,您家的三少爷还跟您强要家产了?这事是真的吗?” 林氏低垂着眼眸,鬓角的霜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显眼,她期期艾艾的抹了抹眼泪:“唉,这孩子流落在外多年,难免疏于管教。但说来说去毕竟是我自个儿的亲孙子,虽说他闹这一出实在让我寒心,可我还能真跟他计较不成?” 妇人们纷纷了然的颔首,同情的安慰了两句,更坐实了朝以禾和江如蔺不孝的传言。 朝以禾也没把这些人的态度放在心里,日久见人心,以后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她端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这时,曾氏却主动凑到了她跟前。 曾氏难得的露了个笑脸,言笑晏晏的说:“堂弟妹,你自己坐着多闷啊,过来跟我们一块聊聊天!” “不用了,多谢二堂嫂。” “那……那你自便吧,要是有事你就叫我。”说着,曾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这才起身离开。 朝以禾微蹙着眉,隐隐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她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腰间,忽然发现腰封里鼓出来一块,拿出来一看才看见竟然是一枚通体没有一丝杂质的白玉扳指。 她略想了想便猜到曾氏打的什么主意了,她冷笑着勾唇,悄无声息的把玉扳指收进了空间里,若无其事的抿了口茶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位娘子突然惊呼了一声:“哎呀!我的扳指呢!那可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遗物,怎么不见了!” 曾氏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煞有介事的问道:“扳指?好端端的戴在手上怎么会不见了呢?陶娘子,莫不是你记错了,今儿没戴着扳指出门吧?” “不会!那个扳指我从来不离身!刚才……刚才我剥栗子的时候怕弄脏了,就摘下来放在桌子上了,这一转眼就没了!” 另外一位娘子撇了撇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是我们偷的?” “就是!我们可不至于做出这么下作的事!” “咱们是不至于偷窃,可有些眼皮子浅的人……就说不准了。乡间地头上长大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见了金银首饰可不得急着往自己怀里划拉?”一位娘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视线意味深长的瞥向朝以禾。 曾氏扬起的唇角压也压不住,还义愤填膺的说道:“话不能乱说,我堂弟妹是没什么见识,可也犯不上偷!” 第209章 人赃并获 陶娘子眼圈微微泛红,疾步走到林氏跟前行了个大礼,哽咽着说:“老夫人,朝娘子是你们江家的人,我不便多说什么。要是朝娘子缺钗环首饰了,我大可以送她些别的,但那枚扳指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还请她还给我!” 林氏急忙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搀扶起来,满眼心疼的说道:“快起来快起来,犯不上行这么大的礼。这事是我们理亏,我一定让她完璧归赵,陶娘子别急。” 朝以禾慢悠悠的把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她们这三言两语的,就把罪给她定下了? “如蔺媳妇,你看陶娘子都急成什么样儿了?你就把扳指还给她吧!”林氏扬高了声调苦口婆心的劝道,像生怕有人听不见似的。 她扬脸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说:“什么扳指?我没见过。”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拗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能冤枉了你?你听话,只要你把扳指交出来,我们就只当是你无意间捡走的,绝不会有人说你偷盗。” “祖母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一进来就坐在这儿,连陶娘子跟前都没去过,就算她真的丢了什么东西,难道我还能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就算要问,不也得先问问挨着她坐的那几位娘子吗?” 曾氏脸上一闪而过的划过一抹慌乱,她尖声反驳:“堂弟妹,犯了错不要紧,只要你把扳指还回来,大家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你怎么还执迷不悟的反咬我们一口呢?” “就是!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不屑偷东西!也就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才能做出这么下作的事!” “既然她不肯承认那就搜她的身!等从她身上搜出来赃物,我看她还怎么狡辩!” 朝以禾站起身施施然的颔首,讥讽的笑道:“要搜可以,但不能只搜我一个人的,在座的大伙都要搜身才算公平。 只因为我出身不比你们高贵,丢了东西你们就先疑心我,亏你们还都自命不凡,竟然半点脑子都没有。” “说得好!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好得意的?我最看不上那些仗着出身好就不可一世的人了!”一个衣着雍容的妇人迈步进来,她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英气。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起身行礼:“将军夫人。” 凤夫人倨傲的扬了扬下颌示意众人起身,目光缓缓锁定在朝以禾身上,声调微缓:“你就是朝娘子吧?” “是,夫人。” “我知道你,也信得过你的人品。但陶娘子既然在我府上遗失了东西,我就必须得给她一个交代,就照你刚才说的,大伙都搜身以证清白,你看怎么样?” 她微讶着眨巴着眼睛——凤夫人跟她只是第一次见面,怎么知道她是什么品行? 她怔愣了片刻,赶紧点点头:“听凭夫人做主。” 凤夫人满意的颔首,叫了十几个婆子丫鬟进来,让她们把到场的女眷分别带到了旁边的厢房里搜身。 出门之前,朝以禾从曾氏身边擦身而过,悄无声息的把扳指丢进了她的荷包里。 不过片刻后,被搜过身的女眷都接二连三的回来了。 负责搜朝以禾的那两个婆子也跟在她身后回了正厅,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夫人,不在朝娘子身上。” 凤夫人淡淡的摆手示意她落座,坐在一旁的林氏脸已经沉了下来,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陶娘子急的直掉眼泪,但还是远远的朝她福了福身子以示歉意。 “找到了——在曾娘子身上!”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扭过脸向门外看去。 不一会儿,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把曾氏带了进来,双手将玉扳指呈到陶娘子跟前。 “您看,这是不是您丢的?” “是是是!就是这个!我娘的名讳里带了一个‘兰’字,所以扳指上也刻了一株兰花,你们看!”陶娘子把扳指拿给众人看,欣喜的擦掉眼泪。 众人了然的点头,纷纷鄙夷的看向曾氏。 “亏她刚才还一本正经的劝朝娘子,没想到她才是那个贼啊!” “哎哟,原来我还让她去我府上做过客呢,回去我可得好好查点查点,看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连人家亡母的遗物都偷,不要脸!” 一声声叱责声扎进曾氏的耳朵里,她脸色苍白的连连摇头,欲哭无泪的分辩道:“不是我!祖母,我也不知道这扳指怎么会在我身上!那扳指明明……” “明明什么?”朝以禾厉声追问,目光凌厉的逼视着她的眼睛。 “我……”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换了口风,“我是说……扳指明明是你偷的!” 陶娘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还攀蔑朝娘子?人家坐的离我那么远,怎么可能是她偷的?现在人赃并获了,你还想赖?” “我……” 凤夫人面无表情的摆摆手,冷声吩咐道:“把曾娘子‘请’出去,手脚不干净的人以后就不必登我们将军府的门了!” 她的话音刚落,两个婆子就一左一右的架住了曾氏的胳膊,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出了正厅。 “我是冤枉的!我没偷!我冤枉啊——” 直到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她撕心裂肺的喊冤声还在厅堂上空回荡。 林氏阴沉着脸闭了闭眼,她扭过脸正想陪着笑脸求情,凤夫人却先一步开口了。 “老夫人,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曾娘子,别让她败坏了江家的名声。” 涌到喉咙里的话一时噎在了喉头,林氏讪讪的赔笑:“凤夫人说得对,我记下了。” “不过我看朝娘子却很好,不卑不亢的那股劲儿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您太抬举她了,她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规矩还没学全呢。” 凤夫人摇摇头,温和的看向朝以禾:“英雄不问出处。你说是吧,朝娘子?” 朝以禾谦逊的福了福身子,柔声笑道:“夫人过奖了,民妇不敢当。” 第210章 错把金疙瘩当石头 “朝娘子太谦虚了,十三回京以后都跟我说了,当初容左得了四六风,全靠你妙手回春救了他的命,你是我们凤家的大恩人。 对了,你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也救了不少凤家军将士们的性命。前段时间南州府闹疟疾,那方子也是出自你手吧?” 朝以禾敛眉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夫人的眼睛,治病救人是我医家的本分,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凤夫人慈爱的拉住她的手,亲热的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医术无医德的郎中我也见了不少,像你这种德才兼备的实在不多见。况且你还是个女子,你是给我们所有妇人争脸了啊!” 林氏满眼震惊的盯着朝以禾,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她只打听到朝以禾在春宁州做过郎中,可却不知道她竟然就是配制出麻沸散和白药的郎中。 “夫人……您……是不是弄错了?如蔺媳妇她只是个乡野村妇,哪可能有这么好的本事?” “老夫人是信不过我?”凤夫人的眉峰一挑,不怒自威的脸上浮出点点寒意。 “不不不,我只是……” “我虽然比老夫人年轻几岁,但自信识人之慧略胜你几分,我可不会有眼无珠的把金疙瘩当成茅坑里的石头!”凤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噎得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转过脸,凤夫人和蔼的看着朝以禾:“过两天我们家将军就要出征了,我也闷得慌,难得我跟你投脾气,以后要是没事你就常来我这走动走动,咱们娘儿俩一块说说话。” “是,这是民妇的荣幸。” 她们的对话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刚才还阴阳怪气的那些妇人小姐顿时换了一副面孔,暗自后悔不该跟风贬损她。 凤夫人又跟朝以禾说了会儿话,便扫视着众人笑道:“今天本来是想请大伙来说说话,可没想到闹出那么一档子事,万幸是真相大白了,没冤枉了朝娘子。 我们将军府后院的桃花开了,咱们一块去赏赏花吧,也算风雅。” 众人纷纷附和着应声,往后院走的时候,不少妇人、小姐都亲昵的围在了朝以禾旁边。 “朝娘子,刚才……我也是无心之言,冒犯你了,还请你多多见谅,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原来白药是朝娘子研制的!前阵子我不小心剪伤了手,用了你的白药没两天就恢复了,你看,连一点疤都没落下!” “朝娘子这么有本事,想必不会贪图江家那两个不值钱的铺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风声,竟把你说成见钱眼开的市井小民,害得我们也误会你了。” 朝以禾礼貌而冷淡的垂眸笑了笑,温和的说:“都是一点小事,大家不用往心里去。” 众人众星拱月似的簇拥着她,一派花团锦簇的模样。 她不经意的抬眼,正撞上了凤夫人的眼神,凤夫人冲她眨了眨眼睛,眼角氤氲着几分笑意。 她了然的回以一笑——凤夫人当着大伙的面点明她的身份,对她又十分亲厚,这是明摆着给她撑腰呢! 有了今天这一出,以后林氏再想抹黑她,也没那么容易了。 众人各怀心思的在后院逛了半晌,凤夫人便推说累了,让大家自娱,妇人们便心领神会的陆陆续续散去。 才一出了将军府的门,一直守在外面的曾氏就三两步冲了过来,抹着眼泪跟林氏诉苦:“祖母,我真没偷东西!是朝以禾陷害我的!她害的我当众没脸,她……啊——” ‘啪’的一声脆响,没等她说完,一个裹着风的巴掌就狠狠的甩了过去。 林氏飞快的扫视了一眼一块出来的妇人们,厉声低叱道:“你还不嫌丢人吗?亏得这些年我这么疼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上不了台面!自己做错了事,还污蔑如蔺媳妇,回去你就给我跪祠堂去!赶紧走!” 她扬了扬脸,丫鬟们赶紧把曾氏拽上了马车。 曾氏被她那一记耳光打懵了,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捂着脸小声的啜泣着,一回了江府就哭着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氏眸色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的背影,扭过脸皮笑肉不笑的对朝以禾说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说她,你快回去歇歇吧。” 敷衍了朝以禾两句,她就急匆匆的回了红松院,阴沉着脸把江抚叫了过来。 “真是小瞧那个乡下来的丫头了!原以为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郎中,没想到竟是个有本事的!裕祖媳妇是不中用了,她在京城里的名声掉在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江抚紧咬着牙,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江如蔺可比他老子强,娶了个这么不得了的媳妇,堂堂将军夫人都对她青眼有加!” 林氏紧皱着眉重重的叹息一声,头痛的撑着眉骨:“谁说不是呢?这两个小崽子一个赛一个的深藏不露,假以时日必成大患!要是真让江如蔺得了势,再把川儿当年的死翻出来……” 他们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各自眼里都闪过几分凶光。 “既然这条道走不通,咱们就换条路走!眼下还是得把他们两口子拆散了,只要他们夫妻离心,对付起来总会容易些。娘,您指到青浦院的那两个丫鬟……好像模样生的不错。” 林氏看了他一眼,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我看如蔺不像贪图美色的人,怕是难啊!包婆子最近不太尽心,要是再把那两个小的折了,咱们在青浦院便连个眼线都没了。” “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就算朝以禾生的不错,成天对着一张脸也会腻歪。不如让她们试试吧!” “这……也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吧!这两天外面怎么样?我看如蔺打理那几个铺子很有章法,你不会连他一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吧?” 江抚冷笑了两声,面露凶光:“他还嫩了点,先让他尝点甜头,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一准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211章 有一就有二 “阿——阿嚏!”朝以禾轻掩着口鼻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红黛赶紧给她添了盏热茶,担忧的问道:“娘子怎么了?别是生病了吧?” 她给自己搭了搭脉,浅笑着摇摇头:“脉象没什么不妥,刚才只是鼻子有点发痒,不用大惊小怪的。” “我糊涂了,忘了娘子自己就是神医,竟然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你是关心则乱。”她从窗子向外望去,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蹙了蹙眉,“早上还晴空万里,现在看着像要下雨了。你让人问问郎君今天去的哪家铺子,给他送把伞过去。” 红黛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安排。 果然,没过一会儿天上的云越来越厚,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春雨虽然下得不大,但下了两个时辰还没停,直到时近黄昏,江如蔺才阴沉着脸冒雨回来。 他脸色不善的把伞支到门口,衣摆和鞋袜都湿了,朝以禾赶紧让人给他打水洗漱更衣。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江如蔺靠在软塌上抿了几口热茶,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她狐疑的睨了他一眼:“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紧抿着唇,微垂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灰白色的暗影,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咱们回京以后老虔婆给咱们院子里放了两个丫鬟,你知道吧?” “知道啊,一个叫玉润,一个叫香浮,模样生的都不错,听包婆子说,手脚也算勤快。她们得罪你了?” “是你打发玉润给我送伞去的?” “我看快下雨了,就跟红黛说找个人给你送把伞,倒是没问红黛让谁去的。” 江如蔺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耳朵根儿微微泛红:“把那个玉润撵出去!她……她对我图谋不轨!” 朝以禾坐直了身子,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给我送伞去,这原本没什么,可按理来说伞既然送到了她就该走了,但她偏偏赖在铺子里不走,偏要给我端茶送水的。我嫌她烦,不过当时正有事要忙,便也没搭理她。 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外面就下雨了,我打伞回来时她便要跟我挤在一把伞底下,身子一个劲儿的往我身边靠。” “那……然后呢?” 他悻悻的灌了两口茶,面无表情的说:“然后我就把她推开了,她摇摇晃晃的跌在水坑里,攥着我的裤脚说‘都是奴婢太笨了,连站都站不稳,三少爷拉奴婢一把吧’。 她跌的浑身脏兮兮的,要是拉她一准得把我的衣裳也弄脏了,我又不傻!后来我没理会她,就先回来了。” 朝以禾的嘴角轻微的抽动了两下,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亏得玉润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偏她倒霉,碰上了江如蔺这么一个钢铁直男。 江如蔺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上,没好气的说:“有一就有二,我看她不像是会轻易死心的,你把她赶出去算了!” 她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说道:“不行啊!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做的事都可进可退。要说她是故意勾引你的,她毕竟没跟你过分亲昵;可要说她清清白白,她做的事又不一个规规矩矩的丫鬟该做的。要是因为这个处置她,反倒显得咱们小题大做了。” 他讥讽的勾唇,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几分讥诮:“我这个祖母真够煞费苦心的,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朝以禾握了握他的手,笑道:“红松院那位是狗急跳墙了,今天凤夫人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说信得过我的人品,她原先想方设法的抹黑咱们,算是白费心机了,她可不得用点别的手段?” 她深敛着眸光,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翌日清晨,她就让人把玉润叫了进来。 玉润快步进了堂屋,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娇软的声调让人听了骨头都酥了:“奴婢给三少奶奶请安。” 朝以禾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任由她就那么跪着。 她惶惶不安的低着头,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朝以禾才轻飘飘的把视线落在她身上,打量着她笑道:“果然长的不错,难怪老夫人把‘伺候’我和郎君的事交给你了。” 她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声音都打着颤:“奴婢……” “先起来吧。你模样生的这么好,一定不甘心只做一个丫鬟,你想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玉润惊讶的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又赶紧低下了头:“奴婢不明白三少奶奶的意思。” “我没空跟你兜圈子,我就直说了。昨天给郎君送伞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 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应该看的出来,郎君不是个急色的人,你若想在他身上动脑筋,那你可就没什么指望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一听这话,她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身上止不住的发抖:“奴婢不……不敢……” 朝以禾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纸包:“这里面装着能让人动情的药,只要喝下去,再心志坚定的人都会沦为绕指柔。你要是想搏一搏,家里这几个爷们儿都比三少爷更合适。要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玉润的指甲深深的嵌在掌心里,双手紧攥成了两个拳头:“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用这种方式让你离开青浦院,总比我直接把你撵出去更体面些,你心愿得偿了,我不也能少个隐患吗?”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心一横把药收进了袖子里,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多谢三少奶奶,要是奴婢真能成事,一定不忘您今天的大恩!” 朝以禾满意的颔首,示意她退下。 见她走了,红黛才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子,您就不怕她把这药用在郎君身上?” “她要是真敢这么干,咱们不就能用‘勾引主家’的罪名把她赶走了吗?里外咱们都不吃亏。”朝以禾垂眸轻笑着,只等着好戏登场。 第212章 以后我疼你 两天之后,江抚带着一摞兵器样式图来找江如蔺,包婆子赶紧进去通报。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不情不愿的从贵妃椅上爬起来,悻悻的念叨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知道他没安好心我也不得不去应付他两句。” 她正要梳妆更衣,红黛却窃笑着跑了进来:“娘子,您别忙了,润玉进去伺候大爷了。” “她?她不会是……”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我亲眼看见润玉把您给她的药倒进茶水里了!” 她神色复杂的微抿了抿唇,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才几岁?江抚的年纪当她爹都绰绰有余!” “是啊!但话又说回来了,算起来大爷得是家里地位最高的男人了,润玉选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红黛,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要是我不给她那个药,说不定她也不会把脑筋打到江抚身上。” 红黛果断的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不干您的事,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没有这个药,她也自有别的办法。您心疼她找了个爹,可她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 朝以禾垂眸重重的叹了口气,不置可否的靠在椅背上,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兴许红黛说的是对的,可眼睁睁的看着那么个花儿一样的小姑娘被江抚祸害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她本以为玉润会选江裕宗或者江裕祖,没想到她的胃口竟然那么大。 “不要脸的蹄子!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青天白日的勾搭大爷?下贱货——”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婆子尖锐的叫骂声,朝以禾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出去。 刚出了正房的门就看见路氏气的脸都红了,脸色不善的站在门口,两个婆子拉扯着衣衫不整的润玉往院子里拖。 “大夫人饶命啊!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大爷有什么非分之想,是大爷他强迫奴婢的!奴婢冤枉……” “你还有脸叫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个婆子伸手狠狠的拧了她一把,咬牙切齿的骂道。 “住手!”朝以禾快步走过去急声呵止住她们,转身朝路氏福了福身子,“大伯母,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润玉毕竟是祖母指到我院子里的,就算她有什么错处,还请您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路氏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你别拿老夫人压我,这事儿就算打到天边也是她没理,你这个做主子的管教下人无方,也别想轻易脱了干系!” “您消消气,润玉她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光天化日的她勾引大爷,做出这么没羞没臊的事,就该把她拖出去发卖了!” 润玉挣开那两个婆子的手,‘扑通’一声跪在朝以禾跟前哭的梨花带雨:“三少奶奶,奴婢冤枉啊!是大爷偏要跟奴婢……奴婢誓死不从,可实在挣扎不过,被大爷给…… 奴婢本想自己把这个苦果吞了,只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没成想大爷睡觉的时候大夫人就闯进来了,还要发落奴婢!呜呜呜……奴婢没有活路了……” “你这个贱人,还敢攀咬大爷?要不是你蓄意勾引,大爷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狐狸精?”路氏气得火冒三丈,指着她厉声骂道。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赶紧劝道:“大伯母别为了这点小事动气,我当然信得过大伯的人品,可润玉毕竟是祖母给的人,咱们也不好冤枉了她。要不……还是把大伯叫醒,问问清楚吧。” 她向厅堂张望了一眼,远远的就看见江抚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门口闪过。 其实路氏来的时候他就醒了,可闹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他也觉得没脸见人,便索性躲在里面不露面。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把路氏引进厅堂里后,又让红黛给玉润披了件衣裳,把她也搀扶进去了。 江抚讪讪的摸了摸下巴,不自然的挤出一个笑脸:“如蔺媳妇,你这是……” “大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总得有个说法。润玉说是您强行对她无礼,您的意思呢?” 他看了看路氏,又看了看哭的楚楚可怜的玉润,狠着心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上,厉声低吼道:“是这蹄子勾引我的!她……她一心想攀高枝,她……” “大爷!”没等他说完,玉润就尖声打断了他的话,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奴婢的清白之身被您抢占了,奴婢也没妄想往上爬,可您要是这么说就是要把奴婢往死路上逼啊!横竖奴婢也没脸活着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桌角上撞,红黛赶紧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腰把她拦住。 她哭的不能自已,几度险些昏厥过去。 江抚看她小脸惨白,心里也有些不落忍,表情微微有些松动。 朝以禾把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为难的直叹气:“润玉可是祖母指过来的人,要是她真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祖母交代啊!” “三少奶奶,奴婢对不住您,也对不住老夫人,呜呜呜……您别拦着奴婢,奴婢一心求死,就算今天不能撞墙,回去了也能上吊、吞金。奴婢不敢跟大爷分辩,只能一死以证清白!” 他急忙摆了摆手,安抚道:“别别别,你别冲动。你伺候我一场,我也不能辜负你。那个……” 他扭过脸看向路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心一横说道:“不如……你就给我做妾吧!以后我疼你。” “不成!她一个奴婢,也配跟我互称姐妹?大爷要纳她,便是要把我的脸扔到地上踩!裕祖、裕宗也不用再见人了。”路氏愠怒的厉声反驳。 一听她这话,朝以禾就知道这事多半是成了。 男人总有些逆反心理,路氏这个时候越是阻拦,江抚要纳玉润的心就越是坚定。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江抚的脸就沉了下来,冷声说道:“怎么?难道别的府里就没有贱妾了?你什么时候能贤惠些?净学些善妒、不容人的样子!” 第213章 您成全我们吧 路氏的身子轻微的摇晃了几下,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上,脸白的像张纸似的:“你……你还要我怎么贤惠?这蹄子分明是包藏祸心,你……” “住口!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君了?纳个妾算什么?我肯跟你说是给你脸,你还拿着鸡毛当令箭张狂起来了!我告诉你,这个妾我非纳不可!”江抚的怒火顶了上来,脸色愈发的阴沉。 润玉擦了擦眼泪,轻咬着下唇柔柔弱弱的哽咽着:“大爷~都是奴婢不好,您别为了奴婢跟大夫人争执。您有这份心,奴婢就算死了都值了,当妾侍还是丫鬟都不要紧,您别动怒~” 朝以禾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戏,暗暗叫了声绝! 这副温柔小意的样子真让人心疼,怕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顶不住。 一听这话,江抚的脸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怜悯,放缓了声调安抚道:“哪里是你的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见到你就把持不住自己,兴许这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的缘分。” “大爷……” 他们深情相望,坐在一旁的路氏都要气得背过气去了。 这时,一众丫鬟们簇拥着林氏快步进了厅堂,她脸色不善的端坐在主位上,锐利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江抚轻拍了拍润玉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娘,想必事情的始末您都听说了。润玉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好歹得给她个名分。她是您调教出来的丫头,一定错不了,求您成全。” “混账!你在自个儿侄儿的院子里跟丫鬟苟且,传出去像什么话?你还有脸给她求名分?要我说,就该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林氏怒不可遏的叱责道,太阳穴的突突直跳。 “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润玉是无辜的!好歹我也是家主,纳妾这种小事您就让儿子自己做主吧!” “你……”林氏一时气急,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朝以禾,压低声音冷声斥责道,“你真是糊涂!青浦院的这两个丫头原本是做什么用的,你心里没数吗?你一向行事稳妥,今儿怎么就急不可待的跟她滚到一块了?你就没想过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他愣了愣,这才回过闷来,隐隐觉得好像是有些不对:“儿子当时……一看见润玉就心痒难耐,什么都顾不得了。现在回想起来……” 林氏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背上侧眸睨着朝以禾:“如蔺媳妇,该不会是你撺掇这蹄子勾引你大伯的吧?你的医术那么好,保不齐点个迷香、下个药什么的。” 果然还是老虔婆的道行高,竟还真让她猜个八九不离十! 朝以禾暗暗腹诽了两句,委委屈屈的垂眸:“祖母您这是哪的话?就算我有心设计大伯,那也要润玉听话才行啊!她是跟江家签了卖身契,又不是跟我签的,哪能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润玉也机灵,赶紧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声泪俱下的哭诉道:“老夫人,奴婢斗胆多嘴,这真不干三少奶奶的事!大爷来了以后,奴婢就进去奉茶了,三少奶奶哪有机会点什么迷香? 要是您嫌弃奴婢,不肯让奴婢给大爷做妾,那……那就当是奴婢跟大爷没缘分。可要是再因为奴婢的事牵连了三少奶奶,那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说着,她仰脸望着江抚,泪水恰逢其时的从眼角滚落,泪眼朦胧的样子看的人心都碎了。 江抚心疼的把她拽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娘,仔细想想说不定是我对润玉动了情,所以才那么按捺不住,这事跟谁都不相干。我是铁了心要纳润玉,您就同意了吧!” 林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有心驳斥他,可他到底是一家之主,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沉吟了片刻她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拉住路氏的手宽慰道:“你别难受,这事是他混账了。就算润玉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妾,她永远越不过你去,你要是再咬死不肯点头,恐怕也会伤了你们的夫妻情分。不如……” 路氏擦了擦眼泪,闷闷的应了一声:“儿媳明白,您做主吧。”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以后他要是敢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那从今天起,润玉就从青浦院挪出去吧,回头挑个好日子,正儿八经的给大夫人敬个茶。” 润玉喜出望外,赶紧连磕了几个头:“多谢老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大爷和大夫人!” 林氏脸色不善的冷哼了一声,起身往外面走去,临走之前,她冷冷的看了朝以禾一眼,冷厉的眼风像刀子似的。 江抚又安顿了润玉两句便跟路氏先走了,他知道路氏心里不痛快,少不得也要安抚安抚。 一时间,刚才还喧闹的厅堂静了下来。 润玉恭恭敬敬的给朝以禾磕头,抹掉眼泪一字一顿的说道:“谢三少奶奶成全,要是有机会,奴婢一定回报您这份恩情。” 朝以禾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为什么是大爷?大少爷和二少爷年纪轻轻的,长的也算一表人才,跟你不是更相配吗?” 她笑了笑,淡淡的说:“今天这事是搁在大爷自己身上了,我哭两声他一时心疼,便松口打算纳我。可要是放在两位少爷身上,单是大爷这一关我就过不去,更何况还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压着,我恐怕连个侍妾都挣不上。 三少奶奶,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您不必替奴婢不值。能从丫鬟变成主子,对奴婢来说已经是顶好的前途了。奴婢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朝以禾感慨的摇摇头,转过脸看向红黛:“你可不能像她这样,以后你要是碰见心仪的男子就告诉我,我给你放身契,让你正儿八经的嫁给人家做正妻。” 红黛脸一红,娇嗔的挽住她的胳膊:“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一辈子伺候您和郎君!” 她们说笑了一阵,一回头,朝以禾才看见江抚来时拿的兵器样式图还放在桌子上。 第214章 借力打力 朝以禾正随手翻了几页,江如蔺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还给她带了一包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我想着你爱吃甜食,就给你买了回来。” 她仰脸眉眼弯弯的一笑,把兵器样式图递给他,三言两语的把江抚和润玉的事说了一遍。 “……以后再见到润玉,恐怕要叫一声玉姨娘了。”她捏了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睛揶揄道。 “还是娘子有手段,一石二鸟,既打发了润玉,又打了江抚的脸。想必老虔婆的脸色不太好看吧?” “是啊,你们家这位老太太有点道行,差点被她看出来。不过这事也算尘埃落定了,她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江如蔺翻着样式图,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这几张图纸是我爹生前画的,不过江家打出来的铁器脆硬易折,这个刀,还有长枪,都没法打造。” “那江抚把图纸送来,意思是……” 他冷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把图纸收好:“我爹既然能把画出图纸,便能有法子把兵器铸造出来。 你还记得咱们在黄屿村时我常看的那本书吗?那是我爹留下来的手书,按照书里记载的法子,铁器打造好后先脱碳热,再加热,铁器便能更有韧性。 江抚应该猜到我爹教过我什么,或给我留下了什么,想从我嘴里打探出打造这些兵器的技巧。”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轻笑着抿了口茶:“意外的得了这些图纸算是让咱们捡了个便宜,有润玉这个美娇娘陪着他,以后他难免分神,咱们也能稍稍松口气了。” 江如蔺赞同的点头,紧握住她的手沉沉的叹了口气:“让你为我这么殚精竭虑的费神,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好。” “咱们是一家人,你还跟我说这个?只要你对我好,我什么苦都能吃。” 他对上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绝不辜负你。” 两天之后,润玉给路氏敬茶,算是正式做了江抚的小妾。 路氏在蓝杉院里给她拨了一间屋子,也给她指了个丫鬟伺候,江抚乐的见眉不见眼的,一副老树开花的模样,江裕宗和江裕祖的脸却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曾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润玉只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丫鬟,谁知道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摇身一变成了她公爹的小妾,见了面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玉姨娘’,她哪能不气? 曾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给揪烂了,一看见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朝以禾,一股无名火就顶上了天灵盖。 她阴阳怪气的撇撇嘴讥讽道:“我还想呢,原本润玉是多规矩一个丫头,没想到一转眼她还出息了,能爬上公爹的床。看来还是堂弟妹教导有方,教的她有这份雄心壮志。”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二堂嫂说话要小心,议论长辈可不是孝顺媳妇该做的事。” “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看一定是你唆摆这个贱人勾引爹的!穷乡僻壤出来的货手段就是脏,这么阴损的主意,换成我下辈子也想不出来!难怪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你跟润玉保不齐就是一路货色……” 她喋喋不休的出口成脏,江如蔺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暗骂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的时候,朝以禾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冲他摇摇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转过脸扬声对江抚说道:“大伯,我替二堂嫂给您道个歉。我看二堂嫂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玉姨娘,您就别计较她对您不敬的事了。” “我……我什么时候对爹不敬了?”曾氏一时哑了火,茫然的反问。 江抚脸色不善的看了她们一眼,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 朝以禾抢先开口:“二堂嫂骂玉姨娘是贱人,还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满家里您跟玉姨娘是最亲的人,二堂嫂这不是把您一块骂进去了吗?您就念在二堂嫂年轻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吧。” 曾氏‘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蹿了起来,急声反驳:“你污蔑我!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堂嫂刚才骂玉姨娘是贱人,没错吧?” “没错,可我是说……” “你还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不对?” 曾氏急的满头冒汗,隐约感觉到朝以禾给她挖了个坑,可又不知道这坑是在哪挖的:“对,可是……” 朝以禾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玉姨娘跟大伯是两情相悦,却被二堂嫂说成了‘勾引’,我听了都忍不住替玉姨娘叫屈呢。” 润玉顺势楚楚可怜的掉了两滴眼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把江抚的心都哭化了。 他赶忙安慰了两句,怒视着曾氏斥责道:“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个晚辈也敢说尊长的是非?上次你在将军府丢了好大的脸,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变本加厉了!你去祠堂给我跪着去,跪不够十个时辰不准起来!” “爹,我没有,我是想说……” “赶紧去!” 曾氏吓得缩了缩脖子,恨恨的瞪了朝以禾一眼,不情不愿的扭身往祠堂去了。 路氏脸色不善的紧绷着脸,也不想再去触江抚的霉头,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让众人都散了。 江如蔺牵着朝以禾往青浦院走去,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还是你聪明,我只想着横冲直撞的替你出口气,没想到还有这种借力打力的好办法。” “你是男子,哪懂后院内宅的这些弯弯绕?” “堂弟,堂弟妹,你们等等!”江裕祖快步追了上来,温润的眉眼间看不出喜怒。 朝以禾顿住脚步,轻飘飘的福了福身子望着他:“裕祖堂兄是来替二堂嫂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娘子一向心直口快,堂弟妹给她个教训也是应该的。她多次冒犯你,我代她跟你赔个礼。” 她不置可否的一笑,淡淡的说:“堂兄言重了,只是点口角小事,什么赔不赔礼的?” “堂弟妹海量。诶,听说凤夫人对堂弟妹很亲厚,这两天将军府出那么了大事,堂弟妹怎么没去看看?” 第215章 揭皇榜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追问道:“将军府出什么事了?我没听说啊!” “堂弟妹还不知道?原本这两天凤将军就要领兵出征了,可没想到府里出了奸细,趁凤将军不备,照着他的胸口捅了一刀。 宫里还派太医去看了,但都束手无措,皇城里贴了皇榜,万两黄金求一个能给凤将军治伤的郎中,可就是没人敢去揭榜,听说将军府已经开始预备后事了。”江裕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打量着她的脸色,眼角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算计。 她沉默的点点头,敷衍了几句就跟江如蔺一起回青浦院了。 江如蔺给她倒了盏茶,眼波柔和的低声说:“我知道你跟凤夫人投缘,治病救人又是你最拿手的事,你要是想去那就去看看,若能救了凤将军也是件好事。” 她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可是……皇榜不是说揭就揭的,治得好自然万事大吉,万一我治不好,那不是会拖累了全家?” 他沉吟了片刻,眉心舒展开倏而一笑:“这有什么难的?咱们不揭皇榜就是了。你给凤夫人递张拜帖,走内院进去,悄悄看看凤将军的伤。就算不能治,凤夫人一定也不会难为你。” 朝以禾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给凤夫人写拜帖!” 她让红黛拿来笔墨写了封帖子,让人送到了将军府上。 可一连等了两三天将军府都没有回信,没想到却等来了宫里的人。 午后,朝以禾正窝在榻上吃水果的时候,红黛急匆匆的快步进来。 “娘子,宫里来人了!指名道姓的要您过去呢!我打听了一下,听说是跟凤将军有关!” 她怔了怔,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更衣快步去了正厅。 还没进门,远远的就听到林氏和江抚诚惶诚恐的跟一个太监寒暄着,那太监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茶盖撇去茶杯里的浮沫,脸上带着两分虚虚的笑意。 “老夫人和江大爷治家有方,真是好福气啊!要是你们家的孙媳妇真能治好将军的病,好儿还多着呢!” 林氏的笑意一僵,赶忙讨好着说:“公公,您就被打趣老身了。说实话,我那个孙子和孙媳妇是前阵子才回京的,他们是什么脾气秉性我都不大清楚,我看我孙媳妇那两下子,也不像有这么大本事的。 我正发愁呢,她逞强倒不要紧,万一耽误了将军的病情,我们全家都得被她牵连了!这……” 太监的手一顿,尖着嗓子说:“哟~那您也只能认倒霉了!您当皇榜是白揭的?治得好,黄金万两,名利双收;治不好,全族获罪,能不能活命都未可知呢!” 江抚往他手里塞了一包银子,赔笑道:“要是我侄媳妇闯下大祸,还得请公公多为我们美言两句。我们江家给朝廷打造兵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就算事发后要株连,株连我侄媳妇和侄儿两口难道还不成吗?” “这……”太监颠了颠手里的银子,表情稍稍松动了几分,“这事杂家说了也不算,但大爷既然诚心问了,杂家就给您指条明路。要是这位娘子治不好凤将军,她跟她夫君必定讨不了好儿,你们也是要受牵连的,但牵连多少人、牵连到什么份儿上,都有转圜的余地,你们明白了?” 他心领神会的连连点头,又塞了一包银子:“多谢公公提点。” “江大爷甭客气。哎哟,那位娘子怎么还没来?” 朝以禾沉眸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迈步进了厅堂:“公公久等了,民妇朝以禾。” 太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了笑说道:“看着倒是个爽利的人,那咱们快走吧,将军还等着您给他治病呢!” “等等。您刚才说的话,民妇在外面也听了一耳朵,能给凤将军治伤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尽心。可是……我从没揭过皇榜,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太监的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娘子,您揭没揭过皇榜都不重要,现在天底下的人都以为皇榜是您揭的,那不是也是了。这事已经上达天听,难不成皇上万岁爷还能有错了?” 她紧抿着唇应了一声:“民妇知道了。我还想跟家人说两句话,您能否再容我片刻?” “成,那您可快着点。” 朝以禾点点头,一步一步走到江抚跟前,仰脸逼视着他的眼睛讥诮着勾唇:“大伯有心了。这张皇榜是你替我揭的吧?” 江抚一顿,也懒得再跟她打马虎眼,露出几颗森白的牙齿压低声音说道:“是又怎么样?原本我只想把你和江如蔺撵出去,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片子竟这么难对付,我也是不得已才冒险出此下策。 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跟我兄弟诉苦,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走运!快去吧,别让宫里的贵人久等了。” 她冷笑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伯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咱们走着瞧。” 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吩咐红黛带上医箱,由宫人带着一块赶往了将军府。 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之前还花团锦簇的将军府如今一片萧索,似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悸的低气压,下人们也都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生怕出什么错。 有人把他们引进了正厅,凤夫人疲倦的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眉骨假寐。 太监躬身行了个礼:“凤夫人,奴才奉皇命把揭皇榜的郎中请来了,您见见?” 凤夫人缓缓睁开眼睛,一看见朝以禾她的眸色猛地一滞,转过脸不着痕迹的朝太监笑了笑:“有劳公公了,等我们将军大好以后我们再一块进宫向皇上谢恩。” “是,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见人走了,凤夫人才赶紧把朝以禾拉到跟前,叹息着急声问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你要是能治我们将军的病,直接来府里找我就是了,揭皇榜做什么?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可怎么办?” 朝以禾微讶:“我让人给夫人递过拜帖,但一直没收到回信,我也不敢贸然登门打扰……” “什么拜帖?” 第216章 你骗我? 她们两厢一对才发现,朝以禾的拜帖压根儿没送到将军府上,凤夫人知道她在江家处境艰难,又怕给她惹上什么麻烦,便也没主动请她来家里治伤。 朝以禾的小脸绷紧了,冷笑道:“区区一封拜帖他们都要截下来,真跟防贼似的防着我。” 凤夫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脸色不善的低叱道:“江家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腌臜货,早晚我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夫人消消气,现在也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您先带我去看看将军吧。” 她重重的吐了一口闷气,拉住朝以禾的手柔声说道:“好孩子,你只需要尽力就好。我早就想开了,我们将军在外征战,生死自有他的缘法,就算治不好也是天命,他要是救不过来,大不了我跟他一块去了。 你放心,真到了那时候,我一定在皇上跟前替你求情,绝不会让你被牵连。” “夫人菩萨心肠,看在您这份慈心的份儿上,老天爷也一定会眷顾您的。”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内院,一推开正房的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两个太医灰白着脸守在床榻边。 朝以禾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凤将军的伤势,又给他把了把脉,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 “如何了?我们将军……还有的治吗?”凤夫人见她脸色不太对,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思忖了片刻,沉声说道:“按理来说,将军虽然伤到了要害,但太医们处置的很及时,用的药也对症,应该早就见好了。可现在看来伤口一直没有愈合,且有往深处溃烂的迹象,照这么下去必定凶多吉少。” “那……那该怎么办?” “我有个猜测,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您能不能让我见见刺伤将军的刺客?” 凤夫人一口答应下来,连忙吩咐了个可靠的人带她去了地牢。 阴森逼仄的监牢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狱卒把他们带到一间牢房外面,指了指里面的人说:“就是他了,这些天一直在给他上刑,但这人也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朝以禾微微颔首,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她迈步进去走到了那个浑身血肉模糊的血人跟前。 那人吃力的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狞笑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凤定山……还没死吗?” 她施施然的点头,不急不缓的说:“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们已经诊出了凤将军伤口一直不能愈合的症结所在,用不了几天将军就会康复。” 那人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挣扎着厉声吼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指使你行刺的人知道以你的功夫杀不了将军,便在刀子上淬了鸡血藤的汁液。鸡血藤有活血化瘀的功效,这原本是舒筋活络的药材,可遇到伤处,便能破坏凝血功能,让伤口难以愈合。 你那一刀伤到了要害,再加上鸡血藤,就有几分把握能治将军于死地了,是不是?” 他错愕的张了张嘴,脸色惨白的像张白纸似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不应该查到的……” 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朝以禾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她倏而眉眼弯弯的一笑:“原本是查不到的,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我乱猜的,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应该是猜对了。” 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朝以禾:“你骗我?你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快死了。不过如果你肯招供,你还能死的痛快点。 鸡血藤效力有限,只凭伤人时刀上淬的药,药效持续不了这么久,应该还有你的同伙藏在将军身边,每天给将军下药吧?那个人是谁?” “你想知道?你不是很会猜吗?你接着猜去吧!”男人癫狂的大笑了两声,眼底充血。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转身出了牢房。 狱卒好奇的问道:“娘子,您不再审审他了?” “不了,刑讯不是我的差事,从他嘴里诈出将军伤口不愈的根由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从牢里出来她就马不停蹄的回了将军府,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凤夫人当即就让人把在凤将军身边伺候的下人全都抓了起来,仔细审问。 朝以禾重新调整了药方,又从空间里拿出正宗的云南白药给凤将军用上,片刻后,凤将军的呼吸稍稍平稳了几分,紧皱着的眉也舒展开了。 凤夫人紧攥着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要是指着那些不中用的太医,恐怕这次将军真要凶多吉少了。” 两个太医赶紧诚惶诚恐的跪下告罪,冒出来的冷汗把身上的衣裳都浸透了。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柔声说:“也不是太医们的错,他们处置的很好,只是他们没往这方面想罢了。将军伤在要害,能撑到现在他们也是尽了心的。” 凤夫人睨着太医们冷哼一声,扬了扬下颌:“你们起来吧,要不是朝娘子给你们求情,我非在皇上跟前告你们一状!” 太医战战巍巍的起身,纷纷给朝以禾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朝娘子,今天辛苦你半日了,我让人送你回府。这几天还得劳烦你多来府里几趟,你不在我总是不放心。” “应该的,我明儿再来。” 凤夫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亲自安排车马把朝以禾送回江府。 此时,江得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春凳上,咧着嘴跟几个小厮嚼舌头:“……要我说还是得认准主子,你看三少爷跟三少奶奶张狂的跟什么似的,这不眼看就要死到临头了?等凤将军发丧的时候,就是他们砍头的……哎哟——” 还没等他说完,护送朝以禾回来的马夫就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脸上。 “你是什么东西?敢咒我们将军?” 江得捂着脸疼的龇牙咧嘴的,正想动怒,一抬头才看见马车上刻着一个‘凤’字,他赶紧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忙不迭的陪着笑脸。 “不敢不敢,小人刚才是胡说八道的!这位兄弟是将军府的人吧?是不是我们家三少奶奶没医好凤将军?” 第217章 让你们担心的日子在后头 马夫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鄙夷的轻嗤:“看你的样子,倒像巴不得我来兴师问罪一样。” “嗨,那哪能啊?那我们三少奶奶她……”他哂笑着搪塞了两句,不死心的打探着。 “把你们家里做主的都叫出来!” 江得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看马夫紧绷着脸便猜测一定是朝以禾惹了祸了,赶紧应声一溜烟儿的往内院跑。 马夫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快步走到马车旁边低声说道:“朝娘子,您再稍等片刻,夫人吩咐了,要把您好好的送回来,这狗杂碎目中无人,奴才给您出出气。” 朝以禾轻笑着颔首:“有劳你了。” “不敢不敢,您能治我们将军的伤,那就是我们全府的大恩人,奴才只是略略回报一二罢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江得已经把林氏、江抚和路氏迎了出来,他们三个步履匆匆,脸上都挂着几分担忧,可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喜色却压也压不住。 江抚紧走了两步冲马夫拱了拱手:“小兄弟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唉,我那个侄媳妇一向不知天高地厚,医术不怎么样,还敢逞强登门给凤将军医治,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她给丢尽了!” “是啊,她是个从乡下来的村妇,轻狂惯了,要是凤夫人怪罪下来,还请小兄弟为我们说两句好话,事后必有重谢。”林氏也紧跟着说道。 马夫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他们,讥讽的咧了咧嘴:“我们夫人的确有吩咐,不过……诸位打算站着听?”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屈膝下跪,心里更认定一定是朝以禾闯了祸。 凤夫人虽然出身将门,但性子随和,很少让人行跪拜大礼,今天这么兴师动众的一准不是小事! 马夫俯视着他们清了清嗓子,朗声一字一顿的说道:“夫人说了,朝娘子医术精湛,我们将军的伤要仰仗朝娘子了!以后谁要是对朝娘子不敬,那就是对她和将军不敬;若哪个不长眼的惹朝娘子不痛快,那就别怪将军府对他不客气!” 江抚和林氏对视了一眼,脸上仿佛裂开了几道裂纹。 “小兄弟,你是不是传错话了?朝以禾她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农妇,她还能比宫里太医们的医术好?” “她能。” “可是她……” 马夫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江家大爷,就连我们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称呼您家三少奶奶为‘朝娘子’,您是什么身份,敢直呼其名?啊?” 江抚一噎,讪讪的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朝以禾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她的眉眼弯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让祖母和大伯失望了,将军夫人不但没一气之下砍了我的脑袋,还把我引为座上宾。” 林氏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嘴角抽动了两下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你这孩子,这是哪儿话?我跟你大伯也只是担心你。” “是吗?那您二位可要多多保重身体,让你们担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马夫凉凉的睨了他们一眼,转过身恭敬的冲朝以禾行了个礼:“今儿劳烦朝娘子了,明日午后奴才再来接您。” “好,小兄弟慢走。” 马鞭一扬,马蹄和车轱辘扬起一阵细细的尘埃,呛得林氏他们直咳嗽,眼见着人都走远了,他们才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朝以禾唇角勾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迈步回了青浦院。 江抚盯着她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道:“娘,您可都看见了,这个小贱人就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在她跟前跪着,她心里不定有多得意呢!这才讨了将军夫人的欢心她就嚣张成这个样子,要是真让她和江如蔺得了势,以后还有咱们的好儿吗?”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论年纪你都能顶青浦院两个了,论脑子却连他们一半都比不上!” “那……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由着她给凤将军治伤去?万一她侥幸治好了,那黄金万两是她的,名声富贵也是她的,咱们可占不到半点便宜啊!” 林氏咬着牙沉吟了片刻,皱纹堆累的脸上划过一抹戾色:“前阵子她不是给裕宗开了副药吗?” “您的意思是……”路氏一顿,猛然反应过来,“娘,裕宗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废话!还用你提醒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横竖也不会真让裕宗有什么闪失,可要是由着她张狂下去,你两个儿子和夫君都得被他们两口子挤兑的没有立足之地!” 听她这么说,江抚脸上的犹疑也渐渐散去,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娘说得对!听娘的!” 他们脸色不善的先后进了府,路过江得身边时江抚顿住了脚步,视线在他脸上的鞭痕上来回打转。 “大爷,奴才挨打不算什么,奴才……嘶——”他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话刚说了一半,江抚突然伸手死死的摁在了鞭痕上。 “你兄弟不中用,你也不中用!要不是你胡乱通风报信,爷我能丢这么大的脸?下回再这么冒失,你就给我滚到京外的庄子上去!” 他疼的龇牙咧嘴的,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奴才有罪,奴才知错了!” 江抚冷哼一声,毫不掩饰眉眼间的嫌弃,把手上的血污在他衣裳上蹭干净,这才迈步进府。 与此同时,朝以禾神色晦暗不明的把红黛叫了进来。 红黛一见她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一时又哭又笑的:“娘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担心死了!您没伤着哪吧?饿不饿?奴婢给您弄些吃的……” “不急,我有话要问你。” “您说。” 朝以禾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沉声问道:“前些天我让你送到将军府的拜帖,你送去了吗?” “送到了啊,您说那封拜帖很要紧,我是亲手交到凤家小厮的手上的,还特意说了,这是您递的拜帖。” 她怔了怔——这么说是她错怪江家了?这事竟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还记得那小厮长什么样吗?” 红黛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边想边说道:“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哦对了,右脸上还有颗痦子!” 第218章 我谢谢你了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包婆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进门之前脚绊到了门槛,‘扑通’一声栽倒在朝以禾跟前。 她捂着膝盖龇牙咧嘴的哼唧了两声,急慌慌的说道:“三……三少奶奶,不不……不好了,三少爷跑去蓝杉院闹了!您快看看去吧!” 朝以禾本来直起来的身子又靠回了椅子上,慢悠悠的‘哦’了一声:“闹成什么样了?” “奴婢听说,三少爷一回来就又打又砸的,两位少爷不在家,下人们也都不敢拦,眼看就要闹翻天了!” “那就等天真的翻了再说吧。” 包婆子急的直跺脚:“哎哟三少奶奶,您怎么还不着急不着慌的?您快去劝一劝啊!” 她勾唇笑了笑,淡淡的说:“我劝什么?如蔺不是没脑子的莽夫,就算闹起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更何况他是给我出头去了,我哪能不知好歹的扯他的后腿? 包妈妈,吩咐厨房多做点好菜,闹事是最费体力的,我得让夫君多吃点好的,好好补补。” 包婆子嗫嚅着,好半晌都没说出话,也只能皱着脸悻悻的出去了。 朝以禾慢条斯理的喝了两盏茶,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去了蓝杉院。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里面传来江抚的厉喝声。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伯?不敬长辈的小畜生!这些年你野在外头,都是让你娘给你娇惯坏了!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你给我滚……” ‘啪’的一声脆响,瓷器被砸碎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音。 江如蔺淡漠的声音里氤氲着一抹冷厉的狠辣:“大伯的话头里要是再捎带上我爹娘,我砸的可就不是你的官窑青花瓷瓶了!” 朝以禾扶了扶鬓角的簪子,紧走两步进了院子,一迈进门就看见满地的狼藉,江抚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路氏和润玉缩在一旁,想拦又怕自个儿被误伤了,踌躇了两步也没敢上前。 江抚不经意的一扭头正看见了朝以禾,便急忙快步出来攥住了她的手腕:“如蔺媳妇你看看,这……这都是你夫君干的好事!一回来就跑来撒泼胡闹,跟市井泼妇似的!” 她虚虚的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大伯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如蔺是最讲理的,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来跟您撕闹?一定是您哪里惹他不痛快了吧?” “我……”他自知理亏,顿了顿又扯开了话头,“就算我有天大的不是,好歹我也是他大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这这这……这像什么样子?” “哦,那您揭皇榜的时候,跟我商量过了吗?” “如蔺媳妇,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知道你医术超群才去揭榜的,要不是我推了你一把,你哪有福气得将军夫人的青眼?你们要是为了这个对我心存怨怼,那可不应该啊,你们该谢我才是!” ‘啪’的又一声,一个珐琅花樽被砸了个粉碎。 江如蔺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我‘谢谢’你了!” 他转身进了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琉璃香炉颠了颠,扬手作势要砸。 “别!这可是前朝大家打造的香炉啊!你快放下!”江抚惊呼一声,急的声调都变了。 朝以禾也连忙点点头,急声喊道:“是啊夫君,你小心——” 江抚扭过脸又是诧异又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她又轻飘飘的补了一句:“——你小心别划了手!” 江如蔺低笑了两声,把香炉丢到了江抚怀里。 他掸了掸袖口,一拢袖转过身露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脸,变脸比翻书还快:“大伯,我一时气昏了头,失礼了。” “你你……你又唱的哪一出?” “年幼时跟我娘飘零异乡,受过刺激坐下了病,一生气我就暴躁易怒,不是砸东西就是打人,刚才想必是又发病了,让大伯见笑了。 以后大伯要是想过安生日子,就少来招惹我和我娘子,要不然下次我不受控制的时候……说不定就要伤人了。 若是再有人乱揭什么皇榜给我娘子惹事,兴许我发起病来会把他那不值钱的狗爪子给剁下来!” 他的声音尾调一沉,江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江如蔺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向路氏和润玉微微颔首:“让大伯母和玉姨娘受惊了,我回去吃两副药调养调养,回头再来跟你们请罪。” 说完,他迈步走到了门口,牵住朝以禾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蓝杉院。 直到他们走出去老远,背后才传来江抚愤怒的咒骂声。 朝以禾窃窃的笑了笑,仰脸望着他调侃:“你这疯病是什么时候得的?我怎么不知道?” “只要沾上你的事,我就是要发疯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替我出头,凤夫人让人送我回来的时候,马夫已经给他们脸色看了。” 他不满的哼道:“别人为你打抱不平那是别人的,我护着你是我该做的。这次不震一震他,下次他必得变本加厉。” “我知道你心疼我,可咱们毕竟才回京没多久,受点委屈也在情理之中,要是让人以为你是个不敬尊长的混不吝,对你的名声不好。” “名声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要它有什么用。走吧,回去吃饭,砸了那么半天我手都酸了。” 江如蔺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夕阳金灿灿的暖光照射过来,把他们的身影拉长交叠在了一块。 接下来的几天里,朝以禾每天午后都去将军府给凤将军换药、治伤,跟凤夫人也越聊越投契。 五天之后,正换药的时候凤将军疼的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眯着眼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不怒自威的眸光像利刃一样落在朝以禾身上。 “你是……谁……”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仪和凌厉。 她错愕的抬眼,怔愣了片刻才惊喜的叫出了声:“夫人!将军醒了!” 第219章 我拆了你们的衙门 凤夫人脚步微踉着冲进来扑到床榻边,眼圈泛起了一抹红,少有的显露出几分失态。 朝以禾识趣的退了出去,才刚在院子里坐下,凤夫人的大丫鬟凤翎就极有眼色的给她端来了茶点。 “朝娘子先喝口茶吃点果子吧。菩萨真人保佑,我们将军能转危为安,全仰仗娘子的好医术了,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深谢您呢!” 她笑着捏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凤翎姐姐过奖了,治病救人原本就是医家的本分。” “您说‘本分’是谦虚,我们可不能忘恩呐!” 她坐在游廊上晃着腿悠闲的吃着糕点,午后和暖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身上整个人都暖了。 顶多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凤夫人便让人把她请了过去。 凤将军靠着迎枕稍稍坐起身,看向她的眼神也卸下了几分防备,反而隐隐带出些笑意:“我听夫人说了,我能从阎王殿里爬回来,都是你的功劳。 原先容左给我的家书里说治好四六风的神医是个年轻的妇人,我还以为是他在吹牛皮,没想到竟是真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朝以禾福了福身子温和的笑道:“将军言重了。” “我身上的伤可还要紧吗?” “能醒过来就证明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毕竟伤到了要害,还得仔细调养一阵子,否则化脓发炎了反而麻烦。” “那……” 凤夫人瞪了他一眼:“才醒来就这么多话,全交给朝娘子处置就是了,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凤将军嘿嘿憨笑两声,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低头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 他们说话的时候,凤翎快步走了进来,视线不着痕迹的从朝以禾身上划过。 “夫人,奴婢有事回禀。” “说吧。” “这……” 凤夫人微微抬眸,淡淡的说:“朝娘子是自己人,什么话都不必避讳她。” “是。外面来了几个官差,要捉拿朝娘子。说江家的大少爷江裕宗吃了朝娘子开的药,一病不起了,江家人便把朝娘子告上了公堂。” “岂有此理!”凤夫人厉叱道,保养得宜的脸上氤氲出浓浓的怒气,“我们将军才醒过来,官差就跑到我将军府上拿人了,我看他们是存心跟我们凤家过不去!” 朝以禾被她吓得一激灵,急忙小声安慰道:“您消消气,他们不是冲着将军来的,是江家看我不顺眼,阴差阳错的赶上了……” “我管他呢?抓我们将军的救命恩人就是在打我的脸!朝娘子咱们走,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你抓走!” 凤夫人四下环顾了一圈,‘噌’的一下从墙上抽出一把佩剑,攥着她的手腕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此时,官差正跟将军府的府兵对峙着,一看凤夫人出来了,便赶紧堆起笑脸迎了上来。 “夫人,您看这……这是做什么?小人们也是奉命办差,您让府里的兄弟们都把兵器放下,歇歇吧。” “做什么?我还想问你要做什么呢!你们好大的威风,敢跑到我们将军府上拿人,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 官差急忙摆摆手,强笑着说:“小人们哪敢啊?只是……听说江家的三少奶奶在贵府给将军治伤,她惹上了官司,依例小人们得把她请回去过堂,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凤夫人轻蔑的勾唇,手中的佩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芒:“人,你们带不走,要是不服气就尽管往里闯!我必得让你们知道知道,这个府里是谁说的了算!” “这……” 朝以禾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拽了拽凤夫人的衣袖说道:“夫人,我还是跟他们去一趟吧,要不然这官司怕是没法了了。” 官差感激涕零的望着她,恨不得跪下给她磕两个响头:“正是这个道理!夫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多关照江家三少奶奶,一准油皮都不让她破一块,等事情查问清楚了,我们再把三少奶奶给您送回来。” 凤夫人沉吟了片刻,这才勉强点头,她手中挽了个剑花,一把利剑被她舞的虎虎生风:“好!既然朝娘子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拦着。我把话跟你说在前头,要是朝娘子掉一根头发,我拆了你们的衙门!” 朝以禾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还是很感激她的,想了想又嘱咐道:“这几天我要是不能来,就让原本给将军医治的太医继续照方子用药就行。 还有……您着意留意一下,之前扣下的那些贴身伺候的人里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脸上有痦子的男子。之前我让人送来的拜帖八成是被他给截下了,说不定给将军下鸡血藤的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多谢夫人对我的维护,我已经很承情了。” 凤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你踏踏实实的,有将军府护着你,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她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向官差们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才拿出镣铐,正要给她戴上,却被为首的那个一把拍开了。 “三少奶奶只是去问话的,又不是犯人,戴这个做什么?”说着,他惶惶的偷瞄了凤夫人一眼,转而陪着笑脸说道,“三少奶奶,这边请。” 他们一路去了京兆尹府衙,林氏已经期期艾艾的跪在了大堂中,府尹陶大人面沉似水的端坐在正前方。 林氏听到脚步声扭过头,一看见朝以禾她就悲痛欲绝的抹着眼泪:“你好狠毒啊!裕宗哪里得罪你了,你竟要对他下这种毒手?你还我儿的命来!” “肃静!”陶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紧皱着眉看向朝以禾,“你就是被告朝以禾?” “民妇是。” “江家老夫人状告你谋害堂兄,你可认罪?” 朝以禾轻飘飘的看了林氏一眼,惊讶的轻掩着唇:“谋害?祖母,这话从何说起啊?” 林氏悲痛欲绝的瞪着她,泪水顺着眼角滚落浸进了皱纹里:“你……你还装?你简直不可救药!我问你,你是不是给裕宗开了药方?” “是啊!”朝以禾坦然的点头。 林氏重重的磕了个头,声泪俱下的哭道:“陶大人,她承认了!请您按律法治罪,严惩奸小!” 第220章 哪里身子骨不好了? 围在公堂门口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唏嘘了一阵,接二连三的议论起来。 “这娘子看着是个面善的人,咋能做出这么毒辣的事?”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听说江家的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一回京就强要家产咧!那能是什么善茬?” “不对,你这信儿不可靠。我听说这位三少奶奶就是研制麻沸散和白药的女神医!人家指着这两种药的配方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还能在意那几间铺面?” “你懂啥?越是有钱就越是贪心!难不成老夫人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冤枉她?” 朝以禾把众人儿私语声尽收耳中,忍不住气笑了,她施施然的福了福身子:“大人,我开给裕宗堂兄的方子是治病的,任何一位郎中看了都能为我作证。” 陶大人在卷宗里翻找出留存的药方,微皱着眉问道:“这是治什么病的?” “这……”她一噎,飞快的看了林氏一眼,面露难色的沉默下来。 “朝娘子,本官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不得隐瞒。” 她紧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扬声说道:“是治肾精不足的药方,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些年大堂兄和大堂嫂才没有子嗣。” ‘轰’的一声,外面的百姓顿时炸了锅,像一滴凉水滴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似的,纷纷隐晦的交换着眼神。 无子的家事被她当众揭了出来,林氏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哭嚎起来:“大人,就算这方子没有问题,可我儿却是实打实的病倒了,一准是他在我儿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家里就属她最通医术,她要想下药毒害我儿,那可是轻而易举的啊大人!” “祖母亲眼看见我给大堂兄下药了?”朝以禾不急不缓的反问。 “我要是真看见了哪还用跟你对簿公堂?我直接让如蔺休了你把你赶出家门便是!” “那就是祖母有什么人证物证?” 林氏的嗫嚅了两声,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说:“没有!你下药的时候定然是千般小心的背着人,怎能轻易让我看见?” 她了然的点点头:“原来这只是祖母的臆测啊?祖母说我谋害大堂兄,我还说是你污蔑我呢!” “笑话!我都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了,我犯得上诬陷你?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原先你们两口子要铺面、要田庄的也就算了,能给的我都给你们,没想到你们竟能为了家产对自家人下黑手!家门不幸啊……” 陶大人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冷斥道:“不得咆哮公堂!” 林氏悻悻的闭上了嘴,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委委屈屈的扭过身擦着眼泪。 “江家老夫人林氏状告朝以禾下毒一事尚无确凿依据,着,将朝以禾暂押牢房,押后再审!” 朝以禾不卑不亢的扬着下颌,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便流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从容:“大人,为什么只把我一个人下狱了?林氏呢?” 陶大人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林氏是原告,自行回家就是了。” “哦。在这件事里她是原告,在别的案子里可就未必了。”她轻笑着低声说道。 陶大人正纳闷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凤翎拨开人群缓步走进了衙门。 “大人,奴婢是将军府的,我代我们夫人状告林氏,她包藏祸心,意图害我们将军的性命!这是状子,请大人细看。” 他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猛咳了两声赶紧喘匀了气息,让衙役把状纸呈递上来。 凤翎不急不缓的沉声说道:“我们将军身受重伤,这是全京城人尽皆知的事,蒙皇上爱重,特意贴了皇榜为我们将军找能治伤的神医。 就在将军命悬一线的关头,幸而朝娘子揭了榜,朝娘子妙手回春,短短几天我们将军就见好了。 可就在这个紧要的时候,林氏却把朝娘子告上了公堂,以致没人能继续给我们将军医治。 夫人怀疑林氏告朝娘子是假,谋害我们将军才是真,请大人明察!” 林氏腿一软,满脸惶恐的连连摆手。 平时她在家里摆足了老太君的款儿,可说到底她就是个商户人家的妻室,像将军府这样的勋贵,她连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她急忙拉住凤翎陪了个笑脸:“这位姑娘,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 “老夫人,奴婢只是个下人,可不敢受您一声‘姑娘’。”凤翎轻飘飘的把袖子抽了出来,转而看向陶大人,“大人,这张状子您接是不接?我们夫人有话,要是您不想审,夫人进宫告御状也是使得的!” “接!审!有状子递上来,哪有不审的道理?” “那就有劳了。请大人把林氏关入牢房,细细查问。” 陶大人也看出来将军府是在故意刁难林氏了,一时直犯难,沉吟了片刻说道:“只是……林氏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也不如年轻人,要是在狱中有个好歹,只怕……” “大人说笑了,林氏还能兴风作浪,哪里身子骨不好了?还望大人秉公处置。” 他狠了狠心——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不过是个微末小官,哪敢跟将军府对着干? 况且这将军府状告她的罪名勉强也算说得过去,就算上达天听,想来上头也不会怪罪他。 这么想着,陶大人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将军府状告林氏谋害凤将军,着,将林氏下狱,容后再审!” 林氏的脸色顿时煞白,急忙呼喊道:“民妇冤枉啊!民妇绝没有要害将军的意思,大人……” 她撕心裂肺的哭嚎着,两个官差一左一右的把她架起来拖了出去。 凤翎轻轻握了握朝以禾的手,柔声说道:“我们夫人有话,委屈娘子在牢里安心的歇两天,夫人已经指了两个得力的婆子去江家了,让她们帮着三少爷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朝以禾跟她道了声谢,便被官差带往了牢里。 算起来,自从她魂穿以后,这已经是第二次蹲大牢了! 第221章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朝以禾的牢房跟林氏的相对,中间只隔着一条过道,见她进来,林氏懒洋洋的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拢了拢头发。 “你还真有本事,将军夫人都被你哄得团团转。” 朝以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稻草堆里,满不在乎的勾唇:“您既然知道将军夫人对我亲厚,还敢污蔑我,您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个。 我真想不明白,如蔺也是你的亲孙儿,你就一点也不疼他吗?” “哼!龙生龙凤生凤,他爹就不是个不省心的,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回京后还那样的不安分,我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搅得家宅不宁?”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假寐——话不投机半句多,跟林氏多说一个字她都嫌浪费口水。 等她一觉睡醒,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牢里点了几根蜡烛,勉强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四周的陈设。 不一会儿,狱卒提着两只木桶进来放饭,其余的犯人连筷子都顾不上拿,用手抓着连汤带水的往嘴里扒饭。 林氏看了一眼放在她面前的饭菜,嫌弃的直皱眉:“这也是给人吃的?我们府上下人吃的都比这好些!” 狱卒脸色不善的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林老夫人,您也不看看您这是什么地方!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回头等你谋害凤将军的罪名坐实了,断头饭倒是能有顿好的!” 她被狱卒噎了两句,骄傲的扬着下巴端坐在牢房里,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狱卒提着一食盒饭菜送到了朝以禾的牢房里,一打开盖子,肥而不腻的炖肘子、清爽可口的素炒虾仁,还有鲜美的清蒸鱼的香气就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朝娘子,这是您的晚饭。一会儿我再让人给您拿两条厚被褥来,虽然现在开了春,但倒春寒也厉害着呢,您可别冻着了!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您就尽管跟我们说!” 朝以禾错愕的把饭菜接过来,笑眯眯的道了声谢:“多谢,这位大哥,这些……是将军夫人关照的吗?” “将军府的确有话,说不能让您在牢里吃苦,不过兄弟们也是真心想谢您的。 您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别看我们平时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可要是碰上不服管教的犯人,动起手来也难免有个伤啊痛啊的,自打用了您的药,我们受了伤可比以往好的快多了!” 她抿唇一笑,眼波柔和的笑道:“实不相瞒,我配那些药原本是为了卖钱,能帮上你们一星半点的可是我的荣幸,我也不好白受你们的恩情。反正这两天我关在这儿也闷得慌,诸位要是有个头痛脑热的,就来找我,我给你们把把脉。” 一位正在放饭的狱卒眼睛一亮,跑到牢房门口扒着栏杆望着她:“真的?我这个腰啊,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厉害,可就是舍不得去医馆看!朝娘子,您给我看看成不?” 另外一个年长些的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看,笑骂道:“滚滚滚,没眼色的东西!你等朝娘子先吃完饭再说!” 他挠挠头憨厚的笑了笑:“是,是我糊涂了!那……那朝娘子您先吃着,等您吃完了我再来。” 朝以禾笑着颔首,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吃饭。 饭菜的香味一个劲儿的往林氏那边飘,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想着眼不见为净,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朝以禾抬眼看了她一眼:“你要吃吗?我只动了这一半,那半一筷子都没动。” 她骄傲的轻嗤:“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朝以禾耸了耸肩,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可撑到第二天午饭的时候,林氏就有些熬不住了,自从她嫁进江家以后,这几十年都是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养着,哪过过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 她伸着脖子往朝以禾那边看了一眼,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犹豫了好久才讪讪的张嘴:“如蔺媳妇,你吃的……那是酱牛肉啊?” “是啊。卤好的酱牛肉配上黄瓜丝,用薄饼卷着,再涂点咸鲜的酱料,吃到肚子里那叫个舒坦!”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卷饼,‘啊呜’咬了一大口。 “我看那么些你也吃不了,你……你给我拿过来点。” 她摇摇头,把林氏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林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晚饭时,她到底还是挨不住饿,端起碗把狱卒放的饭吃了,稀汤寡水的土豆炖白菜,她吃的竟比山珍海味还香甜。 一连在牢里过了整整四天,狱卒正围着朝以禾给他们看诊的时候,一位官差快步进来。 “朝以禾,你毒害江裕宗的事已经查清了,此事跟你无关,你可以走了!” 朝以禾从人群里探出脑袋,眉眼弯弯的道了声谢,扭过头又跟狱卒们说道:“照着我给你们开的方子抓药就行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牢里阴寒,你们平时也要多保养,要是坐下病根就不好了。” 狱卒们忙不迭的把方子收好,依依不舍的叹道:“朝娘子,你咋这就要走了?你在这儿多留一阵子多好?” ‘啪’的一声,另外一位给了他一个脖溜子:“呸呸!净说胡话!朝娘子沉冤得雪是好事!这么好的人,你还想让她一辈子关在牢里啊?” 那人委屈的扁扁嘴:“我不是这意思,咱们平时都不舍得去医馆看病,大病小病都拖着,有朝娘子在,不是有人给咱们看病了吗? 朝娘子,我可没想咒你啊!” 朝以禾笑着点点头:“我知道。这些天承蒙兄弟们的照顾,以后要是不舒服也尽可以去江家找我,我一样给你们看。” “哎不行不行,这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我们哪能害您呢?不过您要是开个医馆就好了,那我们去看病也方便!” 她想了想,认真的点头:“会的,以后一定会开的。” 他们说话的工夫,林氏的脸已经狰狞的拧成了一团,丝毫没有平时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尖声厉吼道:“什么就查清楚了?凭啥放她走?” 第222章 过慧易夭 官差轻蔑的睨了她一眼,凉凉的说:“江家有个下人认罪了,自称是他给江裕宗的药里投了毒,此事真相大白,朝娘子自然能出去。” “什……什么?”林氏怔愣了半晌,猛地抬眼厉吼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屈打成招!” 朝以禾勾唇冷笑了两声,迈步往牢房外走去。 和煦的阳光照射过来,晃得她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她前面,清润的眸子眼波柔和,笑着向她张开手。 她紧走两步扑到他怀里,一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的心仿佛就定下来了。 “怎么不在家等着?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江如蔺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双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等不及要见你。这些天让你受苦了。” 她仰着脸笑了笑:“没有受苦,狱卒大哥们都很关照我,我吃得好睡得香。倒是你祖母这两天不太好过。” 他闷哼两声:“她罪有应得。” “走吧,咱们回家再说,这几日都没洗澡,我都快要发霉了。对了,你跟我说说,家里的事是怎么处置的?” 江如蔺牵着她上了马车,听他说了她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天得知她被官府带走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里,江裕宗的确是病了,躺在床上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 万幸这时候凤夫人指了两个精明能干的婆子来帮他,又叫太医来给江裕宗诊脉。 太医感念她在凤夫人跟前为他说话的恩情,十分尽心,很快就查出江裕宗是被人下了雪上一支嵩,好在剂量不大,人也救回来了。 那两个婆子把府里查了个底朝天,凡是能接触到药方、汤药的下人都被一一摁住审问,查到后面连江抚私藏的两个田庄的地契都搜了出来。 昨日有个小厮便来自首,称是江裕宗罚过他,他一时气不过就在汤药里动了手脚。 朝以禾唏嘘着叹息:“那个小厮只是个顶包的,他认下这样的大罪,一定活不了了。” 他微微颔首:“要不是得了足够的好处,他也不会心甘情愿扛下这个罪名。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值得同情,只要能让你安然无恙的出来就好。” “这次多亏凤夫人了,明天我得好好谢谢她去。”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江府门口,红黛红着眼睛守在外院,张罗着让她跨火盆去去晦气。 朝以禾知道她是好意,便哭笑不得的配合着折腾了一通,随后便赶紧让人烧洗澡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她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瘫在贵妃榻上舒坦的喟叹一声,江如蔺拉了把凳子坐在她身后,细心的帮她擦干头发。 红黛端着刚洗好的水果快步进来,窃窃的笑了笑:“娘子,大爷等着要见您呢。”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的把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等多久了?” “有一刻钟了。” 江如蔺不悦的拧眉:“不想见就不见,让他滚。” “见还是要见的,你祖母被扣在牢里,他这个大孝子怎么不得表一表孝心?” 她微微勾唇,沉声说道:“让他再等一会。对了红黛,你替我办件事……小心一点,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红黛应了一声,强忍着笑意急匆匆的出去了。 足足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朝以禾才含笑进了堂屋:“大伯对我真好,我才刚回来,大伯就惦记着来看我了。” 江抚急的都快跳脚了,一见到她便急声说道:“你都毫发无伤的出来了,什么时候让衙门放了你祖母?” 她呷了口茶,微讶着挑眉:“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被放出来是官府查实了大堂兄中毒的事跟我无关,祖母被关起来是因为将军府递了状子,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没心思跟你兜圈子,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祖母都那把年纪了,她哪能受得了牢狱之苦?她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定跟你没完!” “啧,大伯真是孝顺。不过做儿子你擅长,你怎么不会当爹呢?” 江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他隐约感觉朝以禾在贬损他,可又没有证据。 “你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朝以禾勾唇轻笑:“我什么意思,大伯会不懂?祖母治家严谨,要是没有你们的吩咐,奴才们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大堂兄下药! 你们眼看着我得凤夫人看重,怕我抱上将军府的大腿,便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是你们在大堂兄的药里动了手脚,又诬告我,妄想把我困在牢里。 当然,如果能把我毒害大堂兄的事定死了,让我被判个斩立决,就更顺你们的心意了。要是不能,拖到将军病逝后皇上问责下来,我这个揭皇榜的人一定首当其冲,左右你们都不吃亏。” 江抚定定的逼视着她的眼睛,眼里滑过一道阴毒的暗光:“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过慧易夭’?你一个女娃娃这么聪明,小心短命!” “谢谢大伯提醒,我争取死在你们后头。 你们可真够狠心的,大堂兄可是你们的骨肉血亲,你们为了害我竟能对他下得了这种毒手!你们就不怕出什么差错,他真的一命呜呼了吗?” “哼,要是他死了,那也是他自己命薄!”他顿了顿,不耐烦的摆手,“我今儿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把你祖母救出来?” 朝以禾向后倚了倚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除非将军府撤诉,否则祖母是出不来了。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脸因为这种事求到凤夫人跟前,大伯要是实在担心祖母,你就自己去求吧。” 江抚气得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两下,指着她怒吼道:“没良心的小畜生!我们倒是小瞧你了!你……你给我等着!” 他气急败坏的撂下一句话,愤怒的拂袖而去。 朝以禾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回过身看向身后的屏风:“你们都听见了吧?出来吧。” 第223章 她也配 朱氏搀扶着面如死灰的江裕宗踱了出来,江如蔺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 “红黛,给大少爷端一盏安神茶来。”朝以禾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江裕宗眼神呆滞的望着端上来的茶水,猛然狠狠的把茶盏砸到了地上,瓷器碎片四处迸溅。 “他……他可是我亲爹啊!我们血脉相连!”他痛心疾首的从喉咙里挤出两句话,嘴唇不由自主的打颤。 江如蔺冷笑一声,轻蔑的勾唇:“难道我爹跟他不是血脉相连吗?当初他害死我爹的时候也没见他手软。” 朱氏直掉眼泪,心疼的安抚道:“夫君,你消消气吧,本来身子就没好利索呢!” “我还要这破身子做什么?我死了他就称心如意了!” “堂弟、堂弟妹,你们快帮我劝劝他!别让他说气话了。” 朝以禾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大堂兄,今天我让红黛把你和大堂嫂请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你这场病是怎么得的,我不想无端的替别人背黑锅。但话又说回来了,你们毕竟是父子,以后何去何从,你自己要拿个主意。” 江裕宗紧咬着牙,下颌的线条愈发的紧绷:“我哪里是他的儿子?只不过是受他摆布的一颗棋子罢了!从他打算拿我的命陷害你那一刻起,我们的父子之情就被他斩断了! 堂弟,我知道你回京是卯着劲儿想给二叔报仇,但说实话,当年二叔死的时候我年纪也小,我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要是信得过我,咱们从今儿以后就联手,我暗中帮你调查二叔的死因。只一样,等你扳倒我爹的时候,你得留我个立足之地!” 见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江如蔺也知道他是发了狠了,当即便颔首:“要是能成,以后江家的家产有我一份,就有大堂兄一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压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让朱氏扶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从青浦院后面的角门顺园路走了。 朝以禾苦涩的叹息一声:“失道寡助,江抚再作下去只有众叛亲离这一个下场。” “还是娘子脑筋转得快,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戳穿江抚的真面目。”江如蔺满眼激赏的看着她,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你快别夸我了。这么多天没去将军府,也不知道凤将军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惦记着凤定山的伤势,次日一大早就赶到了将军府,小厮毕恭毕敬的把她迎了进去。 凤夫人一看见她就亲亲热热的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见她的确一根头发都没少才放下心来。 “见你没事我就踏实了,你也不用急着过来,在家休养两天再来都行。” 朝以禾乖巧的笑弯了眉眼:“全凭夫人有关照,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在牢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我都不拿你当外人了,你还跟我说这么客套的话?我夫君和儿子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可是实心拿你当自家人看待!” “是以禾高攀了。” 凤夫人嗔责的白了她一眼,又说道:“对了,你被官差抓走之前不是说让我留意一个脸上长痦子的人吗?他是在府里做了三年的一个小厮,也算是用了一段时间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生出了外心,好在这次是把他给揪出来了!” 凤夫人拉着她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她们这才去了内院。 这些天太医们照料的也很好,凤定山已经能起身坐着了,见伤口没有再复发,朝以禾悬着的心也算落回了肚子里。 “没有大碍了,这段时间可以适量的做些运动,太剧烈的不行。夫人可以吩咐厨房炖些补气血的药膳,也有助于将军康复。” 凤定山看着她满意的颔首,倏而又皱着眉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姑娘,可惜英年早婚,要不然嫁给咱们容左多好?” “你可别痴心妄想了!就咱儿子那张脸,半个月都见不到一个笑模样,他不配!”凤夫人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噎了回去。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我倒真好奇朝娘子嫁的夫君是个什么人物。夫人昨天还说等我好利索了要办个宴席冲冲喜,到时候朝娘子务必带着夫君一块来赴宴。” 朝以禾脸颊微红,笑着应声:“那我就却之不恭,只等着宴席上吃顿好的了。” 凤夫人颔首笑道:“吃!就算你要吃龙肝凤髓我也能给你弄来!到时候说不准能赶上容左回京,他见到你一定高兴!” “以前看见容左的时候我还在想,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养出这么好的孩子,见了将军和夫人才知道原来是家传的将门风范。” 凤将军和凤夫人被她哄得合不拢嘴,越看她越喜欢。 临走之前,她顿住脚步说道:“夫人,林氏在牢里也关了好几天了,回头等江抚来求您的时候您就高抬贵手,放她出来吧。” “原本让她下狱就是想给你出口气,要是你的气消了,我就把状子撤回来。” “我知道夫人疼我,可也不好为了她拖累了将军府的名声,要是让人以为是您仗势欺人,再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那就是让我良心不安了。” 凤夫人满不在乎的轻嗤:“我们凤家军功累累,还能怕她一个商户人家的老泼才? 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意,这事我心里有数。” 朝以禾应了一声,这才福了福身子乘马车回江府。 后来听下人说,江抚来求了凤夫人好几次,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凤夫人不胜其烦,总算让人去府衙撤诉了。 林氏被接回来就病的起不来身了,让路氏和她们三个小辈轮流去伺候侍疾。 江如蔺讥讽的冷笑,剥了一颗栗子送进朝以禾的嘴里:“伺候她?她也配!回头你就说你也病了,去不了!” 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不行啊,你还不知道你祖母的那副嘴脸吗?我要是不去,她能借题发挥把我不孝的事编成连本的故事,让说书先生说的京城里人尽皆知。” 第224章 贪吃贪睡的废物 “况且她上公堂告我的事本来就闹得不小,这个时候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我是最会偷懒耍滑的,不会受什么委屈。” 江如蔺紧拧着的眉心就没松开,好半天才沉沉的叹了口气:“你嫁给我以后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没用。” 她娇憨的笑着扎进他的怀里,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谁说的?只要跟你在一块,每天都是好日子。” “这些天我已经把田庄和铺子的事捋顺了,吉渭他们都是一片热忱的忠仆,帮我联络了好几个江抚手底下铺面的管事,打听到不少他做的腌臜事,跟他勾结的官员也都有人盯着。 等证据都坐实了,连带他打造战时用的兵械以次充好的事都一并捅出去,定能让他翻不了身!” 朝以禾缩在他怀里点点头,叮嘱道:“他掌管江家的产业这么些年,也不是白给的,万事你要小心,别被他算计了。” 他应了一声,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日光透过窗纸洒落进来,在他们的脸部轮廓上镀上了一层浅色的暖光。 次日一早,朝以禾乖乖巧巧的去了红松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林氏双眼微合靠在迎枕上,时不时有气无力的小声哼唧两声。 曾氏端着刚煮好的汤药快步进来,从她身边经过时顿住脚步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你是上赶着来给祖母添堵的吧?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儿,眼里一点儿活也没有,还顶不上我院子里的丫鬟呢!”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一脸人畜无害的笑道:“是啊,论起伺候人,我还得跟二堂嫂多学学。就算回京前我们日子过得清苦,如蔺和婆母都不舍得我多干一点活。 不像二堂嫂,一看就经验丰富。” 曾氏听出来她在阴阳怪气的褒贬自己没人疼,火气一下子就顶上来了:“你……” “行了,你们妯娌俩有什么好吵得?偏弄得跟冤家似的。”林氏气若游丝的开口,掀开眼皮冲朝以禾招了招手,“如蔺媳妇,你过来,离我近些。” “祖母。” “孩子啊,之前是我昏了头了,真以为是你要害裕宗呢,一时冲动就去衙门里告了你一状。万幸你没事,要不然我老婆子这辈子心里都不得安宁啊……”她煞有介事的抹了两滴眼泪,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的说道。 朝以禾的眼里也包着泪花,哽咽道:“祖母您可别这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更何况那些天您不是也在牢里陪我吗?我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林氏的表情僵了僵,挂出一惯的笑脸,欣慰的说道:“祖母知道你是最有心胸的,果然没看错你。昨天晚上一直是你二堂嫂在屋里侍候我,这会儿让她也歇一歇,你伺候我喝药吧。” 她应声从曾氏手里接过药碗端到床榻前:“哎呀——” 忽然她的手一滑打翻了碗,多半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泼洒到林氏的身上,衣裳上迅速的晕染开一大片污渍。 林氏惊呼了一声连连喊烫,丫鬟们赶紧进来给她擦洗、换衣裳,闹得兵荒马乱的。 朝以禾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眼角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祖母,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她惊魂未定的盯着朝以禾,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曾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连个碗也端不住?贪吃贪睡的废物……” “别说了,我想如蔺媳妇也不是故意的。”林氏稍稍平静下来几分,摆手截断了她的话音,“药洒了,再煎一碗也得又会工夫。我有些饿了,如蔺媳妇,你伺候我吃几块点心吧。” 朝以禾擦了擦眼泪,赶紧乖巧的端了一碟点心过来:“祖母,您张嘴,啊——” 一块喂进去,没等林氏咽到肚子里,她又眉眼弯弯的笑着塞了一块。 “等……等等,唔——” 她眨巴着眼睛恍然点点头:“祖母是嫌我喂得慢了?您再吃一块。” 一眨眼的工夫,朝以禾就往林氏嘴里塞了五六块点心,噎得她只翻白眼,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当第七块点心喂到嘴边的时候,她瞪着眼一把打翻了碟子,挥手叫丫鬟拿来痰盂,把嘴里的点心都吐出来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故意……” 没等她斥责的话说出口,朝以禾的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都是我不好,呜呜呜……这么点小事都做不来,祖母您罚我吧!” 林氏的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白的,明知道她是存心的,偏偏还有个将军府给她做靠山,哪里是说罚就能罚的? 屋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林氏才虚虚的笑道:“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如蔺媳妇不会干活,可见是天生享清福的人。你坐着吧,有什么事让你二堂嫂做。 对了,我听说过等凤将军身体康复后,将军府打算摆个宴席,到时候应该会给你下帖子吧?” 她从善如流的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才笑着颔首:“是啊,这事凤夫人跟我说了。” “那带着你二堂嫂一块去吧。上次她在将军夫人跟前失了礼数,这次该好好告个罪。” “这……祖母,二堂嫂偷窃的事风头还没过,这个时候让她去赴宴对咱们江家的名声也不利。依我看还不如让这事再冷一冷,您要是不放心,让大堂嫂陪我同去也是一样的。” “你这个贱人又污蔑我!我什么时候偷……”曾氏愤怒的破口大骂,但却被林氏一个凌厉的眼风瞪了回去。 林氏沉吟了片刻,脸色不善的看了朝以禾一眼:“难为你想的周到。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先回去吧。你也是刚从牢里出来的人,应该好好养着才对,就别费神来伺候我了。” 朝以禾唇边勾着一抹得逞的浅笑,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转身出去了。 “祖母,您就这么纵着她?您看她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以后还得了?”曾氏指着她的背影怒气冲冲的骂道。 “急什么?一点也沉不住气!我活了半辈子了,还能治不住她一个黄毛丫头?” 第225章 逃不出您的五指山 曾氏暗戳戳的偷瞄了她一眼,赶紧殷勤的倒了盏热茶:“祖母,可咱们这几次都没在她身上占到便宜,以前都拿捏不住她,现在将军夫人又拿她当个人似的,您能有什么办法……” 林氏睨着她冷笑一声:“收起你那点小心思,想打听就直说,别跟我耍心眼。 如今他们两口子的确不好对付,你爹也是个不争气的,管不住自个儿的腰带,原本润玉是拿来勾引江如蔺的,偏偏他色迷心窍了。 不过这都不要紧,就算他们两口子滴水不漏,他们身边不还跟着个蠢丫头吗?” “您是说……那个叫红黛的?” 她向后倚了倚身子,眉梢眼角划过几分算计:“那丫头年纪小,看着也不咋机灵,回头随便给她栽个什么罪名就是了。朝以禾要想保住这丫头,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曾氏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谄媚的陪着笑脸给她按腿:“还是祖母有手段,朝以禾就算是孙悟空也跳不出您的五指山啊!” 林氏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悠闲的闭上眼睛假寐。 与此同时,朝以禾也回了青浦院,红黛给她端上来一碗冰冰凉凉的绿豆汤,她三两口吃了又猛灌了一碗茶水,这才靠在椅子上舒坦的喟叹一声。 “我想着娘子在那个老妖婆那受了气,心火一定旺着呢,就给您煮了绿豆汤。不过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吃午饭的时候老妖婆才能放了您呢!” 她浅笑着眨眨眼睛,轻飘飘的说:“她让我去侍疾无非是两个目的,一,给我立威;二,让我带曾氏去赴将军府的宴。我胡闹了一通,她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哪还能让我在她跟前添堵?” “我就知道娘子是最有办法的,什么事都不在话下!” 朝以禾受用的点点头,眼睛像猫儿一样眯了起来:“再给你无所不能的娘子盛碗绿豆汤来,一定要冰的!” 红黛掩唇笑了笑,清脆的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府里也算风平浪静,可安生日子没过两天,路氏忽然大张旗鼓的把下人们都叫到了正厅外头,还把朝以禾她们几个少奶奶都叫了过来。 朝以禾刚迈进正厅的门,就看见一个小厮被五花大绑的捆着跪在地上,嘴也被堵住了。 她朝路氏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坐在朱氏旁边低声问:“大堂嫂,这唱的是哪一出?” 朱氏紧咬着下唇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这个奴才坏了规矩了吧。上次我夫君被人下药的事,不是查到一个小厮头上了吗?那时候婆母就说要好好整治整治家里的下人,估计是想今天好好发作一次,震慑震慑小厮丫鬟们。” 她了然的点点头,想着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便索性靠在椅子上喝茶看戏。 见人都到齐了,路氏才沉着脸缓缓开口:“以往顾念着你们都是苦命人,所以对你们也是一再的宽容,即便是你们犯了什么错,也多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没想到竟然把你们的狼心狗肺都养出来了! 我们江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容不得你们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跪在当间儿的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吧?” 下人们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又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不是在厨房做事的江贵吗?” “他一向油嘴滑舌的,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也不知道他犯了啥事,看大夫人的脸色,这事怕是小不了。” 路氏轻咳了两声,锐利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大伙赶紧止住话音噤声。 “昨天巡夜的小厮看见他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拦下来一查问,竟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她把手边的一本小册子狠狠的砸在地上,风吹过来时掀翻了几页,隐约能看到册子里画着惟妙惟肖的小人,互相纠缠着…… 是春宫图! 路氏顿了顿,脸色愈发的阴沉:“江贵已经认了,他跟个丫鬟相好,深更半夜的在院子里就是等着跟那蹄子私会!这脏东西也是预备两个人调情用的! 跟他瓜葛着的是谁?你趁早自己站出来认了!要是等我从江贵嘴里问出来,决不轻饶!” 丫鬟们纷纷噤若寒蝉的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说话,好半晌也没人吱声。 路上怒极反笑,冷声道:“好,既然没人认,那就只能我自己问了! 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要问话!” 一个婆子应声快步走过去,把江贵嘴里的抹布抽了出来。 江贵踉跄着跪着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哭的涕泪横流:“夫人,您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跟丫鬟暗通款曲,做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敢让我饶你?我明话告诉你,你以后不能留在江家做事了,但你要是肯把跟你私通的人供出来,你领完罚后我给你五两银子,让你们俩一块出府,也算成全了你们; 但你若不肯说……我必得先打你一顿,再把你扔到外头去!” “奴才……” “说!” 江贵吓得一激灵,脸色惨白的低着头,豆大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了咬牙:“我说!跟我相好的是……是……是三少奶奶身边的红黛姑娘! 夫人,我跟红黛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俩早就把生米煮成熟饭了,求您成全!” 一听这话,红黛被吓得花容失色,急忙拉住朝以禾的袖子:“我没有!娘子,他胡诌的!我都不认得他!” 坐在一边的曾氏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不愧是堂弟妹的心腹,跟堂弟妹一样能干!这才来我们江家几天啊?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 江贵仰着脸,痛心疾首的质问:“红黛,你这话是啥意思?你咋能翻脸不认人呢?你在我怀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知道这事说出来对你的名声不好,可大夫人都说要成全咱们了,你就别嘴硬了!” 第226章 当我是跟你说笑的? ‘啪’的一声,路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怒斥道:“如蔺媳妇,这就是你院子里的丫鬟!她是你带进府的人,为着你的颜面,我从没管教约束过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知羞耻!” 红黛急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扑通跪下紧紧的攥着朝以禾的衣角,泪如雨下:“娘子您相信我,我绝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住口!你没做过,难道江贵还能把事硬栽到你头上?”路氏打断了她的话,冷着脸吩咐道,“你既然进了江家的门,就是我们府里的下人,今天要是不对你小惩大诫,以后丫鬟们都有样学样,那江府跟青楼楚馆还有什么区别?” 朝以禾讥讽的勾唇,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为了拿捏她,江家的人便打算从红黛身上下手,找了个小厮污蔑红黛不检点。 这么拙劣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她伸手把红黛搀扶起来,眼风轻飘飘的落在路氏身上:“大伯母别急,这事总要查问清楚了才好,总不能凭江贵红口白牙的两句话就认定我的人行为不检吧?” “如蔺媳妇,我知道你疼她,可当着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能太过偏袒她!” “如果红黛真的做了什么,我绝不偏私,全听大伯母处置!但您得让我看见证据,没有证据证明红黛跟他胡来,我不认!” 路氏眼里划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她迅速的收敛起神色看向江贵:“刚才三少奶奶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你跟红黛有来往?” “有有有!奴才怀里有一条肚兜,是她给奴才的定情信物!” 婆子快步走过去在他身上搜了搜,果然搜出一张藕荷色绣着荷花纹样的肚兜。 路氏满脸嫌弃的别过脸:“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如蔺媳妇你还要维护这个贱婢?” 红黛震惊的张了张嘴,哭的都快要背过气去了:“娘子,大夫人,这肚兜的确是我的,但我从没给过他!这定是他从我房里偷的!” “胡说八道!你这种巧言令色的奴婢我见得多了,不见棺材不掉泪! 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狠狠的掌嘴!” 两个婆子撸胳膊挽袖子的作势要抓红黛,朝以禾急忙把她护在了身后:“谁敢动她?” “堂弟妹,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就算你不愿意相信,真相就是如此。婆母替你管教奴婢也是为了你好,你别犟了!”曾氏幸灾乐祸的扬声笑道。 路氏暗含警告的睨了她一眼:“如蔺媳妇,再执迷不悟就是你不懂事了!” “只是一条肚兜而已,也算不上什么铁证,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 “哟~这贴身的衣物都送给情郎了,堂弟妹还要什么证据?你管教下人不严,真要是追究起来你也难辞其咎!婆母只说要罚这个贱婢,又没牵连到你,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红黛惨白着脸,抹了一把眼泪哭道:“娘子,我不能让您为难。不就是几个耳光吗?我受得住!” “傻丫头!这次是耳光,下次说不定就是板子、鞭子了。你千里迢迢的跟着我进京,我得护着你!”朝以禾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次是她失算了,她没想到他们竟会把戏做的这么足,就连红黛的贴身衣物都能偷来。 路氏见她不肯让步,表面上紧绷着脸,实则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她清了清嗓子,摆足了当家主母的款儿,扬声吩咐道:“三少奶奶昏了头了!你们把三少奶奶给我拦住,拖这个贱婢下去,掌嘴二十!” 两个身材高大的婆子一左一右的摁住朝以禾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另外一个连拖带拽的拉扯着红黛,三两下就把她拎到外面了。 一巴掌抽过来,红黛疼的惨叫了一声。 朝以禾紧咬着牙挣扎着,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了一样。 她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把红黛当成亲人看待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她暗暗从空间里摸出两根银针,趁着婆子们不防,利落的扎进了她们的小臂上。 那两个婆子‘哎哟’着呼痛,手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些,她趁机三两步冲了出去。 眼看婆子裹着风的巴掌要往红黛脸上落,她赶紧眼疾手快的钳住了婆子的手腕,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嵌进婆子的皮肉里。 “我说了,不准动我的人!妈妈当我是跟你说笑的?” 婆子疼的直哼哼,皮笑肉不笑的说:“三少奶奶别为难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嘶——疼疼疼!您松手吧!” 路氏气急败坏的冲了出来,指着她骂道:“反了你了!长辈处置奴婢,哪有你插手的份儿?” 正当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外门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进来,没等喘匀气息就急着回禀:“夫人,凤小将军来了,大爷还没回来,老夫人说让您先待客。小将军正往咱们这边走呢!” 她蓦的一怔,失声叫道:“什么?快……快把江贵和这个贱婢拖出去!快!” 还没等婆子动手,一位小厮就带着身着戎装的容左进来了,他身后跟着许久未见的姜儿。 容左的视线落在朝以禾身上,暗暗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才看向路氏:“大夫人,好久不见了。” 路氏迅速的收敛好神色,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小将军来了怎么也不先让人通传一声?我们也没出去迎一迎,怠慢贵客了。” “我多等一时半刻的也不要紧,不过看样子是我来的不凑巧,大夫人正在处理家事吧?”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被婆子摁在地上的红黛。 “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来的正好,我也想请您给说句公道话。这个贱婢跟府里的小厮私通,被我拿住了,我本来想着小惩大诫,可这贱婢是我这个侄媳妇带进府的,她不惜忤逆长辈,偏要护着这个贱婢,我正为难着呢……” 第227章 不会吧不会吧 容左指着红黛,似笑非笑的说:“跟下人私通的就是她?” “是啊!奸夫已经承认了,还搜出了她的贴身衣物,是抵赖不得的!我们江家家风严谨,绝不能容忍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可偏偏我这个侄媳妇脑袋不清爽,死活都要护着她。” “里面跪着的那个是奸夫?” 路氏连连点头:“是,小将军慧……” ‘眼’字还没说出口,姜儿就三两步冲进了厅堂里,薅着江贵的衣领左右开弓甩了他七八个耳光,他的后槽牙都被掉了一颗,口鼻里全是血。 “王八羔子!你敢毁我姐姐清白,还偷她的衣裳污蔑她,我打死你个畜生……” 路氏和朱氏、曾氏吓得赶紧后退了两步,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小……小将军,这是您的奴才?他这是什么意思?” 容左施施然的背着手,笑眯眯的说:“您说错了,他不是奴才,是陪我出生入死的副将。至于什么意思嘛……您口中那个跟人通奸的‘贱婢’,是他亲姐姐。” 路氏猛地瞪大了眼睛,连眼里的错愕都来不及掩藏,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屋里抽巴掌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眼看江贵两眼翻白快要晕死过去了,容左才慢悠悠的进去把姜儿拦下来。 “别打了,真要把他打死了,谁还你姐姐清白?” 他喘着粗气悻悻的站起身,又在江贵胸口踹了一脚,这才跑出去把红黛搀扶起来,他看着红黛脸上的巴掌印,杀意凛凛的眼风从她身后的婆子身上划过,吓得那婆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安顿了红黛两句,恭恭敬敬的跪在朝以禾跟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娘子护着我姐,您对我们姐弟的大恩,我没齿难忘!我给您磕头了!” 朝以禾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起来,含笑打量着他。 四五个月没见,他长高了、长壮了,皮肤黑了不少,虽然脸上还稚气未脱,但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军中人的英气。 “回来就好,你平平安安的就算报我的恩了。” 他又朝红黛磕了几个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姐……” 红黛喜极而涕,嘴角扬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阿弟是做大事的人,咋还哭鼻子呢?快把眼泪擦擦,别叫小将军笑话。” 姜儿抹了一把眼泪,一字一顿的说:“姐,我先把那个毁你名节的狗杂碎给剁了,一会儿咱们再慢慢说话!” 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大步流星的冲进厅堂,刀锋架在江贵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敢胡说半个字,我割了你的喉咙!” 江贵才昏昏沉沉的醒来,一见这架势又差点晕过去了。 路氏见状赶紧跟容左赔笑脸:“小将军,这是干什么?您快劝劝您的副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可不敢劝,你别看他年纪小,心可狠着呢。您要是不想闹出人命,趁早让那个奸夫说实话吧。” 此时,江贵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惊恐的盯着脖子上的刀,两腿之间流出一股腥臊的液体,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竟然吓尿了! 姜儿鄙夷的轻嗤一声,手腕一翻,刀锋割破了他的腰带:“再不说我阉了你!” 他飞快的看了一眼路氏,见她救不了自己,一时间什么忠不忠的全都顾不上了,跪爬起来哭的涕泪横流:“小小……小兄弟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跟红黛姑娘没私情!刚才说的都是我胡编的,肚兜也是我趁人不注意从她屋里偷的!我该死!我有罪……” 路氏懊恼的闭了闭眼,赶紧扬声厉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就为你胡言乱语一通,害得我差点冤枉了红黛! 快把这个狗奴才给我拖出去!快!” 姜儿正要追问,容左却微不可见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就此打住。 他悻悻的咬着牙,又照着江贵的腹部踹了一脚这才勉强作罢。 眼见江贵被拖了出去,路氏也算长松了一口气,她的视线在这几个人身上来回打转,挤出一个温和端庄的笑脸不死心的挑拨:“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就有这气势,将来一定不得了。 如蔺媳妇,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让凤家军副将的亲姐姐给你当奴婢?就算小兄弟不计较,传出去也对凤家军的名声不利,你也太胡闹了!” 朝以禾轻笑着勾唇,不紧不慢的坐下抿了口茶,微垂的眉眼间闪过几分讥讽。 她还没说话,容左就先坐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夫人这话说的不对,别说姜儿了,我们凤家军不少声名显赫的将领,都巴不得把自个儿的姊妹、女儿往朝娘子身边送呢!” “小将军是在跟我说笑吗?我侄媳妇进京前就是田间地头上的一个村妇,要不是她嫁了个好夫婿,她连这么好的宅子都住不上!干嘛要把人送到她跟前来?”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您不知道朝娘子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一药难求?” “我倒是听说了,但也……也没这么夸张吧?” “前些时候军中不少将士都死于四六风,全仰仗朝娘子的药方,我们才渡过难关;后来又闹起了疟疾,朝娘子不但给拟了方子,还举荐了个得力的郎中随军,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之前文善县有时疫,是朝娘子不畏生死为病人们诊治;她还教她们村子里的村民养蝎子、种草药,进京前我听说草药还没长起来,就有不少药堂抢着订了! 大伙都说,谁家好福气有朝娘子这么个女儿,胜过养十个儿子,可不都抢着把自家的姊妹、女儿送过来吗?哪怕能跟朝娘子学个十之一二都是好的。” 路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如坐针毡的又陪坐了一会就推说累了,逃也似的带着曾氏走了。 朱氏知道他们想必有话说,便也起身告辞。 闹了大半晌,厅堂里一时静了下来。 朝以禾起身笑着说道:“去我的院子坐坐吧,这儿四处漏风,还不知道支棱着多少只耳朵呢,说话也不方便。” 第228章 是因为不喜欢吗 回了青浦院后,红黛跟姜儿自回房里说话去了,朝以禾便在厅堂里跟容左一起喝茶。 见周围清净了,容左起身向她深施一礼:“朝姐姐,回来的路上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有你出手搭救,恐怕我爹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你救了家父,也救了我,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她托住容左的胳膊,笑道:“都是举手之劳,我拿你当自家弟弟看待,你跟我还要这么客套吗?” “对朝姐姐来说兴许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对我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朝姐姐吩咐一声,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跳,绝不带含糊的!” “你还是留着命带兵打仗吧,我哪舍得让你这样的将帅之才跳火海去?不过……‘容左’是你的化名吗?难道你没随凤将军的姓?” “我姓凤,命邑,字容左。当初凤三叔和凤七叔送我找姐姐看四六风的时候,正巧赶上军中有变,未免我的行迹暴露,所以便干脆以字代替名姓。” 朝以禾了然的点点头:“那以后我该叫你凤邑才对呢。” “朝姐姐叫什么都行,横竖只是个代号而已。” 他们一直聊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听他说了她才知道,姜儿投军后简直如鱼得水。 布防图他只看一眼就能看懂,兵法也是一学就会,简直就是专为行军打仗生的。一开始容左把他放到营队里历练,他倒是也争气,一个月后就被容左挑中带在身边做副将了。 薛柏在军中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但却很有干劲,肃清疟疾后,容左原本打算把他送回文善县,可他却自请留在军中,如今已经是极有声望的军医了。 朝以禾听了唏嘘了一阵,打从心底里也为他们高兴,见时辰不早了便想留他在家里吃个便饭。 容左起身摆了摆手,笑道:“饭就不吃了,我回京后就赶着来看朝姐姐,还没回家拜见我爹娘呢!我先回去给他们请个安,过两天姐姐来我家饮宴时咱们再长谈。姜儿也难得回来,就先让他住在这儿吧。” 她也没再强留,让人把容左送了出去。 不得不说,恶人就得恶人磨,自从姜儿把江贵打的半死之后,红松院那边难得的消停了两天,连兴师问罪的话都没有。 仔细想想也是,他们原本以为红黛好欺负,想借着红黛拿捏她,可没想到人家的亲弟弟是深受容左信重的副将,本想着捡个软柿子捏捏,没想到踢到了石头,一时半会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三天之后,朝以禾备着一份礼跟江如蔺一起赴将军府的约,今天是正宴,郎君们都坐在前厅那两桌,女眷们在花厅。 丫鬟才把朝以禾迎进来,凤夫人就笑着拉住她的手,扬声跟众人笑道:“这位就是刚才我跟你们说的朝娘子,她的医术比多少宫里的太医、医女们都强!以后你们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找她,但话说在前头,诊金可不能少了!” 妇人、小姐们见凤夫人看重她,也都个个脸含笑意的奉承着。 “朝娘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本事,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同样是女子,我们在家里绣个花、写个字就了不得了,谁承想天底下还有朝娘子这样的奇女子?” “江家真是好福气啊!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儿回京了也就算了,还带回来个这么能干的娘子!” 正当众人笑眯眯的恭维着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尖刻的女声。 “就算她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说到底也只是个商户人家的媳妇,跟咱们的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你们犯得上巴结她?一点风骨都没有!” 众人一下子噤了声,个个脸色不虞的扭过脸,朝以禾也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正跟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妇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块。 妇人扶了扶鬓角的簪子,骄傲的扬着下颌:“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难不成我还说错了?听说以前她就是乡下的一个农妇,倒让你们夸得跟天仙一样!她也配!” 凤夫人的眉心蹙了起来,脸色不善的冷声说道:“陈夫人,朝娘子是我的贵客,你既然在我的府上做客你就得守我的规矩。要是你再出言不逊,你就趁早自己滚出去,真等我把你撵走的时候,咱们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么些天没见,凤夫人不但年纪渐长,脾气也是见长。您还是消消气吧,都这把岁数了,火气别这么旺。” “多谢陈夫人提醒,我的确老了。哪像你啊,妾侍扶正,你们家陈大人都年近半百了,你还跟朵花似的呢。” 旁边的一位妇人见朝以禾一头的雾水,便低声解释道:“朝娘子不知道吧?这位陈夫人是兵部尚书家的。你别看她长的干瘦干瘦的,哄男人可有一套了!原先的尚书夫人病逝后,陈尚书就把她一个妾侍抬为了正妻,做了继室。” 朝以禾一边打量着陈夫人,一边问道:“她跟凤夫人有仇吗?” “嗨,陈大人跟将军多有意见不和的时候,两家的夫人自然也势同水火。” 她跟那妇人道了声谢,恍然点点头。 陈夫人是拿她做筏子,实则冲着凤夫人来的,但话里话外对她的鄙夷也不见得是假的。 她们两位起了争执,倒不像乡下妇人骂街那样什么脏的都往出骂,但也是句句都往对方的肺管子上戳。 陈夫人褒贬凤夫人年老色衰;凤夫人就贬损陈夫人妾侍出身。 眼前气氛愈发的剑拔弩张,朝以禾赶紧找了个间隙给凤夫人倒了杯茶,笑道:“人活着谁没有老的时候呢?活不到老的兴许叫‘早夭’。我的确出身寒微,可当年我爹娘也没把我送到大户人家做妾去, 陈夫人,令尊令堂是不疼您吗?怎么舍得让自个儿的亲闺女为人妾室?当初您议亲的时候,怎么没让您做谁家的正头娘子呢?是因为不喜欢吗?” “你……”陈夫人气冲冲的盯着她,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几位官眷纷纷窃笑着,暗自赞赏的看着朝以禾。 第229章 越来越有盼头 陈夫人深吸了几口气才好不容易把怒火压下去,冷笑道:“这世道真是变了,一个黄毛丫头也敢跟我牙尖嘴利的。别说是你了,就算你们江家的老夫人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不知道你在林氏跟前是不是也这么能言善辩!”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福了福身子:“您也说了,我是乡间地头上长大的,就是没规矩。祖母知道我朽木难雕,也不跟我计较,就不劳陈夫人费心了。” “好……你好个江家的三少奶奶,我算是见识到了!”她狠狠瞪了朝以禾一眼,阴沉着脸歪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喝着茶。 凤夫人唇边的笑意愈发的鲜明,眼看时候差不多了,便让下人传膳,还让朝以禾坐在了她旁边以示亲厚。 吃过午饭后众人都陆陆续续的散了,凤夫人和凤定山把朝以禾他们两口子留了下来,又一块喝了一会茶。 凤定山看向江如蔺的眼神灼灼放光,止不住的赞扬:“我原本还想,什么样的男子能配得上朝娘子,见了你才信这世上还真有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过你们江家是打铁器的,你怎么会对行军布阵的事这么精通?” 江如蔺谦逊的笑笑:“自我祖父那一辈就开始为朝廷铸造兵器,家父在世时曾说过,要打出真正合用的兵器,就不能闭门造车,也得知道将士们在战场上是什么处境,因此我便学了些兵法。” “不错,令尊是有远见的人。只不过以你的才干,经营几家打铁铺子都是屈才了,你该领兵上战场才对啊!不如你来投我们凤家军?” 他起身拱手深施一礼,一字一顿的说:“蒙将军厚爱,要不是为家事所累,我也想为保卫家国出一份力,正经搏个军功回来。可惜我心里仍有别的牵挂,恐怕要辜负将军了。” 凤夫人给他添了杯茶,横了凤将军一眼:“别理他,他只要看见个行军打仗的苗子就想往他怀里划拉,就算你想去,我还不答应呢!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万一你有个好歹,让朝娘子怎么办? 你们踏踏实实的过你们的日子,十万凤家军,也够他用的了!” “夫人这话就不对了,良将难求,要是如蔺真能投军,将来的建树恐怕不比我差!”凤将军不满的反驳。 “去去去,少给人家灌迷魂汤了!要是挑唆的人家夫妻分离,看我不跟你算账的!” 他敢怒不敢言的闭上了嘴,又悄悄压低声音跟江如蔺说道:“什么时候想投军了你就来找我。” 直到午后十分,朝以禾和江如蔺才起身告辞打道回府。 路上坐在马车上,她不安的拽着他的袖子说道:“我好像给你惹祸了。今天有位陈夫人,是兵部尚书陈大人的继室,我把她给得罪了。” 他低头对上朝以禾眨巴眨巴的眼睛,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得罪就得罪了,陈尚书一向跟江抚走得近,他们原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你没受委屈就好。 对了,今天出门前阳程让人给我送信儿过来,说咱们的一个庄子里发现了铁块,说不定底下有矿,明儿咱们一块看看去。” 她惊喜的扬脸:“要真有铁矿,不用交公吗?” “我朝的铁矿不少,所以朝廷也没禁止民间开采,只要能拿到文书就行,只是每年要交三成给朝廷。但细算下来,也比从外头买铁要划算的多。” “要是这事属实,这铁矿也能为你斗倒那个老虔婆出一份力,为公爹报仇指日可待。” 江如蔺的眉心舒展开,笑道:“是啊,到时候先把欠你的江南之行补上!” 他们说笑了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帘子拂在脸上,带着几分春日里的花香。 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次日一早,江如蔺便打着带朝以禾外出游春踏青的借口出府了,他们一人一匹马,往城郊的铜川庄而去。 铜川庄挨着两座高山,人烟稀少,算是几个庄子里收成最差的,可没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还能藏着铁矿。 阳程早早的就在庄口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就赶紧迎了上来,笑成了一朵花。 “三少爷、三少奶奶,真是老天有眼啊!这好事总算也轮到咱们头上了!” 江如蔺牵着朝以禾一边跟他往庄子里走,一边问道:“昨天来送信儿的人也没细说,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嗨,您也知道,咱们这庄子收成不行,就算您一再给佃户们便利,也有吃不饱饭的,所以便常有爷们儿们去山上打猎卖钱。有个佃户兜兜转转的绕到了一个山洞外头,偶然发现地上有铁,他又顺着山洞往前走了两步,竟捡到了七八块。 奴才上山去看了,那个山洞隐蔽,这两座山又大着呢,所以这些年都没人留意过。不过奴才看那山洞有人工开采挖掘的痕迹,说不定是多年前二爷在世的时候……”他止住了话音,偷瞄着江如蔺的脸色。 “私自开采铁矿是重罪,我爹绝不会做这种事。”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说道:“兴许是公爹发现了铁矿,还没等报给衙门就突然离世了。也兴许……是江抚贪利,接管了庄子后私自开采的。”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再说吧。” 他们顺着崎岖的山路往山上爬,这两座山可比黄屿村的山高多了,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了山洞口。 他们进去转了一圈,里面阴森森的,把身上的汗都阴干了,潮湿的衣裳贴在身上,更添了几分凉意。 就着火把的光线粗略的看了一眼,这个山洞的确是人工开采出来的,长长的看不见出路,地上除了碎小的铁块,就连土里也混着铁屑。他们心里大概有了数,便顺着原路返回。 江如蔺吩咐阳程让人日夜守着这山洞,等他上报朝廷拿到文书后再动工。 中午时他们留在铜川庄吃了顿便饭,随后就马不停蹄的回府。 他们前脚刚回了江家,江抚后脚就行色匆匆的赶去了红松院,还把下人都打发到院子里去。 他压低声音急声说道:“娘,出事了!我看江如蔺是不能留了!他们今天去了铜川庄!” 第230章 你们去死吧 林氏一下子从榻上直起身子,眼皮子突的跳了两下:“这个孽障!他就是来讨债的!他可发现了?” “那么大个山洞,咋可能看不见?虽说他接手庄子以后我就让人停了,但总不可能把山洞也给填平了,被他看见也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但我看他也未必知道是咱们暗中采矿,要不然这会肯定已经发作起来了! 娘,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您得拿个决断出来啊!” 她脸色阴晴不定的抿了两口茶,心一横咬着牙说道:“那就让他去阴曹地府里见他爹去吧!他断咱们家的财路,就不是我江家的子孙,死了也是他活该!” 江抚赞同的连连点头:“娘说得对,我这就安排下去!” “等等!”林氏叫住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别让如蔺在黄泉路上孤单,他们小夫妻不是恩爱吗?连朝以禾一块送上路!这个小丫头片子可不比江如蔺好对付,要是留她活着,后患无穷!” “儿子知道了,您就等着看吧!”说完,他就风尘仆仆的出去了。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后江裕祖行色匆匆的进了青浦院,他看着江如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堂兄这么早来,有事?”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见屋里除了他们小两口没有别人在,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昨儿去铜川庄了?” 江如蔺和朝以禾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置可否的反问:“堂兄怎么这么问?” “时间紧迫,咱们就别打马虎眼了!你们既然去了,想必是知道那有铁矿了吧?我认得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我带你们去见见。” “二堂兄,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就不怕大伯责怪?” 江裕祖重重的叹了口气,温润的眉眼间涌起一抹愁绪:“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这个地步?说实话,这些年我对我爹的所作所为也不敢苟同,但我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忤逆他。我知道你们防着我,要是你们不肯去,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江如蔺轻捻着手指沉默了好一会儿,屋里静的连根针掉在都清晰可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眸笑道:“二堂兄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有什么便显得是我小人之心了。你稍坐,我换身衣裳就来。” 他们回了卧房后,江如蔺低声说道:“你在家守着,我跟他去。他说的倒是天花乱坠的,可我也拿不准他嘴里有几句实话,万一有个好歹,总不至于拖累了你。” 朝以禾把他做的袖箭翻找出来绑在手腕上,毫不犹豫的说:“你说什么呢?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该跟你一块去,有什么事你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你放心,我能自保,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他的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急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一顿,双臂攀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的烙下一个吻:“我知道,是我想陪着你!多艰难的时候咱们都一起闯过来了,还怕什么呢?我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跟你同去我不放心。” 江如蔺垂眸对上她坚定的眸光,紧绷的脸部线条一点点缓和下来,僵持了好半晌才无奈的叹息:“好吧,凡事你一定要以自己为先。” 她笑着应了一声,两个人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就赶紧出门了。 江裕祖带着他们一路出了城,又走了二三十里地才在一个农户的院子外面停了下来。 大门虚掩着,江裕祖轻车熟路的把他们让进屋里,笑道:“人就在附近,兴许是出去打水了,你们等着,我去叫人来。” 说着,他快步退到屋外,江如蔺的神色猛地一滞,他意识到有些不对,拉着朝以禾正要跟出去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江裕祖却牢牢的锁住了门。 “二堂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裕祖透过门缝盯着他们,一惯温文尔雅的脸狰狞的扭曲起来:“什么意思?这话堂弟等着在阎罗殿里见了你爹,问他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吃力的搬来两桶油,泼洒在屋舍四周。 江如蔺也顾不得跟他斗嘴,使劲儿踹了几脚房门,门也不过是晃动了几下,四下环顾了一圈才发现窗子也被封死了。 他要烧死他们! “江如蔺,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手伸的太长!你们去死吧!”江裕祖磨着牙撂下两句话,将火把扔到了屋顶上。 燃烧的火焰蹿了起来,迅速的蔓延开,伴随着滚滚浓烟火势越来越凶,一时间火光冲天。 他冷笑着瞥了一眼烧着的屋舍,头也不回的快步返回城里。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温度不断升高,黑烟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房梁也在噼里啪啦的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烧塌了。 江如蔺四下搜寻着,里面连杯水都没有,他顶着熊熊火势和火舌一脚一脚的踹着房门。 朝以禾呛得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胸口像要炸开了似的。 生死关头,她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秘密,从空间里拿出十几瓶生理盐水,边打开瓶子边喊道:“快把水浇在身上!” 他看着眼前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瓶子,眼里闪过几分错愕,但当下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赶紧学着朝以禾的样子把水浇在身上,水把衣裳浸透了,好歹抵御了几分热浪。 他们用湿了水的袖子掩住口鼻,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向房门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门总算被撞开了,但冲进来的烈火却烫的他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江如蔺咬了咬牙,一把将她抱起来护住她,顶着火焰冲了出去。 万幸他们身上都是湿的,虽然烧伤了不少地方,但伤势不重,还能动弹。 江如蔺吸了太多的浓烟,刚跑出院子把朝以禾放下,他脑袋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朝以禾抚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稍稍缓过劲来赶紧挣扎着爬到他身边给他诊脉。 烫伤的地方不过是些皮肉伤,最要紧的是呼吸道,吸入了那么多浓烟,要是拖延了造成肺部感染,那就麻烦了! 她先从空间里拿出两瓶葡萄糖灌进嘴里,保证自己有足够的体力,然后凝神屏气,当感觉到掌心凝聚住氧气后,给他进行给氧治疗。 第231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当江如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一侧过脸就看见朝以禾趴在床边,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本想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一动才发现身上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一听到动静朝以禾就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起身。 “你醒了?”她惊喜的惊呼,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再养一阵子就没有大碍了。” 他扯了扯嘴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咱们……这是在哪?” “从火场里逃出来后你就昏过去了,幸好几里外就有家农户,我跟他们租了间房子,咱们暂且安置下来,等伤养好了再说。” 一想起那天冲天的火势,江如蔺的狐眸间便滑过一抹冷色,他支撑着身子坐起身,紧张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伤着哪了吗?”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回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只有胳膊上和肩膀上有两处皮外伤,要不是你护着我,我怕是要被烧的毁容了。你伤的比我重,我已经给你上了药了,但兴许会留疤。” “留疤就留疤,我是男子,怕什么?” 朝以禾喂他喝了几口水,叮嘱道:“睡了这么些天,饿了吧?你别乱动,我给你做饭去,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朝娘子,你在家不?”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是房东李嫂,我出去看看。”见他神色紧绷着,她低声解释了两句,理了理头发推门出去了。 李嫂笑眯眯的快步走过来,递给她一只鸡:“早上在集上看见这鸡养的肥,我想着你夫君病着,你又受了伤,就给你买了一只回来,你们炖汤喝补补。” “多谢嫂子。多少银子?” “嗨,啥银子不银子的?一只鸡能有几个钱?咱们住在一块也是缘分,哪用算的这么细?” 李嫂拉着她在院里坐下,一边择菜一边跟她唠起了闲话:“我跟你说,我今儿进城听说了一件大事,你猜是啥?” “啥啊?” “你听说过江家没?就是那个给朝廷打兵器的江家!他们家的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暴毙了,晨起已经发丧了! 唉,可怜江家的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偏赶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那个惨哟…… 要我说,再有钱还能咋?有钱你还能跟阎王爷买命去?像咱们这样的虽然日子过得苦一些,但好歹好平平安安的活着不是?” 朝以禾的心脏猛地下沉,睫毛轻颤了几下,强笑道:“您说的是。” 李嫂叹了口气,偷瞄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朝娘子,那天头一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你跟你夫君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吧? 我也不好信儿打听你们遭了啥祸,但你听嫂子一句劝,钱财啥的都是身外之物,要是连命都没了,那要银子还有啥用?你得想开点。” 她笑着应声:“嗯,我记下了。” “那我先回去做饭了,有啥事你就去旁边叫我啊!” 朝以禾把她送了出去,这才返回屋里。 江如蔺脸色阴沉的靠坐着,缓缓抬眼看向她:“咱们要是现在回去,能不能把那个老虔婆吓得一命归西?” 她沉沉的叹息一声:“你都听见了?且不说眼下你的身体不宜挪动,就算回去,如今咱们也已经是两个死人了,恐怕族谱上的名字都被划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紧攥成两个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是我昏头了,这时候回江家无异于自投罗网,得从长计议。”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个念头才涌到脑海里,便又飞快的被她给摁了回去。 他们互相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的开口:“要不然……” 他们怔了怔,倏而相视一笑。 她轻声说道:“你先说。” 江如蔺沉吟了一会儿,紧握住她的手:“我想投军。全京城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即便我活生生的回去,老虔婆只说我是冒名顶替来的,便能将我撵出去。没了名正言顺的名分,我再想夺回家产、为我爹报仇,难上加难,倒不如换条路走。”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你养好伤后你就跟凤将军走吧,我留在京城替你盯着他们。” “不行!你回黄屿村!要是我不在,他们对你下手怎么办?” 朝以禾轻笑着,眉梢眼角闪过几分狡黠:“不会,你‘死’了,我不过就是个丧夫的寡妇,他们做戏也要装出一副宽厚的样子,不会太刁难我。况且还有将军夫人给我撑腰呢,我足以自保!” “可是……” “没有‘可是’,等你走后我就在京城里开个医馆,一边做我喜欢做的事,一边等你。” 江如蔺无声的跟她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我一向拗不过你,那就照你说的来吧,不过你一定得保重自己,要是我回来见不到你,我可是要杀人的。” 她笑弯了眉眼,亮晶晶的眸子里像氤氲着一汪池水。 又休养了三四天后,他的伤势恢复的还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朝以禾跟李嫂买了件旧衣裳,又把脸涂灰了,乔传改扮一番进了城。 她低着头往将军府走去,缩在门前的墙根底下暗暗盯着府门,足足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才看见凤翎提着一只竹篮快步出来。 她赶紧起身凑了上去:“凤翎姐姐。” 凤翎被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定睛一看才认出她,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朝……朝娘子?你你……你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啦,鬼魂哪有青天白日出来晃悠的。” “可是你不是死了吗?江家都给你下葬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神色复杂的垂眸,笑了笑:“这事说来话长了。凤翎姐姐,我想见夫人,你能不能悄悄的带我进去?不能让别人看见了。” “好,你跟我来!” 凤翎带着她往将军府的后角门走去,一路走一路回头看她:“真是奇了!难道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的秘术?夫人听说您暴毙,一口咬定是江家把您给害了,要不是将军拦着,夫人早就去江府大闹一场了!” 第232章 欺负他是看得起他 凤翎从角门把她带进了前厅,凤夫人一看见她便愣住了。 “夫人。”朝以禾擦掉脸上的灰,笑着福了福身子,“以禾贸然登门,实在……” “哎呦!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江家那群杀千刀的竟敢咒你,我一会儿就让人剥了他们的皮!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凤夫人惊呼着打断了她的话,眼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让夫人挂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把将军和小将军请过来! 朝娘子,到底出什么事了?算了,你还是等会再说吧,要不然他们来了你还得再说一遍。” 凤夫人欢喜的不得了,又是让人倒茶又是让人端水果、点心来。 不一会儿,凤定山和容左就一前一后的快步进来了,他们看见朝以禾活生生的坐在跟前,也都十分惊讶。 朝以禾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只刻意隐去了她从空间里拿生理盐水和药品的事。 她刚说完,凤家一家三口都气得咬牙切齿的。 容左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把茶杯里的茶水都震出来了:“他们真是胆大包天!当京城没有王法了?” “敢对我们凤家的恩人下次毒手,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凤夫人柳眉倒竖着,厉声斥道。 凤将军赞同的颔首:“亏得江家的老妇人还一本正经的号丧,该让她真正哭一会!娘子,要不我把他们家给抄了吧!” “爹,我跟您一块去!”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急忙摆手:“多谢诸位替我们打抱不平,但硬碰硬的来,反倒显得是将军府仗势欺人了,我不想拖累了将军和小将军的名声。” 容左哼了两声,微扬起的下颌流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桀骜:“仗势欺人又怎么了?我们将军府就是权势滔天,欺负他是看得起他!更何况是他们杀人害命在先,就算告到皇上跟前我也不怕!” 凤夫人照着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的给了一巴掌,瞪着他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咱们府上权势滔天不假,可你也不能说出来啊!光长个儿不长脑子! 你没看出来朝娘子像是已经有主意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了吧唧的东西?” “夫人消消气,容左侠肝义胆,他也是一片好心。”朝以禾劝了两句,这才又说道,“我跟如蔺商量了,等他伤好后就来投军,还请将军能收留他。” “真的?这是好事啊!难为他能想通!你只管让他来找我,什么时候都行,我凤家军永远有他的一席之地!”凤将军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 “我代我夫君先谢过将军。只是我们想隐瞒他还活着的消息,以免江家再动什么歪心思,还请诸位替我们保密。 还有就是……红黛那丫头不知道我没死,这几天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了。要是方便的话,请小将军替我给她传个信儿,告诉她,过些时候她就能见到我了,让她好好保重自己。” 容左一口答应下来:“这好说,姜儿一直在江家陪着她,我让姜儿传话给她。” 凤夫人握住她的手,眉眼间满是慈爱:“好孩子,你夫君投军后在军中自有我们将军照应着,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开个医馆。” “好啊!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满京城的铺面你随便选,要是银子不够你就跟我说,我替你出了!” 朝以禾赶紧婉拒:“多谢夫人,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足够了。” 她站起身向他们郑重的行了个大礼,一字一顿的说:“诸位对我们夫妻的恩情,我们记下了,以后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凤夫人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嗔责道:“说这话就见外了,跟你救了我夫君、儿子的性命相比,我们做的这些实在不值一提。” 说完了正事后,她又坐着喝了两盏茶就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凤夫人让下人给她包了不少滋补品和点心,她裹紧了头巾,像来时一样低着头悄咪咪的从后角门出去了。 又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将近一个月,江如蔺的伤基本已经康复了,再过三天凤将军便要领兵出征,他们商议好了,三天后在城郊的官道上碰头。 眼看分别在即,他一刻都不舍得跟朝以禾分开,恨不得跟她绑在一块。 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也十分不舍,便索性把心思放在了配药上,什么治跌打损伤的、治头疼脑热的,恨不得装上一麻袋全都让他带走。 转眼之间,明日过后江如蔺就要登程投军了,她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还特意打了两壶酒来。 朝以禾眼圈微微泛红,笑着望着他:“今天就当是给你践行了,明天……我不去送你了,我受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你只要记得,我天天都在等你回来,我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保重自己。” “有你等,我一定回来。” “还有……这有一本《三十六计》,是我闲暇时胡写的,你路上闲得慌了就看几眼,等上了战场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江如蔺接过来粗粗的翻了几页,清润的眉眼间浮过点点惊艳,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欲言又止的说:“我走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万事别逞强,吉渭、阳程都是靠得住的人,要是有什么事就只管去找他们。另外……你少去寺庙,免得……对你不好……” 她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狐疑的抬眸:“嗯?为什么?怎么对我不好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也别瞒我了,咱们差点被烧死那天,我记得你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些装着水的瓶子,后来我虽然昏过去了,但还有些意识,我感觉到你手上有种什么气再往我喉咙里钻。 仔细想想,你像是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原来你刁钻泼辣,肚子里没有半滴墨水,怎么就突然有那么一手精湛的医术了?还能写出这么精妙的兵法? 如今再回头看,当初柳玥说你被妖女附了身,未必是假的。但无论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娘子!” 第233章 不认识你姑奶奶了? 朝以禾微张着唇对上他灼灼的眼神,他眼里仿佛氤氲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暗流,像要把人吸进去了似的。 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挑眉笑道:“你想着我是妖女,怕我进寺庙有什么损伤?” “是啊,我也不知道你修为多高,但庙里有神仙真人坐镇,你避着些总是好的。” 她心里感动,但又觉得他傻的可爱,忍不住笑起来:“江如蔺,以后少听说书先生瞎白话! 我不想瞒着你,我的确不是以前的朝以禾。嗯……怎么说呢?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江如蔺讶然,狐眸微沉:“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好,那你听好了。我是借尸还魂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来的朝以禾在勾搭杜秀才不成之后就活活气死了。至于能凭空变出来东西嘛……”她摊开掌心,从空间里拿出一根人参,“这是我的魂魄在原来生活的世界获得的能力,没想到竟跟着我一起穿过来了。” 他惊疑不定的从她手中接过人参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随即又赶紧塞回她手里,正色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事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你快收起来!” “我只告诉你,再没跟旁人说过。我不是妖女,但我到底跟普通人不一样,你会不会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啊!” 他捧着朝以禾的下颌,轻轻吻着她的唇瓣,跳跃的烛火明暗交替,掠过他们纠缠的侧颜。 她的小脸透出了一抹红,亮晶晶的眼睛里像盛着一汪琉璃碎片,粉嫩嫩的唇生涩的回应着。 他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卧房,专挑她的耳廓缓缓呵气,温热的呼吸落在耳朵上,她不由自主的颤栗,像有电流从耳边延伸到四肢百骸,浑身又酥又麻,化成了一渠春水…… 次日一早,江如蔺轻手轻脚的起床收拾好行李,他小心翼翼的把朝以禾给他备好的药和兵书贴身收好,临走之前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等我。” 他不舍的叹了口气,狠了狠心才推门离开。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关上,朝以禾缓缓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她缩在被子里哭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像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呼呼往进灌着寒风。 她放任自己矫情了一上午,这才起身梳洗、做饭。 吃完午饭后,她把屋舍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出去敲响了李嫂的房门,又额外多给了一锭银子。 “承蒙嫂子这些天的照顾,这房子从今天起我就不租了,这一个来月给您添麻烦了。” 李嫂把她让进屋里,又向她身后张望了一眼,担忧的问道:“咋不租了?这也没看见你男人,你们该不是吵架闹脾气了吧?”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急忙摆手道:“没有,他有事要忙,我也打算回婆家去了。” “哦哦哦,那成。朝娘子,嫂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婆家难免会受气,你要是住不下去了就还来嫂子这儿住,我不收你房钱都行!” “多谢嫂子,我先走了。” “唉,你等等!”李嫂拉住她,给她塞了两颗煮鸡蛋,又把多给的银子退还给她,“我也不知道你婆家在啥地方,离得远不远,你把这俩鸡蛋带上,路上吃。这银子你也收回去吧,穷家富路,路上少了盘缠可不行。” 她握着手里热腾腾的鸡蛋,心里一阵阵的暖:“鸡蛋我收下,银子您留着吧。嫂子,后会有期。” 说完,她赶紧快步出去了,生怕李嫂再追上来要退她银子。 李嫂不过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指着五亩旱地混了个温饱,鸡蛋也算是金贵的东西。可对她这么一个相处不过十数日的人,却能慷慨相赠。 有时候这世上的人,亲不亲的当真不在血缘。 走了几里路便上了官道,她搭了一辆牛车进城,回城后她先去裁缝铺子买了一身现成的衣裳,又添置了几样首饰,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这才往江府而去。 此时,江得正跟两个看门小厮天一脚地一脚的胡吹,远远的看见朝以禾向他们走过来,他还没说完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他僵硬的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又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朝以禾冷笑着睨着他,凉凉的说:“怎么?这才多久没见,不认识你姑奶奶了?” 江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地上有影子,他这才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不是鬼!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赔笑道:“三少奶奶稍候,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哎哟——” 没等他说完,朝以禾抬手就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裹着风的巴掌抽在脸上,立刻印出了一个鲜明的手掌印。 “放肆!我是江家的媳妇,这儿就是我家,我回自己家用的着跟谁通报?滚开!” 她厉吼了两声,一把拨开江得,大步流星的推门进去。 院子里洒扫干活的丫鬟小厮们都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水盆都打翻了,也有几个机灵的,连滚带爬的跑进内院给主子们报信去。 朝以禾也没搭理他们,径直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站在外面的丫鬟,不怒自威的吩咐道:“傻站着干什么?上茶。” 丫鬟吓得腿都软了,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跌坐在地上,怔愣了好一会儿赶紧应声跑下去倒茶。 当林氏带着江家的一众人快步冲到厅堂里时,朝以禾正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喝茶吃点心。 她缓缓抬眸,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好久不见啊诸位。” 曾氏也被吓得脸色煞白,失声尖叫道:“朝以禾?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让二堂嫂空欢喜一场了,你死了我都死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能侥幸脱身,还得多亏了二堂兄呢!”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江裕祖身上,他慌忙后退了两步摆摆手,正要分辩,朝以禾又不急不缓的开口了。 第234章 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二堂兄说有人要我跟如蔺的命,他不敢违抗,但又不忍心真的害死我们,便手下留情,没把用来烧死我们的屋子锁死,想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胡说!”江裕祖厉声打断了她的话,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两眼充血的吼道,“我什么时候要放你们了?” “二堂兄,这儿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不敢说的?要不是你心怀一点慈念对我们手下留情,我怎么能从冲天的火海里逃出来?难道我长了翅膀不成?” “你……” 江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低叱道:“住口!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他顿了顿,脸上挤出一个虚虚的笑脸,试探道:“侄媳妇,你跟如蔺……你们俩都逃出来了?咋没见他跟你一块回来?莫不是伤到哪了吧?” 朝以禾神色一顿,掩着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浓浓的哭腔:“他……他来不了了!” ——他去战场上博功名了,等回来再一个一个跟你们算这笔账! “从那间着火的房子里逃出来时,他为了护着我受了很重的伤,还吸了不少浓烟,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天之后他就……他就……呜呜呜……” ——他就醒了,现在活蹦乱跳的,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她伏在桌上哭的撕心裂肺,实则一滴眼泪都没掉出来。 她刻意隐去了后半句话,只让他们以为江如蔺重伤不治,昏迷了三天就过世了。 林氏飞快的跟江抚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氏一抹眼泪,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如蔺啊!我的孙儿!你这个孽障!祖母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你,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竟也舍得抛下我……” “娘,您别太伤心了,逝者已矣,您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是啊祖母,堂弟生前是多孝顺个孩子,要是知道您为他难过成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就是,顾死的也得顾活的,您的身体要是再有个闪失,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着,个个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林氏装模作样的哭了好半晌,这才红着眼圈看向朝以禾:“如蔺媳妇,出了这种事,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前阵子我们听说你跟如蔺都被烧死了,谁也没想到你还活着。 在族谱上你们俩都是死人了,如蔺管着的庄子和铺面也都交还给了你大伯打理。告诉大伙你没死倒不费啥功夫,可要是管事的隔三差五就换人,伙计跟佃户们难免心不定,况且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是操劳的命。 要我说,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以后你只管在江家住着,祖母养你!你看怎么样?” 朝以禾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着茶盏的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撇散杯子里的浮沫,讥讽的笑笑,面上却感激涕零的说道:“我知道您疼我,可我一进江家的门就忍不住想起如蔺还在我身边的日子,一想起来我就心口疼,我在这儿一天也住不下去了……” “那依你的意思……” 她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期期艾艾的说:“要不……您给我两万两银子,我另找个地方住下吧。无论以后我过得是好是孬,我都绝不再来麻烦您。” “两万两?你疯了?你当我们江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曾氏一听就坐不住了,尖着嗓子夸张的叫道。 朝以禾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向后倚了倚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椅子的扶手:“祖母,这两万两花的值不值,您跟大伯心里最有数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军府又对我多有眷顾,要是我真闹起来……” 林氏皱纹堆累的脸微微抽搐了两下,急忙笑道:“这孩子,又说傻话!就算你不张嘴,我也打算给你些银子傍身。既然你不愿意在家里住,那就随你吧,但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孙媳妇!” 说着,她扬了扬脸,江抚心领神会的让人去账房支银票。 不一会儿,下人便把一叠厚厚的银票送了进来,朝以禾眉眼弯弯的收起来,乐的像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似的。 “我先告辞了,诸位保重。祖母、大伯、二堂兄,你们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定要善自珍重,要长命百岁的活着。” ——活到江如蔺回来剥了你们的皮! 她慢悠悠的往厅堂外走,众人都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刚走到门口时她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对了,红黛跟着我一块进京的,我想府里也不缺她一个使唤的人,让我把她带走吧。” 林氏摆了摆手,看向朱氏:“你陪如蔺媳妇去青浦院,接上人后送她们主仆出去。” 朱氏恭顺的应了一声,跟朝以禾一块往青浦院走去。 “听说你跟堂弟死了,我跟你大堂兄难受了好几天,老天有眼,幸好你还活着。只是可惜了堂弟……”朱氏叹息了几声,说着眼圈又红了。 “大堂嫂,我有件事想不通,他们连我们的尸首都没找到,怎么就敢断定我们死了?” “祖母料定你们活不了,说你们怕是都被烧化了,成了一捧灰,自然没有尸骨。他们急着公布死讯,棺材里放了两件你们的衣裳,就匆匆下葬了。” 她讥讽的冷笑,微垂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暗影:“也是难为他们了。” “堂弟妹……到底出了啥事啊?真是二弟他……” “是。亏他长的人模狗样的,实则心比谁都黑,你跟大堂兄也要防着他点。 堂嫂,过阵子我要在城里开个医馆,要是有啥事拿不定主意你们就来找我。” 朱氏像是被她的话给吓着了,惶惶不安的点点头。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青浦院门口,红黛也听说了朝以禾回来的事,正急匆匆的往院子外跑,迎面撞了个正着。 红黛顿住脚步怔怔的望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娘子您去哪了?您怎么才回来啊……” 第235章 正式开业 朝以禾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轻笑着安抚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走,回头我慢慢跟你说。” 红黛抽抽搭搭的抹掉眼泪,眼巴巴的望着她:“咱们去哪啊?不在这儿住了吗?” “不了,离开这个虎狼窝。怎么就你自己在?姜儿呢?我听说凤夫人怕你一个人在府里受欺负,特意跟将军商议了,让姜儿留在京城多陪你一阵子。” “前些时候府里的人都说娘子和郎君死了,我不信,我让姜儿帮我打听你们的消息,这些天他也是早出晚归的,算算时辰他也快回来了。” 她沉沉的叹了口气,温柔的把红黛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让你们为我担心了。快去收拾收拾行李,一会儿等姜儿回来咱们就走。” 红黛清脆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片刻后,姜儿也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见朝以禾活生生的站在院子里,他一个半大的小子眼圈都微微泛红。 他们一行人跟朱氏告辞,往外院走去,路过正厅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江抚的打骂声,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妇人之仁’之类的话,看来多半是听信了朝以禾说的,以为江裕祖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离开江家后,他们先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随后朝以禾就马不停蹄的找牙行给找合适的商铺。 见朝以禾平安无事的回来,姜儿也不敢再在京城多留,次日就离京赶回军中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江家给的两万两银子,再加上她原来的积蓄,在钱财上她也不必抠抠索索的,牙行见她出手阔绰,没两天便给她精挑细选了四五个铺面。 她思来想去,挑了兴阜街的那家。 这个铺子原本是卖文房四宝的,前面是门脸铺子,后面还有个小院,有四间厢房,收拾出来正好能住人,也不用再多花一笔银子另寻住处了。 朝以禾跟牙行讨价还价了半晌,以一万八千两买下了地契,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来说,这个价钱实在不算贵,但还是把红黛心疼的够呛。 铺面买下来后便要重新开始装修,她里面粉刷了一遍,又找木匠打了两个中药柜、柜台、梳妆台之类的家具,连带后面的四间厢房也清扫干净了,床榻和桌椅板凳都是现成的,她留出来一间做手术室,另外两间给她和红黛住,最后一间留作客房。 忙忙叨叨的又折腾了一个月,总算把里里外外都拾掇利索了,转眼已经是五月。 得知她要开医馆后,那两位跟她一起给凤将军治伤的太医感念她当日替他们求情的恩情,特意给她引荐了几个药材商,帮她解决了最后一点难题。 她本来还愁没有好的进货渠道,这不是相当于瞌睡有人送枕头吗?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 五月初九,她的仁康医馆就算正式开业了,她特意请了舞狮队在门口热闹了一番。 凤夫人听说后,亲自带了几位官眷贵妇来给她捧场,她赶紧笑眯眯的把人让进了医馆里。 “本来想着医馆不同于饭庄、首饰铺子,不好请夫人们光顾,没想到您还是来了。诸位先喝杯茶吧,这是我用菊花、薄荷、胖大海泡的去火茶,最能安神静气了。” 凤夫人笑着颔首,抿了一口便觉得清甜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开,整个人都通畅了,她招呼着其余的几位女眷说道:“你们也都尝尝,这茶还真不错!” 众人本来只是看在凤夫人的面子上,想做个样子浅尝一口,可没想到茶水一入喉,大伙便都惊艳的微叹了一声。 “朝娘子好巧的手,这可比咱们京城里最好的点茶师傅做的茶都好喝。” “是啊,我这两天嗓子疼的厉害,跟被刀片划了似的,没想到喝了这个茶当下就好多了。” “朝娘子,你这茶卖不卖?我买回去给我儿喝,他熬夜苦读,总嚷着脑袋不清爽,给他喝这个他一定喜欢。” “对对对,我也要买!”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两弯眉眼,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既然诸位夫人喜欢,那我就给夫人们各自包上一包,喝完了再来拿就是,什么钱不钱的?” “那可不行,虽说你开的是医馆,但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们哪能白拿你的东西?” “就是,你要是不收银子,下次我们都不好意思来了!” 凤夫人赞同的颔首,玩笑道:“朝娘子,你可别替她们省银子!她们都家底殷实着呢,这银子不花出去她们难受!” 朝以禾笑了笑,也没再推辞,便让红黛给每位夫人包了一包茶,还额外送了她们一只精巧的小盒子。 “这里面是我配的红玉膜,以白芍、香附、鹿角胶、珍珠母等等二十四味药材调的,用蛋清和黄瓜汁调匀敷在脸上,可以祛斑养颜、调节气血。夫人们拿去试试,这个不要钱。” 一说起美容的事,大伙的兴致更高了,纷纷欣喜的接过来打量着盒子里的膏体,各自聊起来保养的心得,足足坐到快午膳的时候才各自离开。 临走之前,凤夫人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前两天我们将军传来家书,说你夫君在军中一切都好,他脑子转得快,更难得的是还能吃苦、且有些拳脚工夫,大家都很敬服他,你放心就是。 只是因为怕江家的人盯着你,他也不敢贸然给你写书信,以后再有信儿便先送到我那,我转告给你。” 听她说起江如蔺,她空缺了一角的心脏像短暂的被人填补好了一样,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 “多谢夫人,多谢将军,要不是你们施以援手,我跟我夫君……” “哎,可别再说这么见外的话。”凤夫人嗔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音,笑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回头再调配出什么好东西就先给我送一份儿来。” “那是自然,只要夫人不嫌弃就好。” “好了,今天也扰了你半日了,我先走,回头有什么事你就让人找我去。” 朝以禾笑着应声,亲自把凤夫人送了出去。 她正要转身回去,却听到街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来人啊!快叫郎中——” 第236章 你可有这两下子?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一跳,赶紧朝着街口跑过去,不少小贩和行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围了上来。 拨开人群一看,才看见一个年轻汉子正托着一个老人的肩膀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道:“诸位行行好,帮我叫个郎中来吧!救救我爹啊!” “这是咋了?哎呀,这老人家的手咋这么凉?我这有酒,要不先给你爹灌点酒暖一暖?”说着,一位妇人便把酒壶递到老人的嘴边。 “住手!不能喝!”朝以禾就赶紧急声呵止,妇人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酒水都撒出来了。 “哎哟,你看这……这都洒了!这位娘子,你大呼小叫的干啥?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她快步走过去一边给老人诊脉,一边说道:“我知道您是好心,可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眼下还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为什么晕倒的,喝酒可能反而会加重病情。” 汉子怔愣了一会儿,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攥住她的手:“您是郎中吗?您救救我爹,他可不能死啊!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你先撒手!”朝以禾微蹙着眉把他的手甩开,问道,“你爹晕倒前有什么症状?” “这……这也没啥症状啊,我跟我爹来集上买菜,走着走着他就栽倒了,我咋叫他也没反应。” 朝以禾给老人搭着脉,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脉象阴阳失序、平衡失稳,是瘀滞脉,应该是脑梗。” 汉子抹了一把眼泪,急忙追问道:“啥……啥叫脑梗啊?” 她想了想,尽量通俗的解释给他听:“就是……中医里说的卒中。你看你的手背上,这个青紫色的、一条一条的脉络叫血管,人的脑袋里也有血管,脑梗就是脑袋里的血管运行不畅,可能是堵住了,也可能是坏了。 你找个人搭把手,把你爹抬到我的医馆去,就是街对面的仁康医馆。” “您是郎中?您能治好我爹这……啥梗来着,您能治吗?” “我自会尽量,但令尊已经昏迷了,没有意识,至少已经是病到中期,就算他醒了也难免有后遗症。兴许会说话、吞咽困难,也兴许会瘫在床上不能动弹。你要是信不过我,也可以换一家医馆,但这个病是不能再拖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汉子的脸白了白,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感叹,也都七嘴八舌的开口。 “卒中这病我知道,我大爷也是得了这个病,栽倒了就没再醒来。” “对对对,这病厉害着呢!” “兄弟,我看你就去仁康医馆吧,我觉得这位女郎中像是有本事的!” 汉子紧咬着牙,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女郎中,我……我身上就装了这么些,你能不能先给我爹瞧病?等把我爹安顿下来,我就回家给你取银子去!但就算砸锅卖铁顶多就能凑出来十两,我也不知道够不够……” “先别说银子的事了,救命要紧! 那位大哥,能否劳烦您帮个忙?跟他一块把人抬进去!” 朝以禾招呼了一个男子,让他们一人抱着头、一人抱着脚,把老人抬去了后院的厢房里。 没有现代的科学仪器,她凭经验只能把脑梗的情况判断个七七八八,但目前看来应该还没到晚期。 她先把人都支了出去,从空间里拿出注射器和药剂,给老人打了两针改善脑循环和保护脑神经的药,随后又用针灸疏通经络。 看着老人的脉象越来越平稳,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朝以禾才推门出去,汉子就三两步迎了上来,不少百姓也都跟来向里面张望着。 “女郎中,我爹他……他咋样了?” “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要过一会儿才能醒来,你进去看着吧,等人醒了你再去叫我。” 汉子如释重负的吐了口闷气,把手里攥热了的银子塞给她,跪下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多谢女郎中!多谢女郎中……我都不知道该咋谢您了!多谢……” 朝以禾急忙把他搀扶起来,一直一顿的说:“你先别急着谢,我还是那句话,令尊能恢复成什么样我心里也没底,要是康复的不尽如人意,你别怪我就好。” “那咋能呢?您救了我爹的命,能不能好全了就看天意吧,我要是再怨您那我连人都不算了!我卓石头一辈子都感念您的大恩!”卓石头涨红着脸急忙说道,只恨自己没多张两张嘴。 她玩着眉眼轻笑了笑,淡淡的说:“先进去守着令尊吧,别的以后再说。” 他应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快步跑进厢房里。 围观的百姓们见状个个眼里闪过几分惊异,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女郎中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成想还能有这么好的医术!” “嘁,医术好不好还说不准呢!毕竟卓老爹还没醒。我听说卒中是不治之症,我们邻居前些年就是这个病死的!闹不好她压根儿就在吹牛!” “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学老爷们当郎中,这是啥世道啊?” “狗眼看人低!你知道个啥?我听说这女郎中是揭皇榜给凤将军治过伤的!人家连皇榜都敢揭,你可有这两下子?” 朝以禾把大伙的私语声尽收耳中,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我是个女子,不假,可我朝又没禁止女子行医,我哪里就比男郎中矮半截了? 我们仁康医馆今天就算正式开业了,街坊四邻们要是信得过我,以后凡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尽管来找我,如果不信我,我也不强求。里面的病人还需静养,大伙都散了吧。” 众人听了便也都陆陆续续的走了,但短短一个时辰的工夫,刚才在兴阜街发生的事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人人都眼巴巴的等着看,那仁康医馆的女郎中到底能不能治得了卒中。 有些妇人闲来无事,打着‘走错了’的名头也要进医馆晃一圈,只为看看这女郎中长的什么样。 第237章 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半天之后,卓老爹总算悠悠转醒,他张着嘴像要说什么,可话还没说出来涎水就先顺着嘴角滴落下来了,他伸了伸手,半边身子都动弹不了。 卓石头见他醒了,喜极而涕先哭了一场,又赶紧细心的帮他擦掉口水,这才跑着去叫朝以禾。 “女郎中,我爹醒了,我爹醒了!可我看着他好像不太好,有劳您再去看看吧!” 朝以禾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狼毫笔快步跟他去了后院,她给卓老爹诊了脉,又温柔的让他做了几个动作,有的能勉强做出来,有的怎么使劲儿也做不了。 她安抚着轻拍了拍卓老爹的手,沉声说道:“这就是卒中的后遗症,但比我预料的还要好些,以后你再照着我的法子让令尊做点康复治疗,兴许还能再有好转。 这个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起色的,你跟令尊都要有耐心才行,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复发,所以日常的一饮一食都要格外当心。” 卓石头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七尺高的男儿眼眶又红了:“只要我爹活着就比啥都强!女郎中,我……我这该咋谢你啊?白天我就给了你那么点银子,一定是不够的,还差多少?我给您凑去!” “已经足够了,其实也没费什么金贵的药材。让令尊在这儿再住一晚吧,免得病情再有反复,你手忙脚乱的处置不了。明天我给你抓点药,你们再回家去。” 他感激的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吃过晚饭后,红黛一边帮朝以禾配药一边往后院张望着,压低声音说道:“娘子,您真让他们住在这儿啊?万一他们图谋不轨,咱们不是引狼入室了吗?” 她敛眉笑了笑,撸起袖子露出绑在胳膊上的袖箭:“不怕,卓石头看着是个有孝心的,我想孝顺的人心地总不会太坏。更何况要是他起了歹念,我还有这个防身呢。” “那……那今晚我跟您睡一个屋,要是他敢进来,我就一口咬掉他的耳朵!” 她哑然失笑,捏了捏红黛的下巴:“就你这牙口,也不怕硌了牙!” “娘子~”红黛扁着嘴哼了两声,“人家是担心你,你还笑话人家!” “好好好,不笑了。那今晚就全仰仗红黛姑娘保护我啦。” 她们说笑了一阵,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朝以禾早早的起床梳洗,她心里惦记着卓老爹的病情,连早饭也没做便想先去看看。 谁知道推开门一看,屋里只有卓老爹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张着嘴‘啊啊’的说不清话,卓石头已经不见踪影了。 红黛见状气得直跺脚,忿忿的骂道:“娘子,您就是太好心了!我早说他不是个好人!只是没想到他竟能坏到这个地步,连自个儿的亲爹都能扔下!” 她神色晦暗不明的紧抿着唇,微微叹了口气,先帮卓老爹擦掉嘴边的口水,又打了盆水给他擦脸。 “娘子您这是干啥啊?难不成您要养着他?他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咱们做好事也不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啊!” “你别急,弃养尊长是要入罪的,就算卓石头要跑,他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吗?要是他不回来,咱们回头跟四邻们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到他的住处。卓老爹是个病人,咱们总不能把气撒在他头上。” 红黛嗫嚅着,悻悻的‘哦’了一声:“那……那我给他擦脸吧,万一有人来看病,您不在可不行。” 朝以禾点点头,去铺子里把门打开,没想到才一开门,卓石头差点从门外摔进来。 他背靠着半扇门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一扭头看见朝以禾,立刻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站起身,难为情的挠挠头:“女郎中,您起的这么早啊?” 她微讶着眨眨眼睛:“你昨晚……一直睡在门口?” “是啊,院里就住着您和您的丫头,连个爷们也没有,我在里面住怕有损您的清誉。您救了我爹,我不能害您不是? 况且这都五月份了,晚上也不咋冷,不妨事,嘿嘿。” 朝以禾看着他憨厚的笑脸,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五大三粗的,没想到你想的这么周全,多谢你的这番好意了。 快进去喝杯热茶暖暖,看看令尊去吧。” “哎哎!多谢女郎中!”卓石头连忙应声,一路小跑着去了后院。 清晨一阵风吹过来,透过衣衫还带着几分凉意,现在日头出来了都不暖和,晚上怎么可能不冷呢? 她摇头叹了口气,亲自下厨熬了一锅米粥,又烙了几张馅饼、拌了个荠菜,请卓石头一块吃了早饭。 吃过饭后,她试着让卓老爹下地,他左半边的腿不太利索,但让人扶着慢慢的也能走动,虽然跟常人没法比,但卓石头已经很满意了。 他千恩万谢了一阵,这才扶着卓老爹往家走去。 刚出了医馆的门,不少百姓都围了上来,见人不但活生生的站在跟前,还能走路,又是一阵惊叹。 阴差阳错的有了这一遭,朝以禾和仁康医馆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来看病的络绎不绝,纷纷夸赞她医术好,卖的药也便宜。 接连过了半个月,医馆里每天都有不少病人,除了看病外,朝以禾闲下来就捣鼓着能美容养颜的药妆,之前送给凤夫人他们的红玉膜就是其中一种,无论哪个时代,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她叫来红黛,笑道:“交给你个差事,你找个好一点的瓷窑,跟他们定二百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白瓷盒子,要在上面印上‘仁康红玉膜’五个字,要是能先烧制个样品送来给我看就更好了。 只要手艺好,不拘什么价格,咱们可以先付一半的定金。” “娘子,您要卖这个红玉膜了吗?这可真是个好东西!我用了几次,这些天感觉脸都白净了!” “是啊,以后你守着这么多红玉膜,想怎么用都成!回头把你养的皮肤吹弹可破,我再给你好好挑个人家,把你嫁出去!” 红黛的脸上飞上了一层绯红,羞赧的跺了跺脚:“娘子的嘴越来越坏了!我……我不跟你说了!” 第238章 我从来不吓唬人 朝以禾看着她快步跑了出去,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时,两个身材壮硕的大汉一摇三晃的进了医馆,他们四下环顾了一圈,摸着下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朝以禾,眼里闪过几分猥琐的暗光。 其中一个一笑脸上的肥肉都挤成了一团,仿佛能滴出油来:“你就是那个女郎中?啧啧啧,小娘子,瞅你长的细皮嫩肉的,干啥辛辛苦苦的做郎中赚这两个糟钱?不如哥哥指点你做个别的营生?保准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朝以禾眸色一沉,心里暗暗生出几分警惕:“嘴里放干净点!要是不看病不抓药,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看!谁说我们不看病?我这位兄弟最近去青楼去的多了些,现在看见女人就提不起劲儿。小娘子,你能治吗?” “是啊!都说你医术好,我咋不信呢?要不……你跟我试试?让我看看你的医术有多好!哈哈哈……你要是能比红香阁的姑娘伺候的还好,老子少不了你的赏钱!” 他们俩咧着嘴放肆的放声大笑,附近的不少摊贩和百姓都被引过来了,个个鄙夷的睨着他们。 有一个卖包子的男子看不过去了,本想进去替朝以禾解围,却被他娘子一把拉住,在他腰上狠狠的拧了一把。 “你逞啥强?这俩人来者不善,明摆着是来找茬的,你知道他们背后靠的是那尊佛?咱们这种小人物,能得罪得起谁?” 男子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又退了回去。 那两个壮汉得意的冷哼,挑衅的盯着朝以禾:“小娘子咋不说话?你到底能不能治?要是治不了,可别怪我们砸你的招牌!” 她凉凉的瞥了他们一眼,低头不紧不慢的写了两张方子:“第一张药方治不能人道,第二张是治脑子的。我看两位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八成脑子病的更厉害些,早点吃药或许还能医好。承惠五两银子。” ‘轰’的一声,门口围着的百姓们轰然笑出了声,嗤笑着看着那两个汉子。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脸色蜡黄的抓起一个茶壶狠狠的砸到了地上,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娘的!给你脸了?老子让你给看病是瞧得起你,你还敢骂我们?今天不把你这医馆给砸了,老子是你儿子!” “大可不必,我要是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我早就一头扎进井里自尽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还是自个儿心里不痛快才来找我的麻烦,但我自问没得罪过二位,单凭你们两个男子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就能看出你们没有丝毫廉耻心。 你们的脸皮得有三尺厚,赶明儿要是修城墙,都不用费力的搬石头垒墙了,把你们的脸皮扒下来砌墙必定风吹不破、雨打不烂。” 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怼的他们好半天说不出话,另外一个络腮胡子一脚踹翻了椅子,咬牙切齿的骂道:“贱货!我看你这张嘴能伶俐到啥时候!” “砸,你们尽管砸!一会儿只看你们能不能囫囵个儿的从我这间药堂走出去!” “你当老子们是吓大的?” 朝以禾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倚在椅子上淡淡的说:“我从不吓唬人。”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他们跟前,暗暗从空间里摸出一包药粉,突然迎面洒到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猛打了几个喷嚏,揉揉鼻子轻蔑的讥笑道:“就这点本事?哈哈哈……” 蜡黄脸张狂的笑道:“大哥,我看她是被吓傻了!以为这就能唬住咱们了……哎哟,不对啊,我这身上咋这么痒呢?” 络腮胡愣了一会儿,一下子感觉身上像有一万只蚂蚁爬似的,身上又痒又麻,他忍不住使劲儿抓了几下,却没想到越抓越痒。 “我也觉得痒的厉害!嘶——我浑身都痒!” 他们一时也顾不得跟朝以禾叫嚣,伸手在身上、脸上一通乱抓,抓的到处都是血印子。痒急了甚至脱了衣裳躺在地上来回的蹭,可丝毫没减轻身上的不适。 抓伤的地方一阵阵的疼,骨头缝里又是让人心痒难耐的痒,痛痒交织着,几乎要把人都给折磨疯了。 络腮胡忍不住了,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低三下四的哀求道:“小娘子……不不不,女郎中,你撒的那是啥粉?你发发善心,把解药给我们吧?” 蜡黄脸也紧跟着说道:“是……是啊,只要你给我们止痒,我们绝不再来找你的晦气了!哎呦,真要痒死人了!” 朝以禾淡淡的垂眸:“刚刚给你们开的方子五两,你们刚砸坏的茶杯一两、凳子一两,一共七两。先把银子赔了。” 蜡黄脸痒的抓耳挠腮的,在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块银子:“我……我这儿就这么些,别的先欠着成不?” 她接过来颠了颠:“好,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你们还欠我三两。” “行行行!只要能给我们止了痒,别的咋都好说!药……快给我们解药……” “不急,我还有话要问你们。我跟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什么来难为我?是受了谁的指使?”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络腮胡咬着牙说道:“没有!我们就是看你长的标志,想来占占便宜!女郎中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您把解药赏给我们吧!” 她轻笑着摇摇头,好整以暇的说道:“这话说的不老实。看来你们还没吃够苦头,那就再熬一会儿吧。” 络腮胡眼里凶光毕露。起了歹心,他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朝她扑了过去:“娘的!不给我们解药,老子弄死你!” 朝以禾仗着他痒的动作不灵敏,灵巧的侧身闪躲开,络腮胡扑通一声栽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那你就试试是你先弄死我,还是你先被痒死。”她轻飘飘的冷笑道。 “女郎中,你有这本事,何必跟他们两个听吩咐办事的过意不去?把解药给他们吧。”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居高临下的睨着蜡黄脸和络腮胡,瞪着眼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是你指使他们来的?” “对!在下谷正诚,有啥话跟我说。你先给他们药,别跟他们为难。” 第239章 看见狗就手痒 朝以禾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不用药,回去用蓖麻叶泡水,洗个澡就行了。” 蜡黄脸跟络腮胡对视了一眼,互相搀扶着站起身:“谷……谷爷,我们哥儿俩实在痒的不行,我们先回去……” “滚。”谷正诚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抬眼脸色不善的说,“女郎中,你可把他们戏耍的够呛啊!那接下来该聊聊咱们的事了。” “我跟你好像没什么过节。” 他嗤笑着咧咧嘴,凹陷的脸拉伸到两侧:“怎么没有?女郎中要在这儿开医馆,连个招呼也不跟我打,我没把你这儿给砸了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谷爷是什么人,凡是在兴阜街开医馆、开药堂、做药材生意的,哪个不得先来求我点头?你不懂规矩,那爷就教教你。” 朝以禾冷笑着逼视着他的眼睛:“按照我朝律法,开医馆只需在官府登记在册,拿到交易凭证便能坐诊卖药,我没听说过还有别的章程。” “女郎中,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过了官府这一关,还得过爷这一关!你不声不响的就像在这儿发财?你当我是死的? 看在你是个妇道人家的份儿上,爷多费唾沫星子提点你一句,你这个医馆要想开,每个月分我两分利,否则……” “我听懂了,你是医霸对吗?” 谷正诚摇着折扇,笑的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朝以禾的小脸沉了下来,忍不住脱口而出:“我行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把涌到喉咙里的脏话咽了回去,鄙夷的嗤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医药行的名声就是被你这样的人败坏的。你这样的货色还舔着脸活在这世上做什么?收拾收拾去世,给好人腾地方不好吗?” 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去,阴骘的磨着牙:“女郎中,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好意思,我酒量欠佳,什么酒都不吃。银子,给不了,以后你也少在我跟前晃悠,我小时候得过病,看见狗就手痒,我怕哪天忍不住打你一顿。滚。。” 谷正诚怒极反笑,悻悻的站起身:“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自有你跪着求我的时候!” 他一脚踹在桌脚上,怒气冲冲的迈步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有几个百姓就挤进了医馆里,接二连三的开口。 “女郎中,你可惹了祸了!还没人能不给谷爷银子哩!我看你这医馆是开不下去了,你赶紧挪个别地吧!” “谷爷的手可黑,前些年有个卖药材的,也是不服他,没两天就让人给打残了,连银子带货都被抢了!” “就说是啊!朝娘子,你不是他的对手,保命要紧,快走吧!”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暗暗把大伙的话都记了下来:“多谢各位,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我既然把这个医馆开起来了,就不会轻易搬走。诸位等着看就是了。” 大伙见劝不动她也只能作罢,有几个热心肠的爷们儿还商量着常往仁康医馆门口转转,要是赶上谷正诚来闹事,好歹能帮着报个官。 众人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几个丫鬟缓步走到了医馆门口,进门浅笑着问:“是朝娘子吧?” 朝以禾才喝了两口水,见有人来便放下茶杯起身问道:“我是,诸位是……” “朝娘子有礼,我是杜夫人的贴身丫鬟。” “我们主子是刘夫人。” “我家小姐是鸿胪寺少卿王大人家的。” “朝娘子,我们都是奉主子的命,来买您之前赠的红玉膜的。” ——她想过红玉膜应该会博得不少女眷的青睐,可没想到生意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她喜出望外,怔了怔连忙笑着招呼大家坐下:“有,只是现在店里只有十盒,如果诸位要的多的话怕要再等两天。” 丫鬟们互相商议了一阵,把这十盒分了,又各自额外定了五盒。 朝以禾眉开眼笑的看着那几张订单,刚才被谷正诚骚扰的烦闷都消散了几分——做药妆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红黛回来后见各府的女眷对红玉膜青睐有加,也高兴的不得了,还嚷着要多吵两个菜庆祝庆祝,一直到晚饭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去。 “娘子您真厉害!我觉得天底下就没有您做不成的事!”她两眼冒着小星星,崇拜的望着朝以禾。 “又给我灌迷魂汤,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能做成?” “反正在我心里,娘子就是最有本事的人!” 朝以禾笑着给她夹了一只鸡腿,顿了顿才说道:“有件事我原本犹豫要不要跟你说,怕吓着你,但思来想去还是知会你一声的好,你也能多加几分小心。 咱们被这一片的医霸盯上了,但我想着,在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蛮的,大概只会耍点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这些天你出门的时候留神点,要是有谁上门找事,你也别跟他们对着干,免得伤着你自己。” 红黛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紧张的放下筷子:“医霸?那……要不咱们去求求将军夫人吧!她那么疼您,一定会帮您的!” “傻丫头,凡事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凤夫人跟咱们非亲非故,已经十分关照咱们了,要是一遇着事就去麻烦人家,再大的恩情也有被消磨光的时候。”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明白了。娘子您放心,我会留神的。” 朝以禾笑着颔首,她们才刚吃完饭,就听到前面医馆的门被急促的敲响了。 她原以为是有得了急症的病人,但为了以防万一,也把袖箭戴上了,没想到一开门才看见是给她供应药材的周掌柜和郑掌柜。 她有些诧异,连忙笑着把人让了进来:“二位掌柜怎么这个时候一起过来了?倒像商量好了似的。先喝口茶吧。” 周掌柜跟郑掌柜互相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朝娘子,我们对不住你,你家的药材我们是不敢再供了。我们把定金退给您,再额外多给您五百两银子权当是补偿了,实在抱歉。” 第240章 蠢得像猪一样 朝以禾一言不发的抿了口茶,定定的看着他们。 郑掌柜的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结结巴巴的分辩道:“朝娘子,您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们也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不敢跟那位对着干啊! 您听我们一句劝,您要是还想在医药行混口饭吃,趁早就低个头吧,咱们兴阜街做这一行的都得看谷正诚的脸色,您跟他服软也不丢人!”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颔首,一张一张的把他们递过来的银票收起来:“这么说,我要是不服他,以后就别想再从兴阜街的药材商手里拿到药了?” “唉,不单单是咱们这一块,想必整个京城都没有敢跟谷正诚犯拧的!谁能为了您一个小医馆的郎中,给自己惹一身是非?” “是啊朝娘子,那位做事可绝着呢,前些年有个药堂从外地进了药材,还没进京就被山贼给劫了!话说回来,哪有山贼费力气劫这些不值钱的玩意?这事是谁做的,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话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咱们的生意就到此为止,是我们有愧于您。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他们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急匆匆的起身离开了,好像生怕朝以禾吃了他们似的。 她沉默的靠在椅背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的手指轻点着椅子的扶手,精致的小脸隐没在昏暗的烛光里,眸色晦暗不明。 ——谷正诚的手段倒是比她料想的更狠辣些,开医馆哪能离得了药材?这一招釜底抽薪是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她的空间里倒是还存着些药材,但早晚也有用完的时候,还是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朝以禾默不作声的坐了半晌,直到杯子里的茶水都凉了,她才仰头一饮而尽,若无其事的回后院的厢房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就让红黛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并让红黛简单的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 她打听过了,离京城不远的五阳府山清水秀,是个游玩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盛产药材。 虽然昨晚那两位掌柜的说了,凡是跟谷正诚作对的,从外地采购的药材都进不了京城。可是她有空间啊!到时候把药材存放在空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能运回来。 她们租了辆马车,吃过早饭后便动身出发了。 马车才走到街口,谷正诚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得意的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女郎中,怎么这就急着走了?你昨天不是还跟我嘴硬吗?今儿倒像个灰溜溜逃跑的过街老鼠似的,啧啧啧…… 不过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了,看不得女人吃一点苦。你要是现在乖乖的给我磕两个头、认个错,咱们原先的恩怨就当一笔勾销了!”他撇着嘴鼻孔朝天,张狂的快要找不着北了。 朝以禾掀开帘子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五个字:“好狗不挡道。” 谷正诚表情一顿,咧到后脑勺的嘴角也一点点压平,眼里的狠辣愈发的鲜明:“爷今天肯来是给你脸,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我告诉你,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最好识相点!” “没人跟你说过我是打穷乡僻壤里来的?我连字都不识几个,还识什么相?滚开!” 她示意马夫继续前行,马夫心领神会的一扬鞭,马儿拉着马车横冲直撞的往前跑,差点把谷正诚撞倒。 他赶忙后退两步这才仓皇的躲闪开,他脸色不善的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嘴里的牙都要咬碎了。 小厮偷瞄着他的脸色,诚惶诚恐的问:“爷,她要是去外地进药材咋办?” “你傻啊?这事还用我教?她们要是怎么去的怎么回来,咱也不用管她,马车里才能装多少药材?可她要是真从别处买了药,那就按老规矩办,让人扮成山贼全都劫走了就是,蠢得像猪一样!” “是是是,奴才知道了!” 他咬了咬牙,干瘦的脸颧骨凸起:“盯紧了,要是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收拾不了,以后爷就没脸再吃这碗饭了!” 朝以禾带着红黛在五阳府住了小半个月,还特意租了个带院子的屋子,每天吃吃喝喝、游湖爬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除此之外,各式各样常用的药材也采购了不少,她让药商把药材送到院子里,再暗中收到空间里存放好。 转眼间,已经是六月了。 红黛捏着自己的脸扁着嘴说:“娘子,咱们啥时候回京城啊?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这得花多少银子?您看,我吃的脸都圆了。” 朝以禾捏了一块入口即化的桂花糕送进嘴里,满足的眯着眼睛:“不急,这一两天咱们就回去,还不到时候呢。” “到什……什么时候?” “咱们离京的时候我打听过了,江裕祖当天也带着人去买铁了,咱们赶在他们前头一两天回京。” 红黛疑惑的歪着小脑袋,满脸嫌弃的说:“为啥啊?江家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躲都躲不及呢!” 她轻笑着摆摆手:“就算是豺狼虎豹也自有豺狼虎豹的用处,以后你就知道了。来,吃块点心。”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陪她们来五阳府的马夫气喘吁吁的快步跑进来:“娘子,我看见江家的车队已经到了五阳府城外,估摸着会进城歇歇脚住一晚,您看……” 朝以禾直起身子,笑着颔首:“时候到了。收拾行李,咱们回京!” 午后,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却不炙热,他们一行人打道回府,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京。 这一路倒是十分顺利,谷正诚的人见他们三个人轻装简行,不像买了药材的样子,便也没给他们使绊子。 谷正诚听说后只以为她是无计可施了,心里愈发的得意。 他甚至已经盘算好了,等仁康医馆关了后他还得让人把牌匾摘下来劈了当柴火烧,也好给旁人一个警醒。 次日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赶去医馆奚落朝以禾,可没成想,到了门口才看见医馆已经重新开门营业了。 第241章 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不少病人提着一包包药出来,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扭过头冲着小厮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 “不中用的东西!你不是说她们回京的时候就一辆马车吗?那药材是哪来的?哪来的?” 小厮一头雾水的挠挠头,委屈的说:“的确就一辆马车,兴许……是她们医馆里原先剩下的药材?” “你在放什么屁?要是有药,她们能关了铺子去五阳府?”他瞪了小厮一眼,脸色不善的迈步进了药堂。 朝以禾抬眸看了他一眼,视若无睹的接着给病人诊脉、开方子。 谷正诚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阴恻恻的盯着她,约莫坐了两刻钟,他便有些熬不住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神通广大啊,这都能弄到药材?我也是小瞧你了!” 她淡淡的勾唇,一边给病人抓药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下次欺行霸市的时候先打听打听对方的底细,我就算再不济,也是名分上的江家三少奶奶,凭你这点手段就想拿捏我?” 他脸上的表情一顿,磨着牙沉声冷笑道:“我竟忘了这一层,原来是江家帮你运药材进京的!” 朝以禾脸色微变,眼神飘忽的佯装作失言的样子急忙否认:“不是!我……我跟江家水火不容,他们怎么会帮我?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自有我的法子,跟你不相干!” “呵,是吗?一个卖铁器的商户攀上朝廷的门路,接下几个打造兵器的差事难道还了不得了?况且全京城都知道江家的三少爷早就死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三少奶奶还能嘚瑟到什么时候!”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江家的确狗屁不是,但也比你强出一大截!我把话放在这儿,只要江家不倒,你就别想动我一根头发! 连我一个弱女子都对付不了,还好意思耀武扬威的装大爷?我要是你,早就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事了!” 谷正诚眼里闪过浓浓的凶光,像见了带血的肉的恶狼似的,他气得好半晌没说出来话,指着朝以禾撂下一个警告的眼神,悻悻的拂袖而去。 他前脚刚走,红黛就蹦蹦跶跶的蹿到了朝以禾跟前,两眼冒光的感叹:“难怪娘子要赶在江家的车队头一天回京呢,原来您是想让他以为,是江家在背后帮您啊!” “是啊,反正他们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咱们这次去五阳府走的突然,按日子,早就该给之前定了红玉膜的那几家送货去了。你再辛苦一趟,先让瓷窑把咱们订的小瓷盒送来,再拿二十个同样大小、但没印着字的盒子,咱们给每家额外多装一盒浮萍膏。” “哎,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瓷窑的师傅架着马车把她订的小瓷盒送了过来,个个做工精细,十分精致。 她满意的结了尾款,晚上关了门后便挨个把盒子消毒,分装她调制的红玉膜和浮萍膏。 这两种都是古方里记载的药妆方子,红玉膜能调节气血、祛斑养颜,浮萍膏则能滋养皮肤、调理改善肌理,就算放到现代也是好东西,要俘获这个时代女人的心简直是轻而易举。 次日一早,她让红黛带着她备好的护肤品,挨家挨户的送去,她特意多备了一份送到将军府上。 一见她凤翎赶紧满脸笑意的把她迎了进去:“夫人昨儿还念叨您呢,听说您的医馆忽然关了,夫人担心的不得了,可巧您今天就来了。” “是我不好,走时也没跟夫人打声招呼。” 说话间,凤翎把她引到了内院,她快步进了厅堂,乖巧的行了个礼:“夫人。” 凤夫人连忙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身边坐下,嗔责道:“这么些天你去哪了?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我怎么跟你夫君交代?” “去了一趟五阳府,一时贪看那的美景,便多待了两天。 夫人,上次我给您的红玉膏您用了吗?我想着您快用完了,今天又给您送来一盒。还有这个浮萍膏,用了能让人好颜色。” 凤夫人满脸笑意的接过来,一打开盒子,膏体的花香混合着药香便直往人的鼻子里钻:“你这孩子,我早就过了爱美的年纪了,况且我一向不爱这些脂粉,你还跑这一趟给我送来。” 凤翎给朝以禾上了盏茶,掩唇笑道:“朝娘子,您别听我们夫人嘴硬,我们夫人对您的红玉膜简直是赞不绝口,每逢有别的府的夫人、小姐来做客,夫人都要夸两句呢。” “小蹄子,就你话多!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回头不打你的!”凤夫人笑骂了两句,顿了顿又看向朝以禾,正色说道,“我听说有个不长眼的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一会儿你走的时候点十几个府兵跟你一块回去,谁敢来闹事就打断他的腿!” “多谢夫人,不过眼下我还能应付,不用劳烦贵府的人。” “那成,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吱声,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她们说笑了一会儿,凤夫人又留她在家里吃过午饭她才回医馆。 前些日子预定的红玉膜才刚刚送完,当天下午就又有好几家府邸的小姐来买,有几位来看病的妇人见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伸着脖子张望着,可一打听一盒红玉膜竟要卖到五两银子,便都有些舍不得了。 朝以禾看出她们的心思,索性免费给她们装了一些,让她们拿回去先用用看,就算不买也不要紧。 送试用装是前世护肤品牌最常见的营销手段,可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的,妇人们欢欢喜喜的把盒子收进怀里,自发的给她宣传起来了,逢人便夸。 所谓拿人的手短,就是这个道理。 前有清贵人家打发着丫鬟来买,后有市井妇人的交口称赞,朝以禾的红玉膜顿时火的一塌糊涂。 第二天天还没亮,不少姑娘妇人已经把仁康医馆的门口围的水泄不通了,纷纷争先恐后的要买红玉膜。 第242章 能下金蛋的母鸡 才短短一上午的时间,才送来的二百个小瓷盒就用光了,红玉膜卖到脱销。 买到的喜笑颜开,没买上的也抢着下定钱,订单摞成一摞得有指甲盖那么厚,除了来买红玉膜的,还有不少来看病抓药的,仁康医馆门口人满为患,简直成了兴阜街的一景。 就连朝以禾自己都没想到生意能好成这样,看来什么时候都不能小看女人的购买力啊! 她们这边生意热火朝天,红黛数银子数的手都要抽筋了,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江家的耳朵里。 红松院里,曾氏手里拿着一盒红玉膜,似笑非笑的说:“祖母、婆母,你们看,这就是眼下京城最时兴的东西,无论家里是穷是富,凡是有两个闲钱的,妇人们都要买一盒回来,说是用了皮肤嫩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你们知道这是哪家卖的吗?” 两个小丫鬟给林氏捶着腿,她一手撑着太阳穴懒洋洋的说:“你就别打哑谜了,快说吧。” “说起来那也算是咱们的老熟人了,这个红玉膜是仁康医馆在卖,那医馆就是朝以禾开的!真没想到啊,堂弟妹还有这么一手呢! 祖母,她有这挣钱的法子,当初在咱家的时候她可半个字口风都没透,我看她就是故意防着咱们的!开医馆多半也是用的您给的那两万两银子!” 林氏徐徐睁开眼睛,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她还有这两下子?” “那我还能骗您吗?这盒药膏是我让我的丫鬟乔装改扮了一下抢着买来的,当时我就躲在门口看着呢,在里面忙活的就是朝以禾跟红黛!” 她缓缓直起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这丫头,看不出来她还是个能下金蛋的母鸡!早知道就不该轻易放她走!” “是啊祖母,她用咱们江家的银子开医馆,赚的全都装进她自己的口袋里,她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要我说,这医馆也得有咱江家的一份啊!” 林氏颔首,呷了一口茶转过脸看向路氏:“裕祖媳妇这话说的有道理,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否则将来她翅膀硬了,便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明儿你去一趟那个医馆,让她每年给咱们分利,还得指个咱们信得过的心腹账房先生过去管账,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她略犹豫了片刻才点点头:“是,儿媳明白。” 与此同时,朝以禾莫名的打了个喷嚏,只感觉身上忽然一阵发凉。 红黛赶紧给她倒了碗热茶,担忧的问道:“娘子怎么了?是这些天累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揉了揉鼻子,笑道:“没事,打个喷嚏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明天辛苦你再去一趟瓷窑,这次咱们要一千个盒子,一半印红玉膜,一半印浮萍膏。” “这倒是不难,可是娘子,我刚才数了数,今天的订单就有一百多张了。照这么下去,咱们俩就算长了八只手也做不过来啊!” “嗯,那明儿在门口贴张告示,看看街坊四邻的婶婶、嫂子们有没有愿意来帮忙做活的,每个人每天五百个钱,干几天结几天的工钱,先招五个人来。” 她们商议了一番便洗漱歇下了,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一沾枕头就着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便把告示贴了出来,一听说每天有五百个钱,大伙都抢着报名应聘。 她笑着压了压手,扬声道:“大伙别急,先听我说完,要做的事无非是分拣清洗药材和一点简单的加工,活倒是不难,但要干净、仔细,也辛苦着呢。 承蒙诸位看得起,但这次我只招五个,要是没挑中您,您也别恼,如果以后小店的生意还能过得去,少不得是要再招人的。” 一位妇人举着手挤到了人前:“女郎中,选我!我原先酿过酒,手上利索着呢!” 另一位妇人翻了个白眼:“那酿酒跟药材有啥干系,也值得你拿出来说?朝娘子您选我,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我勤快?凡是您派下来的活,我绝不带出岔子的!”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的时候,路氏带着丫鬟和账房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她站在朝以禾跟前施施然的一笑,不经意间眉梢眼角便带出了几分算计:“如蔺媳妇,你要招工何必找外人呢?咱们府里的丫鬟、婆子哪个不是伶俐勤快的?你说一声,我让人过来,要几个都使得!” 妇人们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叹着气往后退了两步。 “看来这五百个钱咱是赚不上了,江家的人都说话了,还能有咱们什么事?” “谁说不是呢?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朝娘子可是江家的三少奶奶,虽说江家三少爷没了,但那到底是人家的婆家,难不成还能放着婆家知根知底的人不用,用咱们这些外人?” 朝以禾把众人的私语声尽收耳中,她的眼皮子微不可见的跳了跳,扬声笑道:“大伯母说笑了,江府的人都金贵,我哪用得起? 红黛,你帮我挑五个手脚麻利的嫂子。 大伯母,里面请。” 见她毫不留情面的回绝,路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几分,但还是强笑着扯了扯嘴角跟她进了医馆。 她们分宾主落座,路氏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周围的陈设,挤出一个虚虚的笑意:“原先老夫人就是怕你太操劳,才让你别管那些铺面和田庄的事,没想到你倒是个闲不住的,竟自己开了个医馆,一定没少受累吧?” 朝以禾笑了笑,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累。” “看你说的,做生意哪有不累的?况且你又是个妇道人家,要是没个靠山难免要受人欺负。一听说你自个儿撑着这么大个摊子,老夫人就心疼的直掉眼泪。” “哦。” 路氏的笑容微微凝固了片刻,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好孩子,但俗话说‘独木难支’,有人帮衬你一把总会好些。如蔺没了,我们也见不得你起早贪黑的受累。 你看,这是老夫人亲自给你挑的账房先生,有他给你理账,你总能少费些脑筋。” 第243章 连脸都不要了 朝以禾抬眼看着她乖巧的一笑,温温柔柔的说:“好啊,回头我把风靡全京城的红玉膜配方给你,你们照着调配售卖,这样一来我就更省力了。” 路氏喜出望外,顿了顿又将信将疑的问道:“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是大伯母先跟我开玩笑的。”她勾起的唇角一点点压平,眸子里的光也渐渐锐利起来,“无论什么买卖,账册都是极为机密的,您领了个阿猫阿狗来就想看我的账?” 路氏神色渐冷,沉声道:“老夫人跟我都是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呢,大伯母的‘好心’还是留到别的地方使吧。” “如蔺媳妇,你好歹是嫁进江家的,咱们一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也别太傲气了。我实话跟你说,今天我来是要给你指一条让咱们两厢便宜的路,你可得分得清好赖啊!” 朝以禾意兴阑珊的靠在椅子上,冷淡的说道:“我没兴趣,大伯母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留你了。” “你……你别心急,听我说完再撵我也不迟。你一个妇人支撑这买卖实在不容易,多关照你些也算我们对得起如蔺了,要不然他在九泉之下惦记着你,他也不安生。 作为孙媳妇,你理应给老夫人尽孝,你不愿意住在江府侍奉左右,我们都随你,但你每年得分出两分利送来,只当走个过场表一表你的孝心,这事传出去你的名声也好听,对你来说必定是利大于弊的,你好好想想。” 她轻嗤一声:“不用想了,我不答应。江家家大业大,竟还跑到我跟前打秋风,传出去也不怕丢脸吗?” 路氏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这分明是……” “分明是你们听说我的医馆生意红火,眼红心热的厉害就想来分一杯羹。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天底下的好处还能都叫你们占了?我不需要你们庇护我,你们也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个铜板。” “如蔺媳妇,抛开情谊不谈,你开医馆的银子都是当日老夫人给你的,如今让你每年让利两分就只当是收点利息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你要是不肯,就把那两万两银子吐出来!” 朝以禾一脸茫然的眨巴着眼睛,人畜无害的问道:“什么银子?什么两万两。” 路氏没想到她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张了张嘴一时都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质问:“你想耍混?” “大伯母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这两下子跟你们江家的人比可差远了。 你们江家有倚老卖老的,有面甜心苦的,有见钱眼开的,各有各的不要脸的法儿!嘴里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实则都在背后捅刀子。倒是难为大伯母了,您也是有儿媳妇伺候服侍的人了,一把年纪还要跑到我这个晚辈家里打秋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穷的快要揭不开锅了!从老到小为了银子连脸都不要了!” 她被朝以禾一番话噎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瞪着眼睛嗫嚅了一会,抚着胸口剧烈的猛咳起来。 朝以禾慢悠悠的抿了口茶,笑眯眯的说:“大伯母可要保重身体了,你要是栽倒在我的医馆里,我的诊金可不便宜呢。” 她好半晌才喘匀了气,干脆撕破了脸皮,也顾不得再装出一副慈爱温和的模样:“你坑走江家两万两银子难道是假的?当时老夫人怜惜你,把银子给了你,谁知道你是这么没良心的东西,眼下我把银子要回来合情合理! 要么每年跟我们江家分利,要么把两万两悉数归还,想白占便宜?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把字据拿出来,要是能证明我收了那两万两,我立时归还。 且不说当年我夫君年幼时就被逼得背井离乡,江家应该补偿他几分,就说这次我们被关在火海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要是闹起来你们谁也讨不到好!两万两买断你们的后顾之忧,难道你们还吃亏了? 劳烦大伯母转告祖母一声,想让我把银子吐出来,除非去官府告我!至于医馆赚的,你们想都别想!” 路氏气得两眼冒火,恨恨的咬着牙:“好你个死丫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她怒不可遏的撂下一句话,气冲冲的带着人快步离开了医馆。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的人影躲在拐角处鬼鬼祟祟的张望着,一看见路氏走了便一溜烟的跑去了旁边的酒楼里。 那人进了一间厢房,气喘吁吁的说道:“爷,奴才看的真真的,真是江家的大夫人!” 坐在桌边的人缓缓抬起头,正是谷正诚。 他冷笑着咧咧嘴:“看来朝以禾还真没骗我,竟是江家帮她把药材运进京的!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 “爷……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江家也不是好惹的,况且就她一家医馆不听话,咱也不差她那点孝敬。” “你懂个屁!这是银子的事吗?我要是连她一个黄毛丫头都治不住,以后哪家还会服我?他们不得翻了天了?” “可是江家到底……” “江家算个屁!”谷正诚瞪了小厮一眼,轻嗤道,“不就是仗着给朝廷打过兵器吗?他们家大爷刚愎自用,两个小的也都是小心眼的玩意,这哪是长久之相?” 小厮连连称是,陪着笑脸殷勤的给他斟酒:“您说的对,是奴才蠢了。诶……说曹操曹操就到,爷,您看那是不是江家的二少爷啊?” 他顺着小厮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正看见江裕祖跟几个人一同勾肩搭背的进了酒楼。 他仰头把酒水一饮而尽,咧着嘴冷笑了两声:“我还正愁没机会找他的晦气,他倒送上门来了!你去,把打手都给我叫进来!” 谷正诚吩咐了一声便扬着下巴气势汹汹的下楼,迎面正撞上江裕祖,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重重的撞了一下江裕祖的肩膀。 “你瞎了?这么宽的路不够你走的?净往人身上走?”他眉毛一拧,扯着嗓子骂出了声。 第244章 彻底的治和不彻底的治 江裕祖微拧着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明明是阁下撞得我,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去你娘的!” 话没说两句,谷正诚就一拳砸向江裕祖的鼻子,殷红的鼻血就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迅速的在衣衫上晕染开了一大片血渍。 “哎你怎么打人呢?” “我们看的真真的,分明是你装了裕祖兄在先,你还动手?未免太跋扈了!” 同行的几个人见状纷纷替江裕祖抱不平,没等他们说完,一群身着劲装的打手就冲了进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谷正诚张狂的咧嘴笑了笑,没有二两肉的脸颊愈发的凹陷:“跋扈?爷今儿就告诉告诉你们,什么是他娘的真正的跋扈!给我打!” 他吩咐了一声,大手们抄凳子的抄凳子,踹胸口的踹胸口,当即就打成了一团。 江裕祖一行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被打的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只抱着头蹲在地上挨打,拳脚像雨点似的往身上砸。 “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江裕祖抱着腿蜷缩在地上止不住的哀嚎,他疼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五官狰狞的扭曲成了一团。 谷正诚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住手,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今儿就算给你个教训,以后学的机灵些,不该管的事别管,京城里有的是你开罪不起的人!我们走!” 他趾高气昂的冷哼一声,带着一众人乌泱泱的走了。 朝以禾在医馆里抓药的时候,也听来看诊的病人说,拐角的酒楼里有人打起来了,但她也只听了一耳朵就作罢了。 红黛挑的那五位嫂子都是既勤快又麻利的,有她们帮忙倒真让她省了不少力,晚饭前她就把工钱给嫂子们结了,让她们明日早上再来,嫂子们每人提着一荷包的铜板,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眼看时辰不早了,她便像往常一样关上了铺子的门,可她才准备回后院吃晚饭时,门板忽然被人砸的哐哐作响。 她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推开门一看,竟是江抚脸色不善的站在门口。 朝以禾厌恶的睨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大伯和大伯母也不嫌累吗?她早上来你晚上来,跟我玩起车轮战了?” 江抚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焦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如蔺媳妇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找事的!你……你二堂兄被人打伤了腿,我想请你去给他看看!” 她诧异的挑眉,神色冷了下来淡淡的说:“能看伤的郎中不少,以江家的势力,就算太医也是请的来的,您另请高明吧。” 说着,她便要关门,江抚赶紧挡住门拦住她:“不不不,你听我说完。我们已经请郎中来看了,可来了三四个都说你二堂兄的腿医不好,以后定是要落下残疾的。 前阵子凤将军一只脚都迈进鬼门关了,你尚且能治好,我想治你二堂兄的腿也一定不在话下。如蔺媳妇,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到你头上,医者父母心,你就帮帮忙吧!” 她紧抿着唇跟江抚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转身拿了医箱跟他一起往江家去了。 她憎恶江裕祖,要是江抚没找到她门口,听说这事后她一定会幸灾乐祸一场,可偏偏他找来了,她实在不能违背自己学医时的那份治病救人的初心。 再想想她也就释然了——江裕祖伤了腿是他的报应,但她要是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背弃自己的本心,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江府门口,宅院里像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暗云,下人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连一声咳嗽声都听不见。 “夫君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办?夫君啊……” 一进了院子,曾氏肝肠寸断的哭喊声就传了过来,有两个胆子小的丫鬟也站在门口跟着抹眼泪。 江抚脸上阴云密布,他迈步进去厉声低叱道:“嚎什么嚎?我儿还没死呢,你倒先号丧了!你也不嫌晦气!” 曾氏吓得打了个嗝,抽抽搭搭的低声嗫嚅道:“我……我也是担心夫君……” 家里其他人也都守在屋子里,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林氏远远的就看见朝以禾来了,赶紧招手把她叫到身边:“如蔺媳妇,你的医术这么好,我就把你二堂兄的腿托付给你了。无论你跟家里有什么怨气都先往旁边放一放,你可一定要给他治好啊!” 朝以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走到床榻边,看着眼下昏迷不醒的江裕祖,她也吓了一跳。 他被人打的脸肿了一圈,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腿的小腿弯了三道湾,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肿的像注水猪肉一样。 她轻轻的摸了摸,手刚一碰到他的小腿他就疼的抽动了一下,摸起来小腿骨至少碎了三四块。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下手真够黑的。” 江抚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闷声说道:“已经问过跟裕祖一块去吃酒的人了,听说是跟一个叫谷……谷正诚的地痞无赖起了冲突,回头我自会找他算账。 如蔺媳妇,他的腿……” 朝以禾的眼皮突的跳了跳,她直起身子不急不缓的说:“粉碎性骨折。之前你们请的郎中说的倒也没错,以他们的水准,就算勉强把腿骨固定上,愈合后也难免会落下残疾。 眼下我有两个法子,一个是彻底的治,一个是不彻底的治,就要看你们怎么选了。” 曾氏急声说道:“那自然是要彻底的治了,这还用问吗?” “先听我说。彻底的治法嘛,我得把他的皮肉剖开,取出小块的碎骨,再从里面把大块的碎骨固定住,一两年后还要把用来固定的东西取出来。也就是说,他得挨两刀。这么做的好处就是他不会落下残疾,康复后跟常人无异。 不彻底的治法就简单多了,正骨后用石膏固定,再照方子吃药就行,不用遭挨刀的罪。但这么一来,他两条腿的长短兴许会略有差别,也不能过度负重。要怎么选,你们商量商量吧。” 第245章 我自然得意 曾氏听了差点两眼翻白晕过去,嘴唇打着颤:“把……把皮肉剖开?他的腿都这样了,再来两刀,那他还活得了吗?” “如蔺媳妇,你再仔细想想,难道就没有两全的法子?”林氏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朝以禾勾唇笑了笑,轻飘飘的说:“我医术不精,只有这两种办法能治,祖母要是信不过我就再找旁人来看吧。” “你这孩子,我哪有信不过你的?既然这样……”她跟江抚对视了一眼,沉声说道,“那就用第一种,彻底治好了我们也踏实。” “诊金一万两。” “多少?朝以禾你趁火打劫吧?不就是医个腿吗?哪用得了这么些?”曾氏蓦的瞪圆了眼睛,跳着高扯着嗓子喊道。 “我说多少就是多少,嫌贵你们可以不治,但一个铜板也不能少。” 路氏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心疼银子,便厚着脸皮哂笑着说道:“如蔺媳妇,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何必算的这么清?我们也知道你辛苦,要不……五千两?你看成不?” “不成。” 曾氏尖声吼道:“你讹人啊?就算我找太上老君求颗仙丹想也不用一万两,你……” ‘啪’的一声,林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给我住口!除了吵吵嚷嚷的叫唤你还有什么本事?哪有跟郎中讨价还价的?就照如蔺媳妇说的办!” 朝以禾满意的颔首,写了一副方子递给他们:“今晚他兴许会发烧,要是烧起来照着药方给他吃药,不烧就不用吃了,明天一早我过来给他治腿。” 江抚脸色阴晴不定的的让人把她送了出去,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着,好半晌都没说话。 林氏头痛的轻压着眉心,脸上浮现出几分疲态:“早知道裕祖有这一劫,今天早上就不该让你娘子去找她要银子。看样子她是真跟咱们生分了。” “娘,您也别犯愁了,让她得意两天吧,等裕祖的腿好了咱们再慢慢跟她算账。说到底她也就是个毛丫头,我还不信她真能翻了天!” “毛丫头?这个毛丫头可从咱们家弄走整整三万两了!眼下她的医馆在京城里也把名头打响了,只怕以后会越来越难对付,都留神着点吧。” 江抚深敛着眼神里的暗光,扭过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裕祖,神色晦暗不明。 次日早上,朝以禾提着医箱进了江府的门,她让人用酒把麻沸散煎了备着,进屋时江裕祖已经醒来了。 他面如死灰的靠在迎枕上,自嘲的笑了笑:“风水轮流转,看见我如今跟个废人一样。你应该很得意吧?” “是啊,治你的腿能赚一万两,我自然得意。” “醒来后我听我娘子说了,只要你能让我恢复如初,一万两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你别动什么我看不出来的手脚就好。” 朝以禾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跟你的恩怨是一回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另一回事,我可不会因为你砸了自己的招牌,但别人会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脸色一紧,警惕的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琢磨吧。” 说话间,下人已经把煮好的麻沸散端了进来。 江裕祖逼视着她的眼睛,毫不犹豫的把麻沸散喝了下去,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浑身沉沉的不听使唤,连动都动不了,片刻后就昏睡了过去。 朝以禾紧闭着房门,从空间里拿出一应手术器具,把他腿上的皮肉剖开后夹出小块的碎骨,又用钛板把腿骨固定好便开始缝合。 等她做完手术,已经时近中午了。 她不紧不慢的把器具收好,写了一张活血消肿、祛瘀止痛的方子,扬声说道:“可以进来了。” 曾氏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来,见江裕祖的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 她看曾氏哭的伤心,心里也隐隐有些不畅快,摇摇头叹了口气:“等他醒了照方子抓药给他吃,一会儿你让个心腹人跟我回医馆,我再给你一个药膏,每两三天给他换一次药。三个月内不能动这条腿,否则便前功尽弃了。” 曾氏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要是我夫君的腿好不了,我自有好果子给你吃!” “你不用给我放狠话,他残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但……对旁人有没有好处就说不准了。你好好照顾他吧,吃的用的都小心着点,有什么事再去找我。” 说完,她提着医箱出去了,江抚也让人把银票送来了,捏着厚厚的一沓银票,她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风平浪静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八天,红玉膜和浮萍膏几百瓶几百瓶的往出卖,每天医馆门口都围的水泄不通的,眼看着存款越来越多,朝以禾不禁动了再扩建一个铺面,专卖护肤品的念头。 她正琢磨着的时候,曾氏神色慌张的冲进医馆,一把攥住了朝以禾的手。 红黛见状赶紧把她拨开,像老母鸡似的挡在朝以禾身前,戒备的盯着她:“你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要是敢害我们娘子我就叫人了!”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又扭过头向外面张望了一眼,才压低声音说道:“不……我不是,我……我有事要跟她说,你快起开!” 朝以禾见她的样子不像作假,便给她使了个眼色,把她带到了后院的厢房里。 “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江裕祖的病情有变?” 曾氏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拿出一块包着药膏的布巾,声音都在打着颤:“今天我……我给我夫君换药的时候,感觉这药膏的颜色好像跟前两天不太一样,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记错了,没想到…… 没想到我才用手沾了一点药膏,就感觉手指头火辣辣的疼,跟被火烧了似的。 我夫君说让我来找你,看看这药膏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她收敛起神色,打开布巾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是,但一时半会也看不出里面掺了什么。我再给你拿盒新的药膏,以后这些药可要贴身收好了。” 曾氏惶惶不安的紧咬着下唇:“我夫君还说了,要是药膏真的出了问题,那便是家里有人想害他。他让我转告你,要是你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冰释前嫌,联手!” 第246章 给我砸 朝以禾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 “二堂嫂,你可能误会了。我肯尽心尽力的帮江裕祖治腿,是我收了诊金的缘故;提醒你们可能有人会在他的药里动手脚,是我不想他有个三长两短的,砸了我的招牌。 他原来做过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我朝以禾绝不跟心术不正的人结盟,你让他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曾氏的脸由白转红、由红变青,小声分辩道:“我夫君……就算有什么对不起你们,也是受旁人指使,他……” “我知道。”朝以禾打断了她的话,淡淡的说,“要不是有别人撺掇,单凭他一个人也不敢放火试图烧死我跟如蔺。但事毕竟是他亲手做的,要不是我命大,我早就成了一捧灰了,这个仇我还没忘。” “可是以眼下的形势你们应该同仇敌忾,何必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那就等我放火烧他一次,要是他没死,再谈合作的事。你请回吧,以后除了他的病情,其他的事不用再跟我说了。”说完,朝以禾就起身回了铺子里。 红黛零星听到几句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好奇的低声问道:“娘子,是谁要害二少爷?大少爷吗?” “应该不是,我猜大概是江抚吧。虽说江裕祖是他的亲儿子,但他这个人向来不把血缘亲情当回事,这一万两诊金花的可够他肉疼的,要是我没治好江裕祖的腿,那一万两的天价诊金,足以让我在京城里身败名裂了。 比起毁了我,亲儿子的一条腿算什么?”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虎毒还不食子呢,他这么狠心简直连人都不算了。” 朝以禾笑了笑,颔首道:“不是每个人都配为人爹娘的,且等着看吧,他的报应在后头。” 她们正说话时,一众丫鬟浩浩荡荡的簇拥着陈夫人进了医馆。 陈夫人四下环顾了一圈,趾高气昂的睨着朝以禾。 她的贴身丫鬟也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颐指气使的吩咐道:“我们夫人听说你这儿的什么膜啊膏啊的卖的不错,还不拿出来给我们夫人瞧瞧?” “你们……” 红黛看不惯她们嚣张跋扈的做派,正要说什么,却被朝以禾给拦住了。 她不动声色的拿出红玉膜和浮萍膏:“这两种都是对女子肌肤极有好处的,夫人随便看。” 陈夫人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挑眉:“我记得那天在将军府的时候你的口齿伶俐的很,今儿你要是能用你这张巧嘴把我哄高兴了,这玩意你这儿有多少我都全包了。我问你,我跟凤夫人谁貌美些?” “相由心生,美人在骨不在皮。您的确比凤夫人年轻几岁,可凤夫人品质高华是您远远比不了的。与其跟别人比较,倒不如跟自己比。” “呵!你还挺有骨气的嘛!但说白了你也不过是个商户人家,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看起来最体面的那个心领神会的一撸袖子,扬声喊道:“给我砸!” 她的丫鬟们齐声应是,‘啪’的一声把桌上的红玉膜摔在地上。 有个眼尖的瞧见中药柜前面满满当当的摆了两箱红玉膜和浮萍膏,赶紧招呼众人搬了出来,噼里啪啦的往门口砸。 红黛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边冲上去阻拦一边质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也太欺负人了!都住手……” 一个丫鬟一把将她推开,狠狠的啐了一口:“滚开!要怪就怪你主子不识相,再碍手碍脚的别怪我扇你!” 朝以禾把她搀扶起来,微微冲她摇了摇头。 丫鬟们像得了乐子似的,争先恐后的把一盒盒药膏砸到门前,不少行商的小贩和百姓都围了过来,小声议论着。 “这两日仁康医馆这往脸上涂得东西不是卖的很好吗?听说前些时候抢都抢不到哩,这咋都被人给砸了?” “八成是东西不好吧!要我说,不过就是个擦脸的,卖的那么贵不是坑人吗?偏偏我们家那个败家娘们还非要买,真该让她亲眼看看这些破玩意是怎么砸成一堆破烂的!” “我用了几天,倒真觉得脸白净了不少,贵是贵了些,可比别的脂粉强多了,也不算坑人啊!” 众人众说纷纭的时候,两箱红玉膜和浮萍膏都被砸的干干净净的了。 陈夫人漫不经心的对着阳光打量着涂着丹蔻的指甲,示意丫鬟扔下了两张银票:“这儿有五百两,只当砸的那些是我买下了。” 说着,她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走了出去,看着地上的碎片微微蹙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这些药膏……唉……” 她像是什么也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单她那声叹息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不少买了护肤品的妇人们都赶紧掏出铜镜打量着自己的脸,生怕有什么差池。 红黛气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心疼的捡起一块碎片哭道:“娘子,她欺人太甚了!这可都是您的心血啊!让旁人看见了一定以为是咱们的药膏出了岔子,以后谁还敢来买啊?” 朝以禾把她拉起来,沉声道:“她就是想让大伙这么以为,看样子……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那咱们……” “朝娘子,我昨儿才买的浮萍膏,只用了一丁点儿,你能给我退了不?退我一半银子就成!”一个妇人从人群里挤出来,试探着问道。 她的话如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其余的妇人也都纷纷附和,迫不及待的开口。 “我买回去还没舍得用呢,退我三两银子行不行?” “我也要退!要是这当真是好玩意,人家哪会撵到医馆里全都给砸了?” “就是,我还没议亲呢,要是用了这东西烂了脸,以后还有哪家能要我?” 众人七嘴八舌的围堵在医馆门口,争着抢着让朝以禾退钱。 她紧咬着下唇扫视着众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第247章 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红黛急的直跺脚,哭着喊道:“我们娘子研制的都是顶好的东西,这红玉膜我自己都在用!刚才那位夫人跟我们娘子有旧怨,她是故意来抹黑我们的……” 她的声音很快就被众人给淹没了,大伙的火气越来越旺,好像朝以禾当真坑骗了他们似的。 “退!”朝以禾沉声说道,“无论是红玉膜还是浮萍膏,凡是要退的,就拿着东西来,在门口排好队登记好名姓,我按照余量给诸位退银子,没拆开用过的退全款!但只一样,但凡退了,以后便不能再买我们医馆的护肤品。” “你说真的?当真给退?” “当真。” 众人立刻一哄而散,一路小跑着回家拿药膏来,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人群里也有几个犹豫不决的,摸了摸自己光滑白皙的脸蛋,隐隐又有些舍不得。 不过片刻后,仁康医馆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朝以禾把她们的姓名一一记了下来,没拆开过的好生放在筐里,用过的无论多少便都扔掉了,银子流水一样退还到众人手中。 直到日薄西山,人群才总算散去。 红黛看着空了的钱袋,眼圈不禁又红了:“娘子,这些天咱们请嫂子们来做活是一笔开销,这些药膏用的药材又是一笔开销,如今您还退了那么多银子,咱们可亏大发了!” 她点点头,浅笑着柔声说:“不要紧。今儿你也忙了一天了,收拾收拾,娘子带你下馆子去。” “咱们亏了这么些钱,可节省些吧,就在家里吃吧!” 她哑然失笑,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红黛的额头:“就算亏得再多,哪里还能差这一顿饭钱?咱们化悲愤为食欲,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红黛扁了扁嘴,虽然心疼银子,但她打从心底里就觉得她家娘子说什么都是对的,便把册子收拾好,跟朝以禾一起往旁边的酒楼去了。 乡阳酒楼里宾客如云,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酒香在空气中飘散着,喝酒划拳和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副热闹的景象。 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一看见朝以禾,他脸上的笑意当即就收敛起来两分,不冷不热的把她们迎到桌边坐下。 她也没在意小二的态度,点了四道招牌菜,又点了两样点心,红黛直嫌她点的多。 不一会儿,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每一道都算得上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们刚开始动筷子,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声。 “拐角的那个仁康医馆你们知道吧?出事了!我听说有位夫人去,把医馆给砸了,卖的一盒一盒的东西都退了!要不是亏了心,她能把银子往出吐?” “我也听说了!我早就说妇人就该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成什么体统?女人什么时候也成不了事!” “那个姓朝的女郎中可害人不浅!也不知道她给我娘子下了什么迷魂药了,闹得我娘子非要买她的什么膜啊膏啊的!那么一小盒就要五两银子呢!” 红黛听不下去了,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上,嚯的站起身。 “五两银子怎么了?那里面用的都是正经的好药材,就算要十两都不算贵!我们娘子又没把刀架在谁的脖子上,逼着她们去买!我们娘子肯退银子那是她心善,反倒让你们这顿嚼舌头,看来这世道,好人真是做不得!” 原本熙熙攘攘的酒楼里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射到红黛身上。 后桌的那几个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咧着嘴鄙夷的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仁康医馆的啊!退了那么些货你们还有钱下馆子,可见是没少挣黑心钱!” “就是!你们要是没亏心,人家能去你们医馆里又打又砸的?” “也不知道跟哪个赤脚郎中学了点皮毛就敢开医馆了,快回家抱孩子去吧!” “哎,尔午兄这话说的不对。她夫君死了,她又被江家撵出来了,寡妇一个,哪有孩子可抱?” 众人哄笑了一阵,尖酸刻薄的嘲讽道。 红黛气得咬紧了牙齿,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你们这群泼才,也配议论我们娘子?谁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他的嘴!”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安抚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扭过身看向那几个龇牙咧嘴笑着的男子。 她的目光落在坐在中间的那个男子身上,淡淡的笑道:“你还有心思笑话我?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再不及时就医恐怕寿数难长。还有你们同坐的这几个,都得被你连累了。” 男子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眉毛都立起来了:“臭娘们,你敢咒我?” “信不信由你。要是我没说错的话,你这阵子常感觉食欲减退、恶心呕吐、不思饮食。啧,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就快死了呢?兴许是舌头太长,造了口业的缘故吧。” 男子惊疑不定的盯着她,同桌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表情微妙了起来。 “尔午兄,你该不是真快死了吧?昨儿你还说这几天老犯恶心呢!” “你要是得了啥病可别拖累我们啊,我家里还有老娘要赡养,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怎么办?” 被称作尔午的男子慌乱的躲闪开他们的视线,怒视着朝以禾:“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了!” 朝以禾轻笑了笑,把他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我不过跟赤脚郎中学了点皮毛,随口胡说的。几位慢用,我们告辞了。” 说着,她在桌上放下一块银子,带着红黛迈步出了乡阳酒楼。 红黛蹦蹦跶跶的跟在她身后,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道:“娘子,那个人真活不长了吗?您是怎么知道的?” 她放缓脚步,不急不缓的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看他的脸色也能猜出七八分。他的皮肤和巩膜发黄,也就是常说的黄疸,脖子上还有蜘蛛痣,我便猜测他得了乙肝,要是一直拖着不治也是会死人的。 乙肝会传染,他们坐在一桌吃饭,那几位自然也有染病的可能。” 第248章 一切都会好的 红黛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眼里泛着粼粼的水光:“虽然我不知道乙肝是什么,但娘子您好厉害!不用搭脉就能看出他得了什么病,真是太神了!” 朝以禾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想不想学?我教你啊。” 她的小脑袋瓜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了不了,我实在不通这一窍,我只要伺候好您就行了!”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往医馆走,远远的就看见门口坐着个人,怀里还抱着个竹筐。 听见脚步声,那人赶紧抬起头,一见朝以禾就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 看见他的正脸朝以禾才想起来——这不是前阵子得了卒中的那个病人的儿子吗? “卓石头?你怎么来了?是令尊的病情有什么反复吗?” 卓石头急忙摆摆手,微红着脸说道:“不是不是,我爹康复的很好,全是朝娘子您尽心医治的好处。我也知道那时候给的诊金定是不够的,所以今儿特意给您送些菜来。这都是我们自家地里种的,新鲜着呢!” 说着,他把筐伸到她眼前,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的全是蔬菜,萝卜根上还沾着几粒泥土,青菜也绿油油的。 她心里一暖,眉眼弯弯的笑道:“你有心了。等了有一会儿了吧?大老远的过来,进来喝口茶吧。” 她把人让进屋里倒了一盏去火茶,卓石头把筐放在地上,局促的坐在凳子上。 他张了张嘴,笨拙的安慰道:“那个……朝娘子,刚才我在外头等你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你了,你可别把他们的话当回事!他们不知道你是啥人,但我心里是有数的,你绝不可能为了银子做害人的玩意! 你要是真图财,当初也不会救我爹了!你是个好人!” 朝以禾笑着颔首:“多谢你,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受不住呢!时辰也不早了,那……那我先回去了,改天我再给你送菜来。你可别忘了吃啊,放坏了可惜!”他起身在衣裳上蹭了蹭手,急匆匆的扭头就走了。 红黛把筐里的蔬菜拿出来,笑道:“娘子,也不是人人都是白眼狼,他还是个有良心的!这些菜真挺新鲜的呢!” 她点点头,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感觉浑身都暖了:“放到厨房里去吧,这几天咱们就吃他送的菜,可别糟蹋了他的一番心意。” “哎!” 红黛清脆的应了一声,正要把菜挪到后院时,一颗手指头肚大小的石子‘嗖’的一下从外面砸了进来,擦着她的头皮砸到了后面的药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被吓的惊呼了一声,缓过神儿来后愤怒的站起身推开了门,向外面张望着:“谁啊?往别人家里扔石头,砸着人怎么办?” 几个十岁上下的孩子笑嘻嘻的跑出来,朝她做了个鬼脸:“略略略,砸的就是你们这些黑心郎中!” “就是!你们坑我娘的银子,我们砸你咋了?” “光砸石头还不够呢,你看这个——” ‘哗’的一声,一个孩子把一盆污水泼到了红黛脸上,泡着烂菜叶子和鸡蛋壳的脏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水珠顺着头发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哦!成了落汤鸡喽!哈哈哈……”孩子们得逞的指着她嬉笑着,一溜儿烟的跑了。 朝以禾赶紧快步把门关上,脸色不善的拉着红黛去后院洗澡。 她在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水都凉了才起身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朝以禾给她熬了碗姜汤:“都喝了,去去寒,虽然天气暖和了,但那么一大盆凉水浇在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端着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也不知道那水是泡过什么的,我总觉得身上有股馊味,洗都洗不掉。 娘子,咱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凭啥他们要这么对咱们?” 朝以禾站在她身后,温柔的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轻描淡写的说:“因为他们弱,他们的生活大多不太如意,便只能通过苛责别人让自己获得满足。仿佛别人越是不堪,他们就越是高尚无暇。 不必理会他们,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只要咱们无愧于心就好。” 红黛抹掉眼泪,回过身紧紧的抱住她的腰:“娘子,不管旁人怎么说,我永远陪着您。” “傻孩子。”她笑着抚摸着红黛的头顶,柔声道,“早点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翌日,朝以禾难得的睡了个懒觉,昨天陈夫人来闹了那么一场后,仁康医馆积攒下来的好名声被毁了个干净,她料定今天没几个病人来看诊,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来买红玉膜和浮萍膏了。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她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她想着昨天红黛被吓着了,一准还睡着,下厨煮了两碗阳春面后才打算去叫她起床,可没想到敲了几下门里面都没人应声,红黛却笑吟吟的从医馆里绕来了后院。 “娘子我在前头呢,有贵客,您快跟我来!”红黛拖着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前面拽她。 她一头雾水的跟着,进了医馆才看见凤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夫人?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凤夫人放下茶杯把她拉到身边,眼里流露出几分疼惜:“我听说陈家那个疯妇来找你的麻烦,一早便来了,见你还没起就没让红黛叫你。 好孩子,是我连累你了,陈夫人是因为我才来找你麻烦的。 兵部下设的武库清吏司一再拖延往边塞运送军器的时日,我们将军参了陈大人一本,陈大人被皇上申斥,还罚了一年的俸禄。陈夫人见她夫君被我夫君给参了,就把矛头指向了我。可她从我这没占到便宜,便想羞辱你来打我的脸。” 朝以禾这才了然,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她来找茬呢。” “你放心,我绝不让你白白受委屈!过两天我要进宫赴宴,我把你研制的红玉膜和浮萍膏一并带进宫里,让宫中的娘娘们也用用看,要是得了她们的喜欢,一定能帮你挽回名声。” “多谢夫人为我费心,其实我已经有主意了。” 第249章 下雨知道往家跑 “真的?你莫不是怕给我添麻烦,说着哄我的吧?”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真的,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陈夫人引导舆论想把她给击垮,要是换做别人,可能还真就回天乏术了。可偏偏前世她也没少看娱乐圈的各种舆论战,玩起来总比陈夫人专业点。 见她像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凤夫人便没再多说什么,但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事可要跟我说,绝不能自个儿死扛着。 我看你身边只有红黛这一个半大的丫头也不行,我把我府里的大丫鬟凤羽给你吧。她会两下子三脚猫的功夫,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到你头上,她也能护着你。 凤羽,进来拜见朝娘子。”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就快步进来了,毕恭毕敬的跪在朝以禾跟前:“奴婢凤羽,给朝娘子请安。” 朝以禾赶紧把她搀起来,婉拒道:“这怎么行呢?凤羽姑娘一看就是个能干的,我要是把她留下了,谁来伺候夫人?您的好意以禾心领了,这人我是万万不敢要。” 凤羽微垂着眼眸,一字一顿的说道:“夫人发了话,奴婢已经是娘子的人了,您要是嫌弃奴婢粗苯,不肯收留奴婢,那奴婢只有一死。” “这……” 凤夫人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笑道:“她没说假话,要是你不肯要她,她便活不了了。如今你夫君在我们将军麾下做事,我总得替他照应你几分,也算稍稍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朝以禾也不好再推辞,便起身福了福身子道了个谢:“多谢夫人,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送走了凤夫人,跟凤羽大眼对小眼的对视着。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儿没有将军府那么多规矩,衣服我会自己穿,饭会自己吃,下雨还知道往家跑,所以也不用你伺候我什么。 你就……跟红黛一样,医馆忙的时候你来帮帮忙,不忙的时候就歇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去。” 凤羽恭敬的应了一声,不说不笑的站在一边像个木头人似的。 红黛对她反倒很热情,笑嘻嘻的拉住她的手:“以后我又多了个伴儿了,凤羽姐姐,我们娘子性子可好了,你别怕。 对了娘子,刚才您说有法子对付陈夫人的手段了,可是真的?” “当然,娘子什么时候哄过你?你来,我跟你说……”朝以禾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又给她抓了一把碎银子,“去吧,照我说的做准能成。” 她将信将疑的点点头,攥着银子快步跑出去了。 当天下午,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便流传开了一个传言——兵部尚书家的陈夫人用了仁康医馆的红玉膜和浮萍膏,肌肤胜雪,美貌更胜从前,为了不让别家的女子用了这药膏美过她,她便把药膏全都买下来砸了。 这话虽然听来有些不可信,但这两天大伙嘴里议论的全都是仁康医馆的事,如今这事又跟朝中权贵家的当家主母牵连上了,百姓们打从心底里便愿意相信这事是真的,一时更传的有鼻子有眼,俨然已经成了众人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听说了吗?尚书府的陈夫人可真够独的!难不成好东西只许她用,还不许别人用了?宁可砸了也不让旁人买到仁康医馆的东西,这是什么居心?” “自然是听说了!闹了半天,原来红玉膜和浮萍膏不是不管用,而是太管用了的缘故啊!” “难怪昨儿朝娘子给大伙退银子的时候连磕巴都不带打的,人家研制出那么好的东西,压根不愁卖!” 红黛坐在茶馆里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可不咋的?昨天去退货的人一准肠子都悔青了!哎呀,一会儿我也得赶紧买上两盒,回头这事传开了,只怕又买不上了!” 众人一怔,缓缓互相对视了一眼,接二连三的起身快步蹿出了茶馆,直奔仁康医馆而去。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医馆门口已经排满了人,大伙争着抢着往里面递银子。 自从朝以禾编的故事流传开,大家再说起红玉膜和浮萍膏俨然又换了个口风。 “我早就说那红玉膜是好东西,偏偏没人信!” “我用了两天就感觉皮肤透亮了不少,昨天看陈夫人砸了那么些,可给我心疼坏了!” “要不是真有效用,她们哪敢卖五两银子那么多?贵自有贵的好处。” 红黛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进医馆,看见门口大排长龙,笑的简直合不拢嘴了:“娘子,您的法子还真顶用!这才半天,咱们医馆的名声比原来还响呢!只是……我看今儿夸咱们的跟昨儿骂咱们的,怎么像是同一拨人呢?” 朝以禾低低的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人云亦云本来就是人的本性。刚才我点了点,现在医馆里只有六十盒红玉膜,按照先来后到的卖给大伙,要是有交定金预定的你跟凤羽把名姓记下来。 只有一样,退过货的,咱们不卖!” “这是为啥啊?咱们为啥要跟银子过不去呢?他们来退货也是见陈夫人砸了那么多药膏,一时被唬住了,要不……” “不行。这可不是我记仇,这次他们能来退货,下次医馆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们一定也会再来落井下石,我宁可少赚些也不愿意跟他们掺杂不清。 好了,你们盯着吧,我回后院躺会儿,有病人来看诊你再去叫我。” 多了一个凤羽,朝以禾便理直气壮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伸着懒腰回后院小憩去了。 这事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自然也进了陈夫人的耳朵,她气得连砸了七八个茶盏子,可她又不能出面分辩——难道要她说,她是为了跟凤夫人较劲,所以拿朝以禾一个无辜的寡妇做筏子? 自私小气说出去总比蛮不讲理好听两分,她也只能吞了这口夹生饭。 接连七八天,红玉膜和浮萍膏的销量一天比一天好,也有不少夫人退了货又后悔了,想再来买的,但都被朝以禾给回绝了。 这天她正眉开眼笑的数着订单,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医馆里。 第250章 明白,但我不听 “朝娘子,您还记得我不?那天我我……我在乡阳酒楼出言不逊,对您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您说我已经病入膏肓了,这些天我吃不下、睡不着的,我的病还有救吗?我不想死啊!” 来人一屁股跌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朝以禾仔细打量了他一会,这才想起来:“你是那个叫……叫尔午的人,对吗?” “对对对,就是我!朝娘子,我到底得的是啥病啊?那天你可是说准了,我这阵子老是觉得没胃口,吃饭也不香,浑身还乏的厉害,这些天我越想越害怕。我这么年轻,我还没活够呢,我求您了,您救救我吧!” 她看了尔午一眼,暗暗观察着他的脸色:“要是及时治疗倒也未必会死,但我不是神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便给你开方子抓药,能不能好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您……你不给我把把脉?” 她摇摇头,乙肝是很难通过切脉诊断出来的,在这个时代很多检查做不了,她也只能通过表象和经验判断。 尔午思忖了片刻,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那我全听朝娘子的,您说怎么治就怎么治!” 朝以禾给他开了一副犀泽汤的方子,又问道:“这半年来,你嘴里可有溃疡流血的时候?谁在你口中出血的时候跟你坐一块吃过饭,那就让谁尽快来找我看诊。 他的脸色变了变,急忙追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病真会传染?” “一般情况下不会,但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尔午讷讷的点头,神色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朝以禾把药抓好后又额外多包了一包怀牛膝给他,怀牛膝有疏肝行气化瘀的功效,对乙肝极有好处。 他付了诊金拿着药千恩万谢的走了,红黛翻了个白眼,朝他的背影啐了两口。 “呸!亏他还有脸来求娘子给他治病,那天在酒楼的时候就属他骂的难听了!什么东西!” 朝以禾淡淡的笑了笑,安慰道:“跟他置什么气?诋毁过我的人都翻回头来找我看病,不更说明我医术高超吗?” 她哼了两声:“对了娘子,咱们街对面那两间铺子不是一直空着吗?我听说有人把铺子给盘下来了,好像是个开药堂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开业了。娘子,那边会不会抢咱的生意啊?” “凭你娘子的医术,谁能抢的过我?快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让瓷窑再送五百个小瓷盒来。” 听她这么说,红黛脸上的愁云也消散了两分,深以为然的笑着点头:“娘子说得对!天底下的郎中拢在一块也比不上娘子!” 她们说笑了两句,朝以禾顺着窗子向外望去,果然看见对街的那两间铺子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装修了,搬进搬出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和紫檀的,看起来的确场面不小。 没过两天,许久不见的江抚提着两包点心进了医馆,他虚虚的笑着跟朝以禾相对而坐。 “这些天裕祖的腿见好了,都是你悉心医治的功劳,我早就想来跟你道个谢,可前两天一直忙着,今天好容易得空了就赶紧过来了。我记着你爱吃甜食,就给你买了些点心带过来,你可千万别嫌弃大伯的这份心意啊!”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跟他如出一辙的假笑:“大伯这是哪的话?可折煞我了。” 他们各自抿了几口茶,谁也没再开口,各自微垂的眼眸里都暗藏着几分戒备和算计。 江抚时不时瞥她一眼,见她不说话,便不得不出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寂:“听说前些时候,裕祖媳妇来找你了?” 她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笑着的讥讽道:“大伯真是耳聪目明,这点小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唉,孩子大了,心思也多,不听话了。这阵子裕宗、裕祖连带我那俩儿媳妇都怪得很,像心里装着什么事似的,跟我也不像原来那么亲近了,倒像我这个当爹的会害他们似的。” 会不会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朝以禾暗暗腹诽了一句,皮笑肉不笑的勾唇。 “如蔺媳妇,你一个人做买卖到底艰难,你的心思还是要多放在医馆上,不相干的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挑眉:“大伯的意思是……” “既然你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以后江家的事你就少插手,可别学那些好事的妇人,什么事都想沾一手,连天上掉雨点都想捞两滴尝尝咸淡。没什么好处不说,一个闹不好还容易沾一身的腥。” 她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背上对上了江抚的眼睛:“我听懂了,大伯是来警告我的。” 他佯怒着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这话就严重了!虽然如蔺走了,但我心里还是认你这个侄媳妇的,自然要多提醒你两句。人呐,明哲保身最重要,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说的话别说,这才能保全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但我不听。” “你……”江抚一噎,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拒绝,一时都没接上话。 朝以禾冷笑着看着他,淡漠的说:“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我跟你们江家结的是死仇,早晚有一天你们造的孽都得遭报应。你也不必再端出长辈的架子来教训我,更别想从我手里占到半点便宜。 你们一家子有明着坏的,有暗着坏的,各有各的坏法,死了以后都是下十八层地狱的主儿,还装出一副仁义道德的模样,你不嫌恶心我看着都腻歪! 你跟你那两个儿子打擂台,我管不着,他们要是来找我看个病、问个药的,帮不帮全看我的心情,你也犯不着吓唬我!” 江抚被她一阵抢白,恼羞成怒的嚯的站起身:“你简直是无法无天!当初江川活着的时候对我这个大哥也得恭恭敬敬的,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道’?” “说起来我的确不孝,我要是真孝顺,早就该给你下包药,药死你给我公爹报仇了!你说是不是,大伯?” 第251章 是我 “目无尊长的小娼妇,给脸不要脸!”江抚急怒之下气得浑身微微发抖,抬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的甩了过去。 裹着风的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她的脸上,电光火石之间,凤羽一个健步蹿过来,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 他疼的闷哼一声,眼冒金星的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连滚带爬的爬起身,头上的白玉发冠被摔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你你……你们,你们无法无天!朝以禾,你敢殴打长辈?” 凤羽面无表情的说:“打你的是我,而且,是你先对我们娘子动手的。” “滚开!哪来的贱婢,这也有你说话的份儿?回头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朝以禾怜悯的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这位凤羽姑娘是将军夫人指给我的,你要想发卖她,恐怕还得凤夫人点头才行。” 江抚一顿,破口大骂的话都涌到喉咙里了,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的眼神愈发的阴骘,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死死的盯着她,过了好半晌才阴恻恻的一笑:“好,朝以禾,倒是我小看你了!等我收拾了家里的那两个孽障我再收拾你!” 他掸了掸衣裳上的灰,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 凤羽若有所思的回过头,认真的问道:“娘子,他恐吓您。我们夫人说了,让奴婢一定保护好您,为了以防万一,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她停顿了片刻:“——要不奴婢今晚去江府,割了他的脑袋吧。” 朝以禾一怔,赶紧攥住她的手阻拦:“可别,他作恶多端,不配有这么痛快的死法。” 凤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奴婢去凌迟了他?虽说一晚上仓促了些,割不了三千六百刀,但割个两千多刀奴婢还能做到。” “……” 她头痛的扶额——这丫头手脚勤快,身手也好,可惜脑袋里只装了一根筋。 “我的意思是,你暂且不必对他出手,回头要用你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她费了不少口舌才好不容易把凤羽劝住,她们一块吃了晚饭,随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朝以禾打着哈欠进了屋,才刚刚关住门就感觉有些不对,房里虽然没点蜡烛,但她总隐隐觉得屋里藏了个人。 她心里一紧,悄无声息的从空间里摸出一根银针,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还没等她仔细看,一个人影就从暗处冲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惊惧之下,她一时喊叫不出声,便一边挣扎着一边把银针胡乱往那人的身上扎。 那人疼的闷哼了一声,声音微哑着低声道:“娘子,是我。” 朝以禾怔愣了片刻,像被定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他点燃了烛火。 暖黄色的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这么久不见,他下巴处长了一圈青色的胡渣,皮肤也黑了些。 真是他!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眶却止不住的发热。 她张了张嘴,扑到他怀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江如蔺揽着她的腰把她扣在怀里,喉结滚动:“我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仰脸望着他,又哭又笑的:“怎么突然回京了?也不提前让人捎个信!你饿不饿?吃饭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面!” 他钳住她的手腕,抱着她在床榻边坐下,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低声道:“这次回来是公事,我心里惦记着你,便先来看看。不过我只能在这儿待一晚,明儿天不亮就要走。” 朝以禾闷闷的点点头,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可一下子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在军中还好吗?” “好,都好。凤老将军对我照顾有加,我对兵器颇为精通,改进了几样军中的兵器,又仰仗着娘子给我写的兵书,也立了些军功。 凤老将军本打算上奏提拔我做从五品的安抚使,但要是圣旨下来,我没死的事恐怕就瞒不住了,我便请凤将军暂且隐瞒我的事。” “当不当官都不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他紧握住朝以禾的手,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着一抹暗流:“我定要出人头地,以后我有个一官半职,江家也不敢肆意轻慢你。” “现在是太平盛世,能立功的机会不多,你可不能为了名利把命豁出去,啥也没有你重要。” 江如蔺眼波柔和的望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支通体乌黑的簪子轻轻插在她的发间:“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亲手给你打的,用的是玄铁。虽然不算什么金贵的东西,但胜在坚硬,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她摸了摸头上冰凉的簪子,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你送的就是最好的,拿金子跟我换我都不换!” 他笑了笑,忍不住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我回京的路上也听说了不少你的事,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你在战场上拼杀,我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对了,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你照顾好自己就算帮我了。这阵子边塞不太安宁,戎国数次袭扰凤家军,百般挑衅。戎国人狡诈,总挑将士们最疲乏的时候来袭,占点小便宜就跑,虽然没有对我军造成太大的威胁,但实在让人膈应。 凤将军让我进宫跟皇上详述边塞的军情,请一道圣旨,只要旨意下来,我们便能挥师攻打戎国了,也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朝以禾了然的点点头,伸手抚平了他眉心微微隆起的皱褶:“兵不厌诈,每次都小打小闹的,将士们难免会放松警惕,哪天戎国真的举兵而攻,恐怕会打你们个措手不及。” “娘子一语中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倒不如主动出击。” 他环住她的腰,低头深深的嗅了嗅她鬓发间的香气:“不说这个了。娘子,这么久不见,我好想你。” 第252章 回天乏术 朝以禾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呼吸间的热气落在脖颈处仿佛漾起了一圈圈电流,顺着心尖延伸到四肢百骸。 她回握住他的手,圆润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掌心,带着几分羞涩隐晦的暧昧。 “娘子……” 江如蔺的喉结上下滑动,细碎的吻从耳垂蔓延到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紧不慢的解开她衣裳的盘扣。 她喟叹一声,犹豫了一会儿,回身跟他对视着,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像被这个吻烫到了似的,眼底波光流转,拽下了床榻边的幔帐。 红浪翻波,将一片春光隔绝在帐子里面…… 次日朝以禾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她怔怔的眨巴着眼睛,要不是腰腿又酸又痛,她几乎以为昨晚是她做了一场梦。 她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江如蔺送她的玄铁簪子,轻轻摩挲着,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能匆匆见一面就已经是难得的幸事了。 昨儿折腾了一夜,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爬起来,刚洗了一把脸红黛就急匆匆的敲响了房门。 “娘子您起了吗?出事了!” 朝以禾心里猛地一沉,脑海中翻涌起一个让她心悸的念头——难道是江家发现江如蔺没死,对他下手了? 她顾不得擦干脸上的水,急忙推开房门:“怎么了?” “江得来了,说江家的大少爷突发急病,他们大少奶奶请您过去呢!” 一听事不关江如蔺,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有些不安。 昨天江抚才警告过她少管闲事,今天江裕宗就出事了,当真有这么巧吗? 她也顾不得多想,换了身衣服就拿着医箱往江家赶去,凤羽怕她有什么闪失,执意跟她同去。 马车才刚停在江府门口,朱氏就眼泪汪汪的迎了出来,脸色苍白的像张纸一样。 “堂弟妹你可算来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你快跟我进去瞧瞧吧!” 朝以禾安抚着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问道:“大堂兄哪里不好?” “我……我不知道。昨儿睡觉前他还好好的,早上我起来后叫他起床,可怎么叫他都不醒。我摸着……他还有气儿,可躺在床上跟个活死人一样。堂弟妹,我实在是怕啊!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丢下我一个妇道人家,我可怎么活啊!” “你先别急,等我看了再说。” 朱氏赶紧擦掉眼泪,快步带她进了院子。 此时,江家的众人都已经在外屋坐着了,林氏时不时背过身去轻轻拭泪,江抚的脸色阴晴不定,路氏哭的险些背过气去了,曾氏和江裕祖的脸也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跟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便直奔里屋。 朝以禾看了昏死在床上的江裕宗一眼,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脸色潮红,嘴唇青紫,再掀开眼皮一看,瞳孔都扩散了。 “堂弟妹,我夫君他不要紧吧?啊?”朱氏眼巴巴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紧抿着唇,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太晚了,准备……后事吧。” 朱氏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愣愣的好半晌说不出话,片刻后,她又赶紧跪爬到朝以禾脚边,拽着她的衣角声泪俱下的哭道:“这怎么可能?你……你的医术那么好,你一定能治他!你试试啊!好歹……试一试……” 她不忍的闭了闭眼,叹息着把朱氏扶起来:“大堂嫂你听我说,真的不必再试了,但凡有一丝指望我都不会放弃。他是中了毒,如今毒素已经侵入心脉,断气不在这一刻就在下一刻。 更要紧的是,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配解药便更无从谈起。你……节哀吧。” 如果在现代,她兴许可以给江裕宗洗胃、做血液透析,可她的空间里也没有这些设备,眼下实在是回天乏术。 朱氏张着嘴望着她,像丢了魂一样踱到床榻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夫君……”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也都陆陆续续的进来了,路氏红着眼看向朝以禾,保养得宜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哀求:“真的没得救了吗?” 她默默的点点头,只能无力的劝路氏节哀。 “我的孙儿啊——”林氏扑倒在床边,哭的难以自抑。 江抚吩咐下人准备后事,府里上上下下一时忙碌了起来。 不过半刻钟的工夫,江裕宗就咽了气,众人又是一通哭嚎。 给他穿好寿衣抬到灵堂里后,朱氏哭晕了两次才堪堪平静下来,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样。 江家也算京城里的大户,办白事自然不能草率,要张罗的事也是千头万绪的,江抚夫妇便先忙着操办后事了,林氏年纪大了,就回了红松院,此时屋里只留下了朝以禾和朱氏,还有江裕宗夫妇。 曾氏不安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满脸惊恐:“堂……堂弟妹,你说大哥他是中毒死的,是……不是?” “嗯。” “那阖家都是骨肉血亲,谁会对他下这种毒手呢?” 朝以禾看了江裕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这事是谁做的,二堂兄应该也能猜到几分了吧?” 他缓缓抬眼,自嘲的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我得给谷正诚送份谢礼过去,要不是我被他打断了腿,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了。我们哪里是他的儿子?他分明只把我们当棋子!听话的时候自然是父慈子孝,哪个不听话就杀了,留着听话的那个。 大嫂,这些天我大哥早出晚归的,想必做了不少让爹不踏实的事吧?否则他也不会轻易下这个毒手。” 朱氏失魂落魄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从不跟我说外头的事。自从上次我们发现爹给我夫君下了雪上一支嵩,我夫君就跟爹离心了,也兴许是爹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我夫君白死! 堂弟妹,你是个有本事的,你能否帮我查到他毒害我夫君的罪证?哪怕是敲登闻鼓告御状,我也得让他给我夫君抵命!” 第253章 冷静点! 朝以禾看她睚眦欲裂的模样,无奈的摇头:“大堂嫂,我只是个郎中,查案的事我并不擅长。 况且江抚做的是杀人的勾当,且谋害的是他的亲儿子,他必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要想找到什么证据指控他只怕比登天还难。” “难道我夫君连个‘公道’都求不来吗?将抚这种阴险歹毒的小人,凭什么逍遥法外?” “这件事难有转机,但我深信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朱氏垂眸冷笑,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大堂嫂,你要是肯听我的,大堂兄下葬后你就去庙里代发修行吧,或者自请住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你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藏不住你的杀心,说不定会逼得他对你下毒手。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看到他得报应的时候。” 朝以禾又劝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江家的每个人都长了八十个心眼,她实在没必要趟这滩浑水,由着他们斗去吧。 七天之后,江裕宗下葬了,给他做法事的道士、和尚就请了足有五六十个,纸钱也是一沓一沓的烧。 京城里的人都说是江家心疼这个英年早逝的大少爷,大办白事是希望他早日轮回,知情的人却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江抚心虚,想做些什么让自己安心罢了。 朝以禾望着送葬的队伍唏嘘了一阵,转身回了医馆。 血脉亲情是这世上最深的羁绊,可对江抚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来说,所谓的血缘恐怕还抵不上一箱银子。 自从江裕宗死后,她也算难得的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医馆每天都人来人往的,红玉膜和浮萍膏已经成了京城里最时兴的东西,每家娘子、小姐的梳妆台上必定放着这么两盒。 天气越来越暖和,转眼已是盛夏时节,对街的药堂热热闹闹的开业了,鞭炮放了好几千响,门口的匾额上用遒劲有力的字写着三个大字——医盛堂。 听说在那抓药的师傅祖上在宫里的御药房做事,药铺里用的药材全都是用冰山融化的雪水浇灌长大的,药效远胜于普通的药材。 这些天来医馆的病人,十个里便有七个请朝以禾看病开了方子后,扭头去对面的医盛堂抓药,无形中便少了那一笔卖药材的进项。 红黛看了一眼对面大排长龙的队伍,气哼哼的跺了跺脚:“娘子您看他们!这才几天,咱们就少赚了不少银子!什么雪水浇灌的药材,他们怎么不说是从玉帝的天庭里摘下来的?这不是诓人吗?” 朝以禾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道:“冷静点,凡是做生意的难免会夸大其词,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少卖点药材也不算什么,银子不能全让咱们赚了。” 她望着对面的药堂,犹豫了片刻小声念叨着:“可是……他们贴出来告示,说明天开始便有白药和麻沸散卖了诶……” “什么?”朝以禾一怔,赶紧张望着看过去。 红黛急忙抱住她的腰,一字一顿的劝道:”娘子,冷静点!” 她拨开红黛的手,冷笑道:“在文善县的时候我把这两种药的销售权给了兄长,入京后连我自己都没再卖过,就是怕扰乱市场,他们是打哪儿弄来这药的?” “我看八成是他们仿冒了咱们的名字,还不一定卖的是什么东西呢!” “明儿一早你帮我买两盒回来,我倒要看看他们的麻沸散和白药是真是假!” 次日一早,医盛堂门口就挤的人满为患了,大伙都等着排队买药。 以往京城里没有卖白药和麻沸散的,但有些人家,家中有兄弟在军中或在衙门里当差的,也都对这些药有所耳闻,渐渐的便在百姓之间传开了。 再加上医盛堂大张旗鼓的宣传,如今人人都知道这两种药的药效极好,尤其是白药,简直是家中必备的良药。 不过片刻的工夫,红黛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娘子,药堂的掌柜的曲进阳曲掌柜听说是您要买药,便让我回来了,说过一会他亲自把药送过来。”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笑道:“他倒是会做人。既然这样你也别费精神了,咱们等着就是。”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满脸堆笑的迈步进了门。 他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朝以禾一眼,一身鸦青色的衣裳缎面生光,看起来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不经意间闪过的算计让人不喜。 “您就是仁康医馆的朝娘子吧?在下曲进阳,早就想来拜会您了,可这阵子我们药堂刚开,实在抽不出空。 听说您想买点白药和麻沸散,眼下我那也没有多少货,便一样先给您送了一瓶过来,您千万别嫌弃。” 朝以禾礼貌的笑着颔首:“有劳曲掌柜了,一共几两银子?” “嗨,咱们都街里街坊的,说银子反倒外道了!我早就听说您研制的红玉膜风靡京城,说不准以后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区区两瓶药算得了什么?” 她了然的垂眸,没接他的话茬,曲进阳也是个有眼色的,略坐了坐喝了两口茶就起身给告辞了。 他走后,朝以禾赶紧打开药瓶倒出一点药粉放到鼻尖嗅了嗅,精致的脸部线条渐渐紧绷起来。 红黛偷瞄着她的脸色,问道:“娘子,这药……” “药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按照我给兄长的药方配的。 你可知道这两种药卖多少银子?” “知道。麻沸散二十两,白药十五两。” “这么贵?”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沉吟了片刻道,“不对啊,如果医盛堂是经过兄长允许分销这些药,那药价应该是统一的才对,不该这么离谱!” “难不成是他从慕东家那里买了药,带回京城后加价售卖,从中取利?” 她赞同的点点头,眸色微沉:“这倒是有可能,他是赚上银子了,损坏的却是我的药和医泽堂的声誉,不知道的定以为我们的药原本就贵。。” 红黛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气哼哼的说:“我就知道那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娘子,那您打算怎么办啊?” 第254章 赶着给你娘赚棺材本 朝以禾给慕怀章写了封书信,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回文善县,与此同时,她也暗中留意着医盛堂的动静。 京城与文山县相隔遥遥,至少要一个多月才能收到回信,未免打草惊蛇,她便决定先按兵不动的留意着,可没想到才刚过了半个多月,回信没收到,医盛堂就先出事了。 这天,朝以禾正在医馆里给病人看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她微蹙着眉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本来不打算理会的,不成想争吵声越来越大,言辞间还隐约提到了‘白药’,她一听就有些坐不住了。 站在门口一看,两个汉子正跟曲进阳推搡拉扯着。 “……什么白药黑药的,我买药的时候你吹的跟灵丹妙药一样,到头来却一点也不顶用!还好意思卖的那么贵?你这不是坑人吗?把银子给我退了!” “就是!我小舅子杀鱼的时候割破了手,撒了你们的白药压根儿止不住血,还不如涂一把香灰管用呢!” 曲进阳满脸堆笑的拨开他们的手,掸了掸被扯皱了的衣领才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两位这话就说差了,谁不知道白药是治伤的好药?天底下没有能跟我家的白药相提并论的! 两位用了不起效果,兴许是你们的体质有异,绝不是药的缘故。银子嘛,我们退不了,要不……两位拿回去再用用?” “你放屁!那可是整整十五两,是我们家大半年的积蓄!要不是我爹腿上的伤都烂了,我也舍不得买!买时你吹的天花乱坠的,如今一句‘体质有异’就想把我糊弄过去?你想的美!” 他们争执的时候,不少围观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的议论起来了。 “我听说不少府衙的衙役用的都是白药,咋会不顶用呢?” “我跟你说,半个月前我买的白药的确很管用,可我前阵子又买了一瓶,就不咋好用了!” “也说不好是大伙把白药吹的太神了,说破天那不就是个伤药吗?还真指望它能化腐朽为神奇?” 朝以禾的眼皮子挑了挑,拨开人群走到那两个汉子跟前:“能把你们买的药给我看看吗?” 曲进阳见她过来,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己解围的,当即便感觉腰板都直起来了:“对对对,你们要是信不过我,那就让朝娘子来说句公道话!她的医术有多好,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吧?”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犹豫不决的沉默了片刻。 其中一个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药:“朝娘子,我们信你,你看。” 朝以禾接过来倒出一点药粉在指尖捻了捻,神色晦暗不明:“这的确是正经的白药——” 曲进阳微不可见的松口气,得意的梗着脖子:“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家祖上那可是在宫里伺候皇上娘娘的,我还能哄骗你们?” 可没等他说完,朝以禾又沉声补上了后半句:“——不过……药里掺了六七成的面粉,药能有三成都是好的,自然起不到该有的效果。” ‘轰’的一声,众人一片哗然。 曲进阳顿时脸色大变,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警告,厉声低吼道:“朝娘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在下一向诚信经营,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往里面掺面粉了?” 朝以禾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带出几分浓浓的鄙夷:“面粉味都快把药味盖过去了,你还问我要证据?” 她转过身看向那两个汉子,从袖子里拿出两盒她从文善县带进京的药:“这才是真正的白药,你们拿回去用吧,要是伤的不重,今儿用了明日就能见效,如果伤势还不见好,你们就带着病人去仁康医馆找我,我给你们看看。 白药当真是少有的好药,只可惜让丧良心的黑心肠做臭了。” 那两人千恩万谢的双手从朝以禾手里接过药瓶,脸色不善的瞪了曲进阳一样,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一抬手把从他那买的劣质白药全都泼到了他的脸上。 白色的药粉撒的满脸都是,他一时被迷了眼睛,呛的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泪的,好不滑稽。 有个老太太狠狠的啐了他一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骂道:“呸!脏心烂肺的东西,你也不怕遭雷劈!这黑心钱你都敢挣,你赶着给你娘赚棺材本吗?” 紧跟着便又有人说道:“腌臢货!说不定他药堂里卖的别的药也是以次充好的!” “就是!就算化了一座雪山,怕也种不出这么多药材吧?” “退银子!” “对!我买的白药八成也被掺了面粉了,你把银子给我退了!” 众人怒气冲冲的围了上来,曲进阳一时百口莫辩,被纠缠的受不了便索性躲进药堂里闭门不出了。 大伙在门口骂了半晌,见一时半会的也闹不出什么结果,不得已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 朝以禾脸色不善的回了医馆,猛灌了两碗茶才勉强压住心里的火气。 她一手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能闯出点名声不容易,怎能轻易毁在这种小人手里? 今天闹了这一场,曲进阳的名声算是毁了,短时间内也别想再招摇撞骗,当务之急是得弄清楚他的药是从哪弄来的,要不然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黄昏时分,她们刚吃完晚饭,医馆的门突然被人砸的哐哐作响。 红黛皱着眉推开门,还没等她说话,曲进阳就迈步闯了进来,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朝娘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我初次登门就给你送了礼,就算你不领我的情,也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吧?” 朝以禾懒洋洋的抬眸,面无表情的反问:“这话从何说起?我只不过说了两句实话,难道就算‘绝’了?曲掌柜与其责怪我,倒不如自己把心思摆正了,别整这些歪的斜的!” 他怒极反笑,冷笑着威胁道:“别以为你在京城里混出点名堂就能横着走了!告诉你,我背后的人你可得罪不起!你要是识相,明儿就告诉大伙你是胡说的,说不定你还能保住你的富贵!” 第255章 商家典范 朝以禾小脸煞白,惶惶不安的望着他紧咬着下唇:“真的吗?那……那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曲掌柜,你就念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高抬贵手别跟我计较了。” 曲进阳见她低头服软,只以为她是被自己给吓了着,脸上的怒色顿时一扫而空,反而带出了几分得意:“知道怕了就好,我也不能真跟你一个妇人过不去。我看这样吧,你明儿出面跟大伙解释清楚,再把红玉膜和浮萍膏的配方给我,这事就算翻篇了。” “好好好,只要曲掌柜肯放我一马,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曲掌柜心胸宽广,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您恕我冒昧,敢问您背后的贵人是哪一位?我可曾听说过?” 他被朝以禾哄的晕头转向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位虽然不是京城里的,但凡是在医药行混饭吃的都知道他的大名!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说出去。” “不说不说,我的嘴最严了。” “春宁州医泽堂的东家慕怀章,你有耳闻吗?”他咧着嘴张狂的扬着下巴,翘起了二郎腿。 朝以禾表情微变,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惊呼一声:“你说谁?” “怎么?吓着你了?唉,也难怪。别看慕东家接手药堂没两年,可人家却是正经有手段的。 我们慕东家求一位世外高人帮他研制出了麻沸散和白药,衙门和军中都只看得上这两种伤药,东家的生意做的自然也是顺风顺水,这才一年多,便把药堂开到京城里来了。你没瞧见‘医泽堂’和‘医盛堂’只差一个字吗? 我看你的医术嘛……虽然不能跟那位世外高人相提并论,但勉强也能过得去。你要是肯把那两种药膏的方子给我,我还能在我们东家面前替你美言两句,兴许你能奔个好前程。” 她的神色晦暗不明,微沉着脸追问:“你是为慕怀章做事的?” “那是自然,我还能诓你?其实你今儿说的话一点错都没有,我就是往白药里掺了面粉了,谁让我们东家把价钱定的那么便宜?京城里富人多的是,不差这仨瓜俩枣的,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多赚一笔,那不是傻吗?” 朝以禾向后倚靠在椅背上,眸子里的光渐渐尖锐起来,漠然的吩咐道:“凤羽,送客吧。” 凤羽心领神会的应声,像拎小鸡仔似的拎着他的衣领。 “哎你这是干什么?粗……粗鄙!快撒手——”曲进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一边喊着一边两腿乱蹬的挣扎着。 凤羽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扔到了外头,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 他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紧闭的木门气急败坏的大骂:“给脸不要脸的贱货!等我们东家来了自有你后悔的时候,你……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一颗桃核像长了眼睛似的从医馆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正巧擦破了他的耳朵,他疼的惨叫一声,赶紧悻悻的闭上了嘴,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回去。 凤羽掂了掂手里的另一颗桃核,面无表情的说道:“娘子,奴婢刚才失手了,奴婢应该敲碎他的门牙才对。” 朝以禾好笑的勾唇,脸上的怒气稍稍消散了几分:“不怨你,给他点教训就行了。也不知道兄长脑袋里的哪根筋搭错了,竟让这么个不着调的东西打理京城的铺子!回头我得好好给他开一剂清脑明目的药!” 搞清楚事情的始末,她心里就有底了。 慕怀章不是不分是非的人,收到她的书信后一定会尽快处置曲进阳的事,她也不必为这点小事费心。 自从闹出这桩丑事后,每天都有不少百姓围在医盛堂门口又骂又砸的嚷着让他们退银子,俨然已经成了街上的一景。 可没想到才过了三天,来闹的人就一下子全都销声匿迹,曲进阳满面春风让小厮把砸坏的门修整了一下,看那架势是打算重新开始营业了。 红黛用力翻了个白眼,悻悻的轻嗤:“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昨天被他骗了的那些人还来找他算账呢,怎么才过了一晚就连人都看不见了?” “别理他,兴许是他把银子给吐出来了。不管怎么说,医盛堂也是兄长的产业,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只要他不再来招惹咱们,咱们就当没有他这号人就是了。”朝以禾低头专心的写着什么,轻描淡写的说。 “我只是气不过嘛!” 她们说话的工夫,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十分热闹,街边的商户都纷纷好奇的张望着。 不一会儿,远远的便看到两队官差抬着一块牌匾从兴阜街的街口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顶软轿。 曲进阳理了理衣襟,趾高气昂的站在门口相迎,有意无意的向朝以禾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片刻后,软轿停在了医盛堂门口,官差掀开轿帘,两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缓步下了轿子。 曲进阳俯身下跪,扬声毕恭毕敬的喊道:“草民给两位大人请安!” 其中一位看起来更年长些的虚抬了抬手,不怒自威的笑道:“曲掌柜免礼。本官和刘大人都感念你的义举,已经将你为边塞将士们捐赠草药的事上奏朝廷,我们兵部和户部一起给你做了块牌匾,以示嘉奖。” 另一位被称作刘大人的官员笑着颔首:“是啊!曲掌柜能有这份忠君报国之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商家典范!” “两位大人过奖了,草民愧不敢当啊!草民虽然只是个商户人家,近来药堂也经营艰难,但也比不上将士们万分之一的辛苦,能为朝廷略尽绵力是草民的荣幸!”他满脸堆笑的赔笑道,腰弯的像只虾米。 凤羽压低声音跟朝以禾说道:“娘子,那个有白头发的是兵部的,姓图,另外一个刘大人是户部的。”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忍不住讥笑道:“也是难为他了,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挽回名声。听刚才那两位大人的口风,他怕是捐赠了不少药材吧?战场拼杀的将士和将士的家眷们都得念他个好。 以前有什么弄虚作假的事,也都算就此揭过了。” 第256章 达则兼济天下 朝以禾跟红黛、凤羽一边看热闹一边嗑瓜子,曲进阳飞快的看了她们一眼,眼里划过一抹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轻咳两声故意扬高了声调,谄媚的笑道:“两位大人,草民斗胆,想向两位大人引荐一下那位医泽堂的女郎中,朝娘子。草民的医术和医德都不能及她万分之一,而且草民听说,朝娘子跟凤将军夫人十分交好。”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这厮太过阴险。 兵部的陈尚书跟凤将军积怨已久,图大人在兵部当差,自然跟陈尚书一条心。 曲进阳故意点明她跟将军府关系匪浅,不就是想让图大人给她难堪吗? 他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刘大人倒是没说什么,可图大人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哦?朝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啊,能得凤夫人青眼的女子可没几个。 朝娘子身边的那个丫鬟原先是将军府上的吧?凤夫人把自己的心腹人都给你了,想必你定有过人之处。” 朝以禾跟他遥遥相望,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托大,好歹得过去见个礼打声招呼,但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总让她有种被豺狼盯上了的感觉。 她若无其事的勾唇笑了笑,缓步走到街对面福了福身:“民妇朝以禾,见过两位大人。” 图大人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朝娘子师从哪位神医?” “民妇不过是看过几本医书,没有正经拜过师。” “自学成才便能撑起这么大的医馆,果然是天赋过人。” 曲进阳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笑道:“别看朝娘子是一介女流,但也有报国之心。如今将士们在边境跟戎国的贼寇僵持着,朝娘子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不知道朝娘子打算捐多少草药驰援我军?” 朝以禾脸色微沉的睨了他一眼,心底翻涌起浓浓的厌烦。 为国出一分份力原本无可厚非,可捐不捐、捐多少,本来都是她自己拿主意的事,如今他当着众人面把这话说出来,便等于把她架在了高处,她不捐也得捐。 说白了,这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没等她开口,图大人就佯怒着接过了话音:“哎,朝娘子是个妇人,自然比不了你。依本官看,捐个五六十担也就是了,不拘什么草药,左右都是朝娘子的一点心意。” “是是是,还是大人想的周到。” 朝以禾晦暗不明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倏尔笑着问道:“敢问图大人,这次征草药,是朝廷的命令还是皇上的旨意?” “都不是,捐与不捐全凭你的本心。怎么?难道朝娘子没有为国出力的打算?” 图大人的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仁康医馆的红玉膜和浮萍膏卖的那么好,每天去看诊的病人也不少,银子一定没少赚。按理说,捐点草药应该不算什么吧?” “说的轻巧!那可是五六十担啊!你当闹着玩的?几千两都未必能够。” “这你们还不懂吗?越是有钱人就越吝啬!就算能出得起这么多药材,人家肯不肯捐还是两回事呢。” 曲进阳巴不得她居于炭火之上,扭过脸瞪了众人一眼,故作愤懑的厉声道:“诸位这是什么话?这阵子我的药堂这么艰难,我也不曾在家国大事上小气,更何况是朝娘子?她哪会心疼这仨瓜俩枣的? 朝娘子,你说是吧?”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说:“既然这事既不是命令,也不是旨意,那民妇恐怕要驳了图大人的面子了。 要是攻打一个小小的戎国都需要从民间征集草药,传出去怕是别国以为我朝国库空虚,连草药都买不起了呢!。 想必这次曲掌柜已经捐了不少了,这名垂青史的事还是留给他做吧,民妇不捐了,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图大人的脸沉了下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朝娘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凤夫人把贴身丫鬟都赏你了,你却连点草药都舍不得,你就不怕将军府寒心?” 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凤夫人是知道我的,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生嫌隙。” “亏本官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守财奴。是本官高看你了。” 周围不少百姓的眼神里都带出了几分异样,红黛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低头服个软,生怕大伙再对她有什么偏见。 朝以禾把众人微妙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垂眸间,眼底便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生怜惜。 她吸了吸鼻子,黛眉微蹙:“大人,不是民妇小气,可是……您不知道我的艰难。 我夫君是江家的三少爷,自从他‘离开我’后,我就从江家搬了出来,我一个妇道人家日子过的实在不容易呀,我也有我的难处。 可您要是这么说,民妇就算砸锅卖铁也定把五十担草药凑齐了给您送去,只要能让您安心,回头民妇就算饿死街头也死得其所了!” 说着,她煞有介事的侧过脸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睫毛轻颤着,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吹倒了似的。 有些妇人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纷纷宽慰起她来。 图大人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冷声道:“你这话倒像是本官仗势欺人,逼捐你一个寡妇似的。 既然你不肯就罢了,只当本官没跟你说过这些。将士们为了你们的富贵平安在沙场上拼杀,你却连点草药都舍不得,实在可叹。 你说你难,难道曲掌柜不难?他不一样为国效力?到底妇人都是女儿心思,比不得男子有气度!” 他也看出朝以禾不好拿捏,勉强给自己圆了两句便跟刘大人一起上了软轿,打道回府了。 曲进阳卑躬屈膝的把人送走,看着门口的牌匾像得了圣旨加封一样,下巴都要扬到天上了。 “朝娘子,达则兼济天下,你连这份心都没有,当真是白瞎你赚的那些银子了!做着一本万利的买卖,还哭穷卖惨,真让人不齿!” 第257章 夫人好彪悍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纠缠,带着红黛、凤羽回了医馆。 曲进阳愈发的得意,扫视着众人还一本正经的掉了两滴眼泪:“诸位,前些时候朝娘子说我们药堂的白药里掺了面粉,我回去仔细查问过了,都是误会,说起来全赖小店新招来的药童。 那孩子不小心把面粉打翻了,正巧撒在了白药上,他怕我责备他,便没跟我说,胡乱装了瓶。 原先买了白药的,我都把银子给退了,还请大伙多多海涵。” 说着,他拱手深施一礼,态度倒是十分诚恳。 听他这么说,众人的不满便都消散了几分,再加上他捐了一批草药送往边塞,邀买人心,这事便算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朝以禾倒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这两天她一门心思的研制新配方,实在顾不上跟他打擂台。 我朝跟戎国的战事一触即发,京城离得虽远,但也少不得有人议论着。 在这个关口,曲进阳捐赠草药的事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可为他博了个好名声,连带兵部都备受赞誉。 不过两三天的工夫,这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自然而然的传到了凤夫人的耳朵里,当天下午凤夫人便让凤翎去了仁康医馆。 “朝娘子。”凤翎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冲朝以禾福了福身。 她捏着狼毫笔的手一顿,起身笑着相迎:“姑娘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不了,今儿奴婢是奉我们夫人的命令来的。夫人让奴婢站在外头跟您说话,劳烦您移步出来吧。” 她一头雾水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微微颔首快步走到了门口。 凤翎清了清嗓子,扬声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夫人说,前些天您受委屈了,她都知道,还请您别跟那群只会做戏的戏子计较。 我们将军带着凤家军的铁骑守卫疆土,不图名利,但也没有让别人白占了好名声的道理! 如今的太平盛世是将士们浴血奋战打出来的,跟阿猫阿狗送的那些不值钱的草药没有半分关系。 还有三省六部的那些狗官,与其装模作样的逼着百姓捐这捐那的,倒不如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下次再往边塞运送军器的时候别再拖延了,就什么都强!” 朝以禾听她连磕巴都不打的连说了一长串,眼睛瞪的圆圆的咽了口唾沫。 “凤……凤翎姑娘,这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些?我倒是不怕什么,可毕竟陈尚书和图大人跟将军同殿称臣,今天被你当众指桑骂槐的大骂,他们的面子掉在地上怕是拾都拾不起来了。” 凤翎压低了声音道:“更难听的奴婢还没说呢,夫人骂得比这还脏。” “……夫人好口才。” “奴婢今天来是两重意思,一则是夫人怕您吃心,她知道您的性子,绝不会因为您没捐那些破草药就怪罪您;二则是让大伙都知道,守疆卫土是我们凤家军的功劳,免得兵部那群只会动嘴皮子的酸秀才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满眼敬佩的竖起了大拇指:“夫人好彪悍!实在是我等妇人的楷模!” 凤翎与有荣焉的抿唇笑了笑,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丫鬟和小厮把七八样精致的礼品送进了医馆里。 “夫人说您一个人生活不易,这是夫人让奴婢给您带来的一点小玩意,您留着自己用也好,拿去赏人也使得。奴婢先告辞了。” 说完,她又恭敬的福了福身子,这才转身离开。 朝以禾目送她走远,正要回身进屋的生活,曲进阳站在医盛堂门口脸色铁青的冷哼一声。 “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只会逞口舌之快!就算打到天边去,我也是为将士们出了一份力的! 也不知道你给凤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堂堂身份贵重的将军夫人,竟能把你个一毛不拔的商户看在眼里!当真是世道不公!”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曲进阳一眼,似笑非笑的勾唇:“原本捐粮捐药是善举,哪怕是一针一线,说不定都能给将士们些许便利。 可你存心不正,捐草药就是为了给自己博名声,反倒糟蹋了这份善心。 如今看将军夫人没因为你的这点小恩小惠把你放在眼里,你又嫉妒的口出怨言,我看你的心眼恐怕比针尖还小!” 他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怒吼道:“就算我存心不正又怎么样?好歹我是做了事的,总比你这个只知道耍嘴额强!” 朝以禾轻笑着挑眉,淡淡的说:“那你等着看就是了。” 她转身回了医馆,又一门心思扑在了她研制的新配方上。 上次江如蔺回来跟她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了,这阵子又查阅了不少典籍,或多或少也算对戎国有些了解。 戎国的兵力不能跟凤家军相提并论,可戎国人狡诈,尤其擅长袭扰和打持久战,真要是正式开战,凤家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是军事家,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强回忆起前世看过的那本《三十六计》,江如蔺投军时便已经誊写给他了,再想为他做点什么就只能从她擅长的事情上下功夫,比如调配出一种能让人精神振奋的汤药。 她想研制出类似于功能性饮料的药,调整了数次方子,总算是成了。 人参、红参和冬虫夏草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再加上冰片、薄荷这类开窍醒神的药材,纯中药的功能性饮料就研制了出来。 朝以禾给它取了个名字——冰参饮。 她暗中把方子和调配好的药材送到了将军府,次日天还没亮,凤夫人便亲自登门,向她订了五万人的量。 她原本只打算收个成本价,可凤夫人偏给她多添了三成的利润,直说朝廷给凤家军拨的军饷不少,不能让她白费心神,她便也没拒绝,算下来她也能赚个三五万两。 她紧锣密鼓的采购药材,又忙了小半个月才把药都配好,陆陆续续的送往了边塞。 等一切忙完了,她整个人都险些累的虚脱,这些天只一心忙着冰参饮的事,反倒把红玉膜和浮萍膏给搁下了,每天都有不少官眷、小姐来问。 她把空间里的银票拿出来数了数,暗自盘算着,该正经筹备个护肤品工厂了。 第258章 给多少银子都不干 要建工厂,地段倒是不太重要,但一定要宽敞,还得留出她的办公室、会客室和几间员工宿舍,这么算下来少说也得四五百平米才够用,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找这么个地方实在不容易。 找好场地之后,除了装修还要招几个正式员工,像原先那样兼职的就不行了,想起当初在文善县时金文巧被刘三儿家暴的事,她心里便有了个念头——这次招工,她全招女子! 无论是丧夫孀居的还是未出阁嫁不出去的,只要人品端正、勤劳肯干,她都要! 兜里有了银子,腰杆才能挺的直。 她凭着一手好医术博出了点名声,但仍有人指着她的鼻子告诉她妇道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她偏不信这个邪!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哪里女子就比男子矮半截了? 心里大致有了规划后她就紧锣密鼓的着手筹备,这个时候便显出凤羽的好处了。她自小在京城长大,又是将军府出来的人,人头熟地方也数,朝以禾索性把找场地的事靠给了她。 朝以禾忙着筹备工厂,又要在医馆里坐诊,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红黛也被她赶鸭子上架的支去负责管理临时雇来的嫂子们,她们三个一个比一个的忙。 一日,卓石头来送菜的时候正巧赶上了午饭的时候,见她才啃了两口凉了的炊饼,便有病人来看诊了,她连饭也顾不上好好吃,赶紧给病人诊脉,刚把人送走,又有人来买红玉膜。 巴掌大的炊饼放到下午都硬邦邦的了,她也没吃完。 卓石头皱着眉坐在一边,眼看天色擦黑,他提着一筐蔬菜往后院走去,娴熟的洗菜、切菜,还焖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 等他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朝以禾才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抓起剩下的半个炊饼正要往嘴里塞,卓石头急忙冲过去把炊饼抢了下来。 “嗯?”她望着自己空了的手,茫然的仰脸望着他。 他的脸上蓦的一红,尴尬的挠了挠头:“朝娘子你别误会,你一天都没咋吃东西,这凉的吃了伤胃。我……我给你做了饭,你要是不嫌弃就对付着吃一口,好歹是热乎的。” “真的?”朝以禾‘噌’的一下站起来,快步往后院走去。 桌上摆着两素一荤,食物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把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她夹了一筷子炒鸡蛋送进嘴里,满足的眯起了眼睛:“好吃!鸡蛋炒的又滑又嫩,还没有蛋腥气!卓大哥,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他憨厚的笑笑:“你过奖了,这算啥啊?你要是吃的惯就多吃点!” “你也坐下一起吃啊!这阵子你常给我送菜来,又不肯收银子,我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今儿还劳烦你下厨做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别别别,你救了我爹,我做啥都报答不了你的恩情。我看这些天你们都忙得很,要是……要是你不嫌我的手艺,我索性每天来给你做饭,也省的你饿肚子。” 朝以禾嘴里塞了一块炖肉,一边想了想一边咀嚼着:“可是这也太麻烦你了,只怕会耽误了你的营生。” “不耽误不耽误,那就这么说定了!” “哎,卓大哥你等等,要是这样的话,我雇你来做饭得了。我每个月给你十五两银子,把菜钱也算在里头,你只需晚上来做一顿饭就成,就照着今天这样,两素一荤。” 卓石头急忙摆手婉拒:“这可不行,你给我爹治病的时候也没收我几两诊金,我哪还能再要你的银子?我……” “卓大哥,这是两码事。就算当初我对你有恩,你这阵子送的菜也足够能抵了。我当真是看好你的手艺,所以才想请你给我做饭的,你要是不收银子我可不敢劳烦你了。” 见她态度坚决,卓石头也不好再推辞,便点头应下了。 他惦记着卓老爹一个人在家里,连饭也没吃就赶了回去。 自那以后,卓石头每天傍晚都来给她做饭,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每一道都开胃可口,红黛和凤羽对他的厨艺也是赞不绝口。 七天之后,凤羽总算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离京郊不远的平安街有个酒坊,掌柜的想转手,地段、大小都很合她心意,因不在什么繁华的街道上,所以价钱也过得去。 朝以禾去看过以后稍稍压了压价便把酒坊买了下来,算是正式迈出了开工厂的第一步。 她拿着房契、地契眉开眼笑的回了医馆,笑着对红黛扬了扬手里的文书:“在咱们这儿做事的那五位嫂子都很能干,你问问她们肯不肯正经在咱家做事,月钱好商量。” 红黛紧绷着脸看了她一眼,委屈巴巴的哼道:“亏娘子还惦记着她们,她们都是没良心的!就在您回来之前,她们突然跟我说以后不做咱家的差事了!给多少银子都不干!她们还说……还说您是狐狸精!”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微讶着挑眉:“这话从何说起?出什么事了?” “她们辞工后我特意出去打听了一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传起了您的闲言碎语。那群长舌妇说您克死了自己的夫君,被江家撵出来后就坏了心了,拿开医馆做筏子,实则背地里勾引男人!她们还说——” 红黛顿了顿,掐着嗓子学着那些妇人的语调:“以后可不敢再去仁康医馆了,得了病扛一扛也就过去了,要是自家爷们儿的魂被狐狸精勾走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瞅她长的妖里妖气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穿的那么素净还能把老爷们儿勾的魂不守舍的,实在是混勾栏瓦舍的好材料!” 朝以禾看她学妇人们吊着眉毛、尖酸刻薄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娘子,您怎么还笑的出来呢?她们这么诋毁您,咱就应该撕了她们的嘴!再不然,让凤羽拔了她们的舌头!”红黛收起夸张的表情,气得直跺脚。 第259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子 朝以禾满不在乎的勾唇,笑道:“既然知道是‘诋毁’,那你何必还把那些不中听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无风不起浪,平白无故的怎么能传出来这种闲话?让凤羽查查去。” 此时,正巧有几个妇人从门口经过,她们一边窃窃私语着一边指着医馆,说的唾沫星子横飞。 红黛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冲到门前骂道:“说说说,说什么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她们的视线躲闪开,互相挽着胳膊低头快步走了。 红黛狠狠的啐了一口,气呼呼的跑到后院找凤羽去了。 不一会儿,曲进阳摇着折扇满脸春风得意的迈步进来,他大刺刺的在朝以禾跟前坐下,咧嘴一笑。 “朝娘子脸色不太好啊!怎么?难不成有将军府给你撑腰,你还能有不顺心的时候?”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缓的说道:“看来曲掌柜不仅人品不行,眼神也不太好。我吃得香、睡得着,诸事顺心,哪里脸色不好了?” “诸事顺心?这可不见得吧!外面的流言蜚语都满天飞了,你能不知道? 对妇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你没个好名声,就算是华佗转世也没人找你看病。” 她心里一动,冷笑着逼视着曲进阳的眼睛:“这事是你搞出来的?”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不过是把我亲眼看到的事多告诉了几个人,至于旁人是怎么议论的,可就跟我无关了。 朝娘子,那个姓卓的频频出入你家,任谁看了都不像清白的样子吧?” 姓卓的?卓石头? 朝以禾讥笑着睨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鄙夷:“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你特意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给我捏造了一个谣言吧?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曲进阳扬声大笑,眉飞色舞的笑道:“朝娘子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你戳穿我往白药里掺面粉,害得我赔了那么些银子,又捐了不少草药才挽回名声;我污蔑你勾引男人。咱们两厢算是扯平了。 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也没有死仇,实在没必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你手握着红玉膜和浮萍膏,我们东家有白药和麻沸散,如果咱们联手,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倒不如……” 她不耐烦的揉了揉耳朵,抬手打断了他还没说完的话:“我听明白了。你以为给我造了个谣,让我被人骂两句,我就会吓得魂不附体,对你言听计从了,是不是? 你趁早别打红玉膜和浮萍膏的主意,至于别的事,你得让慕怀章亲自跟我说来,你还不够格。” 曲进阳的眼神渐渐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的嗤道:“说你胖你就喘,你也配见我们东家?” 她不置可否的颔首,用关爱智障的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要是没有别的事,曲掌柜就请回吧,好好打理你的医馆。” ——毕竟慕怀章接到她的信后一准换个主事的人来,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他恼羞成怒的愤然起身,眼里翻涌起一抹狠辣的警告:“好!咱们走着瞧!” “慢走不送。”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于朝以禾勾引男人的谣言愈演愈烈,原本只是有人议论卓石头每天黄昏来登她的门,传到后面已经成了‘卓石头深夜在医馆留宿,除了朝以禾,那两个丫鬟也不是正经做派,玩的是一龙三凤的花样’。 她倒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红黛脸皮薄,被气得哭了好几次,一向脸上不露分毫的凤羽也暗暗咬紧了牙关,看那架势像是随时要冲出去杀人似的。 她听着那些花样百出的谣言,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主意,但还没等她着手去做,林氏就派人叫她去一趟江家。 红松院的堂屋里,香炉里燃着缕缕檀香,丫鬟把朝以禾带了进来,林氏慈爱的冲她招手把她叫到了身边,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朝以禾微怔着紧蹙着眉——她本以为林氏把她喊来,是想借着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给她个难堪,可这唱的是哪一出? 林氏哭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擦擦眼泪说道:“孩子,让你吃苦了。你一个人生活本来就不容易,这还被人骂成了狐狸精,真是可怜呐!” 她迅速的收敛起神色,做出一副温和小意的模样:“让祖母挂心了,都是小事。”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祖母知道你是个稳重的人,绝不会做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虽然如蔺死了,但祖母永远把你当江家的媳妇看!我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欺负?你放心,我定给你做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一个弱女子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就算你再能干,也得有人帮衬着不是?”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祖母说得对。” 见她这么恭顺,林氏的脸色更加和缓了几分,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虽然这阵子咱们江家也艰难,但一家人总要互帮互助才是家族兴盛的迹象。” 她淡淡的应声:“是。” 林氏的表情微滞,见她不接话头,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前些天兵部的图大人不是为了让你捐草药的事,跟你说了两句不太中听的话吗?凤夫人维护你,把图大人和兵部都骂了个狗血喷头。 兵部的气不顺,又因着你是江家的人,便也没给你大伯好脸色,接连两批给朝廷打造的兵器都被鸡蛋里挑骨头的驳回来了,再这么下去可不成。 如蔺媳妇,就算你如今不在江府住着,外人看来咱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您的意思是,想让我从中替大伯转圜一二?” “要是你肯出面那自然是好的,不过最好还是劝劝凤夫人,让她给兵部的那几位大人赔个礼,把大人们的面子找补回来。 凤夫人那么疼你,这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她一定不会拒绝。” 第260章 拿谁做投名状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唇边勾起的冷笑压都压不住。 她知道江家不要脸,可没想到他们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听说她被人编排了,便想给她点小恩小惠,让她为江抚卖力,真当她是傻的?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江家能给朝廷打造军器,且不说每年多了多少的进项,光这份殊荣就能让他们的身份比寻常商籍高出一大截! 图大人没在她这讨到便宜,又被凤夫人贬损了一顿,便把气撒到了江家头上,他们才开始着急了。 想让她把凤夫人的面子扔到地上踩,帮他们讨好兵部的那群蛀虫,亏他们想得出来! 林氏打量着她的脸色,声音微沉了下来:“如蔺媳妇,祖母可是为你好,你别犯糊涂。就算凤夫人再看重你,你们到底不是一个姓,真到了紧要关头,不还得是自家人替你出头吗?你好好想想。” 朝以禾缓缓抬眸,人畜无害的一笑:“我想明白了,祖母说得对,人得分得清亲疏远近——” “这就对了,你明天……” 没等林氏说完,她又轻飘飘的补上了后半句话:“——凤夫人跟我是亲,我跟你们江家是疏。” 林氏满意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手指紧扣住椅子的扶手:“你……” “您老人家怕是忘了,如今江如蔺在江家的族谱上只是一个死人,我这个孙媳妇跟你们中间更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有些话上次我跟大伯说了,还没跟您说,也难怪您还能厚着脸皮来找我。 今儿我不妨再说一遍,以后江家的事跟我不相干,我的事也不需劳烦你们费心,咱们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你们也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妄图喝我的血。 虽然江家被兵部排挤,但您和大伯也要放宽心,保重身体,一定得长命百岁的活着!” ——活到江如蔺回来,亲手剥了你们的皮! 说着,她施施然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的往院子外面走去。 她刚绕出红松院,远远的就看见润玉在前面等她。 这么久不见,润玉已经换做了妇人装扮,身上穿的是织锦的缎子,头上戴着金簪,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可见她在江家过得还不错。 “三少奶奶,好久不见。”她扶着腰轻笑着行了个礼,示意丫鬟退到了远处。 朝以禾的视线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微挑了挑眉:“你这是……有孕了?” 她春风得意的笑道:“是啊!已经三个月了,有了子嗣,我便有了根基。这都是三少奶奶当日成全我的好处,我心里一直记着您的恩情呢。” “我当时帮你那一把也有我的私心,所以你不用谢我。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是有话跟我说吧?” 润玉点点头,一边跟她往大门口走去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自从大少爷死后,大少奶奶就去尼姑庵里住着了,大夫人也大病了一场,虽然一直调养着,但五天总有两天起不来身,蓝杉院便全由我做主了。 二少爷两口子总是闭门不出,想是腿断了以后就灰了心了,老爷便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肚子上了。 三少奶奶,您帮了我一次,我求您好人做到底,帮我看看我怀的是男是女?”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声调微沉:“无论如何你都要生下来一个儿子,是不是?如果你腹中的是个女儿……” “怀的是什么不重要,生的是什么才重要!但要真是我的肚子不争气,我也好提前把该准备的事准备好,所以只能劳烦三少奶奶您了。”她轻笑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狠绝。 “我给你把把脉。” 润玉把手递过来,手腕上戴着一只通体翠绿的镯子,原先手指上的薄茧也被养的看不出来了,手指嫩的像水葱似的。 朝以禾轻搭着她的脉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会得偿所愿的。” 她惊喜的抬眸,急声追问道:“真……真的?” “现在月份小,还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看起来是男胎的脉象。” “多谢三少奶奶。”她轻抚着胸口长松了一口气,激动地脸都红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平稳了呼吸,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阵子老爷常常心情烦闷,回头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好让他宽宽心。” “最近大伯心情不好?” 她意味深长的笑道:“是啊,我听老爷念叨着说什么‘投名状’,‘表忠心’什么的,我也听不懂。三少奶奶,您是聪明人,您一定听得懂。” 朝以禾心领神会的应声:“多谢你,我知道了。” “我怀了孕,不便多走动。就不送了,三少奶奶慢走。” 她点点头,往大门外走去。 ——表忠心,是指向兵部表忠心。可投名状是什么呢?要拿谁做投名状? 她一个小小的医馆郎中怕是还不够格……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来在文善县时石爷爷跟她提起的往事。 当年威北将军石慈厚也是军功赫赫的名将,最后却被江家送去战场上的那些比纸还薄的兵器害的兵败如山倒,落了个全族获罪的下场。 再加上林氏说,兵部‘鸡蛋里挑骨头的驳了两次江家打造的军器’,既然是鸡蛋里挑骨头,想必军器是没什么差错的,那兵部为什么会驳回来? 她顿住了脚步,顿时冷汗涔涔。 ——兵部的陈尚书跟凤将军积怨已久,想必是想像多年前那样,再送一批不堪用的兵器到沙场上,让凤将军重蹈石慈厚的覆辙! 原来被江家的军器被驳,不是因为质量不好,而是质量太好了的缘故! 如果凤家真因为这个获罪,江如蔺也一定会受牵连!况且凤家对他们夫妻有恩,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朝以禾赶紧加快了脚步,冲回医馆把凤羽叫来叮嘱了几句,让她赶紧给凤夫人报个信。 凤羽脸色凝重的把她的话记下,急匆匆的赶去了将军府。 她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没缓过劲儿来,心脏怦怦直跳。 幸好,幸好润玉今天跟她多说了几句,幸好林氏利用她之心不死,幸好江抚没那么快领会兵部的意图…… 第261章 你可真给我长脸 朝以禾脸色不善的坐在椅子上,心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把这事知会给凤夫人已经是最妥善的解决方式了,这种行军打仗、谋算争权的事她插不上手,能做的也只有守好她这一亩三分地,要是有机会再为军中配些能用得上的方子罢了。 今儿润玉暗示她时,兴许也不知道江抚卷进了这样的事情里,多半只以为江抚要算计她,想卖她个人情,但无论如何,她已然很承情了。 她抿了口茶水,温热的茶汤灌进肚子里她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红黛看她脸色不好,贴心的给她端来了一碟榛子酥:“娘子,您要是累就歇歇吧。横竖平安街那边的铺子还没拾掇妥当,这些天又招不上人,连买红玉膜和看病的人都少了,倒不如索性趁这个机会歇几天。” 朝以禾捏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轻笑着说:“我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娘子是有主意了?” “现在外头不是都骂我狐狸精吗?但是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难听的话不是‘狐狸精’,而是‘丑八怪’。人人都唾弃狐狸精,但人人又都羡慕狐狸精的那副好皮相。” 红黛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娘子,您的意思是……他们是在夸您?”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算了,你不用知道为什么,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像上次一样放出风去,让全京城的女人都知道,我这个狐狸精的脸,是用红玉膜和浮萍膏养着才漂亮的这么人神共愤的,明白了吗?” 红黛望着她精致的小脸和眉眼间浑然天成的媚意,只觉得心头一热,怔怔的点点头像被夺了魂似的:“娘子的确美的不可方物。” 朝以禾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屈起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快去吧,等过两天没人叫我狐狸精了,这套就不好使了。” 她记得前世有几个浓颜系的女明星靠妖艳娇媚的长相火出了圈,虽然有不少人酸她们的模样和身材,可谁会抗拒自己有一张美艳近妖的脸呢?所以明星带货,才会有那么多人买账、 既然曲进阳污蔑她勾引男人,那她不趁机营销一把都对不起他!她就依样画葫芦,变相带一把货。 至于她的名声嘛……她深信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跟白花花的银子相比,被人议论两句算得了什么? 红黛听了她的吩咐后,大半天都泡在茶馆和人堆里,虽然她照着做了,但心里还是隐隐担心这事不能成。 可没想到当晚就有一位妇人悄悄敲响了后门,偷偷摸摸的来买红玉膜了。 红黛本以为只是歪打正着的赶巧了,但不成想,后面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几位官眷、小姐,都是背着人来买这两种护肤品的。 有了朝以禾这个活招牌,一夜之间,仁康医馆的护肤品又被拉上了神坛,比原先卖的还好,成了一盒难求的珍贵东西。 她坐在厢房里眉开眼笑的数着银票:“真得多谢曲进阳给我造谣了,否则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回头我也得给他送块匾!” “娘子还说呢!一开始那些夫人、小姐们都是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卖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好在这阵子大伙怕买不着,白天也赶来抢着买,都不再藏着掖着了,要不然咱们连个整觉都睡不好。”红黛嘴里虽然说着抱怨的话,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你跟凤羽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跟着我这个娘子受累也就罢了,还被长舌妇编排上。我给你们每人包了二百两银子的红包,你们收着当私房钱。” “我不要!娘子对我和我阿弟有大恩,现在我吃穿不愁,您对我又和善,过得是我原先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凤羽闷闷的点点头:“奴婢是夫人指过来服侍娘子的,更不能要您的银子。” 朝以禾不由分说的把银票塞到她们手里,佯怒着说道:“让你们拿就拿着,谁还能嫌银子咬手?要是再不收,以后就别跟着我了,各自哪来的回哪去!” 见她这么说,凤羽和红黛互相对视了一眼,也只能把银票收下了。 这时,曲进阳气势汹汹冲进了医馆里,他恶狠狠的瞪了朝以禾一眼,扭过头冲门外卑躬屈膝的说道:“东家,就是这儿!那娘儿们无法无天,压根没把您放在眼里!” 朝以禾顺着门口望去,看见慕怀章快步跟了进来,他满脸激动的顿住了脚步,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朝娘子,这位就是我们慕东家,麻沸散和白药都是出自我们东家的医泽堂!你目中无人,屡屡败坏我们医盛堂的名声,我看你是不想在医药行里混了! 东家,您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也敢跟咱们叫板,她分明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慕怀章缓慢的扭过脸对上他谄媚的笑脸,语调晦暗不明:“你说……是她当众揭露你卖得白药里掺了面粉?” “是啊!不过是咱家的药童不小心撒了点面粉,也是无伤大雅的,她偏抓住了这点小事不放!” “也是她‘仗势欺人’,叫来凤将军府的丫鬟在门口指桑骂槐的大骂了你一通?” “可不是?我给军中捐了那么些草药,既做了善事又挽回了咱们药堂的名声,她只怕咱们的风头盖过她,便挑唆着将军府来骂街!我丢不丢脸的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您的颜面啊!” 他点点头,眼里暗云涌聚,皮笑肉不笑的勾唇:“曲进阳,我选你来打理京城的铺子真是选对了,你可真给我‘长脸’呐!” 曲进阳没留意到他咬牙切齿的尾调,点头哈腰的奉承道:“我只是一心为掌柜的着想,当不得您的夸奖……哎呦——” 话还没说完,慕怀章就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的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裹着风的巴掌抽在脸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一脸懵的哀嚎着捂着脸。 “掌……掌柜的,您该不是被气糊涂了吧?要打您也该打那个朝以禾啊!小人哪里得罪您了,您打我做什么?” 第262章 好好跟你开开玩笑 ‘啪’又一巴掌,曲进阳被抽的原地转了个圈。 “糊涂?我他娘的真是糊涂透了!竟然你这么个蠢货一力支撑京城的铺子!幸好你碰上了以禾,要是再由着你胡作非为,我的脸才当真是被你丢光了!混账羔子……” 朝以禾见状赶紧去拦:“兄长,别打了别打了,要是你真在这儿把他打死了不是脏了我的地方吗?消消气……” 慕怀章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在他的肚子上踹了一脚才罢手:“对,这种货色死在这儿也是晦气,回头我再收拾他!” 兄长? 曲进阳肚子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时脑袋还没转过弯来,眼睛里带着两分清澈的愚蠢狡辩道:“东家,我全心全意为了您和医馆着想啊!朝以禾她抹黑咱家的白药,还……” “还你大爷!”慕怀章抓起茶杯朝着他砸了过去,都被他给气笑了,“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朝娘子就是研制麻沸散和白药的人!不仅仅是文善县的药堂,我在全国的药堂都有她的一份!她犯得上蓄意抹黑她自己研制的药?” 他怔愣的瞪圆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您说……啥?她她……她年纪轻轻的怎么……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开玩笑?好啊!我今儿就好好跟你开开玩笑! 曲进阳,我让你打理京城的铺子,你胡说八道自吹药材是用什么融化的雪水浇灌出来的也就罢了,你还擅自抬高药价、败坏我义妹的名声,我可不敢留你这么有能耐的人替我做事! 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告诉大伙我义妹从没跟病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瓜葛,那都是你造谣诽谤的! 你要是照做了,我念在以往你尽心尽力为我做事的份儿上,我还能给你几十两银子让你回乡;可你要是不做,那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一纸诉状把你告上公堂!” 曲进阳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的涕泪横流:“东家,小人知道错了!您别撵我走啊!我要是让您这么撵出去,以后哪家药堂还敢再用我?您念我是初犯,饶了我这一遭吧!东家……” “滚滚滚,我没心思跟你废话,你要是肯去,就趁现在天色还早,赶紧出去还我义妹一个清白!” “东家……”他欲哭无泪的张了张嘴,一抬头正对上了朝以禾波澜不惊的眸子,当即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跪爬过去,低声下气的哀求道,“朝娘子,都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帮我跟东家求求情,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 朝以禾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淡淡的说道:“你家里有什么人要养,跟我有关系吗?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不过托你的福,多亏你给我造谣辱骂我是狐狸精,我们医馆的红玉膜和浮萍膏才又一次卖脱销了。我从中取了利,所以对我来说,你替不替我澄清都不重要。 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就照兄长的话去做,好歹临走之前还能多拿几十两银子。” 曲进阳跪坐在地上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脸色灰白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踱到门口,他扫视着长街两边叫卖的小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羞辱的闭了闭眼,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 过了许久,他涨红着脸扯着嗓子喊道:“诸位!我……今儿当着大伙的面,我跟朝娘子道个歉!她从未跟卓石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往来,也不曾勾引过病人! 是我猪油蒙了心,记恨她戳破我往白药里掺面粉的事才伺机报复!我不是人!我对不住朝娘子!”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纷纷顿住了脚步,先是一愣,片刻后才陆陆续续的反应过来。 “丧尽天良哦!心都黑透了!给一个妇道人家扣这么见不得人的罪名,要是换个心眼窄的怕是早就一脖子吊死了!” “呸!行医卖药那可都是良心活,就这样黑心肠的东西也配做这种买卖?我看他卖的药八成也不是啥好东西!” “我早就说朝娘子不是这种人,你们还不信!” “都怪这个王八蛋胡说八道!滚出京城!” 众人都忍不住为朝以禾抱不平,不知道是谁把一颗臭鸡蛋砸到了曲进阳的脑袋上,蛋液顺着他的脑门滑落下来,流的满脸都是,众人像得了启发似的,接二连三的把烂蔬菜叶子往他身上砸,还有些自知心里有愧的,当即便跑去仁康医馆里给朝以禾赔礼。 一直闹了两个多时辰,曲进阳被砸的满身狼藉,众人才唾弃的散去。 慕怀章扔给他一锭银子,凉凉的嗤道:“滚,以后凡是我慕家的铺面,你都不必来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蹲下捡起银子臊眉耷眼的走了。 慕怀章重重的叹了口气,愧疚的说:“以禾,是我识人不清,对不住你。真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选了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货来京城。” “不怪兄长,横竖他也没真把我怎么样。” “他还想怎么样?”他扬高了声调,温润的脸微微扭曲着,“现在想起来我都嫌打他打的太轻了!原以为你跟江如蔺来京城是来享福了,可进京的路上我才听说他死了,你又被江家撵了出来,一个人本来就艰难,我的人还给你添堵……” 眼看他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朝以禾赶紧截住了他的话音,哭笑不得的说:“不是这样的,虽然是有些难处,但也没真难到这份儿上!你看,我这连医馆都开起来了,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慕怀章不赞同的抿唇:“你能开医馆,还经营的有声有色,那是因为你有本事,跟你难不难的没什么关系! 你也是个没良心的,要不是听曲进阳说医盛堂是我的产业,怕是你还不给我来信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惦记你!” 她被念叨的头痛的扶额,赶紧岔开了话题:“先不说我了,兄长,你近来怎么样?我爹娘和婆母都好吗?黄屿村的乡亲好不好?” “好!都好着呢!义父义母身体康健,村里的乡亲们如今已经少有种粮食的了,都开始种草药,家家户户都没少赚,几乎全村都盖起了新房子。” 第263章 她想他了 “至于你兄长我嘛……我已经开了十三家药堂的分号了。知道‘家财万贯’这个成语吗?就是用来形容我的! 能碰见你就好了,以后我也留在京城,咱们兄妹俩还能像原来一样常常私会!”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私会…… “你能换个词吗?” 慕怀章笑嘻嘻的大手一挥:“这都不重要。对了,止松那孩子也出息了,你走后他也一刻都没松懈,每天用心苦读,在咱们文善县也是小有名气的正经郎中了,过些天我把他也接来,他看见你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她笑着颔首,柔声道:“好啊!我也惦记着他呢。 兄长,我还有件事要劳烦你。我在桂花巷的那套宅子旁边住着一户姓石的老夫妇,他们是要紧的人,麻烦你让人帮我照应照应他们。” “这都是小事,回头我写封信回去叮嘱一声就是了。” 他们兄妹久别重逢也是难得的喜事,晚上朝以禾特意多做了几道好菜,一家人把酒言欢。 自从曲进阳承认是他污蔑朝以禾后,仁康医馆再把招工的消息贴出去,争着抢着来报名的人几乎要把门槛给踢破了。 她遵从本心,招的全都是妇人,有被喜新厌旧的夫家休了的,有夫君早亡的,有相貌平平一直嫁不出去的,还有些是为了补贴家用的,除了之前在医馆做事的那几位嫂子,她又招了二十个人。 平安街那边的酒坊也被改造的差不多了,她重新取了个名字,叫玉颜坊。 她先让老员工培训新员工,七天之后便让她们正式开工了,红玉膜和浮萍膏的订单堆积成山,除了各家的女眷排着队来买,还有不少脂粉铺子看准了商机,想从她这里进货。 朝以禾索性把原来分销白药的法子挪用了过来,凡是要进货的都得按照她的价格定价,每条街上只能有一家铺子卖她仁康医馆的护肤品,这叫区域保护,这样一来,大伙都能赚到银子。 她这边忙得如火如荼,慕怀章也把医盛堂好好整改了一番,原先被曲进阳败坏的名声总算挽回了几分。 这天,她带着红黛从玉颜坊出来,正好赶上一个晴好的天气,她一时兴起,拉着红黛去茶馆里喝茶吃点心。 茶馆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正中央,中气十足的说书:“……凤家军诸位都知道吧?个个都是英雄!近来我朝跟戎国起了战事,那几仗打的实在让人揪心!但幸好军中出了个奇才,用兵如神也就罢了,还能打造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军器……” 朝以禾的心脏猛地狂跳了几下,不由自主的支棱起耳朵。 “那位面如冠玉,身高八尺,人称‘玉面阎罗’,别看他长的跟个书生似的,实则手段狠着呢!凡是他领兵出征的时候,戎国的宵小一见了他只有逃命求饶的份儿!” 红黛偷瞄了她一眼,窃笑着小声道:“娘子,说书先生口中的‘玉面阎罗’,说的就是咱家郎君吧?郎君真有本事!” 她的眸子里泛着潋滟的光,低头抿了口茶笑道:“说书先生一向爱夸大其词,哪里就有这么夸张了?也不知道谁取得称号,难听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却听得十分出神,心绪也随着说书先生的话起伏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回书终了,朝以禾才收回神,多给了些赏钱后便带着红黛回去了。 这些天她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工夫思念江如蔺,可今天偶然从旁人嘴里听到他的事,她心里就像被猫儿爪子挠了似的,眼前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的脸。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想他了。 虽然说书人把他吹的像战神下凡似的,可他在边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 她靠在迎枕上摩挲着他上次回来送的玄铁簪子,想见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真不晓得这场仗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直到烛台里的蜡烛都要燃尽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次日醒来,她懒洋洋的洗漱好就像往常一样去前面坐诊,卓石头抱着一筐菜,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朝以禾抬眼看见他,笑着招呼他:“卓大哥怎么不进来?这阵子你都没来给我做饭,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他不自然的笑着挠挠头,把菜筐放在门口摆了摆手:“我……我不进去了。外面传了那么多风言风语,我不敢再来,怕给你惹是非。这些菜你留着吃,我先走了!” “你等等。”她叫住卓石头,快步走到了门口,“卓大哥是怕我拖累你吗?” 他急的涨红了脸,语无伦次的说:“不是!我咋会这么想呢?我一个大老爷们还会在乎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是怕他们胡说八道的毁了你的名声,便想着避避嫌。” 朝以禾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卓大哥现在以什么为生?” “啊?”他怔了怔,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家有两亩地,平时有啥活就干啥活。搬搬扛扛的,或是红白事,我都能干。” 她沉吟了片刻,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卓大哥,你是个好人,之前陈夫人砸了我的药膏,以至于全京城的人都以为我赚了黑心钱,偏那时候你还肯信我,我心里一直是感激你的。 你的手艺这么好,不开个饭庄都可惜了。要是你愿意的话,不如我出银子,你在兴阜街找个铺面,开个小饭庄、酒肆什么的,总比现在赚的多些,也方便你照顾卓老爹。” 卓石头一时还以为是他听错了,张着嘴巴好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忙婉拒:“不行不行,明明是我该谢你,我不能用你的银子!我……” “你听我说,如今我越来越忙了,只怕以后还会更忙,红黛和凤羽是我的左右手,她们也有她们的事,家里实在没人做饭。帮你开这个饭庄也不是白开的,你得管我饭,赔了算我的,要是赚了咱们五五分利。 你只当是我雇了你,这样成不成?” 第264章 找江家的晦气 “朝娘子……”卓石头动容的红了眼圈,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掏出一沓银票塞给他:“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先租铺面,等饭庄张罗起来了咱们再签契约文书。” 他攥着银票手心里全是汗,嘴唇翕动:“你救了我爹,又对我百般照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看好你的手艺,以后饭庄的生意一定生意兴隆,我不过是出了点启动资金,你才是关键,咱们这是合作共赢。” 他茫然的挠了挠头,什么‘资金’‘共赢’的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朝以禾一定是他命里的贵人!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把银票揣进怀里:“朝娘子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朝以禾笑着颔首,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街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位身上带着伤士兵狼狈的骑着快马冲了过来,嘴里扬声喊着:“军情急报,闲人速速避让——” 百姓们连忙慌乱的躲闪着,仓皇间路边卖果子的小摊都被掀翻了,果子散落的满地都是,场面一片混乱。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蓦的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现在除了边塞跟戎国有战事,其他地方都是一派太平,要有军报一定是那里的。 看那士兵的样子……怕不是出事了? 她也没心思再跟卓石头闲聊,寒暄了两句就赶紧让凤羽去将军府打探消息,一上午她都坐立不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到时近晌午的时候,凤羽没回来,红黛就急匆匆的跑回来了。 她冲到朝以禾身前顿住了脚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一张嘴声调里就带着浓浓的哭腔:“娘子……我从玉颜坊回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议论,说……说凤家军吃了败仗,几个要紧的将领生死不知……” 轰的一声,朝以禾只觉得耳边传来一阵嗡鸣,红黛后面说了什么她全都没听见,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眼前一阵发黑。 “娘子!”红黛惊呼了一声,赶紧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一碰到她才发现她的手冰的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抬头僵硬的问道:“这消息……可靠吗?” “应该是可靠的,全京城的人都这么说。我还听说兵部的不少大官都紧赶着进宫了,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娘子,郎君和姜儿会不会……” 她颤抖着手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强作镇定的喃喃道:“不会的,凤老将军是在沙场上拼杀了一辈子的人,容左也骁勇,如蔺一向又谨慎,军中还不乏悍将,这么多精兵强将在一起哪能轻易被击溃? 你……你去迎一迎凤羽,看看她回来没有,别处来的小道消息都不作数,要是真有事凤夫人一定知道,你快去!” 红黛赶紧应声,也不敢耽搁,可巧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了凤羽。 “你可算回来了,娘子正等着你呢!”她拉拖着凤羽的手进了医馆,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 朝以禾一看见她灰白的脸色心里就猜到了大半,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嘴里微微发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死心的问道:“怎么样了?” 凤羽望着她,摇摇头低声道:“奴婢回府的时候,夫人也接到了密信,说……说这次兵部送去的军器都是一折就断的废品,凤家军没有趁手的兵器,吃了败仗,将军和江家三少爷不知所踪,小将军也身负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凤家军已经弃了易姑城,后撤二百里。” 她眸子里的亮光顿时灰暗下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半晌才难以置信的挤出几句话:“怎么会呢?我不是让你转告夫人,兵部可能会在军器上做手脚吗?哪能让他们得逞?” “夫人说她没有官职在身,虽然一再派人留意着,但到底不能亲自去查兵部送去的是什么水准的兵器。她也的确传信让将军早做打算,但想来……是哪里出了岔子,所以……” 朝以禾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她仿佛陷在了淤泥里,浑身使不上力气。 “娘子,咱们郎君吉人自有天相,多少难关都闯过来了,一定不会有什么闪失的!说不定只是在哪躲藏起来了,您别太难过,这事准会有转机!”红黛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脏也揪着疼,这话既是在劝朝以禾,也是在劝她自己,毕竟她的姜儿也在战场上。 朝以禾闭了闭眼,小脸愈发的紧绷。 忽然,她嚯的站起身,周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寒意直往门外冲。 凤羽见状赶紧跟了上去,急声说:“我跟着娘子,你就别去了,在家里守着。” 红黛连忙点点头,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菩萨保佑。 “娘子,您这是要去哪啊?现在京城里乱糟糟的,您别冲动啊!” 朝以禾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望着前面:“去江府。要是如蔺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是江家打造的那批兵器惹的祸,我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我总得找个法子把这口气散出来!” 凤羽见她不过是要去找江家的晦气,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跟在她身后。 绕过两条长街,她径直往江府的门口走去,江得见状皮笑肉不笑的凑了上来。 “三少奶奶,您怎么来了?老夫人可吩咐过,没有她老人家的吩咐,不准奴才们放您进去,您先等着,奴才去……哎呦——” 没等他说完,朝以禾就抬手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完她的手心都火辣辣的疼。 “你他娘的疯了吧?尊你一声‘三少奶奶’你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你……” “滚开!一个奴才也配对我呼来喝去的?” 江得骂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一对上朝以禾冷厉的眼神,他就感觉打从脚底升起来一股寒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朝以禾鄙夷的轻嗤一声,带着凤羽大摇大摆的进了宅子,冷着脸往红松院走去。 第265章 去阎王殿里卖给鬼 红松院里一向有不少人伺候,可今天却反常的没见到一个人影,反倒让朝以禾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厅堂外面。 雕花木门紧闭着,她正犹豫着是一脚踹进去还是礼貌点推门进去时,听到里面传来了林氏狠辣的声音。 “……再等几天,等有了凤定山的死讯,凤家大厦将倾的时候,赶紧下手把那个小贱人解决了!她跟江如蔺都是一路货色,留着她早晚是个祸患!” 屋里江抚低声说道:“可是……娘,要是凤定山命大没死怎么办?现在只听说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不死又能怎么样?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连易姑城都丢了,就算他活着回来,皇上也定会治罪,他也不过是第二个石慈厚罢了!” “还是娘想的周到,儿子这就先安排下去。不过弄死那个小贱人之前,总得从她嘴里把红玉膜和浮萍膏的配方套出来,我看那倒是个能生钱的。没了凤家给她撑腰,我看她还能不能得意的起来!” 朝以禾的眼底泛起了一抹血色,冷笑着勾唇——他们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敢打她配方的主意?想的真够美的! ‘哐’的一声,她一脚踹开了房门,突如其来的闷响吓得屋里那两人打了个激灵。 林氏一抬头正对上了朝以禾微沉的眸光,赶紧收敛起神色厉声低叱道:“你怎么来了?一点规矩都没有!谁叫你擅闯长辈的院子的?滚出去!” 她一步一步走进来,唇边的笑意愈发的鲜明:“长辈?你们两个恬不知耻的老货算我哪门子的长辈?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还惦记着我的配方,是打算死了以后去阎王殿里卖给鬼吗?” “你……你疯了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祖母,您要是听不懂不妨从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根本不是人?” 林氏错愕的瞪圆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死盯着她,捂着胸口半晌说不出来话。 原先朝以禾的确有对她不客气的时候,可至少也顾着些礼数,今天怎么无礼的连点遮掩也没有? 江抚怒气冲冲的站起身,脸色不善的骂道:“你无法无天!再不滚我就叫下人把你扔出去!” “可以啊,但大伯得先思量思量,府里的那几个废柴是不是凤羽的对手。” 他看了一眼凤羽,噎得一时语塞,停顿了片刻才冷着脸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自顾自的在椅子上坐下轻飘飘的说:“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来找茬的。今儿我气不太顺,思来想去把气撒到谁身上都不好,便干脆拿你们两个臭不要脸的撒撒筏子好了。” “你……” 她递给凤羽一个眼神,指着屋里的陈设说道:“看见那些古董花瓶、官窑的茶具和名家的书画了吗?一个个完完整整的看着就让人不痛快,全都给我砸了撕了。” 凤羽应声称是,利落的抄起一个花瓶砸在地上,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后瓷器碎片四处迸溅,不一会儿的工夫屋里就被砸的一片狼藉。 朝以禾揉了揉耳朵,满意的笑道:“这个声音听着倒是蛮顺耳的,祖母和大伯喜欢吗?” “朝以禾!你是不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你口口声声说跟我们江家没干系,那你这闯了我们江家的私宅又怎么算?难道不怕我们去京兆衙门告你?” “去啊!我倒怕你们不去呢!正巧我有些事想跟青天大老爷说道说道。比如铜川庄的山上好像有个矿;再比如江家大少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 “你这个贱人……” “抚儿!”林氏低吼一声,阴沉着脸摁住了江抚的手,怒极反笑,“由得她砸去。想必她也是听说了凤家军溃不成军的消息,知道她的靠山要倒了,想最后耍耍威风,难不成咱们还要跟她计较?就算是犯人,砍头之前也得好好吃顿断头饭呢!” 江抚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阴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一般。 “如蔺媳妇,你要是没砸够我就让下人带你去别的院子里,什么时候你砸高兴了什么时候算完。我们江家家大业大,还没把这点零七碎八的东西看在眼里。” 朝以禾笑着眯了眯眼睛,眼里闪过几分少有的狠辣:“祖母真是好气度,孙媳妇受教了。” 她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桌边的鎏金香炉上,她掀开香炉的盖子嗅了嗅,悄无声息的往里面撒了点药粉,若无其事的笑道:“祖母燃的是檀香啊?您还没死就开始受香火了,是怕死了以后没人给您供香烛吗? 祖母果然有远见,看来我要跟您学的还多着呢。今儿我的这口气也出的差不多了,我先告辞,改天再来给祖母请安。” 说着,她给凤羽递了个眼神,大摇大摆的出去了,临走之前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凤羽跟在她身后偷瞄了她一眼,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问道:“娘子,奴婢看见您往香炉里撒东西了,那是什么药啊?” 她意味不明的笑笑,从唇边吐出两个字:“春药。” “春……”凤羽微张了张嘴,神色怪异的抽动了两下,“可是江抚和林氏到底是亲母子啊!他们应该不会……吧?” “嗯,或许吧,毕竟我下得也不是烈性的药,没指望他们会逆人之大伦,就算不做那种事,捱过半个时辰就好了,就看他们能不能战胜心魔。要是林氏扛不住,这个岁数了再给江抚养个便宜爹,也够恶心他们一阵子的了。” “娘子您真是……” 朝以禾顿住脚步,似笑非笑的挑眉:“你是想说我太狠毒了吗?” 凤羽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奴婢觉得,对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他们跟兵部沆瀣一气,送那些破烂玩意去战场上明摆着是要让我们凤家军的弟兄去送死。他们害死了那么些人,奴婢还嫌这种惩罚太轻了呢。” 第266章 我要是拦你呢 “血债终须血来偿,只可惜就算把他们两个跟兵部的那几头蠢猪捆到一块,也抵不了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的命!” 朝以禾沉沉的吐了口闷气,在江家胡闹了一通,她心里总算松快些了,但一听见百姓们议论凤家军大败的事,她就不是滋味。 回了医馆后,她又马不停蹄的拿了几盒红玉膜往几个相熟的病人家里去了,这几户人家要么是行商的,要么是走镖的,她拜托他们帮忙打听易姑城那边的消息,只要没见到江如蔺的尸体,她就不信他真的出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里上到朝廷命官、下到贩夫走卒,一个个都人心惶惶的。 朝以禾脑袋里的弦一直紧绷着,看医馆里没什么病人她也没心思再守着,漫无目的的走到了上次听书的茶馆。 茶馆里人头攒动,说书先生坐在正中央,眉毛拧着义愤填膺的道:“……戎贼狡诈,自知不是我朝凤家军的对手,便使那些下作的诡计!他们派兵烧了我军的粮仓,还使妖法把我军的兵器都变成了烂树枝子,以致我们凤家军手无寸铁、腹中无粮。 玉面阎罗诸位还记得吧?那位见状便开始跟戎贼斗法,没想到一时不慎,竟被戎贼斗的吐了血!” 众人惊呼了一声,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个个不错眼珠的盯着说书先生。 朝以禾捏着茶杯的手一顿,心里被挖空的那一块呼呼的往进灌着山风,虽然明知道说书的多是三分真七分假,也免不了有夸大其词的地方,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她嚯的站起身,放下一块碎银子便快步回了医馆,吩咐红黛打听打听京城的粮价,再准备两匹快马、和一些干粮。 “娘子,咱们要干啥去?回文善县吗?” 她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你留在京城,我让凤羽陪我去易姑城。” 红黛脸色微变,急忙拉住她的袖子阻拦:“去不得啊娘子,那边乱着呢!就算凤羽身手再好,你们到底是两个女子,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娘子,我也惦记着姜儿,但咱们去了怕也帮不上忙,倒不如留在京城等消息,先观望观望。” “一定要去的。有凤羽在,她能护我周全。我去了还能做个军医,给将士们看病治伤,也能送些粮食过去。” 红黛见拗不过她,急的直跺脚,叹了半天的气也只能先出去打听粮价。 朝以禾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行李,包袱里只包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和碎银子,要紧的东西她都收在空间里了,各式各样的药品也没少备。 她知道此时去易姑城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可她实在不愿坐在京城枯等,就算死她也要跟江如蔺死在一块。 人生在世,有些事上总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她不紧不慢的把东西收拾好,写好了歇业的牌子,只等明天大肆收购些粮食,再跟慕怀章打声招呼便能动身了。 这时,凤羽快步走了进来,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娘子,夫人请您去一趟将军府。” 她的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赶紧起身快步往将军府而去。 凤翎在后门迎候她们,一路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把她们引到花厅外面时,凤翎顿住脚步福了福身子:“朝娘子,奴婢们在外面候着,您里面请。” 朝以禾颔首跟她道了声谢,缓缓推门而入。 凤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她沉沉的叹了口气:“过来坐吧。听凤羽说,你要去易姑城?” “是。夫君生死未卜,外面什么传言都有,我实在不安心,便决定去一趟。” “我要是拦你呢?” 她一怔,随即垂眸一字一顿的说道:“您若要阻拦,除非把我锁进牢里,但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跑的。夫人是重情义的人,奴婢救了老将军、也救了容左,您一定不会把我关进大牢,所以您大抵拦不住我。” “我知道现在流言纷纷,你心里不安定,可你有没有想过,凤家军战败的消息或许是将军他们放出来的迷魂阵?你就不怕你贸然赶过去坏了他们的事?” 朝以禾紧抿着唇,抬眼对上了凤夫人的眸子:“不瞒夫人说,民妇想过。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计划的再周全也难免会有闪失,我还是放心不下他。 我不过是个郎中,乔装改扮一番悄悄出京,并不会有人留意我。到了边塞后,我这手医术也能有点用处。我只想远远的看他一眼,只要看见他还活着,我就回来。” 凤夫人看着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一只盒子推到了她跟前:“打开看看吧。” 她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支用箭羽雕刻成的簪子。 她呼吸一滞,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这是……” “这是你夫君托人送回来的。眼下他好好的,我们将军和容左也安然无恙。所谓兵败、没粮草、没兵器,都是故意放出来的风声。将军军功累累,朝中不少人都忌惮他,他便想趁着这次兵部从中作梗,让那些包藏祸心的小人全都跳出来。 朝娘子,我不是信不过你,但这事干系太大,要是走漏了一点消息将军就算白筹划了。 我以为你听了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你还能稳得住,没想到你竟沉不住气了。” 朝以禾眼底微微发热,摩挲着簪子上箭羽的纹路欣喜的想笑,可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朝娘子,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且在京中安心的等着,顶多两个月他们就会班师回朝,别再那么冲动。” 她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插在发间,红着眼圈站起身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民妇告退。” 凤夫人微微颔首,让凤翎把她送了出去。 把人送走后,凤翎回来重新添了盏热茶,小声问道:“夫人,真能骗住朝娘子吗?” “希望吧。既然江如蔺说,把这个簪子给她看就能安抚住她,那大约是顶用的。”凤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等到将军他们回京,再让他自个儿跟他娘子负荆请罪吧。” 第267章 您说我算什么东西? 回了医馆后,朝以禾只吩咐了一句不用准备马匹了,随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厢房里。 红黛急的直在门口打转,眼看快入夜了,她实在担心,便轻手轻脚的送了一份饭菜进去。 “娘子,您好歹吃点东西吧,要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朝以禾擦了擦眼泪,把玩着那支箭羽雕的簪子:“这是今天去将军府时凤夫人给我的。” “是……是郎君送进京的吗?” “是啊。” 红黛疑惑的皱紧了眉:“这不是好事吗?说明郎君安然无恙啊,您还愁什么?” 她苦笑了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来看,这根簪子的做工十分粗糙,绝不是他一惯的水准,看得出来是仓促之下雕刻出来的。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他不能做的像以往那么精细。 他千里迢迢的把簪子送进京就是为了安我的心,却没想到反而会更让我惦记他,也是难为他了。” “那娘子,您为什么不去易姑城了?” “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别的都不重要。 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明儿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红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闷闷的应声出去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早早的就坐在桌边写请帖,见红黛和凤羽起来了,她笑着吩咐道:“咱们玉颜坊虽然已经开起来一阵子了,但也没正经办个开业仪式。后天是个好日子,找几个舞龙舞狮的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我写了几张帖子,你们帮我送去。” 红黛暗暗打量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娘子,您……您没事了?” 她倏而笑了笑,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我能有什么事?日子总要过下去,而且咱们还得过得有滋有味的。 有一张帖子是给江家的,凤羽,你亲自去送,务必要让他们来。” 安顿了她们两句后,就有病人来看诊了,这一忙就从大清早忙到了晚上。 一眨眼的工夫后天就到了,玉颜坊外面锣鼓喧天,炮竹炸开后落的满地红色的纸屑,看起来很是喜庆。除了她邀请的宾客,还有不少百姓围过来凑热闹。 朝以禾准备了些糖果、瓜子,凡是来的都能抓两把吃,不相熟的大人小孩都高兴的凑趣捧场。 她在京城没有多少朋友,最亲近的凤夫人和慕怀章自然是要来的,再有就是几个相熟的官家女眷和订购护肤品的脂粉铺子,除此之外便是江家的人。 朝以禾正笑吟吟的跟宾客们寒暄着,迎客的人便把路氏迎进来了。 路氏扬了扬脸,她的丫鬟便心领神会的把两盒点心放在桌上,她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屋子里的陈设,眼里闪过几分浓浓的艳羡和嫉妒。 她扯出一个虚虚的笑意,阴阳怪气的说道:“侄媳妇真有本事,拿着从我们江家弄走的三万两银子,就开起这么大的作坊了。前两天看见你送来的请帖,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你冲去江家又打又砸的闹了一通,我还当你眼里没我们这些长辈了,不成想你还能惦记着给我们下帖,你这变脸当真是比翻书都快。” 朝以禾回以一笑:“大伯母言重了,要论起变脸,谁能比得上祖母和您呢? 说起来也真是可惜,要不是当初你们横竖看我和我夫君不顺眼,不管作坊开的多大,里面也必定有江家的一份儿。 您快坐吧,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可别闪了腰。” 路氏死死的逼视着她的眼睛,冷笑道:“登高易跌重,侄媳妇还是小心点吧。 我听说这阵子凤家军打了个败仗,回头等你的靠山倒了,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嚣张!”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到了凤夫人的眼睛里,凤夫人缓缓抬眼,冷厉的眼风像刀子似的划了过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我们凤家不得势了,也不是江家大夫人一个商户人家能议论的!” 路氏赶紧轻掩着唇,惶惶的起身陪着笑脸告罪:“凤夫人误会了,民妇不是这个意思……” “本夫人管你是什么意思?要是管不住你自己的嘴,我倒是可以帮你管管。” 她赶紧收敛起神色讪讪的止住了话音,怨毒的眼神滴溜溜的在朝以禾身上打转。 眼看宾客们都到齐了,朝以禾站起身含笑道:“感谢诸位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莅临玉颜坊,打从今天起,我们的就算正式开业了!我在对面的酒楼订了席面,还请诸位……” “哟~这么大的喜事三少奶奶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您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润玉托着腰一步三道湾的走了进来。 润玉的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把一尊翡翠白菜递给了朝以禾:“三少奶奶,这是我给您备的贺礼,‘白菜’音通‘百财’,祝你财源广进。 我听说大夫人只给你带来了两盒点心,啧啧~这礼也太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江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呢!所以我特意赶了过来,给您补一份像样的礼。” “多谢,劳烦你怀着孕还亲自来这一趟。” “嗨,这算什么?怀孕的确辛苦,但也不能让大夫人丢了江家的脸嘛!” 路氏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厉声低叱道:“这儿哪有你一个姨娘抛头露面的份儿?赶紧给我回去!” “大夫人这么凶做什么?三少奶奶到底是江家的媳妇儿,说句托大的话,我也算她半个长辈了,自家人的作坊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今天来的都是各府的正头娘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坐在一块?” 润玉满不在乎的笑笑,毫不掩饰眉眼间的挑衅:“老爷拿我当心头肉,说起来我算老爷的宠妾;我腹中还怀着江家的血脉,要从这儿算,我是江家小少爷未来的娘。大夫人,您说我算什么东西?” “你……”路氏气得脸颊都泛起了一抹潮红,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你目无尊卑,不敬主母,凭这一条我就能把你给发卖了!你还敢跟我犟嘴?” 第268章 神仙来了也保不住 眼看她们吵起来了,朝以禾却若无其事的招呼宾客们喝茶吃果子,还特意让红黛又抓了两把瓜子进来,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慕怀章看了她一眼,小声问道:“以禾,你不劝劝她们吗?” 她‘咔’的磕开一颗瓜子,不解的挑眉:“我为什么要劝?” “这……这可是在你的作坊里啊!” “哦,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劝?” 他一时语塞,倒感觉像他多虑了似的:“你把大伙邀来,她们在你的地盘上吵得不可开交,你的面子上也不好看呐。” “她们吵起来自然是她们的脸上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为什么要劝?” “……” 慕怀章无语的望着房梁——好像有点道理! 凤夫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唇边忍不住勾起几分笑意:“这话说的对,朝娘子是个通透的人。江家的能有什么善男信女?由得她们吵去!凤翎,也给我抓一把瓜子。” 其余的宾客见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便也都兴致勃勃的看起戏来。 路氏越是愤怒,润玉笑的就越是灿烂。 她轻轻抚摸着小腹,笑的眼角都带出了些媚意:“天地良心!大夫人,我对您可一向都是毕恭毕敬的!自从大少爷没了,您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还是我不辞辛劳的替您打理家事,执掌中馈。 贤名是您的,背地里吃苦受累的却是我,您还要我怎么敬重您?” 路氏气得浑身发抖,一股血气直冲上了天灵盖,急火攻心之下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她愤怒的一巴掌抽在润玉的脸上,打的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贱婢!我不过病了两天,你就撺掇的老爷把家里的对牌钥匙都给了你,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敢在人前拿出来说嘴?满京城里,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能让一个姨娘管家?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当你是府里的正经主子了?” 润玉脸色惨白的呻吟着,小脸痛苦的拧成了一团:“疼……我的肚子好疼……” “你少做戏了!我抽的是你的脸,又没抽你的肚子,难不成我一耳光还能把你打流产了?” “好痛……三少奶奶,您救救我……” 朝以禾见情况不对,赶紧丢开手里的瓜子快步冲了过去,润玉的裙摆上渐渐从里面渗出了一滩殷红的血渍,迅速的蔓延扩散开。 “快!来两个人把她扶到后面的厢房!快啊!”她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急声叫人。 路氏见状心里一慌,但仍以为她们是一唱一和的骗她的,强撑着厉声道:“你们别想诓我!这蹄子身子强健的跟头牛似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出事了?” “大夫人,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个闪失,你再去跟江抚说这些,你看他会不会一个大耳瓜子抽死你!” 说话间,两个在作坊里干活的嫂子便急忙快步进来,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抬着润玉匆匆往厢房去了。 那几间厢房原本是朝以禾留出来做员工宿舍的,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派上了用场。 其余的宾客见润玉面无血色的被抬走,一时心都提了起来,有些心软的妇人甚至掉起眼泪了。 此时润玉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攥着朝以禾的手:“三少奶奶,我的……孩子。” 朝以禾给她把了把脉,惋惜的垂眸,正色说道:“你听好了,兴许是你摔倒的时候肚子受到了撞击,现在已经流产了,就算神仙来了也保不住你这个孩子。 等会我给你开一副药,这药是滑胎的,要是不把死胎清理干净,对你的身体更有损。会有些疼,但你别怕,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紧咬着下唇,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来:“真的没指望了吗?” “没有,你要是信不过我,我再给你叫别的郎中来。” “不!三少奶奶,我信您。但劳烦您让人给老爷传个话,务必让他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朝以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默默的颔首,她写了方子后便让红黛去抓药,又着人把江抚请了过来。 她先给润玉灌了一碗参汤吊着气,随后才给她喝滑胎药。 药一喝进肚子里当下就见效了,润玉只感觉肚子像被搅碎了似的,疼的她满头大汗。 她扯开嗓子,原本七分的疼她就喊出十分,叫的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江抚站在外面闭了闭眼,脸上阴云密布。 他扭过脸盯着朝以禾,声音干涩的问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江家,但你也是个好郎中,你不会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吧?” 朝以禾凉凉的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会。” “所以这孩子……当真是保不住的?” “当真。”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两下,扭过身一脚踹向路氏的小腹:“贱妇!我跟你做了这么些年的夫妻,没想到你竟然善妒到这个地步!就算那孩子是玉姨娘怀的,但他长大了你不也是他的嫡母吗?你何至于容不下他?” 路氏捂着肚子跌倒在地上,像不知道疼似的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缓慢的看向江抚,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这时候你想做慈父了?你对你的亲儿子下毒手的时候,你的慈父心肠哪去了? 你当我稀罕一个姨娘生的杂种管我叫娘吗?我有儿子!要不是你心狠手毒,我的裕宗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呢!我是贱妇,那你又是什么?老畜生!” “闭嘴!”江抚恼羞成怒的吼道,冲过去对路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丝毫不留手。 朝以禾厌恶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住手吧,要打回你们江家打去,别在我这儿耍威风!给玉姨娘治病的诊金一共三千两,一会儿你记得把银子留下。”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拍在石桌上,眼里闪着恶狼般的暗光:“朝以禾,这事说来说去还得怪你!要不是你下帖子,这个贱妇也不会赶来凑热闹;她不来,玉姨娘便也不会来,自然没有这些污糟事!” 第269章 我回来了 朝以禾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气笑了,好整以暇的颔首:“对对对,你说的对,都是我的错。不然你去报官吧。” “别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你且在嚣张两天,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类似的话大伯母刚才说过,言下之意是凤家快要倒了,我便没了靠山,自然由得你们拿捏。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祝你们美梦成真。” 她不急不怒的撂下两句话,让凤羽盯着他们就起身去前面了,毕竟还有那么多宾客在,她这个做主人的总不好不露面。 朝以禾一进去,妇人们都眼巴巴的望着她,满脸写着好奇。 “朝娘子,刚才跟江家大夫人闹起来的那位竟是个姨娘?我还没见过哪个姨娘敢那么跟当家主母说话的!” “是啊!我看她刚才流了那么多血,腹中的胎儿多半是保不住了。朝娘子,她现在如何了?” 她不爱说旁人的闲话,搪塞了两句就算过去了,众人兴致盎然的八卦了一会儿就三五成群的去对面的酒楼吃席面,想必用不了多久,江家大夫人跟姨娘起了冲突、还把姨娘打流产的事就会迅速的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为玉润唏嘘了一阵,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可惜那孩子注定没缘分来到这个世上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七月时节,繁花似锦,京城里对于边塞战事的议论声平息了不少,老百姓们都勤勤恳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比起谁打了胜仗,他们更在意明儿的饭桌上能不能添一道荤腥。 卓石头的饭庄开起来了,取名叫客来饭庄,生意十分红火,凭着他那一手好厨艺,亲民的价格,他的饭庄很快就成了寻常百姓打牙祭时最先想到的地方。 七月中旬,外面总算传来了好消息——凤家军打了胜仗! 听说他们大败贼寇,打的戎国毫无还手之力,不但夺回了易姑城,还连夺了三座城池,戎国国君不得已之下也只能签了降书。 “娘子,那郎君和我阿弟什么时候回来?都打赢了,应该就快回京了吧?他们明天能回来不?”红黛跟在朝以禾身后欣喜的问道,叽叽喳喳的跟树上的麻雀似的。 她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轻声笑道:“哪有这么快?从边塞回京也远着呢,难不成他们还能长着翅膀飞回来?” “这倒也是,等郎君回来见您开了作坊和饭庄,赚了这么些银子,肯定会吓一大跳!”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卓石头提着食盒满头大汗的进来,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憨厚的笑道:“朝娘子,我给你们送饭来了。今儿给你们做的是红烧肉炖土豆,凉拌黄瓜和烧茄子,你们趁热吃。” 朝以禾笑着颔首:“进来喝杯凉茶吧,这么热的天,落落汗再走。” 他从红黛手里接过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我不久留了,饭庄里还有食客等着!听说凤家军打了胜仗,不少人都下馆子庆贺咧!” 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朝以禾也没强留,把食盒拿到后院,正打算打水洗手的时候,一只手臂忽然从后头箍住了她的腰。 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心脏猛地沉了沉,就连手中的水瓢都吓掉了,砸进水缸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我回来了。”江如蔺低沉的声音响起,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烫的她脸颊绯红。 她惊喜的转过身,眸子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她怔怔的望着他,回过神儿来时动作比脑子快,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跳到了他身上,双腿紧紧的盘住他。 “怎么这么快?刚才我还跟红黛说你们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呢!难道你真是飞回来的?” 江如蔺的狐眸里眼波柔和,温软的笑道:“是啊,一想起你在等我,我就归心似箭,晚上做梦的时候求神仙赐了我一双翅膀。” 朝以禾剜了他一眼,笑骂:“在军中混了这么些时候,倒让你混的油嘴滑舌的了!你……” 她正想说话,却发现他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拖着她的那只手臂也在轻微的颤抖。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把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个遍。 江如蔺若无其事的把左臂藏在身后,玩笑道:“怎么这么看着我?难不成是思夫心切?” “别打岔,你的左胳膊怎么了?”行医这么多年的敏锐性,让她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他张了张嘴,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住你。我受了一点小伤,但在边塞时薛柏给我看过了,只是一点皮肉伤,没有大碍,你看了可不许哭。” 她的眸色凝了凝,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绝不是‘小伤’这么简单。 她紧抿着唇抓住他的左手,慎之又慎的卷起袖口,一看见他的手臂她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的半截左臂的皮肉都被削掉了,有的地方已经结了痂,有的地方皮肉外翻着像鱼鳞一样,还有的地方隐约可以看见森森白骨,刀痕也是深一下浅一下的。 饶是她前世今生加在一块解剖了无数具尸体,见过无数个伤者,看见这样的景象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弄得?谁?”朝以禾哑着嗓子咬牙问道。 她只感觉心脏像被人丢到油锅里煎了一样,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伤了江如蔺的人千刀万剐! 他安抚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故作轻松的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但无论如何,我现在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你跟前吗?” 她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闷声道:“你跟我进来。” 她把江如蔺拉进房里,脱掉他的衣裳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个遍,越看她越是心惊。 除了左臂上的伤,右胳膊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前胸后背又无数道鞭痕…… 眼眶里不断氤氲起水雾,都被她扭过脸偷偷擦掉了,她从空间里拿出云南白药和一应清创的用品,冷着脸重新给他处理伤口。 第270章 想打想罚都使得 江如蔺偷瞄着她紧绷的小脸,讨好的笑道:“只是皮外伤,已经不疼了,嘶——” 朝以禾横了他一眼,故意按了一下伤处,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伤的一块好肉都没有了,哪能不疼?还想瞒着我不让我知道,就该疼死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手上的动作还是轻了又轻。 好不容易把伤口都处理好,江如蔺讪笑着凑到她跟前:“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敢瞒着你了,娘子消消气。” 她一把推开他,疾言厉色的问道:“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老老实实的跟我说,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乖乖的说道:“你察觉兵部会在军器上动手脚后,凤夫人便飞鸽传书把这事告诉了凤将军,我们两厢商议了一下,暗地里让咱们在文善县的朝家铁铺打造了一批军器运到边塞,以解燃眉之急。 后面的没有军器可用、打败仗和弃了易姑城都是做戏的,一则为了把朝中那些对凤家军虎视眈眈的跳梁小丑钓出来,二则是为了让戎军心生懈怠。 弃城后我佯装被俘,实则跟凤家军里应外合,但落在敌人的手里难免要吃些苦头,所以受了点小伤……娘子,我都招了,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朝以禾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嘴里像吞了一块黄连一样。 ——他说的倒是轻巧,可被戎军抓了,哪是‘吃些苦头’那么简单?还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凌辱虐待! 他嬉皮笑脸的把脑袋支在她的肩膀上,赔笑道:“娘子消消气吧,我为了能早一天见到你,一路快马回京。 如今凤家军打了胜仗,凤将军也要在皇上跟前为我请功,用不了多久我的封赏就下来了,再不济也得给我个正三品的官职。娘子,咱们熬出头了。” 她悻悻的站起身,没好气的道:“就算你没有官身,难道咱们还活不下去了?你想搏个功名,我也没拦着你,可你明明答应过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江如蔺望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和瞪得圆圆的眼睛,只觉得她又可爱又好笑,极有耐心的告罪:“是是是,为夫言而无信,娘子想打想罚都使得,我绝没有怨言!” 朝以禾哼了两声:“在屋里待着,不许乱动,我给你炖个汤去!” 她用力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亲自下厨炖了一盅补汤,又添了几道菜。 得知江如蔺回来后,凤羽和红黛也为他们夫妻团圆高兴,红黛几次想问姜儿的近况,但又不好意思张嘴。 江如蔺看穿了她的心思,便笑着主动说道:“姜儿跟在容左身边,好得很,这次他也立了功,明后天他们就该到京城了。” 红黛连连点头,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又哭又笑的。 吃过晚饭后他们便各自回房休息,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江如蔺跟她讲边塞的风光,讲军营里的趣事,讲战场上的化险为夷,还给她讲,她的白药和冰参饮起了多大的作用,救了多少人。 朝以禾也把京城的近况说给他听,当说到江裕宗过世、润玉小产的事后,两个人都不由的唏嘘了一阵。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时,凤羽轻轻叩响了房门,站在外面毕恭毕敬的说道:“郎君,将军让人给您送了衣裳过来,一会儿他和小将军及将领们就要进城了,您得跟他们一块进宫拜见皇上。” 江如蔺淡淡的应声示意她进来,洗漱更衣后便先出城跟凤定山等人会合。 他前脚刚走,后脚街道上便有官府的人忙碌起来了,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不少衙役和巡防营的士兵站在街道两旁,只怕会闹出什么乱子。 辰时刚过,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凤家军的将士们回城喽!” 百姓们纷纷围在街道旁,一边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一边伸着脖子张望。 不一会儿,马蹄声和整齐有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凤定山骑马走在最前方,容左和江如蔺一左一后跟在他身后,姜儿则身着甲胄跟着容左,再后面是几位将领和百余名亲兵。 他们身上带着边塞的风霜,有的脸上还挂着伤,但眉眼间无不是得胜而归的自豪和重返家乡的欣喜。 百姓们不约而同的欢呼迎接他们,有些胆子大的未嫁女还把自己的香囊和手帕扔了过去,以示倾慕。 “行军打仗的男儿就是不一样,一个个英姿飒爽的,比京城里那些慵懒不堪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绣花枕头强多了!” “就是就是!将来我给我姑娘择婿,也得挑个这样的好儿郎!哎,那位是凤家的小将军,我认得,小将军旁边的是谁?” “你连他都不认识?前阵子茶馆里书里说的‘玉面阎罗’就是他呀!” “长的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众人热切的低语着,江如蔺骑着马跟人群中的朝以禾遥遥对视了一眼,他唇角微勾着扬起了一抹笑,又引得周围的女儿家一阵捧心惊呼。 慕怀章看见他吓得差点晕过去,赶紧挤到朝以禾身边惊魂未定的问道:“以禾你看,那个人长的是不是很像……很像那谁……” 她一怔,歉意的笑笑:“抱歉啊兄长,他就是江如蔺,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忙忘了……” 他错愕的长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拍着胸口长松了一口气:“也好也好,我就说嘛,他精的跟猴似的,哪能那么轻易就死了?现在好了,他这次回京免不了加官进爵,以后你就是官眷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朝以禾抿唇一笑,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就算他当再大的官,兄长也是他的义兄啊!” 慕怀章得意的仰着脸,深以为然的颔首:“那是自然!将来我可要沾你和妹夫的光了!”他顿了顿,脸色又变了,“不对,等我见了他得先给他立立规矩,免得他一朝得势,仗着自己当了官就欺负你!” 第271章 演技愈发的好了 “哎,兄长……” 他风风火火的就跑回药堂了,朝以禾叫也没叫住他,只能作罢。 外面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江家上上下下却都坐立不安。一听说凤家军得胜的消息后,江抚就愁的连饭都吃不下。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心隆起的皱褶能夹死两只苍蝇:“娘,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听从兵部的授意,送去了一批不堪用的兵器,现在凤家军打了胜仗回京,定是要追责的! 兵部自然首当其冲,陈尚书为了自保,少不得要把咱们推出去当替罪羊,您得拿个主意啊!” 林氏呷了口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慌什么?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经不住事! 你放心,陈尚书会帮咱们从中斡旋的!类似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他也怕咱们狗急跳墙,真要是往绝路上逼咱们,咱们就把当年石慈厚的事咬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我想着,咱们是免不了罚,回头追究下来,随便推个铺面的管事顶罪不就成了?咱们跟陈尚书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轻重他心里都有数。” 听她这么说,江抚的心才算稍稍定了下来,正要喝茶的时候,小厮却急匆匆的快步跑进来。 “夫人,老爷!宫宫……宫里来人了!让家里的主子们去接旨呢!” 他手一抖,茶水泼洒在衣裳上迅速的晕开了一大片茶渍,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擦拭着,一边看向林氏。 林氏的眼皮子也跳了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先出去看看,要真是为了军器的事,恐怕就不是来传旨,而是抓咱们下狱了!” 他们互相安慰了几句,赶紧快步往前厅走去。 厅堂里,一位太监满脸笑意的站在最前方,身后跟了十几个宫人,各个手里都托着描金黑漆托盘,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珍品,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他们一见这副场面都愣住了,江抚赶紧给太监塞了一包银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公公,这是……” 太监掐着嗓子笑道:“大爷好福气啊!贵府出了那么一位智勇双全的能人,以后杂家怕是要常来送皇上的赏了!” 他一头雾水的张了张嘴,茫然的问道:“公公这是哪的话?” “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接旨吧,听了皇上的圣旨,诸位就明白了!” 他们赶紧恭恭敬敬的跪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才,江家三子江如蔺宣德明恩,守节诚益,骁勇善战。于与戎国一战中功不可没,朕甚佳之。其,擢封为正三品护军参领,赏红宝石十颗、累金丝玉如意一对、黄金千两…… 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界以殊荣。” 林氏和江抚飞快的对视了一下,各自眼里都溢着满满的惊恐和诧异。 “那个……公公,您是不是宣错旨了?我家这个侄子早就死了啊!” 太监紧拧着眉,不悦的瞥着他们,微微沉了沉声调:“江抚、林氏,还不谢恩?” 正当他们稀里糊涂的时候,江如蔺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们一眼,疾步走到太监跟前。 “错了错了,公公,怪本官没交代清楚。本官跟江家早就没有半点干系,这道圣旨该送到兴阜街的仁康医馆才对。” 太监也是人精,当即便明白过来了,赶紧赔笑道:“江参领哪里的话,是奴才没问询清楚。那这道圣旨……” “就由本官代拙妻接旨吧,不敢劳烦公公再跑一遭了。” “哎,这算什么?能去当朝新贵的家里走一趟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先去宣旨,公务在身不敢耽搁,回头奴才再跟大人道喜!”说着,太监便挥了挥手,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一时间,厅堂外面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江如蔺施施然的负手而立,身上的湛蓝色衣裳缎面生光,微微一拢袖,眉眼间浮出了点点笑意。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江抚等人:“许久不见,祖母跟大伯见了我怎么跟见了鬼似的?怎么?看我还好端端的活着,你们很失望?” 林氏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她脸颊抽搐着勉强挤出一个笑模样,起身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哭道:“你这个孽障!我们还当你被火烧死了!菩萨保佑,你竟还能活生生的站在我们跟前,可让祖母担心坏了! 来,快进来好好跟祖母说说,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还成了护军参领了?” 他虚虚的笑着拨开林氏:“祖母的演技是愈发的好了,南府戏园子没请您去唱大戏,当真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能有今天,说起来都是你们的功劳,要不是你们我把逼到了绝路,我也想不到去投军。 兴许是我爹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我,我不但没死在战场上,还侥幸立了功,祖母和大伯要是想知道就去茶馆里坐坐,想必有不少说书先生说我的事。 今天我也顺道跟你们打声招呼,以后咱们总有相见的时候,原来的账,我必定一笔一笔的跟你们慢慢算。” 说完,他矜贵的微微颔首,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林氏望着他的背影面如菜色,身子轻微的摇晃了几下差点跌倒,她看向同样面如死灰的江抚,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看见了吗?这个畜生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来找咱们索命来了!” 江抚的脸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又是害怕又是无措:“娘,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把脖子洗干净了,等死!” “可是……咱们到底是他的长辈,就算为了他的官声他也得投鼠忌器吧?他哪能真对咱们下死手?” 林氏冷笑了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他可是江如蔺!跟咱们有死仇的江如蔺!都怪裕祖做事不干净,原以为只有朝以禾侥幸活下来了,没想到这个小畜生也没死! 你……你快让人备一份厚礼,一会儿咱们亲自登门去给他道贺!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是怎么对他做小伏低的,盼着能对他有所掣肘吧!” 第272章 这不是折他的寿吗 与此同时,仁康医馆却是另一副场景。 太监来宣了旨后,朝以禾给他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满脸笑意的把人送出去了,赏赐的金银珠宝放在桌子上,折射出来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不少相熟的商户和街坊四邻都来贺喜,把宽敞的医馆围的水泄不通的。 “朝娘子一向和善,跟谁都笑眯眯的,谁家没银子付诊金,她也不计较,没想到夫君竟是当大官的!” “以后可不能叫朝娘子了,得尊称一句江夫人!” “原先是谁嚼舌头说朝娘子是寡妇来着?这下人家夫君回来了,看不撕了他们的嘴!” “朝娘子……不不不,江夫人,你现在都是大官的夫人了,以后还给我们看病不?” 朝以禾哑然失笑,温声道:“大伙别这么拘束,以前怎么称呼我以后就还怎么叫。医馆自然是要继续开的,该看诊看诊、该抓药抓药,我夫君当多大的官我也只是个小郎中。你们这样反倒让我不自在了!” 她又招呼着红黛去买了些糖果和干果来,分给大伙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一位怀着孕的妇人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朝娘子,能不能劳烦你让你夫君给我写一幅字?我只盼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能像他一样有本事!” 紧接着便又有人开口:“对对对,我也想给我家大孙儿求一根他用过的腰封!我听说军中人身上的东西能辟邪,戴着妖魔邪祟就不敢近身了!” 众人热火朝天的说笑着,江如蔺回来看见这场面也不由得勾起了几分笑意,他冲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我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多亏大家对我娘子的关照,如蔺感激不已。 辟邪之说都是假的,但要是能让大家安心,我自是没有不应的!” 有些年轻的姑娘看见他便羞红了脸,止住话音低着头躲在了家里人的身后。 “这就是说书先生说的玉面阎罗啊?生的真俊俏。” “俊俏不俊俏的也跟咱们不相干,你看江大人看朝娘子的眼神,跟化了蜜似的,就算咱们给人家做小,人家怕是都不要呢!” 大伙善意的笑闹了一阵,林氏和江抚就让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贺礼登门了。 林氏作势要拉江如蔺的手,手都伸出去了,却又缩了回来,一本正经的跪下行了叩拜大礼,就差在脑门上明晃晃的写上‘惶恐畏惧’几个字了:“民妇林氏,见过江参领。 孩子啊,我知道你自小在乡下长大,一向跟我们不亲近,可无论如何你也是江家的子孙。你当了大官,我们全家为你高兴,可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回京了?也不叫人带个话回来。难不成你心里还记恨我们?” 江抚把她搀扶起来,煞有介事的沉声道:“娘,您是如蔺的祖母,您怎能跪他?这不是折他的寿吗?” “唉,你别拉我!只要能让如蔺跟咱们再无嫌隙,我有什么跪不得的?他跟咱们有误会,话总要说清楚才成啊!” “不管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我朝最重孝道了,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 如蔺,你看着你祖母跟你下跪,难道你就那么心安理得?你可知道误以为你被烧死后,你祖母有多伤心?” 众人一时都默契的安静了下来,目光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打转。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一拢袖,淡淡的说:“是祖母自己要跪的,不是我强逼的。” “你……你好啊!当了官就连孝道都忘了!你可还知道你姓什么?你对得起江家的列祖列宗吗?” 说话间,众人看向江如蔺的眼神中已经带出了几分异样,人群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私语声,无非就是指责江如蔺不孝的。 朝以禾的眉心蹙了蹙,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们母子一唱一和的做戏。 江如蔺才回京,又是风头正盛的当朝新贵,有任何不妥都不是小事,要是真让人以为是他德行有失,那就不好了。 她沉吟了片刻,赶紧挤出两滴眼泪,哭的梨花带雨的:“祖母和大伯这话是要冤死我们啊!我们哪是那种目无尊长的人?实在是我们不敢贸然登江家的门! 当初我跟如蔺身陷火海,你们便以为我们死了,也没派人搜寻搜寻我们的下落。等我们死里逃生的回来后才知道你们连停棺七天的规矩都省了,直接下了葬,在江家的族谱上如蔺也成了一个死人,我这个‘丧夫’的寡妇也分府别居。 如蔺回京前,凡是你们来找我,不是跟我要银子就是让我去给你们看病,我只当是祖母不待见我,不拿我当孙媳妇了,如何还能厚着脸皮去打扰?” 朝以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顿了顿才继续哭道:“当初我孤身一人开起了这家医馆,被医霸欺凌也好、被人诬陷我行事不正也罢,你们都没遣人来过问。 现在如蔺封了官,平安无恙的回来了,祖母和大伯却肯贵足踏贱地,一进门还又跪又哭的,惹得不知情的人议论纷纷,我们正不知所措呢,就被大伯扣了一顶‘不孝’的帽子,我们实在冤枉啊!” 林氏的表情顿住凝固住了,眼圈里含着的眼泪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好一会儿才讪讪的挤出两句:“怎么会这样?你从江家搬出来后,我隔三差五的就让下人来看你,还跟他们说,你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尽管回来告诉我。 那起子欠打的小人,他们竟一次都没来吗?” 她借着擦眼泪的工夫似笑非笑的睨了林氏一眼,眼底满是讥讽,嘴里却惊呼道:“祖母还打发人来看过我?那怎么……我进江府的门时,下人还说您不准我进去呢?” “都是那群狗奴才不好,这才闹出了误会!如蔺媳妇,祖母可是实打实的疼你啊!” 朝以禾擦擦眼泪,感恩戴德的用力点点头:“祖母说的话我都信,可是在族谱上如蔺已经是个死人了,原先公爹生前留下的田庄和铺面也都被您收了回去,我们怎么好再以江家的人自居?” 第273章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林氏恨恨的咬了咬牙,眼里翻涌起一抹狠辣——这蹄子是跟她要家产呢! 她强笑扯了扯嘴角,连忙说道:“原先是以为如蔺没了,怕你一个妇人打理铺子太辛苦,这才让你大伯管着。现在既然如蔺回来了,该是你们的那一份自然是要还给你们的。” 朝以禾看她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唇边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底下哪有人嫌银子咬手的?况且只要能让林氏吃瘪,她就高兴! 既然林氏要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那还不如顺水推舟的成全了她! “长者赐不敢辞,那我跟如蔺就谢过祖母了。” 一想起要把那几间铺面和庄子给出去,林氏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一样,她干笑着颔首,亲热的拉住了朝以禾:“既然话说清楚了,以后你们还是回家住吧,这住在医馆里总不是个事。 你们放心,回去我必定狠狠责罚那几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好好给你们出出气。” 江如蔺毫不犹豫的应声,意味深长的笑道:“那自然好,只是我在军中混了这么久,没规矩惯了,还请祖母和大伯不要嫌弃。 皇上恩赏于我,另外在林兰街赐给我一套宅子,总要几个月的时间休憩一番,那在宅子修整好之前,我们就先回江府暂住了。” “好好好,我都这把年纪了,能时时看见你们这些孩子就是我最大的心愿。那你们收拾收拾行李,择日搬回去。” 眼看他们没有再留客的意思,林氏和江抚又坐了坐就走了,围观的百姓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去,虽然他们粉饰太平了一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怪怪的,也少不得私底下议论。 好不容易把江家的人打发走,众人才坐下喝了口茶水,姜儿就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医馆,他扑通一声跪在红黛跟前,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 “姐,我回来了!”他抹了一把眼泪,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红黛赶紧把他搀扶起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遍,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你一向都还好吗?这一仗打的这么凶险,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连封信都不懂的写,我还当你眼里没我这个姐姐了!” “都是我的错,不怪姐姐责怪我。” 她捶了他一拳,紧紧的把他揽进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给郎君、娘子磕个头!要不是当初娘子恩准你去投军,还把身契放给你,你哪能有今天?” 姜儿应了一声,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娘子,姜儿没给您丢脸!如今我是小将军身边最得力的人,假以时日定有出头的时候!姐姐跟着娘子,让我没了后顾之忧,我这才能放心的在外头拼杀。 要是没有您,就没有如今的姜儿,无论以后我当多大的官,您都是我的主子!” 朝以禾欣慰的伸手扶起他,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好容易回来,好好跟你姐姐说说话,不用在我们这儿守着了。” 他应声称是,跟红黛一块又给他们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正说话的工夫,慕怀章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斜睨着江如蔺扯了扯嘴角:“江参领还记得故人吗?” 江如蔺的狐眸眯了眯,礼貌而冷淡的勾唇:“你怎么在京城?” “呵!难得江参领还记得在下!当初在文善县的时候你们一家老小全指着我们以禾养活,没想到你还有封官拜相的时候,真是世事难料啊!” “也不单是靠我养我,如蔺打猎能卖不少钱,而且他给凤家军设计兵器也不是白做的,后面还开了打铁铺子呢。”朝以禾不服气的小声反驳。 慕怀章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低声叱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 他一扭脸,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江如蔺:“如今江参领位高权重,想必有不少人家都抢着要把女儿许配给你,我们以禾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怕是配不上你,倒不如你们和离了吧,也免得你日后为难。” 江如蔺轻轻吹散茶杯里氤氲升起的水雾,面无表情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舌头捐了。” “你……当了官的人说话就是冲!怎么?难不成你还舍不得以禾了?” “舍不得,但跟你有什么相干?” 慕怀章一本正经的扬着下巴,沉声道:“以禾是我义妹,你说跟我有什么相干?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了,既然你心里有以禾,那日后就不能辜负她!别管是哪家的千金贵女想嫁你,你都不能点头,你得为以禾守身如玉! 现在你今非昔比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小商贩,眼下我慕家的药堂遍布全国,你将来要是对不起她,我必定不跟你善罢甘休!” “哦。” 他张了张嘴,气得直跳脚:“哦?你一声‘哦’就给我打发了?你不得跟我表表决心吗?” 江如蔺好整以暇的睨了他一眼,眉眼间浮出点点不耐:“慕怀章,你该烧高香庆幸你是我娘子的义兄,否则我早就把你团成团儿扔出去了!我知道你想给她撑腰,但很用不着。我对我娘子的心意,此生不改。” 他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哼了两声,强撑着梗着脖子厉声道:“你记住你今儿的话,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就……我就阉了你!” 江如蔺没了耐心,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像拎小鸡崽似的拎住了慕怀章的衣领,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口,然后‘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朝以禾无语的望着房梁,干笑着说道:“兄长说要给你立一立规矩,我拦了,没拦住……” 他了然的点点头:“我知道,所以只把他丢出去了事了。 收拾收拾行李吧,咱们搬回江家去。咱们跟他们互相提防算计着,都得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彼此才能安心。 凤将军已经上奏皇上送去的军器不合规制的事了,应该很快就会对兵部问责,拔出萝卜带出泥,江家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咱们可得养养精神,亲眼看着他们沦为阶下囚。” 第274章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搬回江府后,他们像原来一样住在了青浦院,姜儿也同他们住在了一处,比之从前,阖府的下人对他们更多了几分恭敬和畏惧,毕竟江如蔺有官职在身,不是原来可比的。 这些天朝中不断传来风声,兵部的陈尚书被勒令停职自省,图大人和其余几位官员都下狱了,江抚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刑部就带着人上门,毫不客气的把他押进了大牢。 林氏当即就晕倒了,一醒来便赶紧让人把朝以禾请到了红松院。 她额头上勒着一根丝缎镶蓝宝石的抹额,苍白的脸色中显露出几分憔悴,有气无力的说道:“如蔺媳妇,你坐。刚才你都看见了吧?来人说是‘请’你大伯去问话,可那架势跟抓杀人犯似的!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朝以禾端坐在椅子上,轻笑道:“祖母可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小郎中,哪管得了这种事?大伯要是冤枉的,等事情查问清楚了自然就把他放回来了,可若是大伯真牵扯在里面,就算我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你不用跟我打马虎眼,这儿也没外人,我就直说了。如蔺在朝为官,又是新贵宠臣,谁不得给他几分薄面?只要他跟刑部打声招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难道还不能把你大伯救回来? 到底他们都是江家的人,要是你大伯真的获罪,如蔺有一个犯了王法的亲戚,他也得被连累了。你们先想法子把人接回家里,咱们自家人的恩怨,回头关起门来再自己算。” 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颔首慢悠悠的说道:“我明白祖母的意思,可是……早些时候夫君就料想到大伯有这一天,他特意说了,绝不会管你们的闲事。” 林氏的脸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变,声音微微发紧:“他不懂事,你该好好劝劝他!难道有个被判刑的大伯,对他来说是什么好事吗?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有害无利!” “如蔺说,他在族谱上是个死人,跟江家切割的很清楚,回头只要他大义灭亲,旁人谁不得说他铁面无私?对他也没什么妨碍。” “你……”林氏气急了正要骂,一张嘴却又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回去了,眼神灼灼的紧盯着她,“要怎么样你们才肯伸手拉他一把?”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不急不缓的笑道:“祖母,大伯是保不住的,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出来顶包。 但只要大伯把他做下的事都认了,从我公爹的死、到五年前的石慈厚一案、再到眼下的这桩军器案。他认罪后,如蔺便愿意出面保江家其他人不受牵连。孰轻孰重,您心里有数。” 说完,她起身福了福身子,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听到屋里传来茶杯砸碎的声响,她的脚步微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出了红松院的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像往常一样忙着在医馆坐诊,时不时还得去玉颜坊转一圈,但她也着意让凤羽留意着江家人的动静。 听说皇上动了雷霆之怒下旨彻查军器案,查了足足有小半个月,涉事的一干人等都被停职下狱,最后图大人把罪名全都担了下来,陈尚书被申斥了一番,罚俸一年。 江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让江抚脱身,找了一个铺面的管事顶罪。 从牢里出来后,江抚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原本消瘦的脸都塌了下来,看起来更加刻薄,他大病了一场,养了十来天才渐渐见好。 朝以禾靠在迎枕上惋惜的叹了口气:“没趁这个机会搬到他,真是可惜了。” 凤羽恭敬的站在一旁,轻声说道:“娘子,我们夫人说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也要一点一点的办。只要陈尚书不倒,江抚就倒不了。 陈尚书毕竟是在皇上登基前就追随左右的,皇上难免有回护之心,但再深厚的君臣情谊也总有被消磨光的时候,您只耐心的等着看就是了。” 她不置可否的颔首,又问道:“凤夫人还说什么了?” 凤羽从怀里掏出一张帖子,呈到她手边:“为了庆贺将军得胜回京,将军和夫人在府里设宴,请您和郎君一块去。” “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 她把请帖收了起来,正说话的时候,润玉扭着腰缓步进来了。 “三少奶奶,我没打扰您吧?” 朝以禾稍稍坐起身子,笑着招呼她坐下:“玉姨娘坐。” 润玉轻笑着跟她相对而坐,见下人们都出去了,才嗑着瓜子笑道:“三少奶奶搬回来这么些天了,难道就没发现府里有什么变化?” “我每天回来也只是吃口饭、睡个觉,不大在府里走动,还真没看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你的意思是……” 她掩唇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红松院里原先有个负责洒扫的小厮,叫秦六,这阵子被提拔成管事的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这都是他爬了老夫人的床的缘故。 你说也真是奇怪了,老夫人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端的跟个菩萨似的,怎么就突然动了凡心了? 更巧的是,秦六爬床那天,大爷也把一个丫头给收房了。要不说是亲母子呢,就连这种事都赶在一块了,你说巧不巧?”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边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之前她回江家撒泼的时候往香炉里撒了一把催情香,想来这都是那天的事。 她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这都是长辈们的事,我不好议论。玉姨娘特意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三少奶奶,咱们谁也别瞒谁,这两件事都是发生在您前阵子回府的时候,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少不了您的功劳吧?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大爷多疼疼我,如果您还有这样的好药,能否卖我一些?” “大伯一向宠爱你,你还用得上这个?” 润玉的脸色沉了沉,眉眼间涌起几分不悦:“自从大爷从牢里出来,大夫人就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就算大爷的心是石头做的也得被她捂热了。现在还有之前大爷收房的那个蹄子跟我争宠,我是前有狼后有虎,要是再不使点手段,以后家里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第275章 已经打过了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拿出一包药粉推到她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只这一次。” 润玉欢欢喜喜的收了起来,笑道:“多谢三少奶奶了。” 她起身行了个礼,快步离开了青浦院。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朝以禾才把目光收回来。 三天之后,将军府里一大早就热闹起来了,凤定山也留在家里待客,前厅郎君们一桌,凤夫人则在后面的花厅款待女客。 “朝娘子来了!” 一个小丫鬟快步进来通禀了一声,随后,凤翎便亲自引着朝以禾进来。 她刚一进门,不少官眷们就亲亲热热的招呼她落座。 “刚才我们还说你今儿会不会来呢!朝娘子你看,我用了你们医馆的红玉膜,脸都白净了不少!” “可不是么?我家里的快用完了,一会儿我打发丫鬟跟你一块去,再买几罐回来。” “以后可不能叫朝娘子了,得叫‘江夫人’,现在人家江参领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咱们家的郎君们也少不得让江参领多提携呢!”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轻笑了笑,柔声道:“叫什么都好,以前承蒙夫人们的照顾,我今天特意给大家带了点红玉膜和浮萍膏,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还是朝娘子心细,那……我们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朝娘子,你的口风可真够严的,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起你夫君的事?要是早知道你夫君是凤将军手底下最得力的人,以前那些小人也不敢给你脸色看了!” “呵!出身低贱的乡野村妇什么时候都上不了台面!只会拿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邀买人心,小家子气!” 她们正热火朝天的寒暄说话的时候,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默契的止住了话音,向门外看去时,正看见陈夫人迈步进来。 她脸色不善的横了朝以禾一眼,冷笑着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山鸡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无论自家夫君当了多大的官,在外头还是学不会给夫君争脸。” 朝以禾掩唇轻笑着,毫不客气的反驳:“陈夫人说得对,我是从乡下来的,帮不上我夫君什么。不过好在我家如蔺争气,他的面子会自己挣。想来只有那些不中用的男人,才要靠家里的女人给争脸面吧?” “你……”陈夫人一噎,眉眼间浮出了点点怒色,顿了顿又讥讽着笑道,“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毕竟你也得意不了几天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长宁公主跟江参领往来密切,两个人常在宫里谈天说地的呢。” 她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又迅速的把心头涌起来的那抹不安压了下去。 她跟江如蔺生死与共,她最是知道他的脾气了,他绝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怎么?你不信?你要是不信就亲自去问问江参领啊,看他跟不跟你说实话!”陈夫人幸灾乐祸的睨着她,慢悠悠的吃起了点心。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还是没忍住,低声跟旁边的妇人问询着:“刚才陈夫人口中的长宁公主……是什么人?” “朝娘子不知道?公主是咱们当今皇上的最小的女儿,排行老九,打小就是被皇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要星星不给月亮。难免性子娇纵了些,但到底心肠不坏。到现在都没出嫁,就是因为皇上想给她挑个世上顶尖的驸马爷。” 另外一位妇人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朝娘子,我看陈夫人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假的。前些时候我夫君进宫,他说看见江参领跟公主在廊下谈心,有说有笑的。但江参领为人正派,他便没往哪方面去想。可刚才听陈夫人那么一说,说不定……” 朝以禾觉得喉咙微微发紧,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儿打架,一个小人儿告诉她要相信江如蔺,一个小人儿骂男人都是陈世美。 她烦躁的甩了甩脑袋,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茶。 说话间,丫鬟们簇拥着凤夫人进来了,她一看见朝以禾就亲热的把她叫到了身边。 “自从将军回京后我还没见过你呢。你别生气,是你夫君让我瞒着你,别告诉你他受伤的事,怕你担心。将军也说那些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所以……”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笑了笑,回握住凤夫人的手:“我知道夫人是一片好心,如蔺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还是多亏了将军的照拂,我就算再混也怪不到您和将军的头上。” “你也别怪他,他就是怕你太担心了。你们没生什么嫌隙吧?” “没有,不过已经打过他了。” 凤夫人一怔,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这脾气,倒真像我年轻时的性子。” 她示意朝以禾坐下,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陈夫人身上:“我还以为陈夫人不会来了,能看见你倒真让我意外。” “凤夫人哪的话?你亲自下帖子,我哪能不来?况且前阵子有些小人进谗言污蔑我们家大人,我要是不露面,说不准那起子黑心肠的还以为他们的诡计得逞了呢!” “是不是谗言,大伙心里都有数。天道循环,自有报应。” 陈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颔首道:“凤夫人说得对,那就看报应先落在谁的头上了。” 她们无声的对视了一眼,视线碰撞在一起,似乎空气中都迸出了火星子。 其余的妇人们都低头喝茶吃点心,生怕不小心触了霉头。 将军府的菜肴又精美又可口,可朝以禾这顿饭却吃的心不在焉的,心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江如蔺和长宁公主的事。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看来爱情真的是会让人迷了心智、蒙了眼睛,她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时候。 吃过晚饭后,众人都陆陆续续的告辞,江如蔺在外院等她,他喝了点酒,耳朵根儿染上了一抹绯红,身上也带着几分酒气。 见她出来,他快步迎了上去,才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他怔了怔,赶紧紧走几步追上她,打量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跟为夫说,我给你出气去!” 第276章 晚上是晚上的事 朝以禾黑着脸跳上马车,小脸紧绷着坐在角落里,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从嘴里挤出一个字:“你!” 江如蔺哑然失笑,一头雾水的追问道:“我哪里惹到娘子了?” “我问你,你跟长宁公主是怎么回事?陈夫人跟我说你们往来密切,还有别家的夫人说,她家夫君亲眼看见你们廊下谈心!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那么会哄人开心了,皇上的掌上明珠都能被你哄得乐不可支!” 他一怔,哭笑不得的扶额,大呼冤枉:“我就任护军参领后,掌领护军宿威宫禁是我的职责所在,在宫里难免碰见公主、皇子们。公主不过是喜欢我打的军器,偶然碰见了便问询了几句。什么‘哄得乐不可支’,那都是没有的事!” 她的脸部线条稍稍缓和了几分,将信将疑的睨了他一眼:“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娘子,别说是公主了,就是仙女下凡我都不多看一眼!” 朝以禾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我暂且信你一次,你要是敢朝三暮四的动别的心思,我就下一剂药毒傻了你!” “要是真有那一天,也不必浪费娘子的药,我自己一脑袋撞在墙上撞死就是了! 话都说清楚了,你不生气了吧?” “哼。” 江如蔺凑过去陪着笑脸,身上醇厚的酒气混合着龙涎香的味道,交织融合在一起:“娘子,你原先跟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说做你的夫君不能逛花楼、不能纳妾,我时时谨记。 娘子,你就看在我恪守男德的份儿上,别跟我计较了。” “哼!” 看她眉眼间的不悦已经散了不少,他得寸进尺的扣住了她的腰,讨好着说道:“后面那条街上有个摊子卖的小吃是京城里的一绝,有馄饨、汤圆、油酥鸡,还有煎豆腐,咱们去吃点零嘴再回去吧。 娘子,你想不想去?” 朝以禾由着他哄着,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可就是一门心思的想作一回,便横了他一眼,学着他的语调阴阳怪气的说:“你没问问长宁公主想不想去?” 他唇边勾起的笑意更浓,只当没听见她的话:“你想吃什么?馄饨还是汤圆?” “想吃长宁公主。” 江如蔺忍不住笑出了声,紧紧的把她揽进怀里,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我家娘子连吃醋都这么好看,我眼里哪还看得进去什么‘长宁’‘短宁’的?” 朝以禾侧过脸躲闪开,没好气的说:“别闹!可小心外头的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了?难道我亲自己的娘子还犯了王法了?你说,你还气不气?你要是没消气,我就亲到你不气为止!” “混账羔子!你就是借故占我便宜的!” 他的狐眸眯了眯,幽深的眸子里暗云涌聚:“混账?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混账!” 他轻轻敲了敲车壁,车夫心领神会的应声扬起了马鞭,马车调转方向一路往城外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马车总算停了下来,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幽静的只能听见鸟叫声。 车夫识趣儿的躲开了,一时间林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朝以禾瞪了他一眼:“来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一会儿我还要去医馆呢!”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闷声笑道:“急什么?我还能卖了你?” 说着,江如蔺的手指便不安分的顺着她的衣襟轻轻向下滑,指甲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裳划在皮肤上,只感觉又痒又麻的。 她打了个激灵,像蜗牛回壳似的本能的躲闪着,他的手却紧扣着她的腰,让她避无可避。 他熟稔的解开领口的扣子一拨,莹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朝以禾的脸颊微微发烫,皮肤里透出淡淡的红,她低声惊呼:“你别胡闹,这是在外头!” “嗯,所以呢?” “你别……等晚上回府再……” 江如蔺低笑着:“晚上是晚上的事,跟现在不相干。” 她的眼里泛着粼粼的光,粉嫩的唇无措的抿着,阻拦了几下却更像欲拒还迎的撩拨。 暧昧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着,就连呼吸都变得粘稠了几分。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含糊道:“我想。” “不行,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况且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江如蔺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轻轻舔吻着她的脖颈:“那你就乖一点,我不费力就不会把伤口崩开。” 转眼间,衣衫尽褪,马车轻微的摇晃着。 车夫远远的坐在树底下嘴里叼了一根草望着湛蓝的天空,一群鸟儿从天边飞过,翅膀抖落了几粒灰尘…… 等他们回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朝以禾拢好了头发,但鬓角仍散落着几缕碎发,脸上的红像印上去似的,让他看着总想再狠狠的欺负她一回。 不一会儿,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江府门口,江如蔺不由分说的抱着她,一路回了青浦院。 许是折腾的累了,这一晚朝以禾睡得格外沉,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起身。 吃过早饭后,望着外面晴好的天,她一时兴起便带着红黛在院子里闲逛。 江家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品味也算不俗,院子里十步一景,假山游廊、一草一木,都是用了心思的。 红黛兴致勃勃的指着鲤鱼池笑道:“娘子您看,这条红色的锦鲤真好看!” 她深以为然的颔首,认真的说:“可惜鲤鱼刺多,要不然咱们捞两条红烧了吃。” “三少奶奶想吃鱼了?奴才让人多买两条清江鱼和鳜鱼回来。”一个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讨好的赔笑道。 朝以禾扭过头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长的也算眉清目秀,可眉梢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精明和算计让人不喜。 “你是哪个院里的?不知道偷听主子说话是大忌吗?” 那人满不在乎的笑笑,眼睛在朝以禾身上来回打转:“奴才秦六,给三少奶奶请安。您刚才那话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只是凑巧经过听到了您的话,可不敢偷听。” 第277章 用得着你孝敬? 秦六? 这不就是润玉口中那个爬了林氏床的下人吗? 朝以禾的眸色沉了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他虽然是下人的衣着,可身上的料子却是上好的云锦,一匹价值百两,看来林氏对他倒是大方。 她虚抬了抬手,淡淡的说:“你不在红松院伺候祖母,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上午要礼佛,不叫我们在在旁边打扰。三少奶奶,奴才打小是在江边长大的,最会捞鱼了,您要是爱吃鱼,奴才亲自给您捞两条上来。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奴才也跳!” 朝以禾的眉心微蹙着,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这人奴颜媚骨的一副奴才相,可言辞间却还带着几分轻佻的试探,实在让人讨厌。 她淡漠的把视线收了回来,冷淡的说:“不必了,你伺候好祖母就行,别的事不用你费心。” “三少奶奶别跟我客气,您和老夫人都是家里的主子,伺候谁不一样?”他跟身进步,又往她跟前蹿了两步,“三少奶奶,您脸上擦得是哪家铺子的脂粉?白里透红的真好看……哎哟——” ‘啪’的一声脆响,朝以禾抬手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跟我说的?” 秦六捂着脸,眼里闪过一抹不忿,他咧了咧嘴,嗤笑道:“三少奶奶何必这么疾言厉色?奴才只是想孝敬孝敬您,您怎么还生气了?” 红黛啐了他一口,没好气的抢白:“呸!你是我们娘子的儿子还是孙子,用得着你孝敬?你踏踏实实的伺候好老夫人就行了,少跟那发情的狗似的!要是回头老夫人找别人伺候,不要你了,怕是你哭都找不着调!” “红黛!”朝以禾低声呵止她,拉着她转身走了,回到青浦院她才轻声说道,“犯不着跟他吵,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真给他惹急了只怕他会在背后算计你。” “哦……那,那我以后不说了。我就是看不惯他用那种轻浮的语气跟您说话嘛……我错了。” 看她委屈巴巴的眨巴着眼睛,朝以禾也不由得心软了,微微放缓声调:“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戳他两句也好,让他有个怕的。” “娘子,您说秦六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他怎么敢那么跟您说话?” 她冷笑着垂眸,凉凉的说:“这种人多了去了,骤然得了势就兴的找不着北了。不用搭理他。” 她喝了两盏茶,正打算去医馆的时候,两个嬷嬷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像两座大山似的拦在她跟前。 “三少奶奶,老夫人请您过去。” 朝以禾不悦的蹙眉,凉凉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没空。” “没空也得劳烦您抽出点空来,老夫人让奴婢们务必请您去一趟。”说着,她们就伸手拽住了朝以禾的胳膊。 凤羽见状便要动手,其中一个婆子扭过脸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知道凤羽姑娘的身手好,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也吃不住你几下。 我们只是奉老夫人的命请三少奶奶过去坐坐,要是因为这个你就把我们给打了,要是传扬出去,三少奶奶和凤夫人都免不了被议论,凤羽姑娘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冲凤羽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冲动,用口型无声的跟她说:“把江如蔺叫回来。” 婆子们哼了两声,推搡着朝以禾往红松院而去。 她一进门就看见秦六跪在林氏的床榻边,委委屈屈的哭诉:“奴才本来身份就低贱,不怪三少奶奶寒碜我,老夫人,您可别为奴才伤了你们一家人的情分……奴才被挤兑两句也没什么……”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只感觉有种想吐的冲动——她以为柳玥那种绿茶已经够恶心的了,没想到男人婊起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氏安抚着轻拍了拍他的手,抬眼不怒自威的看向她,眉心紧拧成了一团:“如蔺媳妇,我上了年纪,时常腰酸腿疼的,秦六手上有点推拿的工夫,能让我好受点。怎么?你连他都容不下?府里那么多下人还不够你使唤,你偏要找他的晦气?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她微垂着眼眸,淡淡的说:“祖母误会了,我没有,我心里是很敬重您的。” “要真是我误会了,你打他做什么?亏我还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你也是一样的狼心狗肺!你们以为把我看着可心的人都挤兑走,让我一个孤老婆子没人可用,我就由着你们摆布了?你们做梦去吧!” “祖母,我打他是因为……” “老夫人!”秦六怕她戳穿他,急忙抢过了话音,“奴才看三少奶奶脸上擦得脂粉好看,便想问问是哪家铺子的,回头买回来孝敬您,没成想让三少奶奶多心了。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这打挨得一点也不冤枉。” 林氏看着他笑骂了一句:“猴崽子,我都什么年纪了?哪还用那些脂啊粉啊的?” “老夫人保养的好,要是不说,外人看了还当您跟我家里的姐姐年纪差不多呢!奴才就是想孝敬孝敬您,旁人不疼您,奴才不更得加倍的心疼您吗?您消消气吧。” 林氏被他哄得笑的像朵花似的,一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心里便更不得劲儿了,愈发的以为是朝以禾不敬重她,这才敢肆无忌惮的掌掴她身边的人。 她倚了倚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迎枕上,脸色不善的盯着朝以禾:“打狗还得看主人,你这一巴掌打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已经是你当家了!别管如蔺当了多大的官,我到底还是他祖母! 你目中无人,要是不给你点教训,只怕你以后更会变本加厉! 你去外头跪半个时辰,小惩大诫!” 朝以禾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唇边倏而勾起一抹笑意:“祖母,您要罚我,我不敢不从,但咱们得先把事儿说明白了。您为什么罚我?我哪里做错了?” “你对我不敬,还敢问你哪里做错了?” “您让婆子叫我过来,我来了;一进来我就跟您行礼,也没有半句顶撞。这还不算恭敬吗?” 第278章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你打了我院子里的奴才!” 朝以禾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笑道:“是啊,可说破天他也就是个奴才,有什么打不得的?他跟我说话让我感觉被冒犯了,难道是我的错吗?挨了我这一巴掌他也能长长记性,免得以后给祖母丢脸。难不成您因为我打了个奴才就要罚我?” “你……”林氏气结,紧绷着脸不容置喙的低叱,“我要罚你自有我的道理,出去跪着!” “不跪。”她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福了福身子转身就往门外走。 那两个婆子见状正要伸手拉她,江如蔺正巧快步从外面进来,一脚踹向一个婆子的腰窝。 “敢对官眷拉拉扯扯的,你的狗爪子不想要了?”他冷厉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不着痕迹的把朝以禾护在身后。 林氏怒不可遏的坐起身,脸色不善的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祖母,替你管教媳妇是理所应当的,难道你要因为她忤逆我不成?” “祖母,我跟我娘子只是暂住江府,等皇上赏的宅子修缮好我们自会搬走。这才住回来几天,您就要罚她,这是急着撵我们走吗?” 她张了张嘴,顶到天灵盖的怒火瞬间消下去不少,人也冷静下来了——当初她赶到仁康医馆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给他们两口子下跪,就是为了让外头以为她这个做祖母的委曲求全,要是真因为一个奴才罚了朝以禾,万一传出去,那她不就白跪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一眨眼的工夫就换了一副面孔,干笑着说:“没有的事,你可是误会祖母了。刚才我也是在气头上,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快带着你媳妇回去歇着吧,别累着了。” 江如蔺施施然的颔首,拉着朝以禾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秦六跪在地上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他偷瞄了一眼林氏阴沉的脸,赶紧殷勤的帮她捏腿:“老夫人,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到底年轻,难免不懂事,您别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身子可犯不上。” 林氏冷哼一声,冷着脸说道:“一个乡野村妇,仗着命好混成了官夫人,还抖起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我得让她好看!” 她停顿了片刻,视线落在秦六的脸上:“你也给我安份点,那蹄子心气高的很,你要想爬她的床可不像爬我的床那么便利!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二心,我头一个饶不了你!” 他瑟缩着打了个寒颤,诚惶诚恐的赔笑:“奴才哪敢啊?奴才心里只有您!” 说着,他手上稍稍加重了力道,眼里闪过几分厌恶,但笑的却愈发的谄媚。 林氏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笑骂道:“猴崽子,就你嘴甜! 对了,这两天大爷是不是整天整宿的混在润玉屋里?” “是。玉姨娘会讨大爷欢心,大爷喜欢她。” “那也是个不争气的,江如蔺没死成,还摇身一变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他不想着怎么守住家业,还整天在女人的裙子底下打转!再这么下去,我们早晚都得让江如蔺给生吞活剥了!” 秦六低着头不敢接话茬,只是乖巧的接着按腿。 林氏顿了顿,倚靠在迎枕上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妨事,好歹还有裕祖。他们两口子毛都没长齐,难道还能真翻了天?” 与此同时,江如蔺和朝以禾也回了青浦院,他关上了房门,紧攥着她的手。 “这几天你少往蓝杉院去,要出事了。” 她心里沉了沉,急忙追问道:“怎么了?我听说大伯一直在润玉和新收房的那个小妾屋里打转,沉醉在温柔乡里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还能生什么事?” “不是他,是路氏。凤羽给我送信儿说你被老妖婆的人带走了,我就紧赶着回来,路上看见路氏的陪嫁嬷嬷鬼鬼祟祟的从一间药堂里出来,要是正经买治病的药,一定是大大方方的出入,我猜着是她要作妖了。 总之你这两天小心点,躲着点蓝杉院,她要是叫你喝茶、吃饭的,你就只管推了。” 朝以禾听他这么说反倒放心了,满不在乎的笑道:“论起下毒用药,我是她祖宗!能毒翻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江如蔺绷着脸正色说道:“不管怎么说,小心点总没坏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她点点头,收敛起神色认真的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只是……有她这么个闻名京城的神医住在眼皮子底下,路氏还打算下药用毒吗?这买的究竟是什么药?又是用在谁身上的? 她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事丢到脑后了,可没想到刚入夜,府里就闹了起来。 一声尖利的惨叫从蓝杉院传来,阖府的下人都惊动了,润玉脸色惨白的从房里冲出来,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身上穿着一件轻纱裁制的衣裳,玲珑的身段儿隐约可见,她满脸惊恐的指着屋里,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更别提换衣裳。 众人听见动静都陆陆续续的赶了过来,林氏横了她一眼,不悦的叱责道:“深更半夜的叫什么?看看你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 一位嬷嬷随手给她披了一件衣裳,她攥着衣角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得,身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说:“大爷……大爷他他他……他吐血了,在里头……”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快步冲进屋里,一进门就看见江抚衣衫不整的趴在桌边,桌子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酒菜,黑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她见状只觉得像被雷劈了一样,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秦六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急忙劝道:“老夫人先别着急,得赶紧找郎中来看看啊!” “郎中……”她浑浑噩噩的点头,很快便反应过来了,她扭过头在人群中搜寻着朝以禾的身影,正巧见她和江如蔺一块不紧不慢的进了蓝杉院。 “如蔺媳妇,你快过来给你大伯看看!快啊!”林氏急声喊道,声调都变了。 第279章 有点心眼,但是不多 众人自发的让开了一条路,朝以禾飞快的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没有路氏! 她进屋招呼两个下人把江抚抬到床上,先把他嘴里的污血清干净,又赶紧给他诊了诊脉。 林氏急忙问道:“怎么样了?还有的救吗?啊?” “我先给他针灸护住他的心脉,然后给他催吐,最后再给他开方子清一清体内的余毒。但这药烈的很,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林氏闭了闭眼,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将信将疑的盯着朝以禾:“你不会伺机报复他吧?” 朝以禾轻蔑的勾唇,凉凉的说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他砸了自己的招牌,你要是信不过我索性就找别的郎中来看,免得我吃力不讨好,惹一身是非。” 她犹豫了片刻,心一横咬着牙说道:“不,你治!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眼下是耽误不得的。要是你能治好他,我绝不在诊金上亏待你。”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做出从袖口里拿东西的样子,暗中从空间里拿出一套银针,施针后又让人给江抚灌了不少牛乳,他先是吐了些黑血出来,紧接着又把晚上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她一直留意观察着,根据他的身体状况酌情开药,一晚上忙得兵荒马乱的,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的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她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他的命多半是保住了,但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都是个未知数。毒药都是极伤身的,他清醒后身体也一定大不如从前。 最好能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药方更对症些或许还能恢复的更好。” 林氏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又伸着脖子看了江抚一眼,沉沉的喃喃道:“只要活着就好……” 这会儿润玉也缓过神儿来了,她瑟缩着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的发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氏听见哭声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哭哭哭,你还有脸哭?抚儿是在你屋里出事的,你说!是不是你这蹄子下毒谋害他?” 润玉扑通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冤枉啊老夫人!大爷是我的指望、我的靠山,要是他有个好歹的,江家必定容不下我,我就算再糊涂我也不会害他啊!” “那为什么他成了这样,你却还能好端端的站着?” “我……我不知道。大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一定是酒菜出了问题! 大爷跟我划拳,我输了就要脱一件衣裳,一桌子的菜我一筷子都没动!我要是真吃上一口,说不定连我也……” 朝以禾一听赶紧快步走到桌边,细细查看着桌上的饭菜。 这时,路氏不紧不慢的进了屋子,面无表情的扫视着众人,淡淡的说:“别看了,毒是我下的。我让药堂把蓖麻子的汁液提取出来,混到了饭菜里。本以为能把他给毒死,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着。这都是命啊!” 林氏猛地抬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气得抓起茶盏就朝着她的额头砸了过去,瓷器碎片飞快的划过,一道一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着,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 “你这个毒妇!你可知道谋杀亲夫是大罪?我看你平时倒是一副端庄柔顺的模样,没想到皮囊底下还藏了副蛇蝎心肠!”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笑着说道:“我毒?我再毒也毒不过他,毒不过你!裕宗是你们的骨肉啊,你们却能对他下死手!你们以为他死了,你们做的恶事就没人知道了? 我告诉你们,他在九泉之下瞪着眼睛看着你们呢! 打从裕宗死的那天起,我时时刻刻都想让他偿命!原本我还想着看在裕祖的份儿上让他活着恕罪,可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竟敢跟兵部勾结着把那些破铜烂铁当做军器送到边塞,再这么折腾两回,江家早晚得被他败光了! 与其给裕祖留下个破烂摊子,我倒不如毒死他,好歹能让裕祖接手个像模像样家产!” 林氏指着她好半晌说不出话,脸上又是愤怒又是恐慌:“你……你疯了!你真是疯了!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两个婆子赶紧冲过来往她嘴里塞了块帕子,她也不反抗挣扎,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床上的江抚。 “你毒害夫君,罪大恶极,就算把你送到衙门你也是个死!为了江家和裕祖的颜面,你自尽吧!” “祖母!”江裕祖一瘸一拐的冲进屋里,牢牢的把路氏护在身后,“祖母,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娘!我爹眼下生死不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娘也没命!求祖母看在我娘尽心尽力的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她留条活路!” 当初他的腿伤的厉害,虽然养了这么些天但还是没好利索,这下一着急连拐杖都扔了,脚一着地就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路氏见他像护着幼崽的公狼一样挡在自己前面,泪水不由自主的顺着眼角滑落。 林氏思忖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开口:“按理来说,你娘非死不可,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她一命,但以后她不能再留在江家了,从明日起她得挪到城外的庄子上住。” 江裕祖怔了怔,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能轻而易举的说服林氏,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全听祖母安排。” 他们这边又吵又闹的,江如蔺却看到朝以禾疲倦的掩唇打了个哈欠,他的眉头皱了皱,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她出去了。 眼下江抚的病情稳住了,她也不用守在这儿。 回了青浦院后,朝以禾喝了几杯茶才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大伯这是何必呢?给自己闹得众叛亲离。” “他是个蠢的,有点心眼,但是不多,老虔婆说什么他都跟接了圣旨一样,落到这个地步,一半都得算在那个老虔婆头上。 如今江抚死生不知,他倒是拿命成全了红松院那位,他也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孝子!” 第280章 别脏了你的手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是啊,大夫人毒害亲夫,虽然老虔婆留了她一命,但也算把她捏在手里了,有路氏在手,以后江裕祖一定对她言听计从。你们江家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江如蔺冷笑着点点头,紧握住她的手:“等皇上赏的宅子修整好咱们就搬出去,省的整天提心吊胆的。” 她笑着颔首,幽幽的叹了口气——照这么下去,江家早晚分崩离析,可惜了她公爹当初的一番心血。 次日一早,府里的下人就悄悄的把路氏送走了,对外只说她生了病,得挪去庄子上静养。 江抚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一直昏迷不醒,恐怕以后也再难醒来,多半是植物人了。 一时间,江府里像蒙了一层阴云似的,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人人都谨小慎微,生怕出什么差错。 转眼已是盛夏时节,天气热的让人喘不过气。 眼看林氏的寿诞快到了,她上了年纪,爱热闹,又想冲冲喜,便吩咐曾氏好好操持一番,一时间府里上到管家下到倒夜香的都忙碌了起来。 朝以禾每天早起就赶去医馆和玉颜坊,晚上回来吃个饭就洗漱睡觉,她有意避着江家的人,一连七八天也没出什么事。 吃过晚饭后她正靠在树荫底下的躺椅上乘凉,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股浓浓的酒气由远及近。 她嫌恶的捂住鼻子,睁开眼睛扭头一看,秦六托着一只果盘摇摇晃晃的朝她走过来,他的脸上泛着潮红,醉眼迷离的咧嘴笑了笑。 “三少奶奶,这是……嗝~这是老夫人让奴才给您送来的冰镇西瓜。老夫人说辛苦您给大爷看病,您吃点西瓜解解暑。” 朝以禾直起身子,扬了扬脸示意红黛把果盘接了过来,淡淡的说:“替我跟祖母道声谢。” 秦六顿住脚步,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她,狭促的笑道:“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三少奶奶,您今儿真好看,跟园子里的蔷薇花似的。” 他提鼻子嗅了嗅,又往前踱了两步:“三少爷忙得成天不着家,您一个人独守空房想必也不好受吧?要不……奴才陪您说说话?” 说着,他忽然蹿过来一把抱住了朝以禾,噘着嘴就要往她的脸上亲,酒臭味混合着饭菜的味道熏得她差点吐了出来。 她没想到秦六竟会这么大胆,也被吓了一跳,一边慌张的躲闪着一边惊呼道:“凤羽!” 红黛见状一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抄起盘子‘啪’的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 与此同时,凤羽也快步从屋里出来,三两步冲过来拎住秦六的衣领把他拽开,一拳砸向了他的眼窝。 他吃痛的哀嚎了两声,捂着眼睛疼的直不起身子。 他昏昏沉沉的还没回过神儿来,只知道自己被人揍了一拳,还张狂的扯着嗓子叫嚣:“哪个杀千刀的敢打老子?小心我让老夫人打断你的腿……” 朝以禾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他厉声低叱道:“填住他的嘴!把他捆了给我扔到柴房里去!” 当凤羽摁住秦六的胳膊时,他才稍稍清醒了几分,他眯着眼睛盯着朝以禾,梗着脖子讥讽:“你还想捆我?你算什么东西?你不也是勾搭上三少爷才摇身一变当了主子的?咱们谁还能比谁高贵? 我肯多看你两眼是给你脸!要不是瞅你长的不赖,你当我……唔——” “我去你的!” 没等他说完,凤羽又一拳砸在了他的下巴上,把他的话全都噎了回去,然后掏出绳子像捆粽子似的利落的把他捆成了一团,推搡着把他扔到了柴房里。 朝以禾惊魂未定的轻拍着胸口,连灌了两杯茶水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凤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面无表情的说:“娘子,干脆让奴婢阉了他吧!省的他管不住他裤裆里那二两烂肉,还敢胆大包天的肖想您!” 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眼神里少有的闪过几分狠辣:“别脏了你的手,我自有法子处置他。” “呸!喝了点马尿连名姓都忘了,看来是您上次抽他的那个嘴巴子没让他长记性!”红黛气哼哼的跺着脚骂道。 “诶,老太婆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她应该请了不少人吧?” “啊?”红黛愣愣的张了张嘴,想了想说道,“是啊。听说大多是商贾人家,不过以陈尚书跟江家的交情,陈夫人应该也会派人来贺寿。娘子,咱们不是在说那个畜生的事吗?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朝以禾讳莫如深的笑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今天的事别跟郎君说,也别惊动了别人,明天天亮等他酒醒了就把他放了吧。” 她跟凤羽茫然的对视了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闷气的应声称是。 终于,林氏的寿诞到了,一大早江府就热闹了起来,来贺寿的络绎不绝,几乎快要把门槛给踩塌了。 林氏身着一声宝蓝色绣暗云纹的衣裳端坐在主位上,慈祥的笑着跟众人寒暄,俨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活菩萨面孔。 江裕祖夫妇和江如蔺他们两口子都陪坐在两侧,无论如何面子上的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不知道的人看了还当真以为他们一家子友善和睦。 有些官宦人家看在江如蔺的面子上也使唤人送来了寿礼,各式各样的礼品把仓库堆得满满的。 请来的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众人三五成群的说笑,四处都喜气洋洋的。 一位妇人陪着笑脸谄媚的说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气,您的这两个孙儿一个比一个争气,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紧接着便有人接过了话音:“谁说不是呢!您家里的晚辈都孝顺,光看这寿宴这么大的场面,就知道他们的孝心了!” 林氏轻笑了笑,视线有意无意的从江如蔺和朝以禾的脸上滑过:“他们都是好孩子,其实话说回来,孝顺孝顺,孝心都体现在一个‘顺’字上,只要孩子们听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蔺,你说是不是?” 第281章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江如蔺慢悠悠的抿了口茶,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要不是凤老将军再三叮嘱,说他现在身居高位,可不能让人抓到什么话柄,他是绝不会来给林氏做脸面的。 见他不说话,厅堂里一时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众人都面面相觑着,随即又赶紧低下了头。 林氏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两下,干笑着自己打了个圆场:“如蔺这孩子不爱说话,但他小时候离京之前也是在我膝下长大的,他是我这三个孙子里最懂事的一个。” 众人也都粉饰太平的附和着,堪堪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正说话的时候,下人快步进来通禀:“老夫人,陈夫人来了。” 林氏一听赶紧起身迎了两步,不一会儿,丫鬟们就簇拥着陈夫人缓步走了进来。 她矜傲的扬着下颌扫视着众人,笑笑说道:“老夫人今天做寿,我也来讨杯酒吃,老夫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您能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嗨,也不是整寿,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还请夫人恕我招待不周啊。” “不妨事。”她的目光锁定在朝以禾身上,唇边的笑意顿了顿,“我跟朝娘子可是熟人了,让她伺候我就行。”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轻笑道:“我不太会伺候人,顶多看顾过来找我看病的病人。陈夫人,您是哪里有病,竟还需要我看顾?” “你……这些天没见,朝娘子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不知道等你由妻变妾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说出这么多话!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长宁公主,你还没忘吧?” 她轻掩着唇,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光,惊讶的惊呼道:“陈夫人,你怎么敢随便议论公主的终身大事?这话你跟我说说也就算了,要是真传出去,你毁了公主的清誉,这罪名可不小啊!” 陈夫人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肉眼可见的沉了沉。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蹿进了厅堂里,直奔陈夫人扑了过来,抱着她痴迷的流了两道涎水。 “我的心肝儿,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嘿嘿嘿……让我亲亲……”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儿的尖叫,像被定住了似的僵硬的动也动不了。 “快!来人!把这个狂徒给我拉开!”林氏见状急忙叫人。 好不容易把这人从陈夫人身上扒下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秦六! 秦六痴痴的望着她,眼神涣散,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道:“你咋不亲我了?你昨儿在床上可不是这样……” 林氏抡圆了胳膊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厉声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老夫人,这是你们江家的奴才?”陈夫人又惊又怕,指着他冷声质问道。 “不不不,夫人消消气,这狗奴才不知道是哪个府里来送寿礼的,怕是吃醉酒了,回头我……我一定详查!” 朝以禾的唇边勾起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轻飘飘的说道:“怎么会呢?他不是祖母您院子里的秦六吗?您宠他宠的跟什么似的,还差点因为他一个奴才要罚我的跪呢,他怎么不是江家的人了?” 林氏锐利的眼风像刀子一样飞到她身上,厉叱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她深敛着浅笑,一脸人畜无害的说:“陈夫人,您别生气,这奴才是祖母身边得力的人,他在府里一向张狂,那排场都赶得上半个主子了。他也不是有心冒犯您的,兴许只是看您长的像他的相好的,才一时失了分寸,您别往心里去啊。” 陈夫人怒极反笑,冷声道:“你们江家真是人才辈出,一个奴才都敢跟我这么放肆。老夫人要是不舍得罚他,那我就越俎代庖,亲自动手了!” “这……这都是没有的事,陈夫人,您……” “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了!看来我们兵部尚书在你眼里也不算什么,连一个下人都不如!既然如此……”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氏急忙陪着笑脸,侧眸有些不忍的看了一眼浑浑噩噩的秦六,闭了闭眼心一横吩咐道,“把这个狗奴才给我拖下去,打!” 小厮们正要拖拽着秦六出去,朝以禾见状赶紧煞有介事的阻拦。 “祖母,不能打啊!您亲口说您看中了他推拿的好手艺,您说您离不开他,这要是真把他打出个好歹,以后谁跟您作伴啊?” 林氏的眼皮子突突直跳,用余光扫了一眼屋里的女眷们,果然个个的眼神里都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她狠狠的瞪了朝以禾一眼,压低声音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再敢多话,我缝住你的嘴!” “祖母您是生气了吗?您说做晚辈的最要紧的就是一个‘顺’字,您那么看重秦六,孙媳保他可是顺着您的心意、为您着想啊!您怎么还不高兴了?” 林氏死死的按压着胸口,只觉得一股闷气直往喉咙里顶,她索性扭过脸不再看朝以禾,挥手示意下人把秦六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打板子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朝以禾好整以暇的坐回椅子上抿了口茶,唇边扬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 她本以为陈夫人会派个贴身丫鬟、嬷嬷过来,这才提前给秦六下了药,想让他当众冲撞陈家的人,再让林氏亲手处置了他。 没想到陈夫人竟然亲自登门,药效发作起来,秦六把这位给冒犯了,歪打正着的更合了她的心意! 陈夫人阴险、林氏歹毒、秦六色欲熏心,他们三个坏种谁都不算冤枉。 这回她既除了秦六,又恶心了陈夫人,还捎带手的败坏一把林氏的名声,也算她一箭三雕。 片刻后,一个小厮进来回禀,称秦六被活活打死了。 一听这话陈夫人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她不咸不淡的撂下两句贺寿的话就起身告辞了,连口水都没喝。 林氏的脸面也挂不住,方才伪装出来的慈爱和温厚也消散的一干二净,借口换衣裳匆匆躲去了内院。 第282章 你真没劲 有些好事儿的妇人见她走了,便一窝蜂的围在了朝以禾身边,接二连三的问询起来。 “朝娘子,你们家老夫人跟那个叫秦六的……该不是……” “我瞅着也不太正常,刚才老夫人让人把秦六拖下去的时候,好像有那么点舍不得呢!” “是啊朝娘子,你快跟我们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朝以禾抓了把瓜子像只松鼠似的咔哧咔哧的磕着,讳莫如深的一笑:“祖母孀居多年,也难得有个合她心意的奴才……哎呀,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能说尊长的是非?你们快别问了。” 众人恍然大悟似的互相对视了一眼,隐晦的眨了眨眼睛。 “我就说嘛!要是寻常的奴才也不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敢跟堂堂尚书夫人说那么不知轻重的话?” “我看老夫人八成不是换衣裳去了,背不住是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了呢……” “该说不说那个秦六长的还算清秀,难怪能入了老夫人的眼。” 她们默契的笑笑,越说越真着,倒像她们亲眼看见秦六和林氏在一块做了什么似的。 片刻后,林氏若无其事的回了厅堂,大伙也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贺寿、吃宴席,只是私底下免不了要窃窃私语几句,想必用不了多久,林氏跟府里的下人关系匪浅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散了,朝以禾回了青浦院就再也忍不住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刚才你祖母的脸色真是……哈哈哈……” 江如蔺眼波柔和的看着她,唇边扬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早该这么给她点颜色看看了,要不然还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还是娘子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和陈夫人没脸。” 朝以禾靠在他怀里哼了两声,玩笑道:“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刚才陈夫人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她时不时就把你跟长宁公主往来亲密的事挂在嘴边上,想必外头议论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再这么下去假的也要说成真的了。” “娘子说的是,但我对天发誓,我只在宫里偶然见到公主两次,再没有别的往来! 娘子,你可要信我啊。” 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间喷洒出来的温热落在皮肤上,让她直痒痒。 她笑了笑也就把这事丢开了,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贵重,就算要招驸马想也落不到江如蔺一个三品武官的头上。 次日清晨,朝以禾吃过早饭就去医馆了,玉颜坊那边一向都是红黛盯着,这段时间磨炼下来红黛也算能独当一面,倒不用她太过费心。 她才把门板卸下来开了门,慕怀章就兴冲冲的快步进来,攥着她的手腕笑的像偷喝了香油的老鼠似的。 “昨天有你的一位故人进京了,你猜是谁?” 朝以禾打量着他得意洋洋的神色,微挑着眉问道:“止松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顿,一下子泄了半口气:“你真没劲!” 他打了个响指,止松一路小跑着蹿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朝以禾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腿。 “师父!”止松仰脸望着她,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连忙把他搀扶起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长高了,看着人也精神了不少。” 他委屈巴巴的扁着嘴:“师父一走就是多半年,连个信儿也没有,要不是东家碰巧在京城遇到您,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您见面呢!您心里怕是早就没有我这个徒弟了!”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扶额,拉着他坐下:“胡说,你是我的首席大弟子,我心里哪能没有你?只是自从我进京后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实在顾不上。 这么久没见,你可有认真读书?医术上有没有进益?” 一说这个止松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扬着下巴信心十足的说:“自然是有的,我一直记得师父的话,没有一天懈怠。您走以后文善县的郎中们都很舍不得您,凡是我去请教他们什么,他们也都极有耐心的教导我。 要是不信您尽管考我!现在我的医术在县城里也有几分薄名了!” 慕怀章深以为然的颔首,笑道:“他这话说的倒没错,别看他年纪小,但真不愧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他的医术比不少郎中都强出一大截! 这回好了,以后他就留在京城里,你们师徒俩也能常常见面。” 她欣慰的连连点头,眼看着止松从一个小药童成长为妙手回春的郎中,这种成就感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她原本想给止松单独租个宅子,可他却执意住在后院的厢房里,简单的把行李收拾了一下便像模像样的开始看病开方子了。 慕怀章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大腿:“哎不对啊!我把止松接进京城是要让他在医盛堂坐诊的,怎么莫名其妙的他就成了仁康医馆的郎中了?” 朝以禾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谁让他是我的徒弟呢?多谢兄长成全咯!” 他们正说笑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迈步进了医馆,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的明媚娇艳,白嫩的肌肤像刚剥了壳的荔枝似的,微微扬起的下颌流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慢。 她坐在椅子上睨了朝以禾一眼,颐指气使的说道:“听说你们这的什么膜啊膏啊的对肌肤大有好处?拿出来给我看看!” 朝以禾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她实在不喜欢这姑娘身上那种盛气凌人的气息,但来的都是客,她还是客客气气的把两小罐药膏递了过去。 “姑娘请看,这个是红玉膜,这个是浮萍膏,算得上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了,只要每天洁面后取……” “行了行了,絮絮叨叨的烦不烦?你一样给我来十盒!我养了只蛤蟆,它长的疙疙瘩瘩的太丑了,我买回去给我的蛤蟆涂,要是十盒涂完了还不见它变得白嫩光滑,看我不砸了你的招牌!” 慕怀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呛道:“你现在就是在砸医馆的招牌!这是给人用的,你用到一只蛤蟆身上算怎么回事?” 第283章 夫君,你是不是要成婚了 女子横了他一眼,鄙夷的轻嗤道:“你算哪根葱,也轮得到你来多嘴?正经做主的朝娘子还没说话呢!” “你……”慕怀章咬牙冷哼着,急声道,“以禾,你可千万不能卖给她,我看她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朝以禾云淡风轻的笑笑,利落的把红玉膜和浮萍膏一样包了十盒:“承惠一百两。” “你还真卖她啊?你没听见她刚才说啥吗?”他跳着脚问道。 “听见了啊。我是生意人,她是客,客人上门来买货,我哪有不卖的道理?至于买回去怎么用就跟我不相干了。” 女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示意丫鬟给银票。 她从头到脚打量了朝以禾一番,意味不明的勾唇:“你要是永远这么识相就好了。” 说完,她带着丫鬟趾高气昂的扭头就走。 慕怀章撇了撇嘴,忿忿的嘟囔着:“神经病啊?莫名其妙!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家世不俗,可偏偏没长个好脑子!以禾,你说是吧?以禾?” 他连叫了两声朝以禾才回过神儿,她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一直望着那女子离开的方向。 ——她大概猜到这人是谁了。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捱到日头西沉,江如蔺像往常一样接她回江府。 他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包薄荷云片糕,笑道:“这两天天气热的厉害,这云片糕里掺了薄荷,冰冰凉凉的吃到肚子里最解暑了。” 她捏起一小片送进嘴里,拉着他的手一边慢悠悠的走一边说道:“今天长宁公主来医馆了,她出手倒是大方,红玉膜和浮萍膏都是十盒十盒的买。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是来跟我示威的。 夫君,你是不是要成婚了?” “说什么胡话?”他顿住脚步,眉心隆起了一道皱褶,“她难为你了?” “细算起来也不算难为,我也并不在意她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是当朝新贵,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们很相配,要是尚了公主,你就是驸马爷,日后必定平步青云。 要是你想舍弃我另娶,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别瞒着我做脚踩两条船的美梦。坦白的把话说明白,我还能敬你两分坦诚。” 江如蔺紧攥住她的手腕,清润的眉眼间浮出点点急切:“我没有!我从没动过别的念头,也绝没有跟你隐瞒什么。我虽然在宫里当差,但跟公主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她也从没显露出对我有意。 公主性子娇纵,说话难免刺的人心里不舒坦,兴许是你会错意了。 娘子,你别胡思乱想,我要是背弃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朝以禾认真的对上他的眼睛,许久才垂眸淡淡的‘嗯’了一声,抓着他的袖子擦了擦沾着点心渣滓的手:“我知道了,我信你。不过既然你今天说没有停妻另娶的打算,以后也不能变卦。” “不变!” 她的眉眼舒展开,轻笑着点点头。 见她没有生气,江如蔺才算长松了一口气,赶紧拉着她的手像生怕她长翅膀飞了似的。 “今天公主去医馆的时候可有摆架子刁难你?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她没表明身份。但她身上穿的料子不是寻常布庄里能买到的,身后跟的那两个丫鬟举手投足之间都很有规矩,可见是悉心调教过的,我便猜到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再加上她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和临走之前告诫我要识相,我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她了。” 江如蔺的眸色沉了沉,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不知所谓!亏得还是当朝公主,竟然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明儿进宫后我找个机会跟她表明心意,免得她日后再来找你的晦气。” 她点头应声,笑着回握住他的手。 ——说起来这也是他惹出来的麻烦,本来就应该让他去收拾烂摊子。 翌日上午,江如蔺才出府进宫当差去,前院就传来了一阵喧嚣的人声。 红黛一路小跑着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娘子,长宁公主来了,还……还带了好些赏赐,老夫人让我叫您也过去。” 朝以禾微讶着挑眉,换了身衣裳快步往前院走去。 刚走到厅堂外面,就看见长宁公主端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林氏满脸堆笑的站在一边陪着。 长宁瞥了她们一眼,勾起一抹笑意缓缓说道:“老夫人别拘束,坐吧。江参领在宫里差事当得好,本宫爱屋及乌,便想也赏你们点什么。” 她扬了扬下颌,侯在外面的宫人们赶紧把赏赐捧了进来,鸽子蛋大小的明珠、镶红宝石的凤凰金钗、已经长成了人形的人参……各式各样的珍品琳琅满目。 “本宫出来的急,也没仔细挑选,这些不值钱的玩意你留着玩吧,总归是本宫的一份心意。” 林氏诚惶诚恐的谢恩,谄媚的笑道:“这已经很足够了。如蔺尽心当差是他的本分,哪能受公主这么厚的赏?可折煞民妇了!” “本宫愿意赏你,你也不用客套,以后好处还多着呢。” 朝以禾站在门外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若无其事的笑着进了厅堂,她看了长宁一眼,眉眼弯弯的笑着把视线收了回来,转而看向林氏:“祖母有客人?” 林氏神色一紧,急忙低叱道:“可不敢胡说!这是长宁公主,快行礼!” 她福了福身子,轻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啊,我跟公主真是有缘,昨天才见过,没想到今天就又见面了。” 长宁挑衅的对上她的眼睛,勾唇道:“按规矩,你应该给我行跪拜大礼。” 朝以禾的表情顿了顿,神色微凝。 要是依照这个时代的高低尊卑之分,她的确应该跪,入乡随俗的道理她懂得,她还没傻到以为她是魂穿来的就有资格挑战皇权。 可明知道长宁对江如蔺有意,她的膝盖就怎么也软不下去了,让她跪情敌,她做不到。 她沉默了片刻,笑着施施然的坐在椅子上:“正儿八经的参拜公主时,我自然是要跪的,可今天公主微服出巡,连仪仗和凤撵都没有,想必是不想惊动了旁人。我要是跪了不是暴露了您的身份、违背您的本意了吗?” 第284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长宁冷笑了一声,慢悠悠的撇散茶杯里的浮沫:“口齿倒是伶俐。” 林氏惶惶不安的偷瞄着她的脸色,冷汗涔涔的连忙赔笑道:“公主您别动怒,她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一准是被公主的威仪吓傻了,这才……” “行了,你也不用替她找补,本宫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如今江参领位居三品,以后他的官职怕是还要升,这么粗陋不堪的娘子跟他可有些不匹配了。”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民妇也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如蔺的魂都被她勾走了,连我说的话也听不进去,要依我看,就该休了她才对!” 长宁噙着笑意抿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江参领的爹不在了,娘又不在京城,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你这个祖母做主。” 林氏细细琢磨着她每一句话里的深意,但仍有些拿不住,便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民妇也有心给如蔺换一门亲,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眼里只装着他的这个原配夫人,哪家肯把自个儿的女儿嫁进来?” “这话说的,谁还没有个迷了眼的时候?我那几个皇兄娶正妻前府里也有几个暖床的通房丫头,个个心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可娶了名门贵胄家的姑娘以后,谁还把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放在眼里?珍珠和鱼眼摆在一块,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她顿了顿,又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阵子我父皇也总说要给我选驸马,要我说,江参领的人物品格就很合我的心意,要是他没娶妻,我一定跟父皇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可惜他英年早婚,唉……” 林氏眼里的算计都快溢出来了,脑袋里的算盘珠子拨弄的哗啦啦作响。 就算她再蠢顿,现在也能听出长宁的言下之意。 她飞快的把江如蔺尚公主的好处在心里过了一遍,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得像朵花一样:“能得公主青眼是我们江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当时如蔺跟她成婚也是朝以禾她们家挟恩图报的缘故,他们没什么情分,说散也不过是一纸和离书的事。” 长宁满意的颔首,笑道:“希望确如老夫人所言,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可要抓紧办了,别耽误了江参领的前程。” “民妇明白。” “呵。”朝以禾冷眼看着她们,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祖母,您说江如蔺对我没情分,这事他自己知道吗?” 林氏瞪了她一眼,冷着脸斥责道:“我跟公主说话,哪有你多嘴的份儿?一点规矩都没有!” 长宁轻蔑的看着她,冷声说道:“看来朝娘子是把我昨天跟你说的话都忘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要是不识相,可是要吃苦头的。 今天本宫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你们自家的事自己处置吧,本宫等老夫人的好消息。” “哎,是是是,民妇心里有数。” 一众宫人乌泱泱的簇拥着长宁往门外走去,从朝以禾身边经过时,她稍稍顿住了脚步,鄙夷的笑了笑。 直到人走远了,林氏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睨着朝以禾。 “方才公主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自请下堂吧。” “哦,凭什么?” “你有多大的本事,敢跟公主争夫婿?你一个乡野村妇,既没家世、又没见识,你能给如蔺什么助益?你要是真心为他着想就不该当他的绊脚石,等他成了驸马爷,泼天的富贵不都收入囊中了?” 朝以禾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一字一顿的说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就算我肯和离,你也得看如蔺肯不肯! 老夫人,我也真是有些看不懂你了,你和江家亏欠如蔺多少,咱们大家心里都有数。你就不怕他得了势,翻回头来找你报仇?到时候你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 林氏倚靠在椅背上,轻蔑的轻嗤道:“用不着你为我操心,他当了驸马后,再得势也不过是仗着公主狐假虎威。公主好歹得顾念我成全他们的这份恩情,自然会回护于我,只要能哄好公主,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况且……” ——况且公主心思单纯,可比她朝以禾好拿捏多了!他们分开后,总比现在夫妇俩一条心要来的好对付些。 她把后两句话咽了回去,不容置喙的吩咐道:“总之你们俩必得和离,由不得你不乐意!” “祖母倒是做起我的主了?”她们正剑拔弩张的时候,江如蔺阴沉着脸快步进来。 林氏连忙笑着起身迎他,嘴都合不拢了:“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天大的喜事要跟你说,你……” “不用说了,我进宫后听说公主一早就来了江家,我便猜到了几分。” “好孩子,你的福气到了!公主风华正茂,身份贵重、相貌也不差,更难得的是公主还对你有意,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你赶紧跟朝以禾和离,求娶公主,那咱们江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江如蔺轮廓鲜明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寒意,他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一句:“祖母把公主说的千般好、万般好,那干脆你自己尚公主去吧。” 林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紧绷着脸低叱:“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的视线从长宁送来的赏赐上一一扫过,扬着下颌问道:“这都是公主赏的?” “自然了!好孩子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可见过这么大的明珠?公主说了,以后这样的好东西还会再送来!放着凤凰不要,你偏要抱着一只野山鸡过日子,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你有眼无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那些黄白之物上一一划过,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咔嚓’一声掰成了两截。 这清脆的声音一响,林氏的心脏都跟着颤了颤,她‘嚯’的站起身急声道:“你干什么?这可是皇家御赐的东西,你随意损毁是要入罪的!” “那你去府衙告我吧。”说着,他又面无表情的拿起那颗明珠,手上稍稍用力便捏成了细小的碎块。 第285章 我心里已经装着你了 “你……你给我住手!你这是大不敬!快住手!”林氏一时又是心疼那些珍宝,又是气他敢忤逆自己,气冲冲的扑上去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把搓成靡粉的末子吹散,又抄起一个玉酒盅砸到了地上,片刻的工夫,长宁送来的东西已经被他砸了个七七八八了。 他打量着桌上的那根人参,扭过脸问朝以禾:“娘子,这东西堪用吗?要是你有用处就把它留下,没用我就把它扔出去喂狗。” “宫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这根人参都快长成人形了,难得的很,别糟蹋了。” 江如蔺微微颔首,乖乖的把人参交给她,一拢袖睨着痛心疾首的林氏说道:“祖母趁早打消了让我尚公主的念头,我这辈子只娶朝以禾这一个妻子。 您也别再我娘子跟前胡言乱语,我娘子胆子小,您要是把她吓跑了,看我敢不敢把江家的房顶掀了!” 他冷着脸一字一顿的撂下几句话,牵着朝以禾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出去了。 “回来的路上我顺道去林兰街转了一圈,宅子已经修葺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就能竣工,你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尽快搬出去。老虔婆绝不会就此打消让我做驸马的心思,我怕她趁我不在的时候拿你开刀。” 朝以禾应了一声,叹着气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她左右也就是那点手段。只是公主当真是看上你了,她才是最麻烦的,她要是求皇上赐婚怎么办?” 江如蔺顿住脚步,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别说是皇上降旨,就算玉皇大帝让我娶公主,我也不娶!况且当今皇上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天底下没有强逼着臣子舍弃原配发妻改娶旁人的道理。” 她苦笑着抚摸着他的眉骨,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夫君太出挑了也是个麻烦事,总有人觊觎惦记着你。” “惦记也是白惦记,谁让我心里已经装着你了。” 见江如蔺心意坚决,她心底的那点不快也稍稍被驱散了几分,两个人回了青浦院就招呼着红黛、凤羽收拾行李。 这两天林氏又来找了朝以禾几趟,苦口婆心的劝她跟江如蔺和离,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爱他就让他娶更好的人’之类的话,她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只要江如蔺不动摇,什么难事她都不怕。 三天之后,江如蔺早早的就雇了两辆马车在江府门口候着,吩咐下人把他们的行李搬了出去,他们的东西不多,一辆马车足能装下。 他们带着红黛、凤羽往府外走时,林氏听说他们要搬走一路小跑着就追了上来。 她不悦的瞪了朝以禾一眼,拦在他们前头急切的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去?怎么把行李都搬出来了?” 江如蔺淡淡的说:“皇上赐的宅子已经修整好了,打从今天起我们搬到林兰街住。” 一听这话林氏当下就急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尚且不听话,要是真让他们搬出去,她还怎么摆布江如蔺? 她急声道:“不行!我没点头你们就不能搬!今儿你们要是出了这个门撇下我这个老太婆,我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不孝!” “祖母糊涂了吧?那宅子是皇上亲赏的,你不让我们搬去住,难道是要抗旨不成?” “皇上只把宅子赏给你了,又没下旨让你一定得住进去,你少拿皇上来压我!” 朝以禾被她气笑了:“赏下来的宅子不住,难道是摆着好看的?要是你执意阻拦,那索性咱们就把你们江家的耆老、长辈都请来,让他们来评评理!如今如蔺已经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要出去分府别住也合情合理!” 林氏心里一急,一门心思的只想把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索性耍起无赖:“你们就是说破天也别想搬出去!若是你们敢走,我就……” “就怎么样?在外人跟前装可怜、拌委屈的指控我们不孝?”朝以禾冷笑着截断了她的话音,轻飘飘的说,“好啊!那我免不了也要跟大伙念叨念叨,你这个祖母是怎么逼着孙儿休妻另娶的!哦对了,好像还有不少人都对你跟秦六的风流韵事感兴趣……” “你……你放肆!”她气得脸都涨红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祖母要是再阻拦,我还有更放肆的招数呢。” 林氏紧咬着牙使劲按压着胸口,心里愈发的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他们两口子分开!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林氏到底不敢跟她鱼死网破,也只得悻悻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一转脸又换了一副慈爱的面孔,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刚才是我太心急了,说到底我也是舍不得你们这两个孩子。既然你们执意要搬走,那我也拦不住你们,只是你们一定得隔三差五的常来看看我这个孤老婆子……” 江如蔺不置可否的哼了两声,牵着朝以禾从她跟前擦身而过。 绕过一间私塾便是林兰街了,在这条街上住的一大半都是朝廷命官,虽然清净但也少了点烟火气。 皇上赏的是个七进的大宅子,后面还有个荷花池,眼下正是荷花开的正好的时节,池子里粉粉嫩嫩的荷花瓣跟翡翠一样的叶子、莲蓬交相掩映,勾勒的如同水墨画一样。 看着这么大的宅子朝以禾又开始犯愁,小脸皱成了一团:“现在在这儿伺候的那几个下人是哪来的?可靠吗?” 江如蔺好笑的抚平她眉心的皱褶,笑道:“那几个小厮一半是凤家军里的人,或伤或病不能再上战场了,凤老将军就把他们给了我,另外三个小厮和丫鬟们都是随着宅子一块赏下来的。 他们手脚倒是挺麻利,靠不靠得住我也说不好。内宅的这些事你处置就是了,要是用着不顺心就把他们都发卖了,再换一拨。” 他们刚在正厅里落座,丫鬟、小厮们就齐刷刷的站在院子里,异口同声的行礼问安:“给郎君、娘子请安。” 江如蔺侧眸眼波柔和的望着她,轻笑道:“娘子,他们都等着你的示下呢。” 第286章 朝江庭院 朝以禾扫视着院子里的下人,又看了看宽敞明亮的屋子,唇边不由得扬起几分笑意。 ——这是她郎君拿命搏回来的家产,他给她搏了一个家! 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都起来吧。聪明机灵的谁都喜欢,但在我跟郎君家里做事,最要紧的是忠心。不管你们原来是哪的人,来了这儿就只能认我们两个主子,谁要是记不住这一条,也不必在这儿干了。 现在你们干的什么差事就暂且先干着,等我熟悉你们的脾气秉性了兴许会有调动。 咱们这个府邸是新开的,以后还望大家能齐心协力扶持我把家事料理好。” 众人垂首毕恭毕敬的应声称是。 江如蔺扬了扬脸,示意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往前走了两步:“这是郑岩,原本在凤家军里管军需供应的,现在是咱家的管事。他拳脚工夫不错,胆大心细,也是个可靠的人,以后有什么你就问他。” 郑岩憨厚的笑着行礼:“郑岩见过娘子,但凭娘子差遣。” “郑管事言重了,我年轻不懂事,还要劳烦你多多提点了。” “不敢不敢。娘子不但人好,医术还好,奴才军中的同袍们都感念娘子的大恩呢!要不是您研制出治四六风的方子,还不知道多少弟兄得死在这个病上!”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倒被他夸得有些难为情了:“郑管事过奖,这本来就是医家应尽的本分。 今儿忙着搬家,大伙都累了,散了吧。为着乔迁新居,三天后我跟郎君要在家里摆宴席,大伙多辛苦辛苦,到时候还要靠你们多费心。” 众人齐声应是,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郑岩本来转身出去了,又折返了回来:“郎君,娘子,咱们府外面的牌匾还没题字。是按照惯例题‘江府’还是……” 江如蔺沉吟了片刻,说道:“题‘朝江庭院’吧,把我和娘子的姓氏都放进去。” 他抿着笑应了一声,便下去忙活了。 朝以禾的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别说整个京城了,就算天底下也没有哪户人家肯把妇人的姓氏题上的,这既是让她安心,也是一份尊重。 三天之后,朝江庭院客如流水,江如蔺特意给江家送了一份请帖,林氏把他视为眼中钉,他偏要林氏看着他如今风光无限的样子。 凤将军夫妇带着容左前来赴宴,慕怀章自然也是要来的,其余的便都是同跟江如蔺在朝为官的官员,以及各府的女眷。 朝以禾别出心裁的把宴席弄成了自助餐的形势,各种各样的美食琳琅满目,吃着又新奇又好玩。 江如蔺在前厅招待男客,夫人小姐们就由她照应了,她正忙着跟大伙寒暄应酬着,一扭脸就看见林氏愁容满面的抿了口酒水,重重的叹了口气。 跟她坐在一桌的妇人见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好奇的问:“老夫人,您怎么像是有心事啊?江参领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将来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以后你们江家的地位也势必水涨船高,您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是啊,将来我的子孙要是能有江参领一半争气,我做梦都能笑醒了!” 林氏作势擦了擦眼泪,叹息道:“你们不知道,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我这个孙儿是好,可孙媳妇就…… 我都这把年纪了,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有今天没明天的,只想家里的孩子能多在我跟前尽尽孝,让我多看他们几眼也是好的。可如蔺媳妇平时就不敬重我,偏一门心思的撺掇我孙儿搬出来分府别居,我心里实在难受。” 妇人们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有意无意的直起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不着痕迹的跟她拉开了距离。 “老夫人,话也不能这么说,孩子们都大了,也有自己的生活,咱们哪能一直把他们绑在身边?” “是啊!我跟朝娘子打过几次交道,前些时候我弟妹难产,眼看就要母子俱损了,还是朝娘子用针灸把我弟妹的胎位给定了过来,这才让她平安生产。朝娘子医者仁心,可不像那种不孝敬的人。” “我看也是,朝娘子有医术、有头脑,人也和善,内里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外也把医馆经营的有声有色,听说红玉膜和浮萍膏都得抢着买!这么能干的孙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您就知足吧!” 林氏的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作势喝茶勉强遮挡住抽搐的脸部肌肉。 她实在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朝以禾就给自己挣下了这么好的名声,她编排诋毁的话竟没一个人听进去的! 朝以禾把她们这边的动静尽收眼底,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大伙心里都有杆秤,演戏、装可怜也不是次次都好使的! 她端着酒杯笑着走了过来,柔声道:“诸位夫人、小姐吃的可好顺口吗?我们是新开府的院子,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大伙多多海涵。” 众人急忙起身回敬了一杯,满脸笑意的应和:“朝娘子哪里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新鲜的宴席,吃的好极了。” “可说是呢,我最喜欢吃甜食,以前去别家赴宴总不好意思多夹,怕惹人笑话。你这种宴席就很好,我只管吩咐丫鬟拿我爱吃的就行了,拿多少也没人留意,可让我吃了个尽兴。” “对,下次我家排宴我也要弄成这样的,也不用惦记着哪家的夫人有什么忌口、菜肴怎么摆了!” 朝以禾谦逊温和的一笑,又跟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坐到了凤夫人身边。 凤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她,轻笑道:“看见你祖母刚才的脸色了吗?像要吐血了似的!怕是她活到这个岁数,也是头一次发现装模作样的卖惨也有不好使的时候!”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大伙也不是傻的,哪能次次都听她的挑拨?我跟我夫君能有今天,全仰仗夫人和将军的提携,我敬您一杯。” “哎,咱们自家人不说这个。我们将军只是带着你夫君上了战场,能有如今的成就还是他自己争气的缘故。不过我听说长宁公主对他很上心,你可得留神点。” 第287章 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夫君 凤夫人顿了顿,又倏尔一笑:“不过冲你夫君把宅子的名字题为‘朝江庭院’,就能看出他对你的心意,想来也是我多虑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从不怀疑江如蔺对她的感情,但在这个时代,一个平头百姓要跟当朝公主争夫婿,谈何容易啊! 正当众人说话的时候,红黛脸色不善的快步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娘子,长宁公主来了。” 她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沉声问道:“她人呢?” “公主没来后院,直接去了前厅,说要贺咱们郎君乔迁之喜,眼下已经在前头落座了。” 她垂眸抿了口茶,淡淡的说:“知道了。” “娘子,您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去的?按照规矩,公主来府上应该通报我,跟别的女客们一起走的是内宅。要是郎君有心避嫌,自然会请我过去,他不来请就是想亲自招待公主,我又何必眼巴巴的跑去惹人嫌?” 红黛欲言又止的跺着脚叹了口气,凤夫人把她的话尽收耳中,也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可不能这么灰心丧气,男人花花肠子多,再忠诚也难免有动歪心思的时候,他要是一时想岔了,你再把他拉回来就是了,毕竟你是他的原配发妻,难能轻易把自己的夫君拱手让人?” 朝以禾敛眉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他要是心里有我,便不会对别人动心,若对别人动了心,我就不要他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天底下好吃好玩的那么多,何必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上蹉跎?不值当。” “你……你这孩子啊,我倒不知道你对你夫君是不是真心的了。” “自然是真心的,但我绝不能容忍丝毫背叛,哪怕意动也不行。只要他对我忠诚不二,就算是王母娘娘跟我抢夫君我也不相让,但要是他喜欢上了别人,我勉强跟他捆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凤夫人哑然,无奈的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该说你豁达还是该说你小气,要是我们将军对旁人动了心,哪怕是拿绳子绑着我也得把他绑在我跟前,我管他心里的人是谁,只要人在我这儿就好。”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郑岩急匆匆的进来回禀,故意扬高声音说道:“娘子,长宁公主驾到,郎君请您去前厅!郎君说他身为男子不便招待公主,还得有劳您辛苦一趟。” 朝以禾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又不由得暗暗发笑——虽然江如蔺一而再而三的跟她保证他绝不会变心,但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让他用行动验证他的话。 女人啊,就是这么患得患失。 凤夫人掩唇笑了笑,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揶揄道:“这下放心了?他让管家当着大伙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自有跟公主划清界限的意思。有这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夫君宠着,难怪你那么有底气。” 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绯红,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嗔笑道:“夫人又取笑我。” 她起身跟众人告罪一声,便赶紧往前厅去了。 刚走到厅堂外面,就听到长宁暗含威仪的声音传来:“江参领是我朝的栋梁,父皇很看重他,以后还望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帮衬,长宁必定铭记于心。” 众人不着痕迹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连连点头应是。 红黛站在外头气得直咬牙,忿忿的道:“娘子,您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看在她的面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咱们郎君多亲近呢!” 厅堂里,江如蔺的眉头也微不可见的蹙了蹙,他起身礼貌而冷淡的施了一礼:“公主言重了,下官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皇上尽心。公主金尊玉贵,您的面子太大,下官跟您‘非亲非故’,不敢劳烦公主为下官说话。” 长宁的表情微微一僵,闪过几分不自然的尴尬。 朝以禾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款款迈步进去。 “不知道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她不卑不亢的浅笑着福了福身子,扫视着下人们低叱道,“你们好不懂规矩!公主是女客,自然要通报我走内宅,你们怎么把公主迎到前厅来了?实在失礼!等办完了席面,看我怎么罚你们!” 有些机灵的宾客已经窃窃的笑了起来——参领夫人好利的嘴!谁不知道公主是自己登门的?这明里是骂府里的奴才,实则是指桑骂槐的贬损公主失了分寸。 长宁自然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冷笑道:“这都是小事,本公主都不介意,你又何必大动干戈的动气?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论起来全天下的宅子都是我们湛家的,本宫回自己家,还要计较走内宅还是外院吗?” 她惊讶的掩唇,水濛濛的眼睛里氤氲着浓浓的惊讶:“啊?不会吧不会吧,照公主这么说,皇室宗亲凡是看上了谁家的宅子,就能理所应当的据为己有了?那要是看中谁家的妻子,也能强占人妻咯? 我朝是礼仪之邦,公主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唏嘘呢!” 长宁精致的小脸隐隐列出了一道裂纹,愠怒的冷声反驳:“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你……” “哦~原来是臣妇误会公主了。既然不是,那公主便算是不请自来的客,还请公主跟臣妇去后院饮宴吧,男女同席不合规矩,别损了公主的清誉。” “你……”长宁被她噎得脸颊通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堪堪压住怒火,挑着眉居高临下的扬起了下颌,“不愧是乡下来的,学足了乡野村妇撒泼骂街的好口齿。本宫贵为公主,坐在那儿还用你指指点点的?” “公主这话说的不对,臣妇要斗胆驳一驳了。其一,我是乡下来的,不假,别说是我了,我夫君也自小离京在乡下长大,在座的诸位大人恐怕也有在乡间地头上长起来的。出身不够高贵,难道是什么羞耻的事吗? 其二,撒泼骂街的确不太体面,但公主是金枝玉叶,你不知道普通百姓为了谁家的地先浇水、谁家的牛吃了谁家的庄稼这样的事都能吵起来,他们吵得不是水和庄稼,吵得是全家一年的口粮,撒泼骂街也好、就地打滚也好,都是为了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已。 其三,臣妇请公主到后院跟女客们一同入席是为了公主的名声着想,并没有‘指指点点’的意思,您不愿意也就罢了,怎么还责怪起臣妇来了?臣妇不理解。” 第288章 你还挺骄傲呗? “说得好!”凤定山满眼赞赏的扬声道,“如蔺,你这个娘子可不得了啊!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赶得上朝堂上的言官了!” 江如蔺的狐眸含笑的看向朝以禾,深以为然的颔首:“是,我娘子要是身为男儿,必定是报效朝廷的栋梁之材。” “将军过奖了,我不过胡说几句,那担得起您这样的夸奖?”她急忙谦逊的笑笑。 “诶,我可从不说假话!真该让那些只知道掉书袋的酸腐文人听听你刚才说的,现在朝中的权贵没吃过苦,哪知道老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不能感同身受便不能为百姓上谏言,自然也不能真正的做到爱民如子。” 慕怀章轻摇着折扇,与有荣焉的跟旁边的人说:“怎么样?朝娘子厉害吧?她可是我义妹!原先在文善县的时候我就看出她不是寻常的村妇,死皮赖脸的求着她认我做义兄,我的眼光不差吧?” 容左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好歹你也是开了多家药堂分号的巨贾,说起来你还挺骄傲呗?” “那是!要不是我下手快,以禾说不准就让别人给哄当走了!” 有些武官打扮的人也应声附和:“江夫人说的对,我家也是乡下来的,我头一个看不上那些瞧不起乡下人的权贵!要是没我们勤勤恳恳的种庄稼,他们吃的粮食从哪来?难不成天上还能下一场稻米雨?” “公主是一介女流,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要是皇上、皇子们都这么想,那我们这些将士可真要寒心了。我们舍出命保护的皇亲贵胄竟没拿我们当人看,谁还肯再为朝廷卖命?” 凤定山轻咳了几声,暗暗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你是吃醉酒了?当着公主的面瞎说什么胡话?” 那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噤声。 长宁铁青着脸僵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她怨毒的瞪了朝以禾一眼,强笑着站起身。 “诸位,方才是本宫失言了,本宫自罚一杯。 自小父皇就教导本宫,我们的一饮一食皆是民间辛苦劳作而来,切不可对百姓生出轻慢之心,本宫一直谨遵父皇的教诲。刚才实在是……实在是本宫心情欠佳,这才说话失了轻重,还请诸位海涵。” 说着,她仰头把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眉眼间暗含几分幽怨的望着江如蔺,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但到底还是黯然的垂眸没再说话。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长宁不愧是公主,三言两语再配着微妙的眼神,就把她足以引起众怒的话巧妙的变成了争风吃醋的一时失言。 堂堂公主都纡尊降贵的告罪了,众人自然也没有再揪着不放的道理,打了个圆场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长宁略坐了坐,起身道:“江参领,本宫今天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贺礼,明日你入宫当差的时候本宫再补一份礼给你,以贺你乔迁新居。 本宫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本宫先走一步,诸位一定要尽兴才好。” 众人赶忙行礼恭送,她带着一众宫人乌泱泱的走了。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的垂眸,又跟众人敬了杯酒就回了后院。 林氏憋了一肚子的闷气,见她回来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笑里藏刀的问道:“怎么没把公主请来?该不是你闹脾气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把公主得罪了吧?” “祖母多虑了,您待公主还真是殷勤,你该进宫当嬷嬷亲自伺候公主,这才能体现出您对公主的崇敬之心呢。”她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丝毫没留颜面。 林氏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掩面煞有介事的哀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也是一片好心,怕你年轻不懂事开罪了公主,影响如蔺的仕途,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唉,年纪大了就是讨人嫌,多说两句小辈就不爱听了。 我刚嫁进江家的时候要是敢对长辈不敬,早就被罚跪祠堂了!世道变了……” 略年轻点的妇人都不吃她这一套,但也有些跟她年纪相仿的忍不住劝慰她。 “老夫人,您也别难过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个岁数只管颐养天年就是,何必操那么多心?” “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家那两个儿媳妇也不是好相与的,原来我还跟她们置气,后来我也想开了,由得她们闹去,我只管当我的老太君享清福,你也要放宽心才是。” 听见有人接茬,林氏更得意了,擦了擦眼泪哭道:“话是这么说,可儿孙都是债。如蔺他爹死的早,这些年他又不是在我身边养大的,我难免多心疼他几分,哪能忍住不管呢?” “我们也耳闻您家的二爷早逝,那您家的二儿媳妇呢?如今江参领出息了,怎么没把他娘请进京城享享福?” 林氏的眸色一凝,当即便像豁然开朗了似的——是啊!她怎么把夏氏给忘了? 江如蔺是最孝顺的,只要她把他娘拿捏在手里,还怕他不听话? 一想到这儿她就坐不住了,匆匆跟众人应酬了几句就急慌慌的起身告辞。 朝以禾跟凤夫人聊起了长宁公主,丝毫没注意到林氏刚才跟那些妇人说了什么。 凤夫人担忧的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长宁公主的生母是皇上最宠爱的孟贵妃,那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贵妃娘娘也是个很和善的人,才情也出挑。 只可惜贵妃娘娘福薄,生下公主后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了。 皇上悲痛万分,更加宠爱公主,虽然早就给她赐了府邸,但还是破例允许她住在宫里,还让她跟皇子们一起读书。要不是我朝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恐怕皇上都要封公主做皇太女了。” 她微蹙着眉点点头,苦笑道:“如蔺入了她的眼,真是有些麻烦了,说不准皇上真会为了公主赐一道婚旨下来。 不过公主也的确不是绣花枕头,刚才在前面我从她的话里揪出点错漏,借题发挥了一通,公主为免那些大人们对皇上的忠心有所动摇,竟肯低头认错,让旁人以为她不过是因为吃醋才不慎说错话的。” 第289章 你是我的贵人 沈夫人深以为然的颔首笑道:“是了,公主也知道她的尊荣是这个身份给的,无论做什么都必将把皇室的威仪体面放在前头。 对了,再过半个月将军又要去戍边了,你夫君封了京官,自然是不用走的,少了他这个臂助我更放心不下我们将军。 王爷说上次你调配的那个冰参饮就很好,不但能提神醒脑,喝了还能让人感觉精力充沛,你再给我配一些,配个……三万人的分量。”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应声:“承蒙夫人关照我的生意,我一定给将军配最好的药材。” “你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 她们又说笑了一阵,直到下午众人才陆陆续续的散去,临走之前朝以禾给每位女眷都准备了一份红玉膜和浮萍膏做伴手礼,一来能卖个好儿,二来也能再为自家的药妆做做宣传。 眼下京城里谁都知道这两种东西拿来匀面能使人好颜色,自然都欢欢喜喜的收下了,一个劲儿的夸赞朝以禾亲和、大方。 眼看快到月底了,清了清医馆和玉颜坊的账,单是药妆带来的进项就有足足四万两银子,她数着银票乐的见眉不见眼的,算下来她的积蓄足有十二三万两了,就算她现在退休也足够她和江如蔺舒舒服服的养老。 她拨弄着算盘珠子,抽出两张银票递给红黛:“你拿去钱庄兑了银子,今儿给你和凤羽还有玉颜坊的嫂子们发红包,只要大伙好好干,以后每个月底都有红包拿!” 红黛清脆的应了一声,笑眯眯的攥着银票跑出去,出门时险些跟卓石头撞上。 卓石头拱手跟她赔了个礼,兴冲冲的快步进来:“朝娘子,咱们饭庄挣钱了!你看,这是账本,先前赚的银子正好平了房租的账,打从这个月开始便有结余了,除了买米面粮油用的,足足赚了九百多两! 我留了一百两,余下的八百两是你的,你称称数对不对。” 说着,他哗啦啦的从包袱里把银子掏出来,白花花的堆在桌子上像小山一样。 朝以禾笑着摇摇头:“说好了五五分利,我留四百两,多的你拿回去吧。” “不不不,这可不成!一百两已经足够多了,赶上我过去一两年赚的了!近来我爹的身子也日渐好转,虽然话还说不利索,但走路稳当多了,我能有今天全靠你,你是我的贵人!” “我当初不过是把卓老爹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他恢复的这么好全都是你悉心照料的好处,跟我没关系。 生意归生意,说了多少就是多少。” 她从柜台里取了称,称出一半退还回去。 卓石头挠了挠头,难为情的咧嘴一笑:“那……那我就爱财了。” “收着吧,我就说你的手艺一定错不了,将来说不定咱们的饭庄会越做越大呢!” 他用力点点头,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好好经营,绝不辜负你。”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开口:“我听说前阵子……你夫君回来了,还当了大官,可饭庄里忙着我也不得空过来问你。这是……是真的吗?” 朝以禾温软的笑着应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映照出柔和的暖光:“是真的,回头我引荐你们认识。” 卓石头的脸垮了下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低声喃喃道:“也好。你这么好的姑娘也只有当大官、有本事的男子才配得上。” 她没听清他的话,仰脸茫然的问:“你说什么?” “没没没,没啥。那……那我先走了,饭庄了不能没人盯着。”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从江如蔺回京后,每天的日子好像都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八月。 时近中秋,各府都陆陆续续摆宴宴请宾客,不少府邸的当家主母在朝江庭院吃了朝以禾准备的自助餐后,都跟着学了过来,一时间自助餐倒成了京城最时兴的。 这天朝以禾刚回了府,一个宫人就脚跟脚的来了。 宫人嫌弃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手里攥着一块桃红色的帕子轻掩着口鼻,像她身上有什么难闻的异味一样。 他尖着嗓子说道:“杂家是长宁公主宫里的,旁人都称呼杂家一声喜公公。明儿我们公主在宫里设宴,也给你留了张请帖。你没有诰命、又不是官家女子,原本是不配进宫饮宴的,能破例让你入宫全都我们公主的恩典,你可得知恩图报啊!” 朝以禾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颔首:“知道了,把请帖给我吧,我会去的。” 喜公公的表情一僵,诧异的瞪圆了眼睛:“这……这就完了?你该跪下谢恩才成!当真是不懂规矩! 江参领也是年轻一辈里难得的俊才,怎么娶了你这么个粗鄙的夫人?” “我为什么要谢恩?公主邀请我,自有邀请我的道理,我肯去就已经给足公主面子了,要谢也是公主谢我肯赏光才对。” “这……这说的是什么话?”他震惊的捂着嘴,像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一样,好一会儿他才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罢了罢了,杂家也懒得提点你,进宫后你可管住你的嘴,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他顿了顿,眼里浮现出认真的轻蔑:“到底还是我们公主殿下心善,否则你这样的乡野村妇一辈子都无缘进宫。明儿进宫后多看少说话,回头回了乡下你也有的跟人吹嘘。” 说完,他一甩帕子,扭着腰扭头出去了。 红黛气得火冒三丈,义愤填膺的骂道:“娘子您怎么不还嘴?难道由着他编排吗?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正三品大员的夫人。他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奴才,也敢对您这么不恭敬?” 朝以禾摩挲着手里的请帖,淡淡的说:“你也说了,他是奴才,我是官宦人家的正头娘子,我跟他计较什么?没得失了身份。” “嗯……这倒也是。可是娘子,长宁公主明摆着是在宫里摆了场鸿门宴,您去了还指不定怎么被她寒碜呢!您真要去啊?” “去!怎么不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宫宴呢。” 第290章 强扭的瓜不甜 八月初十,秋高气爽,一大早各府的女眷都精心装扮了一番,拿着请帖陆陆续续的入宫了。 朝以禾带着凤羽刚下了马车,一位年纪不大的宫人就伶俐的迎了上来,一路带着她们往长宁在宫中的居所——玄云宫。 她跟着宫人进了正殿,才发现不少宾客已经到了,她略略的扫了一眼,发现没有几张熟面孔,到场的大多是年轻妇人或未出阁的千金。 刚才还说笑着的众人一看见她便立刻默契的止住了话音,各个带着几分嫌弃的睨了她一眼。 长宁公主端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笑道:“来了?刚才本宫还跟她们说,江参领的内宅里养了一位口齿十分伶俐的,极瞧不上我们这些皇室宗亲,没想到正说着你就到了。 凭你这样的出身能进到江参领府上,也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日后你定要好好伺候江参领,要是做得好,本宫自有恩赏。” 她的话音刚落,不少衣着华贵的女子都纷纷脸色不善的看向她,眉梢眼角里带出了浓浓的敌意和鄙夷。 朝以禾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灰白色的暗影,忍不住冷笑着勾唇——长宁这番话说的,听起来格外有深意。 长宁只说‘内宅里养了一位’,却没说她是江如蔺的发妻,不知情的人听了只怕会以为她是个侍妾、姨娘之流;还口口声声跟她说什么‘好好伺候’江如蔺,这话听起来倒像当家主母跟小妾耳提面命的话。 她轻笑着抬眸对上了长宁的视线:“公主教训的是,如蔺是臣妇的枕边人,他的一饮一食我自然无不尽心。不过嘛……夫君却从未觉得臣妇高攀,反倒常说能娶我为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长宁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就扭过脸跟旁边的官眷们说起话来,把她晾在正殿中央,既不接话茬也不让她入座。 她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自顾自的在椅子上坐下,抿了一口茶水。 站在后头的喜公公见状惊呼了一声,指着她疾言厉色的呵斥道:“你大胆!公主还没给你赐坐,你怎么敢坐下?”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公主邀请我饮宴,那我就是客人,想来什么宴席也不能让客人站着吃饭吧? 公主,难道我不能坐吗?” 长宁一噎,虚虚的扯出一个笑脸:“能,是本宫的人太小题大做了。本宫知道你出身低贱,自然不能用名门贵女的行事做派要求你,坐吧。” 朝以禾安安稳稳的坐着捏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对长宁话里的贬损充耳不闻。 该说不说,宫里的点心做的是又精致又可口,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她一连吃了四五块都不觉得腻味,一起来饮宴的官眷们都不屑跟她说话,她也乐的清闲,自顾自的吃糕点喝茶。 长宁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扬声笑道:“今天我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一道松子百合酥,大伙一块尝尝,吃个新鲜。” 话音刚落,几个宫人就恭敬的捧着几碟子百合花形状的糕点送到了众人跟前。 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轻蔑的问道:“朝娘子,你以前从没吃过松子百合酥吧?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朝以禾狐疑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觉得看起来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不紧不慢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微微颔首道:“很好吃。” 女子唇边的笑意愈发的鲜明:“那你吃出百合花的味道了吗?” 这话刚说出口,不少女眷都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像看耍猴戏一样看着朝以禾。 长宁见状作势打了个圆场,摆摆手:“蕴锦,你别难为她了,她哪有那么灵的舌头,能吃出百合花的味道?她一个乡野小户人家出来的,别吓着她。” “公主您别拦着,让她说说看嘛!管她是什么出身,既然嫁给了江参领那也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眷了,臣女只是跟她闲聊两句而已,哪里算‘难为’?” 其余的众人也纷纷起哄,眼里的调笑藏也藏不住。 “是啊朝娘子,你说说,你吃出来百合花味没有?” “我刚才只把点心掰开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百合花香味,想必你也闻到了吧?”被称作蕴锦的女子一边循循诱导着一边笑道。 朝以禾冷眼扫视着她们,视线落在蕴锦身上,一本正经的说:“蕴锦姑娘,回头我给你把把脉,生了病看病就是,可不能讳疾忌医。” 蕴锦脸色一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质问道:“你骂谁有病呢?” “我不是骂你,我是很认真的跟你说,你有病。 松子百合酥虽然名字里有‘百合’二字,但却跟百合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用梅子猪肉、蛋黄、松子做成了百合的形状。 可你偏偏说你能闻到花香味,那想来不是你的鼻子出了毛病,就是你的脑袋出了毛病。我是郎中,哪能看着你年纪轻轻的病入膏肓而坐视不理?所以,我还是给你瞧瞧吧,看在你病得不轻的份儿上,诊金半价优惠。” “你……” 长宁摁住了她的手,微不可见的冲她摇摇头安抚住她,抬眼意味深长的看着朝以禾:“朝娘子还有点见识,连松子百合酥是用什么做的都能猜出来。 见你不是空有皮囊的草包,本宫也就安心了。等本宫下嫁给江参领后,本宫可以破例让你继续伺候他,准你做个姨娘。” 朝以禾的心脏像猛地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猛地抬头盯着长宁:“公主说什么?” “怎么?你没听清楚?本宫跟江参领不日就要成婚了,这个时辰……恐怕赐婚的恩旨已经送到他手上了。” “如蔺是不会答应的,强扭的瓜不甜,公主一定要强人所难吗?” 长宁明媚的眼眸里滑过一抹笑意:“你怎么知道他不答应?要是江参领不点头,本宫也不会求父皇下旨赐婚。朝……姨娘,你也准备准备,等着给本宫敬茶吧。” 第291章 让皇上诛九族 “恭喜公主!臣女先给您道喜了!您跟江参领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蕴锦急忙接过话音,谄媚的赔笑道。 接连几位女眷都紧跟着说奉承话,也有几个心善的,面露不落忍的看了朝以禾一眼。 ——好端端的成正室嫡妻成了妾室姨娘,换成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长宁脸颊上泛起了一抹娇艳的绯红,她嗔怒着瞪了蕴锦一眼,笑骂道:“急什么?等本宫跟江参领大婚的时候,你还怕没机会道贺吗?” “是是是,都怪臣女太沉不住气了!臣女也是为您高兴嘛。她这种粗鄙的乡野村妇哪能配得上人才出众的江参领,现在皇上下旨赐婚,也算拨乱反正,成全了一段好姻缘!” “就你嘴甜!” 长宁眉眼间的喜色渐渐浮了起来,倨傲的微扬着下颌:“朝姨娘,你也别委屈,要怪就怪你出身卑微,给不了江参领丝毫助益,你们本来就是不相配的。 不过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念在你伺候他一场,以后只要你安分守己,本宫也不会为难你。” 朝以禾只觉得血气直往脑袋顶上涌,手脚都麻了,可气急了她反倒渐渐冷静下来几分,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心里的乱麻也一点一点理顺。 ——江如蔺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她浅笑着勾唇,不急不缓的说:“公主先别急着改口,没亲眼看到皇上的圣旨、也没听见夫君亲口告诉我他要求娶公主,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信的。 公主身份贵重,云英未嫁,说话还是慎重些好,免得有损您的清誉。” “你当本宫是虚张声势,胡说哄你玩的?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本宫今天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心里有数些,你别不知好歹。” “那照这么说,公主上赶着要抢臣妇的夫君,臣妇还该对你感恩戴德咯?” 蕴锦翻了个白眼,轻嗤道:“什么叫抢?公主垂青江参领,既是江参领的荣幸,也是你的荣幸,你还敢有什么怨言不成?” 朝以禾像看傻子一样悲天悯人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说:“公主年纪尚小,心性还不定,如今喜欢我夫君,将来说不定还会喜欢上别人。要照你这么说,以后无论公主看上了谁家的夫君,那人都该感激涕零的自请下堂? 我倒想问问在座的诸位,谁愿意把自己的枕边人拱手让人?” 在座的女眷们神情微妙的变了变,不着痕迹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不约而同的错开了视线。 她耸肩摊了摊手:“看,大伙心里都不乐意,针没扎到自己身上便不觉得疼,自然能慷他人之慨。 公主,你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江如蔺愿意做这个驸马,我绝不拦着,但只要他不点头,那我势必是要跟他绑在一块的。 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你要出身有出身,要相貌有相貌,何必只把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今儿的宫宴臣妇也算来过了,就不多留了,臣妇告退。” 她施施然的福了福身子,带着凤羽往殿外走去。 蕴锦忿忿的紧盯着她,火上浇油道:“公主,她是什么身份?竟敢教训起您来了?您该让人狠狠的掌她嘴!” 长宁睨了她一眼,眉眼间氤氲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仪:“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教本宫做事了?我要是真把她打了,江参领不得更加怜惜她?一点脑子都没有!” 朝以禾把她们的声音抛在了身后,脸色不善的跟凤羽出了宫。 快走到宫外时,她忽然顿住脚步问道:“对了,那个蕴锦是什么人?我看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奴婢记得兵部尚书陈大人家的千金闺名就是‘蕴锦’二字,她的长相跟陈夫人有五六成相似,应该就是她了。” 她恍然点点头,忍不住笑道:“难怪她对我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娘子,要是皇上赐了婚旨,难道您和郎君真要抗旨吗?”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江如蔺不改初心,我就绝不后退。大不了让皇上以抗旨犯上的罪名诛了江家的九族撒气,也省的我费精神跟林氏打擂台了。” 凤羽一向波澜不惊脸微微抽搐了几下:“娘子,要真是诛九族,您和郎君也活不了。” “不,我们能活,皇权再至高无上也要顾念着民心民意。我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救下的得了瘟疫和四六风的病人,还有无数找我看过诊的百姓,以及夫君在战场上舍命搏杀挣下来的威名,都是让我们活命的底牌。 我听说咱们当今皇上是明君,既然是明君,就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只为成全公主的儿女私情。” 她仍有些担忧的紧皱着眉,时不时偷瞄一眼朝以禾的脸色。 马车刚在府门口停稳,江如蔺就沉着脸快步迎了出来,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朝以禾进了卧房,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 “娘子你听我说,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绝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 宴无好宴,我知道公主一定跟你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生气就只管把气往我身上撒,可别自个儿闷着。” 她抬眸定定的望着她,倏而抿唇笑了笑,眼波柔和的颔首:“我没生气,除非你自己亲口跟我说,否则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当真。公主还说皇上已经给你们赐婚了,想让我知难而退,我才不信……”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僵硬着脸从怀里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赶紧把圣旨抢过来,摊开一看,上面明晃晃的‘赐婚’两个字刺的她眼睛生疼。 一时间,她脑海里坚不可摧的堤坝像突然被巨浪拍塌了似的,呼呼的往进灌着寒风。 她紧咬着牙,眼底泛红扬手狠狠的把圣旨摔到了江如蔺脸上:“我明明告诉过你,你要是变心就跟我说实话,我绝不会死缠烂打!你一边信誓旦旦的给我承诺,一边接了圣旨,你这齐人之福的梦做的也太美了!” 第292章 你是个聪明人 江如蔺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顿骂,哭笑不得的分辩:“娘子你消消气,皇上是下了旨,但我并没答应。” “你这个禽兽……嗯?”她骂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抹掉才流出来的两滴眼泪,眨巴着眼睛怔怔的望着他,“什……什么意思?” 他微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皇上也知道强逼臣子休妻尚公主并不体面,所以留了些余地,这道圣旨是皇上背着人在御书房私下宣的。 我直言宁死也不做驸马,皇上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把圣旨带回来。” 他的喉结滚动着,眼里闪过几分委屈,“娘子,我对你的心意此生不改,我既怕你误会,又不想瞒着你,没想到惹你生了这么大的气。” 朝以禾吸了吸鼻子,心里知道自己错怪他了,又替他担忧又为自己刚才的冲动难为情:“可……可违抗圣意是大罪!” 见她紧绷的脸部线条缓和了些,他赶紧趁热打铁蹭到她身边,把她紧紧的揽在怀里:“我不怕,无论如何我也得让皇上知道,我心匪石,不可转移。”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一扭脸对上他眼里坚定的光,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定了下来。 翌日清晨,江如蔺才进宫当差,宫里便来人悄悄的请朝以禾进宫。 来请她的公公自称姓高,只说皇上要召见她,别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她换了身衣裳,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这个关头皇上见她,想必不是为了找她拉家常。 她想了想,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凤羽,低声道:“要是……要是我回不来,你就把这个交给郎君,如果我的信劝不住他,就劳烦你请凤将军来劝他,千万别让他胡来。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凤羽小心翼翼的把书信贴身收好,紧咬着下唇问道:“娘子,当真有这么凶险吗?” 朝以禾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也兴许是我想多了,但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又叮嘱了凤羽几句便跟着高公公进宫了,一路心里都不安宁。 进了宫门又走了将近两炷香的工夫,他们才到了御书房门口。 高公公欠了欠身子,声音尖细的低声道:“皇上在里面,奴才就不陪江夫人进去了。” 她道了声谢,侯在外面的宫人轻轻推开雕花木门,她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去。 殿里燃着淡淡的檀香,跟墨香交织融合在一起,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在正前方。 皇上已经年过半百,鬓角染上了一层霜白,锐利的眼神仿佛能剖开人的皮肉,让人露出真肺肠,九五之尊的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她匆匆瞄了一眼就赶紧垂下头,恭敬的行了个礼:“臣妇朝氏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 须臾,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开口:“平身吧。你虽然是第一次觐见朕,但朕对你却早有耳闻。 凤夫人进宫时常跟朕的妃嫔说起你,你研制的红玉膜和浮萍膏宫中也有不少人在用。 朕听说,如今军中用的麻沸散和白药也是出自你手?你的药让将士们少受了不少苦楚,当真是好本事,巾帼不让须眉啊。” “皇上过誉了,臣妇不敢当。” “前阵子凤家军跟戎国一战,将士们鏖战许久,昼夜不休,你的冰参饮让众将士振奋精神,能打下这场胜仗你功不可没。 有功便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想让你别逼着江如蔺尚公主。 朝以禾心里念叨了一句,嘴上还是谦恭的笑道:“臣妇虽然是女儿身,但也是我朝的子民,为国效力是应当的,不敢求赏。” 皇上微不可见颔首:“难得你有这份心,既然你精通医道,朕便赏你个特权。从今日起,你可以随时出入太医院,跟朕的太医切磋交流,御药房的药材和藏书楼的医书典籍你也可以随意取用、翻阅,可好?” 她赶紧下拜行礼,恭恭敬敬的说:“臣妇谢皇上隆恩。” “平身吧。你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便很不应该以为你和江卿立下的功劳当做活命的底牌。” 他轻飘飘的声音一落,朝以禾的背后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她猛地抬眼,什么尊卑礼仪都忘了,连眼里的惊恐和畏惧都没来得及掩藏。 这话是昨天她从玄云宫出来私下跟凤羽说的,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可短短一夜,她说的话竟全都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对她惶惶不安的样子似乎很满意,竟还浮起了几分笑意:“江卿对你情根深种,宁可抗旨也不愿娶朕的长宁。朕既不想寒了有功之臣的心,又不想亏待朕的掌上明珠。 不如你这个聪明人来给朕出个主意吧,怎样才能两全其美?” 朝以禾的小脸紧绷着,缓缓跪在地上一字一顿的说:“臣妇愚钝,连皇上都为难的事,臣妇又怎么会有更好的办法?公主的婚事是皇上圣心独裁的,臣妇不敢置喙。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入僵局,只看皇上是要做明君还是要做慈父了。” 要做明君,就收回圣旨,打消长宁招江如蔺做驸马的念头; 要做慈父,就下一道明旨赐婚,昭告天下,至于她这个原配发妻,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合情合理、悄无声息的消失。 皇上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你胆子很大。” “臣妇不敢。” “长宁这孩子被朕给宠坏了,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这次也不能例外。你跟江卿夫妻情深,朕也不愿棒打鸳鸯。 既然如此,江卿迎娶长宁之后,朕会恩准你做个平妻。 这是朕最大的让步,还望你能说服江卿,这样对谁都好。你明白了?” 她绝望的闭了闭眼,打从心底里涌起一种无力感。 在这个时代,皇帝的话就是至高无上的律法,没有道理可讲。 她只是个小郎中,有什么资本跟皇权斗? 皇上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回答,没等她说话就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你退下吧。” 朝以禾浑浑噩噩的站起身,行礼后离开了御书房。 才一出门,就看见江如蔺紧张的在门口来回踱步,一见她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第293章 良配?我呸! 江如蔺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沉声问道:“我一听说皇上召你进宫就赶紧过来了,皇上可有难为你?脸色这么难看,吓着了吧?”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紧拽着他的袖子:“你的差事办完了吗?” “嗯,咱们回家。” 一路上朝以禾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回了朝江庭院,又把下人们都支开,她才讥讽的笑笑。 “皇上执意要你尚公主,还‘恩准’我做你的平妻,以后我跟公主平起平坐,效仿娥皇女英。”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他沉默的靠在椅子上轻捻着手指,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咱们走。” “什么?”她错愕的抬眸,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就算皇上为我和公主赐婚,横竖也要筹备几个月再挑个良辰吉日才能成婚,足够咱们准备了。 回头把京城里的医馆和工坊兑出去,我也把文善县的铁匠铺子和江家的那几处田产、铺面卖了,换成银票。然后我从牢里弄两个跟咱们身形相似的死囚,扔到宅子里放把火,做出咱们被火烧死的假象,金蝉脱壳。 事成之后先回黄屿村接上我娘和你家里的人,到时候咱们隐姓埋名过日子。 公主要是想嫁,就让她跟烧死的那个死囚结婚吧。” 她震惊的好半晌没说出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犹豫:“这倒是个办法,可是你拼死才有了如今这番成就,为了我就这么放弃了,难道不会可惜吗?况且你进京是为了给公爹报仇的,现在大仇未报,你真能甘心?” 他紧握住她的手,手掌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苦笑着说:“自然是不甘心的,可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如今江抚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江裕祖又跟老虔婆离心,我的仇就算报了一半了。 既然不能事事尽如人意,那就捡要紧的攥在手里,对我来说,你比什么功名利禄都重要。” 朝以禾眼眶微微发胀,心里像被填满了一样,有一种扎实的安全感。 她望着江如蔺幽深的眸子,莫名的有些愧疚:“夫君,虽然在我们那个时代没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妻子,但对你们来说,三妻四妾却是很寻常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霸道无理了?” 他笑着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凡是你说的话,我都不觉得无理。 你是我的发妻,是在天地神灵、列祖列宗跟前跟我一块发了愿要相守一辈子的人,要是连你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夫君?” 她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笑里含泪的用力点点头:“好,那咱们就悄悄的准备起来。未免惹怒皇上,你就暂且接了圣旨,等时机成熟了咱们就死遁!” “离京后咱们先避避风头,等事态稍稍平息,咱们先去江南。你不是惦记那儿好久了吗?那时你不用在医馆里忙的打转,我也不用当值,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游山玩水。” “那都是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还记得?” 江如蔺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他们两厢商议定了,第二天一早江如蔺就回禀皇上,他允下了这门婚事。 皇上龙颜大悦,厚赏了一番,随后便明发谕旨昭告天下,把长宁和他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取个‘十全十美’的好兆头。 朝中不少官员都紧赶着巴结,送往朝江庭院的红礼一箱接一箱,各府的拜帖也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红黛气得把礼单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两脚,红着眼圈义愤填膺的骂道:“娘子,难道您真要看着咱们夫君当驸马爷?我原以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没想到竟是我瞎了眼了!” 闻讯赶来的慕怀章也唾沫星子横飞的破口大骂:“可不是?我就说他长的细皮嫩肉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那么对他,他却这么对你?可别让我看见他,要不然我非打的他连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朝以禾看他们一个个怒气冲冲的样子,忍不住头痛的扶额,但要是告诉他们真相,她又怕万一事情败露会牵连到他们,一时也为难的厉害。 她微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兄长可消停点吧,你又打不过他。” 慕怀章‘嚯’的站起身:“要是正经打架,我自然打不过他,可他做了这么丧良心的事,他哪来的脸还手?便只有挨打的份儿!” “对!娘子,您就是太好性儿了!当他是什么香饽饽,谁稀罕做他的平妻似的!原先我还觉得郎君长的一表人才,不但文武双全,还疼爱娘子,勉强算是您的良配!现在看来,良配?呵,我呸!” 朝以禾被他们吵得头痛欲裂,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门的小厮来回禀,说有客到。 她如获大赦,赶紧搪塞了两句,先让红黛把慕怀章带去了后院,又吩咐小厮把客人请进来。 她猛灌了几口茶,本以为又是哪家来送礼来了,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陈蕴锦。 蕴锦虚虚的笑着迈步进来,看了一眼桌上厚厚的礼单阴阳怪气的笑道:“听说江参领要做驸马爷了,我爹打发人来给你们府上送贺礼,我也专程给你带了一份礼来。” 说着,她扬了扬下巴,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赶紧把手中托盘上的绸布掀开,竟是一摞书。 “这是《女则》和《女训》,朝娘子,虽然名分上你跟公主同为妻室,但毕竟尊卑有别,你得掂量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公主嫁进来之前你好好读点书,修身养性,别到时候冒犯了公主,给自个儿惹来杀身之祸。” 朝以禾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颔首:“陈姑娘有心了,多谢。” 她微讶着挑眉,轻蔑的掩唇笑了笑:“哟~今天你倒是不像那天在宫里那么咄咄逼人了,怎么?轻狂不起来了?以后你忍气吞声的日子怕是还在后头呢!” 第294章 我就是泼妇 “我错了。”朝以禾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上次是我片面了,你不但有病,你还贱。不被我挤兑两句你是不是浑身不自在?” 蕴锦精致的小脸狰狞的拧成了一团,涂着丹蔻的指甲恶狠狠的指着朝以禾:“你敢骂我?” “对,我敢。难不成陈小姐又添了一个耳朵不好使的毛病? 说起来我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我跟你爹娘有些恩怨,那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你三番两次的找我麻烦不就是想为你爹娘出口气吗?倒显着你孝顺了! 说句不客气的,你爹娘在我这儿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凭你的道行还想跟我斗?我要是真想对付你,随便给你下点药就能毁了你的容! 好歹你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家世是一等一的,虽然没什么脑子,但长的也算不错,怎么偏上赶着给公主当狗腿子?你这么喜欢伺候人,怎么不进宫当宫女去?” 蕴锦被她噎得小脸煞白,好半晌说不出话:“你……你这个泼妇!”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颔首,笑弯了眉眼:“是啊,我就是泼妇,眼下我正心里不痛快呢,你要是再在我跟前晃悠,说不定我撒起泼来往你身上扔点毒虫、毒蛇什么的,你这细皮嫩肉的,若被咬一口,这么白嫩的皮肤可就毁了……” 蕴锦踉跄着往后退两步瞪了她一眼,扶着丫鬟的手扭头就往外跑。 “就这点胆子?”她好笑的摇摇头,随手翻了翻扔在桌子上的《女训》,叫来一个丫鬟吩咐道,“把这几本书放到茅厕里去,当草纸用。” 把蕴锦打发走后,她又费尽口舌的安抚了慕怀章一番,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凤夫人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凤夫人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重重的叹了口气:“让你受委屈了,放眼六国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好歹名分上你也是这府里的正妻,旁人谁也不敢轻看你。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夫妻之间只凭着一腔热诚是不够的,要想站稳脚跟,还得在子嗣上下功夫,只要你能比公主先怀上孩子,将来如蔺也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多疼一疼你。 你们成婚也有些年了吧?怎么你肚子里也没个动静?” 朝以禾轻抚着平坦的小腹,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子孙缘还没到吧。” “啧,这可不成。按理说你自己就是神医,这些事不用我操啥心,我又怕你不愿意在这上面费心思。 我娘家妹妹也是成婚后怀不上孩子,后来她跟宫里的太医求了一个坐胎药的方子,没两个月就怀上了。回头我让人把方子给你送来,你吃上几副。” 她望着凤夫人担忧的眼神,心里不由的一暖,轻笑道:“多谢夫人,我已经很领情了。 您要的冰参饮都配齐了,什么时候凤家军开拔,我让人把草药送到营里去。 还有……容左身边的姜儿是从我这儿出去的,他能有今天,我心里也高兴,但他毕竟年纪还小,以后还请老将军和容左多关照他几分。再有就是……” “你等等。”凤夫人察觉到她的口风不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平白的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该不是要做傻事吧?” “不不不,我……我只是怕以后府里不安生,顾不上这么多,所以才絮叨了几句。”她胡乱编了个借口,搪塞道。 “孩子,虽然皇上下了旨,如蔺尚公主的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但他对你的情谊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万万不可钻牛角尖。听见了吗?” 朝以禾用力点点头:“是。” 凤夫人又劝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的确没有想不开的念头,这才算稍稍放心,直到时近午时才离开。 她疲倦的靠在椅子上轻压着太阳穴,暗暗琢磨着——等他们诈死后,医馆和玉颜坊就交给慕怀章打理,凤羽自然是要回将军府的,红黛嘛……就一并托付给慕怀章吧。 到时候她和江如蔺就是两个死人了,跟原来的故人还是不要有什么牵扯的好,否则一旦败露,害人害己。 她想了想,又把冰参饮的配方誊写了一份,打算找个机会送到将军府上,就当略略报答凤定山夫妇对他们的关照。 随后几天里,她便着手卖江家划到江如蔺名下的那几间铺面和田庄,只是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契、地契都价值不菲,她卖的又急,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挂到牙行里去,实在不好脱手。 她思来想去,要是实在卖不出去就先去当铺里典当了,虽然价格低些,但好歹能兑出银票来。 这天,她正打算带着红黛去当铺,一众身着甲胄的护军忽然乌泱泱的闯了进来。 为首的那个神色复杂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江夫人,烦请跟我们进宫一趟吧!” 红黛也意识到情形不大对,原先宫里来人请朝以禾进宫,都是派了宫人来客客气气的请走的,什么时候让护军出面了? 她赶紧挡在前面,戒备的盯着他们:“你们干什么?谁叫我们娘子进宫的?” 那人四下环顾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不是我们要为难嫂夫人,我们也是不得已。今儿晨起公主突发急病,昏迷不醒了,太医诊断过说是中了毒。紧跟着便有人向皇上进言,称是嫂夫人不愿意跟公主共事一夫,便给公主投了毒。 皇上下旨,让我们拿夫人进宫问话。” 朝以禾心里一紧,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有人’?什么人?”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公主晕倒的时候陈尚书家的千金正巧在玄云宫。” “我身负嫌疑,那我夫君呢?” “江参领已经被看管起来了,但想来皇上也不会急着处置他,江参领平时很我们兄弟们,我们自然会看顾着他的。嫂夫人,有劳您跟我们走一遭吧。” 听见江如蔺安然无恙,她心里就安定几分了,她递给红黛一个安抚的眼神,拿了医箱才跟着护军们进宫。 第295章 帝王一怒,浮尸万里 一迈进玄云宫的门槛,浓浓的低气压就朝她扑面压了过来。 几个衣着华贵、妃嫔打扮的妇人面露不忍的轻轻拭泪,时不时看向寝殿的方向。皇上脸色铁青的端坐在椅子上,几个太医冷汗涔涔的侯在两侧。 蕴锦陪坐在一旁,一看见朝以禾就‘噌’的一下弹了起来:“皇上,她来了!一定是她搞的鬼!您必得把她抓起来,严刑拷问!她……” 皇上面无表情的睨了她一眼,她打了个寒颤,赶紧讪讪的止住了话音。 殿里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就连妃嫔们的抽泣声都止住了。 他居高临下的逼视着朝以禾的眼睛,好半晌才沉声说道:“进宫时护军应该跟你说过,朕为什么召你进宫吧?” “是。” “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朝以禾抬眸定定的回视着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臣妇没做过毒害公主的事。” “你如何能自证清白?若是朕的长宁有个好歹,她跟江卿的婚事自然作罢,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 “皇上明鉴,臣妇虽然不想公主跟我夫君成婚,但也不会为这个毒杀人命。 况且自从皇上上次召臣妇进宫后,臣妇就再没有踏进宫门半步,就算我的医术再精妙,也没本事隔着层层宫禁凭空给公主下毒。” 皇上不置可否的颔首:“可要是你以财帛收买了玄云宫的奴才呢?” “给公主下毒是诛九族的死罪,真要收买宫人,定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臣妇爱财如命,不舍得花费这笔银钱。” 蕴锦的眉眼间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焦急,她急声道:“你少胡扯了!谁不知道你经营的玉颜坊和医馆能赚不少银子?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公主死了对你有利无害,就属你的嫌疑最大! 皇上,既然她不肯认,那索性把玄云宫的奴才都审一遍,总能审出点东西来!”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讥讽道:“哦~陈小姐似乎很通刑讯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刑部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呢。” 皇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医箱上:“江夫人,朕的太医无用,他们说查不到公主中的什么毒,也没有解毒的法子。 朕记得你医术不错,当初凤卿受了伤,也是你帮他医好的。一时除了你,朕对旁人也没什么指望了,你可敢给公主解毒?” “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家应尽的本分,没什么敢不敢的。只是要是臣妇医不好公主,皇上会治臣妇的罪吗?” “不会。” 她点点头,眸子里氤氲着澄澈的光:“那臣妇愿意斗胆一试。” 皇上挥了挥手,示意喜公公把她带到了寝殿。 她刚行了个礼往外走,就听到皇上冷声吩咐道:“把玄云宫的宫人全部看押,细细查问。” 朝以禾的脚步微微顿了顿,提着医箱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手指关节泛出了淡淡的青白色。 宫人把她带进寝殿就快步退出去了,此时长宁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纤长的睫毛覆在眼见处,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搭了脉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正检查的时候,长宁的身子忽然抽搐了几下,无意识的急促的深吸了几口气,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又迅速的平缓下来,心跳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心脏沉了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见殿里没人,朝以禾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从空间里拿出一支肾上腺素推进她的静脉,紧跟着给她做心肺复苏。 朝以禾一下一下按压着她的胸口,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咬着牙喃喃道:“长宁,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跟江如蔺也活不成了!长宁……” 足足折腾了半刻钟,长宁的心跳才渐渐恢复了平稳。 她像虚脱了似的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手脚都在隐隐发麻。 她做过那么多台手术,接诊过无数个病人,可从没像这次这样恐惧过。 毕竟现在躺在她面前的是位公主,要是皇上医闹起来,死的定不止他们夫妇两个。 帝王一怒,浮尸万里。 她怎么可能不怕? 她后怕的稳了稳心神,脚下略有些虚浮的返回正殿。 走到院子里时,她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想来是护军在拷打玄云宫的宫人。 听着这种声音,她只感觉身上寒毛直竖,她缩了缩脖子,快步进了殿里。 皇上的手紧扣住椅子的扶手,声音里少有的流露出浓浓的焦虑:“如何?长宁的毒……” “这毒药凶险,下毒的人是冲着要公主的性命来的,刚才太医们处置的很好,我从公主嘴里闻到了参汤的气味。要不是太医用参汤吊住了一口气,只怕现在公主已经…… 臣妇只能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救活公主,就要看天意了。” “好,朕把长宁托付给你。太医们全都听从你的差遣,要用什么药也只管让人去御药房取来。” 蕴锦匆匆看了一眼外头,壮着胆子阻拦:“皇上,不能啊!奴才们还没审出个结果,万一真是这个毒妇给公主投了毒,您让她照料公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皇上的眉心紧拧着,于静默中流淌出几分冷厉的气息:“你今天话格外的多。” 她瑟缩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臣女……臣女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危着想,求皇上恕罪!” 这时,一位护军拖拽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宫人进来,宫人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眼看着也是一副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 “回禀皇上,她招了。” 宫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吃力的支撑着身子跪在皇上跟前,声音打着颤道:“皇……皇上,是江夫人指使奴婢给公主下毒的!她她……她给了奴婢一百两银子,奴婢一时糊涂才犯下滔天大罪,奴婢……奴婢知罪了!” 朝以禾的的瞳孔猛地一缩,扭头紧盯着宫人的脸。 “你可想清楚了,是我收买了你?” 第296章 不知死活 宫人眼神闪躲,满脸的血污遮掩住她脸上的情绪,她信誓旦旦的说道:“是!就是您!您说……您说公主要抢您的夫君,您气不过,您还说一定要让公主死!” 蕴锦差点得意的笑出了声,轻咳了几声才压住笑意,厉声吼道:“证人证言都有了,朝以禾你还不认?” 朝以禾紧抿着唇:“请皇上恩准臣妇问她几句话。” “准。” “我问你,我是何时把银子给你的?” 那宫人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就前天!前天我去仁康医馆买您家的浮萍膏,您主动跟我搭话,给了我银子。” “好,那我给你的是银两还是银票?” “银……银两。” “那毒药呢?是用纸包包的还是用瓷瓶子装的?” 宫人的表情微顿,停顿了片刻赶紧答道:“是纸包。” “这药是药粉还是药丸?” “是是……是药粉!” “什么颜色的药粉?” 她的额头上流下了一滴汗,滴落在凝固的血污上,血水化开,晕开了更大的一片血渍。她飞快的看了蕴锦一眼才说道:“我记得是白色的。” 朝以禾淡淡的‘嗯’了一声,轻飘飘的说:“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那就请你把我指使你投毒的整件事倒过来说一遍。” “啊?” 蕴锦鄙夷的轻嗤:“朝以禾,你装神弄鬼的耍这种把戏有什么用?细枝末节的她都说的这么清楚,何必还要倒着说?” “陈小姐,无知不是你的错,但既然你不懂,就别咋咋呼呼的叫唤。 倘若一个人说的是实话,正着说、倒着说都能说的出来;可要是她在撒谎,便只能正着把她背好的话说出来,倒过来就说不出来了。” 一位年轻的妃嫔喃喃自语的试了试,忍不住惊呼道:“还真是这样!真是神了!” 朝以禾的小脸沉了下来,冷声道:“况且这个宫人刚才的话本来就漏洞百出,每日出入宫禁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数,就算我有心毒害公主,又怎么知道你是玄云宫的人? 我跟你素不相识,也没有过什么往来,我怎么敢用区区一百两银子让你为我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我不怕你举发我也就罢了,你还真敢下毒。也不知道咱们俩是谁更蠢些!” 宫人慌张的紧咬着下唇,无力的申辩:“我……我要银子有急用,所以才铤而走险,我……” 她截断了宫人的话音,转过身像皇上福了福身子:“皇上,该问的臣妇已经问完了。公主的病情耽误不得,臣妇先去为公主诊治了。” 皇上抬手示意她退下,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论起审犯人,护军比不上刑部,把这个贱婢扔到牢里去,让刑部的人务必把她嘴里的真话给朕撬出来! 还有,蕴锦啊,公主一向待你亲厚,要是她一醒来就能见到你,她心里自然会高兴。这几天你就不要回府了,暂且在宫里住下吧。” 朝以禾忍不住冷笑了两声——在皇上跟前使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真是不知死活! 她跟太医询问了长宁的体质,又跟他们一起斟酌着开了方子,毕竟她跟长宁有嫌隙,这种时候谨慎点找人一起看方子总没坏处。 一直忙到大半夜,长宁的病情总算稳住了,为了以防万一,皇上破例允准她暂住在玄云宫,以防有什么意外。 宫人刚把她带到偏殿里,喜公公轻轻敲响了房门,满脸堆笑的让人把一碟碟菜肴送了进去。 “江夫人,今天有劳您了,要不是您妙手回春,我们公主怕是……”他背过身翘着兰花指擦了擦眼泪,一转脸又破涕为笑,歉意的欠了欠身子,“原先奴才对您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别人奴才计较。”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硬着头皮道:“公公言重了。” “哎呀江夫人,您这皮肤是怎么保养的?又白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说着,他满脸艳羡的把手向了她的脸。 朝以禾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赶紧不着痕迹的躲开,从空间里摸出一盒红玉膜塞到喜公公手里:“这是我们医馆自己研制的红玉膜,能使肌肤润泽白皙,您拿着用吧!” 说完,她赶紧关上了门。 喜公公小心翼翼的把红玉膜收进袖子里,掩唇笑了笑:“哟~脸皮够薄的,还不好意思了……” 她抱着肩膀打了个激灵,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今天一整天都粒米未进。 正打算动筷子的时候,窗户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她心里一紧,戒备的紧盯着窗棂,悄无声息的从空间里拿出一支打了麻药的注射器。 “娘子,是我。”江如蔺推开窗子探出头,翻身跳了进来。 她怔了怔,三两步扑进他的怀里,他身上带着几分夜晚的凉意,可见到他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里都暖了。 江如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波柔和的笑道:“我都听说了,今儿娘子唇舌如剑,当场戳穿了那个宫女的谎话,还凭着一手好医术把公主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比这世上的多少儿郎厉害千百倍。”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发热,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少给我灌迷魂汤,我今天都要吓死了! 你怎么样?皇上有难为你吗?你是怎么出来的?” “没有,我好得很,护军的兄弟们知道我惦记你,看管我时也不大严格,我找了个机会溜出来了。看见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朝以禾闷闷的点头:“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吗?” “是啊,总不好叫兄弟们为难,看你一眼我就踏实了。” 他低头在她眉心轻轻的落下一个吻,微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卷进这些是非里。” “别说这些,咱们是夫妻,就该患难与共、风雨共担。既然要走就快走吧,小心点,别被人瞧见。” 江如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狐眸里泛起淡淡的涟漪,如初春雪山上融化的泉水一样,慢慢归于平静。 他深深的看着朝以禾,一跃顺着窗子翻了出去,身影隐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第297章 我想你,我知道 宫里的被褥、枕头都是一等一的,可朝以禾一晚上睡得都不太安稳,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她刚合眼,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江夫人!公主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连脸也顾不得洗就急匆匆的赶去了寝殿。 此时几个太医已经围在了床榻边,一见朝以禾进来便赶紧自发的给她让开路。 长宁躺在床上愣愣的望着幔帐,像魂都被抽走了似的。 朝以禾赶紧给她搭脉打量着她的脸色,伸出两根手指在她跟前晃了晃:“公主你看,这是几?” 她缓缓转过头,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嫌弃:“你当本宫是傻子吗?” “所以……到底是几?”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二。” 朝以禾轻拍着胸口长松了一口气,欣慰的跟旁边几位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还好还好,没伤到脑子。” “……”长宁扁了扁嘴,“你怎么在这儿?不经传召擅闯本宫的寝宫可是大罪!” 侯在一旁抹眼泪的喜公公赶紧走了过来,又哭又笑的说:“公主,您可冤枉江夫人了!您被人下了毒,全靠江夫人医术精湛,把您救了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公主,您昏迷的时候皇上把咱们宫里的小穗送去刑部审了,那个吃里扒外的贱婢,就该……” “聒噪。”长宁微蹙着眉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喜公公赶紧止住了话音。 朝以禾缓缓把手收了回来,跟宫人们交代着:“虽然醒了,但公主体内的余毒还没清干净,药得继续吃。这几日不要过度操劳,也不要吃油腻的东西,饮食以清淡为主。” 喜公公赶紧应声,让宫人把她说的话全都记了下来。 “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想必公主也不想看见我。” “等等。”长宁突然开口叫住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顿了好一会儿才对喜公公挤出一句,“把本宫的那只翡翠镯子赏她。” 朝以禾道了声谢,收起镯子便退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出寝殿,后脚皇上和一众妃嫔就匆匆的赶来。 皇上在她面前停顿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这两日辛苦你了,既然长宁的病情已经稳住了,便没有再把你强留在宫里的道理,朕着人送你出宫。” “那……那我夫君他……” 没等她说完,皇上就迈步进去了。 一位护军低声道:“嫂夫人别担心,江参领今天当完值便能回去了。” 她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 回了朝江庭院后,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然后一头扎进卧房里睡了个昏天黑地。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擦黑,江如蔺仅着一件中医坐在床榻边,潮湿的头发滴着水珠,就着烛火望着她。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嗅了嗅他身上的皂角香气:“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就没吵你。肚子饿不饿?我先让人给你弄点吃的来。” 她闷闷的摇摇头,精心修剪过的指甲轻挠了两下他的脖子:“没胃口。” 江如蔺呼吸一滞,攥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暗云聚涌:“我想着你这两天吓着了,忍着没闹腾你,你倒来招惹我了。” “我想你。”她的皮肤白里透红,粉嫩嫩的唇娇嗔的抿着。 纤细白嫩的玉足从被子里伸出来,抵着他的腿轻轻摩挲着。 他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浓,喉结滚动,扑到床上用嘴封住她的唇瓣,把‘我知道’几个字含糊不清的塞到了她的嘴里。 朝以禾回抱住他,柔弱无骨的小手顺着衣襟滑进去,手指不经意的抚过他背上的疤痕,心疼的抿紧了唇:“以后再不要去战场上冒险了。” 他叹息了一声点点头,肌理分明的胸膛贴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江如蔺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眼眸微沉,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舔吻着。 床边勾起的幔帐被晃得抖落下来,遮挡住里面的一片暖色…… 翌日清晨,朝以禾看着神清气爽的江如蔺幽怨的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他唇边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给她盛了碗海参粥放在桌上:“皇上恩准我今天休沐,今儿我什么都不干,只陪着你。 自从咱们进京后也没好好在京城里逛逛,听说天桥底下有打把势卖艺的,一会儿咱们看看去。” 她应了一声,软糯的米混合着咸香的味道送进嘴里,只觉得浑身都暖了。 他们正吃早饭的时候,红黛快步进来,低声说:“娘子,尚书府的陈夫人来了,嚷着要见您呢!我看她那样像是来找茬的,要不……让凤羽把她打发了算了。” 她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笑道:“没事,一会儿我去会会她。她女儿给我惹了这么大的祸,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自己送上门了。” 江如蔺的眉头皱了皱,不悦的冷哼:“陈夫人跟她夫君是一路货色,你要是不想见也别勉强,这是在咱们自家的宅子里,谁也不能勉强你。” “不勉强,把她应付走了咱们再逛街去。” 她慢条斯理的喝了粥,又吃了两个汤包,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前厅走去。 陈夫人烦躁的喝了两口茶,时不时伸着脖子向外面张望着,一看见朝以禾就三两步冲了过去。 “你把我们蕴锦怎么样了?啊?她连着两天没回府,宫里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定是你搞的鬼!” 朝以禾侧身绕过她施施然的在主位上落座,眉眼弯弯的轻笑:“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令千金不见了关我什么事?难道你花银子雇我给你看女儿了?” “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长宁公主中了毒?当日是护军把你捉拿进宫的,如今你好端端的回来了,我们蕴锦却生死不知,你能脱得了干系?你敢说不是你陷害她的?” 第298章 足够凌迟十回了 “原来陈夫人是要为令千金喊冤啊,那您该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才对,来我这儿干什么? 话说到这我还真有点纳闷,我昨天才一进宫令千金就一口咬定是我给公主下毒,紧接着便有人为她的话作证,可惜那个宫女不太机灵,自己就露出破绽了,听说皇上已经让刑部严刑审讯。 攀蔑官眷、毒害公主、欺君罔上,这三条罪状摞在一块,足够凌迟十回了吧?啧~那宫女真是可怜呐!” 她每说一句话陈夫人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连嘴唇都在微不可见的颤抖。 这几条罪名既是那宫女的,也是陈蕴锦的,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朝以禾瞄了她一眼,抿着茶轻飘飘的又补了一刀:“可惜了,明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有没有命从刑部大牢里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诶,陈夫人,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先坐下喝口水?” 陈夫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手用力攥住椅子的扶手,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你跟我说那宫女的事做什么?我今儿是为了蕴锦来的,她到底怎么样了?” “不知道。” “你……你别以为皇上放你回来就是信了你的鬼话了,公主有什么损伤,全京城就属你的嫌疑最大,你……” 这时,外门的小厮进来通禀,急声道:“娘子,宫里的高公公又来了。” 朝以禾的神色顿了顿,赶紧让他把人请进来。 陈夫人微不可见的吐了口闷气,幸灾乐祸的挑眉:“我说什么来着?皇上这就派人来兴师问罪了!” 说话间,小厮已经把高公公迎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宫人。 高公公满脸笑意的说:“江夫人,您救了公主,可是立下大功了。昨儿皇上惦记着公主的安危,没顾得上您,这不,这就让奴才给您送赏赐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暗暗给朝以禾递了个眼神:“江夫人,快接旨啊!” 她怔愣了片刻,依言恭恭敬敬的跪下。 “皇上有旨,江参领之妻朝氏医术精妙,功不可没。着,赏红珊瑚手钏一对、珐琅鎏金花樽一对、玉如意一柄…… 江夫人,您皇上的恩典您可得听仔细了!回头啊,您少不得要好好谢谢公主呢!” 朝以禾应声接过圣旨,暗暗有些发怔——这不就是赏了些金银珠宝吗?有什么可仔细听得?为什么要她跟长宁道谢? 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客客气气的给高公公塞了一包银子。 高公公把她脸上的疑惑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指了指圣旨上的‘江参领之妻’几个字,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她心里一动,一下子开了窍,惊喜的抬眸:“您的意思是……皇上有意收回赐婚的旨意?”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赏赐已经送到,奴才的差事就算办完了,奴才告退。” 朝以禾连忙把人送了出去,一扭脸,正对上了陈夫人晦暗不明的眸子。 “陈夫人还有事?” 她狠狠的剜了朝以禾一眼,心里惦记着自家女儿,也顾不得多说什么,气冲冲的快步走了。 红黛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忿忿的骂道:“好厚的脸皮,自己做了缺德事还好意思来找您的麻烦! 娘子,他们这一家子连老带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您反应快、医术又好,毒害公主的罪名要是真坐实了,您不是要被他们给冤死了?” “是啊。幸好皇上不是昏君,否则恐怕我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朝以禾笑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圣旨,兴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她闷头往前走,‘砰’的一声撞进了江如蔺怀里,紧实的肌肉撞得她鼻尖发酸,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撞疼了吧?快让我看看!”江如蔺一见她哭了,心就像被揉了一把似的,急忙问道。 她摇摇头抹掉眼泪,笑嘻嘻的把圣旨递到他跟前:“刚才高公公来宣旨的时候还特意暗示了我两句,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皇上不会强逼你尚公主了?” 他飞快的看了两眼,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无奈的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就算皇上有心回头,可赐婚的婚旨都下了,哪能朝令夕改? 也兴许是高公公会错了意,也兴许皇上确有这个念头,但只要没有明发谕旨,我跟公主的婚事就不算作罢。” 朝以禾的小脸垮了下来,眼睛眨巴眨巴的沉默了片刻,随即又笑道:“不管怎么说,总归算是个好兆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天桥底下看变戏法的吗?咱们走吧!” 江如蔺紧握住她的手,眼底像化了蜜似的:“走。” 他们到了长街口,便下马车闲逛起来,街边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着,不少妇人提着菜篮子跟菜贩讨价还价,几个黄发垂髫的小儿捧着藤球追逐着跑过去,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浓浓的烟火气。 朝以禾拉着他的手穿梭在人群里,凡是她喜欢的,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玩意都买了不少,直到快晌午的时候,他们逛累了,便找了个卖包子的小摊坐下。 他们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和蛋花汤,又从旁边的摊子上买了点猪头肉和酱牛肉。 咬一大口包子,喷香的馅料混着油流进嘴里,再和口蛋花汤,让人有种踏实的满足感。 江如蔺骨节分明的手夹起一筷子酱牛肉喂到她嘴边,她的脸腾的一红,飞快的偷瞄了一眼其他食客和街上的行人。 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自己吃。” “怕什么?难不成喂自家娘子吃饭还犯了王法了?” 她嗔笑着瞪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了片牛肉。 红黛和随行出来的车夫、小厮坐在另一桌,见他们恩爱的样子捂着嘴嗤嗤的笑了笑:“咱们娘子和夫君真相配!” 正吃饭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瘸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破碗,哑着嗓子哀求道:“好心人,赏两个子儿吧。” 他身上刺鼻的臭味熏得红黛差点栽倒在地上,她轻掩着口鼻,同情的摇摇头,把两个铜板放进他的碗里。 她不经意的一抬眼,正看见乞丐目不转睛的紧盯着朝以禾,牙都要咬碎了。 第299章 我就是喜欢他 红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正要叫小厮们盯住这乞丐的时候,他却已经‘嗖’的一下三两步冲朝以禾扑了过去。 他伸出指甲缝里全是淤泥的手掐向朝以禾的脖子,眼底充血,恶狠狠的吼道:“贱人!你害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杀了你!” 朝以禾吓的原地一个小跳,本能的把碗里的蛋花汤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他被汤水迷了眼,顿住脚步抹脸的间隙,江如蔺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 他一条腿瘸着本来就站不稳,又挨了一脚,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随行的小厮赶紧眼疾手快的摁住他,他死命的挣扎着,怨毒的盯着朝以禾咒骂:“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还不死?等老子翻了身,非把你卖到窑子里……哎哟——”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没说完,江如蔺就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他差点咬了舌头,疼的闷哼一声。 朝以禾惊魂未定的打量着他,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乞丐轻嗤一声,眼里泛着浓浓的嘲弄:“朝娘子贵人多忘事,怎么?认不出老子了?” 红黛凑到她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子,他他……他好像是那个谷什么来着?” 她心里一动,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惊呼道:“谷正诚?” “哎哟,难得朝娘子还能认出我!你让我误以为江家帮你运草药进京,我便寻衅打断了江裕祖的腿,自那以后江家就开始报复我,硬生生的把我逼到了这步田地! 朝以禾,要不是你误导我,我怎么会招惹上江家?你说,你该不该死?” 朝以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的说:“自从我在兴阜街开了医馆,你就多番刁难,除了我,还不知道有多少医药行的受你欺压,你有今天这个下场焉知不是报应? 不错,我是误导你了,但却是你自己狂的不知天高地厚先打断了江裕祖的腿,这才惹来江家的反击,你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该死的人是你,我不但死不了,我还会长命百岁的活着。” 谷正诚挣扎着想冲过去撕打,可却被小厮们摁的动弹不得,他红着眼睛嘶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娘子,怎么处置他?” “送官吧,别在他身上费精神。” 一个小厮应了一声,赶忙找来了巡街的衙役,把他扭送到了京兆府衙门。 闹了这么一场后,他们也没心情再逛了,便打道回府。 自从皇上下了那道意味不明的圣旨,他们就先把变卖田产、铺面的事搁置了下来,就算有什么变故,朝以禾空间里存着的银票和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也足够他们后半辈子的花销。 眼看快到中秋节了,朝以禾便让相熟的商客帮她带了些布匹、特产送回黄屿村,有时候闲下来她还真怀念在村子里平淡的生活。 两天之后,喜公公亲自来接朝以禾进宫。 玄云宫里静悄悄的,长宁歪坐在椅子上翻着手里的书,她抬眼看了朝以禾一眼,微微扬了扬下颌:“坐吧。” “公主召臣妇进宫,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把书丢到一边,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是要跟你抢夫婿的,难道你不盼着我死吗?” 朝以禾垂眸笑了笑,淡淡的说:“说实话,我从没动过这个念头。我虽然小气吝啬,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夫君是不能跟旁人共享的,但你罪不至死。 况且,公主中毒便是有人蓄意构陷我,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跟我夫君也活不成了。我又是个郎中,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于情于理,我都得尽力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她意味不明的勾唇:“呵,你倒是坦诚。” “看公主的气色,身体应该康复的差不多了吧?” “成天一碗一碗的喝那些苦的舌头发麻的汤药,气色能不好吗?反正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就当是痊愈了吧。” 朝以禾点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宁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我还是喜欢江参领,从小到大我还没这么喜欢过谁。念在你救了我的份上,等我嫁过去我也不会苛待你,咱们以姐妹相称,可好?” “公主喜欢他什么?” “他生得好,个子高。” “外头的树长的更高,要是因为这个,公主何不喜欢一棵树去?” 长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才华卓然,我听父皇说,他改造的军器十分精妙。” “那公主喜欢的该是手艺人。我听说有些匠人造的木马能飞起来呢。” “胡扯!哪有这样的匠人?”长宁瞪了她一眼,顿了顿又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喃喃道,“还有……他领兵有方,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想出那么多绝妙的兵法。” 朝以禾点点头:“哦,实不相瞒,我夫君投军前我送了他一本《三十六计》,什么围魏救赵、金蝉脱壳,都是从那里面来的。” 长宁张了张嘴,难以置信的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遍,一摆手哼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 她忍不住轻笑道:“公主,你可知道‘崇拜’和‘喜欢’是两回事?就算他有千般好,他都已经成婚了。若是公主勾勾手指他就跟你走了,将来也一定会因为旁人舍弃你。 你有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出身,相貌、才情也是上乘的,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何必只把眼睛盯在他的身上?” “你倒是真有张巧嘴!反正就算你说出花来,我也喜欢他! 不过嘛……我也不打算用父皇的旨意逼着他娶我了,这样把他抢到手倒显得我比不上你,我要让他心甘情愿的娶我!” 朝以禾好笑的点点头,像哄小孩似的说道:“那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呢?” “不可能!”长宁急声反驳,神色顿了顿又说道,“要是他始终不肯……那我就成全你们。” 她笑着起身福了福身子:“那我先谢过公主了。” “你谢的太早了,我定会让江参领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第300章 你拿我当孩子哄? 朝以禾回府后把在宫里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抿着茶笑道:“我看公主对你是志在必得,你可得争气点,别让我失望。” 江如蔺把削了皮、切成小块的苹果塞进她嘴里,狐眸里氤氲着化不开的宠溺:“娘子放心就是。”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处境好歹不是一盘死局了。你要是能不改初心,公主无计可施之下想必也就不会再揪着你不放。公主虽然娇纵了些,但心肠不坏,我觉得……唔——” 话还没说完,江如蔺就隔着炕桌欺身过去稳住了她的唇,淡淡的果香里带着几分清甜,从她的舌尖蔓延过来。 直到吻的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才餍足的直起身子,不悦的拧着眉:“一回来就听你念叨着公主,怎么不见你把我挂在嘴边上?” 她瞪了他一眼,摸着微微肿起来的唇瓣:“你连这都计较?” “是,街边的狗你多看两眼,我都不乐意。” 他们斗了两句嘴,今天跟长宁聊过后,压在他们胸口的石头也算挪开了,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清晨,他们正准备用早饭的时候,长宁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她一扬手,跟在身后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把一碟碟精美的菜肴摆上了桌。 朝以禾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两下:“公主,这是……” “这还看不出来吗?本宫来跟你们一块用膳!我既说了要让江参领心甘情愿的娶我,那便要在一饮一食这种细枝末节上下功夫。 江参领,这都是御膳房最擅长的菜式,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要是以后你娶了我,这些菜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 江如蔺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说:“公主,你大可不必这样。” “这不算什么。哎,江参领,你快坐下用膳吧,一会儿不是还要进宫当差吗?” 他们三个围坐在桌边,江如蔺只吃了一碗府里厨子熬得白粥就匆匆起身进宫了,倒是朝以禾吃的不亦乐乎,鼓着腮帮子眼睛满足的眯了起来。 “御厨的手艺果然是上等的,这道鸡丝面做的别有风味。” 长宁得意的哼了一声,咬了一口蟹肉包子:“算你会吃,这鸡肉是用香料煨了的,面汤也是精心熬煮出来的。” 朝以禾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藕片送进嘴里,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公主,你今儿是干什么来的?” “还用问吗?自然是为了江参领!” “可是他已经动身进宫了哦,你还吃?” 她一怔,赶紧丢下筷子起身追了两步,可还没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了,不紧不慢的说:“不急,方才让江参领看到我的贤惠就够了。本宫今儿哪也不去,就看看你这个当家主母每天都做些什么,横竖本宫嫁进来后定不会比你差。” “好啊,那你就跟着我吧。” 她拿筷子的手停顿在空中,隐隐觉得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吃过早饭后,朝以禾像往常一样去了医馆,长宁也颠颠的跟在她后头。 一进去她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一会儿翻翻桌子上的脉案,一会儿看看柜子里的草药。 朝以禾捡了几种没毒的草药推给她:“你玩我给你的这几样,中药柜里的不许玩,有些有毒的。” 长宁微恼的撇撇嘴,气呼呼的说:“你拿我当孩子哄?” “不然呢?你这个年纪本来就是个孩子。” 在前世,十五六岁该是正在上高中吧? “你……” 她正要反驳,门口却传来了一阵骚动,几个人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朝娘子救命啊!我们这个兄弟去山上砍柴遇着狼,被狼给咬了!我们去了几家医馆,实在拿不出那么多诊金,他们都不肯治!我们听说仁康医馆能赊账,便只能来求您了……” 朝以禾急忙招呼他们把病人抬去后院的厢房里,清洗掉干涸的血渍才露出来一片片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是被咬的,有些是被抓的,但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 她把止松叫了进来,让止松按照她之前教的利落的消毒清创、缝合伤口。 见伤口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才又吩咐道:“抓两副治四六风的药。被狼咬了之后,一则是要防止伤口发炎,二则是要留神病人可能会得四六风和恐水症。” “师父,我在文善县的时候听说过恐水症,有些人被野狗咬了就会得这个病。” “对,这个恐水症也叫狂犬病。要是你碰见被畜生咬伤的病人,可以用针刺破患处排毒,也可以拔罐泻毒,一会儿我再给你写一张治恐水症的方子,你记下来。” 止松应了一声,洗干净手上的血就快步出去了。 朝以禾趁着屋里没人,从空间里拿出狂犬疫苗给病人注射到体内,虽然下淤血汤能在一定程度上预防狂犬病,但还是没有疫苗来的有效。 只可惜她的注射器、安瓶和那些西药不便示人,否则一定能救更多人。 她微叹了口气,推门出去时那几个送伤者来的人立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朝娘子,我们兄弟还有救吗?” “被狼咬成那样,就算不死是不是也得落个残废?” 朝以禾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他们赶紧捂着嘴止住了话音,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她。 “病人的伤口很多,每一处都伤的不轻,能从狼嘴里捡回一条命也算他命大了。但这些伤没在要害,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让止松郎中配了两副药,回去一定得按时吃。要是病情有什么反复,你们再过来。” 众人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浊气,各自赶紧翻着口袋,每人零零碎碎的摸出几枚铜板,难为情的一股脑递到她跟前。 “朝娘子,我们……我们实在拿不出更多了,先……先赊账行不?回头我们慢慢还。” “对对对,您先把这些收着,差多少我们给您打个欠条。” 第301章 准备了一份大礼 朝以禾望着他们手里的铜板,有的上面粘着泥,有的泛着油光,加在一块满打满算也没有半两银子。 她笑眯眯的把铜板接过来,笑道:“已经足够了,用的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 “真……真的?”那几个汉子又是惊喜又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真的。” 长宁抱着肩膀轻嗤了两声,凉凉的说:“真什么真?我刚才可听你们医馆的小郎中说了,里面那个病人光是白药就用了一瓶,配的药材里还有人参、鹿茸之类的东西,就算把他们几个捆在一块称斤论两的卖了都不够付诊金的!” 他们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局促的张了张嘴。 朝以禾不悦的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跟你不相干,我说够了就是够了!” “嘁,我知道你有钱,可天底下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能个个都贴补了?就算你背靠着一座金山怕也有掏空的时候!”说着,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金锭子,随手丢到了朝以禾跟前,“喏,他们的诊金和药钱,算在我头上吧。” 那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了一眼,接二连三便要给她磕头下跪。 “姑娘,咱们非亲非故的,我们咋好意思白要你的银子?” “是啊!要不……我们给你打欠条!” “姑娘你真是个好心人,敢问姑娘芳名?我们得给您做个长生牌位供起来!” 长宁被他们夸得有些不自在,脸上都泛起了一抹红,还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用不着你们回报,有这会工夫还是进去看看里头的病人吧。” 他们恍然点点头,又再三的跟朝以禾和长宁道了谢,这才急匆匆的挤进了厢房里。 朝以禾拿起面前的金锭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为什么替他们付诊金?” “他们是我朝的子民,你一个小小的郎中尚且能伸出援手,本宫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不是因为这个,你明知道我没打算逼着他们要银子,就算今儿他们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我也会治的,你为什么还给我这锭金子?” 她顿了顿,矜傲的扬着下颌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去没两步,她又停住脚步淡淡的说:“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个小丫头。 说话间,被狼咬伤的那个汉子已经醒了,一听大伙说是朝以禾给他治的伤,他就挣扎着要起身磕头。 她急忙摁住他,故意绷着脸:“你身上伤了好几处,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包扎好,你要是一动崩开伤口害的我白费精神,那我可要生气了。” 汉子讪讪的笑笑,只能依言躺了回去。 这时,止松也把配好的药拿了过来。 他又是一阵千恩万谢。 他这伤势不易挪动,本应该在医馆里住两天休养休养,可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朝以禾,执意要走,她也只能点头,让他们用竹竿和麻布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把这汉子抬走了。 等她忙完回了前面时,才知道长宁已经悄无声息的回了宫。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十几个病人,大多数都是止松诊脉开方子,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才来请教朝以禾,俨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眼看着快到八月十五了,宫里排中秋宴,江如蔺要负责巡查宫中的防卫,正是忙得时候,朝以禾便打算跟红黛、姜儿和府里的人一块吃个团圆饭,可没想到江府竟然送来帖子请她过去饮宴,还说给他们夫妇准备了一份大礼。 朝以禾想了想便答应了,带着凤羽一块登门赴宴。 江得满脸堆笑的把她让进去,引着她一路往前厅走去。 “如蔺媳妇回来了?来来来,快过来坐。”林氏一见她就虚虚的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眼里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憎恶。 她也配合的陪着林氏演戏,做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祖母。”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要是不让人去请你,怕是今儿连你的面都见不着了!就算你们俩分府别住,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我到底还是你们的祖母,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回来看看我这个孤老婆子。” “您这是哪的话?我们是怕叨扰您。” 林氏深敛着目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管咋说,今天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这儿吃个饭,等如蔺回来也把他叫过来,咱们一块赏月、吃团圆饼。” “是。诶,怎么没见裕祖堂兄和二堂嫂?” “他们两口子去铺子里给管事们分节礼了,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道,“对了,我险些给忘了,我可给你跟如蔺备了份礼。” 说着,她轻咳了两声,两个丫鬟半拖半架的扶着一位妇人从外头走进来。 朝以禾抬眸看见她不由得瞳孔一缩,惊呼道:“婆母?” 来人正是夏氏,她还是原先在黄屿村时简朴的打扮,衣裳上印着些皱褶,头发也有些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她挣开丫鬟们的手,快步走到朝以禾跟前激动的攥住她的手腕,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好孩子,这么些时日不见你还好吧?如蔺呢?怎么没见他?” “好,我好得很。给您写的家书里也说了,夫君如今官拜三品护军参领,眼下正在宫里当差呢!” 她欣慰的颔首,抹了一把泪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儿出息了。收到你的信的时候我跟你爹娘都不敢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他能有如今这成就,也算能配得上你了。” “配得上配得上,不管他是当官的还是杀猪的,我说配得上他就配得上。 婆母,您怎么会在京城?” 端坐在主位上的林氏轻笑了一声,慢悠悠的抿了口茶:“自然是我把儿媳请来的。如蔺有出息了,哪能还让亲娘窝在穷山僻壤里受苦?可不得接进京享享清福吗?你们都是大忙人,想不了这么周全,我这个老太婆就替你们做主了!” 第302章 都不够给我塞牙缝的 朝以禾的眸子眯了眯,不动声色的笑道:“还是祖母想的周到。婆母既然来了,那理应是我这个做儿媳的尽孝,怎么好打扰祖母您呢?一会儿我让凤羽帮婆母收拾收拾行李,跟我回朝江庭院住吧。” 夏氏忙不迭的点头:“我来的也匆忙,没什么行李……” “如蔺媳妇,你可是大忙人,既要忙着医馆和作坊,如蔺和公主的婚期说到也快到了,你也得帮着筹备,这种琐事你就不要管了。 我跟你婆母这么些年没见,我们也有体己话要说,回头等婚事办完了,你再把你婆母接回去。”林氏轻飘飘的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喙的说道。 夏氏愣了愣,急忙问道:“什么娶公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哟,倒忘了跟你这个当娘的说了。咱们如蔺有福气,得了公主的垂青,连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婚期就定在十月初十,你就等着喝公主的敬茶吧。” “这个朝三暮四的小畜生!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她皱着眉骂了两句,赶紧拉着朝以禾的手安抚道,“好孩子,你别生气,凭她是什么身份,我心里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 林氏不悦的睨了她一眼,脸色稍稍沉了下来:“公主金尊玉贵,肯下嫁给咱们如蔺那是咱们江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还轮得到你认啊不认啊的? 行了,今儿咱们就团团圆圆的吃顿饭,我让人把原来如蔺住的青浦院打扫出来,你先住到那去。 如蔺媳妇,你就只管一心好好操办婚事,等公主过了门,我自会让你好好在你婆母跟前孝敬。” 朝以禾的小脸紧绷着,忍不住冷笑了两声——老虔婆这是明摆着拿夏氏威胁他们两口子呢! 她把凤羽叫到跟前,压低声音问道:“江家的那些小厮不是你的对手吧?要是让你强行带着我婆母闯出去,你能有几分把握?” “他们都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可是娘子,奴婢要是顾着老夫人就顾不上您了,若是老太婆把您给扣下,郎君不是更受掣肘吗?” 夏氏也看穿了她的念头,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暗暗冲她摇头:“孩子,我知道你惦记我,但你切不可冲动。你放心,好歹她得顾着体面,不会真苛待我,回去你跟如蔺好好商量商量,再从长计议。”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把心里翻涌起来的闷气压了回去,只得点点头应下了。 正说话的时候,江裕祖和曾氏也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江裕祖比原来更沉闷了些,眼神阴骘的像笼罩着一层暗云似的。 林氏脸上挂出一个慈爱的笑脸,招呼众人在落座:“裕祖,这是你如蔺堂弟的生母,你该叫她婶婶才是。当年你婶婶离京的时候你年纪还小,怕是都记不得了吧?” 他跟曾氏一起恭敬的起身行了个礼:“婶婶一路进京舟车劳顿的辛苦了。” 夏氏目光柔和的笑笑,连忙托住他们的胳膊示意他们起身:“好些年不见,裕祖都长这么大了。 我来的匆忙,也没给侄媳妇准备见面礼,这……” “不不不,我不要。”曾氏惶惶不安的急忙摆手,飞快的看了一眼林氏,眼里满是恐惧,丝毫没有以往嚣张跋扈的样子,她咽了口唾沫,强笑道,“婶婶回来就好。” 林氏似乎对他们畏惧惶恐的样子十分满意,笑道:“行了,都是自家人,谁也别客套。都快坐吧。” 众人各怀心思的坐下,不一会儿,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就一道道端上了桌,大伙都没动几筷子。 吃过饭后,林氏又意犹未尽的要赏月、吃团圆饼。 朝以禾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凉凉的说:“算算时辰如蔺也快回来了,孙媳先告退,回头我跟他一块来给您请安。” “哎,他跟公主的婚事要紧,平时少见你们来,这个时候就更不用来回的折腾了。 回去以后你记得告诉他一声,他娘在我这儿不会有人给她委屈受,让他放心就是。” 她深深的看了林氏一眼,福了福身子快步离开了江府。 坐在马车上,她脸色不善的紧抿着唇,一字一顿的说道:“凤羽,让人十二个时辰昼夜不歇的盯紧江府,我婆母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凤羽应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下去,几个纵身身影就隐没在了夜色里。 朝以禾回朝江别院后没半个时辰,江如蔺就兴冲冲的快步进来,他献宝似的扬了扬手里的食盒,笑着凑到她身边。 “我特意从酒楼里买了些膏蟹和烤鹿肉,一会儿让人温一壶黄酒,咱们好好过个团圆夜。” “你先坐。”她面色不善的拉住他的手,小脸紧绷着。 见她脸色沉重,江如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沉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虔婆从黄屿村把婆母接来了。” 他狐眸一凝,骨肉匀停的手指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你见过我娘了?” “嗯。老虔婆已经是明着用婆母要挟你了,直说等你迎娶公主后便让咱们把婆母接回来。我已经让凤羽安排人手盯着江府,婆母的安危暂且倒是不用担心,只是她把人攥在手里,你少不得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是我大意了,这阵子竟没留意江府的一举一动,连她什么时候着人去了黄屿村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拿个对策出来。” 江如蔺涔薄的唇边勾起一抹狠辣的冷笑,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大不了我带人把我娘抢出来!”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行啊我的爷,如今你是朝廷众臣,又因为跟公主的婚事备受瞩目,你这个时候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去抢人,这不是落人话柄吗?” 他的脸色愈发的铁青,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来武的不行,来文的她也不会听。那个老妖妇心狠手辣,我娘在她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 她想了想,沉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兴许能把婆母救出来,只是……婆母难免要遭点罪。” 第303章 我来都来了 朝以禾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 “就照你说的办,无论如何也比我娘被困在江家强。” 他们商量了一番便把这事定下来了,她赶紧着手准备。 第二天早晨,长宁又浩浩荡荡的带着一众宫人登门,她吩咐宫女们把菜肴放在桌子上,自来熟的落座。 “今儿你们可有口福了,我让御膳房做了茄鲞,这道菜可费功夫了,得先把茄子皮削了,再切成碎末用鸡油炸,然后把……”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缓声打断了她的话:“公主,今天我们没心情哄你玩,吃过早饭你就回宫去吧。” 她脸上的表情顿了顿,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你们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像被鬼打了似的……哦~我知道了,你们吵架了吧?朝以禾,既然你们闹别扭,那可别怪我趁虚而入了哦。 江参领,一会儿你陪本宫放风筝去吧,这是命令!” 江如蔺眼皮子都没抬,冷淡的说:“下官的职责只在护卫宫城,公主要让下官陪您放风筝,那就请皇上再下一道圣旨。下官在战场上拼死搏杀挣了个功名,难不成是为了供公主取乐的?” “你……”她的小脸一垮,嘴巴扁着,又羞又恼的瞪着他,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话说的也太重了。”朝以禾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扭过脸笑着给长宁夹了一只小笼包,宽慰道,“你别理他,家里出了点事,他心里不痛快。” ‘啪’的一声,长宁忿忿的打掉她的筷子,红着眼睛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才不用你假好心!看见江参领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心里八成得意坏了吧! 还有你江如蔺,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说我!别以为本宫喜欢你你就能给我脸色看!小心我让父皇治你的罪!哼!” 她气冲冲的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吃过饭后,凤羽快步进来,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回禀。 “娘子、郎君,奴婢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把药给老夫人送过去了,该说的话也都转达了。 老夫人说,她一定照做。” 她微微颔首:“没人看见你吧?” “没有,奴婢的手脚快,江家没人瞧见。” 听她这么说,江如蔺也稍稍放心了些,不管怎么说,也算顺利的迈出了第一步了。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那日朝以禾正在医馆里给病人看诊,凤羽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娘子,成了,今天上午江家请了两三个郎中过去。”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有条不紊的开了方子才笑道:“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她吩咐凤羽带上了医箱,一路往江府走去,没想到才进了大门,林氏就急匆匆的赶过来挡在了她们前头。 林氏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只是眉梢眼角闪过一抹慌张,她冷眼睨着朝以禾,不悦的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祖母这话说的,我自然是来给您和婆母请安的,您何必这么疾言厉色?难道我还能把江家的屋顶给掀了?” “行了,往常倒不见你这么孝顺,我要去寺里进香,没空跟你耗着,你赶紧走吧。” 朝以禾微讶的轻掩着唇,疑惑的眨巴着眼睛:“您不待见我也就算了,我来都来了,好歹得让我进去跟婆母请个安吧?祖母,好端端的您怎么往外赶人呢?” “你婆母在家祠礼佛,你别进去打扰,你的孝心我自会跟她转告。” 她们正僵持着,一个郎中神色慌张的从内院跑出来,直往门口冲,好像身后有狼撵他似的。 她瞥了一眼落荒而逃的郎中,勾起的唇角一点点压平,眸子里的光也渐渐尖锐起来:“怎么?祖母请了郎中来?是您和婆母身子不爽吗?不过我看您中气十足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那想来是婆母不太好了。 正巧了,我的医术是皇上都夸赞过的,我进去给婆母诊诊脉。” 林氏定定的逼视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请了郎中给她医治。想来是刚回京城水土不服的缘故,这点小病还不至于劳你大驾。” “多少小毛病都拖成了大病?况且刚才那位郎中走的那么匆忙,想必不仅仅是‘水土不服’这么简单吧? 您也知道,如蔺和公主婚期将近,要是这个时候婆母有个三灾六痛的,他也没心思迎娶公主了。” 她刻满了皱纹的脸狠狠的抽动了两下,阴毒厌恶的眼风像刀子似的划过来:“小贱人,你敢威胁我?” 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不敢,都是跟祖母学的。” “你今儿就算说出花来,我也不会让你进江家的门!有本事你就带着人闯进来!我管你是三品官的夫人还是二品官的夫人,私闯他人的府邸都是一桩罪过!”她扬了扬脸,府里的小厮们赶紧围了过来,排成一堵人墙严丝合缝的挡在她前面。 “祖母言重了,这怎么能叫闯呢?我只是进去探望探望!凤羽!” 凤羽应了一声,撸胳膊挽袖子的便要动手。 “住手!”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她们纷纷诧异的回过头,正看见长宁带着一众人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林氏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抹着眼泪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诉道:“公主……公主您来的正好,求您为民妇做主啊! 我这个孙媳妇如今是了不得了,仗着我孙儿当了官,就要强闯我的私宅!您也看见她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了吧?她还想叫她的奴婢跟我动粗!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长宁看着朝以禾,似笑非笑的说:“她说你欺负人,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朝以禾紧抿着唇,一时也摸不透长宁的来意,福了福身子一本正经的说:“公主明鉴,臣妇只是想进去给我婆母请个安,不知道祖母为什么会百般阻挠。 你看,里头站了十几个小厮,个个剑拔弩张的,我却只带了凤羽,说起来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呢?” 第304章 你欠我一个人情 林氏的脸色沉了又沉,哭的眼泡都肿了,理直气壮的哭诉道:“如蔺媳妇,谁不知道你身边这个凤羽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以她的身手,我们府里的小厮哪是她的对手?” 长宁不置可否的笑笑,黛眉微微一挑:“原来江参领的母亲来京了?那我可得去见见。老夫人,你带路吧。” “这……”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强笑道,“公主,我这个二儿媳就是个粗野妇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怕会冲撞了您,还是……还是不见了吧。” “老夫人这是什么话?将来我要是嫁给如蔺,那她就是我的婆母,一家人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可是……二儿媳这两天身子不太好,恐怕……” “带路!”长宁语调一沉,不容置喙的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林氏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把她往青浦院迎去,朝以禾赶紧跟在后面。 刚进了院子,就看见几个丫鬟、婆子用麻布遮住了半张脸,满脸嫌弃守在厢房外面,扎着堆窃窃私语着。 “二夫人真没福气,好容易三少爷当了官,她也算熬出头了,可偏偏得了这个病。” “谁说不是呢,我看她那样有出气没进气的,说不准哪天就……” “你们还有心思管她?先顾好咱们自己吧!这病八成是要传染的!她要是死了,好歹能落个风光大葬,咱们死了也不过是草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 “咳咳!”林氏飞快的偷瞄了一眼长宁的脸色,轻咳两声厉声叱责道,“乱嚼什么舌头?不好好在里面伺候,胡说八道的倒显着你们了!” 丫鬟、婆子们赶紧止住了话音,诚惶诚恐的跪了一院子。 长宁面无表情的迈步正要进院子,林氏一下子慌了,赶紧冲到前面跪在了长宁跟前。 “公主恕罪,刚才民妇没来得及禀告,我二儿媳她……她病了,郎中来看过,说看症状像是去年文善县爆发的瘟疫。您金尊玉贵,要是染上了病,民妇就算万死也难恕其罪啊!您留步吧,别进去了!” 长宁顿住脚步,凉凉的盯着她:“是这么回事啊!朝以禾,本宫记得你的医术不错,你去看看,我未来的婆母到底得了什么病。” 朝以禾清脆的应了一声,一路小跑着跑了进去。 “哎你等等……”林氏伸手正要拉她,可刚抬起手就被长宁冷厉的眼风吓住了,也只得讪讪的作罢。 此时,夏氏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小声的呻吟着,她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身上还起了一片片的红斑。 朝以禾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婆母,是我。” 她一听赶紧睁开眼睛拿掉头上敷着的帕子,坐起身眼神灼灼的望着她:“怎么样?咱们这就走吗?她肯不肯放人?” “由不得她不放!不知道怎么的,公主也来了,看那意思是向着咱们的。一会儿还要委屈您再装装病,等出了这个虎狼窝您就算自由了。” “成,我全听你的。” 朝以禾又安顿了她两句,使劲揉了揉眼睛,直到揉的眼睛发红她才脸色不善的出去。 长宁睨了她一眼:“如何?我未来婆母病的重吗?” 她表情凝重的叹了口气,沉声道:“之前来的郎中们诊断的没错,婆母的确染上了瘟疫。文善县爆发时疫的时候我正巧给得了病的那些人诊治过,断断不会看错。” “既然如此,那你就把人接回你家医治吧,要是医不好我未来的婆母,本宫绝不轻饶!” “是。” 眼看她们一唱一和的就要把夏氏带走,林氏也不是个傻子,当即便看出她们唱了一出双簧。 她紧皱着眉头,连忙阻拦:“公主,这可不成!如蔺每天都要进宫当差,要是把二儿媳接到他那,万一他不小心染上了病再传染给宫里的贵人,这罪过可就大了!不如……不如就让二儿媳在民妇府上养着,这……”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敢违逆本宫的吩咐?”长宁紧绷着小脸厉声质问道,眉眼间流淌出几分与生俱来的矜贵和傲慢。 “民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刚才进来的时候本宫就听见那几个贱婢出言不逊,本宫还以为是她们自己德行不好,眼下看你这个做主子的顶撞本宫,方知是她们上行下效!” 林氏身子一僵,赶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罪:“民妇绝没有冒犯公主的意思,公……” 没等她说完,长宁就挥了挥手,示意随行的宫人进去把夏氏搀扶出来。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林氏,好半晌才把视线掠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身上,冷声道:“把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给本宫拖下去,狠狠的掌嘴!想来必得给她们点教训,她们才知道该怎么管住自己的嘴!” 说完,她就带着朝以禾和夏氏浩浩荡荡的转身往府外走去,几个宫人快步走到江家的那些奴婢跟前抬手就打,脆生生的巴掌声一声接一声。 出了江府的大门,长宁看着夏氏笑着说道:“难怪江参领生的那么好,见了您才知道他的长相是随了您了。夫人,等我跟江参领成婚后再给您行晚辈礼。” 夏氏赶紧看了朝以禾一眼,连连摆手:“承蒙公主垂青,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哪能配得上您?况且他已经有了妻室,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她嘟着嘴巴哼了两声:“这话说的,似乎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不不不,民妇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本宫也没怪罪。 哎,朝以禾,今儿本宫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吧?你记住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说完,她就上了轿辇,宫人们护送着她一路往长街的另一边走去。 朝以禾搀扶住夏氏,笑道:“婆母,咱们回家吧,夫君还在家里等着呢。” 她点点头上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朝江庭院门口。 江如蔺已经站在外面候着了,一见到她就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沉声道:“儿子不孝,让娘受苦了!” 第305章 跪下 夏氏一步步走到他跟前把他扶了起来,面色不善的说道:“进去再说。” 他们进了正厅,红黛把茶水端上来就识趣的带着下人们退了下去。 “跪下!” 夏氏厉叱一声,江如蔺赶紧乖乖的跪在跟前。 朝以禾见状本打算跟他一块跪,可夏氏却一把摁住了她的胳膊,缓声道:“你安安稳稳的坐着。好孩子,我罚他,跟你不相干。” 她顿了顿,冷声问道:“知道为娘为什么罚你吗?” “知道,儿子思虑不周,没及时拦住那个老虔婆,让她钻了空子把您强行接进京城,害的您受委屈了。” ‘啪’的一声,夏氏抓起茶杯狠狠的砸到他的身边,瓷器碎片和滚烫的茶汤四处飞溅。 “你糊涂!娘会为这个跟你置气?我生气的是你跟公主暧昧不明,让以禾受气! 当初你不过是个一名不文的猎户,我的身体又不好,全靠以禾咱家才过上了好日子!如今你出息了,就瞧不上她了? 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是敢对不住以禾,再娶旁人,那你就一拳锤死我吧!我没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江如蔺怔了怔,哭笑不得的说:“娘,我从没有过要娶公主的念头,只是皇上宠爱公主,下了道婚旨,不过这些天这事已经有转机了。不信您问以禾!” 夏氏将信将疑的看向朝以禾,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好孩子,要是受了委屈你就跟我说,别替他遮掩!我给你做主!” 朝以禾心里一暖,急忙笑道:“多谢婆母,不过我真没受委屈,夫君说的都是真的。他为了我不惜抗旨,前些时候我们甚至打算变卖了京城的铺面、田产,死遁避婚了。” 她的表情稍稍缓和了几分,睨了江如蔺一眼说道:“那……那还算他有良心。这次只当我给他个警告,要是他真敢对不起你,我拿大棒子打断他的腿!” “是,有婆母给我撑腰,他不敢胡作非为。” 江如蔺哀怨的挪了挪腿:“娘,我能起来了吗?” “你想起就起,我又没摁着你的肩膀。” 朝以禾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药丸,说道:“婆母,虽然我让凤羽给您带去的药只是让您看起来像是得了瘟疫,但是药三分毒,对身体总是有损的。这是我配的补药,您记得一日三次的按时吃。” 夏氏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接过来,乐的嘴都合不拢了:“好孩子,还是你贴心,比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不知道强出去多少!” “看您说的,夫君心里也是惦记着您的。 我们离家这么久,我爹娘和弟弟都还好吧?” “好!好的很!现在咱们黄屿村是十里八乡最富庶的村子,全村的人都指着种药材赚了不少银子。 家旺也争气,用赚的银子盖了两间新房子,你弟媳肚子里也有了,再有四五个月就该生了。” “真的?”她惊喜的坐直了身子,“那我可得给未出生的侄儿、侄女好好准备一份厚礼!” “倒也不用,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缺,你要是得空回去看看,就是给他们最好的礼物了。亲家公和亲家母都很惦记你。” 朝以禾点点头,想想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真回去,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得走一个来月,跟现代比这就是最不便利的地方。 夏氏抿了口茶,问询了他们的近况,虽然他们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但夏氏哪能听不出其中的凶险?还是忍不住哭了几鼻子。 吃过午饭后,朝以禾便安顿她回房歇息了,把今天长宁出手相助的事说给江如蔺。 他微微颔首:“我很承情,等我跟她的婚事作罢后我再谢她,眼下还是避嫌的好。” “长宁是个好姑娘,该有好姻缘来配她。不过咱们今儿把婆母抢回来,老虔婆一定气得够呛,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呢,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如蔺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语气温软的道,“娘子,刚才跪了那么久,膝盖都跪疼了。” 她好笑的睨了他一眼:“该!让你招蜂引蝶的惹是非。” “冤枉啊娘子!为夫一直谨守夫纲,连身边的蚊子都是母的!娘子……” 他的手缓缓攀上她的腰肢,暧昧的轻轻挠了两下。 她脸一红,像被烫了似的‘噌’的一下弹了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禽兽!” 话刚说完她撒腿就要跑,江如蔺眼疾手快的拦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捞了回来。 “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禽兽,嗯?” 朝以禾双手抵着他的胸口,脸颊绯红唇瓣无措的抿着:“青天白日的,你收敛点!要是让婆母听见了……” 他不由分说的把她推倒在贵妃榻上,俯身轻轻舔舐着她的唇…… 翌日早上,朝以禾顶着夏氏戏谑的目光匆匆吃完了早饭,脸红的像涂了一层胭脂,吃过饭后她就逃也似的带着红黛、凤羽出了府。 刚绕过长街,一个身影就急匆匆的朝她跑了过来,欣喜的喊着:“朝娘子!朝娘子我……哎呦——” 那人刚跑到跟前,还没等他站定,凤羽就一个过肩摔把他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利落的扭住了他的胳膊。 他挣扎着抬起头,疼的五官都拧成了一团,龇牙咧嘴的说:“朝娘子,是我啊!” 朝以禾仔细一看惊讶的惊呼一声,急忙让凤羽松开手:“杜秀才?凤羽,松开他吧,他是我的故人。” 凤羽这才放手,面无表情的拱手道:“抱歉,多有得罪。” “不妨事不妨事,姑娘好身手。”他揉着酸痛的胳膊站起身,笑眯眯的说,“朝娘子,我一进京就听过你的大名了,我听说你开了个医馆,本想去找你的,不成想在这儿碰见你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就是我的医馆了,咱们进去聊。” 他们一块进了医馆,朝以禾连忙让红黛上茶。 “他乡遇故知,能在京城见到旧友也是一大幸事了。你千里迢迢的进京,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第306章 哪来的狗叫? “我是来赶考的,再有一个月就要科考了,我寒窗苦读数十载,成败就在此一举。” “这是好事啊,那就提前祝你登榜有名。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尽管说,咱们是同乡,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杜子泉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羞涩的笑着点点头。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见他衣裳都洗的发白了,袖口也磨出了毛边,便猜到他手头有些拮据,但又怕贸然给他银子伤了他的自尊,便也没开口。 他们闲聊了一会,转眼间就到了午饭的时候了。 她笑道:“中午就在这儿吃吧,对面有家饭庄是朋友开的,虽然只是些家常菜,但胜在爽口。” 杜子泉急忙站起身连连推辞,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着往门外走:“不了不了,我回客栈随便对付一口就成,回去还要温书,不敢把时间浪费在吃喝上。要是我能高中,我……” 他没留意身后的台阶,一不小心踩空了,正撞在一个路过的书生打扮的人身上。 “哟,这不是杜大才子吗?怎么?读书读傻了,跑来医馆抓药了?”还没等他说话,那个书生就尖酸刻薄的讥讽道。 跟这人同行的几个书生跟着哄笑起来,个个嘲弄的睨着杜子泉。 其中一个阴阳怪气的说道:“刘少,小弟可不赞同你这话。杜大才子穷的连住客栈的银子都快拿不出来了,哪有银子抓药?” 另外一个也跟着附和:“这话说的是,不过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别看杜大才子如今钱袋里拿不出一块整银子,但人家可是深信书里自有黄金屋呢!咱们自诩家世不凡,想来也不舍得拿黄金盖房子吧?说到底咱们还是比不上杜大才子的!” “哈哈哈……”他们捧腹大笑了一阵,像是听到了什么世上难得的笑话似的,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被称作刘少的那人好半晌才止住了笑声,鄙夷的掸了掸衣袖:“杜大才子,你家的书里盖了几间黄金屋,我管不着,但你刚才撞到我身上碰了我的衣裳,这衣裳被你沾过便染上了晦气,这该怎么处置?” 杜子泉被他们贬损了一顿,羞愤的攥紧了拳头:“你想怎么样?” “这件衣裳是暗云织花的缎子,倒也不贵,五两银子。你赔给我五两银子,今儿的事就算了了。不过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你囊中羞涩,不赔也成,只要……你从我胯下钻过去,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杜大才子,你是钻啊还是赔银子啊?刘少胸宽四海,竟肯给你两条路选,你赶紧选啊!” “要我说,钻过去也不丢人,你低低头就能少赔五两银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哈哈哈……” 他们争执的时候,不少百姓已经围了过来,见有了观众,刘少一群人便更嚣张得意了。 他一脚踩在石阶上岔开了腿,睨着杜子泉道:“本少爷可没什么耐心,我数到十你要是还不钻,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十、九……” 百姓们纷纷厌恶的撇撇嘴,各自议论起来。 “这不是欺负人吗?那后生要是真当众从他胯下钻过去了,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就是!我看他的衣裳也没脏啊,走在路上碰一下撞一下的不都是常事吗?” 杜子泉的脸涨得通红,紧咬着的牙齿显得下颌线愈发的鲜明,他僵硬的站在门口,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 朝以禾听了他们刚才那番话,拳头都硬了。 听起来他们应该都是来赶考的举子,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这跟校园霸凌有什么区别? 她强压着怒气暗暗给红黛递了个眼神,红黛早就看不过去了,见她使了眼色,便赶紧心领神会的快步冲了出去。 刘少咧着嘴,慢悠悠的说:“五、四……杜大才子,我快数完了,你的时间不多了,钻还是不钻你赶紧拿主意!” “钻你个头!” 红黛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他一时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使劲剜了他们一眼,扭过脸一本正经的对杜子泉说:“二爷,您跟郎君怎么斗气都好,那也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啊?” “啊?二爷……”杜子泉怔愣了片刻,茫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红黛悄悄掐了他一把,继续说道:“虽然您不是郎君的亲兄弟,但娘子可是拿您当亲弟弟看待的!我们知道您有骨气,家里的银子您一两都不肯拿,可您看看您这过得是什么日子? 什么暗云织花的缎子,在咱家给狗做衣裳狗都不穿,有些没眼界的泼才还真当什么好东西了!我呸!” 刘少怒气冲冲一甩袖子,唾沫星子横飞的骂道:“贱婢,凭你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啊~我知道了,你是杜子泉的相好的吧?大言不惭的给他充脸面,也不先看看你自个儿配不配!” “啧,哪来的狗叫?”红黛煞有介事的四下张望着,满脸嫌弃的揉了揉耳朵。 “你……” 她看向刘少,恍然大悟似的眨眨眼睛:“呀,这还站着个人呢?刚才没看仔细,我还当是哪个纸扎铺子里的纸人成精了!” 刘少怒极反笑,阴毒的眼神在她和杜子泉身上来回打转:“牙尖嘴利的贱人!像你们这种穷酸的货色也只能在口头上讨讨便宜!亏得你一口一个‘二爷’的叫着,我倒不知道他是哪家的二爷!” “自然是我家的!”朝以禾冷着脸走出来,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杜子泉跟我夫君是异姓兄弟,子泉进京前我夫君打算使唤人接他进京,他嫌太张扬了,偏不肯,两人拌了两句嘴。” 她看着杜子泉叹了口气,煞有介事的说:“你也是的,不过是口角之争,你还真要记仇?要不是我今儿撞见了,我还不知道有不开眼的这么欺负你呢!你怎么没大耳瓜子抽死他?” 杜子泉心里知道朝以禾是给他做脸,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怔愣的抿了抿唇。 朝以禾冷眼看着刘少:“你身上的衣裳,五两银子是吧?” 第307章 现在就脱 刘少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衣裳,梗着脖子道:“是……是啊!” 她微微颔首,从钱袋里挑挑拣拣的拿出最小的一锭银子丢到他脚边:“不好意思,最小的一块也是十两的,你拿去,不用找了。” 他给同行的一个书生递了个眼神,那人赶紧心领神会的把银子捡起来。 “既然银子赔了,那这事就算两清了!我们走!” “等等。”朝以禾不急不缓的叫住他们,扬了扬下颌,“银子赔给你了,你得把衣裳脱下来再走。” 刘少赶紧攥住衣领,戒备的盯着她:“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这你都听不明白,还要科考?回家卖红薯去吧。” 红黛捂着嘴嗤笑道:“你拿这件狗都不穿的破衣裳讹诈我们家二爷,我们娘子心肠好,不但不跟你计较还施舍了你银子,你收了银子就得把衣裳给我们留下,难不成你还想两得?长的不怎么样,想到倒是挺美。” 刘少瞪了她一眼,不自然的说:“回去我把衣裳脱下来给你送来。” “不行,现在就脱。”朝以禾不容置喙的从唇边吐出几个字。 “大庭广众之下你让我脱衣裳?你安得什么心?你分明是把我的脸面扒了,扔在地上踩!” “这就让你丢脸了?那你刚才让子泉从你胯下钻过去,又怎么算?”朝以禾的声调微沉,眉眼间氤氲出一抹少有的凌厉,“我告诉你,你做得了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你要是不脱,那我让人帮你脱!” 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几分恐惧,强撑着吼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凤羽!” 凤羽应声称是,像阵风似的几步蹿到他跟前,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他的腰封,手上稍稍一用力,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腰封就被拽断了。 凤羽把衣裳往下一扯,拽的他原地转了个圈,风吹过来他才感觉身上一凉,低头一看,外袍已经被她灵巧的扒了下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轰的一声,四周的百姓们顿时哄笑出声,像一滴凉水滴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似的。 刘少赶紧抱住肩膀缩着身子半蹲着,没好气的踹了另一个书生一脚:“你他娘的也敢笑?赶紧给我找件衣裳去!” 那人捂着屁股敢怒不敢言的陪着笑脸:“刘少,这上哪给您找衣裳啊?反正客栈就在前头,要不……要不我们给您挡着点,咱们回去再说?” “快快快!那你们倒是痛快点啊!” 另外两个书生赶紧侧身一左一右的挡在他旁边,一步三挪的拨开人群低着头快步往前跑。 百姓们笑了一阵,见没热闹可看了便也都陆陆续续的散了。 杜子泉攥成了拳头的手稍稍松开,手指头都在微微发麻,他扭过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朝以禾,拱手深施一礼:“朝娘子,今儿要不是蒙你援手,我恐怕……” 她示意他进屋,给他倒了一杯去火茶才不紧不慢的说:“如果没有我替你解围,你当如何?” 他猛灌了一杯茶水,从牙缝中研磨出几个字:“我就是死,也绝不受他的胯下之辱!”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精通用兵之道的奇才,名叫韩信。他年幼时家贫,有一次被一个屠户欺凌,屠户让他从自己胯下钻过去。 韩信自知要是跟他硬碰硬的来一定吃亏,便依言照做了。可即便遭受过这么大的屈辱,韩信日后还是被后人奉为兵神,成就了一番事业。” 杜子泉怔了怔,试探着问道:“朝娘子的意思是……我该忍一时之气?” “我是想说,你有宁折不弯的风骨,这自然是好的;可要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暂且低头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是这个道理!” “杜某受教了!” 她眉眼弯弯的笑笑:“我不过是胡说几句,你听过也就罢了。 杜秀才,我知道你家境不好,进京的车马费、食宿、笔墨纸砚都是要银子的,想必你手头也不宽裕。 我看不如这样吧,你要是不嫌弃,科考前就暂且住在医馆里,你跟止松一块住在后院的厢房里。一来能少一笔花销,二来你也能安心读书。” 杜子泉隐隐有些心动,可又不好意思占她的便宜,一时犹豫了起来。 朝以禾看穿了他的心思,便笑道:“你不用多想,咱们是打从一个村里出来的,谁还能没有个难处呢?互相帮衬一把本就理所应当。 况且我也不是让你白住的,等你科考完,到放榜之前,你得在医馆里帮我打杂。不过大考之前就不用了,你好好温书要紧,要是真能从我的医馆里走出去一个状元郎,我脸上也有光不是?” 他眼眶微微发热,摸了摸自己瘪下来的钱袋便也没再推辞,沉声道:“多谢,我身上的确没多少银子了,要不是走运碰见你,我都打算找个地方打零工赚点饭钱了。朝娘子的大恩,我永志不忘!” “可别说这些,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止松也笑着凑过来,说道:“有人能跟我做个伴那再好不过了,旁边那几间厢房都空着,我还嫌自个儿住着孤单呢!” “杜秀才什么都好,就是太好性儿了!刚才没一巴掌把那个什么刘少抽死,想想我悔的肠子都青了!”红黛忿忿的嘟囔着。 “可算了吧,再脏了自己的手。折腾了小半天我也饿了,你快去卓大哥那要些饭菜,等吃完饭,让凤羽跟杜秀才一块去客栈拿行李。” 他们又闲聊说笑了几句,沉闷的气息总算被驱散了。不一会儿,红黛买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回来,众人说说笑笑的吃过了午饭。 安顿好杜子泉后,朝以禾就回了朝江庭院,刚进了外院就看到不少宫人毕恭毕敬的侯在正厅外头。 她忍不住头痛的扶额,心里暗暗犯愁——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一定是长宁又来了! 果然,才走到正厅门口,她就看见长宁正拉着夏氏说话。 第308章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厅堂里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补品,一打眼看过去,有上好的人参、鹿茸,还有灵芝、燕窝,比市面上卖的强出一大截,一看就是宫里的贡品。 夏氏叹了口气,不卑不亢的说:“民妇只是个市井小民,何德何能受公主这么厚的赏赐?您还是拿回去吧。” “夫人不必客套,将来我嫁给江参领,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本宫这个做儿媳的孝敬孝敬自己的婆母理所应当。” 她慌忙连连摆手,急声道:“公主可别这么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哪配得上公主?况且他已经有了妻室,您……” “我知道。”长宁打断了她的话,抿了口茶水慢悠悠的说,“原先我还打算让江参领休妻娶我,不过朝以禾救过我的命,我觉得她人不错,只要她以后别兴风作浪,我也不是容不下她。您放心就是。” 夏氏哑然的张了张嘴,撑着身子起身缓缓跪在了长宁跟前,一字一顿的说:“请公主恕我们母子不知好歹,说句实在的,要是没有以禾,就没有我儿的如今,要是他做了对不住以禾,那他连人都算不上了。 承蒙公主厚爱,但我儿实在消受不起,还望公主收回成命。” 她微垂着眼眸看了夏氏一眼,缓缓放下茶盏:“怎么?难不成跟我这个公主平起平坐的做平妻,还委屈了她朝以禾了?” “无论是谁跟她同做平妻,那都是委屈了她。这孩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吹跑了似的,但她心里比谁都犟,她绝不肯跟旁人共事一夫。所以……” “行了,你起来吧。我就是看上江如蔺了,就算你们说破天,我也非要嫁他。 我管朝以禾犟不犟的,再犟还能犟得过我父皇的旨意?我肯善待她就已经是格外恩赏了。” 朝以禾站在门口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见夏氏还要再说什么,便赶紧进去把她搀扶起来。 “婆母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不能久跪。您就别操心我们的事了,让我们自己处置就是。” 夏氏担忧的看着她,见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便也只能作罢。 长宁轻轻压掉唇角的茶水,施施然的站起身:“你回来的正好,我从宫里拿了些补品,你配几服药给我未来婆母调养调养身子。” 说完,她深深的看了朝以禾一眼就带着宫人们走了。 夏氏愁的直叹气,眉头紧皱着:“以禾,公主对如蔺志在必得,我看这事是不能善了了,得想个主意才行啊!” “是啊,不过我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公主倒也未必非如蔺不可,多半是因为得不到成了心里的执念。 婆母,您别担心,您只要调养好身子就比什么都强。” 夏氏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眉心隆起的皱褶就没松开过。 长宁为了博得夏氏的欢心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名贵的赏赐一茬接一茬,流水似的送到了朝江别院,又隔三差五的邀夏氏进宫,她都以身子不爽婉拒了。 转眼间就到了科举大考的日子,贡院周遭守卫森严,学子们各个踌躇满志。 有些富庶人家来送考,恨不得把家底全都搬来,衣裳被褥、吃食点心,应有尽有,长辈更是拉着考生千叮咛万嘱咐;也有些家境清贫的,虽然衣衫简薄,但也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朝以禾示意红黛把一应笔墨纸砚交给杜子泉,温和的笑道:“别紧张,好好考就是了,祝你金榜题名。” 他用力点点头,一字一顿的说:“承蒙朝娘子这些时日对我的关照,无论能不能高中,我都必将结草衔环相报。” “乡里乡亲的,还说这些做什么?时辰不早了,快进去吧。” 杜子泉应声正要进贡院,一扭头他的身子顿时紧绷了几分,隔着几米的距离跟刘少的视线隔空碰撞在一起,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仿佛连空气中都迸出了火星子。 刘少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噌的一下一蹦三尺高,指着他们咬牙切齿的喊道:“舅舅,就是他们!那娘儿们在街上就让人把我的衣裳给扒了,我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站在他对面的男子转过身,看见朝以禾的一瞬间瞳孔也猛地,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来,不动声色的叮嘱道:“你好好科考,别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会给你做主。如今咱家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你可得争气才好。” 他信心满满的应了一声,扬着下巴死死的盯着朝以禾和杜子泉,恨不得用眼神在他们身上刺出几个洞。 杜子泉担忧的看了看朝以禾,低声道:“都是我给你惹了是非,朝娘子,我看他舅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要不这两天你暂且别去医馆了,避避风头,有什么等我科考完了让他们冲我来。” “不要紧,你只管用心考试,我跟他舅舅可是老相识了。” 他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但贡院里已经敲响了第一遍锣,他也只能止住话音匆匆进去了。 与此同时,刘少也大步流星的进了贡院,他舅舅缓步走到朝以禾跟前,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朝娘子,好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尚书大人。” 朝以禾轻笑着对上了他的眼睛,也不由得暗暗感叹,京城真是太小了!什么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扯上关系,谁能想到刘少竟然是陈尚书的外甥? 不过想想也不稀奇,刘少这嚣张跋扈的做派,跟陈尚书简直一脉相承。 “朝娘子似乎很爱跟我们陈家作对,你陷害我女儿也就罢了,竟连我外甥也不放过,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陈尚书误会了,且不说陈蕴锦被皇上问责是她咎由自取,原先我也并不知道刘少是您外甥,要是早知道,那天我非让人把他的裤子一并扒了。”她眉眼弯弯的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陈尚书的眸光沉了沉,阴毒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似的把她从头到脚刮了一遍:“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跟江参领也得意好一阵子了,你可得小心点,小心好事到了头,就该轮到坏事了。” 第309章 不守妇道是要浸猪笼的 “多谢陈尚书提醒,不过说起这个,想必您比我更有心得。 当初你们往战场上送了一批不堪用的兵器,虽然图大人当了替罪羊,皇上并没重责您,可架不住令千金凭实力作死,偏要在皇上跟前耍心机。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您这阵子在朝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陈尚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恶狠狠的盯着她:“用不着你多嘴!皇上只是一时被小人蒙蔽,我们陈家早晚有平冤昭雪的时候。” 朝以禾认真的点点头,悲天悯人的掏出一瓶药丸递给他:“这药是专治癔症的,给您吃正对症。您慢慢做梦吧,我不奉陪了。” 她冲红黛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的往医馆走去。 陈尚书怒不可遏的把药瓶狠狠的砸到地上,阴毒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 三天之后,贡院的门再次打开,考生们陆陆续续的出来,有的懊恼不已,已经做好了明年再考的打算,有的则是意气风发的,似乎已经把状元的头衔收入囊中了。 杜子泉脸色平淡的回了医馆,帮着止松打下手,问起他考得怎么样,他也只是淡淡的一笑。 他的皮相本就出挑,这些天顿顿都能吃上饱饭,脸色也红润了起来,朝以禾还给他买了两件新衣裳,稍稍打理一番便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 有他在医馆里打杂,不少未出阁的姑娘都打着买红玉膜的旗号来偷看,他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来,那些女儿家便羞红了脸,赶紧羞涩的错开视线,连带红玉膜和浮萍膏的销量又涨了不少。 朝以禾拨弄着算盘珠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玩笑道:“回头等你高中了,我一定得烧香拜佛的祈祷皇上能给你封个京官,你可比财神爷都招财。” “朝娘子别取笑我了,还是你研制的东西好,我算得了什么?”他一边擦拭着中药柜,一边笑道。 正说话的时候,长宁气冲冲的快步进来,把厚厚的一落请帖拍在桌子上,鼓着腮帮子不服气的吼道:“朝以禾,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你?我不过是想请我未来的婆母进宫饮宴,可她一次都不肯来,倒像我会把她活吃了似的! 更可气的是,她还一个劲儿的把你挂在嘴边,没口子的夸,连去传旨的喜公公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朝以禾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深以为然的颔首:“那真是难为喜公公了,回头等他出宫我请他喝茶。”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我未来的婆母不待见我!朝以禾,你是不是给她老人家下什么迷魂汤了?” 杜子泉愣了愣,悄咪咪的端了一杯去火茶放到她手边。 长宁闷哼一声,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火气好像当真消下去几分:“看见了吗?连一个下人都比你有眼力劲儿,就你这样将来怎么伺候我和江参领?你……” 她眸光不经意的一瞥,才从杜子泉身上掠过,又迅速的被拉了回去,还没说完的话也被噎回了喉咙里。 他被长宁不加掩饰的灼灼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耳朵根儿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抹红,礼貌的点头笑了笑就借故躲到后院去了。 她微涩的抿了抿唇,阴阳怪气的说:“你在医馆里藏了这么个少年郎,江参领可知道?不守妇道是要浸猪笼的!” 朝以禾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轻笑道:“他可不是我藏着的。他叫杜子泉,是我跟我夫君的同乡,这次进京参加科考,我们凑巧碰见了,我就让他暂住在医馆里。 一则能少一笔住店的开销,二则我跟我夫君也能照应几分。不过他不想白占我们的便宜,便非要给我干活打杂,实打实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长宁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就算是同乡,该避嫌也要避嫌才是。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住在你这儿难免惹人说闲话。他娘子知道了非撕了你的脸!” “子泉一心科考,如今还没娶妻呢,难不成还能从地底下凭空长出来一个杜夫人来撕我?” 她的唇角不由的扬起了一个弧度,压也压不住,嘴上却还是若无其事的问:“是……是吗?像他这个岁数竟还没娶?诶,他多大了?” 朝以禾定定的打量着她,眉梢眼角泄出些揶揄:“公主好像对他格外上心啊。” 她眸光闪烁了一下,小脸紧绷着急声反驳:“本宫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怪声怪气的做什么?” “公主别生气嘛,我又也不是不肯说,不过原来我跟他也没多少来往,还真不大知道他今年几岁。我想着……顶多比公主大个四五岁,年纪正合适。” 长宁深以为然的颔首,反应过来时又狠狠的瞪了朝以禾一眼,匆匆站起身:“什么正合适?净会胡说八道!我……本宫回宫了,回头再来找你!”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快步上了轿辇,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书里说的‘芝兰玉树’,大概……就是杜子泉那个样子吧? 她在宫门口下了轿子,心不在焉的往玄云宫走去,没想到正跟江如蔺走了个脸对脸。 江如蔺也是一怔,他为了避开长宁,专挑她出宫的时候巡查玄云宫,可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他硬着头皮俯身行了个礼,毫不掩饰眉眼间的疏离。 要是换做往常,长宁一定缠着他放风筝、吃茶点,可今天竟然只是淡淡的颔首就走了。 他惊讶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一出宫就兴冲冲回家说给朝以禾听。 “……我看公主八成是对我新鲜劲儿过了,回头我挑个合适的机会求皇上收回旨意,咱们也能过两天踏实日子。” 朝以禾忍不住轻笑出声,神秘的眨眨眼睛:“你放心吧,就算你不求皇上,公主也会去的。她不是对你不敢兴趣,而是心里装上别人了!” 她把今天在医馆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笑道:“看来我得当一回红娘了,杜秀才虽然家世不好,但胜在人品端方、才华也是一等一的,要是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凑成一对也是一桩佳话。” 第310章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朝以禾越想他们越是觉得匹配,杜子泉是出身不高,可天底下能有几个人的家世能强的过公主的? 但到底隔着一道宫禁,真要给他们拉红线也没那么方便。 她正犯愁呢,没想到第二天长宁又去了医馆。 接连七八天,长宁去了只是静静的坐着喝茶,时不时偷看杜子泉几眼,既不主动搭话,也没邀他游湖爬山,反倒矜持起来了,一时间朝以禾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转眼间就到了放榜的日子,朝以禾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陪杜子泉去看榜,她原以为他们已经到的够早的了,不成想他们赶到的时候贡院门口已经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刘少被两个书生簇拥着志得意满的踱到他们跟前,鄙夷的盯着杜子泉挑衅道:“书读得多又能怎么样?还真以为鸡窝里能飞出来金凤凰?我们自小拜在大儒门下苦读,尚且不敢说一次就能登榜,你一个死读书的穷酸货还真敢痴心妄想! 这榜看与不看的又有什么差别?我要是你,索性就不来了,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免得见自己榜上无名再一时想不开,活活气死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书生谄媚的连连附和:“刘少说得对,您是咱们这一批学子里最有学问的,等您高中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们啊!” “哎,以刘少的才学,又岂止是登榜?高中状元也未可知呢!” 刘少得意洋洋的摇着折扇,嘴都快要咧到后槽牙了,还故作谦逊的说:“两位年弟过奖了,年兄我只是比你们更开窍些,只要你们多下下苦工,好好请名师指点着,也一定有一鸣惊人的时候。” 他冷嘲热讽了一通,有些衣着简朴的学子看不过去了,纷纷围上来替杜子泉说话。 “刘少倒是没少请名师指教,可论起做学问还是赶不上子泉,你家这些年供你读书花的银子就算花到一头猪头上,那猪怕是也会背四书五经了吧?” “就是!你嫉妒子泉的才学,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文章也赶不上人家随手写的那两笔,便只会抓着人家的出身极尽诋毁。 说起来子泉虽然是庄户人家出来的,但也是正经人,不像你刘大少爷,满京城谁不知道你那个舅舅贪赃枉法、你那个表妹毒害公主犯了大不敬?真等皇上发落了你的家人,你家就是罪臣,连子泉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刘少气得铁青着脸紧咬着牙,跟他站在一块的富家子弟们也都脸色难看。 来看榜的学子们顷刻间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剑拔弩张着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刘少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的盯着杜子泉从牙缝里研磨出几句话:“你倒是出息了,别以为找几个跟你一样上不了台面的贱民给你撑腰,你就能跟本少爷叫板,我要是想弄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朝以禾冷眼睨着他,讥讽的笑笑:“陈大人恐怕都不敢说这种话,刘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看来你是忘了那天当街被扒了衣裳的滋味了!” 他恼羞成怒的攥紧了拳头,眼风像刀子似的甩了过来:“老爷们儿说话,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份儿?你都嫁做人妇了,还陪着杜大才子来看榜,我看他不是江参领的异姓兄弟,是你自个儿的‘二爷’吧?” “住口!”杜子泉厉喝一声,“你辱骂我也就罢了,别毁了朝娘子的清誉!” “哟,说两句怎么还急了?瞅你紧张的这样,要说你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我都不信!” “你……” 杜子泉正要反驳,朝以禾却微微摇头冲他使了个眼色,一步一步走到刘少跟前。 刘少肆无忌惮的撇着嘴:“朝娘子有什么指教?难不成是……哎哟——” ‘啪’的一声脆响,她抬手一个裹着风的巴掌狠狠的抽在他的脸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捂着脸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底发红恼怒的瞪着她:“你敢打我?从小到大没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本少爷剥了你的皮?” “好啊!有本事你就尽管来!我告诉你,打你这一耳光是给你涨涨教训!攀蔑官眷是要入罪的,我要是真一纸诉状把你告上京兆府衙门,轻则打板子;重责夺了你的功名!私德不修的杂碎也有脸科考?你辱没的是‘天子门生’这四个字。” 刘少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后槽牙都被这一下抽松了,嘴里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这时,前面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着‘放榜了’,紧接着不少人都乌泱泱的往前挤。 他悻悻的放下手,阴恻恻的挤出一个笑脸:“你们给我等着,回头再见到本少爷,必定让你们跪着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状元郎’!” 他气势汹汹的一挥手,几个小厮挡在前面护送着他往榜前踱去。 朝以禾轻嗤一声,倒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扭头才看见杜子泉还僵硬的站在原地。 “杜秀才,你不去看吗?” 他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苦笑道:“让朝娘子见笑了,我……我有些不敢,我怕自己名落孙山,不知道怎么跟我爹交代……” “呸呸呸,不能乌鸦嘴!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次不中,来年再考就是了,我听说一次就高中的都是文曲星下凡,几十年也出不来一个。走,我们陪你一块看去。” 他感激的点点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进人堆里,跟朝以禾和红黛一块从榜尾往前看,一行一行的不敢错过一个名字。 看到中间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手脚都隐隐微微发麻。 他微叹了口气,灰心丧气的正要叫朝以禾她们一块走的时候,旁边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位杜子泉是哪位大儒门下的弟子?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几位跟杜子泉相熟的书生已经兴奋的朝他快步走过来,与有荣焉的笑道:“恭喜子泉兄,你可真给咱们寒门学子长脸啊!” 第311章 谁还记得你是谁 杜子泉怔愣的没回过神儿,红黛已经伶俐的挤到前头看到榜了。 “娘子,杜秀才是榜首状元郎!” “我?这……这是真的?”他惊喜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脸上的肌肉轻微的抽动了两下,只怕是自己听错了。 与他一样寻常人家出身的书生们纷纷颔首,笑着揶揄道:“当了状元郎谱也大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年兄玩笑了,小弟没这个意思。” 另一个书生碰了碰他的肩膀,笑道:“你别理他,他跟你闹着玩的。子泉兄,你深藏不露啊!考完后我问你可有把握登榜,你还说拿不准,谁知道你竟能名列榜首!” “是啊子泉兄,你这个状元可不能白当!什么时候请我们吃个饭?让我们也沾沾文曲星的文气!” 杜子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脸上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尴尬,他倒不是舍不得银钱请客吃饭,只是他实在囊中羞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朝以禾不着痕迹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落落大方的笑道:“诸位,我是状元郎的同乡,他叫我一声嫂子。我们文善县能出个状元,我脸上也得跟着沾光,大伙要是不嫌弃,这顿饭就让我请吧。一来算是庆贺,二来也是多谢诸位平日对他的关照。” 众人纷纷喜气洋洋的应声点头,就连落榜的也跟着要去凑个热闹。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的议论着去哪吃饭,杜子泉隐隐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凉,他打了个寒颤扭过头,正对上了刘少阴毒嫉恨的眼神。 有人看见他们剑拔弩张的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捂着嘴窃笑道:“状元郎,你别理睬他,他虽然考得不差,也中了个探花,但却被你甩出去一大截子,不怪他脸色难看。” “就是!亏得放榜前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现在这么说?不还是居于你之下?我看他以后还能不能狂的起来!” 朝以禾听见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有些诧异,拉住红黛小声问道:“那个姓刘的竟能中探花?” “是啊,刚才我看见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原以为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不成想还有点真本事。” 她了然的点点头,仔细想想也不奇怪──陈尚书怎么会把指望寄托在一个草包身上? 只是他跟杜子泉结怨已久,两个人都榜上有名,将来同殿称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怕少不了是非了。 她正暗自琢磨着,刘少已经脸色不善的走到了他们跟前,冷嘲热讽的嘲弄道:“杜大才子也是走了狗屎运了,还真能考中。不过就算你徒担了一个状元的头衔又如何?官场里的水深着呢,谁是谁家的子弟、谁又是谁的学生,讲究的就是一个家世背景。 你一没有出身、二没有靠山,还想在京城混出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杜子泉欣喜过后,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淡淡的瞥了刘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朝官场的风气就是被你这种人败坏的!就算朝中的势力再盘根错节,想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得低头,难不成你还能让人夺了我的名次?” “啧,大话说的真够响的!如今你是新科状元,自然炙手可热,就连皇上也得多看你两眼,可等这阵风过去,我再让我舅舅给你安排个不起眼的闲职,过些时候谁还记得你?抱着你状元郎的名入土去吧!” 他这话的话音刚落,不少出身寒微的学子都义愤填膺。 “我们寒窗苦读数十载,本以为中了榜就能报效朝廷、光宗耀祖,要真像他说的,咱们读这些劳什子书还有什么意思?” “谁说不是呢?难道我们没投胎到勋贵人家,没有个有权有势的爹,这辈子还出不了头了?” 杜子泉朝众人拱了拱手,扬声道:“大家不必妄自菲薄,也别听他胡说八道!既然朝中不正之风盛行,那就由咱们来拨乱反正!只要诸位将来都当个持心中正的好官,还怕杀不住这股子歪风邪气?” “说得好!”人群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声调里暗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威严。 众人纷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朝以禾一看见长宁不怒自威的脸,就忍不住头痛的扶额。 长宁今天换了一身便装,只带了两个不起眼的小厮,看起来倒是不太张扬,可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个小厮身上都是有功夫的。 刘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怀好意的嗤笑:“你是哪家的黄毛丫头?看不出杜大才子还是个情种,总有红颜知己替他出头! 小姑娘,你可别被他给骗了,别看他中了状元,说到底也只是肚子里装了二两酸墨水,真入朝为官,学问是最不要紧的。” 长宁不置可否的颔首,凉凉的挑眉:“是么?” “那是自然,我还能诓你?我看你长的也不差,倒不如跟着我吧。爷也中了探花,将来我疼你。” 他眼里闪过几分贪欲,色眯眯的伸手去摸长宁的脸。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躲闪开,其中一个小厮利落的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摁的他只感觉胳膊都要脱臼了,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你松……松手!知道老子背后靠着谁吗?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全家死光光!” 长宁的眸色沉了沉:“你说说看,你的靠山是谁?多少年了,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说出来我怕吓死你!兵部的陈尚书你听说过吗?那是我舅舅!哎呦——狗奴才,赶紧撒手!” 小厮看了长宁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面无表情的松开。 刘少捂着肩膀疼的脸都白了,好半晌才瞪着他们咬牙切齿的骂道:“好!老子记住你们了!你们都给我等着……” “泼皮腌臢货!”她鄙夷的嗤笑。 朝以禾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打圆场错开了话题:“你好灵通的消息,我们刚知道江秀才中了状元,你就来了。晚上我打算给他半个庆功宴,你既然来了,索性一块吧。 杜子泉拱手深施一礼,认真的说:”是啊公……小姐,还望你肯赏光。“ 第312章 显着你长着张嘴了 长宁意味深长的看了杜子泉一眼,微挑了挑眉:“你是真心邀请我还是说的客套话?” “自然是真心的。” “可是……你如今金榜题名,京城里多少人家都抢着要招你为婿,要是我去了,他们恐怕就不敢登门了,你不怕我坏了你的好姻缘?” 杜子泉的脸蓦地微微泛红,视线躲闪着:“大丈夫当报效朝廷,在下……在下还没在男女之事上动心思。更何况姻缘天定,要真是好姻缘,又岂是小姐能破坏的?” 长宁似乎对他的话十分满意,唇边的笑意都更浓了几分,颔首道:“好。去哪吃?” “乡阳酒楼吧。”朝以禾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意把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扬声对众人说道,“今晚状元郎在乡阳酒楼设宴,还望诸位赏光。” 众人纷纷应声,善意的哄笑了一阵就各自散了,有的接着去看榜,有的已经打算着来年再考。 他们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四五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突然一窝蜂的围了上来,有的拉杜子泉的胳膊,有的拽他的袖子。 “状元郎成亲了没有?我家小女天姿国色、秀外慧中,跟状元郎正相配!” “去去去,你家三个女儿,秀外慧中的是哪一个?状元郎,我家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望族,你要是娶了小女,将来我必定全力扶持你。” “状元郎,婚事啥的都不急,今晚去老夫家吃个便饭吧!” 杜子泉被吵得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清隽的脸涨的通红。 长宁偷瞄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把他挡在身后,施施然的笑道:“诸位,我自小跟子泉定了娃娃亲,他如今高中,我们不日就要成婚了。你们谁想将千金嫁过来为妾的,跟我说就是。” 他们的表情一僵,纷纷默契的往后退了两步。 “啧,已经有婚约了啊?可惜了!” “英年早婚,是可惜了。” 他们又嘀咕了两句,便摇着头再去找别的登科的学子,周围总算清净了。 杜子泉长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对长宁深施一礼:“多谢小姐替我解围,只是这种事传出去只怕会有损小姐的清誉,在下心里有愧。” “你要是觉得对不住我,不如顺水推舟的娶了我算了。”长宁小声嘟囔着。 “嗯?小姐说什么?” 她收敛起神色,一本正经的说:“没什么。你快回去吧,免得一会儿再碰上要去强抢你做女婿的。” 他乖乖的应了一声,跟朝以禾她们一同回了医馆。 他们刚坐下喝了两口茶,朝以禾又让红黛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套衣裳递给他。 “按照规矩,接下来两天可有的你忙了,既要游街示喜,还要雁塔题字、登龙门迎旨,没件像样的衣裳可不行。晚上的宴席你也别喝多了,别耽误了正事。” 杜子泉抚摸着衣服上绣着的鱼纹,起身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朝娘子,你对我颇多照顾,又替我想的这么周全,要是没有你,我在京城里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想也考不了这么好的成绩。你的大恩大德……” 朝以禾侧身躲开他的礼,把他搀扶起来笑道:“可别这样,你一朝高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一准能当大官,我不过是个小郎中,哪能受你的礼。” “无论以后子泉能否出人头地,都不敢忘朝娘子的大恩。” 红黛捂着嘴笑笑,把他摁到椅子上坐下:“状元郎可别拜了,我们娘子又不是图你这一拜才帮你的。” “是是是,朝娘子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将来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他们又说笑了一阵,不少百姓和左邻右舍的商贩都听说仁康医馆里住着位新科状元,纷纷不约而同的挤过来讨个好意头。 有的跟杜子泉要他平日用的笔,有的闻讯他读书可有诀窍,有的只为来看看状元郎长什么样子。 朝以禾索性叫红黛买了糖果回来,分给大伙沾沾喜气。 热闹了大半晌,转眼就时近黄昏了,众人一块往乡阳酒楼而去。 掌柜的一见他们就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满脸堆笑的把他们迎了进来,把他们安排在二楼临窗最大的一桌。 他们刚落座,与杜子泉相熟的学子们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众人笑闹着喝酒吃菜,掌柜的还特意送了一道红烧鱼,说这正应了状元郎的鱼跃龙门。 正当大伙宾主尽欢的时候,长宁带着小厮不急不缓的进来,她径直坐在了杜子泉旁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笑意,不知情的人看了只以为她是杜子泉的妻室。 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刘少跟七八个书生迈步就往楼上冲,小二见状赶紧陪着笑脸阻拦。 “客官,楼上已经有客了,您几位坐在楼下也是一样的。小的再送您两碟小菜,您看可好?” 刘少鄙夷的轻嗤一声,睨着他撇撇嘴:“怎么?老子缺你这两碟子小菜是怎么的?楼上坐的是什么人?难不成他坐了,就不许旁人坐了?”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状元郎在上头宴客,我们掌柜的吩咐了,不叫人打扰,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一听这话,刘少的眉眼间顿时浮现出一抹厉色,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我还当是谁呢,状元了不起?这还没当官呢,派头倒先摆起来了!我还偏要坐上头了!” 与他同行来的一位书生紧跟着附和道:“就是!他是状元,我们刘少还是探花呢!大考的时候刘少被他压了一头,难不成连吃个饭也得被他骑在头上?” 刘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着牙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显着你长着张嘴了?” 他卷起袖子一把推开小二,乌泱泱的带着人冲到了楼上,他远远的瞪了杜子泉一眼,咧着嘴招呼众人在他们旁边的一桌坐下。 他从袖子里掏出两锭金子拍在桌子上,颐指气使的吩咐道:“照着状元郎点的菜一模一样的给我来一桌,拿去喂狗。再把你们店里最好、最贵的给我们上一桌!” 第313章 大不了闹一场 小二掂了掂沉甸甸的金锭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赶紧下楼讨掌柜的示下。 掌柜的犹豫了片刻,端着两杯酒水上了楼,满脸堆笑的快步走到杜子泉跟前。 “恭喜状元郎金榜题名,小的原想把二楼封了,只供您一个人待客,可这……那位客官偏要上楼,小的只是个生意人,谁都开罪不起啊!您看……” 杜子泉倒是不计较这些,温和的跟他一块饮了一杯酒,笑道:“不妨事,只要他们安生的吃饭,别来打扰我们就好。” “是是是,小的明白,状元郎宽宏大量,将来必定是个万民称颂的好官。” 掌柜的长松了一口气,暗暗给小二递了个眼神,攥着金锭子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刘少瞥了他们一眼,扯着嗓子说道:“来来来,大伙敞开肚皮吃!跟着我没有别的好处,只有吃香喝辣的这一条!” 跟他同坐一桌的狗腿子们争先恐后的附和:“来这吃饭是委屈刘少了,以尚书大人的地位和您的才华,就算宫里的宫宴也是吃得的!” “刘少已经高中探花,还愁没有入宫饮宴的时候?想来以后咱们再见了刘少,就得改口叫刘大人了!” “刘少,在下不才,这次只考了第九十二名,想也封不了什么好差事。能否……求刘少个陈尚书打个招呼?在下不求别的,能为您鞍前马后的给您做个马前卒就成!” 刘少大手一挥,信誓旦旦的说:“这算什么?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只要我开口,我舅舅没有不应的!” 那人惊喜的瞪圆了眼睛,殷勤的给他敬了杯酒。 他摆摆手,颐指气使的说:“哎,咱们都是同窗,不必客套。不过你也是个脑袋灵光的,竟能想到来求我。 要我说,考的如何都不紧要,重要的是得拜对神仙。要是没有靠山在背后撑着,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 众人连忙吹捧着,众星拱月似的把他簇拥在中央。 杜子泉他们那一桌已经有人看不过眼了,几次想跟他们据理力争都被杜子泉拦住了。 “子泉兄,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在他们眼里,读书做学问竟比不上一味的钻营!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难不成要靠着拉帮结派治理国家?” “贤弟何必动气?就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所以才榜上无名。别人想什么歪的斜的跟咱们不想干,只要咱们持心中正那就够了。” “呵,你倒是心宽,可我眼里却不揉沙子!” 长宁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这时见大伙都义愤填膺,才慢悠悠的抿了口酒水说道:“既然气不过,那就不必忍着了,大不了闹一场闹到京兆衙门去!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些话不对,否则怎么不敢在御前说?要是真让这些有才无德的人渣入朝为官,那才是百姓和朝廷的不幸!” 众人一听,纷纷震惊的望着长宁,好一会儿才有人幽幽的开口。 “原以为姑娘只是个美娇娘,没想到姑娘心中自有丘壑,是我等浅薄了!” “一个姑娘家都有这等胆识,咱们还怂什么?走!找他们论理去!” “算我一个!要是不把他们说服了,日后当了官还怎么上谏君王?” 朝以禾见众人都像被点燃了的炮仗似的,忍不住皱着眉压低声音跟长宁说道:“你做什么撺掇他们闹事?要是真闹出个好歹怎么办?你要是对这股歪风邪气不满,回头私底下禀告给皇上就是了,何必闹这一出?” “你当我不想啊?别看父皇平时宠爱我,但他一向忌讳我们这些公主、妃嫔干预朝政!况且……我要是说了,父皇难免以为我有私心……” 私心? 她愣了愣,视线顺着长宁的目光落在杜子泉身上时,她才了然的点点头。 她忍不住笑了笑,身手轻点了一下长宁的额头:“你这个鬼机灵,亏你想的周到。子泉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既然你对他有意,将来你们俩的事必然是要上达天听的,要是皇上以为你借机为他铲除异己,那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哼,你知道就好……“长宁骄傲的扬起下颌,话说出口,她的神色顿了顿,红着脸羞赧的啐道,”呸!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谁对他有意了?” “我!我对他有意,行了吧?”朝以禾强忍着笑意,玩笑道。 “不行!你都有江参领了,你……你得恪守妇道,安分守已!要不然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她气势汹汹的鼓着腮帮子,故作凶恶的磨着牙:“我就把你下狱,让你一辈子待在牢里,不见天日!” “好好好,我不敢了,公主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朝以禾笑弯了眉眼,毫无诚意的讨饶。 他们正说笑着的时候,坐在两个桌子上的书生们已经剑拔弩张的破口大骂起来。 你骂我是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我就骂你是吃的脑满肠肥的纨绔子弟,彼此都看不起对方,越骂越凶,争吵间已经有几个脾气火爆的推搡起来。 杜子泉见状赶紧打圆场阻拦,生怕真打起来。 与此同时,刘少却动起了别的心思,他拽住身边的一个书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书生听了他的话,惊恐的连连摇头,但不知道刘少跟他说了什么,片刻后他心一横,又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咬着牙点点头,然后悄无声息的挤到了杜子泉旁边。 杜子泉正急的满头是汗的劝阻:“大伙都消消气,好歹咱们都是读圣贤书的,要顾着点体面,哎……哎呦——”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抬起手一看,却发现右手的手腕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皮肉外翻着,鲜血止不住的往出流,迅速的在地板上汇聚成一滩。 众人见他见了血,顷刻间都默契的止住了吵嚷声,与他相熟的书生们赶紧关切的凑过来。 “怎么伤成这样了?赶紧找郎中吧!” “谁下手这么狠?咱们也不过是口角之争,何必出手伤人?” 第314章 不把你治服了我跟你姓 刘少一干人见状连忙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摆明了是要跟这事撇清关系。 刘少咧咧嘴,煞有介事的扬声问道:“呦,大名鼎鼎的状元郎这是怎么了?定是你不小心从哪划了一下,可别把这事往我们头上赖啊!” 长宁一见他血流如注的手就心疼的不得了,赶紧三两步冲过去担忧的打量着他的手腕,一转眼便恶狠狠的鄙视着刘少的眼睛,凶狠的模样像要吃人似的。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敢对着你家列祖列宗的排位发誓,说这事跟你没关系?” “笑话,好端端的老子为什么要跟你发誓?有跟我耍威风的工夫,倒不如赶紧带他去看郎中的好!我看那一刀划的可够深的,万一伤着手筋,那他以后怕是再不能写出那一笔好字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都被气笑了:“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今儿要是不把你治服帖了,我跟你姓!” “看你长的倒是有几分姿色,没想到是个疯的!净说些疯话! 老子吃饭的兴致都被你们给扫了,走吧走吧,咱们去春华楼接着吃!”他理了理衣领,招呼着众人大步流星的就要往外走。 跟杜子泉同坐一桌的书生们赶紧拦住他们,厉声道:“谁也不准走!子泉兄的手伤了,总得有个说法!你们想就这么含糊过去?门也没有!” “你算哪根葱?敢拦我们?滚开,好狗不挡道!” 他们两厢争执着,朝以禾连忙查看杜子泉的伤势,看着伤口她的眉头也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长宁担忧的急声问道:“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她沉吟了片刻,尽量和缓的说:“不太妙,但具体如何,要等我给他治过后看他的恢复状况。” “也就是说……兴许真的会影响到他写字、画画?”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别说这么多了,先送他回医馆,越早治疗越是有好处。” 长宁看他疼的脸都白了,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早知道他会受这么重的伤,当时说什么她也不会挑唆着让两方闹起来。 杜子泉敏锐的捕捉到她眉眼间的愧疚,强笑着低声安慰道:“公主别为在下难过,朝娘子医术精湛,有她给我治伤,一定不会落下病根的。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只手真废了,我还有左手呢,一样能写能画。” “你不用说这些安慰我,你也知道,要入朝为官,第一条就是要相貌端正、身上不能有残疾,要是不好……那不是断了你的仕途吗?” “断就断,如果不能做官,我回家乡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 “可是……” “行了!”朝以禾沉声打断了他们的话,紧蹙着眉说道,“有这会工夫,让我给他医手不好吗?等我给他治完了,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打情骂俏!”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脸吩咐道:“红黛,一会儿你留下,让酒楼的掌柜的务必把这些人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走!你再跟小二说一声,让他去报官!” “是,娘子。可是……可是我看那掌柜的也是个成了精的猴子,他要是不听我的怎么办?你看,咱们这儿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他连头都没露!” 朝以禾神色微顿,定定的说:“不,他会听的。状元郎在他的酒楼里被人割伤了手,这事要是没个结果,他的买卖也不用做了,孰轻孰重他心里有数。” 果然,他们匆匆下楼时,掌柜的一看见杜子泉的手腕上划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顿时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们说什么他都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急匆匆的回了医馆后,朝以禾先让止松煎了一副麻沸散,给杜子泉喝下,没过多一会儿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把止松叫进来,让他辅助自己做手术,解释道:“他的手筋断了,清创后要先把坏死的组织清除掉,然后彻底的止血,再然后进行肌肉、筋腱缝合,还要再做一个血管吻合术。 这手术倒不算难,但最重要的一条是得细致,不仅仅是缝上就行,还得保证缝合后能让他的手恢复正常的功能,所以不能有一点马虎,” 止松小脸紧绷着认真的点点头,有条不紊的给她递手术刀、擦汗。 两个时辰后,手术才算顺利结束,他们才一推开门,长宁就快步迎了上来,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似的。 “他怎么样了?他的手……” 朝以禾安抚着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目前来看治疗的很顺利,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到底能康复成什么样子就要看他自己了。 在彻底恢复之前,他须得做一些康复锻炼,避免出现筋腱短缩、粘连之类的情况。” 她紧咬着下唇,泪水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猝不及防的‘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我自诩聪慧,没想到竟会把他害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呜呜呜……要是我没挑唆他们两厢争执,兴许他就不会受伤了!哇……” 朝以禾看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安抚道:“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是一番好意。刘少既然盯上他了,就算这次没逮着机会,下次他也会再寻别的时机下手。事已至此,便不能让罪魁逍遥法外。” 她抹了抹眼泪,用力的点点头:“这话说的没错,我非替他讨个公道!算算时辰京兆尹府的人就算是属蜗牛的,现在也该到酒楼了,咱们也去看看,免得府衙的人偏袒那个姓刘的王八蛋!” “公主,我去就是了,你的身份不宜出面。” “事情都到这个份儿上,我哪还顾得了那些?快走吧!” 长宁拽着她的胳膊,连拉带拽的把她拖到了酒楼。 一上楼她们顿时就傻了眼,刘少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他的狗腿子们也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站在他身后,反倒是跟杜子泉同行的那些人被官差摁着跪在了地上,个个眼底充血,睚眦欲裂。 府尹云大人眉眼间带着几分讨好,谄媚的跟刘少打哈哈。 第315章 一会有你哭的时候 长宁看见眼前这一幕血压都上来了,迈步上楼冷笑道:“云大人办的好差事!把伤人的畜生当祖宗供起来,反倒让一干人证跪着,原来京兆府衙是这么办案的!” 云大人的脸羞臊的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但看长宁和朝以禾不过是两个寻常女子的装扮,又暗自松了一口气,梗着脖子厉声斥责道:“大胆!哪来的刁民,竟敢辱骂本官?” 刘少横了她们一眼,轻抿了口茶阴阳怪气的笑道:“云大人不认识她们?那个长得一脸妖艳相的是如今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女郎中,朝以禾;那个年纪小的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不过左不过是杜子泉的姘头。” 他的脑瓜子飞速运转着,对朝以禾扯出一个虚虚的笑意:“朝娘子?娘子的夫君就是江参领吧?本官跟江参领有过几面之缘,说起来咱们也是熟人。 你回去吧,别搅和在这些污糟事里,本官只当今天没见过你。” “云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你既想卖姓江的人情,那你把尚书府的面子置于何地?别说她就是个官眷,就算她是王母娘娘,今儿也别想囫囵个儿的从这出去!” “这……刘少,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些刁民处置了,您何必再跟江参领树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别为难我了。” 刘少不满的撇了撇嘴,好半晌才慢悠悠的说:“本少爷卖你个情面,你看着办吧。不过那个年纪小的丫头,和这些穷书生,你可一个都不能放过!” 云大人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刘少尽管放心,回头您可别忘了在陈尚书面前替本官美言几句啊!” “你放心,我自会跟我舅舅提你。” 他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快挤出来了,直起身子扫视着众人,清了清嗓子厉声道:“来人!把这些刁民给本官带走!押入牢房!” “谁敢动?”长宁的小脸紧绷着,不怒自威的微扬着下颌,“云大人,京城里贵胄云集,做这个地方的父母官的确不容易,你趋炎附势虽然行事不正本是死罪,但你要是肯悔改,好好审理这桩案子,我也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还没等云大人说话,刘少就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哈哈……小丫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当你是谁?人不大口气倒不小!哈哈哈……” 长宁鄙夷的睨了他一眼:“你慢慢笑,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云大人见她不像是在装腔作势,心里也有些不安宁,犹豫了片刻才郎声道:“好,既然你不服气,那本官就再问询你们一遍,也好叫你们心服口服。 本官问你们,你们口口声声称是刘少的人划上了状元郎的手,可有证据?” 被摁着跪在地上的书生两眼充血的吼道:“我们都是证人,还要什么证据?要不是他指使的,难不成是子泉自个儿割断了自个儿的手筋?” “对!我们也看见了!子泉兄手受伤的时候,吴生就鬼鬼祟祟的在子泉兄身边,就是他!” “只有姓刘的跟子泉结怨甚深,科考前他就百般欺凌子泉,子泉高中了,他心里不忿,便指使他人暗下毒手!” 云大人不耐烦的使劲拍了拍桌子,紧皱着眉说道:“你们所说的只不过是臆测,可有实证?” “这……” 被指控的吴生原本脸上变颜变色的,见他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便又得意了起来:“方才我是站的离状元郎近了些,但我不过是想劝和你们,可谁知道他的手就莫名其妙的流血了,这事可跟我不相干!” 刘少深以为然的颔首:“是啊,吴生一向是最好性儿的,好端端的他做什么要伤人?胡乱攀蔑他人,可是诽谤啊!” 朝以禾眸色微沉,不紧不慢的开口:“攀蔑?未见得吧? 红黛,我们走了之后你就让店家把他们看住了,是吧?” 红黛赶紧点点头:“是,连只苍蝇都没飞出去。” “那他们可有往出扔什么东西?” “也没有,除了我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他们没这个机会!” “好,既然如此,那伤了杜子泉的凶器一定还在歹人身上,云大人派人搜一搜他们的身就真相大白了。” 云大人不着痕迹的跟刘少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刘少摇头,他立刻一本正经的说:“回头回了府衙,本官自会让人搜查,江夫人不必多说!” “云大人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回府衙的路上他们就有机会把凶器扔了,兴许还有那个脏心烂肺的,一个不妨便要把胸器塞到无辜之人的身上,祸水东引。现在就得搜! 当然,我只是个小郎中,我的话您是不必听的。不过每天来医馆找我看病的病人可不少,您也知道,这些市井小民最爱替官官相护的腌臢事打抱不平,今晚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传遍全京城了……” “你威胁本官?” “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云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咬了咬牙,索性开始耍无赖:“本官怎么办案轮不到旁人置喙!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官带走!” “住手!本宫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即刻搜身,严查罪魁!”长宁冷声历斥,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中间的一个‘湛’字格外醒目。 云大人噌的一下弹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接过玉牌打量着:“湛是皇姓,您是……” “当今皇上最疼爱的长宁公主,云大人没听说过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腿都软了,正要下跪磕头的时候,刘少却一把扣住了他的胳膊,眼里闪过浓浓的阴狠。 “云大人,刚才你已经把她得罪了,就算你此时跪地求饶,她也未必肯放过你,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刘少的意思是……” “这些刁民目无法纪,不但割伤了杜子泉的手,还丧心病狂的谋害公主,云大人救驾来迟,虽然剿杀逆贼,但还是没能救出公主。 救驾不利和忤逆公主、私相包庇的罪名,孰轻孰重,你心里该是有数的!” 第316章 我娘子胆子小 一滴冷汗顺着云大人的脑门滚落下来,他对上刘少的眼睛,声音微微发颤:“这事但凡有一丝纰漏,那可都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 “你既然知道不能出差错,那便更该做的谨慎麻利些。与我一块来的这些学子都是知根知底的,我自能拿捏住他们,你的衙役官差们该怎么约束,难不成还要我来教? 至于别人……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咱们才有说话的机会!” “要是……要是有什么疏漏,陈尚书能否庇护本官?” 刘少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沉声催促道:“那是自然,从今夜过后,咱们就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算为了我,我舅舅也会保你万全!云大人,迟则生变,赶紧动手吧!” 云大人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咬着牙从牙缝里研磨出一个字:“杀!” 他的话音刚落,书生们脸色骤变,纷纷挣扎着试图挣开官差们的钳住。 “我们多是中了举的举子,再不济也是个秀才,你冤杀天子门生,小心遭天谴!” “有你这样的父母官,便是全京城百姓的不幸!” “贪官污吏!今儿你要是不弄死我,改日我必定弄死你!” 官差们一手摁着他们的肩膀,一手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迟迟下不了手。 为首的一个班头低声道:“大人,一下子杀这么多书生,这事非同小可啊!您看是不是……” 云大人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没好气的给了班头一脚,低斥道:“废话!本官还能不知道这不是个小事?赶紧利索的办了!” 班头不忍的闭了闭眼,心一横给其余的官差们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动手。 顷刻间刀锋出鞘,闪着寒芒的利刃在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长宁铁青着一张脸,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云大人!父皇圣德威威,你在天子脚下如此行事,可对得起父皇的隆恩和朝廷的俸禄?” “公主恕罪,下官也是无奈之举,回头等您登上黄泉路,下官自会给您多烧些纸钱,保准让您在阴曹地府里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她眉眼间闪过几分少有的慌乱,轻轻拽了拽朝以禾的袖子:“你不是神医吗?有没有什么迷药能把他们都迷晕了的?赶紧拿出来啊!” 朝以禾苦笑道:“公主,能迷倒一屋子人的那不是迷药,是生化武器!” “生……什么气?本宫不管谁生气,怎么生气,总之本宫不想死,你快想想办法啊!”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从空间里摸出袖箭,把她和红黛拉到身边:“你们听好了,我手里的箭头上淬了麻沸散,一会儿有人冲咱们来,我就用袖箭把他们放倒,你们趁乱赶紧往出跑! 我看过了,楼底下没有官差守着,到时候公主跑回宫找江如蔺,红黛去就近的将军府求凤夫人调府兵来援,我和大伙能不能活到你们来,就得看你们的脚程快不快了。” 长宁紧攥着她的胳膊,不容置喙的说:“不行!本宫不能撇下你!” “行了,这个时候就别说废话了,你们不在我也不必受你们掣肘,我找个机会挟持云大人,多少能拖延一时半刻。” “可是……” 红黛眼泪汪汪的吸了吸鼻子,急声说:“公主,您听我们娘子的吧!以前多少次凶险的时候,娘子都有法子化险为夷,咱们不给她拖后腿就是帮忙了。” “那……那朝以禾,你可得活着等我们搬救兵来,这次你要是死不了,我就求父皇收回赐婚的旨意,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朝以禾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我谢谢您了。” 她们说话的工夫,云大人再一次下令命官差剿杀众人。 官差们跟有些学子都是旧相识,有些是街里街坊的住着,实在下不了手;也有人心里知道这事要是闹起来必定是泼天的祸事,自个儿不愿意惹一身的腥,所以便有不少人放水,或是暗暗松了松手,或是故意把刀砍偏了。 书生们得了机会,又被逼入了绝境,个个拼了命的奋起反抗,一时间两厢竟然打的难分高低。 云大人急的直跺脚,可眼看大伙不肯为他卖命,他扭头说道:“刘少,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万幸没闹出什么回不了头的事,就算公主把这事捅到御前,有陈尚书在,咱们总有一通可扯……哎,刘少——” 没等他说完,刘少阴鸷的眼神里已经翻涌起浓浓的恨意,他一把夺过一个官差的刀,三两步朝着朝以禾她们冲了过去。 朝以禾紧盯着他,突然开口:“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刘少恶狠狠的冲她们举起刀,她摁下袖箭上的机关,一支箭雨‘嗖’的一下飞了出去,正中他的胳膊。 他只感觉手臂一阵刺痛,随后骨头都酸麻的抬都抬不起来,他疼的哼唧了一声,手里的刀‘哐当’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红黛拽着长宁一扭身逃也似的往楼下冲,跑的比兔子都快。 她们一路跑出酒楼,刚拐过一个湾就迎面撞上了江如蔺,他身后跟着一队护军,大伙正脸色不善的私下搜寻。 他的眉头紧拧着,见了她们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一把拽住长宁的手腕急声道:“我家娘子呢?” 长宁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弯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才指着乡阳酒楼:“在楼……楼上!江参领快去!” 江如蔺来不及跟她多说什么,他示意几个护军护送长宁回宫,随后才带着其余的护军跟他一块往楼上冲。 他们上楼时,正看见云大人两手攥着刀,颤颤巍巍的横在朝以禾的脖子上,她胳膊上的袖箭已经被人拆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一看到她被凶器指着,他的心脏就猛的沉了下来,赶紧扑过去安抚道:“云大人你别冲动,把刀放下!我娘子胆子小,见不得这些刀啊剑啊的!” “胆子小?呵!”刘少冷笑一声,歪坐在椅子上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你娘子差点拿袖箭把我射成马蜂窝!” 第317章 笑你蠢 云大人双手哆嗦的时候,一不小心在朝以禾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领口滴落在衣裳上,迅速的晕染开了一大片血渍。 江如蔺幽深的眸子里暗云涌聚,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 “云大人,咱们同朝为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别伤她!” “你……你住口!本官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本来无意伤你娘子,可她偏要多管闲事,挑唆着公主胡闹,还把公主给放跑了!我岂能饶她?” “呵。”朝以禾忽然讥讽的轻笑了一声,眉眼间浮出点点鄙夷。 她这一声笑像刀子戳到了云大人心口窝似的,他恼羞成怒的又把刀锋往她脖子上抵,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蠢啊!我这一辈子行医治病,得过无数百姓的称颂;研制的麻沸散、红玉膜风靡全国,也赚过不少银子;我夫君当了官,官夫人我也做过。就算今天真跟你同归于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你呢云大人?亏你也是寒窗苦读数十年考得功名,才有了如今的官职,没想到竟会蠢得替一个探花卖命。” 江如蔺心里一动,一唱一和的说道:“正是,要是你杀了我娘子,我就算今日不杀你,回头禀明皇上,你一样逃不了一个死字。 人是你杀的,府衙的官差也是你带来的,刘少可没沾半点干系,自然能独善其身。到时候陈尚书再从中斡旋一番,还愁不能保全他?他连点油皮都破不了,却拿你当枪使。云大人,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云大人眼里闪过几分慌张,他茫然无措的看向刘少,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刀稍稍偏了两寸。 朝以禾从空间里摸出一根银针,不动声色的冲江如蔺使了个眼色,他们默契的点点头。 突然,朝以禾猛的把银针刺向云大人的手腕,他吃痛的‘哎呦’一声,手里的刀应声落地,与此同时,她像蜗牛回壳似的灵巧的一俯身,江如蔺一脚踹向他的胸口,踹的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见他手里没了人质,护军们也不必再畏首畏尾,连忙一窝蜂的蜂拥而上,把云大人、官差和刘少一干人五花大绑的摁在地上。 朝以禾的视线在人堆里搜寻了片刻,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吴生:“他受人指使划断了子泉的手筋,凶器还在他身上!” 一个护军像拎小鸡仔似的拎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三两下就在他怀里搜到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上面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血渍。 与杜子泉相熟的书生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彩,见状还是忍不住冲过去踹了他两脚。 “同样是读书人,你怎能下手隔断子泉兄的手筋?你好歹毒的心思!” “这下你去牢里读你的圣贤书吧!” 他胡乱躲闪着,急忙求饶:“诸位同窗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都是刘少让我干的,我跟子泉无冤无仇,我哪会害他是不是?” 刘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软骨头的泼才!” 书生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刚才要不是官差们留了些余地,他们险些因他丧命,一时间怒火都被拱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护军们只当看不见,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眼看刘少等人都被打的鼻青脸肿了,江如蔺才示意护军们把他们拉开。 他拱手沉声道:“诸位今日受惊了,先各自回去歇息吧。这事干系重大,皇上定会亲自过问,刑部是一定要传诸位去问话的,到时候大伙照实直言就是。” 众人纷纷点点头,有几个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朝以禾,忍不住问道:“朝娘子,子泉兄的伤如何了?”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但他伤到了筋腱,能恢复成什么样子还说不好。” 众人唏嘘了一阵,个个都为他惋惜,各自商议好了打算回头去医馆探望他。 江如蔺摆摆手,示意护军们把余下的人押入刑部大牢。 刘少身上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想死狗一样被人拖拽起来,他不服气的咬着牙低吼道:“我舅舅是兵部尚书!你们如今怎么把我抓进去,回头就得怎么把我放出来!” 押着他的护军不耐烦的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一颗沾着血的槽牙从他嘴里飞了出来,他忿忿的止住了话音。 眼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江如蔺一把将朝以禾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朝江庭院走去。 她脸颊绯红的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哭笑不得的说:“我只是脖子上划了道小口子,腿脚还利索着呢,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顿住脚步,站在寂静的长街上,她才隐约感觉到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夫君……”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心紧拧着,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你可知道我有多后怕?要是云大人的刀再锋利些,或是他割到了喉咙,那你现在怕是都不能好端端的跟我说话了。” 她扬脸对上他眼底翻涌的紧张,勾住他的脖颈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烙上一个吻,声调不由自主的缓和下来:“我也没想到竟会闹到这个地步,以后我再不敢冒险了。但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只是可惜了杜子泉,也不知道他的手……唔——” 话还没说完,他就狠狠的吻住她的唇,长驱直入的舔舐着。 “自个儿都受了伤,你还惦记着别的男子?” 她乖乖的止住了话音,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餍悻悻的放过她,一路回了朝江庭院。 折腾了这大半晌,他们回府的时候已经时近半夜了,夏氏见她迟迟未归,也担心的睡不着觉,正急的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见她回来便赶紧迎了出来。 “以禾你可算……哎哟,这脖子上怎么了?怎么伤了那么长一道口子?快,你的药在哪?”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看见朝以禾的伤口又变了脸色。 “让婆母担心了,我没事,只是点皮外伤。” “你说的倒轻巧,衣裳上全是血!一定是江如蔺这混账羔子没照看好你,回头我再跟他算账!” 第318章 伴君如伴虎 江如蔺不但没反驳,反而认真的点头道:“娘教训的是,我要是早去一会儿娘子也不会受伤,都是我的错。” 夏氏照着他的胸口猛锤了几拳:“凭你当多大的官,要是连自个儿的娘子都护不住,那你倒不如回乡卖红薯去!” 她心疼的直掉眼泪,连忙吩咐下人给朝以禾打水清洗。 “婆母,我真没事,我房里有药,一会儿回去我自己上药就行了,这点小伤三五日就好。时辰不早了,您快回房歇着吧,您要是熬病了倒让我们心里不安了。”朝以禾心里一阵暖,柔声安慰道。 夏氏又抹了一把眼泪,好一番叮嘱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把伤口处理好后,江如蔺又让下人煮了一碗安神汤,她散下来头发换了一件中衣,靠在迎枕上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汤水,舒坦的喟叹一声。 “在天子脚下能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唏嘘,明天这事传开了只怕又有一场闹呢。不过刚才刘少的话你也听见了,且不说陈尚书会不会保他,陈尚书作恶多端,要是不借着这次的事把他一并拉下马,我才觉得不值呢。” 江如蔺慢条斯理的帮她梳理着头发,冷笑道:“难啊。指使他人残伤状元郎、跟京兆尹府互相勾结、意图谋害公主,桩桩件件都是不赦的大罪。陈尚书也不是个傻的,他定会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毕竟这事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就算皇上有心处置他,只怕也不能师出有名。” “师出有名么……”朝以禾沉吟了片刻,忽然坐直了身子,“桂花巷的石爷爷是个忠仆,他一直想掀开当年石慈厚将军的旧案,为石将军洗血冤情,要是让石爷爷进京告御状,皇上再顺水推舟的彻查,是不是能借机扳倒陈尚书?”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你先别急,明天我进宫探探皇上的口风再说。” 朝以禾微微颔首,掩唇打了个哈切,眼皮子直打架。 他把她抱到床榻上,小心翼翼的给她掖好被角把她圈在怀里,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声音柔和的低声哄她睡觉。 次日清晨,她正昏昏沉沉的睡着,红黛就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 “娘子,您快醒醒吧,宫里来人了!说皇上传您入宫觐见呢!” 她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睡意一下子驱散了大半,连忙手忙脚乱的让红黛伺候她梳洗更衣。 顺着宫门走到御书房外,朝以禾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去,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 皇上低头翻着奏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飘飘的说:“听说昨夜江夫人也受了伤,长宁那孩子胡闹惯了,能安然无恙的回宫全仰仗你,平身吧。”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宁,赶紧温顺的笑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臣妇只是尽了为臣民应尽的职责,不敢居功。” “你倒是谦逊。昨晚长宁一回来就哭着喊着让朕处置陈卿、云卿,还有今年高中三元的探花郎。 她年纪小,哭哭闹闹的也说不明白,江参领又不是自始至终都在场的,朕思来想去也只有问询你最合适。你说说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应了一声,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皇上缓缓抬眼看着她,放下手里的奏折淡淡的说:“这么说来,云卿和刘探花实在太大胆了。但从头到尾陈尚书都没有牵涉其中,长宁怎么会对他咬牙切齿的?” “臣妇以为……公主定是觉得探花郎是仗着陈尚书的势,所以才敢为所欲为,恨屋及乌的也就怨上了陈尚书。” “有道理,那江夫人觉得,这是无端的迁怒还是陈卿当真德行有失?” 朝以禾的心脏蓦地沉了沉,一时摸不透皇上这话里的深意,便低着头没敢吱声。 “说起来,处置一个兵部尚书算不得什么,朕只怕有人在朕看不见的地方做别的手脚 江夫人,朕知道你跟江卿一直不愿意公主嫁过去做平妻;而凤家跟陈尚书不睦,江卿又跟凤家来往甚密,会不会……” 她心里咯噔一下,‘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皇上的意思是,这是我跟夫君一箭双雕设下的计谋?臣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不敢吗?如果长宁有什么伤损,她跟江卿的婚事一定告吹;还能趁这个机会打压陈尚书,向凤家示好。这么一举两得的好事,你们怎么会不敢?”皇上的声调微微下沉,带出几分浓浓的压迫感。 朝以禾俯着身子,只觉得冷汗顺着脊梁骨滑落下来,鼻尖紧贴着厚厚的地毯。 她可以分辩这事跟她无关,可说到底她也没有什么证据能自证清白。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啊! 正当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又听到皇上轻笑了两声,不急不缓的说:“江夫人起身吧,既然身上带着伤,就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了,朕不过随口说说。” 她声音发紧的应了声‘是’,扶着膝盖赶紧起身。 “朕相信江卿的忠心,有医德的人想必良心也不会差,朕想你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昨夜的一干人已经押入刑部大牢审理了,云卿为官不人,死不足惜;刘探花有才无德,嚣张狂悖,朕亲判夺了他的功名,流放三千里;余下的帮凶也自有处置。 说到底,刘探花敢如此狂妄自大,藐视皇权,的确是有陈卿给他撑腰的缘故,但陈卿为朝廷效力数十年,朕实在不忍心株连于他。” 皇上抿了口茶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一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错。 她紧咬着牙沉吟了片刻,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皇上恕臣妇死罪,臣妇要代石慈厚将军的家仆状告兵部陈尚书,贪赃枉法、诬陷忠良!” 皇上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江夫人,你可知道状告朝中要员不是件小事啊!” “是,臣妇有证据!” 她作势把手伸到袖口里,实则暗中从空间里把石爷爷写给她的名册呈递上去。 第319章 会不会一气之下打死我 “当年石将军吃那场败仗,都是兵器不堪用的缘故,将士们没有趁手的武器,在战场上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全无还手之力。 这批军器是由江家打造的,而允许不合格的军器送到战场上的,就是陈尚书,这些名册中都有记录! 前些时候凤家军被敌国大败就恰如当年石将军那一战,要不是凤将军和将士们应对有方,恐怕会重蹈石将军的覆辙!” 皇上示意宫人把名册呈递上来,只翻了几眼脸色就微不可见的沉了沉:“江夫人,你可知道这本名册意味着什么?朕要是把它公之于众,你怕是会得罪少半个朝廷官员。” “臣妇明白,但臣妇私以为,这事关系到石将军的一世英名,也关系到十数万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士,臣妇不敢有所隐瞒。 其中有些事记载的并不十分详细,恐怕要问过石爷爷才能知道。” “江卿身上毕竟流着江家的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就不怕把这事翻出来后连累了他?” 怕!怎么不怕? 朝以禾苦笑了一声,只是怕有用吗?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刚才皇上那两句话几乎是在明示她,他没有处置陈尚书的由头,她要是不能替皇上分忧,给个由头出来,万一皇上一怒之下找他们两口子的晦气怎么办? 她暗暗腹诽了两句,脸上却是一副恭谨谦逊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既然江家已经成了祸害朝堂的一块毒瘤,就算是切肤之痛也必得拔除,这是夫君对皇上的忠心,臣妇自然跟夫君同一信念。 皇上是明君,定不会株连无辜。我夫君命苦,自小就跟婆母一块远离京城,今年方才回京,要说他跟江家真有什么关联,恐怕也只剩下身上流的那两滴血了。” 皇上满意的颔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江夫人的聪慧实在出乎朕的预料,朕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今日用的上这本名册,还很有先见之明的带在了身上?你很会揣摩朕的心思嘛。” 朝以禾暗自勾了勾唇——这题她会啊!魂穿前那么多宫斗戏也不是白看的! 总所周知,皇帝最忌讳别人看透他在想什么!这是道送分题! 她垂眸一脸人畜无害的说:“臣妇不知道,只是臣妇身受石爷爷所托,日夜记挂着,便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本名册,只盼着哪天能用的上,没想到今天让臣妇歪打正着的撞上了。” 果然,听了她这话皇上的表情更温和了几分,眼里还浮过点点赞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是个实心肠。既然如此,朕也不能辜负你的这番苦心,你替石家家仆告的御状,朕接下了,即刻就让刑部带证人进京。” “臣妇代石爷爷叩谢皇上。” “行了行了,都说你不必跪了。 江夫人,你是个少有的聪明人,要是长宁能嫁给江卿,跟在你身边学个一星半点的朕也就放心了。 只可惜朕让太常太卜给长宁和江卿合了八字才知道他们俩命里犯冲,不宜结为夫妇,他们的婚事也只能作罢。” 朝以禾心里一喜,猜到一定是长宁主动求皇上收回圣旨的缘故,她强压着唇角勾起的笑意,故作惋惜的颔首:“那真是可惜了。” 皇上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长宁没什么朋友,难得你跟她投缘,以后你就得了空就多进宫走动走动,帮朕教教她。” “公主是天家血脉,自有名师大儒指点,哪里需要臣妇教公主什么?但要是皇上和公主不嫌弃,臣妇很乐意跟公主作伴。“ “嗯,你是个知进退的。既然身上还有伤就别在朕跟前耗着了,回去歇着吧。” 她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退出御书房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的那一秒,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才刚刚松了一口气,喜公公就迈着小碎步满脸笑意的迎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攥住她的腕子把她往玄云宫拉。 “江夫人快跟奴才走吧!公主说了,您见过皇上后就让奴才带您过去!” 朝以禾打了个激灵,他尖细的声调听的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她赶紧不着痕迹的拨开喜公公的手,跟着他一块去了玄云宫。 刚一进正殿,长宁就把她拽到桌边坐下,打了个响指示意宫人们传膳。 “我父皇一大早就叫你进宫,你一定没用早膳吧?我早就让人备好了,你快尝尝,要是不合胃口就跟我说,想吃什么我再让他们重新做来!” 朝以禾狐疑的睨了她一眼,干笑道:“公主你今儿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她哼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本宫对你好些你还不乐意了?好歹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我又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自然要善待你。 对了,我父皇跟你说了吧?我跟江参领的婚事就算做罢了,对外头就说是我俩八字不合的缘故,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说起这个倒的确要多谢公主,感谢你放我们两口子一条生路。” “这话说的,难道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 朝以禾捏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赶紧笑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公主身份尊贵,自该有更好的男子配你。” “这还差不多!来来来,你先吃,多吃点。” 她也的确是饿了,见长宁是真心邀她吃饭便也没再客套,夹了一只虾饺放在碟子里。 晶莹剔透的皮里包着鲜香的馅料,沾一下醋,松一入口虾的清甜就混合着蔬菜的香气在口腔里炸开了,酸甜的醋香正好中和了几分腥腻,让人不由自主的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长宁眼睛眨也不咋的打量着她,托着下巴认真的说:“你说……我要是再让父皇给我和状元郎赐婚,父皇会不会一气之下打死我?” “噗——咳咳……”朝以禾一噎,弹牙的虾仁差点卡在了喉咙里,噎的她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连灌了两碗茶才稍稍顺过气。 “公主说……说什么?” 第320章 我惦记的是他这个人 长宁用力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耳朵还不好使了?我说我想让父皇给我和状元郎赐婚!” 朝以禾怔怔的望着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想……皇上多半是会打死你的。你前脚才跟我夫君解除婚约,后脚皇上就另指一位驸马给你,这传出去可够全京城的人议论小半年的了,横竖得等这事冷一冷再说再说啊! 况且,杜子泉手上的筋脉伤着了,保不齐会落下残疾,你就一点也不介意?” “我自然不介意了!我惦记的是他这个人,只要是他,残不残的都不要紧!” “那……那万一这次你对他也只是一时兴起呢?” “不可能!”长宁毫不犹豫的反驳,脸上泛起了一抹微微的绯红,“我对他……跟对江参领不一样。原先我只觉得江参领相貌好、有本事,所以我想嫁他。可状元郎嘛……在他高中之前我就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哪怕他静静的坐在那不说话,我也喜欢他。” 朝以禾喝了两口茶让自己稳了稳心神,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长宁是真的动了心了。 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他是新科状元,倒也算配得上你,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让他把伤养好,等你跟我夫君的事风头过去了再说吧,你的婚事终究得皇上点头了才算。” 长宁的小脸垮了下来,沮丧的点点头:“你说的对,眼下也只能等着了。哎,他的伤势怎么样?” “我今儿还没去看过,但想来跟昨晚的状况差不多,那一下伤的可够重的,我给他医治是一方面,他自己也要配合着做复健才行。” “昨天我出宫差点没命回来,父皇生了好大的气,我得安分两天,怕是出不了宫了,那就有劳你替我多看顾着他点。” 朝以禾点点头,又吃了一只蟹黄包:“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这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 长宁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快到晌午才依依不舍的放她出宫。 离开皇宫后她就赶紧赶去了医馆,她只怕杜子泉知道他的手伤的那么厉害,心里会承受不住。 高中状元本是人生一大喜事,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手伤成了这样,要是好不了说不定真会影响他的仕途。 她一进医馆的门,止松就赶紧把她拉到了一遍,满脸愁容的说:“师傅,您快去看看杜秀才吧!今儿凌晨的时候他的麻药劲儿过了就醒了过来,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门,话也不说饭也不吃,还不让我进去。 刚才有几个书生来探望他,他连门也没开,我真怕他想不开!”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一跳,急忙往后院冲:“你傻啊!既然怕他想不开,那你索性就撞门进去看看,自个儿发愁有什么用?” “我……我不是怕冲撞了状元郎嘛……”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忌着这个?”她站在厢房的门口,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沉声道,“撞开!” 止松应了一声,撸胳膊挽袖子的往后倒退了两步,一个助跑狠狠的撞了过去,房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 “杜子泉你别……” 朝以禾疾步冲进去,可一进门她的脚步就顿住了。 ——杜子泉正站在桌边用左手攥着毛笔练字,一脸茫然的抬头看着她,怔愣的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 她哑然的张了张嘴:“你……你是在关着门写字?” “是……是啊,朝娘子有什么事吗?” 见他安然无恙止松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你写字就写字,好歹说句话啊!我们还以为你……” 他一拍脑门,憨厚的笑了笑:“对不住,我写的太专心了,竟没听见你叫我。” 朝以禾摆摆手,捡起一张丢在地上的纸团展开,上面的字写的跟鬼画符似的,丝毫没有他平时遒劲有力的笔锋。 “朝娘子别看了,我还没写出个样子来,实在羞于见人。” 她点点头,笑道:“的确不怎么好看,但回想起来,你开蒙刚习字的时候写的想必还不如这个呢,既然你当初能练出一笔好字,如今再要练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你的右手也未必就废了,昨晚我把你的筋脉接住了,只要好好的做康复训练,也能恢复个八九成,你现在练左手为时尚早。” 杜子泉转动着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苦涩的笑笑:“不算早了,未雨绸缪总没有坏处。你也说了,只能恢复个八九成,就算再用右手写字,想也没有当初的笔力了。 皇上钦点我做状元,我哪能连个像样的字都写不出来?” 朝以禾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杜子泉能这么快接受现实是她始料未及的,但只要他能积极的面对就是件好事。 她把皇上对云大人一干人的处置告诉他,他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清润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 听说他一上午都没吃东西,她便让止松从桌石头的店里叫了份饭菜过来,看着他吃下去才去前头坐诊。 日落西山时,江如蔺像往常一样接她回家,夕阳在他们身后投射出一道影子,把他们的背影拉的老长。 皇上下旨解除了他跟长宁的婚约,这也算得上是件可堪欣慰的事了,他们正商量着晚上让厨房多备几道菜庆祝一番,没想到刚走到朝江庭院门口,就看到陈尚书在外面来回踱步。 江如蔺微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勾唇:“陈尚书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吧?您在在下的宅子门口做什么?” 陈尚书见他回来赶紧迎了上来,气急败坏的指着看门小厮骂道:“贵府好大的规矩,本官亲自登门,奴才竟连门都不让进!” 他不动声色的颔首,凉凉的说道:“哦,是在下提前吩咐过了,未免惊扰到家中老母,凡是看着来者不善的,都不让进。” “我……“陈尚书咬了咬牙,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脸,”江参领玩笑了,前阵子一直忙着,自从你乔迁后本官连份贺礼也没送过,本官今儿是专程来拜访你的,顺便给你补一份礼。” 第321章 花样百出的不要脸 随行的小厮赶紧伶俐的从马车里搬下来两只精美的礼盒,呈递到江如蔺跟前。 陈尚书脸上挤出一个虚虚的笑意:“江参领,以往咱们两家是有些误会,但如今你我同殿称臣,要是能化干戈为玉帛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你说呢? 本官在门口站了这么半天,口也干了,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江如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多谢尚书大人的美意,不过这礼就免了吧,现在你跟你的探花外甥都在风口浪尖上,您这个时候给我送礼,知道的是您关爱后辈,不知道的还当您是给我行贿来的。 要喝茶的话就里面请吧,我自当扫榻相迎。” 他的笑脸僵了僵,连忙快步跟他们一同进府,小厮只当没听见江如蔺刚才的话,抱着盒子闷头就往里走。 ——毕竟以往也有不少人表面上一派正气凌然,背地里收红礼比谁都凶。 可不成想他刚迈上台阶,看门小厮就面无表情的把他拦住了。 陈尚书的脸色又阴沉了两分,扭过头示意自家小厮在外面候着。 江如蔺牵着朝以禾的手在厅堂的主位上落座,矜贵而优雅的笑着扬了扬下颌:“尚书大人随便坐。”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朝以禾一眼,眼角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曼:“江参领,本官要跟你谈的是正事,尊夫人怕是不便在场。” “尚书大人有所不知,在下惧内,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娘子说了算,要真是有什么不便让我娘子知道的事,那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尚书大人还是不说的好,在下怕跪家法。” 江如蔺一边说着一边亲昵的把玩着她的手指,两个人对视着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眼里的蜜意像要化开了似的。 陈尚书眼看着他们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脸又黑了几度,他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脸:“好,那本官就直说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被我给娇惯坏了,他一时糊涂得罪了尊夫人和公主,别说流放三千里,就算凌迟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本官确实管教无方,但尊夫人因我们的私人恩怨,构陷本官贪赃枉法、陷害忠良,默许不堪用的军器送往战场,这明摆着是要毁了本官的仕途,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是不是‘构陷’你知我知,尚书大人要真是行得正坐得端,大可以一句一句的去皇上跟前分辩,找在下做什么?”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江参领是个聪明人,哪能听不懂本官的意思?前儿在乡阳酒楼发生的事,闹到我外甥和云大人那一层就够了,只要江参领肯让尊夫人在皇上跟前改口,称只是一时气不过污蔑本官,等本官脱困后,自当重谢你。 原先咱们之间的误会也就算一笔勾销了,日后本官在朝堂上定会给你些便利,你在本官和凤定山之间左右逢源,岂不是好?” “哦~”江如蔺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扭过脸含笑看向朝以禾:“娘子,你看如何?” 她抿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我看不怎么样。” 他从善如流的摊了摊手:“尚书大人也听见了,我娘子不乐意,在下也爱莫能助。” “你……”陈尚书一噎,眼底翻涌起浓浓的狠辣,但又迅速的被他压了下去,强笑着耐着性子说道,“江参领,这可是关系到你前途的大事,你怎能让一个妇道人家做主?夫为妻纲,只要你吩咐一句,她还敢有不应的?” “尚书大人见笑了,在下夫纲不振,在我家一向是娘子说了算。” “江参领糊涂啊!你光靠着凤家的扶持,就能官拜三品护军参领,要是日后本官再拉你一把,就算是一品官你也是做得的,你哪能为了一个女子误了自己的官运?你……” ‘啪’的一声脆响,朝以禾狠狠的把手里的茶盏砸到地上,瓷器碎片和温热的茶汤四处迸溅。 陈尚书被吓了一跳,止住了话音惊疑不定的盯着她。 她施施然的一笑,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不好意思,手滑了。” 她顿了顿,又看着江如蔺煞有介事的说:“夫君你看,有些人也是花样百出的不要脸。明明是怕自个儿做下的亏心事被抖落出来,官职不保,还偏偏装作为你着想的样子,许以高官相诱。 见你不点头,倒挑拨起咱们的夫妻关系了,打量着别人跟他一样没脑子!求人也没拿出个求人的样子来,真是笑死人了。” 陈尚书被她一番话羞臊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就算他脸皮再厚,此时也坐不住了。 他‘嚯’的站起身,怒不可遏的冷声道:“本官本以为你们是识时务的,没想到竟这么冥顽不灵!别以为你们手里攥着个什么所谓的人证就能扳倒本官,你们还差得远呢!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咱们就正经斗一斗!” 他恶狠狠的撂下两句话,悻悻的拂袖转身往厅堂外走去。 江如蔺起身送了两步,慢悠悠的说:“尚书大人慢走,等您沉冤昭雪的那一日,在下必定亲自登门相贺。” 他气的脚下一绊一脚从台阶上踩空了,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险些摔了个嘴啃泥。 江如蔺笑吟吟的回了正厅,一扭头才看见朝以禾满脸惋惜的看着地上的碎茶盏。 “可惜了这么好的白瓷茶杯子了。” 他笑着捞住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鼻尖在她的脖颈间蹭了蹭:“不要紧,这样的玩意儿咱家有的是。” 她叹了口气,猛然心里一紧:“对了,你没听见刚才陈尚书的话吗?听他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像是压根儿没把石爷爷这个证人放在眼里。从春宁州到京城路途遥遥,他怕是会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江如蔺冷笑了一声,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她发间的药香:“有胆子他就派人去。为了以防万一,皇上在刑部和护军里各自抽掉了几个人,都是忠心耿耿、以一敌十的好手,打陈尚书养的那几个草包,如同老子打儿子。” 第322章 我没骗她 朝以禾扭过身勾住他的脖颈,微垂的眼眸间氤氲着几分歉意:“在御书房的时候我一时情急,就把石爷爷的事说出来了,没顾及到你,万一江家倒了,你会受牵连吗?” 他轻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安抚道:“不会,我的功名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跟江家不相干。况且当初他们想害死咱们的时候,已经从族谱里把我的名字划了,江家就算全家获罪也牵连不到我。 你做的很好,在这世上只有我娘、你和岳父岳母家是我的亲人,只要你们安然无恙的就好,旁人都不重要。” 听他这么说她也算松了口气,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刚吃过早饭正打算去工坊里转转,刚走到前院就看见小厮急匆匆的进来回禀。 “娘子,江家的老夫人来了,外门的小厮不让她进,她就在门口闹开了,又哭又嚷的,您快过去看看吧!” 她眸色沉了沉,赶紧紧走了两步。 才走到外院,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就传来过来。 “……没天理了!我都是后脚跟踩进坟眼里的人了,想看一眼自个儿的儿媳妇、孙媳妇,咋就比登天还难呢? 好歹我们江家也是京城里的富户,还犯不着来打秋风,何至于连门也不让我这个孤老婆子进? 街坊四邻的嫂子、姊妹们,你们给我评评理啊!” 林氏哭天抹泪的工夫,惹得左邻右舍不少人家的仆妇丫鬟都探出头来查看,因着她们多是官宦人家的下人,府上规矩严,虽然免不了议论两句,但也没人敢上前帮着她叫屈。 朝以禾厌烦的蹙了蹙眉,她倒是不怕林氏闹,只怕会有损江如蔺的官声,说到底她还是投鼠忌器。 她快步出去掺扶住林氏的手臂,扬声笑道:“祖母来了怎么也不先使唤人过来说一声?自从我跟如蔺搬到这儿,您就很少登门,难怪下人们不认识您。您快跟我进来坐吧。” 林氏张了张嘴,本想再叫喊几声给她个没脸,可一想到自己今儿来这儿的目的,便又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半推半就的扶着朝以禾的手进了宅子。 一进厅堂她就径直端坐在主位上,抚平袖口上的皱褶矜贵的扬着下巴:“怎么没见你婆母?我来了,她也不懂的来请个安?” 朝以禾暗暗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婆母的病还没好利索,不宜受风,这几天都在屋里养着,怕是不能来见您了。 您大清早的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林氏绷着脸冷哼了一声,脸上的皱纹紧皱着,更显出了几分刻薄:“你还好意思问?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竟敢在皇上跟前攀咬江家!我可是你夫君的嫡亲祖母,我跟江家要是蒙难,你夫君能讨得了好? 糊涂东西!你要是个识相的就赶紧进宫一趟,跟皇上说,是你脑袋发蒙胡说八道的! 凡是做生意的商户,谁没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时候?当年石家军也只是不走运赶上了,哪至于上纲上线的闹到这个地步?” 她鄙夷的轻嗤:“祖母想的也太天真了,皇上的圣意是要严查军器不合规制的事,别说是江家,就连兵部也要一查到底,那是我改口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都得给我妥善解决了! 听说皇上已经让人去找石家的旧仆进京了,你要是不能让皇上回心转意,就把那个贱奴给处置了!” 朝以禾定定的看着她,倏尔勾起一个情真意切的轻笑:“祖母,您怎么还不明白呢?皇上哪里是冲着江家来的?江家不过是个商户,算得了什么?皇上是要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让陈尚书下马啊!” 林氏心里一动,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你是说……” “祖母您细想想,江家为朝廷打造军器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逢个天灾人祸的,江家也没少出人出力的捐钱捐粮,皇上总会念及几分情面。 要我说,既然走到了绝路,就该赶紧掉头,及时跟陈尚书划清界限。要是有证据指控他贪赃枉法,您就把证据送交刑部,再诚心诚意的请罪,顶破天江家也只能算是被陈尚书裹挟的商户,您要是这个时候跟皇上做对,那才是死路一条呢。” “你这丫头一向鬼的很,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您也说了,江家要是出了事,如蔺也得受牵连,就算为了他我也不会害您不是?说到底咱们的恩怨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犯不着闹到刑部和皇上跟前去。” 听她这么说,林氏眼里的疑虑才稍稍散去两分,抿了口茶微微颔首:“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啊,您要是肯亲自指控做实陈尚书的罪证,帮皇上拨乱反正,说不定皇上还能重赏江家。 您想啊,皇上不能容忍朝廷官员贪利祸害朝堂,但对平头百姓还是能有几分宽宥的,再加上如蔺的功劳,必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嗯,难为你没在家族荣辱上犯糊涂。行了,今儿我先回去,你也别送了。” 林氏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里,慢悠悠的起身离开。 见她走远了,红黛才窃笑着凑过来:“娘子,您刚才是骗那个老妖婆的吧?他们做了那么多恶事,哪能摘的干净?” 朝以禾轻笑了笑,淡淡地说:“我没骗她,皇上要的是陈尚书倒台这个结果,其余的小鱼小虾都不重要,况且每到灾年江家也没少出力,皇上没有置江家于死地的必要。” “那不是便宜他们了?要我说,就该把他们跟陈尚书一锅端了!” “我只说了皇上会放过江家,可没说陈尚书会放过他们。要是陈尚书知道这个关头林氏背刺他一刀,他定不会手下留情。” 红黛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满眼崇拜的望着她:“娘子,还是您贼啊!” 第323章 我去送送他 朝以禾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佯怒着笑骂道:“怎么说话呢?你家娘子这叫智慧!” 红黛捂着嘴窃笑:“对对对,我们娘子的聪慧举世无双!” “这两天乱糟糟的事不少,挑几个可靠的人,让他们多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咱们府里的下人也要好好约束,别惹出乱子来。” 她清脆的应了一声,颠颠的跑出去照办。 没过两天,朝以禾正在医馆里坐诊的时候,听到几个排队的病人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听说了吗?江家的那位老太君今儿一大早就去刑部门口给告状了,而且她告的还是当朝兵部尚书!” “这么大的事,谁还能不知道?我还听说林氏正闹的凶的时候,陈夫人冲过去照着她的脸就抓,俩人打的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了!” “原先江家跟尚书府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如今撕破脸打起来也跟市井村妇没啥区别嘛!” 朝以禾写方子的手一顿,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正当大伙窃窃私语的时候,几位护军护送着一位老者风尘仆仆快步进来,老者一眼就看见了她,顿时眼圈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朝娘子,你的大恩大德,小老儿永志不忘!我……我给您磕头了!” 朝以禾一怔,赶忙把他搀扶起来温软的笑了笑:“石爷爷,刚才您进来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这才多久没见,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石爷爷抹了一把眼泪,笑中带泪的说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心里惦记着我们将军的冤情,见您这么长时间都没来信儿,还当这事没指望了,便愁的连饭也吃不下,前些天这几位大兄弟去接我的时候,我方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得知给我们将军昭雪有望,我高兴的连吃了三大碗饭,一路进京虽然累了些,但我心里却比啥时候都畅快,早晚能把瘦的斤两补回来!” “是我不好,这事干系太大,我也不敢轻易提起,这次正巧赶上了个好时机,想来是老天爷也看不得忠烈蒙冤受屈,这才推了咱们一把。” “不不不,朝娘子,您肯冒着风险帮我这个大忙,我已经万分感激了!要是没有你,就算老天再眷顾,这事怕也是不能成的!” 她搀扶着石爷爷坐下,给他和那几位护军倒了碗茶才道:“不是我要泼您的冷水,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算开了个好头,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您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哎哎,我知道。能尽力博这一回,我就算死了也有脸去阴曹地府里见我们将军了。” 护军们灌了碗茶,抹抹嘴站起身客客气气的说:“嫂夫人,我们不敢再耽搁,得带老爷子进宫了。多谢嫂夫人的茶水。” “不必客套,你们跟我夫君相识,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石爷爷年纪大了,进宫后还要劳烦你们多照顾几分。” “这是自然,嫂夫人请放心。” 石爷爷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又拱手俯身向她行了个礼,一字一顿的说道:“朝娘子,等这事料理完了,小老儿必定为奴为仆的伺候您,以报您的大恩。” 说完,他才跟着护军们一块离开了医馆,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坚定。 这一群人乌泱泱的走了,来看诊的病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好奇的围上来。 “朝娘子,刚才那位老爷子是啥人啊?” “是啊,啥将军啊、冤情啊的,是不是要有啥大事了?” “老人家是我在乡下时认识的一位故人,他的私事,我这个外人也不便多说什么。”朝以禾笑着搪塞了两句,扬声问道,“该谁了?” 一位大婶赶紧在她对面坐下把手腕伸出来让她诊脉,众人议论了一阵,见她不想多说,便也把这事丢开了。 忙了大半晌,才吃过午饭,她就看见杜子泉背了个包袱从后院出来。 杜子泉朝她温润的一笑,淡淡的说:“我打听到刘少今儿就要被流放了,午后从西城门走,我想去送送他,片刻就回。”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去。” ——别的她倒是不怕,她只怕刘少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让他心里不痛快。 现在他的手还在恢复,生病的人顶重要的一条就是得保证心情愉悦,要是刘少真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的,她也好及时开解杜子泉。 他犹豫了一会儿,便也没再拒绝,两个人相跟着往西城门走去。 他们在城门口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远远的就看见两位官差推搡着刘少出城来。 如今他丝毫没有原来不可一世的模样,油腻油腻的头发蓬乱的贴在蜡黄的脸上,额角还被刺了一个’罪‘字,身上的囚衣破烂不堪,秋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他抬眼茫然的四下环顾着,一看见杜子泉,他浑浊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尖锐的怨毒。 他恨恨的盯着杜子泉,咬牙质问道:“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这就是你状元郎的格局?” 话音刚落,押解他的官差就抄起棍子狠狠的抽打在他的背上,厉声骂道:“没让你说话你就别吱声!还当自个儿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呢?” 杜子泉紧走两步迎上去,掏出一块碎银子塞到官差的手里:“差大哥,我是来送他的,有几句话想跟他说,烦请行个方便。” 官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连忙挤出个笑脸:“您是中了榜的状元郎吧?我这辈子最敬重读书人了,听说这个犯人指使人伤了您的手,您想撒撒气也是应当的,只是别耽搁太久,也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他也没解释,只是道了声谢,那两位官差识趣的坐到路边的树底下歇息。 刘少的牙都要咬碎了,阴毒的冷笑:“别看我如今栽了跟头,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我舅舅自会想法子救我,我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这辈子都只是个残废!就算皇上开恩没夺了你状元的名头,一个连自个儿名字都写不利索的状元,又能有多大的出息?” 第324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杜子泉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应笔墨纸砚,左手握笔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行字——善恶到头终有报。 字迹虽然算不上出挑,但胜在工整、清秀。 他直起身子吹干墨渍,微微一笑说道:“你看,如今我已经能用左手写字了,再练上些时日,想必也不至于难以入目。可是你已经被夺了功名,脸上也被刺了字,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至于你舅舅陈尚书嘛……你还不知道吗?眼下他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能顾得上把你这个拐着十七八道湾的外甥捞出来?” 刘少睚眦欲裂的盯着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五官狰狞扭曲的嘶吼道:“凭什么?这不公平!本少爷怎会处处被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压一头?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不公平么?你寻花问柳的时候,我寒窗苦读,做学问时我自然会略胜你一筹; 若你自知自个儿不如人,便用心耕读、虚心请教,将来必定也会有进益,可你偏偏只把心思用在如何欺凌我,丝毫不在功课上用心,这就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输给我的原因。我看公平的很。” “你少跟我装腔作势的说大道理,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要是今儿咱俩异位而处,我看你还能说出这么些废话? 杜子泉你也别得意,本少爷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到时候我必定让你跪在我跟前求饶!” 他面无表情的颔首,把刚才写的那副字塞进了刘少的怀里:“我等着。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免得这三千里漫漫长路你走的太孤独。” 随后,他们礼貌的跟官差道了声谢,就折返回城里了。 走到熙熙攘攘的长街上,杜子泉突然顿住脚步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扭过脸望着朝以禾苦笑了一声:“朝娘子,人人都说做学问的人该谦和温驯,可我偏偏去落井下石了一通,半点胸襟都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器了?” 朝以禾想了想,认真的摇摇头说道:“不会,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姓刘的居心恶毒,你不过是把他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还回去两成,算得了什么? 但生病的人最忌心思郁结,你要宽心才好。” 他笑着应声,眉宇间的阴霾微不可见的散去了些许。 而另一头,石爷爷进京后在皇上跟前肝肠寸断的把当年石慈厚的冤情哭诉了一遍,皇上龙颜震怒。 又赶上江家愿意出面作证,陈尚书的贪墨案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皇上下旨严查,陈氏一族阖族都被下了狱。一时间以往跟尚书府有往来的人家都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牵连了。 朝以禾听说后也唏嘘了一阵,这时,郑岩快步进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夫人,江家的老妇人和二少奶奶来了。奴才见他们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行李,不像是来走动的,倒像是要来长住。” 她一阵头痛,无奈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请她们去正厅等我。” 郑岩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安排,她磨磨蹭蹭的拖延了好一会儿,又喝了两碗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踱到了厅堂门口。 她站在外面搓了搓脸,好容易挤出一个乖巧的笑脸,笑吟吟的迈步进去:“祖母和二堂嫂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快,给换两杯好茶来,再把我昨天买的点心端上来!” 林氏优雅的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的说:“别张罗了,我跟你二堂嫂要搬来住一阵子,你还愁没机会表孝心?要是真孝顺,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朝以禾眸色微沉,不着痕迹的看了曾氏一眼,曾氏惶惶的避开了她的视线,眼里流露出几分怯懦和不安。 她无奈的把目光收了回来,干笑着问道:“好端端的祖母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儿住了?这套宅子在皇上赏给如蔺之前可荒废了好些年了,虽然修葺了一遍,但也难免有漏风漏雨的地方,哪比得上江府舒服?” “我是如蔺的祖母,难不成住到自个儿孙儿家还得找个由头出来?”林氏的鬓角多了几根银丝,看起来比原来憔悴了些,但眉梢眼角仍带着些尖酸刻薄。 她顿了顿,又说道:“现在陈尚书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江家毕竟牵涉其中,皇上下旨暂时封了家里的宅子和产业,裕祖也被刑部拿去了,说还有事要问询他,府里的下人们都关到了牢里。 因着我跟你二堂嫂是妇道人家,我年纪又大了,刑部才格外开恩没将我一同下狱。现在我们没处可去,你总不能让我们流落街头吧?赶紧让人打扫两个院子出来,我乏了,要歇歇。”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让人去客栈里定两间上房,您和二堂嫂先去客栈暂住两天?” “不成!家里又不是住不下了,你做什么让我们去外头住?都是因为你那番鬼话我才去刑部告发陈尚书的,你要是这个时候把我们撇开,那我出了这个门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堂三品大员是怎么眼睁睁的看着嫡亲祖母流落街头的!” 她无声的跟林氏僵持了片刻,思来想去也只得点头答应了,‘不孝’是大罪,要是真让人拿住了把柄在朝堂上参江如蔺一本,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她让下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两间,还给她们拨了连个使唤丫头,又让郑岩找人盯住她们,万万不能让她们生出什么事端。 丫鬟们才把她们带下去安置,可没过一炷香的工夫,曾氏又偷偷摸摸的回来了,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朝以禾狐疑的打量着她,平心而论,她对这位二堂嫂实在没什么好感,但遥想起刚见她时她飞扬跋扈的模样跟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二堂嫂有事?” 曾氏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屋里没有旁人在,一把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眼泪汪汪的低声哀求道:“如蔺媳妇,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帮帮我,我在江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第325章 真拿自己当王母娘娘了 朝以禾吓了一跳,一边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一边诧异的问道:“二堂嫂这是什么话?” 她抹了一把眼泪,眼里又是恐惧又是担忧:“你不知道,自从婆母被送到京外的庄子上后,祖母一有不顺心的就拿我撒筏子。这也就算了,可偏偏我夫君也不体贴我,我抱怨两句他就骂我矫情。 我在江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成天战战兢兢的,只怕哪里不小心惹祖母不痛快,她会心狠手辣的给我下个药、放个火什么的要了我的命! 你帮我出个主意,怎么都好,只要能让我离开这个虎狼窝就行!就当我求你了!啊?”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笑笑,淡淡的说:“二堂嫂玩笑了,我跟你……好像没有这样的交情,我为什么要冒险帮你?” “你心善!当初润玉受了祖母的指使去勾引如蔺堂弟,你尚且能伸手拉她一把呢,何况是我? 再要不……要不我拿消息跟你换!打从如蔺堂弟回京后,我夫君就成天早出晚归的,我无意间听说了一件事,你要是知道了对你一定有好处!” “什么消息?” 曾氏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又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回去了,一字一顿的说:“你先帮我离开江家,我才能告诉你。” 她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道:“成交,但你可别打量着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我是怎么把你弄走的,我就能怎么把你弄回来!” “不不不,我绝不骗你。那……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嗯,你回去等信儿吧。” 曾氏擦了擦眼泪,赶紧起身鬼鬼祟祟的回西厢房去了。 朝以禾轻捻着手指思忖了好一会儿,扬声把凤羽叫进来,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 她原想着无论如何林氏住在朝江庭院也算是寄人篱下,好歹会收敛些,没想到第二天清晨,红黛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老妖婆也太霸道了,真拿自己当王母娘娘呢!她一大早就把夫人叫过去了,我刚才悄悄去看了一眼,夫人正在院子里头站规矩呢!大早起的风那么凉,夫人穿的又单薄,这不是存心要让人冻病了吗?老而不死是为贼……” “你说什么?嘶——”朝以禾一听急忙转过头,不小心扯到了头发,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老虔婆把婆母叫去了?” “是啊,听说天还没亮就把人叫走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还梳什么头啊,赶快过去看看!婆母身子弱,哪能受得了这么折腾?” 她一把夺下红黛手里的梳子,匆匆换了件衣裳就急忙往西厢房跑去。 当她们赶到的时候,夏氏正站在院子当中,苍白的脸面无血色,身子摇摇欲坠的微微摇晃着,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吹倒了似的。 朝以禾赶紧搀扶住她的胳膊:“婆母怎么样?我给你把把脉。” 夏氏虚弱的摆了摆手,强笑道:“没啥事,上了年纪了,站这么一小会就受不了,要是赶上我年轻的时候,这算得了啥?” “您也说您不是当年的年纪了,哪能逞强呢?我先送您回去歇歇,入了秋早上天气凉,您在风口里站了这么半天,可别着了风寒。” “别,你祖母她……” 她话还没说完,林氏就慢悠悠的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们。 “如蔺媳妇来了?进来坐吧,陪我这个老太婆喝两口茶。” 朝以禾眉眼间浮出点点不喜,淡漠的说:“婆母有些不适,我扶婆母回房,一会儿再回来陪您喝茶。” “回房?我还没让她走,你看她敢往前走一步?”林氏扬高了声调,盯着夏氏尖酸刻薄的厉声道,“这么些年没见,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上次我来,如蔺媳妇说你病了,你就没给我请安,难不成病了这么些天你还没好?你是把晨昏定省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夏氏的手指微微收紧,强撑着推开朝以禾,低着头虚弱的应道:“是,您教训的是。” “行了行了,别装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只不过是让你多站了一会儿,怎么跟要你命了似的? 记住了,以后每天早起先来给我请安,服侍我洗漱、吃饭,什么时候我让你回去了你再走!好歹你也是三品官员的娘,这点小事都不懂,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如蔺?” “是……” “是什么是?”朝以禾心疼的截断了她的话音,仰脸逼视着林氏的眼睛,“祖母,您想立一立威什么的倒是不要紧,可我婆母身子骨弱,您要是把她折腾出个好歹,以如蔺的脾气,定不会跟您善罢甘休,您要是缺人伺候,我再给您拨两个丫头过来,您就高抬贵手别刁难我婆母了。” 林氏鄙夷的轻嗤,冷眼睨着她:“你倒是有孝心,要是如蔺他娘能像你孝顺她这样孝敬我,我就烧香拜佛了! 天底下哪个儿媳妇不得早早的来伺候婆母?怎么别人做得她就做不得?” “所有的儿媳都该这样吗?” “自然!我朝最重孝道,我让如蔺他娘在我跟前尽孝,也是为了如蔺的官声着想!” 朝以禾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是祖母想的周到。那今天您没什么吩咐了吧?要是没事,我就先送我婆母回房了。” 林氏矜傲的摆了摆手,趾高气昂的吩咐道:“去吧,明儿可别迟了。” 她扶着夏氏回了房间,诊过脉又给她开了一副驱寒定神的方子,这才出去把凤羽叫到了跟前。 “现在江府被查封了,你能不能想想法子,从里面帮我拿点东西出来?” 凤羽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拿?” “就是偷。”她面不改色的说道。 “行,您要奴婢偷什么?” 朝以禾的眸子眯了眯,冷声道:“你从家祠里把我夫君太祖母的灵位偷出来。” 凤羽应了一声,脚下一垫灵巧的纵身翻墙出去了。 “娘子,您让凤羽偷那块破木头回来做什么?阴森森的,多不吉利啊!”红黛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眼巴巴的问。 第326章 哦,别瞎说 “老虔婆不是口口声声称做儿媳的就该给婆母站规矩吗?那我就把夫君太祖母的灵位请来,让她也好好尽一尽孝。” “可是……可是人都死了,难不成还能从地里爬出来,磋磨那个老妖婆?” 朝以禾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叹了口气:“傻丫头,你等着看就是了。回头等你出嫁的时候我非得给你挑个人口简单的人户,要不然还不知道你得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次日天刚蒙蒙亮,朝以禾就敲响了西厢房的门:“祖母,孙媳来给您请安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氏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屋里传来,略带不满的说道:“进来吧。” 她应声推门进去,殷勤的倒了一盏热茶送到床榻边,认真的说:“昨天祖母训示婆母的话真是让我醍醐灌顶一般,回想起来,原来是我太懒惰了,还请祖母原谅我以往的无知。” 林氏靠在迎枕上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水轻抿一口:“朝以禾,这也没有外人,你犯不上给我做戏,你是什么脾气秉性,我还能不知道?你哪是听我那三言两语就能幡然醒悟的?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委委屈屈的一垂眸,眼里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雾:“不怪祖母不信我,都是我以前太狂悖的缘故。为了聊表我的诚意,我还特意给您准备了一份厚礼呢,您只看我以后的行动就是。” “什么礼?你拿出来吧。” “都说了是厚礼了,得劳烦您亲自去看,以孙媳的身份可不敢轻易挪动。” 林氏想了想,撑着身子慢悠悠的坐起身:“也好,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横竖你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我要是磕着碰着了,你可逃不了干系!”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朝以禾,毫不掩饰话里的警告。 朝以禾笑着应声,赶紧叫下人进来伺候林氏梳洗、更衣,然后一块往后院走去。 直到站在最偏僻的一间厢房外,她在顿住了脚步笑道:“祖母,我给您准备的礼就在里头,您看了一定喜欢。” 林氏扬着脸冷淡的颔首,轻轻推开房门,她一眼就看见了摆在正中央供桌上的灵位,吓得她心脏猛地漏跳了几下,尖叫着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朝以禾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的胳膊,一脸人畜无害的问道:“祖母怎么了?可是太欣喜、感动的缘故?” 她一把拨开朝以禾的手,白着脸惊魂未定的厉声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礼’?大清早的你摆个牌位给我看,难不成是在咒我死吗?” “祖母我冤枉啊!您仔细看看,这是如蔺太祖母——也就是您的婆母的灵位。您一直提点我跟婆母要恭谨孝顺,还说这样对如蔺的官声有好处,我想着您一定也很想在太祖母跟前尽孝,只是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此我特意把神位请了过来,为了让您亲力亲为的向太祖母表一表您的孝心,我吩咐了不准下人摆放香烛、贡果,只等着您亲自动手呢。” 林氏恶狠狠的盯着她,阴毒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朝以禾你……你好啊!我真是小瞧你了!” “祖母过奖了,只有您这个做长辈的好了,我们晚辈才能好。那现在就烦请祖母为太祖母辛苦一下,先把桌子擦了,再把地扫干净,然后把香炉、贡果摆放好,再然后点香燃烛。 祖母,回头您的这份孝心传扬出去,一定会引得万民称颂,您可一定要尽心啊。” 林氏正要找借口推脱,红黛已经伶俐的把抹布和水盆端进来了,笑嘻嘻的说:“老夫人,我们娘子也不舍得您操劳,可您要是不亲自动手,怎么能显出您的孝心至诚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卷起袖子把抹布投进水盆里,可手指刚一碰到冰凉的井水,她就忍不住冷的打了个哆嗦。 她倒是有心现在就甩手回房,可昨天她刚义正言辞的教训了夏氏一通,现在无缘无故的丢开手,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她咬着牙胡乱擦了擦供桌,手指头都冻僵了,还没等她喘口气,红黛又把扫把递了过来。 也不知道朝以禾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屋里的地上没铺砖,扫把一扫就暴土扬尘的,呛得她直咳嗽,连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林氏扶着腰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她嫁进江家几十年,一向养尊处优的,哪里干过这种粗活?才这么一小会她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往门口一看,朝以禾正跟红黛说说笑笑的嗑瓜子,别提多悠闲了。 她越看越恨,心里动了动,一把丢开扫把,扶着额头‘哎呦’一声摇摇晃晃的扶住桌角。 “如蔺媳妇啊,我头晕的厉害……哎呦不行了……” 话音刚落,她就两眼翻白倒在了地上,倒下时扬起的灰尘呛得她差点咳出了声。 红黛捂着嘴窃窃的笑了笑,故意扬声道:“娘子您看,老夫人好像晕倒了!” “什么晕倒了?” “老夫人!” “老夫人怎么了?” 红黛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憋笑别的满脸通红:“晕倒了!” “哦。”朝以禾咔的磕了一颗瓜子,淡淡的说,“别瞎说!祖母的身子骨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晕倒?” “真的,不信您自己看嘛。” 她这才慢悠悠的扭过脸,故作惊讶的惊呼了一声:“哎呀,还真是!你怎么不早说? 快,叫两个人把祖母抬回去!” 两个婆子应声进来,一个抱头一个抬脚的把林氏往门口抬。 朝以禾叹息一声,幽幽的说:“唉,原本想着把太祖母的灵位请回来,一则是让她老人家多受点香火,二则是全了祖母的一番孝心。可现在还没收拾利索呢,祖母就晕倒了,要是太祖母在天有灵一定会怪罪的!” 红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跟她一唱一和的说道:“可不是?要是太夫人动了气,说不准会把灾祸降到老夫人身上,老夫人都这个年纪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闭着眼睛佯装昏迷的林氏把她们的话尽收耳中,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第327章 天煞孤星 朝以禾缓缓把目光收了回来:“祖母年纪大了,这下又累着了,要是再休息不好只怕身子受不住。我那有点安神香,一会儿你让人给祖母送去,别说我给的。” 红黛笑着应了一声,扶着她回房去了。 闹了这一遭,林氏顺水推舟的称病,自然也没工夫磋磨夏氏。 可接连两天下人们都来回禀,说林氏晚上睡得不安稳,常常惊醒,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到后来吓得都不敢合眼了,硬是熬到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才勉强睡一两个时辰。 朝以禾让人煮了一碗安神汤,笑着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此时林氏正身形憔悴的歪靠在迎枕上,眼窝底下一片乌青,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上了。 她瞥了朝以禾一眼,没好气的说:“你来干什么?” “听说祖母这几天歇息的不好,孙媳自然要来看看。我给您带了汤来,您喝了养养精神吧,说不定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她冷哼着讥讽的抬眼:“我可不敢喝你的汤水,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朝以禾委委屈屈的抿唇,眼巴巴的说:“祖母真是冤枉我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您啊!不过……” “不过什么?” 她顿了顿,虚虚的笑笑:“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免得您听了忧思更甚。” “你不用给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赶紧痛快的说吧!真不说出来,怕是你自己心里也憋得慌!” “我是想着……自从把太祖母的神位请过来后,您就得了病,晚上还噩梦连连。会不会……是太祖母怪咱们不够恭敬,没伺候好她老人家,这才让您闹了这场小病? 眼下江家还牵扯在陈尚书的案子里,正是多事之秋,是不是应该请个算卦的先生来看看?别真是冲撞了什么……” 林氏的表情微微凝固了片刻,浑浊的眼底闪过一抹狠辣:“我说呢,难怪这些天我总梦见她。既然如此,那就找个先生来吧,死了多少年的人了,还跟活人过不去! 要单单是我病两天也就算了,可她要是妨碍到江家的运势,我可不让她!”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笑道:“祖母说的是,我这就去安排。话又说回来,太祖母就算人不在了,但死了也是江家的鬼,想来也不会太刁难晚辈,大不了咱们好好的给她老人家做场法事,想来也就无妨了。” 她从房里出来,当即让红黛安排了下去,当天下午,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就亲自登门了。 他有模有样的在府里绕了两圈,又拿出罗盘算了算,眉头一会皱着一会松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沉重的抿了口茶。 林氏见状急忙问道:“道爷,可看出来什么了?真是我们怠慢了先人了?” 道士一脸高深莫测的摆摆手:“是,也不是。老夫人身上的病是得罪了先人的缘故,但近来府上诸事不顺,有死有伤又有牢狱之灾,皆是因为贵府有个天煞孤星妨碍的。 这天煞孤星虽然年纪不大,但克起人来可厉害,再留着只怕会家破人亡啊!” “天煞孤星?”她惊呼了一声,视线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朝以禾身上,沉吟了片刻又才追问道,“敢问道爷,该如何破解?” “既然是凶星,自然是要赶紧送走了,难不成还要留着过年?过后我再给老夫人留几道转运护身的符咒,您和家人都随身带着,也就没有大的妨碍了。” “好好好,全听道爷安排。那你先算算,天煞孤星是哪一个?是不是你眼前这位?”她目光不善的看向朝以禾,眼底翻涌起狠辣的暗光。 道士煞有介事的打量着朝以禾的面相,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位娘子命格贵重,宜室宜家,天煞孤星另有其人。 此女应是商户出身,是贵府的正经主子,嫁进来多年膝下无所出,闺名带木。” “闺名带木……”林氏沉吟了片刻,“难不成是裕祖媳妇?她娘家姓曾,名惜棉,家里也是行商的。” “不错,就是她。老夫人,要是贫道没算错的话,这位曾娘子一向行事泼辣,近半年来忽然性情大变,都是她克人妨人的表象。” “难怪这些时候家里不太平,原来是她惹得祸!那……只要把她撵出去就行了?” “那也是不行的,这样的灾星不宜得罪了,您最好客客气气的把她送走,还要留下契凭为证,最好是写个和离书什么的,让天地神灵都知道以后贵府跟她没有任何干系,她再克谁也克不到贵府的头上了。” 林氏连连点头,没有不应的,又额外给老道包了一包银子跟他拿了几个护身符,这才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去。 见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朝以禾也跟着离开了西厢房,道士正在院子外面等她,一看见她出来就赶紧迎上来。 “夫人,小人是听参领大人吩咐办事的,可万万不敢拿这银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她笑着把银子推给他:“也不能让你白辛苦这一趟,既然是我们老夫人给的,你就踏踏实实的收下。只是出了这个门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要有数些。” “是是是,小人明白!” 她扬了扬脸,示意红黛把人送了出去,她刚回自己屋里喝了两口茶,曾氏就快步进来,眼泪汪汪的望着她,眉眼间的激动的欣喜藏也藏不住。 “我只当我这辈子都逃不出这个虎狼窝了,如蔺媳妇,多谢你!”说着,她把手上的戒指、手镯都撸下来塞到了朝以禾手里,急声道,“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沉声说:“二堂嫂,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帮你的,那天你答应我的事,你没忘吧?” 曾氏抹了抹眼泪,连连摇头:“没有,我记着呢。这事干系重大,要不是为了给自个儿搏一条活路,我是万万不敢说出去的。你听了就罢了,可别说是我说的!” 第328章 善恶皆会有报应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说:“自从如蔺堂弟当了官后,祖母就隐隐料到陈尚书早晚要出事,所以便一直有意再寻个靠山。 赶巧祖母身边有位老妈妈,这老妈妈的姊妹是当朝太子的乳母,祖母便借着这条线,跟东宫搭上了关系,这阵子一直让我夫君跟太子暗中来往着。” 朝以禾心里微微发紧,但脸上却波澜不惊的笑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天底下三教九流的谁不想巴结巴结未来的储君?这点事也值得二堂嫂跟我说嘴?” “如蔺媳妇,你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的。你和如蔺堂弟跟祖母势同水火,回头等太子登基继位,以祖母在银钱上给太子殿下的扶持,好歹得算从龙之功吧?说不定江家还能混个皇商! 到时候,你们夫妇俩能讨了好?祖母必定不会放过你们! 看在你帮我一把的份上,我也给你提个醒,要是看当今皇上什么时候不太好了,你就赶紧让如蔺堂弟辞官,你们俩赶紧躲的远远的,兴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多谢二堂嫂。” 曾氏见她好像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是无奈的叹息着摇了摇头,也没再多劝,略坐了坐就起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如今她手握着一纸和离书,无论是回娘家也好,还是拿这些年存下来的体己钱做点小买卖也好,将来天高海阔,总算不必困死在这深宅大院里了。 红黛听了她方才说的倒是有些着急了,来回踱着步焦急的说:“娘子,要是二少夫人说的是真的,那咱们咋办啊?老虔婆那么记仇,以后要是让她得了势,必定得给您和郎君穿小鞋!” 朝以禾看着她在屋里左右的打转,忍不住拉住她把她摁到椅子上坐下:“地砖都快被你踩出两个坑了,你快歇会吧,绕的我眼晕!” “可是……” “可是什么?且不说当今圣上龙体康健,我看少说也有十年好活,太子登基还不知道是多早晚的事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明儿太子就继位了,也未必会纵容老虔婆胡作非为,储君自然有储君的德行,不至于这么糊涂。” 侯在一旁的凤羽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子,奴婢看这次红黛倒不算杞人忧天。虽然太子殿下贤名在外,在朝中的声望也高,但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心狠手辣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他又最是护短。 前些年,太子府上的一个小厮跟一个菜贩子拌了两句嘴,殿下为了拉拢人心,以示他厚待追随他的人,竟让人把那个菜贩子一家全都打死了。要是老虔婆真为太子夺位出了什么力,怕是……” 朝以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全家都打死了?” “是,这事出了以后,不少人都死心塌地的投入了太子麾下。” 她沉默了片刻,仰头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妨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我夫君有官身,也不是说处置就能处置的。” 她又安抚了红黛和凤羽两句,但却暗暗把这事记在心上了。 小半个月之后,陈尚书的贪渎案终于判下来了,陈尚书罪状条条,判斩首,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没为官奴。石慈厚将军的冤案昭雪,原先被牵连获罪的族人全部赦免,朝廷另拨了赏银以作补偿。 江家虽然牵连其中,但念在状告陈尚书有功,只罚没了一半家产小惩大诫,算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得知判决消息后,朝以禾也算松了一口气,善恶皆会有报应,就是这个道理。 她正打算去医馆里给杜子泉复诊,刚迈出宅子的门槛,就看见石爷爷眼含热泪的带着二三十个衣着简朴的人站在门口,一见她出来便不约而同的乌泱泱跪下。 “朝娘子,这些位都是原来追随我们将军的旧人,当年将军蒙冤,亲近的人都或死或伤,只有他们几个还全须全尾的活着。如今将军能洗雪冤情,都是娘子施以援手的功劳,我们给娘子磕头了!”石爷爷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扬声道。 跪在他身后的众人也接二连三的开口:“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见这一天,我代我们将军叩谢朝娘子!” “是啊!朝娘子的恩情我没齿难忘,将来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没有二话!” “我也是!如今不但平了我们将军的冤情,我等也洗脱了罪奴的身份,朝娘子的深恩我们无以为报!” “来,大伙一块给朝娘子磕个头!” 说着,众人一齐俯身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声砰砰的闷响。 朝以禾只觉得心头像被一把锤子猛地敲击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热,她赶紧把石爷爷搀扶起来,扬声对众人说道:“大伙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哪能受得起诸位这样的大礼?快请起吧!” 石爷爷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红着眼圈说道:“朝娘子可别这么说,您在皇上跟前重提旧案,这本身就是扛着掉脑袋的风险,您不挟恩图报是您高风亮节,我们可不敢忘恩。 眼下我们将军得以平反,小老儿也没什么牵挂了,您要是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就让我给您看家护院,哪怕把我当条看门狗养着都行!我……” “石爷爷别这么说,您功夫了得,您要是肯屈就来我这,我求之不得呢!可您要是留在京城,那石奶奶怎么办?” “我家中有些积蓄,她又有缝补浆洗的手艺,在文善县还有街坊四邻关照着,受不了什么委屈,您不用惦记她。” 朝以禾想了想,说道:“现在我们府里也没个正经管事的妈妈,不如您先回文善县,把石奶奶一并接过来吧,也免得你们夫妻分离。” “这……只怕太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跟石奶奶投缘,还指望她帮我管教管教家里的女使婆子呢!”她温和的笑道。 石爷爷背过身抹掉眼泪,感激的用力点点头,俯身又要拜,朝以禾赶紧把他拦住,心里总有点心虚。 第329章 轻狂的不知天高地厚 在石慈厚将军这件事上,她的确出了点力,可那天在御前提起这事,她也是被赶鸭子上架逼到那了,她扪心自问,自己当不起大伙的谢。 收留石爷爷夫妇,既是出于她的同情,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当年的石将军是何等的有威望,如今江如蔺虽然在战场上搏杀博出了个功名,但到底没什么根基,如果能有石将军的故旧念在这份情分上扶持他一二,他在朝堂上也能顺遂些。 她哪里没有挟恩图报?这就得算是她另一种隐晦的贪图了。 她收敛起神色安抚了石爷爷几句,又福身跟大伙倒了声谢,这才去了医馆。 直到她走出去老远,来向她谢恩的众人都迟迟未散,有些人甚至商议起来要给她立个长生牌位,时时供奉,以求神仙保佑她平安康健。 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杜子泉的手也在渐渐恢复,为了防止筋腱粘连,每天都得做复健,他常常疼的满头大汗,但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硬生生的扛下来了。 除此之外,他左手写的字也练得有模有样的,除了笔力虚浮了一些,看起来倒也算是一笔好字。 朝以禾重新给他调整了药方,笑道:“要是天底下的病人都像你一样听话,我可要省心多了。” “要是天底下的郎中都像朝娘子一样妙手回春,怕是白事铺子都要经营不下去了。”杜子泉微红着脸玩笑道。 “看不出来状元郎还会说笑,我还以为你一门心思的只知道读书呢!” “原本是的,只不过这次伤了手之后,我反倒想开了。人活一世短短数十年,何必成天古板教条着?” 她认真的打量了杜子泉一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是你自己想通的,还是有谁开解你了?我可听说这阵子皇宫里常有人给你送东西来,既有美味佳肴又有山参补品。” 他的耳朵根儿蓦的一红,匆匆站起身胡乱摆了摆手:“朝娘子可别乱说,我就是个穷书生,就算中了状元,也配不上……配不上她……” 她耸耸肩也没再多说什么,让止松给他抓药去了。 感情的事,旁人总不好说太多,还是要他们自己拿主意才是。 她正专心的给另一位病人诊脉,忽然感觉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随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感觉像有人把烧红的烙铁贴在了她的心口上似的,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病人见她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赶紧叫道:“小郎中!你看朝娘子这是咋了?你赶紧来瞧瞧!” 止松应声快步过来,一看见她惨白的脸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给她搭脉:“师父您怎么了?身子不适吗?” 她紧咬着牙按压住胸口,好一会儿才感觉痛感渐渐消散了,心里却总有种空空落落的感觉,让人莫名的发慌。 她心不在焉的拍了拍止松的手,安慰道:“我没事,只是一下子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可是师父,您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还是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朝以禾胡乱点点头,她正要起身的时候,一位护军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好了嫂夫人,参领被打了三十杖!人已经昏过去了!” 轰的一下,她只觉得手脚发麻,刚才那没来由的心慌都有了缘故。 她也顾不得多说什么,赶紧跟着护军赶回朝江庭院。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打?谁打的?”她紧攥着拳头,一边快步走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见到参领的时候他就被打的有出气没进气了,只交代我们悄悄的请太医,别告诉您。但我们商议了一番,这事总得让您知道,况且您的医术比太医们都强,您给参领治伤是最妥帖的!” 她跟护军道了声谢,眼见到了宅子门口,她就急忙赶去了房里。 一进屋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有一位太医已经给他清理过伤口了,看见她进来赶忙起身。 “夫人,下官给参领看过了,虽然受了些皮外伤,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下官知道您这儿有好药,便没擅自开方子。” 朝以禾看这位太医有点眼熟,仔细打量了一下才认出来,长宁中毒的时候他们曾在宫里见过。 “多谢太医,您常在宫中走动,可听说我们参领是冒犯了哪位贵人吗?他一向谨慎,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刑罚?” 太医犹豫了片刻,垂着眼睛默不作声的指了指东边。 东?东宫?是太子! 她呼吸一滞,让红黛给太医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好生把人送出去了。 此时江如蔺已经昏死过去,掀开被子一看,他的大腿被打的连一块好肉都没有,皮开肉绽的血肉模糊,万幸是没伤到筋骨。 她心疼的直掉眼泪,从空间里拿出消毒水给他清创,又厚厚的上了一层云南白药,为了防止他发炎感染,还给他打了两针消炎药。 夏氏和林氏听说了他挨打的事,都脚跟脚的赶了过来,夏氏一见他这副模样哭的都快背过气去了,攥着他的手不肯撒开。 林氏施施然的端坐在凳子上,轻嗤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早说过,他轻狂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早晚要惹出祸事。这次是他自己挨了打,下次说不定会牵连到谁!还真以为这官是那么好当的?他……” “祖母。”朝以禾冷着脸厉声打断了她的话,眸子里浮出点点怒意,“祖母要是来说风凉话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心里不畅快,要是发起疯来说不定会冒犯了您老人家。” “你……呵!难怪如蔺这么张狂,看来都是跟你这个做娘子的学的!你为妻不贤,夫君难免祸事不断!这阵子让你们狂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突然响起,裹着风的巴掌重重的甩在了林氏脸上。 林氏震惊的捂着脸上的巴掌印,难以置信的盯着站在她跟前的夏氏,就连朝以禾也被吓了一跳。 ——夏氏一向是最温柔和善的,平时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少,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掌掴自己的婆母? 第330章 你看我像傻子吗 “你……你疯了?”林氏手指颤抖的指着她,脸上的皱纹都在微微抖动,“你殴打尊长,这是要入罪的!” “婆母只管去告我,坐牢、打板子都使得!但你要是再敢咒如蔺一个字,我非撕了你的脸!” “你这个……你这个疯妇!来人!把这不孝不顺的疯婆子给我拉下去,跪家法!” 朝以禾欺身把夏氏护在身后,冷笑道:“祖母怕是忘了吧,这是朝江庭院,不是江府,满院子都是我家的下人,轮不到您老人家呼来喝去的!” 林氏恶狠狠的盯着她们,阴毒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来回打转:“都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 “老夫人一时不慎磕伤了脸,红黛,你扶老夫人回房擦药。” 红黛微垂着眼眸应了一声,正要搀扶林氏的时候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撒开你的狗爪子!一屋子腌臜的娼妇,你也配给我拉拉扯扯的?你们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 她怒不可遏的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走,出门前还怒气冲冲的踹翻了门口的脸盆架子。 见她走了,夏氏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缓了下来,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朝以禾给她倒了碗热茶,柔声安抚道:“婆母也消消气吧,要真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值当呢。” 夏氏抿了两口茶水,紧攥着她的手问道:“以禾,你跟我说实话,如蔺的伤……真的不要紧吧?” “真不要紧,都是皮外伤,看着凶险,好好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他。” “那怎么行呢?守夜最熬人了,万一您给自己累病了,我跟如蔺心里怎么过意得去?您回吧,我看着他,晚上困了我就让下人替我,咱们家里这么多人,哪里还缺伺候的了?” 夏氏低头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好,好孩子,那就辛苦你了。你也注意身子,别太操劳,要是他……他有个什么不好的,你就打发人叫我去。” 朝以禾连连应了下来,让人把她送了出去。 “娘子,您说夫人是多好脾气的一个人啊,原来老虔婆让她在院子里站了那么长时间,她也是逆来顺受的,怎么今天竟敢跟老虔婆动手了?”红黛重新给她添了一盏热茶,好奇的问道。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是人总有逆鳞。夫君伤的这么重,婆母本就心疼,林氏还阴阳怪气的说风凉话,她自然忍不了了。平时不发脾气的人动气怒来才是最吓人的。” 她们又小声议论了两句,朝以禾就打发她回去休息了,自己守在床边。 没想到到了半夜,江如蔺突然发起烧来,脸都烧红了,身上也烫的吓人,朝以禾又是给他打退烧针,又是给他冰敷的,足足折腾到了后半夜温度才降下来。 就着烛火望着他退了烧后苍白的脸,她的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指甲在掌心里嵌出了几个粉红色的半月形印痕,一股火气直往她的脑袋顶上冲——如果江如蔺是平白无故的挨了这顿打,她一定要东宫付出代价! 什么皇权、阶级,去他的! 她昏昏沉沉的在床边守了一夜,困得厉害的时候也只是半睡半醒的眯一会儿,没睡片刻又突然惊醒了,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江如蔺才悠悠转醒。 他勾了勾唇,伸手摸向她的眼窝:“眼圈青的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我跟那群混小子说了,别告诉你我受罚的事,悄悄的请个太医给我上药就是,他们到底还是告诉你了,回头我非狠狠的收拾他们!” 朝以禾‘啪’的一声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没好气的瞪着眼睛:“该被收拾的是你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我?你这官才当了几天,就弄得一身的伤,害得我跟婆母提心吊胆的!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谨慎,好端端的怎么会招惹上太子?” 他的睫毛轻微的扇动了两下,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灰白色的暗影,含糊道:“当差难免有出错的时候,太子殿下眼里不揉沙子,罚的重了些也是在所难免的……” “呵。”她冷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尖认真的说:“江如蔺你看着我。” “嗯?” “你看我像傻子吗?这话你拿去糊弄婆母还行,还指望着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咱们既然是夫妻,你有什么筹谋也好、有苦衷也罢,你都不该瞒着我!就算再难的事,咱们一块商议着处置也就是了,你要是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着不说,还让我担惊受怕的,那倒不如咱们两厢和离了了事!也省得你挖空心思的敷衍我!” 她冷着脸一字一顿的控诉,眼圈却不由得泛起了微微的红。 见她真急了,江如蔺赶紧吃力的撑起身子攥住她的手,急忙哄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怕你受牵连。 其实……这次是我故意凑上去挨打的。” 朝以禾眸色微沉的睨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接着说。” “近来太子对我频频示好,话里话外的还提到了江家,看样子是江家已经投奔于太子门下了,他便想顺水推舟的把我也拉拢过去。我身为护军参领,说句不客气的话,皇上的生死安危都攥在我手里,我最是不能跟任何一位皇子来往过密。 可偏偏太子蓄意跟我亲近,想来是瞒不住皇上的眼睛的,再这么下去,皇上定会怀疑我的忠诚,到时候就不是打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了。所以我故意激怒太子,惹得太子重罚我,算是向皇上表一表忠心。” 她点了点头,心里暗暗给太子记了一笔。 虽然江如蔺这出苦肉计得罪了储君,算不上什么上策,但眼下能打消皇上的疑虑,好歹也不是最坏的结果了。 他暗暗打量着朝以禾的脸色,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青色的胡渣来回蹭了两下,低声下气的哀求道:“娘子,我都挨了打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第331章 你吃错药了? “现在知道疼了?你故意挑衅太子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这一层?”朝以禾绷着脸挤兑了他两句,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告诉你,我的药都金贵着呢,你可给我赶紧好起来,别白白浪费我的药!” “是是是,娘子的吩咐我不敢不听。” 她哼了两声,让红黛把他醒了的事回禀夏氏,随后又让厨房熬了补汤来,安顿好了一切这才扛不住回房补觉去了。 她正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白雾中,江如蔺站在不远处,雾气散去,露出他满是鲜血的脸。 “夫君,你……你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她跌跌撞撞的朝他跑过去,可直到她跑的气喘吁吁的,江如蔺始终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血水顺着他的七窍流出来,在地上汇集成一片。 “夫君……”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衣衫华贵的男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把剑,一下子刺进了江如蔺的胸口。 男子转动着手腕,剑锋在他身上钻出来一个血窟窿,他狞笑道:“本宫是未来的皇上,敢跟本宫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朝以禾的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她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眼皮子却沉的厉害,怎么也睁不开。 她眼睁睁的看着江如蔺的血流尽了,一阵风吹过来,把他的身子吹成了靡粉,顺着风四处散去,她才终于惊恐的醒了过来。 正当她惊魂未定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贴在她的脸前,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尖叫了一声,本能的一巴掌呼了过去。 那人赶紧钳住她的手腕,不悦的蹙着眉:“朝以禾你吃错药了呀?本宫哪里得罪你了?这么些天没见,怎么一见面你就打我呀?” 朝以禾坐起身,视线在她脸上聚焦,眨眨眼睛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公主?你怎么来了?” 长宁松开她的手,睨着她哼道:“外面都闹翻了天了,亏我还担心着你,特意偷偷溜出宫过来看看,偏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能心宽的睡觉!” 她下床拉着长宁坐在桌边,陪笑着倒了盏茶水:“我夫君被杖责,伤的不轻,我昨晚守了他一夜,实在困得不得了,怠慢公主了。” “行了行了,我还能真跟你计较?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得知太子哥哥无故责打江参领,龙颜大怒。我听高公公说,皇上拿镇纸把太子哥哥的头都砸破了,还禁了他的足!” 她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惊讶的抬眸:“怎么会闹成这样?” 长宁慢悠悠的吹散茶杯里氤氲升起的水雾,不紧不慢的说:“你啊,脑袋只在治病开方子上灵光,想来你是不晓得江参领在军中和护军里多有威望吧?太子哥哥这一顿打,打的哪里是江参领一个人?打的分明是所有武将的颜面! 昨天半夜就有不少武将连夜上奏,请父皇明示江参领所犯何罪,言官们也都上书弹劾太子哥哥,父皇能不气吗?” 朝以禾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息道:“看来我们家跟太子是结下死仇了。” “你知道就好,朝中不少大臣都追随太子哥哥,你们可成了太子一党的眼中钉了!以后小心着点吧!” “多谢公主。” 长宁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咬了两口桂花酥故作淡然的说:“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嗯……现在入了秋,各府都秋猎游山,我本想约你跟江参领同去,可跟你们在一块便显得我很多余了,不如……你把新科状元也叫上吧,人多热闹些。” 朝以禾戏谑的看了她一眼,掩唇咯咯直笑。 “你笑什么?本宫好心好意的来提醒你,你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不许笑了!”长宁绯红着脸,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她赶紧躲闪开,强忍着笑意道:“帮,我也没说不帮啊!只是我夫君伤的厉害,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下不了床了,公主能等得起?” “废话!我又不是明天就要咽气了,有什么等不起的?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许糊弄我,得用心帮我办才行!” “好好好,我记下了。” 长宁这才满意的坐回去,一抬眼看见她含笑的眼睛,脸上的红晕便又晕开了几分,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 送走长宁后,各府来探望的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有些关系亲近的便进去陪江如蔺说了几句话,还有些只把礼送来,问候了一下就起身告辞,饶是这样,应酬完这些人也已经时近黄昏。 朝以禾正跟红黛核对着各家送来的礼单,说话间,郑岩急匆匆的快步进来。 “夫人,有位贵人来探望郎君,正在偏门下轿。贵人让奴才把这个给您和郎君看。” 说着,他双手呈递上来一枚玉牌,上面刻着一个‘湛’字。 她打量着玉牌,眸色沉了沉,那天在乡阳酒楼的时候,她在长宁身上见过相似的信物,虽然花纹有些不同,但一看就是出自一家之手的。 那来的贵人是哪一位?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走偏门? 她想了想,起身迎了出去。 夕阳与月亮交替着,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照亮的烛火,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他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斗篷,黑压压的遮住了半张脸,但从露出来的下颌线和薄唇依然能看出几分矜贵和倨傲。 朝以禾飞快的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边,不动声色的福了福身子:“不知道来的是哪位贵客?臣妇有失远迎。” 那人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摘掉斗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额角贴着的纱布更平添了几分病态的阴骘。 她心里紧了紧,面不改色的浅笑着望着他。 他略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淡淡的说:“江夫人不打算请本宫进去喝杯茶?” “原来是太子殿下,臣妇有失远迎。只是殿下身份尊贵,可寒舍的茶都是前些年的陈茶了,怕污了殿下的舌头。” 第332章 还死不了 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晦暗不明的眸子里浮过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又迅速的被他遮掩过去,意有所指的轻笑道:“本宫既为东宫,便该尝一尝世间百味,再难以入口的茶,本宫也喝得下。” 朝以禾礼貌而冷淡的颔首,亲自把他迎到了正厅,暗暗给红黛使了个眼色:“泡一壶咱家‘最好’的茶,别怠慢了殿下。” 红黛强忍着笑意心领神会的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毕恭毕敬的把茶盏送到了太子手边,温声道:“殿下请慢用。” 他矜傲的颔首,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表情顿时凝固住了。他的眉头紧拧着,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几下,好容易才‘咕咚’一声把茶咽了进去。 他咂舌,缓声道:“回头本宫赏你们些好茶,好歹江参领也官拜三品,平日喝这个,未免太节俭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一饮一食都是皇上的恩典,对殿下来说兴许不算好,但对我们而言已经很足够了。” “江夫人很懂得感念皇恩,这是好事。” “听说殿下被皇上禁足,您深更半夜的过来,就不怕皇上知道了责罚吗?” 太子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坐在椅子上淡淡的说:“只要贵府上的人都能管得住嘴,父皇就不会知道。 江参领的伤势如何了?” “劳殿下垂问,还死不了。”她咬着牙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毫不掩饰眉眼间的寒意。 他饶有兴致的逼视着她的眼睛:“听江夫人这话像是对本宫有怨气,不过你该谢本宫才是啊,要不是本宫赏了江参领这一顿板子,他还怎么向父皇表忠心?” “殿下既然知道拙夫的顾忌,今晚就更不该来。” “父皇终究是老了,江参领效忠本宫就是效忠新君,这样的道理他总该能想通。本宫冒着被父皇申斥的风险帮他顺水推舟的唱这出苦肉计,就是本宫招揽他的诚意,还请江夫人代为转达。 哦对了,本宫对江参领的家事也有所耳闻,本宫一向惜才,只要江参领愿意投入本宫麾下,将来他的前程自不必说。你和夏氏,定能得封个诰命。” 朝以禾心里微动——他没提到林氏,这话里的深意不言而喻。 亏得林氏还以为傍上了太子就等于给自己找了个新的靠山,殊不知在太子眼里,她不过是随时都能舍弃的一枚棋子。 她波澜不惊的勾唇,把他的玉牌轻轻放到他的手边:“臣妇只是个小郎中,那诰命不当吃不当穿的,臣妇不敢妄想。至于我夫君嘛……来日等殿下继位,拙夫自会全心效忠。” 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两分,声调也沉了下来:“本宫知道了,让江参领好好养伤,江夫人不必送了。” 他悻悻的起身,顶着夜色快步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红黛朝着他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以为投了个好胎就了不得了?照他这么说,他把咱们郎君打成那样,咱们还得感恩戴德的谢他不成?” 朝以禾深吸了一口气,睨着她道:“你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后这样的话可不敢在人前说,要不然连我也保不住你。” 她吐了吐舌头,低声嘀咕着:“我知道嘛,我也只在娘子跟前说说。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看不惯有什么用?谁让人家是太子呢。” “太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没登基呢吗?保不齐皇上什么时候就把他给废了!” 朝以禾苦笑着摇摇头,抬手弹了她个脑瓜崩:“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敢说啊!易储是动摇国本的大事,要不是有不可饶恕的大罪过,哪能轻言废立?看来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惯得你什么都敢想!” 她们正低声议论着,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闷响。 她心里一紧,赶紧快步冲到后面,没想到江如蔺正龇牙咧嘴的扶着郑岩的胳膊,悄悄咪咪的想往外溜。 见是他,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转眼小脸又绷紧了:“你伤的那么重,怎么下床了?要是再把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江如蔺顿住脚步,干笑了两声:“我听郑岩说来人递了一块玉牌进来,便猜到是太子,我怕你支应不住他,忍不住来看看…… 谁知道我娘子这么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那番话说的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真给为夫长脸啊!” “少拍马屁!赶紧给我回房去,要是扯到伤口了,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他从善如流的连连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全听娘子的,我这就回去。” 朝以禾看他这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终究还是不落忍的亲自搀扶着他,慢慢的挪回了房里。 因为伤在大腿后侧,他躺也躺不下,只能侧卧着或是趴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朝以禾,更显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透出些可怜。 她狠狠的瞪了江如蔺一眼,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担心的问道:“我看太子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咱们三番两次的拂了他的好意,他要是死了招揽之心,对咱们下死手怎么办?” “不会,至少眼下不会,咱们只是不愿为他效力,好歹不算他的政敌,就算他容不下我,也得等他登基后再找个合情合理的由头处置我。 到时候我就辞官,带着你和我娘,咱们回黄屿村去。那时你还给村民们看病,我还上山打猎,咱们再生两个娃娃,过逍遥日子。” 见他有成算,朝以禾心里也稍稍安稳下来一些。 次日一早,她正要去给江如蔺煎药的时候,有丫鬟来回禀,说林氏打算从府里搬走,挪回江府住去了。 红黛撇了撇嘴,不屑的说:“搬就搬呗,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娘子敲锣打鼓的送她走?” “不是,红黛姐姐,老夫人……把不少咱们府上的东西都装箱了,看那意思是要一并带走的。奴婢刚才看了一眼,既有琉璃花樽,又有翡翠的摆件……” 朝以禾冷笑了一声,迈步就往西厢走去——她就是把那些东西都砸了,林氏也别想带走一件! 第333章 一箱子稻草 “哎,这个也装到箱笼里,这送子观音的成色不错,横竖你们夫人也是个下不出来蛋的,留着也是白瞎了!” 当她们主仆赶到的时候,林氏正颐指气使的指点着下人们把好东西往自个儿的箱子里划拉,下人们个个面露难色,但又不好明着顶撞她,便都慢悠悠的尽量拖延着。 郑岩见状赶紧陪着笑脸说道:“老夫人,我们夫人早就给您预备下东西了,吩咐了不能让您空着手回去。屋里这些摆的用的,有些是别家送的,也有皇上赏的,要是您把御赐的拿走了,我们郎君和夫人也不好跟皇上交代交代,您看……” 林氏面露不虞的睨了他一眼,回手猛地甩过去一记耳光。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下贱的奴才,回头我非把你们这些不恭敬的全都发卖了! 你倒给我说说,哪件是御赐的?少扯着皇上的大旗吓唬我!当我老婆子没进过宫,没见过皇上、娘娘吗?”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他们当孙儿、孙媳妇的孝敬我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我把这宅子搬空了,也是全了他们的孝心,难不成他们还能说出什么?倒轮到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多嘴了!” 朝以禾冷眼看着她耍威风,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迈步进去:“什么事也犯得上祖母动气?要是下人不听话您就告诉我,何必亲自动手?” 林氏扭头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一派理直气壮的模样:“你来的正好,下人不懂事就是你这个当家主母管束不利的缘故,今儿我替你管教管教他,免得他日后给你惹祸。” “祖母教训的是,不过……这屋里搬搬扛扛的是在做什么?我怎么瞧着,好些东西都不见了?那套青玉的茶具,还有珐琅鎏金花瓶……哎,那边好像还少了个兽首香炉呢。” 她不自然的换了个姿势,故作镇定的说:“怎么?你这个做孙媳的孝敬祖母点小玩意,你还心疼了?” 朝以禾望着她眉眼弯弯的一笑:“那怎么会呢?既然祖母要,我必定双手奉上。但您怎么净拿些不值钱的东西?您看这个,这柄玉如意的水头极好,通体一点杂质也没有。” 说着,她殷勤的把摆在架子上的玉如意拿下来递到林氏跟前,就在林氏两眼放光正要伸手去接的前一秒,她突然松开了手。 玉如意顺着她的手滑落在地上,‘啪’的立时摔成了两截,细碎的玉屑四处飞溅。 朝以禾轻掩着唇惊呼了一声,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哎呀祖母,您怎么没拿稳呢?我想起来了,这可是皇上亲赏的,损毁御赐之物是大罪啊!” 林氏的脸由青转白、由白变红,指着她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小贱人你陷害我?” “冤枉啊祖母,大伙都看见了,明明是您滑脱手弄坏了皇上御赐的珍品,您怎么说是我陷害您呢。不信您问问他们——”她扭过脸扫视着下人们,问道,“你们说,刚才谁把玉如意摔了?” 下人们默契的异口同声的答道:“是老夫人。” 有一个机灵的补了一句:“奴才看的真真的,夫人已经把玉如意交给老夫人了,是老夫人手滑。” “对对对,奴婢也看见了!这东西是在老夫人手里摔了的!” 朝以禾浅笑着摊了摊手:“祖母,您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他们都是你家的奴才,自然向着你说话!小小年纪肚子里生的全是坏水,你可小心肠穿肚烂的遭报应!” 林氏恨恨的骂了两句,急着脱身便也没打算继续跟她纠缠,急匆匆的起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出发回江府。 她不紧不慢的跟出来,慢条斯理的说:“祖母,您摔了一件御赐之物,我尚且能替您遮掩,但要是路上磕磕碰碰的再弄坏几件,我可不敢担这个干系。 为了以防万一,我少不得要把今儿发生的事和您从我家搬了东西的事,先一五一十的回禀给皇上。” “小蹄子你威胁我?” “不敢,只是好心提醒您一下。” 林氏铁青着脸跟她僵持着,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朝以禾施施然的笑了笑,扬声吩咐道:“来人,把祖母‘装错’了的东西搬下来,另把我提前给祖母备好的礼抬来,好生送祖母回府。” 郑岩得了她的吩咐赶紧招呼下人们动手,一件件值钱的东西怎么拿出来的又怎么摆回了原位,随后,又有人抬了一只大箱子放在马车上,见朝以禾当真准备了厚礼,林氏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几分,瞪了她两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把她送走后,红黛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子,您给老虔婆备了什么礼啊?要我说,给她什么都是糟践东西!” “不糟践,我给她装了一箱子稻草。” “稻……稻草?” 朝以禾笑着认真的点点头:“是啊,稻草既轻便,又实用,将来等她或被流放、或被下狱了,值钱的东西是不能带了,但官府也总能允许她带一箱稻草,不但可以当褥子铺,还可以盖在身上取暖。” 红黛哑然的张了张嘴,缓缓朝她竖起大拇指:“娘子想的真周全。” “好好学着点,娘子能教你的多着呢。” 打发走了林氏,家里也算清净下来。 江如蔺身体底子好,养了七八天伤口就结痂了,朝以禾也肯放他在院子里溜达溜达,日子过得倒算舒心,只是长宁隔两三天就让人送信来催她安排秋游的事。 好容易等他的伤好利索了,却已经到了秋末时节,京城里树上的叶子都落了,四处都是一片萧索的景象。 朝以禾好说歹说总算劝的杜子泉松了口,他们一行四人兴致勃勃的策马赶去京郊的腾山。 “吁——”长宁在小溪边勒停马儿,扭过脸朝他们笑着招招手,“我看这儿风景不错,一会儿咱们去山上打两只野鸡野兔子什么的,中午就在这烤了吃,怎么样?” 江如蔺轻笑了笑:“光打猎也没什么趣儿,不如咱们比试比试,我跟我娘子一队,公主跟子泉一队,咱们看谁猎的猎物多,要是输了可是要给彩头的,如何?” 第334章 这把是不是玩的有点大? 长宁红着脸偷瞄了杜子泉一眼,扬脸笑道:“好啊!我的弓马功夫可是父皇亲自教的,绝不会输给你!我要是了赢了,朝娘子得管我一年的红玉膜和浮萍膏!” 朝以禾笑着颔首:“别说一年了,一辈子的我也管的起。不过我夫君投军前可是猎户出身,公主未必能赢他呢!” “我……我就算了吧,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只怕会拖公主的后腿,要是害的您输了彩头可怎么好?”杜子泉局促的连连摆手。 “我又不是猪,哪里还分前腿、后腿的?”长宁翻了个白眼,慷慨激昂的说,“状元郎,你跟江参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哪里就比他差了?就算你不会打猎,你总有把子力气吧?为我效效力都不成吗?” 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嗫嚅道:“行……倒是行,我只怕……” “怕什么?你是胜过那么些考生的状元郎,难道还会怕江参领一个兵鲁子?走!” 长宁挑衅的挑眉,一扬鞭抽向马腹,马儿扬起四蹄飞奔着冲进树林里,她肆意的笑声随着马蹄声飘散着。 杜子泉也认真的勒紧了缰绳,扭头看着朝以禾他们笑道:“在下先走一步,比试起来还望你们手下留情啊!” 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的隐没在林子里,树影摇动。 朝以禾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问道:“咱们也赶上吧,要是输了,我可得管公主一年的护肤品呢!” “不妨事,咱们帮公主觅得如意郎君,她自然人比花娇,哪还用得着别的东西抹脸?我早就设计好了,咱们别去凑热闹。 这条河里有蟹,夫君给你捞鱼捞螃蟹吃!” 她难得没被吃的勾了魂,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追问道:“什么设计好了?你背着我安排什么事了?” 江如蔺卷起袖子和裤腿,又把衣摆塞进腰封里,脱了鞋摸进河里慢悠悠的说:“也没什么,不过是在林子里放了一匹野狼。” “江如蔺你疯了?”她的眼皮子突的一跳,恍惚间仿佛看见砍头的铡刀在向她招手了,“杜子泉是个文弱书生,公主虽然会两下子花拳绣腿的功夫,但到底是一介女流,你指望着他们能斗得过一匹狼?” 她压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就要往林子里跑:“不行!我得赶紧把他们叫回来!要是他们真的葬身狼腹,咱俩也得跟着陪葬!” 他赶紧攥住朝以禾的手腕把她拉住,笑道:“别怕,出不了事。我让人把狼的利爪拔了、牙也磨平了,就算他们一时半会的不能把狼射死,但也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让他们共患难一场,他们怎么能看得清自己的心意?” 她瞪着眼睛望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咱们这把是不是……玩的有点大?” 江如蔺想了想,狐眸眯起:“有点,但不要紧。 你乖乖的坐着,一会儿捞了鱼蟹上来,为夫给你烤鱼吃。” 她一脸无语的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时不时扭头往林子里看一眼,但仔细想想她也就不担心了。 江如蔺做事一向妥帖,既然他说不要紧,那就是不要紧。 不一会儿,他已经抓了两条青鱼、七八只螃蟹,河里的螃蟹不大,此时又没有像样的锅,便只能烤着吃了。 朝以禾从空间里拿出一应调料,趁着江如蔺刮鱼鳞的时候,她先把活蟹架在火上,烤了一盏茶后又撒了些胡椒粉和盐巴,鲜香的味道就飘散了出来。 不一会儿,两条鱼也烤熟了,虽然赶不上府里厨子做的美味,但就着秋日里的山色,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过饭后,江如蔺又带她摘了一大把野果子,吃着酸酸甜甜的,生津止渴。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没见长宁他们的影子,朝以禾落到肚子里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拽着江如蔺的袖子担忧的问道:“别是出事了吧?就算你计划的再周全,也难免有意外,要不咱们进去找找?” 他向她身后张望了一眼,笑道:“不用去了。喏,他们这不是回来了?” 她赶紧回头看去,只看见长宁骑着马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马背上还驮着一只死狼。 “朝以禾,这次你可输给我们了!你猜我猎到了什么?”她脸上蹭的黑一片灰一片的污渍,衣裳也被刮破了,但眼睛里却闪着亮晶晶的光。 杜子泉打马跟在她身后,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长宁兴冲冲的在他们跟前勒住缰绳,骄傲的扬着下巴把死狼丢在他们跟前:“看!本公主打了一头狼!回头我要把它的皮剥了,做个垫子放在寝宫里!” 朝以禾跟江如蔺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隐晦的眨了眨眼睛。 “公主真厉害!别说你了,放眼全天下怕也没有几个男子有射天狼的好本事!快跟我说说,这狼是怎么猎得的?” 长宁唇边勾起的弧度愈发的鲜明,翻身下马后偷瞄了杜子泉一眼:“我们跟狼缠斗了大半天,现在又渴又饿,你们想听故事,也得先让我们填饱肚子吧?” 朝以禾笑着把水袋递过去,江如蔺又下河抓了两条鱼烤了。 此时长宁也顾不上什么公主的仪态了,啃了大半条烤鱼才餍足的抹了抹嘴巴,说道:“我们进了林子后不知不觉的就越走越深了,我看见一只兔子,搭弓正要射它的时候,忽然听见‘嗷’的一声狼叫。 我跟子泉都被吓了一跳,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这匹死狼就眼泛绿光的出来了。 你们别看子泉是个文弱书生,当时他吓得浑身发抖,但还往我身前挡,哆哆嗦嗦的让我快跑。” 杜子泉难为情的挠挠头,笑道:“虽然原来在村里也听说山头上有狼,但我也没见过,今儿头一次见,可不吓了一跳么!” “是啊!别说是他,我都吓得够呛。 但我一想,我要是把他扔下自己跑了,他在狼嘴里连两个回合都过不了,不就剩个死了?” 不等我想出对策,狼就朝我们扑了过来…… 第335章 夫君的话我都记下了 长宁眉飞色舞的说了半晌:“……我的箭都射完了,也没伤到这匹狼,眼看我被它逼到了树底下,我也不知道子泉哪来的胆子,竟扑过来一把抱住了狼脖子。 我当机立断的抽出匕首,趁机割断了这畜生的喉咙!要不是有子泉在,兴许也没这么顺利……” 饶是朝以禾早就知道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听她刚才说这一遍,还是不由得吓得冷汗涔涔。 杜子泉微红着脸摆摆手,谦逊的说道:“在下没出什么力,全靠公主有一身好功夫,在下才能安然脱困。” “你是不会功夫,但危难当前你却敢舍身救我。” 长宁对上了他的眼睛,两个人默然相望,一道微妙的气息渐渐滋生蔓延,仿佛空气流动的速度都变得缓慢了几分。 江如蔺清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说道:“时候不早了,公主再不回宫怕是不妥,咱们这就打道回府吧。” 他们各怀心思的上了马,一路上,长宁和杜子泉时不时就默契的对视一眼,又各自飞快的把视线移开,扭过脸时彼此脸上都带出了点点红晕。 有了这么一场共患难,他们的感情自然急速升温,长宁还跟皇上求了一道圣旨,让杜子泉做夫子教导她功课,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时候就更多了。 眼看快入冬,各府都想赶在入冬前多办两场秋日宴,一时间大街小巷里四处都是酒肉香气,丝竹管乐声能从清晨响到深夜。 就在京城里一片太平盛世的盛景时,一封急报快马加鞭的送到了皇上手中——春宁州地震了! 听说灾情严峻,震幅甚广,死伤人数逾万,灾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已经到了吃草根树皮充饥的地步。 消息一传进京城,皇上就下旨让户部拿出个赈灾的章程出来,好在这些年国库充裕,一应事宜都有例可寻,次日户部就写折子上奏详禀了赈灾措施。 太子主动请旨前往春宁州,凡是这样的事,油水总是少不了的。 听到消息后,朝以禾和杜子泉也坐不住了,黄屿村就在春宁州治下,父老乡亲们的日子想必都不好过,他们惦记着亲人朋友,心像被热油煎了一样。 杜子泉找了个机会跪在皇上跟前请旨,皇上欣赏他的才干,况且的确也得有一位主事的官员同行,便破例钦点他为钦差;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朝以禾这个名医愿意前往本就是皇上乐见其成的,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还给她拨派了五名太医随行。 时不待人,三天后等户部筹措好粮食和赈灾用品,他们便要动身启程了。 朝以禾又大肆采购了不少粮食、药材,大部分都收进了空间里,为了掩人耳目,她也另装了一马车物资,要不然她凭空变出吃的用的来,恐怕真会被人当成妖女放火烧死。 她出门在即,江如蔺是一百个不放心,拉着她好一阵千叮咛万嘱咐。 “虽然你春宁州的人,跟灾民们有同乡的情谊,但遇着这么大的灾祸,谁也不敢说他们会不会一时情急动错脑筋,万事你都要仔细提防着点。 再者,让我最不安的是太子跟你们同去,你别看他最近没什么动静,我只怕他暗暗憋着坏,保不齐会伺机对你下手,所以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你也不能让凤羽离开你半步,那丫头身手不错,好歹能护着你几分。再有就是……” 朝以禾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把他还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我是去赈灾,又不是上战场,你不用这么紧张。况且我只是给人看看病、治治伤,还有太医给我打下手,哪就凶险到这个地步了?” “话虽如此,但也难保会出什么意外,总之你小心些总没有坏处。” “好好好,夫君的话我都记下了。” 江如蔺看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懊恼的说:“要不是我身上有差事不能离京,我非得跟你一块去,只要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心慌。” “我也去不了多久,等灾情稳定,要是没有瘟疫爆发的迹象我就回来了,你在京城里等我,别再得罪哪位贵人弄得一身伤就是了。” 这次朝以禾不打算带红黛一块回春宁州,玉颜坊那边没人盯着可不行,慕怀章本来是打算跟他们一道回去的,可他又临时被琐事绊住了,便也只能多捐赠些草药尽一份心力。 三天之后,赈灾的车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太子倒是很会笼络人心,一改平时奢靡的衣着形容,穿着十分简朴,连轿辇都没坐。 江如蔺送朝以禾出城时一直紧皱着眉,眼里尽是不舍,她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着抚平了他眉心的皱褶。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一扫,看到城墙角落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拍了拍江如蔺的胳膊朝他努了努嘴。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长宁跟杜子泉在背着人的地方说话,不知道长宁递给他什么东西时,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块,顿时双方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脸上不约而同的染上了一层绯红。 太子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看了看时辰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启程吧!杜钦差、江夫人和太医们身子骨弱,怕是骑不了马,皇上特意恩准你们坐马车前往灾区,只是这一路上的颠簸也是少不了的,还望诸位忍耐忍耐。” 杜子泉赶紧拱手跟长宁辞行,快步跟太医们一同上了马车,朝以禾和凤羽乘另外一辆,见人都到齐了,太子一声令下,车队缓缓出发。 这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可越是靠近春宁州就陆陆续续的看到了不少灾民,很多百姓都在地震中断胳膊断腿的,因得不到医治,伤口已经溃烂流脓,看得人心里也跟着一阵阵酸楚。 朝以禾只能尽量给他们留下些草药和粮食,不敢耽搁赈灾队伍的进程,毕竟前头还有整整一个州的灾民等着他们去救。 当他们递到春宁州边界时,闫知府已经带着各县的知县恭候了,一看见太子,闫知府就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第336章 你也是座上宾 “哎呀,太子殿下不辞辛苦亲自前来赈灾,这是我们春宁州百姓之幸、是天下万民之幸啊!臣等叩谢皇上圣恩、叩谢太子殿下!殿下和诸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下官略备了一桌菜肴,权当为殿下和大人们接风,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太子一本正经的摆了摆手,正色道:“闫知府,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本宫心里记挂着灾民,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啊。” “殿下爱民如子,下官万分敬佩!但话说回来,就算再急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只是吃个便饭而已,求殿下赏光。” 他们你来我去的推让了两三回,太子才带着众人半推半就的跟闫知府一同往府衙走去。 杜子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踱到了朝以禾跟前,忿忿的攥紧了拳头小声道:“那么些灾民都张着嘴等饭吃,他们还顾得上接什么风?照这么下去,灾民们哪一刻才能有粮食果腹?” 她垂眸冷笑:“钦差大人这就急了?你且等着看吧,赈灾粮可不是那么容易送到百姓手里的!今儿的主角不止太子,一会儿到了席上,你也是座上宾。” “我寒窗苦读数十年是为了救民于水火,可不是来跟他们打官腔、拍马屁的!他们的菜我怕是吃不下去!” “不管你吃不吃得下,宴席都已经摆上了,由不得你不去。” 他的拳头又收紧了几分,手背上青筋暴起,隐忍的闭紧了嘴巴。 春宁州受灾严重,就连衙门的大堂也被震塌了一半,闫知府把他们带进了后堂,正厅和偏厅里都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太子特意让杜子泉跟他们同坐正厅,朝以禾跟其余的几位小官、郎中们则坐在偏厅那一桌。 外面饿殍遍野,但府衙的饭桌上却摆满了鸡鸭鱼肉和新鲜的瓜果蔬菜,这一路赶来大伙多是吃干粮随便对付两口充饥,眼下看到这么一大桌精美的菜肴,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互相谦让了一番就依次落座,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有几位尚有点良心的官员和太医见状都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议论着:“咱们吃的倒是金贵,可想来眼下在外面的灾民,为了一只鸡腿能把命都舍出去!” “谁说不是呢?这么新鲜的蔬菜,灾民们定是很久都没见过了。” “一想起路上看见的那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百姓,我肚子里就不得劲,这菜吃的味同嚼蜡。” 见他们叹息着撂下了筷子,朝以禾看了他们一眼,劝道:“趁着有的吃,大人们多吃两口吧。想必州府的灾情还不是最严重的,等到了县城里,再想吃这些可就没有了。” 一位姓于的太医讥讽的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说道:“我们可比不上江夫人心宽,死伤的灾民不计其数,您竟还有胃口吃东西! 您的医术是好,但想来您到底是官眷,贪图享乐惯了,贪吃贪睡也是有的,我们原也没指望您能出什么力。赶明儿您要是受不住就自个儿歇着,只要别给我们添乱,我就烧高香了。” 另一位年长些的太医赶紧拉了一把他的袖子,低叱道:“于太医慎言!皇上的旨意是让咱们听从江夫人的调派,你别胡说八道,赶紧给江夫人赔个不是!” “呵,您怕得罪她,我可不怕!回京后大不了让她去御前告我一状! 咱们千里迢迢的来救治灾民,回头好名声不还都是她的?咱们给她博名,难不成我还不能说几句实话了?”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江夫人,他年轻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朝以禾淡漠的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东坡肘子,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无妨。” 直到肚子吃的滚圆,她才舒坦的喟叹着放下碗,与此同时,凤羽也悄悄的回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奴婢听见太子跟闫知府他们商议着如何瓜分赈灾的粮食银钱,为了把杜钦差拖下水,他们不惜把得利的一成分给他。 奴婢看杜钦差的牙都要咬碎了,但万幸他没当场发作,只是默不作声,太子他们只当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我说什么来着?子泉也是座上宾。 照着他们这样分下来,能落到灾民手里的还剩几成?” “约摸着……不到三成了。” “这群吃人血馒头的畜生!” 凤羽一惯冷淡的脸上也浮出了点点愤慨,问道:“娘子,可要奴婢从中使些手段?”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起身道:“不急,一会儿等宴席散了,你先驾着马车陪我和子泉回一趟村子。我将近一年没回家了,又赶上天灾,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人。” 她应了一声,先下去喂马了。 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杜子泉紧绷着脸快步推门出来,他远远的对上了朝以禾的视线,眼里翻涌着浓浓的愤怒。 朝以禾只怕他情急之下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便赶紧拽着他上了马车。 他好不容易憋到马车驶出府衙的门,怒不可遏的一拳捶在车壁上:“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心吗?眼见着灾民们流离失所,他们不想着怎么救更多的人,却只一门心思的算计着如何从中取利!堂堂储君都这么贪利,真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 “有些人的确没有心,不过这不是还有你在吗?要是你敢舍出去身家性命和仕途跟他们斗一斗,说不定百姓们还有救。” 杜子泉红着眼睛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的说:“有什么舍不出去的?我科考入仕不就是为了为天底下的平头百姓出一份力吗?大不了就是个死!”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没再说话,马车一路往黄屿村而去,路边时不时便传来灾民们乞讨、喊痛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的她心脏生疼。 “娘子、杜钦差,咱们到了。”凤羽低声提醒着勒停了马车。 她僵硬的坐着,一时既不敢下去,也不敢掀开帘子,只怕会看见一片残垣废墟和森森的白骨。 第337章 朝姐姐更厉害 “近乡情更怯,要不……我先下去看看?”杜子泉试探着问道。 朝以禾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跳下马车。 村口的破庙已经被震塌了,以往此时村民们都干完农活说笑着各自回家,孩子们也该光着脚蹦蹦跶跶的从田里跑出来,有的手里攥着一把泥螺,有的捧着几颗野果子,追逐打闹着,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可现在却静的吓人,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她不由得有些心慌,赶紧紧走了两步进村,一眼扫过去,不少年代久远的房子屋顶都坍塌了,但大多数人家的屋舍还算齐整,看起来不像是受灾严重的样子。 她跟杜子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纳闷,既然黄屿村没受太深的波及,那人都去哪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七八百米,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箭羽破空的声响,凤羽眼疾手快的一把推开朝以禾,另一只手稳稳的攥住了射过来的冷箭,凤羽赶紧把她挡在身后,警惕的四下环顾着。 周围一下子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片刻后,十几个人影忽然一窝蜂的从旁边的屋子里蹿了出来,个个气势汹汹的扛着锄头、镰刀当武器,朝他们冲过来。 “不要脸的畜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今儿老子跟你们拼了!” “娘的!要想进村先过我们这一关!” “对!你们是坏人!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朝以禾惊魂未定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觉得冲在最前头的那个男子有些眼熟。 杜子泉见状也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迎上去道:“大伙别冲动,你们好好看看我是谁!我,杜秀才啊!还有朝娘子,咱们村神女娘娘转世的女郎中,你们不认识了?” 村民们顿住了脚步,这才看清来的人竟然是他们,大伙赶紧丢开手里的家伙,一面有些难为情,一面又长松了一口气,纷纷热情的围了上来。 “如蔺媳妇、杜秀才,真是对不住!我们猫在后头只看见有人进村了,也没看清长相,我还当你们是……你看这事闹得,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你们不知道哟,咱们春宁州遭了灾了!虽然咱们村子只是震塌了几间房子,伤的那几个也都是皮外伤,但现在大伙过得都不是人过得日子,你们要是能走就赶紧走吧!” “哎,杜秀才和如蔺媳妇好容易回来,好歹让他们回去见见亲人!我们接着在这儿守着,百福,你带他们进去,能成不?” 刚才跑的最快的男子憨厚的点点头,眨巴着眼睛望着朝以禾嘿嘿傻笑了两声:“朝姐姐,我都好长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我领你回家去!” 朝以禾猛然一震,惊讶的惊呼一声:“你是百福?” “是我呀!朝姐姐,我娘老说我胖,见天儿让我少吃点,你看,我是不瘦了?” 她打量着牛百福连连点头,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是啊,你瘦了以后精神多了,姐姐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 “我现在不但瘦了,脑子也比原来灵光了!咱们遭灾之前,谁家要是传个话啥的,大伙都叫我去咧!” “百福真厉害!” 牛百福深以为然的用力‘嗯’了一声:“我娘说,我厉害,朝姐姐更厉害!朝姐姐拿针在我头上扎了几回,我就变灵光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村里走,可看着却不是去朝家的方向。 “百福,这不是去姐姐家的路,你走错了哦。” “没错,现在大伙都不在家里住,都住地底下!你的爹娘、我的爹娘,还有秀才哥哥的爹,都在一处呢!” 牛百福又闷头带他们走了老远,直到走到黄屿村和迁安村的交界处,他才进了一间宅子。 宅子的院子里有个地窖,顺着地窖爬下去又走了几百米,七拐八拐的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墙上点着的几只火把照出了些光亮,刚才的土窖已经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地下墓穴。 只是墓穴四处堆放着杂物,有粮食、衣裳,锅碗瓢盆,甚至还有鸡鸭、猪狗在角落里被圈养着,硬生生的让阴森的古墓变成了一个隐世的城镇。 牛百福扯着嗓子喊道:“大伙都出来吧!你们看谁回来了?” 听见他的声音,墙壁上一间间墓室的门被缓缓推开,村民们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看见朝以禾跟杜子泉站在外头,大伙都又惊又喜的迎了出来,众星拱月一般把他们簇拥在中间。 “算算快有小一年没回来了吧?如蔺媳妇咋越长越水灵了?” “如蔺媳妇,你这次回来了还走不?” “咱们村里的人都想好好谢你咧!你教我们种草药、养蝎子,家家户户都赚了不少银子!原想着等你回来,咱们好好排个宴席,可惜你回来的不是时候……”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都默契的止住了话音。 朝以禾正想开口,孙氏和朝大宽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攥着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孙氏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的拍了她的肩膀两下:“你个没良心的孽障,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怕是连你的老子娘都忘了!冤孽哟……” 她俯身跪在他们跟前,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爹、娘,女儿不孝!” “快起来快起来,娘不就拍打了你两下吗?你跪啥呢?走走走,咱们进去说话!” 孙氏赶紧把她拽起来,拉着她往其中一间墓室走去,村民们都和善的朝她笑着点头,她谦和的回以一笑,竟看见有不少生面孔。 一进去,朝家旺和金文巧也都纷纷凑了上来,又是给她倒糖水,又是给她拿点心的。 她看着金文巧隆起的肚子,赶紧起身让她坐下:“文姐这有几个月了?啥时候生?” “已经八个多月了,约摸着也快了。” “看你的好气色就知道你这胎稳着呢,待会我再给你把把脉,给你开个方子,让你生产的时候能少吃遭点罪。” 金文巧脸颊微红,急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况且……这时候想抓药,也不是个易事……” 第338章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朝以禾急忙问道:“对了,大家怎么都住到墓里来了?我看咱们村的屋舍都好着呢,为啥要住到这种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村里底下还有个墓呢?” ‘啪’的一声,她的话音刚落,孙氏就立着眉毛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要不是被逼得没有活路了,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房子不住,跟死人抢地方?” “到底出什么事了?想来不单单是因为地震的缘故吧?” 孙氏重重的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其实咱们村和迁安村震得并不怎么厉害,饶是有几个受了伤的,养两天也就好了,我们躲在墓里不见天日的可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人祸! 自从你教大伙养蝎子、种草药后,村民们都富起来了,这一年来咱们黄屿村已经成了州府里数得着的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新盖了宅子,家里也都有余粮。 这次闹灾也只是把地里的草药毁了,但好歹人都没啥事,我们原本还暗自庆幸,就算外头粮食卖的再贵,各家存着的也够吃个一年半载了。可半个月前,府衙里忽然来了一群当差的来抢粮食,谁要是不给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 朝家旺愤怒的接过了话音,恨恨的说道:“段大叔说,要是别的村子的人需要接济,我们可以给匀出来一些给他们,不要银子都成,但不能生抢啊。 那群当差的王八蛋一句也不肯听,还把段大叔给打了一顿。万幸是官差们来时只拉了两辆马车,拉不完那么些粮食,便说次日再来收粮,这才没把粮食都抢完。” 朝以禾听到这儿也猜到了几分:“所以大伙就被逼着躲到墓里来了?” “是。自从段大叔当了村长后,咱们村和迁安村的关系好多了,这个墓是迁安村祖祖辈辈守着的,听说是前朝的皇帝让人修得,但不知道为啥后来又没在这儿下葬,便一直空着了。 这里头大得很,两个村子的人挤一挤也能住下,还有通风的地方,倒不会憋死人,只是吃水艰难了点,得悄悄的去上面的井里打水再抬下来。为了防止官差又来作祸,两个村子的人便一替一天的在村口看着。” 她猛灌了两口水,只觉得胸口像被填进去一块吸了水的海绵,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忍不住冷笑了两声,讥讽的说道:“闫知府真是好样的!世道这么艰难,他这个知府不帮衬着百姓也就算了,竟还纵兵抢粮!” “姐,现在说这个又有啥用啊?你书信里说姐夫当了大官,但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想来姐夫也管不了咱们村子里的事,咱们平头百姓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朝大宽连连点头,安抚道:“你弟说得对,你也别生气了。我看在这儿住着也挺好的,横竖不愁没粮食吃,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咱们再搬回去就是了。”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家旺,回头你把各家各户被抢了多少粮都记下来,抢走多少都得给咱们吐出来!” “哎,一会儿我就去!” “去什么去?”孙氏抬手给了他个脖溜子,没好气的说,“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咋还这么没深沉?” 朝家旺委屈的扁扁嘴,小声分辩:“可是姐姐说得对啊,咱们凭啥白白吃亏?要是官府好说好商量的跟咱们借粮食,咱们也不会坐视不管,可官差们来抢算是哪一道的事?” “小祖宗,你哪来这么大的气性?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好歹咱们一家子都齐齐整整的在这,要是真闹起来万一你有个啥事,你让你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咋办?” 他张了张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烦躁的搓了把脸。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说道:“一会儿我去找段大叔商量商量,总躲在墓里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文姐也快生了,哪能让孩子在这种地方出生?” 他们正说着,杜子泉轻轻敲响了墓室的门,眉眼间压着浓浓的怒气:“朝娘子,我打算去找一趟村长,你跟我同去不?” 她点点头,两个人相跟着往段大叔住的那边走去。 “以禾!一听说你回来了,我就想着让狗娃叫你来家吃顿饭,没想到你倒先过来了! 杜秀才也回来啦?你进京科考,考得咋说?考了多少名啊?”娟婶亲热的迎上来,满脸笑意的拉住她的手。 朝以禾笑着说:“您还不知道吧?杜秀才夺了魁首,高中状元,这次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回来帮着官府赈灾的!” 娟婶惊喜的打量着他,笑的像朵花一样,赶紧把他们拉进墓室里给他们倒水:“哎哟,咱们村还能出个状元,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杜秀才……哦不,钦差大人,回头你给狗娃写几个字成不?好让他以后也跟你一样好好读书。” “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您还喊我杜秀才就是了。”杜子泉羞涩的笑笑,问道,“段大叔不在吗?” “在在在,他在后头跟迁安村的苗村长说话咧,我喊他去!” 不一会儿,段大叔和苗村长一块进来,见他们回来,段大叔也高兴的不得了,骄傲的跟苗村长夸赞他们村里的女神医和文曲星,倒把他们夸得有点难为情了。 苗村长看了朝以禾一眼,笑道:“我记得你,之前我们村的钢蛋不小心拿刀子捅伤了你爹,那时候咱们见过一面。当时我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不成想你能这么有本事!” “苗村长过奖了,回来后我也听我爹说了,这回还得感谢您肯让我们村里的人搬到这避祸。” “嗨,谢啥啊?你们段村长也让大伙教我们村里的人种草药,现在两个村子好的跟一个村似的,我哪能看着你们受难,见死不救呢?” 段村长搓了搓手,脸上还隐隐有几片淤青,想来就是之前官差们打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如蔺媳妇,我没问询过你,就擅自教迁安村的人种草药了,对不住啊。” “这有啥对不住的?大伙都能赚上银子是好事!对了,咱们先说正事吧。” 第339章 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段村长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头皱成了一团:“还有啥好说的?杜秀才,既然你是来办差的,那就好好办你的差事吧,见你有出息,叔打从心底里为你高兴。咱们村和迁安村都不用啥救济,等外头的灾祸平了,我们再搬回去就是了。” “赈灾不是一两天的事,况且……”杜子泉顿了顿,把太子和官府算计着瓜分赈灾物资的事咽回了肚子里,“况且墓里又阴又潮,两个村子的老弱妇孺这么多,长此以往定会闹病的。” “唉,我们何尝不知道呢?且不说别人,就你娟婶这些天就常说阴的膝盖疼,咱们存的粮食好些也生芽发霉了。可挪到墓里住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万一官差再来抢粮,没了粮食大伙都得饿死啊!” “是啊,万一爷们儿们跟官差起了冲突难免有死伤,倒不如躲在下头安生。” 杜子泉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沉声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一场地震本就让百姓们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官府又是百般的巧取豪夺,偏还要大伙委曲求全的避着,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两位村长尽管让大伙搬回去,别的事交给我。谁要是再敢来抢粮,须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这……我们倒不是信不过你,可这事关乎两村人的生死,我们也不敢冒险啊! 孩子,你这个钦差当得不容易,可别因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跟那些大人闹翻脸,万一影响了你的前程咋办?” “要是连乡亲们都护不住,我还有什么脸盘算自己的前程?”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放缓了声调说道:“我倒有个法子……” 她压低声音言简意赅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赞同的点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太让你们冒险了,你们也是咱黄屿村的人,总不能为了别的村民就把你俩搭进去啊!” 段大叔这话让他们心里蓦的一暖,朝以禾笑着安抚道:“您不用记挂着我们,不管咋说,我们算是有点名声,他们也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今晚让大伙收拾收拾行李,明儿咱们就搬回去,见见太阳!” 段村长和苗村长应了一声,连忙紧锣密鼓的安排下去,一听说要搬回家去住了,大伙都高兴的不得了,纷纷热火朝天的整理自家的衣裳被褥、锅碗瓢盆。 他们刚从村长暂住的墓室出来,刁氏就倒腾着小碎步快步迎了过来,抓着朝以禾的手又哭又笑的抹了一把眼泪:“干娘还当这辈子见不着你了!你走了都快有一年了,咋早也不回来看看?” “都是我不好,进京后乱七八糟的事就没断过,我实在抽不出空。 刚才我已经见过百福了,这孩子现在恢复的不错,说话也比原来有条理,想必您也没少花心思陪他做复健。您和干爹一向身子可好?” 刁氏的神色顿了顿,沉沉的叹息一声:“原先倒是还行,前阵子府衙的那群狗娘养的来闹事,搡了你干爹一下,他把腿给摔了。唉,上了年纪的人了,身子骨不比年轻人,不过眼下看着倒是没啥大事,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 朝以禾神色一紧,急忙说道:“那我去看看干爹吧。” “别别别,别去了,这乱糟糟的,屋里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哪能没个三灾六痛的? 以禾,干娘一直想当面跟你道声谢。百福是我的一块心病,过去我总怕我跟他爹死了以后没人照顾他,怕他挨欺负,如今他的脑子虽然不能跟普通人一样,但也算知好歹了,再有村民们帮衬着他,就算我们没了他也不至于饿死。 以禾,干娘真不知道该咋谢你了……” 刁氏哽咽着攥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看着也是一阵心酸,急忙劝道:“干娘这是啥话?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该做的,百福恢复的好,也是您下辛苦陪他做复健的好处,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唉,话虽然这么说,但要是没有你给他治病,我也不知道咋帮他锻炼脑子。对了,你回来以后见过柳德福他们父女俩没?” “还没,他们……如何了?” 刁氏顿时来了精神,抹掉眼泪兴致勃勃的说:“自打柳玥被他爹打的小产后,就怀不上了。一开始尤秀才对她还有点热乎劲,后来又跟外村的一个寡妇勾搭上后,就不待见她了。 她跟尤秀才闹了两回,俩人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划了脸,现在是彻底毁了容,尤秀才就更厌弃她了,索性连家都不回。 她既没有赚钱的手艺、又没有娘家依靠,身骄肉贵的还干不了粗活,可也得活着不是?便动错心思做暗门子了,现在十里八乡的泼才都知道她。 他爹的疯病就没好过,不过段村长跟乡亲们轮流照顾着他,倒也没让他缺衣少食的。” 朝以禾唏嘘着点点头,又跟刁氏感叹了一阵,眼看时候不早了,她便先告辞回去了。 晚上,虽然住在墓里有诸多不便,但孙氏和文姐张罗了一大桌子好菜,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饭吃到一半,孙氏忽然问道:“哎,你婆母如今也在京城吧?哎呦,几个月前村里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自称是你婆母的夫家,要带她回去,要不是你婆母自己也说认识那群人,你爹都要去报官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大妹子,我还怪想她的。” “婆母也惦记着您呢,要不这次爹娘跟我一块回京吧,家旺和文姐也去,以后咱们就在京城安家了。” 孙氏连连摆手,毫不犹豫的说道:“不去不去,就算京城再好,黄屿村才是咱们的根,我跟你爹在这儿住了半辈子了,哪也不想去。现在你婆母跟你们住在一块不?姑爷当大官了,她没摆谱难为你吧?” 朝以禾哑然失笑:“没有,婆母是个和善的人,还帮着我训如蔺呢!” “那就好,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姑爷的身份不一样了,少不得有姑娘上赶着给他做小。依娘看,你没孩子傍身始终不是个事。” 第340章 连环计 她无意识的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笑笑说道:“这事是要看缘分的,如今没有那就是缘分还没到,急也急不来。” 孙氏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啧声道:“傻姑娘,事在人为!你医术那么好,手里还能没两张坐胎药的方子?我跟你说的话你别不当回事,回头姑爷要是真给你整出个庶子女的,我看你急不急!” “好好好,我知道娘是为我着想,我自有打算。” 朝大宽赶紧打圆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劝道:“你快吃饭吧,咱们闺女难得回来,你别老训她了。一会吃完饭咱们还得收拾行李,事多着咧!” 孙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扬声道:“你懂啥?吃吃吃,就知道吃!原来咱们姑爷是个一无所有的穷猎户,尚有女子生扑他,如今姑爷都当官了,身边的花啊蝶啊的还能少了?我不是为咱们闺女好吗?” “姑爷不是那种人。” “你……” 他们老两口拌了几句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后,朝大宽夫妇跟朝家旺一块收拾行李,朝以禾则给文姐把了把脉。 文姐紧张的问道:“咋样?我这胎……没啥事吧?” 她收回手安抚的笑了笑,柔声道:“没啥事,好着呢!你快临盆了,也别总躺着,时不时走动走动有助于生产,明儿搬到外面后我教你一套孕妇做的瑜伽,生的时候你能更省力些。” “哎,我全听你的!” 虽然金文巧不知道瑜伽是什么,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凡是朝以禾说的,都是对的。 “再有就是……现在月份大了,你跟家旺……还是分房睡的好。横竖顶多也就两个来月,为了孩子忍耐一下吧。” 朝以禾说的含蓄,但她的脸还是不由得炸红,羞怯的低头‘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两个村子的人都打点好家当,陆陆续续的顺着地窖出去各自回家安顿。 随后,段村长和苗村长挨家挨户的征了几斤粮,拢共凑了三辆牛车的粮食,另找了几个壮士的大小伙子,敲锣打鼓的跟朝以禾他们一块送往府衙。 朝以禾想着,既然州府盯上了他们这两个村,不出点血是不可能的,与其让官差抢去给当官的填饱肚子,倒不如他们大张旗鼓的捐出来,言明以作赈灾之用,如此还能多救几个受灾的百姓。 这样一来,一则就算州府有心私吞了,怕是也过不了灾民们那一关;二则,大伙受了这两个村子的恩惠,官府再想纵兵抢粮,百姓们也一定不答应。 ——这是朝以禾出的第一招,虽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也有九成了。 村民们坐在牛车上敲着锣,扬声喊道:“父老乡亲们,我们是黄屿村和迁安村的村民,如今咱们春宁州遭了灾,我们这两个村子虽然日子也不好过,但还是愣从牙缝里抠出来三车粮食! 我们这就把粮食送到官府去,回头自有差爷给大伙分了,好歹能让大伙多吃两碗粥!” 歪倒在路边饥肠辘辘的村民们一见了粮食眼都直了,有两个饿急了眼的冲过来就想抢,但却被凤羽一脚踹了出去,一下子震慑的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朝以禾看着大伙惊惧、渴望的眼神,心像被针扎了一样,赶忙说道:“大家别急,为了公平起见,这粮食得让官府做主分出去,要是你抢一把、我抢一把的,那必定是年轻力壮的抢得多,老的小的怕是连一粒米都抢不着。 除了这些,朝廷的赈灾粮也到了!我旁边这位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现在就让杜钦差给大伙说说,朝廷拨下来多少粮食!” 杜子泉朝众人点了点头,朗声道:“诸位,皇上知道大家受苦了,特意让本官陪同太子殿下前来赈灾,朝廷共拨粮两千三百担,被褥、帐篷各……” 他一字一顿的把拨放的物资念了出来,百姓们灰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希冀的亮光。 他还没念完,不少人已经激动的哭了出来,纷纷不约而同跪下磕头,齐声山呼‘吾皇万岁’。 ——这是朝以禾的第二招,让大家知道朝廷拨了这么多粮,便能避免有心术不正的人惦记着他们那两个村子里屯的粮食。太子和官员们再想中饱私囊也总得收敛些,否则激起民愤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做的的坏处就是他们把太子等一众贪官得罪了个干净,日后杜子泉再想在朝中出头,怕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当他们把三牛车的粮食送到府衙门口时,太子等人的脸都要绿了。 闫知府脸上阴云密布,快步走过来低叱道:“杜钦差、江夫人,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这一趟闹得满城风雨的,像什么话?” 朝以禾逼视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大声说道:“我们听说前阵子知府大人让人去黄屿村和迁安村‘借’了两马车的粮食赈济灾民,想来是粮太少了,不够分的,我们便又厚着脸皮跟村民们征了一些回来。 知府大人,您看大家还都等着呢,您赶紧让差大哥们帮忙分粮吧!一共是五辆车的,想来足能让大家每人多领一碗米了。” “你……”他暗暗咬了咬牙,嘴角抽动着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虚虚的笑脸,“本官知道江夫人是一番好意,但这个粮怎么分、什么时候分,还得太子殿下做主才是,不劳您费心。” “知府大人这话就错了,朝廷的赈灾粮自然是太子殿下做主,可这几车粮食是我们两个村子里筹集的,我自然要亲眼看见粮食分到灾民们手里,否则大伙也不安心啊!” “江夫人有什么不安心的?难不成还会有人把粮食据为己有?” 朝以禾倏而勾唇,不置可否的看向跟在后面的灾民们:“乡亲们,粮食就在这儿了,但想来闫知府还有别的事要忙,一时半刻的分不了,你们可还能等?” 众人怯怯的面面相觑,眼里的亮光顿时黯淡下来。 其中一个汉子义愤填膺的吼道:“等不了!这十里八乡的树皮都快啃干净了,再等是要饿死人的!” 第341章 可惜长了张嘴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后面便接二连三的有人出声。 “我倒是还能撑两天,可家里的老娘上了岁数,再没饭吃,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可熬不住了呀!” “是啊!要不是为了一老一小,咱们吃草根、观音土也使得!” “求太子殿下放粮吧——” 朝以禾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知府大人都听见了,大家都等米下锅呢。” “江夫人你……” “江夫人说得对!”太子暗暗给闫知府递了个眼神,迈步走到了众人跟前,悲天悯人的扫视着大伙,“咱们既然是来赈灾的,那自该让百姓免受饥饿之苦。难得黄屿村和迁安村的村民们有这份善心,本宫代百姓们谢过你们了。” 闫知府的眼珠子转了两圈,赶紧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下官这就让人分粮。” 太子微微颔首,吩咐道:“各县的粥棚和义诊摊子也该搭起来了,救民于水火刻不容缓。” 官员和太医们齐声应是,百姓也纷纷感恩戴德的跪下磕头。 他虚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扭过脸看向朝以禾时,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底涌动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杀意。 “江夫人和杜钦差……当真是心系百姓,让本宫好生佩服。” 他凉凉的撂下一句话,面无表情的回了府衙。 凤羽不着痕迹的往她身边挪了两步,低声说道:“娘子,太子殿下对您起了杀心了。” “你看错了,殿下明明说他佩服我呢。” “嘴巴会骗人,可想杀一个人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哦。”她不置可否的笑笑,“这不是有你在吗?他应该不能得逞吧?” “奴婢一定拼死护娘子周全!” 朝以禾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别这么紧张,就算太子想杀我,一时半会的他也顾不上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跟杜子泉断了他的财路,他得先绞尽脑汁的想法子搞银子。” 说着,她也带着凤羽回了府衙后堂,为了方便调度,来赈灾的一应官员都住在了府衙里。 昨儿在墓室里她睡得也不安稳,便趁今天没事好好的补了个觉,养精蓄锐,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 她睡醒从房里出来时,太医们正聚在一块商议着义诊的事,于太医一见她这个时辰才起床,又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贬损她。 “江夫人好悠闲,外面受伤的灾民难以计数,你竟还能睡得着!我看你不是来赈灾的,倒像是来享清福的!” 朝以禾掩唇打了个哈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于太医长的是一表人才,可惜长了张嘴。你话这么多,很不该当太医,你该去茶馆里说书才是。” 他冷笑一声:“江夫人好利的口齿,你能说会道的,想必对义诊如何安排也定有高见,你不妨说说,我等洗耳恭听。” 她施施然的在凳子上坐下,慢悠悠的说:“诸位五位太医加上我一共六个人,两个主治缺胳膊断腿的重伤患者,两个主治发烧、闹肚子等病症,一个负责擦伤、扭伤等症状较轻的,另外一个抓药。 明儿咱们各司其职,免得忙忙叨叨的忙中出错。你们先捡自己熟悉的活挑,挑剩下的活我来。” 于太医轻嗤着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说的倒是好听,只怕到时候有人吃不了苦,干不了半个时辰就撂挑子!” 朝以禾没理他,几位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按自己擅长的选好了所做的工作,最后竟剩下于太医和朝以禾负责重伤的那一块。 于太医就差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撇撇嘴也没吱声。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粥棚和义诊的摊子就都摆出来了,有官差维持秩序,各处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百姓们连日来晦暗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点点笑意和希望。 于太医本以为朝以禾撑不了一个时辰就得打退堂鼓,可没想到忙了一上午,她都丝毫没有甩手不干的意思,一时间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正当大伙都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灾民一瘸一拐的踱到他跟前坐下,于太医只看了一眼他的伤口就险些忍不住吐了出来。 他的脚被砸的变了形,脚背血肉模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许是因为没及时得到医治,此时已经溃烂流脓,腐烂的皮肉上生了蛆,乳白色的蛆虫在烂肉里钻动着,让人看了浑身寒毛直竖。 灾民察觉到他脸色难看,赶紧怯怯的把脚往后缩了缩:“那……那啥,我脏,您甭看了,您给我拿药我回去自己涂就是。” 于太医轻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点头给他写方子:“去那边抓药。” 灾民千恩万谢的接过来,正要走时,朝以禾却把他拦住了。 “先别走,让我看看你的脚。” “别,女郎中,我这脚都烂了,实在入不了眼,您别……” 不等他说完,朝以禾就把他摁到椅子上坐下,示意他把脚伸出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于太医惊讶的看着她,一时又是震惊又是不服气:“怎么?我开的方子不对?哪里还值得你再查看一遍?” “要是普通的外伤,你的方子自然没什么不妥。可是你看,他的伤口已经腐烂,脚骨也被杂碎了,且不说用药难以痊愈,就算勉强让伤口愈合了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他强忍着恶心认真的看了看灾民的脚,渐渐收敛起脸上的不屑:“那依江夫人的意思……” “先把外面的腐肉清理掉,再看看骨头有没有接好的可能,要是接不好就只能把脚截掉,再行医治。” “啥?你要砍我的脚?那要是把脚砍了,以后我咋下地干活啊?”灾民惶恐的惊叫出声。 朝以禾看着他正色道:“如果不能接好脚骨,就算不截肢你的脚也用不了,说不定还会引发其他的病症。这次地震的死伤者众多,你能保住一条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要相信我,但凡有一丝可能,我也绝不会截你的脚。” 他张了张嘴,一对上她坚定柔和的目光,他的心竟莫名的安定下来了。 第342章 砂砾和枯草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嗫嚅着点点头:“那……那我听你的,你说咋治就咋治。” 朝以禾拿出一包麻沸散让他服下,药劲儿上来后,她利落的刮去腐肉给他清创,腐肉一去掉才看见脚上的骨头大半都碎了,还缺了好几块,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顺。” “好,大顺,你听我说。你的脚必须得截,少了这么多块骨头,皮肉也腐烂了,再不截掉是长不好的。 我给你开一副方子,七天之后你再来找我,我给你截肢。 你放心,等伤口长好后,你找个好木匠做一只假脚按在上头,走路、下地干活啥的都不耽误。” “真的?”他眼睛一亮,乖乖的点头,“行,那我全听您的!” 朝以禾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赶紧给他写方子抓药,他拿着药方千恩万谢的走了。 于太医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深施一礼:“江夫人,原先是下官冒犯了,言语之间有所轻慢,还请江夫人恕罪!” 她微讶着眨眨眼睛,托着他的手臂示意他起身,轻笑了笑:“不妨事,我也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后头还有那么多灾民等着看病呢,就免了这些虚礼吧。” 他应了一声,赶紧坐在旁边接诊。 他们这边正忙着,旁边的一位吴太医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江夫人,您过去看看吧!那边好几个病人都……” 朝以禾眼皮子突的一跳,急忙起身跟吴太医同去——该不是爆发瘟疫了吧? “病人白睛红赤,涩痒交作,怕热羞明。下官惭愧,一向专攻儿科,对这类病症实在没什么研究……” 她一边听吴太医说着一边走到那些病人跟前,眼前七八个灾民眼睛都红的像兔子一样,时不时还使劲儿拿手揉眼睛,有几位看人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把眼睛眯了起来,可见视物不大清晰。 朝以禾微微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俗称红眼病,会传染,但并不致命,多是因为几个人同用一盆水或一块帕子擦脸导致的。你让官差安排一下,把得了病的单独放到一个屋里隔离起来,与他们接触过得人也要赶紧洗手,不得揉眼睛。 一会儿我给你写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另开些药材,让他们熏蒸眼睛,用不了几天就能痊愈了。 未免再有人得这个病,一会儿你记得告诉大伙,切不可混用同一盆水、同一块帕子。” 吴太医赶紧让人给他打水洗手,连连点头说道:“下官记下了,多谢江夫人” 她微微颔首,刚坐下写完方子,就又有一位太医来找她求援。 她像个陀螺似的从早忙到晚上,直到夜色渐浓,来看诊的病人们才陆陆续续的散去,她筋疲力尽的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比前世一天跟了五台手术都累。 “江夫人,府衙里煮了参茶,我给您倒了一杯,您……趁热喝。”于太医把温热的参茶送到她手边,不自然的小声说道。 “多谢。”朝以禾强打精神直起身子,咕咚咕咚几口把参茶一饮而尽。 “这次不少县城都受了灾,百姓们大多都聚集到了州府里。殿下指派了下官和您同去周遭的县城给伤者诊治,其余的太医们留在州府即可,您到底是个弱质女流,很不该受这个苦,要不……下官求殿下另派旁人跟下官同去吧。” 她好笑的看了于太医一眼,打趣道:“难得你还能有为我着想的时候。” 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深施一礼赔罪:“之前下官多有得罪,都是下官狗眼看人低了,还请江夫人见谅。” “别行这么大的礼,我跟你说着玩的。 既然太子殿下有吩咐,那咱们照做就是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吃饭吧,明早咱们一道启程。” 朝以禾礼貌的跟他欠了欠身子,带着凤羽先一步回了府衙的后堂。 次日一早,她跟于太医就动身前往泉乐县,后面还跟着两辆押送粮草的马车,抵达泉乐县后,他们像昨日一样义诊,官差们开粥棚施粥放粮。 头一日还算风平浪静,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乱子。 翌日清晨,朝以禾刚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坐诊的时候,于太医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江夫人,出事了!刚才我去仓库取药材,偶然发现只送来了四五袋子粮食和草药!” “那剩下的呢?不是足足拉来两马车吗?剩下那几十袋是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脸色灰白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都是砂砾和枯草。”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跟于太医一块冲到了库房,她不死心的解开麻袋一看,里面果然只有几袋是能派上用场的大米和药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闹声。 “滚出来!你们这群狗贪官!这时候你们还私扣赈灾粮,那就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给我们滚出来!” “对!地震时我们侥幸没死,倒要被你们给害死了!脏心烂肺的畜生!” “反正横竖是个死,咱们跟他们拼了!就算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凤羽出去查看了一番,微皱着眉快步进来回禀:“娘子,灾民们不知道从哪得到了风声,知道仓库里没多少粮食了,都围在外头闹呢!” 朝以禾的小脸紧绷着,眼皮子突突直跳——他们从黄屿村回来时,太子那个杀气腾腾的眼神果然不是假的!只是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按捺不住,这就急着下手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对不住了于太医,是我连累你了。” “啊?这话怎么说?” “这事定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就算是有人贪利,私自把草药和粮食换了,可这事咱们也才刚知道,百姓们哪来的消息? 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去,想借百姓的手让咱们死。回头等咱们被打死了,查问下来也是咱们贪墨在先,大伙群情激奋才一时失手,闹出了人命。 呵,死也就罢了,还得背上一个洗不清的污名,真够憋屈的!” 第343章 以血为誓 于太医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几分清澈的愚蠢,义愤填膺的问道:“谁这么歹毒?我出去跟百姓们解释清楚!” “回来!” 他刚要冲出门又被朝以禾叫住,脚下一绊原地转了个圈。 她头痛的扶额,耐着性子叹息道:“于太医,你的医术还过得去,怎么脑袋一点也不灵光?眼下大伙都急了眼了,谁还能把你的话听进去?就这么出去无异于送死!” 他怔愣的沉吟了片刻:“那……那怎么办?要不咱们求太子殿下再送一批粮草过来?” 朝以禾翻了个白眼,给凤羽递了个眼神,让凤羽解释给他听。 “于太医,一旦把这事回禀给太子,殿下轻则治您和娘子一个看管不利之罪;重则……兴许罪名就是中饱私囊了。” “可即便太子殿下心有疑虑,总也会听咱们分辩的,到时候只要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始末说清楚,想来也就无妨了。” 朝以禾冷笑了一声,懒得再跟他废话,面无表情的说:“好在离京的时候我装了一马车的粮食、草药,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凤羽,你叫两个人先抬一半下来补进仓库里,别耽误了今儿的施粥和义诊。” 凤羽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便陆陆续续的抬进来七八只麻袋。 于太医满眼钦佩的望着她,顿了顿又说道:“可是……江夫人,这些也不够啊!等您马车里的都分完了,咱们怎么办?” ——废话,她自然知道是不够的!回头等半夜的时候她在暗中从空间里挪一些物资出来放到马车上,这样细水长流的用着,想来也不会有人留意。 她不置可否的抿唇,说道:“到时候再说吧,要紧的是得先把灾民们应付过去,再闹下去要出大乱子!” 他们三人赶到县衙外面的时候,官差已经跟百姓们推搡了起来,众人个个怒气冲冲的,急的眼睛都红了。 “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吃了衙门口的饭就不认乡亲了?里头的贪官想害死我们,你拦我们干啥?” “今儿我非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亏他们昨儿还人模狗样的给咱们看病、施粥咧,谁知道一肚子都是坏水!乡亲们,咱们冲啊——” “住手!”朝以禾厉喝道,缓步走出县衙,见大伙短暂的安静下来,她赶紧放缓了声调说道,“大伙这是做什么?快去粥棚外头排队等着领粥吧,早排一刻就能早一刻吃上饭。” 众人愣了愣,忽然有人出声轻嗤道:“看你个女娃娃长的人模狗样的,心眼咋这么坏?你还想骗我们?” “就是!我们都知道了,里头没粮食了!拿啥给我们熬粥?” 眼见众人的怒气又被勾了起来,她急忙故作轻松的勾起一抹笑意:“这都是哪来的谣言?朝廷是给大伙拨了赈灾粮的,好端端的咋会没了?” “那得问你们这群黑心肝的畜生!你们是人上人,吃香的喝辣的也就罢了,咋还能抢我们救命的粮食?” “绝没有这样的事!实不相瞒,我家是文善县黄屿村的,跟泉乐县隔了不过几十里路,我要是坑害你们,我老子、娘和兄弟也没法再做人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诸位要是有常往来文善县的兴许听说过我,我叫朝以禾,原来在医泽堂坐诊,略有几分薄名,大伙要是不信就尽管打听打听,我绝不坑害自个儿的乡亲!” 众人沉默了片刻,人群里当真有几位认出她了。 “对对对,原来医泽堂是有位医术顶好的女郎中,听说跟仙女似的,人长的水灵、待人也和善。” “好像就是她,我去找朝娘子看过病!哎呦,这都有将近一年没见了,刚才一下子竟没认出来!” “我听说,要是谁家穷的拿不出诊金,朝娘子也一样给看病。这么好的人,应该不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要不……咱们信她一次?” 朝以禾趁热打铁的应和,一字一顿的说:“是了,诸位且信我一回,看看今天有没有粥喝、能不能抓上药!横竖你们这么多人呢,我要是骗你们,我也跑不掉不是?若是我说半个字谎话,你们就尽管来找我!” 大伙眼里的敌意散去两分,陆陆续续的拿着碗往粥棚走去。 这时,一个壮汉缩在角落里捏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可别让她给骗了!她这是缓兵之计,想把咱们支开,趁乱跑了!倒不如咱们现在一块冲进去,有多少剩下的粮食咱都先抢上!回头等她把粮食搬走了,咱可啥都落不下了!” 众人顿住脚步,将信将疑的看向朝以禾,有些人已经意动,摩拳擦掌的准备进去明抢了。 朝以禾冷冷的睨了那个挑事的汉子一眼,拔下头上的簪子‘噌’的一下割破手指,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我朝以禾今日以血为誓,绝不欺瞒诸位,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缩在角落里的那位,你怎么不敢直起腰说话?我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却挑唆着大伙胡闹,你是何居心? 凤羽!把他给我摁住!” 凤羽应了一声,眼神凌厉的锁定在那汉子身上,脚下一垫三两步便蹿了过去。 汉子见势不妙转身正要跑,凤羽眼疾手快的拽住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利落的反剪住他的胳膊,把他死死的摁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脸涨得通红,死命的挣扎着:“撒开手!你们被我戳穿了心思,便动手行凶、欺压良民,你还说你不是黑心眼子想私吞我们的赈灾粮?” “你也算良民?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在场的可有能给你做保人的邻居?要是从外地来的,你身上可有路引?”朝以禾冷笑着逼问道。 “我……” “我问你十句,你一句都答不上来,撺掇大伙闹事的时候你倒是很有话说!我看你分明是居心不良! 把他给我捆了扔到柴房里去,不许他跑了,也不许他自尽!” 凤羽点点头,把他五花大绑着推搡进了县衙里。 第344章 那就杀了吧 见凤羽把那汉子押走,众人也都小声议论起来。 “我看他的确有些眼生,你们可曾见过他?” “我好像也不曾见过,咱们县城就这么大点地方,谁还不认识谁啊?” “照这么说,他真是存心让咱们来闹得!这不是拿咱们当枪使么?” 大伙窃窃私语着各自排队领粥、看诊去了,朝以禾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手掌心里全是汗。 ——要不是她有空间傍身,恐怕这次真得被太子算计死!如果将来这位心胸狭隘的储君继位,她跟江如蔺怕是难有好下场。 “江夫人……江夫人?”于太医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您手伤了,先回去歇着吧,今儿我自个儿给灾民们看诊就是。” 她回过神勾唇笑了笑,往手指上撒了点白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不过是破了点皮,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别耽误工夫了,开始吧。” 说着,她已经走到义诊的摊子前坐下,有条不紊的给病人们看病。 春宁州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或多或少的听说过朝以禾的大名,今儿又见她从人群里抓出了一个包藏祸心的祸害,个个对她更钦佩了,一整天下来反倒没再生出什么事端。 晚上吃过晚饭后,她才跟凤羽一起慢悠悠的去了柴房。 此时那个汉子正被结结实实的捆在柱子上,一见她们进来就气势汹汹的瞪圆了眼睛:“你们凭啥抓我?放开我!否则我就去衙门告你们去!” 朝以禾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在,微蹙着眉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不用大呼小叫的叫唤,我既然敢捆你便自有捆你的道理,你主子为了对付我,连灾民都能利用,你们俩一个比一个该死! 不过要是你肯回答我几个问题,兴许我能给你留条活路。” “你……你这话是啥意思?啥主子不主子的,我听不懂!” “是吗?那看来咱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凤羽啊,这人留在这儿我嫌碍眼,放他出去又怕他继续兴风作浪,依你说该怎么处置?” 凤羽微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一个字:“杀。” “嗯,倒是个办法。那就杀了吧。记得下手利落点,别弄得到处都是血。” 她应声称是,从怀里掏出一捆绳子一步一步走到那汉子跟前,利落的勒住他的脖子,手中渐渐发力。 一开始汉子还以为她们是在吓唬他,可当强烈的窒息感渐渐袭来,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时,他才猛然惊觉——她们竟是玩真的! 他脸上的横肉抖动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疯狂的摇头,涨红着脸含糊不清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说……” 朝以禾凉凉的看着他,微抬了抬手示意凤羽停下。 他感觉喉咙一松,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胸口像要炸开了似的,好半晌才喘匀了气息。 她就着烛火打量着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累了一天了,乏的厉害,实在没什么耐心。” 汉子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说,我说。是……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殿下让我把灾民们都煽动起来,然后趁乱宰了你。” “说点我不知道的。我问你,如果你这次没要了我的命,太子可还有后招?” “这……这我也不晓得啊!娘子,我就是个听吩咐办事的粗人,就算殿下有什么打算,也不会告诉我不是?我求求您了,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啧,我的确有心饶你,可你半点有用的也没说出来,你拿什么让我放你走?看来你也不是很想活,我还是让凤羽把你勒死算了。” 凤羽作势抖了抖手里的绳子,像看死人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他蓦的打了个寒颤,汗珠顺着额头止不住的往下掉,急声喊道:“姑奶奶,我真不知道别的了!不过……不过我听殿下跟别人提了一嘴清怀县!对,就是清怀县!”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站起身点了点头:“多谢。不过现在外头动荡,我也不敢轻易把你放出去,就委屈你在这儿多待几天了,等民心稳定后我自会放你走。” 她转身出了门,淡淡的吩咐道:“每天给他吃一顿饭,喝一次水,拉撒就随他吧,不用在他身上费精神。” “是。” “再抽空打听打听,看清怀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凤羽一一应下,陪她回房后才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朝以禾每天都从空间里拿出一些粮食和草药填补赈灾粮的亏空,幸好她离京前囤的够多,否则这次真要栽在太子手上了。 百姓们见每天粥棚里都有热腾腾的米粥,便也打消了对她的疑虑,大伙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眼看没有瘟疫爆发的迹象,朝以禾和于太医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他们跟知县告辞后便准备动身返回州府。 没想到刚一出县衙,就看见灾民们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 她本能的后退了两步,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她本打算跟于太医悄悄的走的,没想到还是被百姓们堵住了。 站在最前方的一位老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沉声道:“朝娘子、于太医,我们泉乐县的人都感念你们的大恩。原先我们还误以为你们是那起子贪官,如今想起来真是惭愧啊!” 另一位妇人抱着孩子,紧跟着眼泛泪光的点头说道:“是啊!要不是朝娘子妙手回春,我家娃娃恐不能活在这世上了!我们是真心感激您,可眼下我们这才遭了灾,又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朝以禾赶紧摆了摆手,柔声笑道:“我们奉旨来赈灾,这原本就是我们应尽的职责,诸位不必谢了。” “不行不行,救命之恩,咋能说说就算了? 朝娘子、于太医,我们给您二位备了一份薄礼,不值什么钱,还请你们收下!” 说着,两位妇人拿出两张薄被子,抖开一看,被面竟是用五颜六色的布拼起来的。 第345章 一碗粥,半碗都是沙子 “这是我们大伙连夜给您二位缝的百家被,针线粗糙,也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只是图个好意头,希望以后你们都能万事顺遂、逢凶化吉。” 朝以禾接过百家被缓缓抚摸着,里面续了薄薄的棉花,针脚也很细密,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在灾后这种大伙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更是尤为的难得。 她眼眶微微发热,吸了吸鼻子笑道:“谁说不值钱了?要我说,诸位的这份心意就价值万金。”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如释重负的笑了。 “朝娘子喜欢就好,我们听说您夫君现在当大官了,只怕您看不上我们给您准备的礼呢!” “朝娘子,以后你再回乡的时候得空也来咱们泉乐县看看,想必那时我们的房子也建起来了,地里也有粮食了,我们再好好招待您!” “是啊!这次全仰仗您和于太医了!要不是那天您在县衙门口戳穿那个黑心肠的真面目,说不定我们真要被他煽乎的犯浑了!” “大家别这么说,我来这儿做的都是我分内的事。日后要是有机会,也请大伙去京城,我请你们吃肘子、吃烤鸭!” 众人说笑了一阵,稍稍冲淡几分离别的愁绪,再三告辞后他们就上马车动身府衙,直到马车走出去两三里,后面都有灾民跟着相送。 于太医把百家被贴在胸口上,沉沉的喟叹一声:“都是勤勤恳恳的小老百姓,要不是这场天灾,他们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天灾也就罢了,赶在这个关口上还贪利克扣赈灾粮的畜生才是最可恨的。” 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啊!江夫人,你说究竟是谁把粮食和草药调换了的?你让凤羽姑娘绑的那个汉子,又是谁派来的?”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错开视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安安生生的当你的太医吧。这次赈灾回京后皇上定有封赏,你可别自己往浑水里蹚。” 见她不想多说,于太医也识趣的没再追问。 一路颠簸着,当马车停在州府门口时,闫知府正在外头等候,一见他们回来就赶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江夫人和于太医这一去辛苦了,本官代泉乐县的百姓深谢二位,要不是有你们在,泉乐县的乱子也不可能平定的这么快。来来来,里面请吧,本官已经给你们备下了接风宴,咱们今天一定要尽兴才好!哈哈哈……” 他的话音刚落,朝以禾冷厉的眼风就像刀子一样扫了过去。 “江夫人怎么这副表情?难不成是本官说错什么了?” 她冷笑着勾唇,凉凉的说:“知府大人运筹帷幄,还没等我们回禀就知道县里的情况,真让人敬佩。” 他的脸一僵,随即又笑着打着哈哈:“本官一见江夫人和于太医的脸色,就知道你们此行一定顺利。不说这个了,你们先歇一歇,回头赈灾的事还得劳烦你们多辛苦。” 朝以禾淡漠的瞥了他一眼,迈步进后堂回房去了。 她才刚刚喝了两口茶水,杜子泉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清润的眉眼间难得的浮现出几分愤恨。 “朝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我有件大事要跟你说!” “你别急,先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他仰头把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不知道,太子和闫知府他们一干人怕是想银子想疯了!竟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前两天我巡查各处的粥棚,发现离府衙近的这几个都没什么问题,可凡是城郊或县城里的,粥棚施的粥里都被掺了沙子,一碗粥,半碗都是沙子! 灾民们已经很艰难了,他们还做这种手脚,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 朝以禾沉默了片刻,沉声问道:“你可有去问过太子等人?” “太子称病不肯见我,闫知府说,开了粥棚后不少家有余粮的富户也让人排队来领粥,反倒让真正揭不开锅的百姓没粥吃了,他便吩咐在里面混了沙子,这样一来,来领粥的必定是真正的饥民。” “要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可是据我所知,除了咱们黄屿村和迁安村两个村子因在春宁州边界,所以侥幸受灾不重,其余的地方都灾情严重,原来的富户也是一样的没饭吃,因此压根儿没有趁机占朝廷便宜这一说! 粥里混了砂砾,便能省下不少米,到时候不还是落在他们那起子贪官手里了?为了中饱私囊,他们当真是不择手段!” 她点点头,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想了想又问道:“你没跟闫知府发难吧?” 他吐了一口浊气,语调稍稍平缓了几分:“没有,我知道他定能找出不少理由搪塞我,又怕真给他逼急了,引得他对我下杀手,所以我便佯装信了,打算等你回来再做定夺。” 朝以禾心里一动,忽然想起那个汉子的话,急忙问道:“你在州府时可听到什么关于清怀县的消息?” “不曾听说,怎么了?” “也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说这个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让灾民们吃上饭。你别跟闫知府他们明着作对,一会儿我让凤羽跟富户们通个气,让他们明儿一早就来府衙门口叫屈,再煽动百姓们一块来闹。 且不说原来所谓的富户如今也没饭吃,就算真有人趁着朝廷施粥占便宜,也不能因为这个让这么多灾民跟着吃沙子。 到时候舆情汹汹,想来他们也不敢了。” 杜子泉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我跟你想到一处去了,这几天我把原先家底殷实的人家都记了下来,全在这儿,只是要辛苦凤羽姑娘了。” 凤羽接过纸条,摇摇头淡淡的说:“奴婢不辛苦,奴婢也是打从穷人家出来的,最看不得这些狗官。” 他们两厢商议了一番,杜子泉便先行回房,凤羽也悄无声息的从后墙翻了出去,暗中联络各家的百姓。 第346章 你敢! 翌日清晨,闫知府正不紧不慢的坐在厅里吃着厨房精心烹制的鳝丝面,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喧闹声。 他不耐烦的摔下筷子,厉声吩咐道:“出去看看!” 片刻后,一位官差疾步进来回禀,气喘吁吁的说:“不好了大人,灾民们在外头闹起来了!”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既有来闹事的,把他们全都抓了下狱就是,这也用本官教?” “抓不了啊大人,人太多了,只怕咱们的牢里都装不下!” 闫知府骂骂咧咧的起身,阴沉着脸赶去了门口。 可没想到一出门,便迎面从人群里飞出来一坨牛粪,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他的官服上,散发着恶臭的污渍在衣裳上晕开了一片,熏得他险些吐出来,没等他发难,百姓们就一个个哭嚎起来。 “天老爷!草民真是活不出去了!地震前我家的确有几亩薄田,算是小有积蓄,可这一震我家里也是一贫如洗,朝廷既然施粥,便该有草民的一碗,怎的因为草民就在粥里混沙子了?” “是啊!要是家里有一粒米,我还去领粥,就叫我全家死了下地狱!” “官府要是怕他们蓄意占朝廷的便宜,把他们看管起来不给他们粥吃就是,何必在里头混沙子,让我们也吃不安生?” “对!我们要个说法!这到底是施粥还是施沙子?还赶不上观音土好吃咧!” 眼看众人闹得沸反盈天,闫知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扭头,正看见朝以禾跟杜子泉施施然的站在旁边。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强压着怒火冷声说:“杜钦差,这些刁民辜负皇恩,您怎么也不处置了他们?难不成由着他们胡闹?” 杜子泉看了看灾民们,又看了看闫知府,淡淡的说:“本官觉得百姓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你……”他暗暗发狠,阴骘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勾唇,说道:“看来原来的富户不像闫知府想的那样暗藏了粮食,说起来不过是场误会,打从今日起,别在粥里混沙子就是了。” 她有意给闫知府个台阶,毕竟她的目的是为了让灾民们有粮果腹,不必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闫知府冷笑着瞥了她一眼,趾高气昂的说:“江夫人怕是不知道,这群刁民最会颠倒黑白,他们都是串通好了来闹得!要是他们步步紧逼,咱们就步步退让,日后他们非得骑到咱们头上去!” 他咬了咬牙,厉声道:“你们要是再闹,今儿就不施粥了!赶紧给本官散了!逢此天灾,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轮得到你们挑三拣四!” 轰的一声,他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炸了锅,像一滴凉水滴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似的,百姓们更加群情激奋。 “凭啥不给我们施粥?你说不施就不施了?那是朝廷拨的赈灾粮,又不是知府大人您自家的粮食!” “不给我们饭吃,那粮食都落到谁的口袋里了?” “娘的!还说我们辜负皇恩,我看最辜负皇恩的就是你这个狗官!” 一个小娃娃拉开弹弓瞄准了闫知府的脑袋,‘嗖’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破空飞了过去,重重的砸到了他的额头上,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脸狰狞的扭成了一团,两眼冒火的盯着那个娃娃,愤怒的吼道:“把那个对本官不敬的小杂碎给本官抓起来!” 官差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抓人,百姓们见状也愈发的愤怒,纷纷把孩子护在身后。 “住手!”杜子泉面沉似水的低吼道,“本官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闫知府当着本官的面抓人,难道就不怕本官回京后在皇上跟前参你一本吗?” “钦差?我呸!本官敬着你,你是碟子菜,本官要是不敬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当只有你是新科状元?当年本官科考的时候也是金榜题名的!一个没家世、没依仗的泥腿子,还想跟本官作对?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再有刁民敢阻拦,就统统抓去大牢!” “你敢!本官有长宁公主赐的玉牌,见玉牌如见公主,你还不叫他们速速住手?”杜子泉气得浑身发抖,冷着脸从怀里掏出长宁的玉牌。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原来临行那天,长宁塞到他手里的是这个啊!也亏得她想的周道,要是今天不把她扯出来做大旗,只怕还真震慑不住闫知府。 闫知府愣了愣,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他手里的信物。 “怎么?闫知府这个一方父母官,难不成连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僵硬的沉默了片刻才连声说着‘不敢’,悻悻的俯身跪拜,官差和百姓们也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杜子泉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也怕镇不住闫知府,眼下看来好歹是控制住局面了。 就在这时,太子施施然的从府衙出来,他眼里暗藏寒意的看了杜子泉和朝以禾一眼,又居高临下的扫视着百姓们。 “闫知府,你可知罪?就算你有天大的理由在粥里混沙子,也不能对灾民们动武!本宫这几日身子不好,便让你全权处置赈灾的诸项事宜,你就是这么办差的?” 闫知府重重的磕了个头,诚惶诚恐的说道:“下官知罪,下官有负殿下的信重,下官罪该万死!” “打从今日起,粥里不得有一粒沙子!无论各家原来是贫是富,如今他们受了灾,又都是我朝的子民,领一碗粥合情合理!本宫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须得尽心办事,你要是再敢有所懈怠,本宫一并罚过,决不轻饶!” “下官谨遵殿下教令!” 太子微微颔首,温和的看着跪在下方的百姓们说道:“说来本宫也有错,即便身子不爽,也该仔细查问才是。让大家受苦了,本宫向你们赔个不是。” 众人急忙感恩戴德的磕头谢恩,有些妇人甚至忍不住激动地哭了出来。 ——堂堂太子不但没有维护当官的,还肯纡尊降贵的给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赔礼,谁能不感动? 太子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虚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扭过脸深深的看了杜子泉一眼。 第347章 中了太子的套了 “长宁把玉牌都给你了,可见跟你关系匪浅,她倒是瞒的严实,连我这个兄长都没听到一丝风声。” 杜子泉的耳廓微微泛红,急忙说道:“公主只是怕下官赈灾时遇着什么难事,所以才……” “嗯,不必解释这么多。你这个新科状元倒也能配的起长宁,以后说不准咱们还能成为一家人。” 太子顿了顿,又缓缓走到朝以禾跟前逼视着她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上不经意间便流露出几分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今儿这些百姓既聪明又齐心,想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只是有句话叫‘过慧易夭’,不知道江夫人听过没有。” 朝以禾浅笑着福了福身子,不急不缓的说:“臣妇才疏学浅,只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 “江夫人医术精湛,经营的医馆和玉颜坊都生意兴隆,哪里才疏学浅了?这次赈灾你功不可没,等回京后,本宫自会向父皇为你讨赏。” ——只是,你得有命回去领这个赏才行。 太子把后半句话咽回了喉咙里,迈步回了府衙。 朝以禾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紧盯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像要出事似的。 还没等她回过神儿,大顺就一瘸一拐的来找她了。 他站在石阶下仰脸望着她,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江夫人,我照你说的吃了几天的药,脚果然没那么疼了。上次你不是说七天以后给我把脚锯了吗?前些天我来的时候,差爷说您去外县了,这不,我今儿又来了。” 她快步走下台阶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点点头道:“可以做手术了,你现在可有住的地方?” “有!官府给发了帐篷,我跟邻居大叔家住在一处。” “帐篷可不成,要是有细菌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跟我进来吧,来我房里我给你做手术。 凤羽,扶他一把。” 大顺难为情的点点头,把自己的手在衣裳上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的让凤羽扶住他。 于太医一听说朝以禾要给他做截肢手术,立刻颠颠的跟了上来,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看,朝以禾想了想,只要用注射器的时候背着他就是了,便也没拦他。 她先让大顺喝了麻沸散,又借着从箱笼里拿东西做掩护,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应手术器具,单是现代的手术刀就引得于太医一阵惊叹。 将近两个时辰后手术才做完,朝以禾轻声说道:“虽然眼前来看手术算是成功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提防着术后感染。” 于太医满眼惊叹的连连点头,自告奋勇的说:“那这两日我照看着他!江夫人,等回京后下官要是碰见什么疑难杂症,能否登门向您请教?我头一次知道还有这么精细的法子!还有您刚才用的刀是什么做的?下官以前从未见过!还有……” “于太医,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他恍然一拍脑门,咧着嘴笑了笑:“都是我不好,您操劳了半晌一定累了,您先歇着吧,这儿有我呢!” 朝以禾笑着颔首,又叮嘱道:“那就有劳于太医了。要是他有什么不好,你再来叫我。” “是是是,您放心就是!您刚才那几下真够我琢磨小半年了!” 她哑然失笑,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要是于太医真想学点外科的东西,她也不介意教给她,将来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正要回房时,杜子泉却急匆匆过来。 “朝娘子,我正想找你呢。清怀县出事了!” 朝以禾只觉得脑袋里有根弦‘噌’的一下绷紧了,她急忙追问:“怎么了?” “刚才我听见闫知府跟太子回禀,说清怀县有刁民闹事,太子打算派兵镇压。 朝娘子,我想着所谓的‘刁民’大抵是像今儿的那些百姓一样,因为吃不上、穿不上才心生怨怼,要真派兵去了,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大伙平白的受这个天灾本就艰难,要是再丢了性命,那咱们来赈灾的意义何在?我打算过去看看,你可愿跟我同去?” 她沉吟了片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是换做往常,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点头,可自从在那个汉子嘴里听到‘清怀县’这三个字后,她对这个地方就一直心存戒备,她只怕是太子设下的圈套。 杜子泉看出她的迟疑,略有些失望的笑了笑:“罢了,是我不该强人所难。要真有动乱,我也不能拉着你去冒险!” “不,我跟你一块去,要是有什么事咱俩也好有个照应。” 朝以禾到底抵不过良心作祟,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不过她也多留了个心眼,让凤羽连夜把当初容左给她的腰牌和一封信送到了南州府,那有凤家军的驻军,要是三天后没有她的消息,就请凤家军带人驰援。 次日一早,他们就向太子请命,自请前往清怀县,太子欣然应允,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给他们拨了一队侍卫。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清怀县,路上时不时便能看到有灾民陆陆续续的迎面而来。 朝以禾心里又沉了沉,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就连杜子泉都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朝娘子你说怪不怪,现在各处开粥棚施粥、放粮,生计的问题解决了,大伙不是该修葺房屋准备过冬了吗?怎么还有百姓疲于奔命的四处跑?” “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怕咱们真是中了太子的套了。” 他神色微凝,急声道:“你是说……清怀县压根儿没事,太子故意把咱们诓过去?” 朝以禾嫌弃的睨了他一眼,头痛的扶额:“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只在读书上灵光?你看这些百姓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想必情况并不乐观。” 她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忽然扬声道:“我有些头晕,先停下歇歇吧。” 护送他们的侍卫首领名叫赵斯,他看了朝以禾一眼,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江夫人,您要歇自然使得,但属下听说这附近有狼,您千万不要走远了才好。” 第348章 清怀县去不得! “多谢赵侍卫。”她仰脸甜甜的一笑,从善如流的应道。 杜子泉小声问道:“你是打算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吗?可他们这么多人,要是清怀县真有古怪,他们定不会放咱们走的!” “你傻啊?往前看,前面树底下有行人,咱们去打听打听,就算是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朝以禾跳下马车朝坐在树下歇脚的一家三口走去,看他们的模样就是遭了灾的,衣裳都被磨破了,露出来的皮肉也受了伤,个个面黄肌瘦。 她和善的笑着冲他们点点头:“三位是从清怀县来的吗?” 其中的那个男子不着痕迹的把妻儿往身后护了护,戒备的盯着她:“你是什么人?” “你们别紧张,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此去就是要去清怀县。” “赈灾?前些日子倒是来了几个赈灾的,施的粥里看不见几粒米,跟清水似的。”男子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朝以禾眼里闪过几分暗色,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次不会了,我们带了不少粮食,不敢说让大伙吃的有多饱,但至少不能再让你们饿肚子。 这位大哥,你们是因为没粮吃才走的吗?” 他们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晌后,那妇人怯怯的摇摇头:“娘子,我看你面相像个好人,我便跟你多说两句,如今清怀县可去不得了!你们要是真拉了粮食,就赶紧掉头回去吧,就算给县里的人吃了也是白白糟践了。” “这话怎么说?” “闹瘟疫了!好些人手上、脚上都起了疹子,还发烧,死了不少人!打从七八天前来赈灾的官儿就都跑了,官差把城门都给封了,许进不许出,眼瞅着就是让我们在里头等死咧!这两日守城门的官差也不在了,我们才偷摸着跑出来。” 男子愤懑的攥紧了拳头:“再不跑也不行了,大伙又是病又是饿的,都疯魔起来了,能为了一块树皮打的头破血流的。不管咋说,闯一闯总比死在县城里强!” “娘子,你们跟原先来的官儿不是一道的吧?” 朝以禾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从马车里拿了一包干粮递给他们,叮嘱道:“这些你们拿着,再往前走个小半天就到州府了,那儿粥棚的粥里有米,绝不会让你们饿死。” 他们夫妇又惊又喜的接过干粮,把孩子叫醒后就要跪下给她磕头。 “多谢娘子!多谢娘子!我们大人再饿也能忍着,可娃娃再不吃怕是要撑不住了!娘子,您救了我们娃娃一命啊!您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朝以禾急忙把他们搀扶住,心情复杂的摆摆手,打发他们赶紧往前走。 他们一家子谢了又谢,这才兴高采烈的抹着眼泪离开。 见他们走远了她才折返回马车里,把刚才打听到的说给杜子泉和凤羽。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清怀县百姓们得的是手足口病,这个病只要及时治疗便不会致命,可听那对夫妇刚才的话,因病过世的难以计数,怕是病情已经不受控制了。” 杜子泉紧咬着牙关,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这些百姓原本是可以好好活着的!” “是啊,可现在说这个已经迟了,太子只说有刁民闹事,前因后果他却一概不提,摆明了是想把咱们哄过来,让咱们死在县城里。” “都怪我,要不是我一时妇人之仁把你拖下水,你也不会跟我落到这步田地!” 朝以禾安抚着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道:“也不能这么说,就算这次咱们不上套,保不齐太子还有什么手段等着咱们! 万幸来之前我让凤羽给驻守南州府的凤家军送信了,三天之后要是等不到我的消息,他们便会带兵来援助,再加上一来一回的两天路程,咱们少说也得支撑五天才能等来援军。 如今清怀县就是个虎狼窝,万万不能进去,咱们先寻个借口拖延……”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感觉脖颈传开一阵酸痛,眼前发黑,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晕倒之前,她隐约看到赵斯跟凤羽缠斗着打了起来…… “娘子,娘子您醒醒……娘子!” 凤羽焦急的声音忽近忽远,朝以禾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个破庙里,凤羽正轻拍着她的脸,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四下环顾了一圈,轻压着太阳穴茫然的问:“咱们这是在哪?” 凤羽拧开水袋喂她喝了几口水,小声答道:“已经是在清怀县里了。赵斯打晕娘子后就跟奴婢打了起来,奴婢一个人要跑倒是容易,可要是跑了便得撇下您和杜钦差,奴婢就佯装打不过他,跟娘子和杜钦差一起被扔到马车上,丢到这了。” “想来是他发现咱们知道了太子的诡计,见骗不住了就来硬的。”她苦笑着摇摇头,扭过脸就看见杜子泉躺在不远处,还昏迷着。 “娘子,赵斯他们倒还算有良心,还给咱们留了些干粮呢。奴婢生个火,咱先把饼子烤着吃了,您好歹垫垫肚子。”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轻嗤道:“他哪里是有良心?分明是怕咱们不死呢!现在清怀县里的百姓都饿急眼了,要是看见咱们有粮食,饥民们豁出命去也会跟咱们抢,就算你功夫好也架不住他们人多,车轮战熬也把你熬死了。” 凤羽捡枯树枝子的手一顿,迟疑着问:“那……那咱们还吃饭不?” “吃吧,只是一定得小心点,可不能让别人看见。” 她应了一声,利落的架了个柴火堆,用随身携带的火石引燃柴火。火光跳跃着蹦出几颗火星子,驱散了几分深秋的寒意。 杜子泉也悠悠转醒,他怔愣了片刻,忽然一下子弹了起来,抓着朝以禾的袖子急声道:“朝娘子,赵斯要害咱们!是他把你打晕的!你……” 她压了压手截断了他的话音,淡淡的说:“我已经知道了,一会咱们先吃点东西,再从长计议吧。” 说话间,凤羽从包袱里拿出三块饼子架在火上,麦香混合着微微焦糊的焦香在空气中蔓延开。 第349章 不想死的就给我滚 他们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可没想到烤饼子的香气还是把不少灾民吸引了过来,他们正要把饼子送进嘴里,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抬头,正看见几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 几个灾民扒在门口咽了几口唾沫,眼里泛着的光像狼一样,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低吼一声一窝蜂的冲了进来,伸着脏兮兮的手便要抢饼子。 凤羽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一脚踹向冲在最前头那个人的胸口,那人吃痛的‘哎呦’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扑通’跌坐在地上。 凤羽活动了一下手腕,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不想死的就给我滚!” 灾民们一时被她吓住了,本能的停在了原地。 无声的僵持了片刻后,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往掌心里啐了两口唾沫,咬牙切齿的说道:“娘的!要是没饭吃咱们也得被饿死,反正横竖都没活路,倒不如跟他们拼了!” 另外一个人赞同的点点头:“对!看他们穿的那么好,一定是有钱人家的,说不定带了不少粮咧!” “就是!跟他们拼了!咋也比饿死强!” 他们旁若无人的商议了一阵,撸胳膊挽袖子的便要往过冲。 杜子泉见状赶紧把朝以禾护在身后,紧盯着他们厉吼道:“住手!本官以钦差的身份命你们停下!我……本官知道大伙受委屈了,我们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诸位稍安勿躁,本官定给你们找一条活路出来,绝不让你们冻饿而死!” 他们一干人怔愣了片刻,忽然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你们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他……他说他是钦差!哈哈哈……” “他要是钦差,老子就是玉皇大帝!哪有钦差寒酸的就带两个人出来的?” “就算他真是钦差还咋的?老子抢的就是钦差!平日里他们当官的就鱼肉乡里,这时候咱们清怀县遭了灾,他们更是变本加厉的不给人留活路!当官的不让咱们活,咱们也不能对他们手下留情!” 杜子泉急的涨得脸通红,急忙安抚道:“诸位请相信我们,我们跟大伙之前碰见的贪官污吏不一样!本官就是春宁州的人,也是打小过苦日子长大的,我定会给你们做主!你们有什么不妨坐下来,咱们好好说。” 大个子鄙夷的啐了一口:“说?我说你娘!你们这群臭读书的最会哄当人! 兄弟们,别听他瞎白话,咱们一块上!” “快住手!你们真要是动手强抢那就犯了王法了!你们……” 一个瘦猴自知不是凤羽的对手,就趁着其余灾民把凤羽缠住的时候朝杜子泉和朝以禾冲了过来,眼见他的拳头带着风砸了过来,朝以禾赶紧把杜子泉拨开,从空间里摸出一支灌了麻药的注射器扎进瘦猴的脖颈。 瘦猴跌跌撞撞的往前扑了两步,忽然脚底下一软,整个人骤然栽倒,眼里又是震惊又是不甘的瞪着朝以禾。 杜子泉止住了话音,紧咬着牙把朝以禾往他身后拽,戒备的盯着其余的灾民们。 这群人凭着一股子蛮力和拼命的劲儿,倒在凤羽手底下过了两招,可不过片刻也都被凤羽一一放倒了,蜷缩着一个劲儿的呻吟。 大个子只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要断了,仍然目露凶光的咬牙道:“有本事你们就弄死老子,否则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们!现在清怀县已经是一座死城了,我们平头百姓活不了,你们这些当官的也别想活!啊——” 凤羽捏住他的下颌,手上稍稍用力,利落的卸掉了他的下巴,微皱着眉冷淡的说:“聒噪。”她直起身子看向朝以禾,“娘子,怎么处置他们?要不要奴婢……” 说着,她的手在脖颈处一横,做出一个灭口的手势。 朝以禾蹲下对上大个子的眼睛,咬了一口饼子小口小口的咀嚼着,果然看见他眼里的凶光更甚,哈喇子也止不住的顺着下巴往外流。 她慢悠悠的说:“我这个人一向小心眼,最不会以德报怨了,刚才你们存心想伤我们,按我以往的做派,我定要你们死才行。但话又说回来,你们也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我勉强算你们情有可原。 我看你像这群人里的头头,咱们商量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会打卦,我算到你们清怀县有个地方还藏着一批粮食和草药,我带你们把吃的用的找出来,不但你们饿不死,其余的百姓也都能活。 但等到灾情平定了,你们得去衙门自首,为你们今日的歹念付出代价。你可愿意?” 大个子将信将疑的沉默了片刻,兴许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张着嘴含糊的吐出几个字,但他的下巴被卸掉了,说了什么也没人听清楚,他便只能忙不迭的点点头。 朝以禾满意的颔首,给凤羽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把大个子的下巴装上。 ‘咔吧’一声,大个子的下巴归了原位,他忍着身上的酸痛吃力的爬起来,打量着朝以禾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刚才这位钦差大臣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你先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刘大个儿。” “呵,名字倒是贴切。我问你,如今你们县衙里还有人吗?” 刘大个儿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早就没人了!知县老爷早就跑了!前阵子来赈灾的那群狗官也不过是来走过场的,听说县里有人得了瘟疫后,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那个……娘子,你说我们县里还有粮食,可是真的?你不是诓我的吧?”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颔首,沉吟了片刻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你们得先给我办两件事。 第一,把得了瘟疫的人集中到一处住,跟没得病的分开住; 第二,你得把话跟乡亲们说清楚了,粮食怎么分是我说了算的,谁也不许抢,谁也不许多吃多占。 要是有一条做不到,我就不把粮食给你们。” 第350章 我替我全家谢谢您 刘大个儿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行!反正现在县城里人都死了一大半了,剩下的那些老弱病残的又占一半,像我们这样活蹦乱跳能动弹的就更少了,大伙也没力气争啊抢啊的。” 朝以禾微微颔首,说道:“那你们就去办吧,早办好就能早吃上饭。” “可是……你要是戏耍我们咋办?万一我们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跑了呢?” “若我们真想走,还需要骗你们?刚才凤羽把你们全撂倒了,我们抬脚就能走,何必跟你费这个口舌?” 刘大个儿挠了挠头,小声嘀咕着:“这倒也是,我兄弟现在还动弹不了呢,刚才你把他咋的了?” 朝以禾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视线落在了瘦猴身上,她笑了笑说道:“不要紧,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能动了,你们快去吧。” 他们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两个人把瘦猴架起来,一群人低着头出了破庙。 见人走了,杜子泉才凑过来欲言又止的问:“朝娘子,原先我咋不知道你还会打卦?你真能算出来哪有粮食?” 她顿了顿,笑眯眯的应道:“是啊,在黄屿村的时候不是有人说我是神女娘娘转世吗?我掐指一算就知道粮食藏在哪,这有什么难的?” “还是朝娘子有本事!”他眼睛一亮,满眼钦佩的感叹道,随即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们也是可怜人,被逼得没法子了才走上了歪路。”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蹙着眉说道:“不对,处境艰难和走邪路没什么关系,有些人就算身处地狱也没动过歪心眼,要是做了有违朝廷法度的事,就拿自己生活不易做借口,那天底下就没有该死的人了。 我之所以肯帮他们,一来是因为他们的确不算穷凶极恶;二来,县城里还有不少百姓并没有去偷去抢。等这事平息了,我还是要把刘大个儿他们送到去衙门的,让他们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杜子泉沉默了好一会儿,认真的点点头:“朝娘子说的是,在下受教了。” 闹了这一场他们也都没什么胃口,各自勉强吃了一个饼子后,朝以禾带着凤羽在破庙里转了一圈。 转到寺庙正殿的时候,她发现殿里的佛像塌了一般,从佛像背后露出一个大窟窿,正好藏粮食。 她把凤羽支出去,悄悄把空间里囤的粮搬到佛像里,想了想又拿了些草药和白药放进去,随后用稻草盖上稍稍遮掩了一下。 忙完这一切后她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日头也落山了,微凉的夜风吹过来,被汗水浸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娘子!娘子——您交代的事我们都办成了!”刘大个儿带着几个人快步走进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她跟前,“您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不?哪有粮啊?” 朝以禾摆摆手,不急不缓的问道:“不忙,你先跟我说说,现在有多少人闹瘟疫?没病没灾的人又有多少?你分别把他们安置到什么地方了?” “闹病的约莫有三五千个,他们大多是城北的百姓,我索性就让他们全都住到城北去了;余下的还有七千多个人活着,家里房子没塌的就住在自己家,房塌了的就捡逃走的富户人家住。 娘子,我们县衙的房子也好好的,我给您几位打扫出来几间,你们也不能总住在破庙里不是?” 她垂眸笑了笑,微微颔首说道:“做的好。帮我搬粮食吧,再找两个腿脚快的通知大伙,没得病的一个时辰后来县衙门口领粥,得了病的不得离开城北,晚些时候咱们把粥送过去,横竖都能让大家吃上饭。” 刘大个儿愣愣的点点头,朝以禾把他们引到佛像后面,当他看到佛像里满满当当的藏着的几十袋粮食后,眼圈突然红了。 他背过身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这么多粮!我还当……我还当保不准哪天我就饿死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朝以禾跟前,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娘子,我谢谢您!我替我全家谢谢您! 我一开始还想抢您的饼子,我真是畜生!我给您磕头赔罪……” 朝以禾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别急着谢了,先搬粮食吧,如今全县一共一万多人,这些粮勉强能吃几天。” 刘大个儿应了一声,赶紧招呼着大伙搬粮,一个个七尺高的汉子摸着麻袋里的米险些流出口水,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忍着没抓起一把米塞到嘴里。 他们把粮往县衙里搬的时候,不少灾民都看见了,一听说朝以禾等人是来赈灾的,众人灰暗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亮光,但也有人鄙夷的轻嗤着。 “啥赈灾的?前些时候不也有当官的来赈灾吗?那粥稀得跟水似的,有几颗米都能数的出来!” “赈灾咋能派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来?我看,八成是有钱人家的女眷来拿咱们找乐子了!” “唉,没权没势的命比草都贱。管她是不是来找乐子的,只要能给我娘一口饭吃,她想咋找乐子我都奉陪!” 朝以禾把众人的议论声尽收耳中,暗自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怪百姓们会这么想,说到底都是朝廷的那些狗官做下的孽! 县衙的后厨里,一袋一袋的米倒进锅里煮成粘稠软糯的粥,米香顺着空气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刘大个儿等人站在灶火前搅动着勺子,咕咚咕咚的直咽口水。 朝以禾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每人先喝一碗,施粥的时候你们得给我帮把手,这也是体力活,饿着肚子可不行。” 一听她发话,他们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兴高采烈的从怀里掏出碗来,各自盛了一大碗。 瘦猴饿得实在受不了了,略吹了吹热气就喝了一大口,烫的他直吐舌头。 众人被他逗笑了,他自己也忍不住难为情的咧嘴笑了笑。 “娘子,自打地震后,我就再没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第351章 是哪位英雄好汉 朝以禾望着他们满足的笑脸,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她转过身整理着草药,暗暗敛去眸子里的暗光。 刘大个儿等人三两口就把粥喝完了,就连碗底都舔的干干净净的,互相意犹未尽的对视了一眼,强压着肚子里的馋虫默契的放下碗。 “娘子,咱们这会儿就施粥去?” 她点点头,招呼着众人把粥往县衙外抬,叮嘱道:“可不许偏私,每个人都得盛一样的,不能因为谁跟你们近亲,你们就给谁多盛。” 他们干脆的应声,才刚刚把锅抬到外面,灾民们便争先恐后的排起了长队。 大伙一看盛到碗里的粥里不但有米,还熬得又香又糯,好几个妇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百姓们也都羞愧的住了口。 朝以禾本打算跟杜子泉一块前往城北给得了手足口病的灾民送粥,可临走之前又被几个受了伤的病人绊住了,便只得让刘大个儿跟他同去。 众人一直忙到半夜才算告一段落,今晚清怀县的百姓们难得的没饿着肚子睡觉。 次日一早,朝以禾等人正施粥的时候,人群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妇人尖声喊道:“……当别人都没长眼睛是咋的?你们几个刚才都喝了一碗了,咋还来排队呢?就你们奸!也不怕吃了烂舌头!” 几个汉子转过身撇了撇嘴,扬着下巴质问:“你凭啥说我们吃了粥了?我们才刚来!” “就是!烂舌头咋了?那也比饿死强!” “你们怕饿死,旁人就不怕了?让你们都吃了,别人吃啥?” 朝以禾微皱了皱眉,侧眸对凤羽说道:“去看看,别让他们闹起来。” 凤羽犹豫了一下,见周围没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应声过去。 妇人一见凤羽过来便赶紧凑了上去,拉着她的袖子急声说道:“姑娘,您来的正好,您给评评理!他们这几个黑心肠的来排了两次队,我们还一碗粥都没吃呢!” “你少放屁了!老子这是头一回排!” 他们争吵着把凤羽围在中间,个个唾沫星子横飞,四周的百姓们也都伸着脖子张望着。 朝以禾看了一眼才把视线收回来,忽然感觉眼前一闪,阳光照在人群里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小心!” 就在这时,刘大个儿惊呼了一声,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推开。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定睛一看才发现刘大个儿死死的抱住一个男子的腿,那男子蒙着脸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正恶狠狠的盯着朝以禾。 “快来人啊!大伙来搭把手!这狗造的要杀朝娘子!” 他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凤羽心里一紧,正要往过冲,妇人和那几个汉子却牢牢的围着她,她一步都挪不过去。 刺客一脚踹向刘大哥的脸,又举着匕首冲向朝以禾。 电光火石之间,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飞出一只鞋子,不偏不倚的正拍在刺客的肩膀上。 “乡亲们!朝娘子是给咱们饭吃的好人,这畜生想杀朝娘子,咱们跟他拼了!” “对!他哪是想要朝娘子的命?分明是想要咱们的命!” “朝娘子要是死了,咱们不也得饿死?倒不如先弄死他!冲啊——” 众人群情激奋的一拥而上,刺客的眉头紧皱着,挥舞着匕首厉声道:“滚开!谁敢阻拦,必死无疑!” “我去你娘的!”一个老汉把手里的拐杖扔了过去。 刺客灵巧的侧身躲闪开,与此同时,刘大个儿拽着他的胳膊‘吭哧’就是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百姓们见状都纷纷冲了上来,不知道谁夺走了刺客的匕首,把他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此时,凤羽也反应过来了——这个妇人和这一干人是故意争吵着调虎离山,蓄意给刺客创造行刺的机会。 想明白了这一层,她也不再手下留情,三拳两脚的就把这群人撂倒在地,冲出了一道口子护在朝以禾身边。 “娘子,是奴婢大意了,您没伤着吧?” 朝以禾摇摇头,指着正被围殴的刺客道:“快,把他给我拎出来,大伙都下手没轻没重的,别真把他打死了。” “可是您……” “去吧,没事。他们是趁咱们没防备才有下手之机的,现在我警醒着,就算再有别的刺客也轻易得不了手。” 凤羽这才应声,好不容易挤进人群里把义愤填膺的百姓们拨开。 刺客气息奄奄的倒在地上,蒙着脸的黑布上都印着几个脚印,眼圈乌青的像大熊猫似的。 “呸!连施粥的朝娘子你都敢杀,你仔细遭报应!”一个老妇人跺着脚哆哆嗦嗦的骂道。 另一个半大的娃娃跳起来又朝着他的肚子踩了一脚,指着他喊道:“我娘说了,你这样的畜生死了得下油锅!” 凤羽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利落的反剪住刺客的手臂,把他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扔到朝以禾跟前。 “把他脸上的布扯下来,我看看是哪位英雄好汉。” 不等凤羽动手,刘大个儿就一把拽掉了他蒙脸的黑布,他低着头躲避着朝以禾的视线,脸色一片惨白。 她定定的打量着刺客,倏而一笑:“原来是熟人啊!赵斯大哥! 你不是太子殿下指过来护送我的吗?怎么脸一翻干起来杀人的勾当了?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旨意?” 赵斯闭了闭眼,咬着牙抬起头,扫视着众人扬声道:“不错!就是殿下命我杀你的!你私扣赈灾粮草,中饱私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你们大家都被她给骗了!这些粮食原本就是太子殿下让我等送来清怀县的!朝以禾贪利图财,擅自扣下了粮草,昨儿她和她的同犯在破庙里商量着分利时不巧被人撞见,未免丑事败露,被逼无奈之下她才给你们施粥分粮! 你们细想想,地震后想必也有人去过破庙吧?怎么以前没有粮食,她一来,佛像里就突然冒出来粮了?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粮草原本就是她藏在那的!” 轰的一声,百姓们顿时炸了锅,窸窸窣窣的议论起来。 第352章 死了也好 “别吵吵了!我们是在破庙里看见朝娘子他们的,可我们压根也没看见有粮食!要是朝娘子想私扣咱们的赈灾粮,藏着不说不就成了?哪会大半夜的给咱们熬粥?”刘大个儿吼了一嗓子,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瘦猴紧跟着连连点头:“你们不知道,那位凤羽姑娘的功夫好着咧!有她护着朝娘子,咱们谁也奈何不了她,她要真是坏人,凭啥告诉咱们佛像里有吃的?” 朝以禾欣慰的颔首:“难为你们没被饿傻了,竟比我想象的聪明些。”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斯,冷笑道:“我还以为你把我们打昏后就跑了,不成想太子殿下还留了个后手,这是眼见我们不能死在灾民们手里,便冒险让你出手了,是不是?” “我……没有!你别想攀蔑殿下,此事跟殿下无关!杀你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好忠心的狗奴才!” 赵斯仰脸盯着她,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两句话:“朝以禾,我是有正经官职在身上的,就算你抓了我,也不能对我滥用私刑,更不能杀我!我劝你乖乖的放我走,否则殿下饶不了你!” “呵,他都打定主意想让我死了,再饶不饶的还能怎样?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的确不能杀你,也不能对你用私刑。” 凤羽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娘子,奴婢有手段能让他死的没有半点痕迹,再好的仵作也验不出来。” “眼下清怀县瘟疫蔓延,正是用人的时候,哪能轻易让他死?城北不是有些老弱得了瘟疫,没人伺候吗?就让他去倒夜壶、洗恭桶吧,也算他这个‘有正经官职’的为百姓们尽一份心力。” 赵斯瞳孔一缩,睚眦欲裂的吼道:“朝以禾你敢!我是太子近臣!你不能……” “我能。”她轻飘飘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他本能的想要吐出来,可没等他张嘴,丸药就迅速的在口腔里化开,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啧,真是个蠢问题,自然是毒药了,难不成还能是十全大补丸?吃了这个药以后,每两天你便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好好做事吧,用你的行动换解药续命。” 赵斯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红着眼睛厉声道:“我绝不受你的摆布!你别忘了,我还可以寻死!” 朝以禾点点头:“死了也好,你要杀我,我自然巴不得你死。回头你自尽了,也不算是我杀了朝廷官员了吧?” “你……你这个毒妇!太子殿下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她不耐烦的揉揉耳朵,凉凉的说:“行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倒夜壶吧。 把他拖走,别耽误了给大伙施粥。” 众人就等她这句话了,一听赶紧七手八脚的把赵斯拉起来,连拖带拽的扯到了一边,有几个妇人看不过眼,还趁机拿簪子在他身上猛戳了几个洞,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哎,不对啊!刚才故意闹事的那几个杂碎哪去了?”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声,大伙赶紧四下环顾着,但却没在人群里看到他们的影子,想来是趁乱跑了。众人找了一圈,也只能暂且作罢。 出了这么一场意外,百姓们都有意无意的保护着朝以禾,反倒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天下来,灾民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了,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几分笑模样,朝以禾便决定去城北看看得了手足口病的灾民。 这个病并不算很严重的传染病,但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得个感冒都是会死人的,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小心翼翼的从空间里拿出口罩戴上,又蒙了一层面纱,这才进了病患家里。 经过一番探查,发现他们当中重病的不足三成,大多数症状都比较轻微,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根据病人的情况开了三副方子,低热、咽红疼痛的就用银翘散;持续高热、身上有疱疹分布的用清瘟败毒饮;高热不退、频咳气急的则用己椒苈黄丸合参附汤。 接连吃了三天的药,病人的症状都有所缓解,蒙在清怀县上空的阴霾一点一点的被驱散。 第五日的凌晨,一队身着甲胄的将士快马进了清怀县,容左的小脸紧绷着冲在最前头,行至县衙门口时他赶紧勒马停下,利落的翻身下马急匆匆的叩响了大门。 凤羽赶紧把他迎了进去,恭恭敬敬的说道:“小将军,娘子在里头等您呢!” “朝姐姐一向可好?可有什么损伤?” “娘子一切都好,不过……前两天有个刺客意图行刺娘子,万幸娘子没伤着。” 他脚步一顿,脸色更沉了几分:“那刺客什么来头?” 还没等凤羽说话,朝以禾就快步迎了出来,暗暗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禁声。 “你怎么亲自来了?我原想着你会派凤七他们兄弟辛苦这一趟呢!” 容左把她微不可见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深敛着眸光说道:“知道朝姐姐有难,我不自己过来瞧瞧,我也不放心。 不过刚才我来的路上见没有难民倒在路边,可见朝姐姐赈灾有方,想来也没有我出力的地方了。” 朝以禾把他让进屋里,给他倒了碗水,又让凤羽去安顿与他一道来的士兵。 等他喝了几口水后,她才说道:“眼下我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有件事还得请你帮忙。我想……跟你借些军粮。 太子和那些贪官污吏弃了清怀县,自然不会再送赈灾粮来,我带来的粮食顶多还能支撑两天,要是再没有粮食补给,两天之后百姓们又得饿肚子了。 我知道擅自挪用军粮是要入罪的,你也别勉强,实在不行就让大伙委屈一下,我再……” “行。借多少?” 她微怔着眨了眨眼睛,她没料到容左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你……要不你再想想?别因为这个拖累了你们凤家军。” 容左放下茶杯,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朝姐姐,且不说这是你跟我张嘴,就算没有你,要是我自己知道百姓们挨饿,我也会挪军粮给他们的。” 第353章 那我就死给他看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心里又暗暗犹豫起来:“不妥,你们凤家本来就树大招风,要是再擅自挪用军资,这不是上赶着将把柄往对头手上送吗?是我昏了头了,我还是再想别的法子吧。” 容左的眉毛拧在眉心,沉声一字一顿的说道:“朝姐姐,你可知道我们凤家军的根基是什么?” “嗯?应该是骁勇善战的将士吧?” “不对,我们最坚实的根基就是拥戴我们的百姓!我爹刚刚创立凤家军时就定下了两条铁律——不得马踏青苗、不得欺凌弱小。就因为这个,有好几次我们身陷险境的时候,都是平头百姓帮我们脱险。 纵然这是个把柄,可皇上看在清怀县的灾民们的份儿上,也不会过于苛责我们。 朝姐姐,将士们在投军前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人,谁又敢说,如今的灾民当中将来出不来一位良将呢?” 朝以禾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幽幽的叹了口气:“兴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心里知道,你跟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帮助。 我代清怀县的灾民们深谢你了。回京后我定会向皇上禀明,挪用军粮是我的主意,尽量不牵连到你们。” “说这些就外道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就让人押送粮草过来。”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容左就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他不动声色朝凤羽扬了扬脸,把她叫到跟前:“刺客是什么人派来的?刚才朝姐姐为什么拦着不让你说?” “小将军恕罪,奴婢不能答您。既然夫人让奴婢跟着娘子,那奴婢就得听娘子的吩咐。” 他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是太子派来的?” 凤羽抿了抿唇,低着头没吱声。 “看来我猜对了。”他冷笑了一声,眼里浮过一抹尖锐的狠意,“一定是朝姐姐挡了太子敛财的道,他才痛下杀手!那刺客如今在什么地方?” “城北。” 容左微微颔首,淡淡的说:“你对朝姐姐有这份忠心,是好的,今儿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什么都没问过你。” 说完,他就回旁边的厢房休息了。 翌日清晨,刘大个儿等人像平时一样在县衙门口施粥,容左却带着几个人拉着朝以禾骑马往城北而去。 眼看离那些得病百姓的住所越来越近,朝以禾急忙勒住缰绳:“吁——你可不能再往前了!前面住的都是病人,虽然这个病没那么凶险,但要是真染上了也不是闹着玩的!” 他不置可否的挑眉,打量着四周,忽然,他眼睛一亮,打马不紧不慢的又往前跑了几步,迎面正撞上了提着恭桶的赵斯。 赵斯的工夫也不差,赶紧闪身躲开,容左也拽紧了缰绳,勒的马儿嘶鸣一声扬起了前蹄。 他扭过身不悦的厉声质问道:“哪来的刁民,竟敢惊了我的马!” “您是……凤小将军?小将军,属下是天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年前咱们曾见过的,您不记得属下了吗?”赵斯又惊又喜的丢开恭桶,急声道。 “本将军是姓凤,但我看你可很不老实!你口口声声自称是太子殿下的人,那你怎么没在太子跟前贴身保护着,反倒跑到这儿倒恭桶来了?” “属下是遭人陷害的,求小将军替我做主!只要您能帮我脱困,回头太子殿下定会好好嘉赏您!” “什么赏不赏的?你可知道本将军的爱马在战场上立下了多少功劳?你今儿把它惊着了,我便饶不了你!” 说着,他‘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赵斯的喉管。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赵斯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猛地回过神儿:“你故意害我?你……你是……”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一跳,赶紧策马过去阻拦:“容左你别冲动!杀他反倒脏了你自己的手!” 他恍然大悟,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来给她朝以禾出头的! 呵,我还不信了,难不成你们真敢杀我?别以为拿把破剑比划两下我就怕了,想当初我也是上过沙场的!我……” 他话还没说完,容左就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殷红的鲜血像喷泉一样咕噜噜的喷涌而出。 他僵硬的低头看了看没入脖颈的剑身,又难以置信的盯着容左,含糊不清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来……来真的?” “废话!”容左利落的抽出剑。 赵斯赶紧伸手捂住伤口,可血还是止不住的从指缝里渗了出来,他张了张嘴,瞪着眼睛身子轰然倒地。 朝以禾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我知道你想给我出头,可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杀了他,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朝姐姐,我只是杀了一个惊了我的马的暴民,跟太子殿下有什么相干?”他扭过脸眨了眨眼睛,眼里闪过几分狡黠。 “……别说是太子了,这话我都不信!” 容左满不在乎的笑笑,缓缓将利剑收进剑鞘里:“信不信的都不要紧。这暴民口口声声自称是太子的人,可要真像他说的,他怎么没在太子跟前侍候?他分明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刁民!” 她幽幽的叹息一声,见这事已成定局,便也只能附和着点头道:“对,他只是个暴民,跟别人都不相干。” 他唇边的笑意愈发的鲜明,笑道:“朝姐姐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 容左叫来两个士兵把赵斯的尸体埋了,又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事情了结了之后,他们一块坐在石阶上喝茶。 看着天边缓慢流动的云彩朝以禾才恍然惊觉,已经快要入冬了。 “朝姐姐,太子既然已经对你起了杀心,想必不会轻易罢手,我不能在这久留,但要是就这么回南州府,我心里也不踏实。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她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茶水,想了想说道:“太子这么想我死,那我就死给他看。 有几个跟赵斯同谋的人藏在县城里,等我找到他们后,自有法子让他们帮我传一个假消息给太子!” 第354章 返京 容左微微颔首,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暗卫从树影里纵身一跃跳到他跟前。 “把那几个人找出来,悄悄的带到县衙去。” 暗卫应了一声,几个纵身之间身形就隐没在了暗处。 “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找几个人还不在话下。时候不早了,朝姐姐咱们回去吧。” 朝以禾点点头,跟他一前一后的打马回了县衙。 当他们回去的时候,施粥时闹事的那几个人已经被捆的像粽子一样,扔在了厅堂里,他们挣扎着扬起脸,一看见朝以禾神色都微不可见的凝固了一下。 其中那个妇人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梗着脖子吼道:“你把我们抓来干啥?亏我们还当你活菩萨也似的,谁知道你也一肚子坏水!你赶紧把我们松开!” 朝以禾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冷眼睨着他们:“别嚎了,现在全县的人都知道你跟赵斯是一伙的,这几日你们东躲西藏的,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 “你少胡说八道!什么赵什么斯的,我不知道!” 另外一个汉子轻轻碰了碰妇人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说:“行了,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再装也没趣。反正咱们是逃不了一个死了,倒不如有骨气些。 江夫人,我们既然落到你手里,想必是活不了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很好,你是个有气节的。不过我看你们顶多三十岁上下,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你们真舍得死?” “不舍得又能如何?” 她慢悠悠的吹散茶杯里氤氲升起的水汽,轻飘飘的说:“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回去向太子复命,就说事办成了,我凶多吉少。太子自然不会苛责你们,说不定还会有恩赏。” 他们面面相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妇人冷笑道:“我们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储君!江夫人,你想害死我们啊?” “你们只管去复命,这话究竟该怎么说,你们自己琢磨。在回京之前,我不会出现,就算太子另派别人来打听,清怀县的百姓们也都会一口咬定我和杜钦已经差命丧黄泉,你们的谎话少说能瞒个七八天。 这么长时间可够做不少事了,好歹你们能安顿安顿家人。” 另一个汉子眼里闪过两分寒意,死死的盯着她:“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朝以禾倏而一笑,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那我即刻就动身返回州府,告诉太子你们反水于我,不但你们得死,你们全族也得跟着陪葬。” “你这个毒妇!” 她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这几个人灰白着脸各自思忖了许久,终于咬着牙点头:“眼下看来咱们也没得选了!反正咱们干的也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要是能保全家人,也算没白死。” “江夫人,我们答应你。但你跟太子殿下作对,必定没有好下场!” “那就不劳几位费心了。”她给凤羽递了个眼神,示意凤羽给他们解开绳子。 他们站起身神色复杂的看了朝以禾一眼,趁着夜色扭头急匆匆的离开了县衙。 容左悄无声息的从门外走进来,轻笑着问道:“朝姐姐,就算他们不肯就范,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你定不会真害死他们的家人。” “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人活一世,家眷亲友都是软肋。” 朝以禾又叮嘱了他两句,他略坐了坐就动身前往南州府调粮了。 他暗中另派了人盯着跟赵斯一同来行刺的那几个人,眼见他们乖乖的进了州府这才放心。 果然,次日便有行商打扮的人来清怀县打听朝以禾和杜子泉的事,百姓们听了朝以禾的嘱咐,都一口咬定他们已经死了。 太子没见赵斯回来,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太往心里去,等赈灾的事安顿的差不多便浩浩荡荡的打道回京。 没过两天,容左调配的赈灾粮也悄悄的送到了清怀县,百姓们又一阵千恩万谢,朝以禾他们也准备回京了。 临走之前,刘大个儿带着瘦猴等人臊红着脸跪在她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头:“朝娘子,你说过,等灾情平定了就要把我送到县衙去,如今咱们这儿连知县老爷也没有,倒不如……您亲自处置我们吧! 反正现在家里老的小的都有饭吃了,我就算死了也不冤枉!” 朝以禾收拾行李的手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原先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人嘛,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可这些天来,刘大个儿等人任劳任怨的帮忙干活,细算起来也算能将功补过了。 她想了想,伸手把他们一一拽了起来:“算了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只是你们得记住教训,以后无论遇到再艰难的事,也不能走邪路。” 刘大个儿惊喜的瞪大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眼皮子垂了下来,闷声闷气的说:“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可……可我也不能白受您的恩惠!要不……要不我卖身给您,以后我当牛做马的伺候您,您看成不?” “不必了,我们领了皇命,赈灾原本就是我跟杜钦差分内的事,不值得你以身相谢。要是咱们有缘分,将来自会有再见的时候,要真有那一天,你再一并谢我吧。” 他张了张嘴,行了个大礼这才低着头带着众人一块出去。 这两天杜子泉也没闲着,他走访了清怀县的百姓,把原先知县鱼肉乡里的事和一开始派来的赈灾官员的所作所为都记了下来,暗暗下定决心,回京后势必要给百姓们讨个公道! 一应事宜打点完,他们就启程返京了,百姓们哭着送出去七八里,直到他们上了船还站在岸边依依不舍的冲他们招手。 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当他们离京城还有两三天路程时,太子的人马已经到了城门口,皇上亲自带着一众朝臣迎接。 太子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父皇,儿臣幸不辱命,春宁州灾情平稳,百姓都感念父皇隆恩。” 皇上满意的颔首,虚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不怒自威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掠过:“你辛苦了,怎么……没见杜钦差?” 第355章 先把自己的寿材预备下了 太子的脸部线条紧绷着,悲痛的长叹了口气:“儿臣正要跟您回禀,杜钦差和江夫人前往清怀县赈灾时被暴民所杀,已经……尸骨无存了。” “什么?江夫人也……” 他利落的撩袍下跪:“都是儿臣的过错,儿臣没想到那群刁民竟这么胆大包天,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臣绝不会让他们去冒险!” 皇上侧过脸,神色晦暗不明的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江如蔺。 江如蔺僵硬的死盯着太子一张一合的嘴,忽然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喉结上下滑动,修长的身子穿着一身薄甲在风中微微摇晃,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了似的。 他喘了几口气才压住喉咙里翻涌上来的腥甜,脸色惨白如纸,哑着嗓子问道:“殿下说什么?我娘子她……” “江参领节哀。” 皇上面露不忍的摇摇头,叹息道:“江参领今儿不必当值了,朕让人送你回府歇息,尊夫人是为我朝的子民而死,朕定会赐她一份哀荣。” 江如蔺浑浑噩噩的谢恩,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看起来倒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才往前走了没两步,他就忽然身子一软,两眼发黑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江参领!” 几个跟他相熟的护军赶紧把他搀扶起来,架着他把他送回了朝江庭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卧房里,夏氏跟红黛守在一边,哭的眼睛都红了。 红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啜泣道:“郎君,咱们娘子一向能逢凶化吉,她不会死的!不会的!我要去找她!” 夏氏把他扶起来给他倒了杯茶,哽咽着问道:“送你回来的那两个兄弟说以禾她……这事可是真的?” 江如蔺缓缓转过头望着她们,声音干涩的说:“我不知道,我想太子总犯不上在这种事上妄言。” “就算我们娘子真出了事了,也绝不能是死在刁民手上的!我们娘子那么机灵,凤羽功夫又好,怎么能连几个百姓都对付不了?郎君,一定是太子对娘子出的手,您要为娘子报仇啊!” “住口!不许胡说!”夏氏忽然低叱一声,脸色不善的厉声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们郎君单独说!” 红黛抹了一把眼泪,磕了个头抽噎着退出了房里。 夏氏沉沉的叹了口气,抓着江如蔺的手,还没说话泪水就先滚落下来:“孩子,以禾是个好姑娘,如今她出了事,别说是你了,娘心里也不痛快。可咱们都清楚,以禾不会轻易栽在平头百姓手里,她的事怕是真跟太子脱不了干系! 娘不是不让你报仇,只是……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再有个闪失,你让娘怎么活?你可万万不能冲动啊!以禾要是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你把命搭进去的!” 他默不作声的喝了两口茶,幽深的眸子里暗云涌聚。 “儿子不会冲动,但也不会轻易放过暗害以禾的人。咱们文善县的铁器铺子里那几个人都是堪用的,我再让他们仔细搜寻搜寻,没见到以禾的尸体,我绝不罢休!” 夏氏沉沉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点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好,但你记着娘的话,万事一定要小心,不能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郑岩轻声在外面扣响了门:“老夫人、郎君,江家的老夫人来了,正……正在前头布置灵堂,说要给咱们夫人办丧事呢。” 江如蔺的太阳穴突的一跳,翻身下了床快步往前厅走去。 “把牌位摆在正中间……哎,对,棺材也抬进来,拿两件她贴身的衣裳放进去就得了。虽然朝以禾那个小贱人尸骨无存,但好歹她也是我们江家的人,我这个做祖母的不会亏待了她,总得让她风风光光的走完最后一程!” 林氏端坐在椅子上抿着茶指挥着下人们,唇边扬起的笑意压也压不住,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她的心腹罗妈妈谄媚的附和道:“老夫人心善,三少奶奶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才能赶上您这么宽宏大量的祖母。要不然凭她原来对您不恭敬的样儿,也配让您亲自操持她的后事?”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蔺媳妇年轻难免轻狂些,我这个做长辈的哪能真跟她计较?能给她办丧,我心里痛快。” 红黛愤怒的冲进来,一挥手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刺的人耳膜生疼。 ‘啪’的一声,林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指着她厉声骂道:“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跟前撒野?如今你们娘子也不在了,再敢放肆,看我不把你卖到勾栏院去!” “你卖啊!你个老妖婆!你怕是忘了我弟弟还在凤小将军身边当差吧? 我们娘子到底死没死还是个未知数,你就急慌慌的来办丧事了,你分明是存心咒我们娘子!” 林氏抬手狠狠的甩了她一耳光,裹着风的巴掌落下来,她的脸顿时肿起来一个鲜明的手掌印:“太子殿下亲口说她死了,这还能有假?我给她料理后事是给她脸面,也轮得到你个奴婢指手画脚?” “你……” “红黛!”江如蔺迈步进来呵止住她,一步一步走到林氏跟前,锐利眼风像刀子似的从厅堂里的白布、棺材、香烛纸钱上一一划过,“怎么?祖母是预料到自己寿数难长,先把自己的寿材预备下了?” 林氏的脸一沉,阴恻恻的盯着他:“你堂堂三品大员,就是这么跟自个儿的祖母说话的?小心我告你个忤逆不孝!” “祖母想告御状还是想告到京兆衙门去?可用我派人给你带个路? 不过祖母怎么把这些东西摆到我这儿了?回头就算您死了,您的丧事也是在江府办的,办不到我们朝江庭院来!” 她咬着牙正想破口大骂,深吸了两口气后又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冷笑道:“我知道你丧妻后心情郁结,我也不跟你耍嘴。等办完如蔺媳妇的丧事,就让罗妈妈来你们府里帮你打理内宅的事吧,你一个男子做不来这些琐碎的事。” 第356章 谁敢造次我就捅死谁 江如蔺勾唇冷笑:“青天白日的祖母怎么就做起美梦来了?且不说以禾未必就真的死了,就算她有个好歹,家里自有我娘主事,不劳祖母费心。” “你娘的身体一向不好,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心疼她,反倒让她操劳? 无论如何,先把你娘子的丧事办了,既然太子殿下说她死了,那她就必须是个死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林氏扶了扶鬓角的簪子,扫视着众人冷声道:“都愣着干什么?挽联也给我挂起来!” 他冷冷的逼视着林氏的眼睛,抽出一把匕首狠狠的钉在桌子上,利刃没入木头里渗出几分杀意:“谁再敢造次,我就捅死谁!都给我滚!” “你疯魔了?在长辈跟前动兵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祖母要是不想平平安安的过,我疯魔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反了……你反了你!别以为你当了官就能……啊——” 没等她说完,江如蔺就红着眼睛又把匕首往下摁了两寸,眼里沸腾的狠辣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滚。”他惜字如金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林氏嘴唇翕动,一时被他震慑住了,可碍着面子又不肯低头。 罗妈妈赶紧给她递了个台阶,赔笑道:“老夫人,三少爷受不住丧妻之痛,脑袋糊涂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横竖您的心意也到了,奴婢扶您回去吧,灵堂里晦气,您可别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冲撞了。” 她顺势点了点头,横了一眼江如蔺:“你自己收拾吧,回头等你给朝以禾发丧的时候我再打发人来。” 她扶着罗妈妈的手快步往厅堂外走,刚走了没两步,江如蔺就把火盆砸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正砸到她的脚边,吓得她原地一个小跳。 红黛也捂着脸冲她们的背影骂道:“你们才晦气!你们才是不干净的东西呢!等我们娘子回来,一副药下去全给你们毒哑了!” 江如蔺冷眼扫视着厅堂里的陈设,看见摆在正中央的牌位上刻着‘朝氏’两个字,瞳孔就不由自主的一缩,扔到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半个时辰后我要是再在这儿见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不用要了!”他冷着脸撂下一句话,憋着一肚子怒气出了府。 站在熙熙攘攘的长街上,商贩们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卖包子的小贩掀起蒸笼,包子的香气便随着水蒸气一块飘散出来。几个半大的娃娃抱着藤球蹦蹦跶跶的从街边跑过去,笑闹声接连响起。 他原想着,将来他们最好有一儿一女,儿女双全的凑个‘好’字。先生个儿子,等儿子大些了再要个女儿,这样一来哥哥就能保护妹妹了…… 一阵风吹过来,摇落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朝以禾离京的时候是深秋,眼下已经入冬了。 往年她最爱吃糖炒栗子和糖葫芦,每次他买了热气腾腾的栗子回来,她就缩在炕上像只耗子似的抱着手炉,一颗一颗的剥开栗子壳,满足的眯着眼睛…… 一时间,跟她在一块的点点滴滴都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里,压得他脑袋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仁康医馆门口,来看诊的病人络绎不绝,止松有模有样的看诊、开方子,这孩子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呢。 “江如蔺!”慕怀章急匆匆的跑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咋都不搭理我?” 江如蔺空洞的眼神慢慢在他脸上聚焦,心里忽然一动,拽着他疾步进了药堂。 “哎,大白天的咱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算什么回事?我有事要问你!我听说,太子回城后,在城门口跟皇上说……” “是真的。” 慕怀章的表情一僵,嘴巴张开又合上,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以禾她……” “你也不信她就这么死了,是不是?” 他的眸光闪了闪,眼里闪过一抹希冀,一把拽住江如蔺的袖子:“你是说以禾有可能没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她悄悄给你送信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不会死,更不会死在湛柏永那个蠢货手上。” “湛柏永?谁?” “太子。” 他打了个寒颤,赶紧压低了声调:“敢直呼太子的名讳,你疯了?” 江如蔺缓缓垂眸,一笑露出几颗森白的牙齿:“要是以禾真有个好歹,我疯给他看!” “那眼下……” “慕怀章,如今你们慕家的生意遍布四海,你多托些行商的打听打听,兴许以禾是被困在哪儿了,也兴许是她受了伤,一时半会的回不了京。再不济……”他闭了闭眼,咬着牙说完了后半句话,“再不济,找到她的尸首,也是好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安排下去。” “说不定以禾真碰上什么难处了,正等着咱们去救她。” 慕怀章闷闷的点头,沉声道:“你放心,要是有什么消息我一定派人给你送信。” “好,我先告辞了。” “哎你等等,如今以禾死生不知,你这是要去哪去?” 江如蔺的脚步顿了顿,淡淡的说:“买糖炒栗子去,我娘子爱吃西街的那家,我先买回去给她备上。” 慕怀章张了张嘴,蓦的感觉心脏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 买了两包糖炒栗子,江如蔺又买了几样朝以禾爱吃的糕点,昏昏沉沉的回了朝江庭院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郑岩迎上来低声道:“太子殿下来了,等了您好一会儿了,眼下就在正厅里呢。” 他面无表情的颔首,迈步进去后像往常一样礼貌而冷淡的行了个礼:“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起身亲自把他搀扶起来,悲痛的叹了口气,可眉眼间的得意却藏都藏不住。 “本宫知道江参领心里不舒坦,所以特意过来探望探望。父皇夸赞本宫赈灾的差事办的不错,但这份功劳并不是本宫一个人的,尊夫人也功不可没啊!只可惜……” 第357章 赐封清怀县主 江如蔺默不作声的抿了口茶水,幽深的眸子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静静的盯着太子。 “回头本宫定向父皇为尊夫人讨个封赏,让她死了也有一份荣光。尊夫人医术超群,杜钦差也是难得的宰辅之才,死在清怀县委实是可惜了。 江参领,你可想为他们报仇?” “殿下的意思是……” 太子对上他的视线,眼神灼灼的沉声道:“只要江参领肯投入本宫麾下,本宫就算把清怀县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杀人凶手揪出来,还他们一个公道!” 江如蔺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原来殿下是来招揽微臣的。” “哎,‘招揽’二字听起来太过功利,本宫不喜欢。以江参领的才华,屈居一个三品参领也是屈才了,日后等本宫……本宫必定会重用于你,让你一展抱负。你意下如何?” “承蒙殿下看重,只是微臣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本宫明白,你跟尊夫人鹣鲽情深,但人死不能复生,可别因为已故的亡妻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啊。 本宫看重你的才干,只要你愿意,我东宫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不置可否的颔首:“多谢殿下。” 太子满意的轻笑了笑,优雅的起身道:“回头等尊夫人的灵堂搭起来,本宫再来亲自为她上一炷香,聊表哀思。本宫先走一步。” 江如蔺往前送了两步,一转过身,脸上的寒意仿佛让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夜色渐浓,下人把饭菜一一摆上了桌,他看着桌上的那道炖肘子,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朝以禾爱吃荤食,今儿的肘子炖的又极好,要是她在,一准吃的满嘴都是油。 夏氏看他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背过身擦了擦眼泪柔声劝道:“好歹吃一些吧,别让以禾在黄泉路上也不安心。” “在看见她的尸体之前,娘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他拿起筷子逼着自己吃了几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吃到嘴里却味同嚼蜡,她不在,再好吃的菜仿佛都没味道了。 回房后,他坐在桌边一颗一颗的剥栗子,喃喃道:“朝以禾啊朝以禾,你要是真出事了,你好歹给我拖个梦,让我知道是谁害了你。”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里一时看见朝以禾浑身是血的跟他求救;一时又看见她曝尸荒野,尸身被野兽啃噬…… “郎君!郎君您起了吗?宫里来人宣旨了!” 郑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把他从噩梦当中拉了出来,他惊魂未定的坐起身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只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一想起他梦到的场景,他就感觉像有人在他的心口上狠狠的揉了一把似的。 “郎君,来的是高公公,已经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儿了,您起来了吗?” 江如蔺闭着眼睛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应声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赶去了厅堂。 一见他进来,高公公赶紧起身,看了他一眼扬声道:“江如蔺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赈灾有功。惊闻噩耗,朕心痛之,破例赐封朝氏为清怀县主,允以郡主之礼厚葬。钦此——” 他涔薄的唇紧抿着,僵硬的站在原处不动。 平心而论,他一个三品朝臣的妻室能获封县主,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可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相信朝以禾已经死了,连带这份厚赏的圣旨也不愿接。 高公公微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奴才知道江参领心里不好受,但您可不能抗旨啊!逝者已矣,咱们就当给清怀县主最后一份哀荣吧。” 说着,他把圣旨塞到了江如蔺手里,也没计较什么礼仪、规矩的,带着随行的宫人叹息着走了。 他前脚刚走,林氏后脚就带着七八个身段窈窕的女子进了朝江庭院的门。 林氏趾高气昂的坐在主位上,让这群莺莺燕燕们站成了一排,环肥燕瘦的各有风情。 江如蔺一看这架势就猜到了她的来意,脸色更加铁青了几分:“祖母成天惦记着我这儿,想来是太平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带着她们从我府上滚出去,再不滚我就拿大棒子赶人了!” “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虽说你是个武官,但你打小也是念过书的,我看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没好气的斥责了两句,又稍稍放缓了声调说道:“原先朝以禾善妒,害得你连个妾侍都没有,眼下她死了,可你也不能没人照顾。 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你先挑两三个可心的留下,当通房丫头也好、做妾也使得。” “很用不着。” “长者赐不可辞,你要是再推拒就是不孝!朝以禾都不在了,难不成你还要给她守节?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了?” 江如蔺冷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厉声吼道:“来人!把不相干的人都撵出去!” 小厮们正要应声而动,郑岩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进门的时候他不小心踩到了门槛上,整个人‘砰’的一声扑到在地上,他爬起来时脸上却带着几分傻笑,欣喜的说道:“郎君!回……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他正纳闷,不经意的一抬眼,正看见朝以禾带着凤羽快步走进来,阳光打在她身上,看起来周身都像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站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笑弯了眉眼,一扭脸看见厅堂里站着的姑娘们时,脸上的笑意顿时一点点收敛起来。 她微蹙着眉摇摇头:“啧,我这才多久没回来,朝江庭院就改了怡红楼了?” 江如蔺怔怔的望着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越跳越快,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直到感觉一阵痛意传来,他才敢确信他不是在做梦! 他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她扣在怀里,手臂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语无伦次的喃喃道:“怎么才回来?太子说……我还以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微红着脸伸手抵在他的胸口,低声道:“你先松开我,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第358章 多了个爱好 “不松。”江如蔺的下巴抵在她肩上,闷声闷气的说道。 “朝以禾?鬼……鬼啊!你你你……你是打哪冒出来的厉鬼?来人啊……”林氏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失声尖叫,一张脸吓得惨白。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拍拍江如蔺的肩膀示意他放手。 她一步一步朝林氏走去,她往前一步,林氏就往后缩一缩身子。 “你……你别过来!你既然死了,就该好好的去投胎!缠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害死的?小贱人!活着的时候是个祸害,死了也不安生……” ‘啪’的一声,朝以禾抬手狠狠的抽了她一记耳光,眉眼弯弯的笑笑:“祖母,疼吗?要是知道疼,那便该晓得我不是鬼了吧?” 林氏惊魂未定的捂着脸,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忽然‘噌’的弹起来:“你是个活人?你没死?” “祖母都这个岁数了,还好端端的活着,我才多大年纪,哪能轻易死了呢?” 她跌坐在椅子上,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哆哆嗦嗦的端起茶盅猛灌了几口茶,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正想开口,一张嘴刚才被朝以禾掌掴的地方就疼了起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挨了一巴掌,立时绷着脸怒气冲冲的拍案而起:“你太无法无天了!竟敢殴打长辈!” 朝以禾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歪了歪小脑袋说道:“这怎么算殴打呢?祖母一看见我就撒癔症似的鬼叫,我不过是想让祖母清醒清醒而已。” “你少跟我避重就轻的胡说八道!你明明安然无恙,却诈死骗人,还哄得皇上封了你一个清怀县主,你可知道欺君是多大的罪过?闹不好江家满门都得被你牵连了!” “哦~原来皇上还封赏我来着,那照这么说,祖母您见了我可是要行礼的呀。” “你……你还有心思洋洋自得?你靠欺瞒皇上骗了个封号回来,还指望着顶着这个恩赏招摇过市吗?要是皇上知道你没死,第一个就得砍了你的头!”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跟她僵持着,一时心里也有些没底。 ——要是皇上以为她是有意欺君,说不准真会翻脸发落了她。 林氏像抓到了她一个大把柄似的得意的睨了她一眼,向后倚了倚身子,倚靠在椅背上说道:“事已至此,倒不如将计就计,就只当你是死了。只要管住下人们的嘴,想来这事便能瞒得住。 不过以后你不能在人前露面,家里总得有个主食的当家主母,这几个丫头又听话又懂事,不如你替如蔺选一个吧。以后有人跟你一块伺候如蔺,也省的你自己那么辛苦。” 朝以禾转身打量着那几个低眉顺眼的女子,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好啊,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不过自打我在春宁州见了那么多百姓因地震死状凄惨,我便多了个拆解人体的爱好,诸位妹妹都长的花儿朵儿一样,个个细皮嫩肉的,拆解起来一定格外的顺手——” 她幽幽的止住了话音,有几位姑娘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的视线转来转去的,缓缓落在一个模样清丽的女子身上,笑道:“就你吧。你身材纤细,体格修长,你的骨头一定跟旁人的有所不同……” “夫人饶命!我……我出身卑微,不敢高攀江参领!我虽然个子高些,但想来跟别人的骨头也没什么不一样!夫人饶命啊!”还没等她说完,那姑娘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的涕泪横流。 朝以禾惋惜的叹了口气,又指了指旁边那位娇小的:“既然她不愿意……那我看你也不错,你个子小,拆解起来是最考验耐心的。” 那姑娘的脸吓得惨白,腿一软竟跪坐在地上了,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不愿意?算了算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如你们毛遂自荐吧。” 众人浑身直冒冷汗,低着头暗自对视了一下,紧接着便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 “我……我家里还有母亲要侍奉,家母不愿我早嫁……” “我身子不好!咳咳咳……怕给江参领和夫人过了病气!” “我也不成!算命的说我命中带煞,您就算为了家门兴盛,也不能选我啊夫人!” 朝以禾从善如流的颔首,看着林氏无奈的耸了耸肩:“祖母,您也看见了,她们都不想进门,这事暂且算了吧。” 林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们一眼,气得直跺脚:“你们怕她做什么?她是吓唬你们的!再说了,你们都是家世清白的姑娘,就算做妾也是良妾,哪能由得她打杀?” 有几位女子渐渐止住了眼泪,可她们才将信将疑的一抬头,就看见朝以禾对着阳光打量着一把手术刀,吓得她们又赶紧把脖子缩了回去,一个个做鹌鹑样。 林氏气得七窍生烟,也不能硬强逼她们,便只能悻悻的挥手示意她们出去。 众人如获大赦的长松了一口气,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林氏闷气的把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厉声道:“朝以禾,你别以为吓住她们就算罢了!如今你已经是个死人,很不宜再抛头露面,以后你就乖乖的在后院做你的富贵神仙,我自会重新给如蔺配个好婚事! 你要是听话,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你要是不听话……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朝以禾嗤笑着揉了揉耳朵,好整以暇的抬眸,“我记得您刚才说皇上封我做什么来着?哦,县主是吧?您威胁我,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你个小人得志的小蹄子!你……” 江如蔺拉着朝以禾往后院走去,从凤羽身边经过的时候给她递了个眼神:“把祖母‘请’出去!有分寸些!”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朝以禾说,早就没耐心应付林氏了,匆匆撂下一句话就拽着她快步出了正厅。 凤羽应声称是,一手捂住林氏的嘴,一手从背后钳住她的脖子,连拖带拽的把她扔到了府门口。 第359章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以禾……”夏氏一听说朝以禾回来了就赶紧跌跌撞撞的迎了出来,见她好端端的站在眼前,还没说两句话眼泪就掉下来了,“孽障哟!你去哪了?我们还以为你……” 朝以禾赶紧帮她擦了擦泪水,歉疚的说:“出了点小事,没成想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以禾有错,让婆母担心了。” “傻孩子,什么错不错的?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吧?来来来,咱们进来说话。”夏氏抓着她的手进了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朝以禾喝了两口茶,把在清怀县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听得夏氏一阵阵心惊肉跳,一惯温和的脸上也浮出了几点少有的怒气。 “堂堂储君竟这么贪利,要是将来真让他……那还得了?京城实在是个是非之地,哪里有黄屿村来的踏实? 如蔺,不如你辞官吧,咱们一块走,就算日子过得苦一些也好过提心吊胆的。” 她摇摇头苦笑道:“就算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恐怕也难保平安,我活着回来,太子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我跟如蔺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咱们家早晚会跟太子撕破了脸。 他频频招揽如蔺不成,我又阴差阳错的得封县主,咱们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太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 江如蔺的下颌线渐渐紧绷,狐眸里的光也渐渐尖锐起来:“横竖太子还没登基,只要他一天没坐上龙椅,这事就多的是变数。皇上子嗣多,哪里就非他不可了?” “不许胡说!”夏氏赶紧捂住他的嘴,惶惶不安的低叱道,“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要是让人听见了可还得了?” “娘,既然太子不给咱们留活路,咱们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你说的倒是轻巧!太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就算你跟以禾再受倚重,你们也是臣子!自古以来也没有臣子骑在为君者头上的!” 朝以禾轻笑了几声,意味深长的勾唇:“刚才说了这么半晌,咱们倒把长宁给忘了。她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这次杜子泉也险些命丧清怀县,长宁知道后少不得要大闹一场,她跟太子的梁子也结下了。 我们是臣子,长宁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她总有实力跟太子分庭抗礼。加上这个‘盟友’,咱们也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江如蔺赞同的颔首,眉眼间的戾色反而更浓了几分:“太子的储君之位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动摇的,但滴水穿石,只要咱们肯下功夫,总有事成的时候。” “要让今上厌弃太子,只挑出他的错处也是不行的,还得有个更好的储君人选出现,两厢对比起来,皇上才能意识到太子的所作所为有多不堪。” 夏氏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吓得脸都白了,紧攥着他们的手:“你们可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咱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哪里能议论的起易储的事?太胆大了!” 江如蔺回握住她的手,沉声安抚道:“娘,无论咱们是什么身份,就算是老天爷伤了您和娘子,我也得把天捅个窟窿!” “儿啊,人活一世哪有不受气的?咱们忍忍也就罢了,娘不怕别的,只怕你们把自己搭进去啊!” “您放心,我自会小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也不会轻易动手。您只当今天没听过这些,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只是碰上太子一党时要格外留神些。” 夏氏咽了口唾沫,满眼震惊的望着他们,好半晌才艰难的点了点头。 江如蔺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娘子你,皇上封赏你的旨意已经下了,可你却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真会背上欺君的罪名。”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明儿进宫一趟。” “心里有底吗?”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深敛着唇边的苦笑——如今这位皇上心思难测的很,她哪有什么底啊? 长谈了半晌,转眼已经是午膳时分,厨房里特意多做了几道好菜庆祝朝以禾平安无事的回府,红黛跪在她跟前抱着她的腿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她哭笑不得的哄了好一会儿才劝的红黛把眼泪收起来。 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暂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脑后,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团圆饭。 回房后,江如蔺把剥好的栗子一颗一颗的喂到她嘴里,见她腮帮子鼓的像只松鼠似的,忍不住温软的勾唇,眼波柔和。 “你精的跟小狐狸似的,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出事,这些栗子是我亲手剥的,只等着你回来喂给你吃。幸好,你没让我白剥。” 她像只猫儿一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小脑袋蹭了蹭:“仔细想想,兴许是我给你惹祸了。要是太子贪墨赈灾粮的时候我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不会对我痛下杀手,你也自然不会因我跟他结仇。 咱们刚才盘算的是好,可扳倒太子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真因为这个断了你的仕途,甚至害的你送命,你可会后悔吗?” 江如蔺竖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立在她的唇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别说傻话,我从不做后悔的事。要是连为自己的娘子讨个公道都做不到,那就算我位极人臣,又有什么意思?” 他手指上的薄茧蹭的她直痒痒,她躲闪着错开,仰脸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多谢你。” “真要谢我就好好保重着自己,以后可不能再冒险了。你离京这段日子,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低头才发现朝以禾已经闭上了眼睛,躺在他怀里睡着了。纤长的睫毛仿佛蝶翼一样轻覆在她的眼睑处,他轻轻吹了两下,睫毛轻颤着,她的嘴巴也不耐烦的微微嘟起…… 江如蔺忍不住低笑着又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他的心就定下来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进宫觐见,如今她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说她是官眷吧,她又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当她是县主吧,这又是给已故的她的封赏。 宫人们思来想去,稳妥起见便也只能以官眷之礼相待。 第360章 你现在才是在欺君 高公公把她引到御书房旁边的偏殿,和善的笑道:“县主能平安回来真是件大喜事。眼下皇上正跟几位大人议事,有劳县主稍等片刻。” 朝以禾有心从他嘴里套套话,便一边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包草药,一边苦笑道:“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公公别打趣我了。闹出了这么一场误会,皇上不治我个欺君之罪都是万幸,我哪还敢奢求别的? 对了,前几次见您行走时常有膝盖僵硬的症状,背着人的时候又时时按摩,我看您像是得了风湿病,所以特意给您配了点药,您先用着试试看,要是管用,用完了您再找我拿去。” 他的神色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哎哟,劳县主费心了,奴才哪配得您亲自赐药呢?” “公公哪的话?您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将来我和我夫君还得有劳您多照顾,一包药算得了什么?” 高公公嘴角扬起的弧度更真切了几分,把药包收进袖子里,才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县主太客气了。您跟江参领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自然看重二位,就算提点两句,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缘故。” 她想了想,了然的垂眸一笑:“多谢公公提点。” “县主先喝口茶歇一歇,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只管喊宫人们进来伺候您,奴才先告退了。” 送走高公公后,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两分,听他话里的意思,至少这次她的小命是保住了。 她静静的在偏殿里坐着,从早起一直等到了黄昏,足足等了大半天,可就是不见皇上派人宣召她,用膳的时候也没人给她送饭。 她微叹了口气——这就是实打实的下马威了。 好在她空间里存着不少药材,她时不时摸出几颗枸杞、乌袍之类可以直接吃的草药,偷偷塞到嘴里充饥,倒也不算难捱。 直到皇宫四处掌了灯,才有一位小太监把她引到了御书房。 朝以禾低着头进去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臣妇给皇上请安。” 皇上不怒自威的脸一半隐没在暗影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意味不明的笑笑:“你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在偏殿坐了这么久,等急了吧?” “皇上日理万机,臣妇等个一时半刻的也不算什么。” “起来说话吧。”他虚抬了下手示意朝以禾起身,波澜不惊的声调里听出了喜怒,“这次赈灾你功不可没,朕原本想着,等你回京后一定得好好赏你,却不成想听到了你命丧黄泉的消息……” “臣妇不是有意欺君的,只是去清怀县赈灾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没想到让太子殿下误会了!请皇上恕罪!”她俯身磕了个头,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在厚实松软的地毯上。 “究竟是太子误会了,还是你存心误导于他?” “这……” 皇上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她,把她每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昨夜杜卿连夜递了奏折,把春宁州一干官员贪腐和你们在清怀县遇刺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跟朕说了,你现在,才是在欺君。” “臣妇万死!” 殿里一时静了下来,香炉里熏着的檀香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似乎过了许久,他才让朝以禾起身。 “太子这次很让朕失望,他的所作所为的确有失储君德行,但他年纪赏小,以前又没有别的错漏,朕想他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对他小惩大诫也就罢了,回头严惩闫知府等人,也算能给灾民们一个交代。你意下如何?” 朝以禾乖顺的微垂着眉眼,心里知道皇上是有意要放太子一马,便也从善如流的说道:“这是皇上圣心独裁的事,臣妇不敢置喙。” “你很知进退,但江卿却是个刚直的性子,他是否会因你受了委屈,而对朕心生怨怼?” 她心里一紧,掌心里一片潮湿,赶紧说道:“皇上言重了,如蔺他只有感念皇恩,绝不敢有别的心思。” “那就好。朕还听说,你从凤家军借调了不少军粮以作赈灾之用,你能相机决断,这是好的,只是朕没想到,连凤家军都能听你调派,倒让朕很是意外。” 朝以禾才稍稍落回肚子里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急声道:“皇上,您也知道,臣妇救过小将军,也救过凤老将军,这次……这次全是臣妇挟恩图报,要挟小将军调粮应急,小将军碍于我的救命之恩不得不答应。 都是臣妇一个人的错,皇上要责罚只罚臣妇一个人就是了,求皇上明鉴!” 皇上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瞧你吓得,朕不过随便说说,你不必紧张、 凤家军以民为先,保住了朝廷的名声,不但没过、反而有功,朕怎会责罚他们? 只是朕要提醒你一句,为人臣者,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谨守本分,忠君爱国,你可明白?” “是,臣妇谨记。” 皇上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满意的颔首:“无论你是生是死,这次赈灾你都功不可没,朕既封了你做清怀县主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你可不要辜负了朕。” 朝以禾满脸欣喜的应声:“臣妇深谢皇上隆恩。”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跪安吧。把你拘在御书房大半天,再不见你回去,恐怕江参领要着急了。” 她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转过身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不由自主的长松了一口气。 她一出了御书房的门,远远的就看见长宁在门口焦灼的来回踱步。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长宁一见她赶紧迎了上来,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缓和了几分,拉着她的手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们这次去赈灾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以为你死了时,我还哭了一场呢,谁知道你不但安安稳稳的回来了,还摇身一变成了县主!” 她弯起了眉眼:“能让公主为我掉两粒金豆子,真是我的荣幸了。” “你少耍贫嘴,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太子哥哥他真的……”话一说出口,长宁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止住话音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总之见你好端端的我也就放心了。明儿你哪儿也不许去,在家等着我,我有话问你!” 第361章 金饭碗 朝以禾点点头,跟长宁寒暄了几句就出宫了,直到坐在马车上,她都感觉手脚微微发亮,像是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似的。 回府后,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厅里摆的琳琅满目的贺礼和一摞厚厚的礼单。 红黛皱着眉从贺礼堆里冒出头,快步迎上来抱怨道:“娘子,这些都是各府给您送来的,说是恭贺您得封县主。这边还有不少拜帖、请柬呢,不是想来登门拜访就是想邀您去饮宴。”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辛苦你了,先把这些东西收到库房里吧,礼单留好了,以后咱们也是要回礼的。” “哎!不过这东宫送的贺礼倒是有点意思,竟然给您送了一只金饭碗过来。您看!” 她从红黛手里接过一只做工精细的金碗,忍不住讥讽的笑笑:“县主食邑四千户,的确算得上金饭碗了,太子这是在提醒我,我因他才得了这个金饭碗,我得仔仔细细的端牢了。 不过回头想想也是,毕竟清怀县主的封号是给死了的我的,要不是他对我起了杀心,想来皇上也不会这么厚赏我。” “呸!他好厚的脸皮!难道咱们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不成?要是让我看见他,我非狠狠的啐他一脸!” 她神色一凛,沉声道:“住口!以后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你回头也警醒警醒咱们府上的人,谁也不许对太子心生怨怼,既然皇上都不追究他了,那我遇刺的事就跟他无关!真要是担上攀蔑太子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红黛悻悻的闭上嘴巴,闷闷的点点头。 “哟,看你家里这金光闪闪的,晃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凤夫人笑着进来,扫视着厅堂里的金银珠宝玩笑道。 朝以禾连忙把她让到椅子上坐下,乖巧的笑笑:“您怎么亲自来了?我还想着去府上拜访您呢。” “我去寺里给我们将军和容左求了个平安福,顺道就过来了。头两天外头都在传你出事了,我就不信,我想着就算你遇到什么难事也一定能逢凶化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下不但人回来了,身份也水涨船高,真是了不得了。” “您就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哎,哪里是运气?你一门心思的为了春宁州的百姓着想,这是你应得的。” 她亲自给凤夫人倒了盏茶,愧疚的低声道:“说起来我还得跟您道个歉,当时我一时情急,拜托容左私调军粮给灾民们应急,万幸这次皇上没怪罪,要是真害的他们因此受罚,才叫我良心不安呢。” 凤夫人抿了口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以禾,就算我们凤家真因为这个获罪,我也不会怪你,为了百姓,哪怕是一死也值了。但我们和凤家军将士们的命,却不能死在阴谋诡计之下。” “您的意思是……” 她环顾了厅堂一圈,默不作声的闭紧了嘴巴。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让红黛把下人们都支了出去。 见周围没人在了,凤夫人才继续说道:“这两年太子一直暗中招揽我们将军,但我们将军持身公正,从没点头答应要投入他的门下,两厢勉强还能粉饰太平。 但经过这次赈灾的事后,容左调来军粮就是明摆着跟他对着干,日后等他继位,我们一家子恐怕都难有好下场,要是因为这个丧命,我第一个不服气。” “说到底还是我不好,我不该……” 没等她说完,凤夫人就抬手截住了她的话音,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眼下咱们两家同一处境,都是太子的眼中钉,他这位储君德不配位,让他登了基天底下的人就没好日子过了。所以于公于私,咱们都得拧成一股绳,让他再没有承继皇位的可能!” 朝以禾沉默了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瞒您,我们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这事谈何容易?除了太子之外,也没听说皇上更看重哪位别的皇子,易储……恐怕真是比登天都难了。” “我给你推荐个人选——四皇子湛知彦。” “四皇子?好像……从没见过。” 凤夫人微微颔首,轻声道:“四皇子刚出生的时候,皇上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但可惜四皇子从小身子又不好,皇上便也只能熄了立储的心思。四皇子闲云野鹤似的,看似与世无争,但我看来却是个韬光养晦的主儿。” 她暗暗把这人的名字记在心里了,应声道:“我知道了,回头我跟我夫君商议一下再做打算。” “嗯,是该好好商量商量。年前我们将军也要回京,到时候让你夫君来我们家喝酒,咱们再做定夺。要是将来咱们真有同一信念,那才算真正的一家人了。” 她们默契的相视一笑,便把这个话题揭开,又闲聊了几句凤夫人才起身告辞。 一夜过后,朝以禾正吃早饭的时候,长宁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她让下人加了双筷子,笑道:“今儿我们厨子做了最拿手的鲜鱼粥,你尝尝,一点腥气都没有。” “哎呀行了,你要是爱吃这个,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船的鱼来!我都急死了!先别吃了,我有正事问你。 你们去赈灾的时候,当真是太子哥哥要杀你和杜子泉吗?会不会……是那些狗官打着太子哥哥的旗号,背着他对你们下手的?” 朝以禾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如果真是太子做的,你有什么打算?” 她眸色一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紧咬着牙说道:“要是……要是真是太子哥哥,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他好了!可是太子哥哥一向温厚,他……他怎么会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兴许对你而言他是个好哥哥,你不愿意相信他是个坏人,但他却是实打实的对我们起了杀心,要不是我们命大,恐怕此时坟头的土都堆起来了。 这次杜子泉赈灾有功,你们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吧?唉,让你夹在中间,的确是难为你了。” 第362章 我只是想嫁人而已 长宁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怯生生的望着她:“我要是……替太子哥哥跟你赔礼,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 她扁着嘴重重的叹了口气,两手托着腮帮子犯愁:“你这么大度的人都不肯原谅他,那想必子泉也不会跟他握手言和了。 你说我的感情怎么总是不顺呢?跟江参领无疾而终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遇上子泉,偏偏我们之间又横亘了一个太子哥哥。我只是想嫁个人而已,又不是想当神仙!将来他们要是打起来了,我帮谁啊?”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两厢你都割舍不下,那就把心放正了,站在没犯错的那一边吧。” 她皱着眉沉吟了片刻,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话说回来,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跟你道个歉,派人行刺你,的确是太子哥哥的错,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对上她的眸子温和的说:“有你这个好妹妹,当真是太子殿下的福气。你一大早急慌慌的赶来,肯定没吃早饭,你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儿对付一口吧。” 长宁还没说话,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难为情的扯了扯嘴角也没再客气,啊呜咬了一大口包子。吃饱后两人又喝了几口茶,她才蹦蹦跶跶的回宫了。 见时辰不早了,朝以禾便动身去了医馆,止松看见她也兴奋地满眼冒小星星,一本正经的给她行了个礼。 “师父,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您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了!大伙都夸赞您心怀大义,来咱们医馆看病的人也一天多似一天,我自个儿都忙不过来了!我也没想到我竟能有个县主师父,回头我可得给我家祖宗多烧两炷香,这定是祖宗保佑的好处!” 听他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朝以禾也不由得笑弯了眉眼,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道:“嘴倒是越来越贫了!我不在这段时间,医馆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都好着呢!凡是要买红玉膜和浮萍膏的,都是红黛姐姐盯着,看诊自然是我亲自出马,偶有两次药材不够了,慕东家在对门也支应着咱们。师父,我可没给您丢脸!” 她欣慰的点点头,才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有几个妇人结伴从外头进来。 她们飞快的环顾了一圈,不约而同的盯住朝以禾,试探着问道:“您就是那位去春宁州赈灾的清怀县主?” 朝以禾茫然的应声:“几位有事吗?” 妇人们对视了一眼,忽然三两步朝她冲了过来,众星拱月似的把她簇拥在中间。 “哎呦县主娘娘,我娘家就是春宁州的!知道春宁州地震后,我担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幸好有您啊!” “遭了灾大伙本就活得艰难,那群狗官还中饱私囊!要不是您帮乡亲们做主,大伙就更没活头了!” “县主娘娘,我们听说您还自个儿带了不少粮食去赈灾,恐怕花了不少银子吧?我们虽然不是啥有钱人家的,但您为百姓们做了那么多,我们也想出一份力照顾照顾您的生意,您卖我们些治头疼脑热的药,卖的贵些!” “我要些白药,反正平日也用得上。” 朝以禾望着众人热情洋溢的脸一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摆手笑道:“多谢诸位的好意,但你们实在无需这样,回头真有身子不适的时候再来就是了。” “不行不行,我们就要买!给我来两瓶白药!” “对对对,我也要,我要治头风的!” 她劝的口干舌燥的,大伙还是执意要买点什么,平心而论,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只碰见过强卖的,还没见过强买的。无奈之下也只能勉强答应了,捡了些又便宜又常用的药卖给她们。 妇人们欢欢喜喜的走了,紧跟着又进来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确认了朝以禾就是去赈灾的那位娘子后,二话不说扔下一锭银子,紧跟着扭头就跑,她让凤羽去追,硬是没把人给追回来。 止松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嘿嘿傻笑了两声说道:“师父,您现在就跟庙里的菩萨似的,坐在这儿不动都有人给您扔银子。” 朝以禾好笑的横了他一眼,把银子丢到他手里:“好好收起来,以后凡是大伙因为关照我多给的银子都单独放着,专门用来做慈善。” 他们正说着,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迈步进来,向朝以禾行了个礼:“您是清怀县主吗?” 止松抱着一只瓷罐子走到他跟前,笑道:“要是来给我师父送银子的,扔到这里面就是。” “啊?”小厮一头雾水的眨眨眼睛。 朝以禾笑骂着把止松推到一边,歉意的笑笑:“抱歉,我徒弟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您找我有事吗?” 小厮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说道:“我们爷身患旧疾,看了不少郎中都不见好,听说清怀县主不但医术高超,更有一颗仁心,我们爷便想请您过去给他看看病,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您的大驾。” “做郎中的就没有把病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小哥容我收拾一下医箱,我这就跟你同去。” “多谢县主。” 她礼貌的颔首,从止松手里接过医箱,就带着凤羽跟那小厮出去了。 小厮把她们迎到停在门口的马车上,一行人一路往城外的方向走去,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才在京郊的一座宅子前稳稳的停下。 顺着汉白玉铺的路往后院走去,朝以禾惊讶的发现,这奢华的宅院里竟然养了不少家禽、家畜,什么鸡鸭鹅、猪啊狗啊的应有尽有,看起来倒不像个人家,反倒像农场似的。 小厮看穿了她眼里的错愕,便笑着解释道:“我们爷就喜欢自个儿动手养这些,说比外头买的好吃。眼下入冬了,您要是春天来,还能看见院子长的绿油油的菜苗。” “你们爷倒是……跟普通的富户人家有些不太一样啊。” “您这话倒是没说错。清怀县主您这边请。” 第363章 一百两黄金 小厮把她引到一个院子外顿住了脚步,歉意的行了个礼:“我们爷平日不许旁人进去,所以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劳烦这位丫鬟姐姐跟奴才一块在外头候着。” 凤羽的眉头皱了皱,低声道:“娘子,奴婢看这人行事鬼鬼祟祟的,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做派,要不奴婢还是陪您回去吧。” 朝以禾安抚着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不要紧,的确有些人生了病后就变得性子古怪,不爱见人,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青天白日的,咱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这位小哥一块离开了医馆,要是咱们真有个好歹,他们也难把自己撇干净。” 听她这么说,凤羽也只能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她推门进了院子,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正背对着她修锄头,听见脚步声才缓缓回过身,看着她温和的笑了笑。 “有劳清怀县主亲自走这一遭了。”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颔首,暗暗打量着他。这人长相清秀,眉梢眼角不经意间时不时便带出几分与生俱来的媚态,身上的衣裳简朴素雅,但料子却在阳光下缎面生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也不在意朝以禾探寻的目光,起身笑道:“在下的手脏了,容在下进去洗洗手,县主随便坐。” 他迈步往屋里走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是跛的。 长的这么好的男子竟然身上有残疾,可惜了。 她暗暗叹息了一声,依言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底下烧着炭盆,倒也不觉得冷。 不过片刻后,那男子出来跟她相对而坐,温声道:“县主刚才也看见了,在下的左腿不中用,除此之外,每年开春后在下就浑身无力,有时连床都下不了,非得等到入了秋天气凉下来才稍稍见好。 这些年下来,这个病虽然没要了我的命,但终究跟常人不同,所以还得请县主尽力为我医治。” 朝以禾点点头,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时,方才他洗手时沾的凉意还没散去,冰的她指尖都微微发凉。 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阁下这个‘病’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吧?” “县主这话怎么说?” 她勾起唇角,慢慢把手撤了回来:“阁下的脉象是屋漏脉,就跟房屋漏水差不多,跳动的速度极其缓慢,一下子是摸不出来的。凡是出现这种脉象的,多是中了毒。 这个毒也有些年头了,想必阁下身边有一位好郎中在帮你控制着毒素,否则你早就不在人世了,既然已经有人为你医治,你又何必请我来?难不成是为了考我?” 他摆了摆手,认真的说:“在下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下的郎中只能勉强让病情不再恶化,却无法为我根治。这些年我遍访名医,其实早就熄了治病的心思,县主是我最后的希望。” 朝以禾对上他澄澈的眼睛,好半晌才微微颔首:“你的腿也是因为中毒才残了的吗?能否让我看看?” 那人依言卷起裤脚,修长的腿从皮肤里泛着乌青,皮肉微微肿胀,可见大半毒素都汇集在这条腿上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沉声道:“因为中毒的时间太久,我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既然阁下信得过我,我必定会尽力一试。只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就……先以一个月为一个疗程吧,一个疗程后看情况再调整治疗方案。”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拱手深施一礼:“多谢县主。” 朝以禾虚托住他的胳膊,说道:“你不必谢,我的诊金可不便宜,一个疗程一百两。” 他轻笑着掏出一只钱袋递给她,温润的笑道:“在下早就备好了,县主这一手好医术,别说一百两,就算三百两也是值得的。” 她也不推辞,把钱袋收起来后给他写了一张方子:“这副方子是调理身子的,眼下你的身子骨太弱了,真要是解毒我也不敢下猛药。你先照着吃三天,三天之后我再来。” “多谢。” 朝以禾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院子。 侯在门外的小厮见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比原来更恭敬了几分:“县主,您什么时候再来?到时候奴才去接您。” “三天之后。你叫什么?” “奴才菘回。” “有劳你了,菘回。” 上了马车后,朝以禾打开那男子给她的钱袋,却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金子!颠了颠估摸着应该是一百两上下。 她说的一百两是一百两纹银啊,这人竟给了她黄金! 她仔细打量着钱袋上的花纹,不由得对这男子生出几分好奇。 但仔细想想,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多了,既然对方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又对她没有恶意,她也没必要偏打听出个所以然来。 菘回把她们送到医馆后就告辞了,朝以禾刚下了马车,慕怀章就从对面的医盛堂三两步冲到她跟前,怒气冲冲的攥紧了拳头。 她笑着福了福身子:“兄长,好久不见。” 他紧绷着脸没好气的说:“你也知道‘好久不见’?你跟你夫君一个比一个没良心!” “这话怎么说?我哪里招惹兄长了?” “你可知道,得知你死在了清怀县时我有多担心?江如蔺眼巴巴的跑来求我,让我帮他打听你的下落,我心里惦记着你,起了一嘴的燎泡,恨不得把所有的人手都撒出去找你! 可你倒好,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也不懂得给我送个信儿!江如蔺更过分,让我帮忙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用不到我了就连句话都没有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东西!” 见他涨红着脸骂了一通,朝以禾心里却一阵感动,像流淌过一股暖流顺着心脏延伸到四肢百骸,她认真的行了个礼:“都是我不好,让兄长担心了。” “哎别别别……”慕怀章赶紧止住话音侧身躲开,一下子偃旗息鼓,“我……我也不是冲你,归根结底都得怪江如蔺!不过不管咋说,你能回来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第364章 可不可以 慕怀章拉着她说了半晌的话,又定了过两天去朝江庭院吃饭,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她离开。 在医馆里坐诊这一下午,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冲着她清怀县主的名头来,大伙都自发的要照顾照顾她的生意,反倒让她有些难为情,不敢在医馆里待了。 回家后,郑岩快步迎了上来,恭敬的说:“夫人,郎君让人送了信儿,说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往夏氏的院子走去。 夏氏一见她回来就亲亲热热的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以禾,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在京城里实在是住不惯,林氏也总想着利用我拿捏你们,我反倒成了你们的拖累了。我想……回黄屿村去。” “婆母是觉得闷了吧?那无聊的时候就让下人陪您出去逛逛街、听听戏,再不然跟别家的女眷走动走动也好,我跟夫君还想多孝敬孝敬您,您怎么就要回去了?” “唉,我知道你们有孝心,可我在村里自在惯了,在这儿一堆人伺候着,反倒让我不舒服。” 朝以禾想了想,握住她的手笑道:“那等夫君回来咱们商量商量。” 夏氏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慈爱的笑着颔首。 她们婆媳俩一块吃过晚饭后,朝以禾就回了自己的房里。 屋里已经烧起了银屑炭,她倚靠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子,暖烘烘的丝毫感觉不到初冬的寒意,随手翻了两页医书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着了。 正当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感觉鼻尖一阵阵发痒,她皱着眉伸手拨了两下,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她撑开眼皮,看见江如蔺正笑着打量着她,他手里还捏着一根羽毛,想来就是害的她鼻尖发痒的罪魁祸首。 朝以禾嘟着嘴巴哼了两声,抱住他的腰,小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迷迷糊糊的问:“喝酒了?” “嗯,跟几位同袍小酌了几杯。” “让厨房煮碗醒酒汤,否则明儿要头疼的。” 她往他那边蹭了蹭,眼皮子又合了起来,连后面的话都说的含糊不清了。 江如蔺低头望着她微红的小脸,松开的领口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鲜明的锁骨,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柔光。 他轻轻把她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指尖划过她的耳垂时,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目光顺着她的耳廓一路扫下去,落在胸前的扣子上。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像是被酒劲给迷花了,手指缓缓向下滑。 朝以禾困得厉害,哼唧了两声想拨开他的手,但却被他灵巧的钳住了手腕。 “娘子……” 她身子一软,喉咙里含糊着算是应了他,微微轻颤着。 粗粝的手摩挲着白嫩的肌肤,引得她一阵阵颤栗。 他轻叹一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眸子里的光愈发的炙热:“我可不可以……” 朝以禾的睡意被他驱散的一干二净,脑袋里反而更加混沌,藕节般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仰脸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呼吸一滞,就这一个简单的回应却将他刺激的厉害,他脑海里像炸开了一片烟花似的,心里只留下最原始的念头。 他把她抵在狭窄的软塌上,两个人越贴越近…… 折腾到半夜,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软塌挪到了床上,被撕扯开的衣裳扔的满地都是。 朝以禾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湿津津的贴在额头和脖子上。 他得意的笑着像只偷了腥的猫,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今儿皇上下旨,命太子禁足东宫,皇后亲自为太子求情,过了足足将近半个时辰才红着眼睛从御书房出来,看起来像是哭过了。 快到年下了,宫里、各府都少不了摆宴席,你这个县主怕是推不掉的,以后要是碰上皇后可要小心点。” 她懒洋洋的颔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他的头发:“皇上大张旗鼓的封赏了我,又责罚了太子,这不是把我放在炭火上烤吗?看来以后更没有安生日子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进京,自然没有后面这些烦心事了。” “哪里能怪到你的头上?原先咱们进京都是被老虔婆强逼的,走到这一步也是形势使然。” 江如蔺握着她的手轻啄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道:“等时机成熟后,我就辞官,我不做这个参领,你也别做什么县主,咱们还回村里去,我上山打猎,你给乡亲们看病。”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点头,心里却暗暗长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翌日上午,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一起身就觉得腰都快断了,她又在心里把江如蔺骂了一遍。 她正梳头的时候,红黛拿着一张请帖快步进来,眉头微皱着说道:“娘子,宫里送来一张帖子,我看来人眼生的很,不像是公主身边的。” 朝以禾神色微顿,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叹气:“皇后娘娘邀我明晚进宫赴宴。” “皇后娘娘?太子在您手里栽了跟头,只怕宴无好宴啊!要不……您找个借口推脱过去?” “傻丫头,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她苦笑着把请帖放到了一边,暗暗攥紧了拳头——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 隔天午后,朝以禾早早的就梳洗更衣进宫去了,宫人一路把她迎到瑞凤宫,宫女进去通传了一声才把她引进去。 “清怀县主稍坐,我们娘娘一会儿就来。” 她礼貌的颔首笑了笑,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喝茶。 她不动声色的扫视着正殿里的陈设,堂堂一国之母的宫殿竟是出乎意料的简朴,桌角上竟然还掉了漆,十足十是不喜奢华的样子。 “本宫来晚了,让清怀县主久等。”一个温和的女声由远及近。 朝以禾赶紧起身行礼,还没等她跪下,一只精心保养过的手就稳稳的托住了她的手臂。 第365章 能吃得住她几巴掌? “你是本宫请来的贵客,不必多礼。”皇后微垂着眉眼笑笑,保养得宜的脸几乎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眉眼间浮过点点笑意。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乖巧的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慈爱,但臣妇却不敢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这次赈灾你是大功臣,皇上都爱重你破例封你做县主,本宫也拿你当一家人看待,再见外反而生分了,快坐吧。”皇后温和的轻拍了拍她的手,在主位上缓缓落座。 她依言温顺的坐下,心里暗暗犯嘀咕——她挡了太子的路,还害的太子被禁足,她本以为无论如何皇后也得给她小鞋穿,没想到竟会对她礼遇有加,恐怕皇后不是心善就是个笑面虎,不像是个好对付的。 “永儿自小被本宫惯坏了,性子桀骜又不服管教,要是他做了什么错事,还望县主多多海涵,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朝以禾谨慎的字斟句酌的说道:“殿下是储君,德行贵重,臣妇不敢置喙。” 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对上她的眉眼认真的说:“县主这是没跟本宫交心的话,说到底毕竟是永儿有错在先,不怪你。 本宫今儿特意把你请来,就是想好好给你赔个罪,请你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对他宽宥一二。” “皇后娘娘言重了。” 见她不肯松口,皇后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凝固了片刻,随即又笑着摆摆手:“罢了,你差点丢了命,也不怪你心里又气,是本宫强人所难了。” 说话间,各府的女眷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让朝以禾意外的是,林氏竟然也在其中。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眼里的诧异,笑着解释道:“按规矩,江家老夫人的确不配进宫赴本宫的宴,但这次春宁州闹灾,江家也捐了不少钱粮,论辈分她又是你的祖母,想来她在也没什么不妥。 清怀县主,本宫听说你们祖孙俩有些嫌隙,也想趁这个机会帮你们调停调停,让你们冰释前嫌,本宫没有好心办坏事吧?” 不等朝以禾说话,林氏就抢声道:“皇后娘娘真是折煞民妇了,您母仪天下,胸宽四海,可只怕那些小人得志的货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好意。” “老夫人这是哪的话?本宫看清怀县主是很温雅娴静,你们要是真有什么误会,当着本宫的面说清楚了就好,以后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林氏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目光飞速的在各家夫人、小姐的脸上转了个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煞有介事的哭道:“多谢皇后娘娘,民妇心里委屈啊!原先朝以禾对我一向就不恭敬,现在得了封号,她就更了不得了!她竟敢……竟敢掌掴我! 皇后娘娘,虽然民妇不是她的嫡亲祖母,但到底也是她的长辈,她这么对我,民妇心里是一万个委屈……” 她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都纷纷唏嘘起来。 “殴打尊长,这可是大不孝啊!她怎么敢的?” “有什么不敢的?皇上封了她一个县主,谁不得让她三分?” “你们别浑说,清怀县主不是这样的人,倒是林氏,一向刁钻的厉害,保不齐是她污蔑清怀县主呢!” 众人各执一词议论纷纷。 皇后也满脸震惊的坐直了身子,问道:“这事是真的?” 林氏抹了一把眼泪,声泪俱下的道:“民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您啊!” 皇后看了朝以禾一眼,示意身边的大宫女把林氏搀扶起来,温声软语的安抚道:“清怀县主年轻,性子刚烈些也是有的,我看一定是你们祖孙俩平日不常来往的缘故,人离得远了,心自然就隔着。 不如这样吧,今儿本宫做主,打从今天起老夫人就搬去跟清怀县主同住,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误会及时说开了就是,也省的装在心里反而积成了怨气。” “不不不,民妇不敢啊!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吃得住她几巴掌?况且她又懂医术、又会下毒,万一给我弄点什么东西药死我,民妇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何至于此呢?本宫让你搬去跟清怀县主住在一块的,要是你有丝毫闪失,本宫自然会为你撑腰。 清怀县主,皇上封赏了你,天底下的妇人、女子都以你为表率,你便更该端正品行,万万不能让人诟病你不孝。为了你的声誉着想,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意下如何?” 朝以禾眉心蹙了蹙,心里一阵阵厌烦,冷着脸说道:“臣妇只怕伺候不好祖母,要真住在一块,兴许会弄巧成拙,更辜负了娘娘这片好心。” “清怀县主是不肯给本宫这个面子吗?”皇后缓缓从唇边吐出一句话,眼里滑过几分失望,一副深感痛心的模样轻压着胸口。 她紧咬着牙,一时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拒绝倒显得是她目中无人了。 她紧绷的肩膀泄了泄力,起身福了福身子温顺的说:“臣妇不是这个意思,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吩咐,那臣妇照做就是了。” 皇后欣慰的颔首,又侧过脸对林氏说道:“你看,清怀县主多善解人意,以后一定会好好在你膝下尽孝。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你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能更好的为皇上效力啊。” 林氏得意的瞥了朝以禾一眼,谄媚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有您提点她,民妇也不怕被她欺压了。” 朝以禾抿了口茶,冷眼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的。 她心里明白,皇后把林氏塞到她眼皮子底下就是给她添堵来的,这是明目张胆的警告!要是一开始她肯松口服软,不再计较太子派人刺杀她的事,想来皇后也不会用林氏恶心她了。 她也真是安稳日子过多了,竟险些以为皇后真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堂堂后宫之主,又岂会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闹了这么一场闹剧后,皇后才示意宫人传膳,琳琅满目的菜品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朝以禾闷头捡自己喜欢的菜吃,也不理会她们觥筹交错的寒暄。 “清怀县主……” 正当她吃的起劲的时候,皇后又温声叫到了她。 第366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朝以禾眼皮子一跳,赶紧放下筷子:“娘娘有什么吩咐?” “本宫听说你研制的红玉膜和浮……浮萍膏能使女子好颜色,本宫虽然不年轻了,但也有爱美之心,你这些东西,本宫可用吗?” 她心里有些犹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要说可用,万一皇后用了有什么不妥,不管是不是她的护肤品的缘故,恐怕都得由她来背黑锅;要说不可用,现在还有这么多女眷在旁边坐着呢,她也怕有损自己产品的声誉。 思来想去,她挤出一个恭顺乖巧的笑脸,笑道:“皇后娘娘千金贵体,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臣妇做的那些小玩意只怕配不上娘娘的身份,还是……” “哎,清怀县主这是什么话?本宫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哪里就用不得了?赶明儿本宫着人去你那里买一些,要是当真好用,本宫再多买几盒送给各宫的姐妹。” “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抬眼,眉眼间流淌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警告:“怎么?县主不愿意?” 林氏见缝插针的接过话音,颐指气使的说道:“皇后娘娘肯用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你早就应该主动献给娘娘才对,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朝以禾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沉声道:“臣妇没有不愿意,只是娘娘身份贵重,平日一定是精心保养的,臣妇不知道娘娘平时用什么匀面,只怕其中的药性相克。娘娘要是真要用,还是让太医一并看过才好。” “还是清怀县主想的周到,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听说连皇后都要买她的护肤品,不少官眷也都急忙凑了过来,争先恐后的跟她订购,反倒让她意外的多赚了一笔银子。 宴席过后,众人都陆陆续续的告退,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扶着宫人的手回了寝殿。 朝以禾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等林氏真搬到朝江庭院去,还不知道要怎么兴风作浪。偏偏这事又是皇后亲口定下的,让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她心不在焉的回府,江如蔺见她小脸垮着,体贴的给她倒了盏热茶:“怎么了?皇后为难你了?” 她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要说为难……也不算,既没有找由头罚我,也没给我什么下马威,反倒是很和善的样子。只是……皇后把老虔婆塞到咱们府上来了,大概明儿她就得大张旗鼓的搬过来,偏偏咱们还不能赶人。” 他唇角微勾,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不撵她,让她自己走就是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哪有这么轻巧?” 江如蔺抱着她低笑:“你只管安心做你的县主娘娘,看你夫君我的手段就是了。” 她眉心舒展开笑了笑,倒也没真指望江如蔺,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便好受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起床,隐约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的人声,她不耐烦的拿被子蒙住脑袋,可怎么也挡不住一阵阵直往耳朵里钻的噪音。 她烦躁的坐起身,扬声把红黛叫了进来:“外头在闹什么?咱家什么时候改了菜市场了?” 红黛忿忿的跺脚:“还不是江家那个老虔婆?看她那架势,倒真是把家当全都搬过来了。” “搬就搬,怎么还吵吵嚷嚷的?” “闹着选院子呢!原先郎君给她安排的是她上回住的西厢,可她偏说那地方不吉利,闹鬼,非要换个地方住。郑管家要拦,她又不肯松口,一来一回的可不就吵起来了?” 朝以禾揉了揉头发,外头吵成这样她也睡不着了,便强打精神起身让红黛给她梳洗。 才走到西厢外面,远远的就看到林氏指着郑岩的鼻子破口大骂,郑岩恭敬的听着,但来来回回就是‘郎君已经安排好了’、‘奴才不敢擅自做主’这两句。 她躲在远处看了一眼,拉着红黛掉头就走,索性躲到医馆里坐诊去了。 林氏要闹就让她闹,等她闹累了西厢也是能住得的,哪由得她挑三拣四? 朝以禾一直在医馆待到日落西山,直到江如蔺当完值从宫里出来接她,两个人才踩着夕阳的余晖一道回家。 刚进了府门,林氏就怒气冲冲的冲了过来,脸色不善的瞪着他们:“你们两个好啊!不给我可心的房子住也就罢了,午饭还连一点油腥都不见!皇后娘娘让你们好好尽孝,你们却在吃住上苛待我,你们就是这么阳奉阴违的? 还有你朝以禾,坐什么诊能坐一整天?你分明就是故意躲着我的!你们两个忤逆不孝的,可仔细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 江如蔺不着痕迹的把朝以禾往身后拉了拉,狐眸微微眯起,淡淡的笑道:“如今府里只有西厢空着,您上次来住的也是那儿,让您还住在老地方是免得您择床晚上睡不好; 您都这把年纪了,不宜吃太多荤食,免得不克化伤脾胃,所以我特意让厨房做的清淡些。 我这么安排都是为了您老人家的身体着想,怎么到您嘴里反倒成了不孝了?要这么说,我还真得找皇后娘娘评评理了。” “你……”林氏张着嘴把他噎得好半晌说不出话,许久才挤出一个冷笑,“你别给我来这套!你不就是故意让我不痛快,想逼我走吗?我告诉你,那不能够!” “孙儿可没这个意思,您要是喜欢,就在府里长长久久的住着。” “那是自然,我还等着你们给我养老送终呢! 对了如蔺媳妇,你明儿把府里的账簿和对牌钥匙给我送来。我既住到这儿了,这府里的账我就该过问过问,你们年纪轻,成天贪图享乐,流水一样的银子往出花,一点也不懂得持家!” 江如蔺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凉凉的说:“祖母是来享福的,不必辛苦操劳。” “怎么?我这个祖母连孙儿家的账都看不得了?你们这是拿我当贼防啊?我把话撂在这儿,这个家我还非管不可了!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找皇后娘娘分说!” 第367章 两种治疗方案 “祖母请自便。” 林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恶狠狠的盯着他们:“好啊!那我就让全京城的人看看你们有多不孝!一个是堂堂护军参领、一个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你们就……” “祖母。”朝以禾施施然的笑着打断了她的骂声,“我们原本是怕祖母太辛苦了,既然您愿意为我们分忧,我们做晚辈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您先回去歇着吧,明儿一早我就让人把账簿和对牌钥匙给您送过去。” 林氏还没骂完的话一时噎在了喉咙里,她得意的瞥了江如蔺一眼,直起身子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这才趾高气昂的回房。 江如蔺厌恶的收回视线,低声道:“你还真打算让她管家?她定会趁这个机会把咱家搅得鸡犬不宁。” “我把账簿和对牌钥匙给她,她想做什么自然能发号施令,可府里的下人们听不听她的话,我就不知道了。”朝以禾狡黠的眨眨眼睛,拖着他的手进厅里吃饭。 他了然的颔首,隆起的眉心稍稍舒展开,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我能对付的了她,没想到还得让你费神,是我这个做夫君的没用。” “别说这傻话,你的天地高在庙堂、远于江湖,不能囿于后院内宅这点琐事上,家里的事就让我处置吧。” 江如蔺心疼她,可一时半会又没有别的办法,偏偏他娘又是个温吞的性子,思来想去也只能让朝以禾多费费心了。 翌日清晨,朝以禾一边让红黛把账簿、对牌钥匙送到了西厢,一边把府里的下人都叫了过来。 丫鬟和小厮们乌压压的站了一院子,各自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吱声。 朝以禾慢条斯理的喝了两杯茶,好半天才慢悠悠的说:“你们也都知道,打从昨天起,祖母就搬来咱们府上了。她老人家闲不住,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能操心受累。 但你们要是不能劝着祖母好好保养,反倒让她老人家操劳,那就别怪我容不下你们。 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那就该认清谁是你们的主子,谁要是认不清这一点……” 她适时的止住了话音,眉眼间带出几分少有的戾色。 众人噤若寒蝉的打了个寒颤,赶紧低头应是。 她顿了顿,又稍稍缓和了语调:“好好伺候着,劝着老人家养养花、听听戏,只要你们懂事,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她正跟下人们交代着,石爷爷带着石奶奶快步进来,他们身上带着几分风尘仆仆的风霜,鞋都磨破了,可见是一路紧赶着回来的,他们一进院子就跪下给她重重的磕了个头。 “娘子,小老儿把我们家这口子接回来了,前阵子春宁州受了灾,这才耽搁了时辰。您有什么洗洗涮涮的活就交代给她,她都能做的了。” 石奶奶抹了把眼泪,连连点头应和道:“我早就看出来朝娘子不是寻常人,您果然替我们石家洗雪冤情了!亏得您心善,还肯收留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以后您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不打磕巴!” 朝以禾惊喜的把他们搀扶起来,笑道:“您二位回来的正好,我正愁没人可用呢!现在虽然有郑管家管着家里的下人,但他毕竟是个男子,管教起女使婆子们多有不便。 咱们也算知根知底的,那以后丫鬟们就交给石奶奶管了,您原来在石将军府上做事,这点小事想必是手到擒来的。 石爷爷,现在正逢多事之秋,门户上也要多多留心,这方面就有劳您了。” “哎哎,小老儿别的干不了,看个门、守个院子还不在话下。” 把他们安顿好后,朝以禾便示意众人下去,像往常一样动身去了医馆,刚到了医馆门口,就看见菘回在门口等她了。 “奴才见过清怀县主。”菘回行了个礼,蹦蹦跶跶的跑过来,“县主这边请,我们爷已经在等您了。” 朝以禾点点头,带着凤羽和医箱乘马车往京郊的院子而去。 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在院子里翻土,见她来了才丢下手里的锄头,擦擦汗示意她进屋。 屋子里的陈设极其雅致,那人洗了把手,笑道:“我闲不住,时不时的翻翻土,来年再种瓜果蔬菜才能长得好。 我照着您上次开的方子吃了几天的药,确实感觉身子强健了不少,接下来该是要给我解毒了吧?” 朝以禾点点头,又给他诊了一次脉,才徐徐说道:“原先给您解毒的那位郎中医术也是不错的,他把大部分毒素都汇集到了您的腿上,否则这么些年下来,您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现在我有两个方案,一是按照原来那位郎中的方法,把毒素全都集中在腿上,这样一来虽然您的左腿略有残疾,但身体其他的地方却跟常人没什么区别,能享常人之寿。” 不等她说完,那人就毫不犹豫的否决:“不行,我的腿一定得是好的,至少得让我在行走站立时看不出残疾。” 她沉吟了片刻,正色道:“那就得用第二个法子了。我先给您刮骨疗毒,把腿上的毒素尽量清除,清除不了的毒素便让它蔓延到全身,由整个身体分担原先集中在腿上的毒,减轻腿的负担后,您的腿自然就不受影响了。 这样的好处时您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跳,但因为中毒的时间太久,要想彻底的拔毒是不可能的,拔不干净的那些就只能尽量压制,您的身子必定会虚弱一些,也难有高寿。” 他的神色顿了顿,双手紧攥成两个拳头,又缓缓松开,手指关节都泛出了点点青白色:“那……要是选第二个法子,我能活多久?” “好好保养的话,能活到四十。” “也就是说我顶多还能有十四年的寿命?” “这是好的情况,也有可能……没有这么久。” 他倏而一笑,眼里闪过几分决绝:“十四年也足够了,我选第二种,劳烦县主为我多多费心。” 朝以禾微讶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应声道:“好,那咱们今儿就先从刮骨疗毒开始。” 第368章 死不瞑目 朝以禾让他喝了一服麻沸散,等他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后才拿出手术刀,干脆利落的切开他的皮肉,刮去深入骨髓的毒素,随后又熟稔的缝合伤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等她忙完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她见那人还睡着,便留下一副药方收拾好东西起身出去了。 等房门被缓缓扣住的那一刹那,躺在床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他紧盯着朝以禾离去的方向,轻轻转动着指间的白玉扳指…… 做了这么一场小手术,她多少有些疲倦,便直接让菘回把她送回了朝江庭院。 她刚进门,红黛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急声道:“娘子您回来就好了,您快去看看吧!老虔婆偏说小芦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东西,要叫人牙子把小芦给发卖了!” “小芦?”朝以禾自己想了想,才恍然一拍脑门,“是那个圆圆脸的小丫头吗?” “是啊娘子,您前些天还说她做的松仁饼好吃,赏了她一吊钱呢!” 她赶紧紧走了两步:“那丫头一向老实,怎么可能偷东西?林氏也够沉不住气的,昨儿才搬进来,今天就开始兴风作浪了!” 她们快步走到西厢外头,正看见小芦跪在院子里,身上的外衣被扒了,入了冬的天气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一边抽自己耳光一边委屈的直掉眼泪,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打的,小脸通红通红的,哭的险些背过气去。 朝以禾连忙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安抚着捏了捏她的肩膀。 小芦一见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抽噎着哭道:“夫人,奴婢没偷东西!真没偷……” “好好好,我知道。先让你红黛姐姐扶你回房休息,这边自有我处置,好不好?” 她抹着眼泪用力的点点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正要走时,林氏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厉声道:“谁敢带她走?小蹄子!偷了我的东西,岂能就这么算了?要是不把她处置了,以后府里上上下下都有样学样,那咱家不成了贼窝了?” 朝以禾不着痕迹的把小芦护在身后,不动声色的笑笑:“祖母,兴许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小芦是最老实乖巧的,我能给她作保,她绝不会做这种事。” “以禾啊,我知道你心软,可对这种小蹄子就不能手下留情,否则他们回头就敢骑在主子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刚才我让人扒了她的衣裳搜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赃物搜了出来,是万万抵赖不得的!把这样的祸害留在家里,将来什么时候把家底搬空了都不知道!” 小芦急的连连摇头,哽咽着分辩道:“娘子,奴婢没有!奴婢也不知道那簪子是怎么到我身上的!我只在院子里打扫,都没进过江家老夫人的屋,咋能偷了老夫人的簪子?奴婢是冤枉的啊!” 朝以禾微微颔首,扭过脸逼视着林氏的眼睛说道:“祖母,您也听见了,小芦说她是冤枉的。” “谁冤枉她?你这意思是我冤枉她了?笑话!我这把岁数了,无缘无故的还能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过不去? 且不说她是人赃并获的被我拿住了,就算她没偷,我看她不顺眼,想发卖一个奴婢还不行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顺’?” “您要是不待见她,回头我让她少来西厢就是了,可要是让她背着偷窃的罪名被打发出去,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哪家还敢用她?祖母,您这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那是她的事,我管不着!这个人我非卖不可,你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忤逆!” 朝以禾气结,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声道:“那祖母就去告我吧!朝江庭院不是不讲理的地方,是非对错不能混淆!” 正当她们僵持着的时候,小芦缓缓挣开了红黛的手,小心翼翼的披风解下来递到红黛手里。 她走到朝以禾跟前跪下磕了个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夫人,奴婢能有幸伺候您一场,已经是奴婢的福气了,要是再惹得您为奴婢顶撞长辈,奴婢的罪过就大了。以后……望您珍重!” 话音刚落,她就起身‘砰’的一下一头撞在了柱子上。 朝以禾意识到她话头不对,伸手想拉她的时候已经迟了,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鲜血顺着额头喷涌出来,流淌到脸上,将半张脸都染上了血渍,映衬着她睁得圆圆的眼睛,更显出几分凄厉。 朝以禾的心脏猛地一紧,赶紧扑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可伸手一摸,她的头骨都被撞碎了,前额软踏踏的凹陷着,脑浆子混合着殷红的鲜血一块流了出来。 林氏也被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又强作镇定的冷笑道:“这群奴才净会些寻死觅活的手段,自己偷了东西,还敢寻死了!也不嫌晦气!真……” 她的话还没说完,朝以禾冷厉的眼风就像刀子似的划了过去。 她心里一紧,理直气壮的梗着脖子:“你瞪我做什么?是她自己做了亏心事没脸活了,又不是我让她死的,跟我有什么相干?” 说着,她扭身进了屋子,紧紧的关上了门。 朝以禾低头看着死不瞑目的小芦,不忍的闭了闭眼,沉声吩咐道:“打一副棺材,好好把她安葬了吧。她家里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红黛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擦着眼泪说道:“我听说她爹娘和兄长都在,为了给他兄长娶媳妇,才把她卖到咱们家做丫鬟的。” “给她爹娘送点银子过去,别再让她家里人赖上咱们。” “娘子放心,我明白。只是可怜了小芦了……她跟我弟弟是一般般大的年纪。” 朝以禾心里也很不舒坦,冷冷的看了一眼林氏紧闭的房门,沉着脸往自己房里走。 刚走到院子外头,就听到有几个丫鬟婆子小声议论着。 “……看见了吗?归根结底家里还是江家的老夫人做主!别看咱们夫人早上训话的时候像模像样的,到头来胳膊也拧不过大腿!” 第369章 冤有头债有主 “是啊!虽说咱们郎君跟江家的老夫人不亲近,但毕竟辈分在这儿摆着呢!回头要是江家老夫人让郎君把娘子给休了,怕是郎君也不敢有二话。” “谁说不是呢!要不然,一个闹不好就得背个忤逆不孝的罪名!” 朝以禾的脸色沉了沉,红黛也义愤填膺的攥紧了拳头,作势就要冲过去跟她们吵。 “娘子,我去撕了她们的嘴!不好好干活,编排主子倒是有一套!” 她拉住红黛的胳膊,冷笑道:“你当林氏为什么非要发落了小芦?不就是为了在咱们家立威吗?这么看来,她的目的是达到了。归根结底丫鬟婆子们这么议论也是人之常情,再跟她们起争执,倒像是我拿她们撒气一样,算了吧。” “那要是由着她们胡说八道,以后府里的人还不都对老虔婆唯命是从了?” 她们正说着,远远的就看前石奶奶拄着拐杖朝那群丫鬟婆子们走了过去。 石奶奶在她们跟前站定,一一扫视着众人的脸:“怎么?听你们这意思,是想改换门庭认江家的当主子了?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 林氏今儿能逼死小芦,明儿就能逼死你们!说句不中听的,要是沉住气些,不急着寻死,说不定娘子也能保得住她! 主子宽厚仁慈那是奴才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一个个的不知足,还想自个儿往虎口里送!谁要是看着江家的老夫人好,就告诉我,我替你们回了娘子,趁早把你们指给江家去,省的你们朝秦暮楚的……” 朝以禾见石奶奶把这群丫鬟婆子们训的不敢出声,眉心隆起的皱褶微微松缓开,笑着带着红黛回去了。 ——她就知道,把石奶奶请过来准没错!原先石将军府里出来的人定是差不了的! 回房后,她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小芦满脸是血的样子,说起来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前世当医生的时候更是什么血肉模糊的脸都见过,可却从没有一个像小芦这么让她难受的,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都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红黛见她心情不好,便变着法的逗她开心,一会给她念话本子,一会给她变戏法。 府里才掌灯,石爷爷就进来回禀,说小芦的家里人来闹了。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让林氏出去应付!她害死了小芦,就算他们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我也不管!” 石爷爷也气愤的皱紧了眉头,急声道:“奴才刚才就去西厢回禀了,江家老夫人说被手脚不干净的家贼冲撞了,现在病的起不了身! 娘子,您还是出去看看吧!这左邻右舍的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再让小芦家人在门口闹下去,只怕有损郎君的官声啊!” 她气得胸口一个劲儿的发闷,气呼呼的坐起身:“这叫什么事?她惹出来的麻烦,我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话虽然这么说,但回头想想,谁家娇养到大的女儿突然死了,想来都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她也实在同情小芦的家人,便打算出去看看。 “哎呦可怜我的好妹子,你咋就这么死了哟——是谁逼死你的,你给哥哥拖个梦,哥哥就算豁出命也让她给你偿命!我的妹子啊……”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见小芦的哥哥跪在门口哭天抢地的号丧,棺材也被拖到了门口横着,纸钱撒的满地都是。 另有一对夫妇也争先恐后的骂街,可嚎了半天也不见有几滴眼泪,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眉梢眼角满是算计。 朝以禾的脸色沉了下来,原本她还对小芦的家人有几分同情,现在这一点怜悯也被消磨干净了。 她迈步出去,紧盯着他们厉声道:“你们是干什么来的?敢在朝江庭院门口撒泼,好大的胆子!” 小芦她哥抹了一把眼泪,就地跌坐在地上边哭边拍着砖地:“没天理!没王法了!我妹子在你们家当丫鬟,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难道我不该跟你们要个说法?” 另一个妇人紧跟着接过了话音,理直气壮的说:“就是!我们姑娘那可是黄花大闺女,正到了议亲找婆家的年纪了,她要是没死,定了亲后我们得收多少彩礼?成婚后又得补贴娘家多少银子?你们拿区区五十两就想把我们打发了?门也没有!” “对!况且这也不是银子的事!你们别以为扔点银子就能买我妹子的命!” 朝以禾眸色渐冷,小脸紧绷着问道:“我听明白了,你们是想给小芦要个说法,是不是?”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小芦哥哥梗着脖子扬声道:“是……是啊!” “好,那我告诉你们,我们家祖母误以为小芦偷了她的东西,小芦一时有口难辩,羞愤之下就一头撞死了。你们去京兆府衙门递状子吧,状告江家老夫人,我亲自出面给你们做人证,绝不偏私!你们正正经经的还小芦一个说法!” “不行!我们没想打官司!”小芦她娘赶紧说道,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又赶紧改了口风,“你们当官的都官官相护,我们哪能告的赢?反正我姑娘是死在你们家了,就得你们给我交代!” “那你们是想多要些赔偿了?” 小芦她哥眼里闪过一分喜色,强压着一本正经的说:“怎么赔我妹子也活不过来了!我们可不是图银子来的,就是想要个公道!但……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再给我们一百两,我们就自认倒霉,以后再不来找寻你们!” “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啊?你可知道一百两都能从花楼里买个红姑娘了?”红黛撸胳膊挽袖子的骂道。 “咋?你们还不愿意给了?青楼里的女子哪能跟我妹子比?我妹子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话说到这,谁知道我妹子是被你们诬陷偷窃,自杀死的,还是你家的爷们儿对我妹子图谋不轨,把她给逼死了?” 朝以禾盯着他们无耻的嘴脸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第370章 不知羞臊 “脏心烂肺的畜生!小芦摊上你们这样的家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我也心疼,可你们为了几两银子还能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竟也狠得下心! 张嘴闭嘴‘说法’‘公道’的,说到底不就是钱闹得吗?我把话给你们撂在这儿,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回头我自会在庙里好好给小芦做一场法事,花多少银子我都不怕,但你们别想捞到半点好处! 来世小芦投胎的时候可得擦亮眼睛找个好人家,万万不能再出生在到你们这样的人户里了!但凡你们打算去衙门告我家,不肯让小芦枉死,我都算你们有点良心! 小芦活着的时候你们为了给家里这个不成器的儿娶妻,把她卖到我家当丫鬟,她死了你们还想趴在她身上吸血?脸皮比城墙拐弯都厚!” 朝以禾气也不喘的骂了一通,紧盯着他们一阵青一阵白的脸。 小芦她哥被骂的好半晌说不出话,索性躺在地上一打滚,耍无赖的说:“少跟我们说这些没用的,再不拿出一百两银子,我们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让全京城都知道你们家是怎么逼死人命的!” “好啊!你们给脸不要脸,我也犯不上跟你们客气! 凤羽,去衙门口叫人,把他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统统捉拿下狱!” “你……你敢!我妹子是死在你们家里的,真闹大了,你们也摘不干净!” “呵,摘不干净的是林氏,跟我有什么相干?有本事你们就把她告的给小芦偿命,我才佩服你们呢!” 小芦她哥见没指望再要银子了,恼羞成怒的从地上爬起来作势要冲上来动手,他举起拳头的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江如蔺一把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怔,咬着牙想把手缩回来,挣扎了几下都没挣开江如蔺的钳制,脸涨得通红:“你你……你撒手!你当官的仗势欺人是不是?” 江如蔺突然松开手,他一时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滚!” 小芦她哥惊疑不定的张了张嘴,强撑着吼道:“我妹妹死在你们家,你们还有理了?我跟你们拼……” 还没等他说完,江如蔺‘噌’的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月光下折射出一道渗人的寒光。 他打了个哆嗦,一下子顿住了身形,招呼着小芦的爹娘牵着牛车一溜烟的扭头就跑。 江如蔺鄙夷的瞥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身把朝以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伤着才微松了一口气:“吓着你了吧?” “没有,你回来的正好,况且凤羽也在呢,他们伤不到我。” 他微微颔首,牵着朝以禾一边往内院走一边说道:“得亏石爷爷让人给我报了个信儿,否则我还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也不算什么,我能应付得来,只是可怜了小芦那丫头了。” “原来林氏做事还顾及着点身份体面,我看她现在是疯魔了,为了立威竟能这么丧心病狂,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机会把她撵走才好。” 朝以禾深以为然的颔首,想了想又忍不住苦笑道:“这次她可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住进来的,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他忽然顿住脚步,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次倒是没见江裕祖跟她一块搬来。” “是啊,你不说我都险些把他给忘了。” 江如蔺倏而勾唇,意味深长的笑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氏拿大伯母威胁摆弄他,他心里想必也不痛快。回头我找他聊聊,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忙。”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里倒是没报太大的希望。江裕祖固然恨林氏,可想必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感,会不会帮他们还真是个未知数。 “小芦家的事我来处置,他们一家子混账,你应付不来,得用些手段他们才知道怕。”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就当看在小芦的面子上,也别下手太狠了,让他们以后再不敢来闹就是了。” 他们商议了一番,眼看时候不早了便洗漱安置下去,但这一整晚朝以禾都睡得不踏实,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她正睡得昏沉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一凉,睁开眼睛一看,林氏正气势汹汹的站在床榻边,手里拽着她的被子。 “都日上三竿了,你还赖着不起?你婆母是个菩萨样儿的,我可不惯着你!赶紧起! 厨房做的早饭不合我的胃口,我听说你手艺不错,今儿的饭就由你来做!” 朝以禾闭了闭眼,只觉得火气一个劲儿的往天灵盖顶,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压住怒火,她一把抢过被子冷声厉叱道:“祖母是突然疯了吗?” “你……你说啥?” “哪个体面的人家,做祖母的能大清早的来掀孙媳妇的被子?说好听的是你不拿自己当外人,说难听的就是不知羞臊了!” 林氏难以置信的盯着她,像活见鬼了似的:“你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我都这把年纪了,不过是想吃一顿你亲手做的饭,怎么就不知羞了?啊? 皇后娘娘让我搬来住,是让你孝敬我的,不是让你给我当祖宗的!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去皇后娘娘跟前分说分说!” “你真当皇后娘娘能给你撑腰?只因我跟太子不对付,皇后娘娘才想借你的手给我添添堵,让我受点教训。 可话又说回来了,到如今太子也没熄了招揽我和如蔺的心思,若是我们投入太子麾下,你说太子会不会拿你当见面礼,处置了你向我示好?” “你……你当真是放肆!皇后和太子,也是你能议论的?” “祖母要是再不走,我放肆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林氏气得咬牙切齿的,铁了心跟她杠上了,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反了你了!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今儿你要是不给我做这顿饭,我就让你婆母做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婆媳俩是不是都这么硬气!” 朝以禾的神色一顿,跟她僵持了片刻,悻悻的起身更衣。 她知道夏氏的性子,上次夏氏敢打林氏那一巴掌是因为事关江如蔺,被逼急了的缘故,换做平时,她还是逆来顺受的脾气。 第371章 那得加钱 朝以禾脸色不善的进了厨房,红黛快步跟着她进去,气呼呼的直跺脚。 “娘子,您就这么被那个老妖婆拿捏住了?还给她做饭吃,她也不怕给自个儿噎死!我呸!” 她无奈的笑笑,一边打量着厨房里的食材一边叹息道:“不然怎么办呢?总不能真让她折腾婆母去。” “可是……” “可是什么?不过一顿饭而已,我只怕她吃的不消化呢。” 朝以禾冲她眨了眨眼睛,捅开灶火便开始做饭,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碗阳春面和几碟子小菜就准备好了。看起来倒是色香味俱全,只不过该放盐的时候她放了糖,该烹油的时候她烹了醋。 红黛望着托盘里的饭菜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暗自叹了口气:“糟蹋了这点粮食了。” 朝以禾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恭恭敬敬的把饭菜端到了林氏跟前。 林氏趾高气昂的睨了她一眼,满脸得意的颔首:“这才像话,你早这么听话不就没事了?我就不信掰不过来你身上的反骨!” “祖母教训的是,您趁热吃吧。” 林氏慢条斯理的夹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才咀嚼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就忽然顿住了,肌肉抽搐着‘哇’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她重重的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连灌了好几口水才厉声叱责道:“朝以禾!你存心的是不是?这是给人吃的吗?” 朝以禾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眼圈一红泫然欲泣的抽泣着:“怎么了祖母?是我做的不合您的胃口吗?” “这是合不合胃口的事?这压根儿就不能吃!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套阳奉阴违的本事,答应的倒是好好的,却在背地里耍手段!” “祖母我没有啊,那……想来是我厨艺欠佳,我这就回去反省。” 说着,她作势抹着眼泪低头快步出去,一迈出门,她唇边的窃笑都快溢出来了。 “哎,谁让你走了?你给我回来……” 她连忙紧走了几步,只当林氏的话是耳边风,匆匆跑到医馆去了。 正巧今日又到了给那位公子拔毒的时候,菘回像往常一样在医馆门口等着,一见到她就赶紧把她迎上马车。 她推门进屋时,那人正倚靠在床边看书,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仿佛在睫毛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更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抬头礼貌的颔首笑了笑,支撑着身子歉意的说:“有劳县主一趟一趟的为在下辛苦了。自从上次您给我刮骨疗毒后,我确实觉得左腿松泛了一些。” 朝以禾仔细的给他诊脉,随后又看了看腿上的伤口,缓声道:“恢复的不错,今儿我给您针灸,再辅以药方,让深入骨髓和五脏六腑的毒素向皮肉蔓延。等腿上的伤口愈合后,毒素应该也浮于表面了,到时候再进行下一步。” “全听县主安排。” 她从医箱里拿出针灸,定定的看着他。 他顿了顿,茫然的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是在下脸上有脏东西吗?” “脱衣服。” “哈?” 朝以禾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你要脱了衣裳,我才能找准穴位给你针灸。” 他的脸蓦的一红,染得眼角都泛起了一层绯色,连忙脱掉上衣露出肌理分明的肌肉,只是解衣裳的时候手指微不可见的有些发抖。 她俯身把银针刺进穴位里,淡淡的说:“你不必害羞,我是郎中,你是病人,在我眼里病患没有男女之别。” 行针时,她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的皮肤,引得他脸上的红晕更重了几分。 他不自然的颔首,声音略有些低哑:“县主医者仁心,是在下狭隘了。不过……我在您跟前宽衣的事,还是别让旁人知道的好,免得损了您的清誉。” 朝以禾稳稳的落下最后一根针,眉眼弯弯的一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不必理会。” 他灿然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县主说的是。” 她看了看时辰,慢悠悠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半个时辰以后才能拔针,您可以小憩一会儿。” 那人‘嗯’了一声,顺从的闭上眼睛。 朝以禾一手托着腮打量着他的睡颜,暗暗感叹,这人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不同于江如蔺的清隽俊朗,也不同于杜子泉的温润儒雅,他更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放在现代正是娱乐圈里大火的那种中性的美。 “县主。” 他双眼微合着忽然开口,反倒把朝以禾吓了一跳, 她莫名的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她赶紧把视线移开,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您一直盯着在下,在下睡不着。”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 朝以禾一噎,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轻咳了几声仓皇的错开眼神:“那……那我不看了,你睡吧。” “在下不困,不如咱们闲聊几句,可好? 我看您治病救人的法子好像跟寻常郎中有些不同,不知道您师从哪位名医?” “梦里受了一位神仙的点拨,一觉醒来就懂医术了。” 他的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不置可否的笑笑:“那这么说,这就算是神仙在给在下医治了。 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在下中的不是寻常的毒,您连在下的身份底细都不知道,难道不怕在下给您惹来什么麻烦吗?”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眸色渐沉:“那……你会给我惹麻烦吗?” “兴许会的。” 她点点头,轻飘飘的说:“那得加钱。” 那人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忽然朗声笑出了声:“哈哈哈……好,等会儿您走的时候,在下再给您封一百两。” “黄金?” “黄金。” 朝以禾满意的颔首,起身把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拔掉,他白皙的肌肤里透着一抹淡淡的青色。 “这两天你定会感觉身上发痒,这不是什么要紧事,是毒素被拔出来了的缘故,但切记不能用手抓,要是痒的厉害就用蛇床子煎水擦身。我给你开的药每日服两次,三天后我再来。” 那人应声,又递给她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她也不推辞,收起钱袋便出去了,可没想到一出门,她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372章 小心栽个大跟头 “清怀县主一向可好?”太子负手站在门口,脸色晦暗不明的盯着她。 朝以禾的眸子眯了眯,不动声色的笑笑:“太子殿下不是在东宫禁足吗?要是皇上知道你偷偷溜出来,恐怕会不高兴吧?” “只要县主不说,本宫出宫的事就传不到父皇的耳朵里。” “那可说不准,殿下知道,我嘴上一向没个把门的。” 太子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眼里闪过几分戾色:“这么些天不见,县主的口齿是愈发的伶俐了,还是像原来一样……惹人讨厌!” 朝以禾施施然的回以一笑,颔首道:“殿下教训的是。不过殿下倒像是变了个样,人都消瘦了,可见被禁足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们相视一笑,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说的话却直戳人的肺管子。 “入了冬天气寒冷,臣妇身子弱,受不得冻,殿下要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妇就先告退了。” “清怀县主别急着走,父皇让本宫闭门自省,本宫也的确反省了不少。县主为了春宁州的百姓遏制住贪墨之风,维护的是本宫和朝廷的声誉,本宫实在不该因此对你心存怨怼,更不该百般算计你。 你和江参领都是难得的人才,本宫登基后还需要你们多多扶持,本宫今日向你赔个礼,咱们就算化干戈为玉帛了,可好?” 朝以禾看着他拱手深施一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笑出声:“殿下肯纡尊降贵的跟臣妇赔礼,端的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可要不是我命大,恐怕早就死在清怀县了,今天也不能好端端的站在殿下跟前。 臣妇还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因为两句好听的软话,就原谅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杀人凶手。” 太子的动作一顿,屈辱的猛地抬头,强忍着怒气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清怀县主也别得理不饶人!” “既然我有理,饶不饶人自然是我说了算的!殿下,打从你对我起杀心的那一刻起,咱们就结了死仇了。” 他直起身子一拢袖,靛青色的衣裳缎面生光,脸部线条也越发的紧绷:“县主真要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计较?” “生死也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吗?道不同不相为谋,殿下就不该来这一趟。” “既然如此,那咱们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县主出门的时候,多多留神着点吧。”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笑,颔首道:“殿下也要小心了,入了冬后路上就结冰了,殿下可仔细走不稳路栽个大跟头,到时候摔个鼻青脸肿的更得不偿失。” 她福了福身子转身往马车走去,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没看见菘回的影子。 她不着痕迹的把目光收了回来,弃了马车带着红黛步行往长街上走去,直到走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才顿住脚步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凤羽见她神色不对,急忙问道:“娘子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太子冲撞到了?” 她僵硬的缓缓抬眸,一字一顿的说道:“去打听打听,四皇子的身量和相貌。” “四皇子?”凤羽惊呼了一声,迅速的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住在宅子里的那位是四皇子?” “我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如果我猜的没错,下次咱们再去那儿,应该就不是菘回来接咱们了。” 凤羽低头应声,把她送回医馆后才悄悄的出去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凤羽快步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去打听过了,因四皇子自小身子孱弱,所以一直在宫外安养,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但左腿有疾那一条是对得上的。” 朝以禾沉沉的叹息一声,苦笑道:“看来多半是让我猜着了。” “娘子,您怎么会想到这一层?那宅子和屋里的陈设,怎么看都不像跟皇室宗亲沾边的样子啊!” “因为太子。你说今天太子出现在那儿,是巧合还是他有意在那儿等我的?” “这……依奴婢看,太子应该是故意去找您的吧?” 她意味不明的勾唇,慢悠悠的说道:“这就是了,他现在被皇上的一道圣旨困在了东宫,只怕恨我恨得都牙根痒痒,怎么会突然给我赔礼?难道禁足了两天,他的脑袋就突然清明了? 想来是我医治的那位病人身份不寻常,他怕我会转投于他人麾下,这才按捺不住了。” 凤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娘子怎么知道那人是四皇子呢?也兴许是别的皇室宗亲啊!” 朝以禾笑着垂眸:“傻丫头,因为凤夫人跟我说过四皇子的身子不好,院子里那人又是那样的身体状况,这还能猜不到吗?” 给几个来看诊的病人开过方子后,她们便回了朝江庭院,朝以禾才回屋喝了两口茶,郑岩就叹着气进来回禀。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了?” 郑岩紧皱着脸,愁眉苦脸的说:“夫人,江家的老夫人要从咱们府的账上支银子。说江家大爷一直昏睡着,既要人照看、又要请郎中开方子抓药,一里一外都是开销,还说您和郎君是晚辈,理应也出一份银子。 奴才不敢擅自做主,便只能来回您了,还请您拿个主意才是。” 她轻轻撇散茶杯里的浮沫,问道:“她想支多少?” “三千两。” “别说是三千两,就算三万两咱家也出得起。可要是真让她拿着这个银子花到江抚身上,我们怎么对得起公爹?不给,一个子儿都没有!” 郑岩有些犯难,挠了挠头问道:“可要是江家老夫人闹起来……” “想闹就让她闹去!江抚又不是断子绝孙了,他还有一个亲儿子打理着江家的产业,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个做侄儿、侄媳妇的尽孝?我不信她能闹翻了天!” 红黛把切成小块的水果端到她跟前,悻悻的说:“那个老虔婆才来了几天?惹出来的事就比原先一个月的事都多!” “嗯,这话说得对。我看她就是闲得慌,很该给她找点事干。” 第373章 他真是不走运 朝以禾让人去把润玉接回来,自从江抚被路氏一副毒药毒成了植物人后,润玉就被送到了尼姑庵里,美其名曰是去为江家祈福去了。 回头让她们俩打擂台,省的林氏一个劲儿的找她的晦气。 入冬后,宫里用火烛炭盆的更多了些,便难免有失火的时候,江如蔺护卫宫禁的责任也自然更重,他托人往朝江庭院送了一碟樱桃煎,带话说晚上不回来睡了。 朝以禾把红黛、凤羽叫进来分食了甜点,又喝了两碗茶才各自睡下。 三天之后,按照约定该是她给四皇子解毒的日子,像她猜测的那样,来接她的人果然不是菘回了。 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朝以禾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他却还像没事人一眼,见她进来便笑着招了招手,和善的说:“昨天下人去集上买东西,偶然碰见一家铺子的绿豆酥做的不错,我想你们女儿家都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便让下人买了一些回来,算是感谢县主尽心为我医治。” 朝以禾看了他一眼,福身行了个礼:“四皇子,先前是臣妇冒犯了,还请您不要见怪。” 他顿了顿,无奈的虚抬了抬手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了。这不是在宫里,我这个皇子也当得有名无实,难得我跟县主投缘,以后没人的时候,县主就还当我是个闲散公子,可好?” “身份有别,就算臣妇有心对您平常待之,心里也做不到。” “看样子县主是跟我置气了。” “臣妇不敢。” 四皇子扬脸示意她坐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床沿:“县主既然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想必也早就料到今天见不到菘回了,是吗?” “是。想来除了几个亲信,应该没人知道我给您拔毒的事,太子突然找到这来,那必是您身边出了吃里扒外的奸细。 原本我还不确定是他,可当我被太子堵在门口,他却没进来通禀您,我就料定他是太子的眼线。 恕臣妇多嘴,您是怎么处置他的?” “我给了他些银两,打发他走了。不过听说他在回乡路上遇到了贼寇,被乱刀砍死了。” 朝以禾打了个寒颤,干笑着扯了扯嘴角:“那他真是不走运。” “是啊。”四皇子轻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县主,今日该如何治疗?” 她仔细查看了四皇子的伤口,又给他诊过脉后才说道:“如果您信得过臣妇,臣妇打算用熏蒸法给您拔毒。 先让人打一口半人高的锅,然后在锅里注水,用水烧热时的蒸汽配合着草药熏蒸帮助您排毒。 这个法子看起来匪夷所思,实则并没有危险的地方,臣妇只怕您……” “没什么好怕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请县主为我医治,怎么治自然是您说了算。” 四皇子毫不犹豫的应允,吩咐下人去准备,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几个人就把一口大锅抬进了厢房里。 朝以禾把一应物品都准备好,他仅着一件中衣坐在用石头和泥土堆砌的‘蒸笼’上,柴火一把一把的添,锅里的水也咕噜咕噜的冒起了热气。 她热的身上冒了一层汗,把什么时候加柴、什么时候添草药跟下人们叮嘱好,便快步出去了。 外面微凉的风一吹,她才感觉松快了一些,连灌了两杯茶水长舒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下人渐渐撤了炭火,又烧了一桶洗澡水给四皇子沐浴,随后才把人送回了卧房。 朝以禾推门进去时,他侧身靠在榻上,潮湿的头发瀑布似的散落下来,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珠,脸上还泛着一抹热气熏蒸后的红晕。 “四皇子感觉如何?” 他赶紧披了一件衣裳,温和的笑道:“县主的医术果然精妙,我这些年都没有这样神清气爽过。” 她又诊了一次脉,颔首道:“比我料想的更好些,再往后就得吃药调养了,您照着方子吃药就是,我一个月给您换一次药方。不过您的身子到底跟寻常人不一样,不能太过操劳,平日也要好好保养。” “我只蒸了这一次就觉得好多了,要是再蒸几次,是不是便能把毒素都排干净了?” 朝以禾看着他眼睛里希冀的亮光,摇摇头缓声道:“不是这样的,人的身体总有一个可承受的极限,无论什么法子,都有物极必反的可能。” 他眸子里的光暗了暗,自嘲的笑笑:“是我贪心了。” “至于您的腿,从医者的角度来看已经并无大碍,现在还不能行走是这些年缺乏锻炼的缘故,只要适量运动,慢慢恢复体力就好。” “多谢,我记下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希望……县主能帮我保密,眼下我还不希望旁人知道我体内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 “好。” 四皇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日后还会有相见的时候,县主多保重。” 朝以禾微微颔首,没再多说什么便出去了。 离开宅院后,她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只觉得手心里冒了一层细汗——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但要真换个人来做储君,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她回府后,润玉也被下人接了回来,她消瘦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素服,脸上却涂脂抹粉的,妆容和衣裳看起来极不相称, 她看着朝以禾娇娇的一笑,起身行礼时身上带出了浓浓的脂粉味:“三少奶奶,好久不见。” 朝以禾微讶的打量着她:“是啊,不是说你一直在尼姑庵清修吗?怎么……” 润玉掩唇娇笑着,微挑着眉问道:“您是想问,怎么在尼姑庵里,我还打扮的这么花哨? 三少奶奶,您是贵人,心眼又好,这些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她张了张嘴,涌到喉咙里的话打了个转儿又咽回了肚子里,淡淡的说:“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最近好不好,叫你来家里吃个便饭。” “三少奶奶,其实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您叫我是做什么来的。” 第374章 你当我是叫花子? 润玉抬眼媚眼如丝的望着她,红唇亲启:“老夫人搬来您府上,想必没少给您找麻烦,您是想让我来分分她的神儿吧?” 朝以禾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仔细想想,又不该因为我的一己私欲再把你拉回江家的泥潭里,还是算了……” “我愿意!”不等她说完,润玉就接过了话头,一字一顿的说,“凡是跟老夫人作对的事,我都愿意!” “那……” “三少奶奶,您让人带我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吧,我也有日子没见老夫人了,心里实在惦记的很呢。” 朝以禾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点头道:“好,等过了这阵子,我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后半生能安稳度日,就当是一点报酬了。” 润玉福了福身子道谢,低头时露出雪白的脖颈,将散落的发丝映衬的像水墨画似的,格外的勾人。 朝以禾带着她往西厢走去,还没进门,就听到林氏颐指气使的呵斥着府里的账房先生。 “怎么就支不出来银子了?让他们拿银子孝敬他们大伯,那是给他们积攒好名声呢!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左拦右挡的?对牌钥匙都在这儿了,你还有啥不答应的?” 账房先生得了朝以禾的吩咐,不急不怒的应付道:“不是奴才不答应,只是咱们府上也没有余钱了!您别看账上还趴着钱,可这些银子都是有用处的!这么大的宅子,人吃马嚼的哪样都是开销。” “没多还没个少吗?我就不信这府里当真穷的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朝以禾笑眯眯的进了屋,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推到林氏跟前:“祖母,您就别难为账房了。正巧我这儿还有点散碎银子,应该不止一两,您收着吧。” 林氏的表情一僵,抬手把银子丢了出去,脸色不善的厉声道:“你当我是叫花子?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却不舍得在你大伯身上多花一个铜板,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她收敛起神色冷笑了一声,正色凉凉的说:“倒不是我们不舍得给大伯花银子,只是……怕公爹在九泉之下不答应呢!” “你……你什么意思?”林氏眼里闪过几分不自然的慌张,紧紧的逼视着她的眼睛。 “祖母不明白?公爹的在天之灵都看着呢,您以后还是别在我们跟前提大伯的好。”她讥讽的笑笑,稍稍放缓了声调说道,“不说这个了,我怕您闷,特意把玉姨娘请回来跟您作伴了。” 润玉应声进来,皮笑肉不笑的行了个礼:“老夫人。” 林氏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死死的盯着她:“滚回你的尼姑庵去!少来我跟前碍眼!” “看您说的,我只是想在您身边尽一尽孝心~毕竟这尼姑庵里的日子,实在难熬呢……” 朝以禾悄无声息的出去了,见她身边没人,接润玉回来的小厮才快步过来回禀。 “夫人,奴才们多番打听才从庵里找到玉姨娘,看那样子,那儿的师太原本是想拦着不让玉姨娘走的,可一听奴才说是奉您的吩咐来的,那位师太又没敢阻拦。奴才总觉得……那个尼姑庵怪怪的。” 她一边往自己房里走,一边问道:“怪在哪儿?” 那小厮挠了挠头,想了好半晌才说道:“奴才也说不清,就是感觉不对劲。哦对了,那些尼姑们既不念经、也不打坐,一个个反倒涂脂抹粉的。而且奴才看见她们用的脂粉都是林蝶轩的,可不便宜咧!” 红黛也紧跟着连连点头,扁着嘴附和道:“我刚才一看见玉姨娘也觉得不得劲,她那模样哪像是代发修行的?妖妖精精的,跟烟花地的姑娘似的! 娘子,她原来就是个不安分的,也曾动过勾引咱家郎君的心思,您可小心引狼入室啊!” 朝以禾心里一动,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顿住脚步把凤羽叫过来低语了几句,沉声道:“……一定打听清楚了,要真是像我想的那样,说不定这便是他们的一个大把柄!” 凤羽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出门打探消息。 红黛茫然的挠挠头,好奇的问道:“娘子,您让凤羽干什么去了?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你刚才那句话给我提了醒了,说不定那个尼姑庵还真是个暗门子呢!江家是商户人家,真要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只管光明正大的去青楼就是了,何必鬼鬼祟祟的去暗门子?又何必把自家的姨娘塞到那种地方去?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暗门子,不是给江家做事的。” “不是江家?那还能是谁?”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反问道:“眼下江家最大的靠山是谁?” “当然是太子……”红黛惊呼了一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调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是太子殿下?” “自古以来,要笼络朝臣无外乎就是以重利和女色诱之,如果真如咱们猜测的这样,太子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结党,那扳倒东宫的砝码就又多了一个。” 说话间,江如蔺带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回府,他把手当成了扇子,把红薯糯甜的香气往她鼻子里扇,狐眸里氤氲着点点笑意。 “一走到街口就闻到烤红薯的香味了,我想着你喜欢吃,就给你买了两个,你尝尝甜不甜。”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 朝以禾起身紧紧地关上了房门,把四皇子和尼姑庵的事一一说给他。 她说的口干舌燥的,顿了顿又讥讽的说道:“我看四皇子也并非善类,但跟太子比较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个坦荡君子了!” 江如蔺的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道:“倒也不急着跟谁过于亲近,反正现在皇上的龙体还算康健,咱们还有时间,回头多留意留意四皇子再做打算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又把太子给得罪了一遍,这回他再对咱们出手,恐怕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江如蔺垂眸慢条斯理的剥开红薯皮,微微吹凉了才送到她的唇边,缓声道:“不要紧,就算你不得罪他,他也得来得罪你。” 第375章 我陪你一块去 朝以禾微微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我,你跟太子也不会这么剑拔弩张,要是将来真是他承继皇位,只怕你的仕途……” 江如蔺眉峰微拧,对上她的眸子一字一顿的说:“跟你不相干,以我的心性,是绝不会奉那种德行的储君为主的。 况且如今四皇子的身子也见好了,你又抓到了太子以尼姑庵做暗门子笼络朝臣这个大把柄,将来谁问鼎天下还是个未知数呢。” “凤羽还没回来,尼姑庵的事还说不准,也兴许是我多心了。” 他舒展开眉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眉眼间满是骄傲:“我娘子聪慧,猜测的总是八九不离十。” 江如蔺哄了她几句,她压在胸口的闷气渐渐散去了几分,心也坚定起来——她要的不多,不过是平安富贵、一生顺遂,可谁要是妄想毁了她的好日子,她也绝不让那人好过!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正吃早饭的时候,凤羽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意快步进来回禀。 “娘子,您料的一点都没错!那个尼姑庵名叫昭荣庵,原本是师太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悄悄的经营成了一个暗门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师太搭上了东宫的线,那地方便成了太子笼络朝臣的温柔乡。 里面的尼姑也从穷苦人家的姑娘,变成了像玉姨娘这样的妾侍,或是干脆从青楼里买回来的花魁娘子。” 朝以禾小口小口的吃着米粥,升起来的水雾熏得脸都暖了:“我对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夫君,你做主吧。” “找人盯住这个昭荣庵,把进出往来的人都记下来,早晚能派上用场。”江如蔺淡淡的吩咐道。 凤羽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她放下碗冷笑了一声:“难怪润玉对老虔婆恨得咬牙切齿的,也不知道她在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遭了多少罪。” “既然把她接回来了,那就让她好好出一口怨气。” 他们心领神会的对视了一眼,朝以禾即刻吩咐下去,让石奶奶多关照润玉几分,有了她在背地里撑腰,润玉在朝江庭院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纠缠的林氏压根儿没空再来找她的晦气,也算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将近小半个月,皇上下旨为杜子泉和长宁赐婚,为杜子泉在春宁州赈灾时的功劳,命他任正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一时间他是双喜临门,风头无两。 长宁欢欢喜喜的把朝以禾叫进宫,摆弄着一匹匹红缎子,脸颊绯红的说:“父皇说了,大婚时我就得挪到宫外开府,到时候我挑个离你家近的府邸,平日咱们还能做做伴。” “我才不去呢,你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我再在你们跟前晃悠,是不是也太不识相了?” 她娇嗔的跺了跺脚,狠狠的剜了朝以禾一眼:“你……你真不知羞!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好好好,我不说了,等你大婚的时候我送你两份大礼。” “清怀县主的礼,一准是错不了的。话先说在前头,父皇给我备的嫁妆里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有,你要是给我送些什么金啊玉啊的,我可看不上。”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长宁耳边笑道:“我送你两张方子,一张是能助你有孕的;另一张……是给驸马爷的,他吃了以后更能让你体会到闺房之乐……” “朝以禾!”长宁炸红着脸,赶紧伸手捂她的嘴。 她们正笑闹着的时候,一队护军忽然面沉似水的冲进了玄云宫,为首的那个欲言又止的看了朝以禾一眼。 长宁一怔,扶了扶鬓发迅速的收敛起神色,清清嗓子冷眼扫视着他们:“你们奉了谁的令?敢闯本宫的寝宫,好大的胆子!” 其中一位护军行了个礼,沉声道:“回禀公主,皇后娘娘命属下‘请’清怀县主前往瑞凤宫。” “你把话说清楚了,要真是‘请’,打发个宫女来传话就是,何必大动干戈的派你们护军来?到底怎么回事?” “这……”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突直跳,隐约感觉到是出事了,可她思来想去,这些天她也没招惹过皇后和太子,实在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安抚着拍了拍长宁的手,轻声道:“没事,我去去就回,皇后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要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是了。” “可是……” “要是我不去,那可就是实打实的藐视皇后了。” 长宁紧咬着下唇,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瑞凤宫走去:“我陪你一块去!” 才刚走出玄云宫,为首的护军就低声道:“嫂夫人,我们听说今儿的事好像是跟您的那个红玉膜有关,但我们也不大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来的时候正碰见几个太医往皇后娘娘宫里去了,只怕这事小不了。 总之您自个儿留神着点,今儿不该江参领当值,但我已经让人去给他送信了。” 朝以禾心里一紧,欠了欠身子道:“多谢。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姓王,嫂夫人叫我小王就行。” “好,小王兄弟,要是今日能善了也就罢了,要是闹大了,你可一定要帮我劝着点我夫君,让他万万不要冲动。他不是个急性子的人,我只怕他碰见我的事就犯糊涂。” “嫂夫人放心,我记下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瑞凤宫外,小王一本正经的干咳了两声,扬声冲殿里道:“回禀皇后娘娘,清怀县主已带到!” 片刻后,一个大宫女快步出来,面无表情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清怀县主里面请。” 朝以禾应声迈步上了台阶,长宁紧跟着便要往里闯,却被宫女拦住了。 “公主殿下,来年开了春您就要大婚了,很不宜看这种不吉利的场面,您请回吧。” 长宁脸色一沉,矜傲的扬着下颌厉叱:“大胆!就连父皇御书房里的奏折本宫都是看过的,还有什么是本宫看不得的?你们谁敢拦本宫?是脑袋不想要了吗?” “皇后娘娘是为了殿下着想,望殿下能体念娘娘的一番苦心。”宫女们寸步不让的挡在前头。 第376章 严惩这个毒妇 朝以禾提鼻子一闻便嗅到殿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就算熏了香也掩盖不住。 她收敛起神色,故作轻松的笑笑:“公主听这位姑姑的话,先回去吧。要是因为我伤了皇后娘娘和公主的情分,那才是我的罪过了。” “可是你……” “放心,我还没把你大婚的贺礼送给你,哪舍得出事?” 长宁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那……好吧,本宫让御膳房做了烤鹿肉,我自个儿吃着没胃口,午膳的时候你得过来陪我一块用膳,可不许迟到了。” 她再三叮嘱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守着门的大宫女微松了口气,把朝以禾让进殿里:“清怀县主请吧。” 一进门,她就看到厚厚的丝绒地毯上印着一片凝固的血渍,几位太医脸色灰白的站在一旁。 寝殿里,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啜泣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小脸惨白如纸。 皇后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紧握住她的手,扭过身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祥嫔,你尚且年轻,将来一定还会再有子嗣的。都是本宫不好,好端端的让你用红玉膜做什么?本宫对不住你……” 祥嫔虚弱的摇摇头哽咽道:“哪里是皇后娘娘的错?您也是心疼臣妾,才把那东西给臣妾的,要怪就得怪那些奸诈小人!” 宫女适时的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娘娘,清怀县主到了。” 朝以禾低头微垂着眼眸,乖巧恭敬的行了个礼:“给两位娘娘请安。” “安?都是因为你,本宫才无意间害了祥嫔腹中的皇子,本宫造了杀孽,如何能安?”皇后紧盯着她的眼睛,痛心疾首的质问,“清怀县主,你使这么下作的手段,到底是冲着本宫来的,还是冲着祥嫔来的?” “臣妇愚钝,实在不知道娘娘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敢装傻?” ‘啪’的一声,皇后把一只精巧的小盒子丢到她脚边。 她垂眸看了一眼,盒子上印着‘红玉膜’三个娟秀的小字,的确是从她的玉颜坊里出来的东西。 皇后遥遥逼视着她的眼睛,声泪俱下的说道:“上次你进宫后,本宫便让人从你那买了些红玉膜和浮萍膏回来,本宫用着的确肌肤白皙了不少,便赏了一些给各宫姐妹。 不成这里面竟然掺了麝香,害的祥嫔小产,她腹中的皇子就这么……本宫一想起来,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样……” 祥嫔吃力的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眼泪汪汪的说:“皇后娘娘您别自责了,无论如何也怪不到您的头上!都是她的错!” 她陡然拔高了声调,手指颤抖着指向朝以禾,恨不得冲过去把她生吞活剥了。 朝以禾也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心里暗暗叫苦,她赶紧字斟句酌的分辩道:“娘娘明鉴,京城里用过红玉膜的妇人、小姐不计其数,从没出过这样的事。因娘娘身份贵重,臣妇上次便说过,还是找太医看过后您再用更妥当些。 臣妇敢以性命担保,红玉膜里绝没有添加麝香,也兴许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宫人一时犯糊涂……” 皇后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本宫信得过你的人品,便没找太医查验你的药膏,不成想反倒酿成大祸!你说旁人用了你的药膏没出事,本宫是信的,要真是用一个小产一个,你的这些玩意儿也不能风靡京城。 可话又说回来,怎么偏偏送到本宫手里的药膏里就添了麝香了?你对本宫心存怨怼,蓄意谋害本宫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误伤了祥嫔啊!” “臣妇没有!这药膏进宫后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说不准是哪里出了差错,请皇后娘娘明察!” “朝以禾,本宫是还想给你一次机会,才压着此事没禀告给皇上,你要是个聪明人,现在就该诚心悔过,好好的跟祥嫔认错赔礼,你怎么还能执迷不悟的狡辩?” 祥嫔眼底泛红,拳头重重的捶在床榻上:“娘娘,这个毒妇不思悔改,配不上您的这份慈心!臣妾知道她赈灾回京后深受皇上的信重,可她也不能恃宠而骄,仗着立了点功就视王法宫规于无物!求娘娘为臣妾做主,严惩这个毒妇!” “好好好,祥嫔,现在你正是虚弱的时候,可不能动气。”皇后左右为难的犹豫了好一会儿,心一横吩咐道,“来人!先把清怀县主押进慎刑司!” 两位嬷嬷应声一左一右的钳住了朝以禾的肩膀,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她拽起来。 皇后看着她叹息着摇摇头,但眉梢眼角不经意间还是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你别怪本宫无情,谋害皇嗣是死罪,本宫不能姑息。进了慎刑司后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回本宫的话,你要是能真心悔改,兴许本宫能求皇上给你留一条活路。” 朝以禾紧绷着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顺从的由着那两位嬷嬷把她拖拽出去。 红玉膜里的麝香究竟是怎么来的,她跟皇后彼此心里都清楚,她再分辩挣扎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省点力气。 现在她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早知道皇后会使出这么阴毒的手段,当初她就算背上忤逆犯上的罪名,也绝不让皇后买她的护肤品! 现在她有冤难诉,但话说回来,最无辜的还是祥嫔啊…… 嬷嬷们推搡着把她丢进了慎刑司的监牢里,面无表情的跟掌事嬷嬷交代道:“这个罪妇犯得是死罪,不必对她手下留情。” 掌事嬷嬷点头哈腰的连连应声,毕恭毕敬的把她们送了出去。 朝以禾环顾了一圈监牢,昏暗的监舍里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子,又阴又冷的,就这一会儿她就冻得手脚发麻了。 她拢了拢地上的稻草,铺的厚实了一些后,抱着腿蜷缩在角落里,暗暗祈祷长宁和江如蔺能早点把她救出去。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掌事嬷嬷就带着几个身材粗壮的宫女折返回来,脸色不善的打量着她。 第377章 搜刮多少银子也没命花 “凡是进慎刑司的,不管是妃嫔娘娘还是宫女奴才,哪个不是灰头土脸的?您可倒好,油光水滑的跟来巡查的似的,慎刑司里就不允许有这么光鲜的罪人存在! 去,进去把她的衣裳扒了!瞅着是云锦的缎子,想必能卖不少银子!还有她身上的首饰,也都给我取下来!” 余下的几个宫女赶紧恭敬的应声,气势汹汹的撸胳膊挽袖子便要往进冲。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干笑着说:“别这么粗鲁,咱们都斯文点。我自己脱,成吗?” 掌事嬷嬷双手抱胸睨着她冷笑了一声:“看不出你还挺识相。好,那就斯文点,你自个儿动手吧!”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缓缓解开扣子,把衣裳脱下来递了出去,外衣一脱她就忍不住冻得打了个寒颤,刺骨的寒意一下子钻进了皮肉里。 掌事嬷嬷抚摸着衣裳上精美的刺绣,跟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似的,她满意的点点头,又冷声催促道:“还有首饰!” “好好好,您别急,我身上的东西今儿都是您的。不过嬷嬷,就这些东西满打满算也值不了多少钱,想必也满足不了您的胃口,您何不把眼光放长远些?” “你什么意思?” 朝以禾一边把耳环、手镯塞到她手里,一边言笑晏晏的说:“我不妨跟您透个底,我不会在这儿待太久,只要您帮我送个信儿,让我这几日过得舒坦些,等我出去后必有重谢。” 掌事嬷嬷一把将首饰收进怀里,鄙夷的轻嗤:“被押进慎刑司的几乎人人都是这个口儿,可我在这儿待了一辈子了,也没见几个人能囫囵个儿的离开。你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亲自押来的,犯得又是死罪,想出去?下辈子吧!” 她扭身就往外走,跟那几位宫女吩咐道:“我看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你们把她给我看住了,别让她惹出什么事儿来!” 宫女们赶紧应声,警告的睨了她一眼。 朝以禾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这一会儿只觉得手脚都要冻僵了,隔壁的几间牢房里还时不时传来犯人痛苦的呻吟声,在这阴森逼仄的环境里更显得渗人。 她缩在角落里把今儿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其实也不难想明白,一定是皇后在她的红玉膜里掺了麝香,打掉了祥嫔的胎,既除了一个眼中钉,又能让她背上这口黑锅,当真是一箭双雕。 到了如今这一步,她再想自证清白也不容易,毕竟她没有任何证据指控皇后。 说不准这次,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儿,片刻又被冻醒了,只觉得鼻子里像被灌了水泥似的,呼吸不顺畅,脑袋也隐隐作痛。 她赶紧从空间里摸出两颗感冒胶囊塞进嘴里,牢房里没有水,她就干脆生吞咽了下去,要是这时候闹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嬷嬷!嬷嬷您怎么了?快来人!请太医来!” 朝以禾轻压着太阳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几个看守牢房的宫女都急慌慌的跑了出去。 她赶紧起身伸着脖子向外张望着,隐约看到众人围成了一圈。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急声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请太医来啊!” 另外一个小宫女为难的紧咬着下唇:“可是……以咱们的身份,哪是说请太医就能请的?上次我见嬷嬷发作过,过了一会儿自个儿就好了,要不……” 朝以禾见状急忙把胳膊伸出去,使劲儿冲她们招了招手,扬声道:“让我看看!我是郎中!” 宫女们不约而同的扭过头将信将疑的盯着她,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没骗你们!我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仁康医馆的郎中,想必你们也有人听说过我!眼下只有我能救你们嬷嬷!” 年长些的宫女犹豫了片刻,心一横快步打开了牢房的锁,紧盯着她的眼睛厉声道:“我们姑且信你一次,你可别耍花招!” 朝以禾连连点头,冲出去后拨开人群一看,嬷嬷正口吐白沫的倒地抽搐着。 她赶紧撕掉一截袖子团成团塞进嬷嬷的嘴里,又利落的解开她的衣领和腰带。 朝以禾只看了一眼便肯定这位嬷嬷一定是羊癫疯发作了,当下人命关天,她也顾不了许多,做出从衣袖里翻找的样子打了个掩护,暗暗从空间里拿出注射器和苯巴比妥钠,把药物注射进去。 片刻后,嬷嬷总算不抽了,众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她拿掉嬷嬷嘴里的布,把她的头偏向一侧,让她把嘴里的分泌物吐了出来。 “感觉如何了?” 嬷嬷抹了一把嘴角的污渍,缓缓坐起身她看了朝以禾一眼,扫视着宫女们怒斥道:“谁让你们把她放出来的?要是她趁乱跑了,你们可担得起这个罪责?我看你们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一个宫女小声分辩道:“嬷嬷,刚才您又发病了,我们也是一时情急,这才……” “还敢犟嘴?我这个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紧把她给我关起来! 还有你,你别以为救了我,我就能对你网开一面了!你犯得是死罪,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还指望着拿点小恩小惠笼络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自觉地转身往牢房里走去,走到一半她又忍不住顿住脚步,沉声道:“我也没指望凭这个能让你对我心软,可无论如何我都是个郎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你这个病得治,要不然下次发作的时候便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回头找太医好好给你开副方子吧,再辅以针灸治疗,也是能控制的住的。否则人死了,搜刮多少银子也没命花。” “你作死啊?敢咒我们嬷嬷!我非得给你点厉害瞧瞧!”一个宫女厉叱一声,作势抬手要打她。 眼看裹着风的巴掌就要抽到她的脸上了,掌事嬷嬷突然一把钳住了那宫女的手腕:“行了,别跟她纠缠,仔细打的自己手疼。” 第378章 仔细你的皮 朝以禾被推搡进牢房里,门口的锁链紧紧的扣住。 她缩在角落里叹了口气,望着那扇一尺见方的窗子发呆。 现在江如蔺应该已经知道她被陷害的事了,外头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晚上放饭的时候,宫女们把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馒头顺着牢门丢进去,这就算是犯人们的晚饭了。 朝以禾见宫女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的从她的牢房门口,却没给她馒头,便忍不住问道:“我的呢?” 一个宫女顿住脚步,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你?嬷嬷自有安排。” 她纳闷的眨眨眼睛——难不成第一天来的不给饭吃?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从空间里偷偷拿点可以生吃的草药充饥时,掌事嬷嬷端着食盘朝她走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一盘炒鸡蛋和一碗青菜汤。 “吃吧。”掌事嬷嬷把食盘推进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可别多想,我一样不待见你,但我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这顿饭就当还你的救命之恩了。” 朝以禾向她道了声谢,虽然这算不上什么好饭,但在这种地方也实在是难得了。 她低头扒了几口饭,一抬头才发现嬷嬷还站在外头盯着她,她慢条斯理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疑惑的问:“您还有事?” 嬷嬷盯着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冷声道:“我在这鬼地方待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像你这样有身份的罪妇,来这儿的头一日不是寻死觅活的就是又哭又闹的,还真没几个能吃得下饭。” “人是铁饭是钢,什么时候都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肠胃不是? 嬷嬷,这鸡蛋炒的不错,是您的手艺吗?” “吃饭都填不住你的嘴?”嬷嬷冷脸瞪着她,低叱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朝以禾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又喝了几口汤,身上的寒意也稍稍被驱散了几分。 填饱肚子后她反倒睡不着了,蜷缩成一团怔怔的出神,正当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都给本宫滚开!父皇又没有下旨严令禁止本宫探望,凭什么不让本宫进去?谁再敢拦着,本宫砍了谁的脑袋!” 长宁疾言厉色的训斥了几声,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掌事嬷嬷和宫人们急忙跟在后头。 她四下搜寻了一圈,一眼就看见蹲坐在牢房里的朝以禾,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 她扑到牢房门口,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她们对你用刑了吗?你的衣裳呢?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这又阴又冷,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 朝以禾揉了揉冻僵了的腿,慢慢踱过去扯出一个笑脸:“公主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快把眼泪收回去,要是皴了脸可得有一阵才能好呢,你可仔细顶着个大红脸做新娘子。” 长宁吸了吸鼻子,羞赧的跺脚:“我好心来看你,你还打趣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能打趣你,就是眼下并无大碍。快回去吧,这不是你这个公主该来的地方。” “你都被人给害了,我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今儿在瑞凤宫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跟江参领、凤夫人商议了一番。眼下母后和祥嫔没有实证指控你,只要你咬紧牙关别松口,横竖判不了你死罪。 我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但不知道父皇是哪根龙筋抽了——” “哎!”朝以禾急忙打断她的话,“可不能胡说!” 嬷嬷和宫人们也都被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长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含糊了两句又说道:“总之父皇也没个旨意,就由着母后这么关着你。但你踏实住了,我们也在想办法了。凤夫人说好歹你在民间有点声望,要是母后真要治你于死地,我们就让百姓写万民书! 到时候舆情汹汹,父皇好歹得顾及着民心民意,总能保住你的命,只要死不了就还有指望!”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身上虽然冷,但心里却暖烘烘的:“让你们为我费心了,我……啊——阿嚏!” 长宁看着她瑟瑟发抖的往手心里哈着热气,眸色一沉,扭身劈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的甩到了掌事嬷嬷的脸上,掌事嬷嬷被打的脸偏向一侧,赶紧低头下跪。 “糊涂东西!你给我说说,清怀县主身上的衣裳去哪了?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这些把戏,凡是进了慎刑司的,谁不得被你们这群蚂蟥吸一遍血?你们拿了金银首饰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她的衣裳也扒了? 这鬼地方冷的跟冰窖似的,里头连个炭盆和棉被都没有,你们是打量着要冻死清怀县主,好跟皇后娘娘邀功去吗? 本宫告诉你,只要父皇一日没褫夺她的封号、一日没贬黜她的夫君,她就依然是二品清怀县主、三品护军参领的正室嫡妻!你们是什么东西?敢磋磨她?当真是活腻了吧?” 长宁连珠炮似的骂了一通仍觉得不解气,正要让人把掌事嬷嬷拖下去责打时,朝以禾急忙攥住了她的袖子。 “消消气,别大动干戈的了!想来拿犯人的衣裳、首饰换银子是这儿的惯例,没有炭盆和棉被也是规矩,我也不好显得太个别。 嬷嬷很照顾我,方才还专门单独给我准备了晚饭,又有鸡蛋又有汤的,我已经很感激了。” 掌事嬷嬷微讶的看了她一眼,又赶紧连磕了几个头:“是,清怀县主说的是,奴婢们绝不敢苛待县主!” 长宁闷哼着把视线移开,不怒自威的冷声道:“既然县主亲自给你求情,那本宫就饶你这一回。 你最好聪明点,别把事做绝了! 本宫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让清怀县主冻着了就是不成!一会儿本宫让人送些棉被和炭火过来,你须得让她的牢房里温暖如春,要是她再咳嗽一声、打一个喷嚏,你可仔细你的皮!” “是,奴婢记下了。” “还有,每日本宫会着人给清怀县主送饭菜来,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第379章 脑袋一点也不灵光 长宁又警告了她们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她走后,小宫女才赶紧一左一右的把掌事嬷嬷搀扶起来。 掌事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多谢。”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厚实的被褥、炭盆就一股脑的送来了,也不知道是长宁吩咐的,还是掌事嬷嬷的意思,小宫女竟然还给她送了一壶热茶,有了这些,她多少也好过点。 她裹着棉被勉强浅眠了一会儿,天还没亮她就醒了,身在困境,心里到底不踏实。 她起身捅开炭火又把茶水热了热,喝了几口热茶身上稍稍暖和了点,她抱着茶杯暗自琢磨着自救的法子。 “吃饭了!” 朝以禾正出神的时候,小宫女把一只精巧的食盒递进来,里面装着一碗燕窝粥,几样小菜,还有汤包和糕点,一看就是出自长宁宫里小厨房的手艺。 她眉眼弯弯的笑笑,打开筷子盒时却突然怔住了。 ——一支雕工流畅的桃木簪子跟筷子摆在一块。 她把簪子拿出来抚摸着上面雕刻的如意纹,小心翼翼的插在发髻上。 这簪子一定是江如蔺亲手做的,他这是要让她安心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簪子的那一刻,她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朝以禾正吃饭的时候,祥嫔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才初冬时节,她身上就裹上了厚厚的貂皮大氅,小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宫人搬来一把椅子扶着她坐下,她倚靠在椅背上,脸色不善的盯着朝以禾,眼风像刀子似的,当看到食盒里的饭菜时,她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谁准她吃燕窝粥的?你们几个,进去把她的碗给本宫砸了!” 两个宫女正要应声进去,掌事嬷嬷急忙快步赶了过来,陪笑道:“祥嫔娘娘息怒,这些饭菜都是长宁公主命人送来的。公主特意交代了,一定得让清怀县主吃上热乎饭,您看……” 祥嫔冷笑一声:“我倒忘了,公主一向跟这个罪妇亲近。到底是被皇上宠坏了的小丫头片子,前些时候还闹着要嫁江参领,这才几天,就跟这罪妇好的快要穿一条裤子了。 也不知道是公主太蠢,还是你的手段太阴险!你说是吧,清怀县主?” 朝以禾慢条斯理的把粥喝完,淡淡的说:“公主心思单纯,待人以诚,臣妇也是以一片赤诚之心相待,谈不上什么手段不手段的。” “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是省了吧,本宫没空看你做戏! 我问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她抬眼定定的对上祥嫔的视线,颔首道:“是啊,我跟祥嫔娘娘无冤无仇,我有什么道理加害您呢?” “本宫是在问你!” “娘娘,我没理由害您。况且我每次进宫也不过是去公主的玄云宫走动走动,我压根儿不知道您身怀龙裔,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把红玉膜赠给您,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的给您下麝香?” 祥嫔眼眸微动,思忖了片刻又厉声道:“那就是你本来想毒害皇后娘娘,却不成想皇后娘娘把红玉膜给了本宫,本宫便遭此无妄之灾!” 朝以禾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后娘娘早就育有太子成年,已经过了最适合生养的年纪,我要是真想害皇后,与其给她下麝香,倒不如直截了当的毒死太子更方便些!” “可是……那……” 她叹了口气,沉声道:“祥嫔娘娘,其实您只要仔细想想,就该想明白这事跟我不相干。我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把药下在自家研制的药膏里,这不等于是敲锣打鼓的把脏水往自个儿身上泼吗?” 祥嫔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使劲儿抠这椅子的扶手,好半晌才像脱力一般把手松开,重重的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以前你都没见过本宫的面,又怎么会害本宫呢?” “是这个道理,既然您也知道我是冤枉的,能否劳烦您在皇上面前帮我说几句好话?您也不忍心看我无辜受屈,是不是?”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脚下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她扶着宫女的手艰难的站稳了脚,像没听见朝以禾的话一样,跌跌撞撞的往慎刑司外走去。 朝以禾急忙冲过去扒在木头栏杆上,急声喊道:“您别走啊祥嫔娘娘,行不行的您倒是给我句话啊!我也不让您白辛苦!我给您开一副调养身子的方子,包您在两年之内能再次有孕!要不……我帮您把幕后真凶钓出来!这都不行吗?” 掌事嬷嬷皱着眉揉了揉耳朵,不耐烦的说:“别喊了,祥嫔娘娘早走了!” 她无奈的把手缩回来,礼貌乖巧的欠了欠身子:“刚才多亏您替我说话,否则我这顿早饭非得被砸的干干净净。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等我出去以后必有重谢。” “你还指望着出去?看着鬼精鬼精的,脑袋却一点也不灵光。”掌事嬷嬷刺了她两句,翻了个白眼又说道,“你以为慎刑司里除了你就没有蒙冤受屈的了?我实话告诉你,你出不去了,就算你没害人,祥嫔娘娘滑胎的事也得记在你身上!” “在宫里,事事都得有个结果,你既被皇后娘娘送了过来,这个替罪羊你就当定了!事关皇嗣,公主也难护住你! 我看你医术倒还不错,嘴也甜,要是以后你没被赐死,你就跟着我吧,好歹我能让你吃得饱、穿得暖。”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我先谢过嬷嬷了。” 掌事嬷嬷见她好像不信自己的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冷哼两声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长宁天天让人给她送饭送菜,有了掌事嬷嬷的关照,她也没再受冻,每天还有小宫女找她看病,她跟慎刑司的人也都渐渐熟络起来。 每过一天她就在墙上划一道印子,当划到第六道的那天,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凑到牢房门口气喘吁吁的说:“朝姐姐,有大事……” 第380章 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朝以禾头也不抬的摆弄着茶杯,笑道:“又有什么大事?是宫里的野猫下崽儿了还是哪个宫女和太监对食了?” 这几天她别的不知道,倒是从宫女们嘴里听到了不少八卦,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也能勉强打发打发时间。 小宫女急的直摆手,皱着眉急声道:“朝姐姐你别说笑了,这次真是大事!我听在御书房当差的人说,今儿祥嫔娘娘的母家进宫了,跪求皇上严惩谋害祥嫔娘娘的罪魁! 朝姐姐,你……你会不会有事啊?” 其余的几个宫女也都陆陆续续的围了过来,一听都急忙抓着她追问。 “那皇上可说了要怎么处置吗?” “该不会……一杯毒酒赐死县主吧?” “那日祥嫔娘娘来,已经知道朝姐姐是清白的了,就算皇上发落也发落不到朝姐姐头上啊!” 大伙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朝以禾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慌。 正当众人众说纷纭的时候,掌事嬷嬷面沉似水的走进来,把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她:“换了衣裳,跟我走吧。” 她沉默的接过衣裳,沉声问道:“嬷嬷要带我去哪?” “皇后娘娘要召见你。” 她一时不知道这一趟是福是祸,但无论如何她也推托不过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息一声,换好衣裳走出了牢房。 外头那几个宫女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个个依依不舍的望着她。 “朝姐姐,你踏踏实实的去吧,我们会求菩萨保佑你的!” “你要是真回不来了,我们给你收尸,绝不让你曝尸荒野。” “对,真到了那时,我们给你烧纸钱,你在黄泉路上手头也能宽裕点。”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扶额,心里也知道她们是好意,便故作轻松的玩笑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说不定皇后娘娘是要给我沉冤昭雪呢,要是能洗脱罪名,我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掌事嬷嬷轻嗤一声,催促道:“赶紧走吧,别让皇后娘娘等久了。” 她冲众人行了个礼,这才跟着嬷嬷往慎刑司外走去。 一迈出门,刺眼的阳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四下环顾了一圈才发现京城下雪了,房顶上一片苍茫的白色。 掌事嬷嬷低头带着她往前走,快走到瑞凤宫外时才顿住脚步,冷冷淡淡的说道:“去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还没等朝以禾开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就把她引进了正殿里。 殿里烧着银丝炭,热气混合着花香恍然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皇后端坐在正前方,保养得宜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个温柔端庄的微笑,她不动声色的看朝以禾俯身行礼,片刻后才虚抬了抬手,柔声道:“起来吧,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朝以禾起身一言不发的站在殿中,微垂着眼眸。 “祥嫔的母家进宫闹了一场,本宫费了不少口舌,不惜把后位赌上才保下你。一会儿本宫派人送你回家,想来你的家人也都惦记着你呢。” 她微讶着挑了挑眉梢,眼里闪过几分讥诮:“皇后娘娘为臣妇作保?这话臣妇真是不敢信,要不是娘娘的神鬼手段,臣妇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背上毒害祥嫔、谋害皇嗣的罪名。” 皇后不急不怒的笑着抿了口茶,淡淡的说:“你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实话。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就算你再有本事,在本宫跟前你也不过是个蝼蚁,本宫要想让你死,动动手指头就能办到。 希望这回的事能教你个乖,以后对太子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你心里要有数些。” “娘娘在威胁臣妇?” “哎,这怎么叫威胁呢?”她温和的笑笑,脸上的表情愈发的诚恳,“本宫一向喜欢你聪明能干,心疼你都来不及,要不然本宫也不会为你求情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夫君等急了,以后得空了再进宫陪本宫说话。” 朝以禾紧攥着拳头,垂眸深敛着眼底的寒意,福了福身转身退出了正殿。 此时,掌事嬷嬷在外头冻得直哆嗦,见她全须全尾的出来也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面无表情的问道:“怎么说?皇后娘娘可下旨处罚你了?” 她敛去眉眼间的戾色,温柔的笑道:“我没事了,这就打算回家去了。” 掌事嬷嬷紧绷的肩膀松缓下来,睨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那就好,我顶不待见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来慎刑司了,把我那群丫头都带的没大没小的!” 朝以禾笑嘻嘻的掺住她的胳膊,嬉皮笑脸的说:“我知道嬷嬷是面冷心热,这几天承蒙您的关照,否则我恐怕早就冻饿而死了!” 嬷嬷身子一僵,挣扎着想把手臂抽出来,但试了几次也没成功,便也只能悻悻的作罢,扭过头瞪着朝以禾:“那都是公主吩咐的,跟我不相干!赶紧撒手!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 “好好好,有劳您再陪我走两步,一会儿到了宫门口我就撒手。” “你……堂堂清怀县主撒泼耍赖的缠着我这个老宫女,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她笑弯了眉眼,一边拉着掌事嬷嬷往前走一边说道:“我急着回家跟家人报平安,今儿就不回慎刑司了,劳烦嬷嬷帮我跟她们道个别。我说了要给她们买好吃的,这话是算数的,过两天我进宫的时候一并把吃食带过来。 您的那个病您自己可得当回事,闹不好是要出人命的。我给您写了个方子,放在我那间牢房的褥子底下,您照方子抓药就是了。要是您信得过我,下次进宫时我一并给您针灸……” “清怀县主。”嬷嬷忽然顿住了脚步,抿唇沉默了片刻,行礼一字一顿的说,“让您费心了,奴婢代那群丫头片子,一并跟您道声谢。” 朝以禾虚托住她的手臂,笑道:“您可算给我个好脸色了,我还当您是冰块雕的呢!对了嬷嬷,这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您贵姓呢。” “奴婢进宫时年纪小,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不过在来慎刑司前,大伙都叫奴婢木荷。” 第381章 你回来我就踏实了 “承蒙木荷姑姑这些天的关照,以后要是我和我夫君能帮到您的地方,您就尽管去朝江庭院找我们,我们一定尽力。” 木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难得勾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微笑:“好。” 快走到宫门口时,木荷便跟她告辞回慎刑司了,这时,另有两个宫女快步朝她走过来。 “清怀县主,祥嫔娘娘有请。” 朝以禾微微颔首,跟在她们身后往永极宫走去。 一迈进寝殿,她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汤药味,祥嫔虚弱的靠在迎枕上,眉眼间看不出喜怒,凉凉的打量着她。 “祥嫔娘娘。”她福身行了个礼。 祥嫔冷淡的把视线收回来,示意她坐下,侯在一旁的宫人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殿里一时静了下来。 静默了好一会儿,祥嫔才徐徐开口:“那天在慎刑司,你跟本宫说的话还作数吗?” 她怔了怔,勾唇笑着点点头:“算数。谋害您的罪魁祸首是谁,臣妇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恐怕不容易找到确凿的证据,说出来您也未必相信,所以……” “不用说了。”祥嫔沉声打断了她的话,眼底滑过一抹戾色,“本宫也不是个蠢货,究竟是谁要害我,我自个儿心里门清!” 她停顿了几秒,又继续说道:“本宫要你办的是第二件事。太医说这次小产极为伤身,我又用了掺了麝香的药膏,恐怕再难有皇嗣,所以本宫只能指望你了。 不过两年的时间太久,本宫等不了,你可有什么方子能让本宫在半年之内再次有孕?” 朝以禾沉吟片刻,说道:“有,但娘娘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要是身子没恢复好就强行有孕,对孩子和母体都不是什么好事。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身体也要一天一天的养,母体强壮了,孩子才能健康。我先给娘娘开一副养身的方子吧。”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只需要把方子给我就行,别的你少操心。” 她微微叹了口气,先给祥嫔诊了脉后才斟酌着写了一副药性温和的方子,叮嘱道:“要是吃了药后有什么不妥,一定要派人告诉我。还有……月事前的十四天,更容易有孕。” “多谢。”祥嫔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便合上眼睛假寐,不再理会她。 她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缓步出去了。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想来祥嫔急于有孕也是有苦衷的,她想劝也劝不住。 宫人恭恭敬敬的把她送了出去,看看时辰已经快到午时了,她赶紧加紧了脚步,急匆匆的往宫外走去。 一出了宫门,她才感觉彻底松了一口气,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凤羽早早的就驾着马车外面等候了,见她出来便连忙迎了上去,她们一块回了朝江庭院。 “以禾……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刚下马车,夏氏就抹着眼泪快步出来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朝以禾乖巧的笑笑,柔声道:“都是我不好,让婆母担心了。” “咱们娘俩不说这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瞧瞧,你都瘦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一会儿让厨房多给你做几道好菜,好好补补。” “没有的事,不过是被关了几天,嬷嬷和宫女们都很照顾我,还有公主关照着,我吃得香、睡得着。 对了,夫君呢?他今天不是不当值吗?他没在家吗?” 夏氏的话音一顿,正要开口,江如蔺也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他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玄色的衣裳更衬出几分病气:“以禾……咳咳……” 刚一说话他就咳嗽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双眼微合,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挺拔的身子微微摇晃,好像一眨眼就会被风吹跑了似的。 朝以禾心里一紧,赶紧搭住他的脉,眉头忍不住紧蹙着:“好端端的怎么会得风寒?还穿的这么单薄,快进屋!要是再受了凉更不容易好了!你……” 她喋喋不休念叨的话还没说完,江如蔺就紧紧的把她揽在了怀里,棱角分明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呼吸间喷洒出来的热气落在皮肤上,微微发热又有点痒。 他的叹息声贴在她的耳边:“你回来我就踏实了。” 朝以禾安抚着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紧绷的小脸不由得柔和起来:“你和婆母都在家等我,我自然是要回来的。咱们进去说话吧。” 他轻轻‘嗯’了一声,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拉着她的手进了屋。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夏氏听得一阵阵后怕:“阿弥陀佛,多亏菩萨真人保佑!明儿我得去寺里好好的烧几炷香。” 朝以禾轻笑道:“……我想皇后娘娘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她大概是想给我个警告,让我受点皮肉之苦,但能毫发无损的回来也是侥天之幸了。” 江如蔺深邃的眸子里暗云涌聚,他用力握了握朝以禾的手,一字一顿的说:“我绝不让你白白受罪,这一笔暂且给他们母子记下,将来我必替你讨回来。” “要是能出口恶气自然好,但皇后和太子互为倚仗,也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我不急,徐徐图之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不置可否的颔首,才说了一会儿话就又剧烈的猛咳起来,朝以禾赶紧把他摁在床上让他休息。 江如蔺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发起烧来才不知不觉的昏睡过去。 朝以禾轻轻把袖子抽出来,给他掖紧了被角,轻手轻脚的扶着夏氏回房。 “婆母,夫君一向身体康健,这次怎么病的这么厉害?我不在这两天出什么事了?” 夏氏转动着佛珠的手一顿,眼神飘忽的搪塞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闹病的?兴许就是这两天他穿的薄了些,横竖只是风寒而已,养两天就好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用在我这儿立规矩。” 她见问也问不出什么,便行了个礼出去了,一出门她就赶紧把凤羽叫到了跟前。 第382章 柔弱不能自理 “郎君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真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婆母也不至于吞吞吐吐的含糊其辞。 凤羽,你是将军夫人给我的人,你可不能骗我。” 凤羽沉默了片刻,低着头眉眼微动:“郎君不让说。自从您被关进慎刑司后,奴婢就在朝江庭院、将军府和宫里三头传递消息,知道的也不太多。”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奴婢听说……郎君得知您的事后就去求见祥嫔的母家,那天正赶上下大雪,祥嫔的祖父冯老太师愣是让郎君在府门口顶着风雪站了两三个时辰,后来兴许也是有些心软了,这才勉强让郎君进了门,郎君回来后就重病不起了。” 朝以禾神色一顿,只感觉心脏像被一根银针扎了一下似的。 她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厨房,亲自下厨给江如蔺炖汤水。 入夜时分,府里燃起了烛火,朝以禾把炖的鲜香的汤水和爽滑的阳春面端到床榻边,笑眯眯的招呼江如蔺吃饭。 他才退了烧,身上有些乏力,便索性借故耍起赖了,委委屈屈的一垂眸说道:“娘子先放下吧,我一会儿再吃,现在手上没力气,连筷子也拿不住了。” 朝以禾看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连忙把枕头垫高,扶着他靠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汤吹凉了才送到他的唇边:“不吃饭可不行,我喂你,啊——” 他顺从的张嘴,眼神紧紧的黏在她身上。 “好喝吗?” “只要是娘子煮的汤,都好喝。” “太师府外面的雪景应该也很好看吧?”她似笑非笑的勾唇,侧眸睨着他。 江如蔺神色一僵,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就知道瞒不住你。祥嫔小产失子,老太师心里有气,给我甩甩脸子也是情有可原,万幸他老人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说的话他好歹听进去了几句。 后来老太师又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便晓得你十有八九是被冤枉的,今儿一早就去御书房喊冤去了。直说祥嫔小产已经是可怜,可不能再拿个无辜的人抵命了事,一定要查到真凶才肯罢休。” “难怪我听慎刑司的小宫女说祥嫔的母家来闹了,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求皇上早点处置我,没想到竟算是变着法搭救了我一把。亏得皇后还候着脸皮说,是她赌上后位才保下我的。”朝以禾冷笑着说道,又舀了一勺汤水喂给他。 “不管怎么说,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别的都不要紧。” 她闷闷的点头,红着眼圈说:“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都不许瞒着我。” 江如蔺温软的一笑,狐眸眼波柔和:“好。” 吃过饭后,他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晚上见他没再发烧,朝以禾才稍稍放心,次日一早就让红黛买了不少蜜饯点心,又绕道去医馆抓了两副药进宫去了。 慎刑司的宫女们见她平安无事都替她高兴,欢欢喜喜的把吃食分了,叽叽喳喳的说笑起来。 她把药递给木荷,笑道:“我想着您在宫里抓药也不太方便,多少得看太医院的脸色,所以我就擅自从自家的医馆里先给您抓了两副。” 木荷一惯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难得的浮现出几分笑意,放缓声调说道:“县主有心了。” “您也尝尝宫外的点心,这个枣泥酥是京里的一绝,每天得排着队才能买到呢。” 她从朝以禾手里接过点心,怔怔的喃喃自语道:“原先我们主子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枣泥酥,一晃这么些年都过去了……” “姑姑原先侍候的是哪位娘娘?” 木荷神色一紧,不着痕迹的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淡淡的说:“只是皇上一个早逝的嫔妃而已。” 朝以禾也没多想,只是笑道:“这么多年姑姑都不忘旧主,您的这份忠心实在令人敬佩。” 她小口小口的吃了几口点心,思忖了片刻又试探着问道:“快到年底了,宫里少不了要办宫宴。按照惯例,我们这样的下等奴婢是没资格去跟前伺候的,到时候县主能不能带奴婢远远的过去看一眼?也让奴婢见见世面。” “这……” 见朝以禾有些犹豫,她眼里的亮光顿时熄了下去,急忙说道:“是奴婢强人所难了,您就当奴婢没说过吧。” “我毕竟只是个县主,要带着您在宫里各处行走也不方便,但要是让公主帮忙的兴许能成。 一会儿我正好要去公主宫里,我跟她说一嘴,公主心善,您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她应该会点头的。” 木荷惊喜的抬眼,手一抖竟不小心把点心捏碎了,微苦的枣泥馅沾的满手都是。 她胡乱擦了两下,起身郑重的行了个礼:“多谢县主。” 朝以禾急忙托住她的胳膊,把她让到椅子上坐下,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 ——不过是去个宫宴而已,怎么能让这位在宫里浸淫了多年的老嬷嬷激动成这样?她是想去做什么事,还是想见什么人? 她正纳闷的时候,长宁身边的宫女就来请她了,她跟众人告辞,起身赶去了玄云宫。 “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心里惦记着你,你倒好,一进宫不想着来看我,倒先去看慎刑司的那群奴才了!”长宁嗔怒着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朝以禾好笑的戳了戳她的脸:“别气了,我这不就来了吗?” “我可听说你给她们带点心了,那我呢?你给我带什么好玩意儿没有?” 她表情一僵,眼看长宁委屈的扁起了嘴,她赶紧灵机一动,做出在荷包里翻找的样子,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颗安宫牛黄丸。 “这是什么药啊?堂堂县主这么小气!怎么只有一颗啊?” “傻丫头,好东西贵精不贵多,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你趁着还有一口气吃下这颗药丸,就算你一只脚迈上了奈何桥,它也能把你拽回阳间!” 长宁狐疑的打量着药丸:“真有这么神?”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给你的这个药,可比给她们的糕点强多了!” 她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最疼我的!” 第383章 唱的卖力点 朝以禾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话题转移开:“对了,你知道慎刑司的木荷姑姑,原来是伺候哪位娘娘的吗?” 长宁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就算是慎刑司的掌事嬷嬷,也赶不上宠妃宫里的宫女体面。我是什么身份,哪会留意一个低等的奴婢?” “那你帮我打听打听,要是她没什么可疑的,回头赶上宫宴,如果方便的话就有劳你带她去看一看,就当帮我还她个人情了。” “行,这不是什么难事。 哎,你还不知道吧?祥嫔滑胎的事有结果了!听说是她宫里一个小宫女,被她罚过以后就心存怨怼,伺机在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红玉膜里下了麝香,害了祥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朝以禾一怔,讥讽的挑了挑眉梢:“替罪羊找的倒是够快的。区区一个宫女,是从哪弄来麝香的?又怎么能掩人耳目的下药?这样的说法,祥嫔也肯善罢甘休?” “不罢休还能怎么样?她要是再闹,把父皇对她的怜惜闹没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她们闲聊了一阵,朝以禾在宫里吃了午饭才出宫回府。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两个护卫把一具女尸抬了出去,那女尸的衣着打扮看起来像是个宫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认给祥嫔下药的那一位。 一路上她都心情不太好,在这个皇权社会,普通人的性命当真如草芥一般,纵然她看不过眼,但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才一回了朝江庭院,她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她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咱家请戏班子来了吗?这声音是哪来的?” 红黛朝西厢那边努努嘴,眼里的幸灾乐祸藏也藏不住:“您不在府里这些天,玉姨娘跟老虔婆闹得简直不可开交,老虔婆还被气病了,郎中让静静的安养。 昨天玉姨娘念叨着要请个戏班子来,说要专门站在西厢门口唱,给老虔婆解闷。我们还当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真的请来了,看来那位是没法静养了!” 朝以禾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随手摘下戒指和手镯塞给红黛:“你替我打赏给戏班子,让他们唱的卖力点,回头我另有奖赏。” 红黛窃笑着点头,一溜烟的跑去西厢了。 得了赏赐后,戏班子唱的更起劲了,一直唱到晚饭后才停下,听说林氏气得跟润玉大吵了一架,还砸了不少茶具碗碟。 朝以禾没理会她们,踏踏实实的跟江如蔺和夏氏吃晚饭。 夏氏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肉,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那个……如蔺,以禾啊,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我在京城里实在住不惯,留在这儿也只会拖累你们,这眼看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想……我想回黄屿村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江如蔺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娘,咱们一家人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您留在京城我跟以禾也好孝敬您,黄屿村虽然好,但到底偏远了些。” “娘知道你们有孝心,但我在这儿不自在啊!要不是你祖母强逼我进京,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京城了。你们让人送我回去吧。” 朝以禾想了想,说道:“既然婆母不喜欢这儿,那咱们也别勉强了。反正我也打算年前回村一趟,要不我把手头上的事安排安排,我陪婆母一块回去吧,路上也好搭个伴。” “对对对,还是以禾贴心!回村以后我跟亲家母做做伴,我再养两只鸡,这日子多好过?如今在京城里,我时时都得端着架子,只怕有什么行差踏错的惹人笑话,我就跟被绳子捆住了似的,处处不得劲。” 江如蔺拗不过她,便也只能答应:“好,那我明儿进宫告个假,咱们一家人一道回乡,我也该去给岳父岳母请个安才是。” 见他们答应了,夏氏脸上的愁云顿时一扫而空,笑着附和道:“这话说的在理,你把以禾拐到京城,亲家公亲家母想见女儿都见不着,你是该去拜见拜见他们,好好赔罪。” “娘说的是,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这两天娘跟以禾你们上街买点东西去,就当给乡亲们带一份礼,我进宫告假,五天之后咱们动身回春宁州。” 商议好后,次日一早朝以禾就跟夏氏结伴出了府,各式各样的绸缎、布料,精巧有趣的玩具,和京城时兴的簪花、耳环,她们都买了不少,满满当当的足能装一辆马车。 逛到时近中午的时候,她们都有些累了,便在脂粉店一边挑胭脂水粉一边坐下来歇脚。 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朝以禾,赶紧满脸堆笑的招待着,把茶水果子都端了上来。 “老夫人,县主娘娘,您二位请看,这是小店里卖的最好的胭脂,名叫芙蓉面,涂在脸上皮肤是白里透红,那叫一个人比花娇。我给您试试,您看这颜色……” 朝以禾也没让他失望,颔首道:“包二十盒。” “好嘞——” 掌柜的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正招呼人包胭脂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哪来的老太婆?你没长眼睛啊?一大把年纪了,茶水都端不稳,还学人买胭脂?我的衣裳那可是苏绣的,被你这茶水一浇全都毁了!” 一个衣着奢华的年轻妇人掩唇厌恶的瞪着夏氏,华丽的衣裳上晕开了一大片茶渍。 夏氏手足无措的把茶杯放下,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拭着:“夫人,我不是有意的,我给你擦……” “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说着,妇人一把拂开了夏氏的手,险些把她推倒。 朝以禾见状赶紧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胳膊:“婆母,您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那位夫人的衣裳……” “不妨事,您没伤着就好。”她安抚着拍了拍夏氏的手,扭过脸看向那妇人,歉意的欠欠身子,“对不住,我婆母也是无心之失。我赔您一件衣裳吧,还请您海涵。” 妇人冷笑一声,不屑的轻嗤道:“怎么?难道我像是缺衣裳穿的人吗?你婆母把茶水泼到我身上,我可受了不小的惊吓,你以为赔件衣裳就算完了?” 第384章 欺负她又怎么样? 朝以禾的眸子眯了眯,眼底滑过几分寒意:“那您想怎么样?” 妇人扶了扶鬓发,趾高气昂的扬着下颌:“除非这个老太婆跪下给我赔罪,否则我绝不跟你们善罢甘休!” “您这就玩笑了,弄脏了您的衣裳,的确是我们的不是,可让人跪下赔罪也太折辱人了。” “呵!玩笑?我从不开玩笑!我把话撂在这儿,要是不跪,你们以后也别想再在京城里讨生活!” 掌柜的见她们两厢起了争执,吓得直冒冷汗,赶紧陪着笑脸横在她们中间打圆场:“两位都请消消气,你们都是贵人,要是真在小店里拌起嘴,小人实在担待不起啊! 秦姨娘,这位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县主娘娘,这位是太子殿下府上最受宠的姨娘。 二位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可别……哎呦——” 还没等掌柜的说完,秦姨娘抡圆了胳膊抬手就甩了他一记耳光,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秦姨娘甩了甩手,冷笑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清怀县主,难怪眼高于顶的!但将来等太子殿下继位后,我就是正经的娘娘,你们不一样得乖乖的跪在底下俯首称臣?怎么?如今让你们跪,倒委屈你们了?” 朝以禾不着痕迹的跟夏氏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眼中都印着清晰的震惊——真没想到太子府上,竟有这号蠢货! 见她们不说话,秦姨娘还以为她们被震慑住了,愈发得意的打量着涂着丹蔻的指甲:“人各有命,你们也别不服气,就算你再受皇上看重,破例被封了个县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勾唇,凉凉的说:“说到底,秦姨娘也不过是个小妾,怕是连各府的正经宴席都没资格去吧?难怪我看你面生的很。 啧,想来也是,哪家摆宴都是请正室夫人去的,哪轮得到妾侍登堂入室?” “你……” 秦姨娘被她戳中了痛处,精心勾描的五官狰狞的扭成了一团,掌柜的跟店里的百姓、小二听了都忍不住低低的窃笑着。 “就算我是小妾,那也是太子的小妾!比你的身份高出不止一截!日后太子殿下承继皇位,我就是贵妃……” “你刚才说什么?”朝以禾煞有介事的揉了揉耳朵,“如今圣上龙体康健,秦姨娘就盘算起太子殿下登基的事了?这话皇后娘娘和殿下自个儿都不敢说,秦姨娘倒是格外有胆色啊!你是在诅咒皇上还是暗指殿下有心篡位?” “我没这么说!朝以禾你这个贱人,你少污蔑我!殿下为主东宫,继位是早晚的事,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算什么诅咒?” “为主东宫不假,但能不能继位也是皇上圣心独裁的,秦姨娘好本事啊,敢替皇上做主了。” 秦姨娘被她挤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嗫嚅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夏氏轻轻拽了拽朝以禾的衣袖,低声道:“算了以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别跟她纠缠,走吧。” 朝以禾也没打算非跟她争出个高低,只冷冷的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便想扶着夏氏离开,不成想她却不依不饶的欺身挡在了前头。 “站住!我没发话,我看你们敢走一步?原本这个老太婆跪下给我磕个头这事就算了了,可你这么伶牙俐齿的,我就连你一块罚!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摁住,掌嘴!” 跟在后头的丫鬟、小厮们立刻应声,作势就要往上冲。 朝以禾护着夏氏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凤羽活动了一下手脚,面无表情的挡在她们前头。 一个小厮低吼一声冲在最前面,还没等他碰到朝以禾的衣角,凤羽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扭得像麻花一样,疼得他哀嚎起来,随后,凤羽又利落的补了一脚,硬生生的将他踹出去三四仗远。 众人顿住了脚步,面面相觑着不敢再上前。 秦姨娘咬着牙暗暗发狠,厉声道:“一群废物!你们这么些人,还怕她一个小蹄子?给我一起上!谁要是敢往后缩,回去我就扒了谁的皮!” 众人也只得硬着头皮接着上,个个都被凤羽三两下撩倒了,不一会儿就七扭八歪的躺了一地,捂着胳膊腿一个劲儿的惨叫。 秦姨娘见身旁没了帮手,一时心里也有点发憷,不由自主的倒退着尖声道:“你……你想干什么?我是太子殿下的宠妾!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殿下饶不了你!”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掏出一钱袋银子扔到她脚边,鄙夷的冷笑道:“我婆母弄脏了你的衣裳,这是赔你的。接下来咱们再算算你欺负我婆母的账。” “欺负她又怎样?一个贱民而已,就算我把她活活打死也是她活该!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告诉你,有本事你今儿就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朝以禾气笑了,自从入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蠢货了。 她冷眼睨着秦姨娘,抬手狠狠的甩了她一记耳光,裹着风的巴掌‘啪’的一声抽过去,她的脸当即便肿了起来。 秦姨娘难以置信的捂着脸,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挨了打了,尖叫道:“你放肆!我是太子殿下的宠妾,以后的贵妃娘娘!你敢打我?我要让殿下诛你的九族!” “你尽管去跟太子殿下告我的状,就说是我朝以禾当众抽了你一个嘴巴,无论太子想怎么处置我,我都奉陪到底!” 她撂下一句话,扶着夏氏迈步出了胭脂铺子。 围在门口的百姓见秦姨娘被打,都忍不住欢呼起来,有的甚至直给朝以禾鼓掌。 “打得好!太子殿下一向温厚贤良,偏她一个小妾打着太子殿下的名头作威作福!” “就是!前阵子只因我妹妹穿了一件跟她一样花色的衣裳,她就当众把我妹妹的衣裳剪了羞辱了一通,害的我妹妹差点投缳自尽!” “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也得罪不起太子殿下的人,还得清怀县主给咱们出这口气!” 第385章 一个妾侍算得了什么 闹了这一场,她们也没心情逛了,凤羽护送着她们上了马车。 夏氏脸色灰白的抹了一把眼泪,愧疚的说:“都是我的不是,上了年纪不中用了,连盏茶都端不稳。你们两口子本就跟太子结了怨,这回又因为我得罪了太子的妾侍,那他不更得对你们恨之入骨?” 朝以禾安抚着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别这么说,是秦姨娘太咄咄逼人。” “可到底是因为我才……” “婆母,反正我们已经跟太子结了死仇了,也不怕再得罪他一回,您就放宽心吧,要是您再因为这点小事把自己气病了,那才真让我们心里不安乐呢。” 夏氏一听赶紧擦掉眼泪,又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把这事抛到脑后。 一回府,她们就听见戏班子又在西厢外头敲锣打鼓的唱着大戏,她们也没去凑热闹,朝以禾又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她的心情才稍稍好转几分。 今儿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那样,朝以禾也没敢瞒着江如蔺,他当值回来后,她就把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跟他说了一遍。 “……我看婆母像是吓着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炖碗安神汤送过去,可别再因为这点小事闹了病。” 江如蔺的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涔薄的唇边勾起一抹森寒的冷笑:“好得很!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小妾,竟敢让我娘给她下跪!好大的威风!” “不仅如此,百姓们议论的话我也听了一耳朵,那位秦姨娘是嚣张跋扈惯了,没少作恶,大伙要么是敢怒不敢言,要么是提告无门。 太子虽然阴险,但在外面也装出一副稳重谦和的样子,民间也有点好名声,怎么竟会宠爱这么个货色?这不是给自个儿惹祸吗?” 他轻嗤:“能惹什么祸?今儿是秦姨娘不走运,犯在你手上了,原来她一直横行霸道,也不见谁去衙门递状纸告她!”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 江如蔺叹了口气,掌心覆在她的手上,沉声道:“今儿幸亏有你,否则我娘免不了要被她折辱。” “咱们夫妻之间不说这么生分的话,不过看来……还是早点送娘回黄屿村的好。” 他微微颔首,微垂着眼眸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娘子、郎君,太子殿下带着人来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朝以禾苦笑道:“只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妨事,你在屋里等着,我去打发他。” “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吧,毕竟今儿的事发生的时候我在场,就算他红口白牙的颠倒是非,我好歹能跟他对峙几句。” 她牵着江如蔺的手,两个人一块往外迎。 郑岩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一边神色古怪的说道:“太子殿下请郎君和娘子去府门口一见。” 他们微微颔首,一走到门口却都愣住了。 只见太子紧绷着脸负手站在门口,秦姨娘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他身后,身上的衣裳都被磨破了,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和手肘,她不知道挨了多少个耳光,脸肿的老高,哭的都快要背过气去了。 不少百姓都围在不远处朝他们张望着,时不时小声私语着。 “那个妇人犯什么事了?咋被打的这么惨咧?” “要我说,就算打死了也是她活该!她是太子殿下府上的秦姨娘,一向作威作福,看来以往都是她背着太子殿下做的恶,这回让殿下知道了,可不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岂止是教训啊!你刚才瞧见没?她是被捆在马车后头拖过来的!腿都要磨烂了!” 江如蔺不动声色的环视着百姓们,往前两步拱手施了个礼:“太子殿下,臣有失远迎。” “江参领快免礼,今儿出了这样的事,本宫万分惭愧,实在没脸受你的礼。”太子赶紧托住他的手臂,重重的叹了口气,“都是本宫管教无方,这个贱人回去跟本宫说了,本宫才知道她竟冒犯了令堂和尊夫人。本宫狠狠教训了她一顿,把她带来交由你们发落。” 太子扭过脸瞪了秦姨娘一眼,怒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赶紧滚过来赔罪?要是老夫人和清怀县主不原谅你,本宫也饶不了你!” 秦姨娘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跪爬到朝以禾跟前,连磕了几个头:“妾身无知,冒犯了县主和老夫人,求县主高抬贵手,饶恕妾身这一次吧!” “清怀县主,这个贱人闯下这样的大祸,本宫也不能包庇她,要打要杀全听你处置!” 太子一拂袖,眼神灼灼的盯着她。 他本以为朝以禾会连称‘不敢’,再说几句场面话两厢打个圆场,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他在百姓跟前还能赚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区区一个妾侍算得了什么?哪里比得上他在民间的声望重要? 朝以禾对上了他的眼睛,倏尔眉眼弯弯的勾唇一笑:“殿下说笑了,您已经责打过秦姨娘了,我要是再打,万一她身子受不住断了气,那究竟算您打死的,还是我打死的? 要说杀……那我就更不敢了,她是您府上的妾侍,我若真杀了她,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原本这事是秦姨娘冒犯我婆母在先,可您大张旗鼓的带着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她来我家门口又跪又哭的,我要是再揪着不放,倒显得是我小肚鸡肠了,但要就此饶过她,我心里又实在不乐意,她逼着我婆母给她下跪的时候可嚣张的很呢!” 太子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眼里划过一抹浓浓的狠辣,沉默了片刻他才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县主别误会,本宫绝没有强逼你的意思,本宫既说了随便你处置,那自然是算数的。今儿任你打杀,本宫定不会去府衙告你。 自然,你有气也是应该的,就算不肯饶她,也是人之常情。” 秦姨娘激灵了一下,脸色更加惨白,望着朝以禾急忙哀求道:“县主娘娘,妾身真的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妾身吧!您要是不原谅妾身,妾身就没活路了呀!” 第386章 不愧是你啊 朝以禾俯视着她惶恐的脸,忽然俯身把她搀扶起来,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秦姨娘震惊的望着她,不安的嗫嚅:“县主娘娘……” “你身上伤的不轻,回去好好养着吧,有几处兴许是要留疤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打心底里虽然不想原谅你,但也不能连个悔改的机会都不给。 你是太子殿下府上的,你平日嚣张跋扈,想来也是殿下疼爱你,不舍得约束的缘故,我又怎能全都怪在你头上?” 朝以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太子的脸色也愈发的铁青。 他咬了咬牙,强忍着火气摆出一副谦虚受教的样子:“县主说的是,都是本宫的纵容才惯的她无法无天,回头本宫一定严加管教。” 江如蔺好悬没笑出声,一本正经的摆摆手说道:“殿下也不必过于自责,东宫那么些人,难免有坏了规矩的。” “多谢江参领体恤,那本宫今日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令堂。” 他脸色不善的上了马车,秦姨娘怯怯的往前挪了两步,一动身上就钻心的疼,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的爬到马车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远了。 江如蔺拉着朝以禾快步进了院子,忍不住放声大笑:“不愧是你啊,好一张利嘴!刚才太子眼瞅着都要吐血了,想来他今儿回去是要气的吃不下饭了。” 朝以禾也不由得笑弯了眉眼,低声提醒道:“小点声笑吧,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既然太子要做出一副持身公正的样子,我可不得成全了他?我要是不小人得志些,哪能显示出东宫太子的宽宏大量?” “你倒有理了,不过太子还真是个做戏的好手,就这么一闹,反倒让他在民间更有贤名了。” “假的就是假的,演的再像也总有露馅的时候,咱们等着看就事了。” 他们说笑着回了屋,加紧安排陪林氏回黄峪村的事。 白天折腾了大半天,大伙都有些身心俱疲,早早的便都歇下了,不成想他们刚睡熟,一个西厢的丫鬟就急声在外面敲门。 “郎君、夫人,不好了!江家老夫人摁住了玉姨娘跟戏子通奸,闹起来了!” 朝以禾一下子睁开眼睛,睡意顿时驱散了大半。 她赶紧坐起身披了件衣裳,把丫鬟叫进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丫鬟喘匀了气息,惊魂未定的说:“刚才……刚才江家老夫人说睡不着,要去找玉姨娘说说话,便让奴婢陪她去玉姨娘房里。可一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江家老夫人气狠了,就叫来两个小厮把门撞开了,一进去就看见玉姨娘跟那个唱小生的戏子在床上衣衫不整的……” 朝以禾闭了闭眼,重重的叹息一声——林氏倒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润玉叫戏班子在她门口唱大戏,给她添堵,她的报复这不就来了吗? 小丫鬟偷瞄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您还是过去看看吧,现在全府都知道玉姨娘跟戏子勾搭着了。江家老夫人被气的晕了一回,正闹着要发落他们呢!” 她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了,我换件衣裳就去。” 她把小丫鬟打发出去,连灌了好几杯冷茶。 江如蔺掀开幔帐对上了她的眼睛,讥讽着挑眉:“老虔婆下手倒快,这回只怕润玉讨不了好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无论如何也是我把她接回府里的,她要是真被林氏逼死,归根结底也是我害了她。” “不能这么说,到底你也没强迫她,她跟老虔婆斗是她心甘情愿的。” 朝以禾烦躁的放下茶杯,一边更衣一边说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先过去一趟。” “我陪你一块去。” 江如蔺起身便要下地,却被她拦住了。 “你明儿还要当值,好好歇着吧,况且这是后院的事,又事关女眷清白,你也插不上手。” 见她坚持,他也只能作罢,但还是叮嘱下人留意着西厢的动静,要是有什么事赶紧来回他。 朝以禾一进润玉的厢房,就看见她跟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跪在地上,那男子的上身还赤裸着,身上印着斑斑点点的红痕,让人看了面红耳赤。 林氏虚弱的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眉骨,还煞有介事的抹了两滴眼泪。 她远远的瞥了朝以禾一眼,痛心疾首的说道:“如蔺媳妇你可算来了!出了这样的丑事,当真是家门不幸啊!这事是出在你府上的,你来处置吧!” 润玉怔愣的抬头,眨了几下眼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声喊道:“三少奶奶,我冤枉啊!我……他……” ‘啪’的一声,林氏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疾言厉色的斥责道:“你还有脸喊冤?难不成跟这个戏子颠鸾倒凤的人不是你?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谁能冤枉你? 虽然你是个妾,但到底我儿还没死呢!你就耐不住寂寞跟旁人通奸!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润玉剜了她一眼,像看救命稻草似的望着朝以禾,分辩道:“三少奶奶您相信我,我真没有!我也不知道这戏子怎么会在我的房里,我那会脑袋不清爽,我一直以为是我做了场春梦,直到她让人把我拽到地上我才知道一切竟是真的! 三少奶奶,我会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了?再要不然……就是有人给我下药了!眼下只有您能帮我了啊三少奶奶!”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放缓声调说道:“你先别急,容我查问查问。” 她抬眼看向那个戏子,冷声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戏子扬脸一笑,轻描淡写的说:“原本小生跟玉姨娘是两情相悦,她说她夜夜独守空房,寂寞的厉害,便让小生来陪她。谁知道今儿被抓住了,她又说她不知情。 小生心疼玉姨娘,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就算您拿小生当采花贼处置,小生也认了。” 第387章 没一个好饼 “你胡诌!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种话?”润玉气急败坏的吼道,恨不得用眼神把那个戏子给活剐了。 戏子满不在乎的咧咧嘴:“玉姨娘说没有,就没有吧,是小生贪图玉姨娘的美色,见色起意,强迫了玉姨娘。要杀要剐小生一个人担着,只求夫人们饶过玉姨娘。” 林氏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个情种。我江家虽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但也容不下这种秽乱的腌臜事!如蔺媳妇,你要是不严惩他们,日后府里的奴才下人都有样学样,传出去名声往哪放?” 朝以禾脸色阴沉的看了她一眼,扭过脸对润玉说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哎哎,我想着我也是得了病、或是被人下了药了。三少奶奶,妾身的小命就交托在您手上了!”润玉急忙连连点头,忙不迭的把手伸了过去。 她把着脉沉吟了片刻,又问道:“你今晚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吃剩下的东西还在吗?” “我……我吃的就是府上的饭菜,喝的也是房里的茶水,没吃完的想必都倒到泔水桶里了,我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一个小丫鬟小声道:“夫人,咱家的泔水桶都是每晚入夜前就清理掉了,想来是不在了。” 朝以禾头痛的轻压了压眉心,暗暗冲润玉递了个眼神,一本正经的朗声道:“玉姨娘的确是生病了,得的是妄想症,也就是咱们常说的癔症。得了这个病的人难以分清现实和虚幻,所以她刚才才会说,以为跟那个戏子亲近是梦里的事。 这么说来,玉姨娘做出这样的事也算情有可原,但那个戏子却是实打实的趁人之危,非得严惩不可!” 林氏一听眉梢就挑了起来,厉声道:“不成!就算她是发癔症,那也得是她平日里就有红杏出墙的心思,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见不得人的梦? 要是就这么轻巧的放过她,日后大伙杀人放火犯了王法,也只说是撒癔症便能给自个儿脱罪了!” “那依祖母您的意思……” “赏她壶毒酒吧,死她一个,好歹能保全咱家的名声。妖妖精精的,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她一个奴婢当日能爬上当家爷们儿的床,今日把戏子勾搭到自己房里也不是啥稀奇事。” 润玉猛地抬眼,眼底充血恨恨的盯着她,倏而冷笑道:“老夫人说得对,妾身的确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子,可您这个做祖母的,让奴婢勾引三少爷,难道您又是什么好货色?” 林氏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厉声吼道:“你住口!我看你是疯魔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没让我勾引三少爷吗?只是你怎么也没想到,叔伯能跟侄儿抢女人,竟让妾身爬上他的床了,倒白瞎了您这番苦心!” “你你……你这个贱人!还不拿毒酒来,毒死她?”林氏气得直拍桌子,等着朝以禾道,“如蔺媳妇,我可是为你好,要是任由这个不知检点的贱妇活着,咱们两个府的名声便都毁了,必得杀鸡儆猴,也好给下人们一个警醒!” “好啊!横竖不就是个死吗?我要是被你冤死了,我就算变成厉鬼也必定日日夜夜缠着你!” “如蔺媳妇你听见了吗?这种贱蹄子岂能留她?你要是下不去手,我这就打发人出去买砒霜去,我亲自药死她!” 朝以禾怜悯的看了润玉一眼,叹息道:“不劳烦祖母的人了,深更半夜的咱们出去买砒霜,免不了引人侧目,这桩丑事也遮掩不住了。 我房里有药,我这就回去拿。可是……这个戏子又该怎么处置?” “这点小事也要我教?也不知道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自然是一并药死永绝后患了!” 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急匆匆的回了自己房里。 江如蔺见她回来急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问道:“如何了?” “老虔婆要杀润玉和那戏子灭口。他们的确做了那种事,但润玉定是被陷害的。 你快打发个可靠的人去找戏班子的班主,打听打听那戏子平时的为人,再把他的身契买回来。 我只怕老虔婆有后招,毕竟要真从咱们府里抬出去两具死尸,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微微颔首,赶紧让郑岩去办了。 朝以禾从空间里拿出一副假死药,低声道:“这药吃下去会让人暂时停止心跳,看上去像死了一样,不过十二个时辰之内一定得给他们吃下解药,否则就真得去见阎罗王了。 回头我给他们吃了药后,你悄悄让人跟着,看老虔婆把他们埋在哪儿,到时候再给他们服下解药,暗中把他们拉到京郊的宅子里。” “你放心,这都是小事。” 他们互相商议了几句,朝以禾就拿着假死药急匆匆的赶回了西厢。 润玉被人填住了嘴摁在地上,那戏子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倒真像视死如归似的。 她摆摆手示意下人把润玉放开,沉声道:“这药吃了并不会让人很痛苦,咱们大伙都体面点,你们自己吃吧,别让人掰开你们的嘴给你们塞进去。” 润玉的眸光闪了闪,怒极反笑:“三少奶奶,亏得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也这么是非不分!你们江家没有一个好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林氏疾言厉色的冷声道:“别跟她说那些废话,给她塞到嘴里!” 罗妈妈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一手捏着药丸,一手捏住润玉的下颌撬开她的嘴,把药丸塞进了喉咙里。 她死命的挣扎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戏子倒是没说什么,乖乖的自己把药吃了。 眼见润玉把药咽了罗妈妈才撒开手,她抠着喉咙干呕了几声,试图把药给吐出来,但却只吐了几口酸水,一时间涕泪横流。 不一会儿,他们就栽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罗妈妈摸了摸他们的脉搏和心跳,见他们的身子都渐渐冷了,这才冲林氏点了点头。 第388章 不知天高地厚 林氏满意的颔首,脸色也稍稍缓和了几分,倚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抿了口茶水:“做得好,把他们扔去乱葬岗吧,这种贱奴连块草席子也不配,合该让野狗啃了他们的骨头。” 两个小厮应声进来,把他们抬出了府。 朝以禾看了林氏一眼,淡淡的说:“祖母今日受惊了,好好歇息吧,我先回房了。” “你等等。听说你今儿跟太子殿下的姨娘起了口角,还让殿下登门给你赔不是?” “是有这么回事。” “明天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好好给太子殿下陪个罪。你是什么身份?也敢下太子殿下的脸面,不知天高地厚!” 朝以禾一脸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问道:“本来就是太子的姨娘欺人太甚,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我去赔罪?” “你糊涂!你跟殿下云泥之别,不管是不是你的错,都得是你的错!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药死长辈的妾侍和戏子的事抖落出去,让你吃官司!” 她一怔,恍然大悟的叹道:“难怪祖母偏要他们死呢,原来是想以此拿捏我。” 林氏得意的扬着下颌,轻蔑的说:“是又如何?你把润玉那个贱人接回府让她故意给我上眼药,这也是你应得的惩罚!只要以后你乖乖听话,自然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事,可你要是敢忤逆我……那就别怪我去衙门告你!” 她轻蔑的勾唇,起身理了理袖口的皱褶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回来!我还没叫你走,你敢走!你以为我不敢上府衙?回来……” 朝以禾把她的叫骂声甩在身后,慢悠悠的回房歇息了。 她才进屋没多一会儿,郑岩就带着一身夜晚的寒气快步进来,磕了个头回禀道:“奴才已经查问过了,那个戏子也算是个品行端正的人,不过前些时候他娘闹病了,花了不少银子也没治好,还欠了不少债。 可前两天他忽然有钱了,不但把外债还了,还给他娘买了两个丫鬟,今儿一早又给左邻右舍的邻居买了些糕点、瓜果啥的,让邻居们多照看他娘一点,说自个儿要出远门。” 朝以禾勾唇:“如果上黄泉路也算出远门的话,那他倒是没说谎。难怪他一副求死的模样,想来是收了林氏不少银子,倒是难为他这个大孝子了。” 江如蔺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叹息道:“幸亏你想的长远,要不然咱们还真得让她拿住一个大把柄。他们两个才死,老虔婆就想拿这事要挟你,将来还指不定多变本加厉。” “郎君说的是。奴才已经让人把他们抬到京郊的宅子里了,又让人把他们的衣裳换到两具无主的尸首上,那两具尸首的脸都被野狗啃烂了,谁也看不出来。” 朝以禾点点头,把两包药粉递给他:“冲水给他们喝了,让人牢牢的把宅子看住,不许他们乱跑,我明儿过去见他们。” 郑岩应了一声就快步退下了,次日一早,朝以禾就悄悄的乘马车去了京郊。 她才一进院子,润玉和戏子就扑通跪在她跟前,猝不及防的吓得她原地一个小跳。 润玉郑重的磕了三个头,难为情的说:“三少奶奶,妾身误会您了,昨儿还跟您说了那么多不恭敬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戏子神色复杂的低着头,苦笑道:“小生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今早的太阳,小生这条命是夫人给的,以后全凭夫人差遣!” 朝以禾虚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淡淡的说:“进屋说话吧。” 他们乖乖的跟着进了屋,站在一旁不肯坐,朝以禾便也没勉强他们。 她呷了口茶,看着戏子不急不缓的说道:“事情的原委我也都清楚了,想必是林氏给了你一笔银子买你的命,让你陷害玉姨娘,是吗?” 他点点头,不自然的偷瞄了润玉一眼。 “这次林氏难得的聪明,我看像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她,绝不是到此就能了事的,见不能拿你们的死拿捏住我和夫君,她兴许会递状子把我告到官府。 看在我救你们一命的份儿上,我想让你们帮我个忙,要真有那一天,请你们为我出堂作证。” 戏子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一字一顿的说:“夫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您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没有二话,但唯独这事不行。 当初小生跟江家老夫人说定了,她给我银子,我豁出这条命去帮她污蔑玉姨娘,这是我们两厢情愿的。虽然江家老夫人毒了点,但要是没有她这笔银子,我也没钱再给我娘买药,我没道理反咬她一口,求夫人见谅。” 润玉鄙夷的嗤笑:“这时候倒显得你讲道义了,你跟那个老毒妇要冤死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对不住我?” 戏子的脸微微涨红,急忙道:“小生原想着下了阴曹地府再给您赔罪,哪怕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的赎罪也好,我急需银子给我娘抓药,实在也是没法子了……” “你要救你娘的命,就要拿我的命来换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朝以禾打断他们的争执声,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你不肯,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这几天你们都不能离开这,也不能给家人送信儿,等尘埃落定了,我自然会放你们走,这你们总能办到吧?” 他们连连点头。 朝以禾又叮嘱了他们两句就起身离开了,还没走远就听到他们又吵了起来,润玉牙尖嘴利的挤兑的那戏子说不出话来,只默不作声的低头挨骂。 她像往常一样去玉颜坊和医馆转了一圈,这些时日红黛已经把玉颜坊的事料理顺当了,每天都有几百盒的销量,在作坊里做活的婶子大娘也有二三十号,大伙能赚银子,自然腰板也挺了起来,家里的夫君、婆母对她们也多了点笑模样。 红黛笑吟吟的说:“娘子,她们都念叨着说要谢您呢,要不是您给了她们活干,指着缝缝补补的赚那两个铜板,她们的夫君也不拿她们当人看。” 第389章 有啥是我看不得的? 朝以禾见大伙个个干劲十足,活干的又快又好,也忍不住抿唇笑了笑:“只要大家用心做事就算是谢我了。咱们每个月的月钱都是按时发的吧?可不能拖欠。” “您放心,都是按日子发的,按照您的吩咐,每个月还选出来三位做的最好的,多给些赏银。” “这儿有你主持大局,我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们正说着话往外走,府里一个小厮就快步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江家老夫人刚才要进郎君的书房,被我们给拦住了。老夫人直说我们没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把好几个人都捆起来又打又骂的,您快回去看看吧!”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一跳,赶快加紧了脚步往门外走去。 红黛紧跟在她身后,没好气的说:“自打那个老虔婆搬进咱家,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的。娘子,得想个法子赶紧把她打发走啊!” 她顿住脚步,深敛着眸光:“就快了。” 她急匆匆的赶回朝江庭院,一进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阵惨叫,五六个小厮被捆了摁在地上,罗妈妈攥着竹板,直往他们脸上抽嘴巴子,一个个脸都肿的老高。 林氏抱着手炉懒洋洋的坐在廊下,慢条斯理的说:“你们都不拿我当人看,我是你们主君的祖母,去他书房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竟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打你们一顿都是轻的!” 罗妈妈抡圆了胳膊使劲儿抽打着小厮们的脸,紧跟着附和道:“就是!闹得好像三少爷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爷们儿的名声都叫你们这群小人给败坏了!也就是我们老夫人好性儿,要是换了别家,早把你们给发卖了!” “发卖不发卖的,还不劳祖母做主。”朝以禾阴沉着脸快步进去,扫视了一眼众人吩咐道,“先给他们松绑,扶他们回去休息,每人另多一两银子的赏钱,就当是补偿了。” 小厮们如获大赦的长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谢恩。 林氏直起身子,脸色不善的盯着她:“如蔺媳妇,你眼里是没我这个人了吗?我没让他们走,我看谁敢动弹?” 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凉凉的说:“皇后娘娘让您住到我们府上,是让您来享福的,怎么能让您过分操劳?再说,夫君也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他的书房,要是真放您进去了,他们就得挨板子,他们拦您也是职责所在,您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任何人?我是他的祖母!打小他身上长了几根毛我都知道,还有啥是我看不得的? 说了半天,原来不是奴才们不敬重我,归根结底是你们两口子没把握放在眼里啊!” “您言重了。” 林氏向后倚了倚身子,凉凉的睨着她:“朝以禾,你可别忘了,昨儿你害了两条人命!就算妾侍通奸,也不过打一顿发卖了了事,你却心狠手辣的把他们活活毒死,你可小心我去衙门口告你!” 朝以禾惶恐的轻掩着唇,急声道:“毒死他们是您的吩咐,您怎么能赖在我头上?” “我只是一时气急,说了两句气话,谁承想你就那么听话,真把他们给毒死了?” “您……” “把书房门打开,我要进去!如今我手里捏着你的短处,你要是不听我的吩咐,我自有好果子给你吃!” 朝以禾强作镇定的咬了咬牙,沉声道:“夫君说了,里面有不少要紧的文书,就连皇宫里的护军部署也在里头,万万不能让旁人进去!要真把昨天的事抖落出来,您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我就不信您真敢去告我!” 她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转过脸的一刹那,她脸上的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果然,林氏也没让她失望,次日一早京兆府衙门就来人了,说要请朝以禾上公堂问话。 自从京兆府衙的云大人因刘少的事被罢官后,便由一位姓冯的接任了知府一职,他端坐在大堂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见朝以禾被带上公堂,还没等他开口问话,林氏就哭天抢地的开始喊冤。 “冯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我们家长子昏迷多日,一直是他那个姨娘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可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我孙媳妇,竟被污蔑与人通奸,被灌了药毒死了!民妇为我家的姨娘叫屈!” 冯大人拍了两下惊堂木,绷着脸说道:“事情的始末你刚才已经说过了,眼下本官要问清怀县主的话,你不得多嘴!” 林氏讪讪的住口,幸灾乐祸的瞥了朝以禾一眼。 “清怀县主,林氏状告你毒杀人命,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朝以禾不紧不慢的说:“大人明鉴,没有这样的事。” “你还敢狡辩?”林氏‘噌’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言之凿凿的说,“大人,我家姨娘和那个戏子的尸体都被丢在了乱葬岗,您要是不信,派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冯大人给衙役们使了个眼色,两位官差心领神会的退下,往乱葬岗去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声高唱:“太子殿下驾到——”。 冯大人赶紧起身去迎,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微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微微颔首,冷淡的说道:“本宫身为储君,依例来巡查,你不必多礼。”说着,他看了一眼朝以禾,故作惊讶的问道,“怎么清怀县主也在这儿?难不成是惹上官司了?” 冯大人赶紧回话:“回禀殿下,江家老夫人状告清怀县主毒死了她家的姨娘,微臣正在问询。” “啧,清怀县主是医者出身,应该最是心软仁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前两年有一个卖菜的欺辱本宫府上的小厮,隔天那菜贩子一家就暴毙了,当真是大快人心。可惜清怀县主平日跟本宫来往不多,要是咱们常来常往,说不定你也能沾上这样的好运气。” 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眉眼间浮出浓浓的暗示。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暗自冷笑——太子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拉拢她啊。 第390章 你是人是鬼 见朝以禾不说话,太子又煞有介事的说道:“这人命官司可大可小,要是从乱葬岗拉回来的尸首不是那位姨娘和戏子的,清怀县主便会因证据不足被释放;可要是人证物证俱全了,那依照我朝律法,县主便要偿命了。 你前途大好,江参领也深受父皇倚重,这都是家族兴盛的景象,怎能折损在两个贱民身上?要是县主这次能能逢凶化吉,本宫想在东宫设宴为你庆贺,县主可愿意赏光?” 朝以禾冷笑一声:“臣妇吃惯了粗茶淡饭,怕是无福消受殿下府上的宴席。” 太子的脸更沉了沉,拂袖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水,轻蔑的讥笑:“不识抬举。” 说话间,衙役们把两具尸首抬了上来,尸体上的衣裳都被野狗撕咬碎了,脸也被啃花了,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看起来格外渗人。 林氏嫌恶的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强忍着恶心悲痛欲绝的扑到女尸身边,拍着地嚎啕大哭:“冯大人,这位就是民妇家的姨娘!可怜她花儿一样的年纪,就因为得罪了朝以禾这个毒妇,竟落得这个下场! 她虽是个妾侍,但被我儿纳进房里后那是一等一的孝顺恭敬,她这一死,连我的心都剜去了一块。太子殿下、冯大人,求您二位为民妇做主啊!还我家姨娘一个公道……” 冯大人轻咳了两声,偷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这才朗声问道:“林氏,你可看清楚了?” “回大人的话,这女尸身上的衣裳就是我们家姨娘最喜欢的那件,民妇绝不会看错!” 太子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按理说,冯大人办案,本宫不便干预,可这到底关乎人命,江家老夫人又痛不欲生,冯大人必得严惩才是。” “谨遵殿下训示。”冯大人沉吟了片刻,扬高了声调说道,“罪妇朝以禾毒杀人命,依例判处斩刑,明日午时……” “请慢!冯大人,臣妇好歹有封号在身,就算您要判臣妇死罪,也得容臣妇分辩两句不是?”朝以禾不紧不慢的打断了他的话。 冯大人放下惊堂木,不悦的拧眉:“你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祖母一口咬定这死尸时玉姨娘的,但臣妇却不敢苟同,毕竟……玉姨娘和那个戏子,眼下就在我家京郊的宅子里。他们还好端端的活着,人命案又从何谈起?” 众人一愣,就在大伙面面相觑的时候,林氏惊呼道:“不可能!我明明看着他们在我跟前断了气,他们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是或不是,把人传上来一问便知。大人派衙役请我过来的时候,我就让府里的人去宅子里叫人了,劳烦冯大人请他们上堂吧。” 冯大人惊疑不定的思忖了许久,朗声问道:“玉姨娘和戏子可在堂下?” 他的话音刚落,润玉和戏子便一前一后的上了堂,恭恭敬敬的磕头。 润玉低头微侧着脸对上了林氏惊恐的眼睛,勾唇笑道:“老夫人,看妾身还活着,您很失望吧?” 林氏的心脏猛地一沉,跌坐在地上往旁边蹭了蹭,吓得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不……不可能,你是……你是人是鬼?” 润玉没再理会她,仰脸一字一顿的说道:“虽然妾身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要诬告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对妾身一向和善,什么毒杀更是无稽之谈,求大人明察,还三少奶奶一个公道!” “民妇冤枉啊!民妇明明亲眼看见朝以禾给他们吃了毒药,他们在我眼前断的气,怎么会……” 朝以禾施施然的福了福身子,淡淡的说:“大人,祖母一向不喜欢我和我夫君,编排我两句也不稀奇,说到底只是些后院内宅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可祖母闹到公堂上,还惊动了您,恐怕就有点不太妥当了。” 冯大人深以为然的颔首,厉声道:“林氏大胆!朝氏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岂是你想告就告的?你蒙骗本官也就罢了,还污了太子殿下的耳朵,你该当何罪?” 林氏脸色微变,急忙磕头道:“民妇没有,民妇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太子看了她一眼,意兴阑珊的摇摇头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后面的案子冯大人自行审理吧。林氏虽然有罪,但到底一把年纪了,小惩大诫也就罢了。” 经过朝以禾身边时,他顿住脚步勾了勾唇,冷笑道:“县主不肯赴本宫的宴,想来是本宫诚意不够的缘故。下次,下次本宫一定请到你。” 说完,他面无表情的迈步出了府衙。 冯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下令罚了林氏三千两银子,这事就算到此为止了。 林氏恶狠狠的瞪着润玉和戏子,咬牙切齿的骂道:“吃里扒外的贱货,一个人尽可夫,一个言而无信,你们两个不得好死!” “我就算再不堪也赶不上您十之万一,您心狠手辣,可小心死了以后都没人给你收尸送终!”润玉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 “小贱人!给你扔到乱葬岗之前,就该再在你身上捅两刀!都怪我一时手软,酿成今日的大祸! 还有你朝以禾,你也别得意,我老了,斗不过你,可太子殿下还年轻着呢!你得罪了殿下,将来定没有好下场!”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笑,说道:“我是什么下场,用不着您费心。但如今在太子看来,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怕是已经不中用了。您有诅咒我的工夫,倒不如想想怎么讨好太子吧。” 她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跟润玉、戏子先后往府衙外走去。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对润玉说道:“那天接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事成之后会给你笔银子,让你安度后半生。是我不好,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幸好大家都平安无事,也到了我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我这有几张银票,你收着吧,不敢说让你后半辈子大富大贵,但节省些也够你花销了。” 润玉也没推辞,接过银子后毕恭毕敬的向她行了个礼,又瞪了戏子一眼才告辞离开。 第391章 站哪头? 戏子犹豫了半晌,眼看润玉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当中了,他忽然撒腿疾步追了上去。 朝以禾远远的看着他们并排走到了一块,微挑了挑眉梢——要是他们能凑成一对,说不定也是桩好姻缘。 但这种事一向是勉强不来的,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眼下林氏和太子联手摆了她一道,以她的脾气一定是要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况且过两天他们打算陪夏氏回黄屿村,要是在此之前没把林氏撵走,这个老虔婆还不知道要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怎么兴风作浪呢。 当天下午,她就提着厚礼去拜访了江家的长辈、耆老,想让他们出面劝说林氏搬离朝江庭院。 原本江家一族的人都跟林氏更亲近些,要不然当初江如蔺母子也不至于被逼得远走他乡,但今时不同往日,就算林氏再有本事,顶破天也不过是把生意做的再大点。 但江如蔺和朝以禾就不一样了,他们俩一个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一个是当朝三品大员,如何取舍大伙心里都有杆秤,平日里上赶着都巴结不上,如今难得有朝以禾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他们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翌日一早,几位族老就相跟着登门,跟林氏寒暄了两句就开始切入正题。 “大嫂,这眼看快到年下了,各家铺子都得陆陆续续的把账簿送来给您过目,您住在这儿也不大方便,不如搬回江府去吧。” “是啊侄媳妇,年下咱们家也要排宴席,到时候你总不能把宾客们邀到这来饮宴吧?这到底是别人家,哪有在自个儿府上便利?” 林氏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她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我说呢!难怪你们今儿都齐刷刷的来了,我还当你们是惦记着我,来探望我的,闹了半天竟是给江如蔺他们两口子当说客的!”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都是一家人,什么说客不说客的?咱家也不是没地方住了,你何必巴巴的住在这儿?” “这是我孙子的宅子,有什么住不得的?你们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九九?不过是看着他们小两口得势了,想卖他们个好,你们以为替他们跑跑腿他们就能念你们恩情了?当初江如蔺跟他娘飘零异乡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谁去拉他们一把。 那个小畜生记仇着呢,你们可小心两头不落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看表情一时都犹豫起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其中年纪最长的那位轻咳了几声,沉声道:“侄媳妇这话就错了,当年我们还当如蔺和他娘都死了,就算想接济也不知道去哪接济去。让他们母子吃了那么多苦,原本就是咱们对不住他们,如今能补偿一二,自然更该尽力。” “我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搬过来的,你们谁要想帮他们撵走我,那就再求一道懿旨过来!”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说句不中听的,将来你也要指望如蔺两口子给你养老,你把他们得罪狠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大嫂,留点余地吧!” 林氏讥讽的扯了扯嘴角,戾色道:“老实告诉你们,我早就把他们得罪干净了!今儿你们来的正好,咱们不妨把话说明白了,我跟他们这对贼夫妇是死仇,将来不是我弄死他们,就是他们弄死我! 你们都是江家的人,索性给个痛快话,你们是要站哪头?别看他们如今花团锦簇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我背后可站着太子殿下呢!大伙好好想想。” “太子殿下诸事繁忙,哪里顾得上一个商户人家这点七零八碎的琐事?”朝以禾冷着脸迈步进来,施施然的冲众人福了福身子,缓声笑道,“有劳各位长辈了。” 其中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急忙摆了摆手,赔笑道:“对不住了弟妹,我们好话说了一箩筐,可就是劝不动老夫人。要不……你们关起门来再自己商量商量?” 另一个也紧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咱们江家是大族,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就更分辩不清楚了,还是你们祖孙商量着来吧,我们就不掺和了。”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扫视着他们,心里知道这群没骨头的软蛋是打退堂鼓了。 她慢悠悠的落座,笑道:“江家的生意虽然做得大,但大部分都掌控在我大伯江抚手里,大伯精明能干,原本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但现在大伯跟个活死人似的瘫在床上,再把控着那些铺面、田庄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吧? 同样是姓江的,大伯这一支吃肉,诸位却只能勉强分两口汤喝,你们竟也能甘愿?难道只有大伯他们父子有做生意的脑筋?” “朝以禾!”林氏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你一个晚辈,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随便聊聊而已,祖母别急嘛。” “是啊,侄媳妇你也别动气。如蔺媳妇,你接着说。”长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显露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了笑,乖巧温顺的说:“大伯也好,如今掌事的江裕祖也好,他们是要指着江家的产业吃饭的,自然得把好处往自己怀里划拉。 但我跟如蔺就不一样了,他有朝廷的俸禄,我医馆里卖的红玉膜和浮萍膏在京城人尽皆知,赚的也不少,我们便不会跟诸位争抢。要是将来有一天轮到我们主事,我们只要原先公爹的那几间铺子和田庄,其余的自然是大家得利。 诸位叔伯长辈们,你们各家的儿孙年纪也不小了,该有自个儿安身立命的产业才对啊。” “住口!你这个贱人,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安份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的挑拨? 你当大伙都是傻子吗?岂能尽信你的鬼话?” 林氏怒斥了几句,扭过脸打量着众人的脸色,急声道:“你们别看她说的天花乱坠的,她最是奸诈狡猾,到时候她脸一翻、嘴一抹的不认账了,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392章 肥肥嫩嫩的小羔羊 林氏骂的急赤白脸的,朝以禾却笑的愈发乖巧温顺。 她一脸人畜无害的环视着众人,温声道:“诸位叔伯长辈给自家儿孙搏个好前程,还是一辈子仰人鼻息,大家自个儿拿主意吧。” “仰人鼻息?这些年要不是我们这一房一力支撑着,京城里谁还拿姓江的当人看?一群见利忘义的王八羔子!沾着我们的光,倒打量着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众人被林氏褒贬的面红耳赤的,忍不住恼羞成怒的反唇相讥:“大嫂这话说的,难不成只有你们这一房的儿孙能支撑的起家业?” “就是,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谁也不比谁矮半截!我们家的孩子不过是没机会大显身手罢了,要是真做起事来,我们家也未必赶不上你们。” “头些年你们的确辛苦了,可每年分到你们手里的利也是最多的,当初我们没眼热,您也别得了便宜卖乖的叫委屈!” 林氏被他们挤兑的好半晌没说出话,又气又急的冷笑道:“好啊!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听这个小贱人唆摆了几句,便兴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们以为这个家是那么好当的?可仔细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都败光了!” “看祖母说的,都是一家子兄弟,难道大伯家能料理好,别的叔伯家的就做不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远了,今儿请各位长辈来,是想劳烦您几位帮我劝劝祖母。过几天我跟夫君要陪我婆母一块回乡下,兴许得年后才能回来,祖母一个人住在这儿也闷得慌,不如搬回江府去。” 众人心里各自有了自己的算盘,便都接二连三的点头:“还是如蔺媳妇想的周到,这么孝顺的孙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如蔺媳妇这么体贴,嫂子,您就赶紧搬回去吧。” 林氏气得脸上的肌肉直抽搐,咬着牙骂道:“没门!我还是那句话,要想让我搬走,除非皇后娘娘再下道旨意来!” 长者捋着胡子的手停顿了片刻,煞有介事的说:“侄媳妇太操劳了,这都年下了,怎么偏赶上这个时候闹病?病的都神志不清了! 如蔺媳妇啊,你们一家子过些天要出门,没人照看她也是不行的,老朽今儿做主,把你祖母送回家去吧,再请个郎中好好给她看病!” 朝以禾心领神会的垂眸,从善如流的颔首道:“您说的是,全凭您做主。” “来人!把你们老夫人扶到马车上!”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婆子就应声进来,半拖半拽的把林氏往马车上拉。 林氏使劲儿挣扎着,头上的簪子松了,一头花白的头发都蓬乱的散落下来,撕心裂肺的叫嚷着:“撒手!你们这群老货!跟这个小贱人勾搭着要害我!这是我孙儿的宅子,我想住到啥时候就住到啥时候,你们凭啥撵我——” 婆子们不听她骂骂咧咧的话,利落的把她推搡上马车,未免她吵嚷起来惊动了人,有个手上有功夫的婆子一个手刀砍在她的脖颈上,她两眼一翻就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朝以禾稍稍松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子笑道:“有劳诸位长辈了。” 长者捻须摆摆手,正色道:“如蔺媳妇,我们今儿帮你不是冲着你的面子,只因想着你跟如蔺有官身,能让江家一族更加兴盛,我才趟这滩浑水的。你今儿说过的话,以后可别忘了。” “您放心,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诸位等着看就是了。” 说完,族里的长辈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告辞,没林氏在家里作威作福的,府里的空气好像都清新多了。 朝以禾原本只想着借江家族人的手把林氏撵走,没想到竟闹成了这步田地,莫名其妙的就把江家的人归拢到自个儿旗下了,细算起来,也勉强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吧。 把林氏打发走后,他们便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回乡的事,他们给乡亲们备了不少礼,吃的用的应有尽有,足足装了三辆马车。 红黛和凤羽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再加上随行的护卫、车夫,加起来将近二十个人,至于石爷爷、石奶奶和郑岩等人就留在京城看宅子。 江如蔺的恩假批下来后,他们就启程上路了, 刚出了城,隐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声。 “等等我……先站一站!停下……” 车夫勒住缰绳,向后张望了一眼说道:“郎君、娘子,后头有个人追上来了,看起来像是奔着咱们来的。” 江如蔺皱了皱眉,冷声道:“接着走,不用理会他。” “别,还是等等吧。”朝以禾轻拍了拍他的手,“万一真是找你我的,说不定是有什么要事。” 说话的工夫,后面那人就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拦在马车前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江如蔺你这个坏心眼子!一定是你的主意!你们回乡为啥不带着我?” 朝以禾越听这个声音越觉得耳熟,掀开帘子一看,竟然是慕怀章! 他轻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跳着脚骂道:“难不成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们晓得年前要回乡,我就不晓得? 以禾你跟兄长说实话,是不是这个小肚鸡肠的黑心眼不让你告诉我,你们回春宁州的事?快给我腾个地,我跟你们一道回去!” 说着,他就把包袱扔了进去,手脚并用的爬上马车。 江如蔺的眼皮子跳了跳,满脸嫌弃的睨着他:“如今你们章家的生意做的这么大,难道连回乡的车马都没有?何必跟我们挤在一处?” “年下不太平,我这家财万贯的,要是自个儿上路,那不等于一只肥肥嫩嫩的小羔羊自己往虎口里跳吗?万一碰见打家劫舍的怎么办?哪有跟你这个护军参领一块上路来的安全? 以禾,咱俩不是亲兄妹,但胜似亲兄妹,你也不希望我路上有啥闪失,是不是?”他委屈巴巴的眨巴着眼睛,配上冻得通红的脸,倒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朝以禾被逗得忍俊不禁,笑道:“兄长说的是,都是我疏忽,忘了询问你一声了。不过好在你也赶上了,那咱们就一块走吧。” 第393章 另有所图 慕怀章心满意足的挤在他们中间,才刚坐稳,就被江如蔺拎着衣领拽到了自己身边。 “哎别拉拉扯扯的,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跟我动手动脚的,不知道的还当你有龙阳之好呢。”慕怀章嫌弃的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原本就是个搭车的,还厚着脸皮挨着以禾坐,没把你扔到外头都算我手下留情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龙阳之好,我也看不上你这样的货。” “你把话说清楚,我哪里配不上你了?且不说我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单我赚下的金山银山都够你吃喝两辈子的了!” 江如蔺鄙夷的勾唇,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呵,庸俗。” 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呦呦呦,你清高!你了不起!还嫌银子庸俗!做个俗人吃香的喝辣的,也好过装模作样的受穷!”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可听他们唇枪舌剑的斗嘴,一路上倒也不觉得难熬了。 终于,小半个月后他们一行人总算抵达了文善县,打从受灾之后到如今,短短两三个月的工夫,被震塌的屋舍都已经陆陆续续的重建,虽然还能看出震后的破败,但比起朝以禾上次来赈灾时的场景已经强出了一大截。 “以禾你还记不记得?这儿原本是咱家的医泽堂,地震后我被琐事绊住了,实在回不来,我便传信让白术把医馆改成了善堂,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如今还有不少百姓没银子盖新房子,这间善堂便一直开着。”慕怀章指着药堂感叹道。 朝以禾微微颔首,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要不是当初慕怀章给了她一次机会,大胆让她调配麻沸散,说不定她现在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郎中呢。 “兄长仁善,百姓们一定都感念你的恩德。” “嗨,这算得了什么?我们慕家的生意能做到今天,全靠乡里乡亲们平日的关照,眼下大家遭了灾,我能帮衬一把自然是要帮衬一把的。 说起来,我做的这点事跟你比更不值一提了,要不是你遏制住太子和那群贪官的贪腐之风,不知道有多少人得死在这场天灾里。” 朝以禾抿唇笑了笑,他们正说话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赵衙役一路小跑着朝他们跑过来。 “朝娘子……哦不不不,清怀县主,小的给县主请安!”赵衙役满脸笑意的打了个千儿。 “赵大哥快请起。好久不见。”她虚拖了一把,示意他起身。 “是啊,的确有日子没见了。当初我就看出来县主非池中之物,如今果然不得了了,都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了,比咱们知县老爷还高出一头呢!” 她笑着摆摆手,谦和的说道:“我不过是走运,侥幸入了皇上的眼,要真论起来,崔大人这个父母官才是真正为了大伙殚精竭虑的,我哪敢跟崔大人相提并论?” “看您这话说的!县主娘娘,我们老爷在家里设宴,想给您和参领大人接风洗尘,还请您赏个脸吧!” 朝以禾不着痕迹的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暗暗有些犹豫。 原本她对崔大人的印象还不错,可如今他们才到文善县,崔大人就巴巴的来请他们赴宴,难免有攀附笼络的嫌疑。 但思来想去,他们的爹娘家人日后还都要在这儿过活,得罪了一方父母官也不是什么好事,琢磨了一下便也勉强点头答应了。 赵衙役笑眯眯的把他们迎到县衙,一见他们过来,崔大人赶紧往前迎了几步,拱手深施一礼。 “下官拜见清怀县主、江参领!” “崔大人怎么行这么大的礼?快起身吧,我们受不起啊!” 崔大人神色复杂的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说道:“哪有什么受不起的?要不是县主您,下官这个官恐怕早就当到头了! 来来来,咱们里面说话。” 他把他们让到后堂,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样菜肴,一眼看过去都是寻常的家常菜。 分宾主落座后,他们一块喝了几杯酒,崔大人才打开了话匣子。 “下官早就想跟县主道声谢了,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当时地震后,太子赈灾的人马还没到,闫知府就先派了人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我识相点,只要我跟他们同坐一条船,将来荣华富贵是我的,加官进爵也是我的。 我左思右想了一夜,能寻得太子做靠山固然是好,日后的仕途必定一片坦途,可这么一来,不就把全县的百姓给坑了吗?想让我跟他们同流合污?那不能够!” 崔大人一拍桌子,灌了杯酒才又义愤填膺的说道:“闫知府当真是大胆,竟让人把我囚禁起来了,另指派了一个人来主持县里的诸项事宜,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但当时大灾当前,便也没人计较那许多。 后来听说,咱们县的百姓也吃了几天混沙子的米粥,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就成了正经的白粥了。事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县主和状元郎的功劳。 县主啊,下官代全县的百姓多谢你了!” 他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正要起身行礼,却被朝以禾赶紧摁住了。 “崔大人别这么说,要谢也是我谢您才对,我们家都在文善县治下,要不是您刚正不阿,我们自个儿的老子娘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说来惭愧,一开始您让赵大哥来请我们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您另有所图,眼下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崔大人怔了怔,朗声笑道:“要说另有所图,倒也是实情。下官有一事相求,还望县主答应!” “您请说。” “其实地震前下官就有这个念头了,但这一场天灾来的猝不及防,便搁置了。 下官听说黄屿村的百姓受您指点,养蝎子的养蝎子、种草药的种草药,家家户户都赚了不少银子。下官想派个人去取取经,有些村子穷的厉害,地又不适合种粮食,穷的卖儿卖女的都有。要是大伙有这条出路,想必日子能好过些。 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394章 没有后悔药给她吃 朝以禾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回头我跟村长商量一下,让他选几个好手,专门教其他村子的村民养蝎子、种草药。 但只一样,大伙做的都是一样的买卖,未免扰乱市场,大家都得拧成一股绳,谁也不能往下砸价,否则谁都赚不到钱了。” “是是是,还是县主想的周到!来来来,大家都吃菜!快动筷子吧!” 这一顿饭吃的也算宾主尽欢,吃过饭后,朝以禾他们打算先在桂花巷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回村。 樊妈妈得知他们回来,早早的就把茶水备好了,笑眯眯的迎了出去。 “娘子、郎君!你们一路舟车劳顿的肯定乏了,我给你们烧水去,一会儿洗个热水澡松快松快!” “您别忙了,晚上再说吧。对了,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婆母。”朝以禾侧了侧身,把夏氏让到前面。 樊妈妈赶紧伶俐的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老夫人。” “哎哎,别多礼了,咱们一般大的年纪,用不着这么客套。我儿、儿媳妇不在的时候全靠你打点着家里,你是功臣呢。我先回屋躺会,你们慢慢说话。” 说完,夏氏就笑着回了房。 把随行的下人都安顿好后,朝以禾才算歇下来,靠在椅子上呷了一口茶,问道:“这些天家里还好吗?没出什么乱子吧?” 樊妈妈答道:“没有没有,也就前阵子地震的时候把后头的马厩震塌了,别的地方都不妨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张张嘴。 朝以禾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跟我不用藏着掖着。” 她犹豫了片刻,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娘子,我有事想求您!您也知道,我家那个孽障不听话,给张爷家做小去了。 一开始她日子倒也算过得去,可这阵子张爷有些不待见她,家里的下人也都不拿她当人看,她是成天成宿的哭。 娘子,我知道您跟张爷有交情,我想求您让张爷给那孽障写一张放妾书,放她出来!娘子……” 朝以禾向后倚了倚身子,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这是张爷自家后院内宅的事,我们就算有点往来,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当初是她自己一门心思的要给张爷做妾,如今知道后悔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给她吃。” 樊妈妈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的磕了个头:“娘子教训的是,我也知道是秀云自个儿不争气,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可她到底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有不心疼的?娘子您就念在当时她年纪尚小,不懂事,帮她一把吧!” 她面无表情的抿了口茶,凉凉的说:“回头我试着跟张爷提一句,人家要是肯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肯咱们也不能强求。我这也是看在你尽心尽力打理家事的面子上,跟你那个女儿不相干。” “是是是,多谢娘子!多谢娘子!我给娘子煲个鸡汤去!” 说着,樊妈妈欢欢喜喜的起身,快步往厨房去了。 正说话的工夫,张有财就兴冲冲的进了院子,扬声笑道:“朝娘子!我一听说你回乡了就紧赶慢赶的跑来见你,只怕又不赶趟了!” 这些时日不见,张有财瘦了不少,就连身形看着都轻盈了。 他发觉朝以禾正打量着他,便笑着转了个圈:“咋样?我瘦多了吧?自打你走后,我就照着你的吩咐控制饮食、勤加运动,我只怕再犯了病,找不着你这么有本事的好郎中!” 她眉眼弯弯的笑着把他让到椅子上坐下:“张爷好灵的耳朵,我们回来也就一顿饭的工夫,你就知道了。” “那是!上次你回来赈灾的时候我就想着见你一面,可当时我也忙着四处调粮,硬生生的没见着,不成想再见面你就成了县主娘娘了,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要是我家的那几个妾能有你一半……” “咳咳。”江如蔺面无表情的清了清嗓子,握住朝以禾的手冷声道,“张爷珍惜眼前人吧,你府上的人也自有她们的好处。” 张有财一怔,朗声笑道:“江参领吃醋了!” 朝以禾嗔笑着横了江如蔺一眼,又说道:“对了,你家的那位冯姨娘一向可好吗?她到底是打从我家出去的,她娘樊妈妈也惦记着她呢。” 他神色微顿,意味不明的咂舌:“她……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刚进我家门的时候倒是乖乖巧巧的,又温顺又听话,会的花样还多,可没几天就开始不安分了。成天争风吃醋的也就罢了,她一个妾侍,还打量着要管账。 前些时候更是过分,竟害的我院子里一个姨娘小产!这几天我冷着她呢,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她了然的垂眸——难怪呢!张有财也是个温厚的人,要不是冯秀云给他惹急了,想来她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她有心不搭理这事,可到底怜悯樊妈妈的一片慈母之心,想了想又说道:“也怪我没调教好她,她给你惹了这么多祸,我原本也不好意思跟你开口……” 张有财听出了话音,说道:“朝娘子是想把她接走?” “是有这个念头,只是有点对不住你。”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您打算把她安置到哪儿?家里是不行的!您听我一句劝,那丫头野心大着呢,您可小心引狼入室。” 朝以禾也想到了这一层,颔首道:“我想好了,把她送到尼姑庵,让她伺候佛祖,好好的修身养性吧。 张爷大度,我代她娘跟你道声谢,回头我另给你二百两银子,就只当是我把她买下来了。” 张有财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不就是个女子吗?不要紧。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让人把她送过来。” 说着,他叫了个小厮进来,吩咐小厮回家把冯秀云带来这儿。 没过半个时辰,小厮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急声道:“爷,冯姨娘不肯走,闹得厉害!要不您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吧!” 第395章 人各有命 樊妈妈正端着瓜果进屋,一听这话险些滑脱手把果盘给砸了,急的直跺脚:“这个杀千刀的孽障!她这又是作什么妖啊?” 张有财见状便说道:“既然这样索性就劳烦朝娘子和妈妈一块去一趟吧,要是能劝动冯姨娘你们就把她带回来,要是劝说不了她,朝娘子在我家吃个便饭也是好的。” “那……也好。”朝以禾点点头赶紧让人套马车,带着樊妈妈一块赶去了张家。 “……别拉我,我不走!我是老爷正儿八经抬进门的妾侍,你们想撵我走?门儿也没有!你们这群狗奴才,你们敢跟我动手动脚的,等老爷回来非扒了你们的皮!” 刚一进院子,冯秀云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就传了过来,刺的人耳膜生疼。 抬眼看过去,见几个小厮、婆子正拉扯着她往外走,她却死死的抱着柱子,死活不肯撒手,哭的脸上的妆都花了,鬓发也蓬乱的散落着。 旁边站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姨娘,正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她讥笑着。 “住手!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没得让人看笑话!”张有财脸色阴沉的厉喝一声,婆子们也赶紧松开了手。 冯秀云像见了救星似的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抱紧了他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爷~妾身哪里伺候的不周到了?好端端的您为啥要撵妾身走啊?那魏姨娘小产的事跟妾身没关系,是她自个儿不中用,没保住胎……” “秀云!”樊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气她不争气,声音打着颤喊了她一声。 她赶紧止住了话音,胡乱抹抹眼泪站起身错愕的问:“娘?您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接你的,你瞧,咱家娘子也来了!你说你在张家过得不如意,我就求娘子跟张爷求情,张爷心善,肯给你签放妾书,孩子,跟娘回去吧!啊?” 冯秀云脸色不善的看了朝以禾一眼,跺着脚低声道:“娘!我刚才听人说了,他们打算把我送到尼姑庵去!就算我过得再不如意,在这儿也是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也比去尼姑庵里强! 我原想着您要是能把我要走,我跟您住在一处,反正娘子、郎君他们都在京城,不常回来,那么大的院子就可着咱娘俩住,那多畅快?您倒好,却狠心要送我去吃糠咽菜去!” 樊妈妈被她一番话惊得愣了好半晌,抬手猛地甩了她一记耳光:“你糊涂啊!你咋敢有这个念头?你……你赶紧跟娘子陪个罪,就说方才是你胡说八道的,明儿老老实实的去尼姑庵去!” “您打我?”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泪水顿时倾斜而下,“要不是您没用,我前半辈子何至于遭那么多罪?如今我好不容易给自己奔了个好前程,您又来从中作梗,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您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 “我……我没有,儿啊,你说在张家待得太憋屈了,我才……” “是啊!把我送到尼姑庵就不憋屈了,您可真是我亲娘!” “我……” 冯秀云冷笑着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要是我离开这,您能让我住大宅子、吃好的穿好的,那我自然会走,可您要是把我往尼姑庵里送,我不答应!天底下竟能有你这样的娘!” 樊妈妈被她怼的说不出话,脸色一点点的灰白下来,眼里的光也暗了,她背过身擦擦眼泪,无奈的叹息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走,那你就留在这儿好了,以后就算受了天大委屈你也别再跟我哭来,我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她毫不示弱的顶嘴:“好啊!我早就不想要你这个娘了!别家做娘的只怕自个儿的女儿吃苦受罪,你可倒好,像盼着我倒霉似的!要是有下辈子,我绝不托生到你肚子里!” “你……冤孽啊……”樊妈妈哀叹了一声,忽然两眼翻白的栽倒在地。 朝以禾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又赶紧给她诊脉扎针,施过针后她才悠悠转醒。 她躺在地上直掉眼泪,好一会儿才缓缓爬起来,跪在朝以禾和张有财跟前磕了几个头。 “娘子、张爷,是我不好,给您二位添麻烦了,还请您二位多多海涵。” 张有财看见这场面心里也有些不得劲,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又冷着脸让人把冯秀云送回了房里。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人各有命,樊妈妈,你也别过分伤心了。” “哎,我……我知道。原先我总觉得我亏欠她,如今我也算尽力了,以后过得是好是孬就看她自个儿的造化吧。” 张有财把朝以禾让进屋里,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上茶,便有铺子里的管事来找他回话。 他赶紧告了声罪:“对不住朝娘子,你先稍坐,我去去就回。” “好,张爷自去忙吧。” 他拱拱手,急匆匆的往偏厅走去,刚才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妾侍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紧跟着进了正厅,她们打从身边经过时,浓浓的脂粉香气便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她们脸色不善的打量着朝以禾,有一个模样娇媚的娇笑着率先开口:“这位娘子长的真俊俏,看你梳着妇人的发髻,想来是嫁过人的吧?方才你们说话妾身也听了一耳朵,看来你跟冯姨娘是旧相识啊!” 另外一位紧跟着阴阳怪气的说:“熟人也好,将来你们俩一块伺候我们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咱们家里虽然没有正头大娘子,但尊卑次序是不能乱的,你是最晚进门的,以后见了我们都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姐姐’。” 朝以禾哑然,反应过来时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想必这些姨娘是把她当成张有财的新欢了! “诸位误会了,我不是……” 没等她说完,一位姨娘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呛声:“什么‘诸位’?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得叫我们‘姐姐’!” “就是,别仗着老爷对你有几分新鲜劲儿,你就张狂起来了!否则以后自有你的好果子吃!” 第396章 脑袋被浆糊糊住了? 樊妈妈本就觉得对不住朝以禾,这一听这些姨娘们个个出言不逊,气得眼睛都红了,赶紧挡在前头厉声道:“对我们娘子放尊重些!” “哈!尊重?你个老货,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养出冯姨娘那种贱蹄子,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还教训我们呢,有本事先把你自家女儿管教好吧!” “哎,老婆子,我倒想问问你。将来等你家娘子过了门,跟冯姨娘同为妾侍,以后她们俩起了龃龉你是帮着谁啊?你是要做忠仆还是要做慈母呢?” 众人掩唇娇笑着,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的。 “你们……” 樊妈妈气不过要冲上去跟她们理论,却被朝以禾拉住了。 她抬眼眉眼弯弯的笑了笑,不急不缓的说道:“让我叫你们一声姐姐,我只怕你们承受不起。” 妇人们笑的更欢了,一个个接二连三的说道:“我们进门都比你早,别说是一句称呼,就算让你给我们敬茶我们也能消受的住!”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让她给咱们敬茶!长的一脸妖媚相,必得趁今天好好杀杀她的威风,否则日后她笼络住老爷,还能把咱们放在眼里?” “你先给刘姨娘敬茶,刘姨娘进门最早!” 朝以禾乖顺的倒了杯茶水,走到端坐的刘姨娘跟前。 刘姨娘得意的直了直腰,微扬着下巴颐指气使的说道:“以后咱们也算一家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啊——” 她话还没说完,朝以禾手腕一翻,猛地把茶水泼到了她的脸上。 她惊呼一声‘噌’的弹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脸上、身上的水渍,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颊,像只落汤鸡似的。 “你你……你你敢拿茶水泼我?你好大的胆子!” 正当众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张有财急匆匆的快步进来,看见眼前这场面他也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这是唱的哪一出?” 刘姨娘眼珠子一转,捂着脸期期艾艾的跪在他跟前,哭的梨花带雨的:“老爷~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我们姐妹看这位新来的妹妹生得好,都有心跟她亲近,便来陪她一块说说话。可没想到妹妹突然就发疯了,拿滚烫的茶往妾身脸上泼……” 他看了看刘姨娘,又看了看朝以禾:“新来的妹妹?你说她?” “可不是吗?妾身们都是一片好心啊!” “你脑袋被浆糊糊住了?” 刘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震惊的仰着头:“老爷,您说什么?” 张有财气得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厉声道:“凭你们也想高攀让她做你们的妹妹?你们也配!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朝以禾!皇上封的清怀县主!要不是原来我们有几分交情,我就算八抬大轿的请她都未必请的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内宅妇人的那点糟烂手段!你们不就是想欺负她,给她个没脸吗?要我说,拿茶水泼你都是轻的,县主娘娘该拿开水烫掉你的脸皮!” 众人也极少见他动肝火,一时都被吓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姨娘才怯生生的小声嘟囔着:“她的大名我们倒是听说过,可谁承想她竟这么年轻……” “滚滚滚,都给我滚回房里去!丢人现眼!” 姨娘们齐声应是,赶紧忙不迭的往外走,刘姨娘也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出去了。 张有财抹了一把额汗,难为情的说:“对不住朝娘子,让你见笑了。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她们!” 朝以禾温和的笑笑,淡淡的说:“不用放在心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今晚就在我这儿吃吧,我让人备几道好菜。” “还是算了吧,我一路回来也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息。反正这次我们要多住一阵子,不愁没机会吃饭。” 他也没再勉强,只让下人抬了几袋米放到马车上:“这都是进贡的大米,蒸的米饭又香又软,你带回去吃。要是吃得好我再给你送!” 朝以禾跟他道了声谢便回家了。 歇了一晚后,次日一早他们就动身回了黄屿村,走到村口时,不少妇人正坐在村口闲聊,一见有马车进村都伸着脖子张望着。 “啧,好大的阵仗啊!这是县里、府里的有钱人家来收药材了吧?” “哪儿是啊!你们看那大包袱小箱子的,像是来串亲戚的!” “哎呦!那不是如蔺媳妇吗?哎呀呀,老朝头家的姑娘、姑爷回来了!” 婶子大娘们呼啦啦的围上来,亲热的拽着他们嘘寒问暖。 “如蔺媳妇,你上次回来还是地震那回吧?没待两天就走了,这次是不能多住一阵子?” “听说你们小两口都当大官啦?是比咱们知县老爷还大的官吧?” “明儿晌午来婶子家吃饭!婶子给你们炖猪肉吃!” 大伙正喜气洋洋的说话时,孙氏一路小跑的迎了上来,拨开人群拉着朝以禾的手就不舍得松开。 “娘,我跟夫君回来了。” 孙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咋想起来回来了?也不提前让人给捎个信儿,你看这……这弄得我手忙脚乱的!” “有送信的工夫我们也就到了,还费那个劲干啥?你跟爹一向都好吧?” “好好好,我们好着呢!家旺媳妇也生了,生了个可漂亮的姑娘,给家旺爱的跟什么似的! 哎呀,你们回来就回来,咋还带着这么多人?这马车上装的都是啥啊?” 朝以禾温软的笑道:“给您和爹买了点小玩意,也给乡亲们备了份礼。” 孙氏拉着她的手,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扭头跟村民们炫耀道:“我这个姑娘就是忒孝顺了,以往我就跟她说不用给我们老两口买东西,我们都这把岁数了,再吃啊用啊的还能用多少?可这孩子就是不听,偏要给买!” 江如蔺也搀扶着夏氏下了马车,两个老姊妹见了各自都高兴的不得了。 他拱手深施一礼:“岳母,我们回来了。” “哎哎哎,这……都是一家人,行这么大的礼做啥?”孙氏托住他的胳膊,越看越欢喜,“走走,咱们家去!回家说话!” 第397章 女儿比儿子金贵 他们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进了家门,不少村民都围在院子门口凑热闹,孙氏也不吝啬,拿了糖果干果给乡亲们分食。 朝大宽和朝家旺也紧跟着迎了出来,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朵花。 “姐,姐夫!你们先坐,我去村口找陈屠户杀只猪!一会儿再把后头养的鸡宰了,晚上咱们好好大吃一顿!” “快去快去!你回来的时候再打两壶酒回来,让姑爷跟你爹喝两口!” “好嘞!” 朝大宽攥着朝以禾的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身上的料子:“这是啥布料啊?又滑又软,看着比棉布都强。姑娘,你穿这点冷不冷?爹给你找件棉袄来!” 朝以禾急忙拉住他,笑道:“爹,别忙了。这是云锦的缎子,里头有皮毛,一点也不冷。我给爹娘、家旺。文姐都带了一身貉子毛的袄,又轻便又暖和,一会儿你们穿上试试。” “我们穿棉袄就好得很,哪里用得上这么金贵的东西?” 孙氏笑的合不拢嘴,佯怒着踹了朝大宽一脚:“冷飕飕的在院里站着干啥?快让咱们以禾跟姑爷进屋啊!一见你姑娘回来,人都高兴傻了!” 他一拍脑门,憨厚的笑着咧嘴:“对对对,进屋进屋!屋里烧着炕,暖和。” 他们说说笑笑的进屋,孙氏忙前忙后的又是倒水又是拿点心、果子,脚都闲不下来。 朝以禾喝了两口水,四下环顾了一圈问道:“怎么没见文姐?” “宝娘睡着呢,离不开人,家旺媳妇得在跟前看着。” “宝娘?就是我那个小侄女吗?那我可得瞧瞧去。”她起身下炕,又叮嘱道,“夫君,你跟我爹娘说说话,我去看看。” 江如蔺从善如流的颔首,一副二十四孝好贤婿的模样。 朝以禾轻手轻脚的推开旁边那间房的门,金文巧正斜倚在炕上,嘴里哼着小调,轻拍着身边熟睡的婴孩。 听见有动静,她微微欠起身子向门口张望,看见朝以禾时也惊喜的冲她招招手。 “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也没告我们一声?快过来坐。” 朝以禾踮着脚走到炕边,看见宝娘正闭着眼睛熟睡,微微嘟起的嘴巴‘啵’的吐了个水泡,逗得她们都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生的真好,白白嫩嫩的,长的像你。” 金文巧抿唇一笑,眉眼间的蜜意都快溢出来了:“原本知道生了个丫头,我觉得有点对不住你们朝家,怕婆婆、公爹不待见我们娘儿俩,没成想竟是我多心了。 坐完月子了婆婆都不让我沾凉水,我多走两步路她就紧张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当我生了个公主娘娘呢。” 她轻轻戳了戳宝娘的脸,笑道:“咱家的心头肉,可不就是公主娘娘吗?对了,我给我小侄女带了份见面礼。” 说着,她拿出一只坠着长命锁的金项圈,原本想戴在宝娘的脖子上,可试了几次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便把项圈放在了旁边。 金文巧见状急忙推回去:“不行不行,她才多大点儿啊?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算什么?我们宝娘可比什么金啊玉啊的都贵重。再说我是给我小侄女的,文姐别推辞了。” 她难为情的笑笑:“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自家人,不用客气。妇人生产向来是在鬼门关前打转,你生了宝娘后可有哪里不舒坦?我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婆婆和家旺把我照顾的极好,半点不适都没有。 说起来……以禾,你跟你夫君成婚也有些年头了,咋肚子一直没动静?” 朝以禾神色微顿,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跟如蔺的身子都没什么毛病,兴许是儿女缘分还没到吧。” “你别怨我多嘴,没个孩子终究是不行的。如今你夫君又当了大官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眼巴巴的盯着他,日后他要是想纳妾,单是‘无后’这一条就能噎得你说不出话来。” “他不会的,我跟他说过,我绝不与旁人共事一夫。他也答应了。” “唉……傻妹子呀,男人的话岂能尽信?自己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她微微颔首,道:“我知道文姐是为我好,我记下了。”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宝娘哼唧了一声醒了过来,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打转。 朝以禾看着喜欢,轻轻的把她抱起来,她倒是也不认生,还笑嘻嘻的伸出小手碰了碰朝以禾的脸,逗得她们都笑弯了眉眼。 又坐了片刻后,该给宝娘喂奶的时候了,朝以禾就先出去了。 听着屋里传来宝娘哼哼唧唧的呓语声,她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紧。 在子嗣上她一向佛系,想着该来的时候总会来,却忽略了江如蔺和夏氏的想法,如今江如蔺位极人臣,想来除了子嗣上艰难,也没有别的遗憾了吧? 她心不在焉的进了正屋,一家人正热火朝天的说话,江如蔺见她脸色不太好,便悄悄的把她拉到了身边。 “怎么了?小脸煞白的,是连日赶路累着了?” 她摇摇头,偷瞄着他的脸色意味深长的说:“刚才我去看了看宝娘,那孩子生的粉雕玉琢的,可爱极了。” “嗯,将来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准比宝娘可爱千倍万倍。” 江如蔺本来是一句无心之言,她听了心却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到底还是在意的。 又坐了一会儿,金文巧也带着宝娘进来了,夏氏爱不释手的抱着孩子,更是没口子的夸。 晚饭时,各式各样的菜肴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荤的素的都有,比村里寻常人家摆宴席都丰富。 朝大宽看一家人都围坐在桌边,欣慰的笑道:“咱们也难得团圆,如今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原先一顿饭吃这么多菜,是想都不敢想的,说起来也是沾了以禾的光,有你这个女儿真比养十个儿子都强啊!” 朝以禾撒着娇玩笑道:“爹就别夸我了,小心家旺听了吃醋!” “嗨,我吃什么醋啊?咱家向来是女儿比儿子金贵,我都习惯了!”朝家旺大手一挥,潇洒的笑道。 第398章 为人夫君的修养 “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不单单是姑娘比儿子金贵,儿媳也比儿子金贵!”孙氏给了他个脖溜子,笑骂道。 “是是是,儿子记下了!” 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了晚饭,夜深时才散,红黛已经带着人把他们原先的院子打扫了一遍,这么些人全挤在朝家也住不下,他们便各自回自家睡了。 屋里的陈设一点都没变,院子的墙角离着把砍柴刀,江如蔺打猎的弓弩挂在墙上,屋里的柜子上放着朝以禾称药材的小秤,如今再看这些熟悉的老物件,真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江如蔺喝了点酒,眼角和耳朵根儿染上了一抹微红,他就着烛光望着朝以禾,忽然伸手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她的发丝。 “怎么了?看你有些闷闷不乐的,有心事?” 她摇摇头,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爹娘看咱们回来这么高兴,我更觉得没在他们膝下尽孝,心里惭愧。” “那以后得了空咱们多回来几趟就是了,可惜老人家在京城住不惯,要不然把他们接去享享福也是好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咱们跟太子剑拔弩张的,真让爹娘去了,反倒成了咱们的软肋。” 江如蔺对上她的眼睛,狐眸眯了眯:“不对,你可不是因为这个心里不畅快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许瞒着我。” 见糊弄不过去,朝以禾叹了口气闷声道:“我只是今天见到宝娘,想起来咱们成婚这几年我也没生个一儿半女的,心里……” 他紧拧着的眉舒缓下来,环紧了她的腰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呢,子嗣嘛……若有了固然好,就算一辈子无儿无女也不要紧。犯不上为这点小事发愁。” 她侧眸睨着他:“你说的倒是好听,可就算你我不急,婆母也难免着急。” “我娘要是急就让她自个儿生一个去。” “……” 江如蔺也意识到自己略有些失言,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说,儿女事是咱俩的私事,旁人都无权过问,就连我娘也不行。你要是真着急要孩子,那想来就是暗示为夫不够努力了。” 说着,他凑到朝以禾耳边,温热的呼吸带着一抹酒气喷洒在她的皮肤上,漾起了一圈圈电流。 她顿时红了脸,像蜗牛回壳似的缩着身子躲闪开,笑骂道:“没正形的,我不跟你说了!” 她快步跑去洗漱,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小心把领口也晕湿了一片,桃色的领口沾湿后颜色更浓了,愈发衬的肌肤凝白如雪。 江如蔺倚靠在床榻上打量着她,剪裁得宜的衣裳勾勒的身段愈发玲珑有致,他眼里翻涌起一抹不清白的暗流,扑过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她吓得惊呼一声,轻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别混账!小心让红黛他们听见了!” 他轻轻把她放在床榻上,咬着衣裳上的盘扣含糊不清的说道:“谁敢听,我割了他的耳朵!” 扣子一松开,莹白的皮肤便浮现在眼前,在烛光下氤氲着缎子般的光泽。 他喟叹一声,摘下床榻边的幔帐…… 翌日清晨,红黛进来送洗脸水的时候一个劲儿的盯着朝以禾的脖子窃笑,她羞愤的拢了拢领子,可怎么也遮不住一片片艳丽的红痕。 “娘子别遮了,就算把脖子遮住了,脸上的红也遮不住。”红黛捂着嘴狭促的笑道。 “死丫头!嘴越来越坏了!回头我非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君,看你还敢这么刁钻!” 她一边笑着拧了一把帕子,一边说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伺候娘子。” 朝以禾哼了两声,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拿香粉往脖子上扑了两层,又换了件领子高的衣裳,这才红着脸出去。 下人们已经把早饭张罗好了,他们打算吃过早饭后再去朝家,可刚在餐桌边落座,牛百福就蹦蹦跶跶的跑了进来。 朝以禾一看见他就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和善的冲他招了招手:“百福?你咋这么早就来了?吃饭了吗?坐下一块吃吧。” 牛百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息,从怀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烤红薯,憨厚的笑道:“朝姐姐,我吃了饭了,这是我给你带的烤红薯。 我娘本打算叫你去家里吃饭,可又一想,你好容易回来得多陪陪你爹娘,就干脆请了两个厨子去你家,咱们中午在你家一块吃饭,我娘让我知会你一声。” “谢谢百福。百福真厉害,那么长一段话都说的清清楚楚的!” 他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一拍胸脯骄傲的说:“那是!自从我帮村里人跑腿以后,越来越爱说话了,原先老是不知道话该咋说,现在反倒知道了!” “是啊,你说的多了自然就说的越来越清楚。” 江如蔺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牛百福的眼珠子都快粘到她身上了,心里便觉得有些不痛快,可他又不能跟百福一个脑袋不灵光的计较,不由得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他想了想,起身从屋里拿出一只木头雕的小鹰在手里晃了晃,勾起一抹狐狸也似的微笑:“百福你看,这是什么?” 牛百福一看眼睛顿时亮了,惊叹道:“哇!是小鹰!” “这是‘姐夫’送你的礼,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给你,成不成?” “嗯!姐夫姐夫姐夫!姐夫你快给我吧!” 这两句喊得他十分受用,紧绷的脸部线条都缓和了几分,满意的把小鹰递给他:“你乖乖拿着玩,别搅和姐姐、姐夫吃饭,等我们吃完早饭后咱们一块走,成不?” “成!”牛百福用力的点点头,欢欢喜喜的抱着小鹰坐到一边摆弄起来。 朝以禾看穿了他的小九九,哭笑不得的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百福心智不全,你连他的醋也吃,太小气了吧?” “你懂什么?为娘子吃醋是为人夫君的修养!来,吃包子。”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匆匆吃了早饭后,他们叫上夏氏,带着牛百福一块往朝家走去。 第399章 民不与官斗 他们才一进屋刁氏就从炕上下来,亲昵的拉住朝以禾的手。 “你个死丫头,总算舍得回来了!上回你来赈灾的时候连口饭也没在干娘家吃,今儿我带着厨子、肉菜亲自打上门来,我看你往哪躲!” 朝以禾乖巧的笑弯了眉眼:“看干娘说的,我哪能躲您啊?那次实在是因为有公事在身,耽搁不得,今儿就算您不来,我也打算去您家蹭饭呢!对了,我给干爹、干娘带了礼物回来!” 她给红黛递了个眼神,红黛赶紧伶俐的把一只包袱拿进来,笑道:“这里面有我们娘子给您买的缎子、有自家医馆里研制的红玉膜、浮萍膏,还有几双又合脚又舒坦的鞋。京城里时兴的点心也有,棉线也有。” “你这孩子,干啥又这么破费?俗话说拿人的手软,你给我塞这么多好东西,我想打你两下都下不去手了!” 众人善意的哄笑起来,孙氏也捂着嘴笑道:“老姐姐,你别跟她客气,你一向关照我们家,她这个做干女儿的尽尽孝心也是应当应分的。前阵子那个姓闫的狗官来,要不是你跟她干爹出面,我家那个愣小子非……” 话说到一半,她又赶紧止住了话音,干笑了两声道:“反正你收着就是,干娘跟亲娘是一样的!” 朝以禾眉梢挑了挑,紧抓着她刚才的话头:“娘,您说的那个狗官是闫知府吗?家旺怎么了?” “没……没啥,嗨,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操心了。” “闫知府来找家旺的晦气了?” 孙氏犹豫着没开口,刁氏见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娘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赈灾时闹出事后,听说姓闫的被申斥了,原本他今年有望进京入职,因为这回捅了娄子,也没指望了,要不是有太子保着,怕是连知府都做不成。 他心里不痛快,又没法子拿你和杜秀才怎么样,便来你家和杜老汉家闹事,还叫衙役给了家旺几个嘴巴子。我家里有位族亲跟闫知府的师爷相识,我便托他给说了说情,又给了些好处,姓闫的也就作罢了。” 朝以禾的拳头攥紧了,小脸也紧绷起来:“这就是咱们春宁州的父母官,当真是好手段啊!” “以禾,自古便有句话叫‘民不与官斗’,横竖那狗官现在也消停了,家旺也没伤着,你就当没这事,息事宁人吧,啊?都怪娘不好,我这张嘴啊,没个把门的!” 刁氏也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啊,姓闫的势强,罢了吧。” “呵,‘民不与官斗’是不假,但要论起来,我也是个官。”江如蔺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干娘这话说的不对,他不算势强的,我才算。” 气氛一时低迷起来,金文巧连忙把宝娘递到朝以禾怀里,玩笑道:“宝娘你看,你姑姑生气了,你快哄哄姑姑。” 还没胳膊长的奶娃娃竟真像听懂了似的,咿咿呀呀的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去摸朝以禾的脸,一笑嘴里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朝以禾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蹭了蹭她的小脑袋:“有我们宝娘在,就算天塌了姑姑也不气了。” 坐在一边的牛百福看了看宝娘,又看了看手里的小鹰,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闭着眼睛说:“宝娘软软的,我也喜欢,我……我把我的小鹰给她吧!” “你舍得吗?” “不舍得,可是我娘说了,好东西,要分享,我想分享给宝娘。” 众人都笑出了声,朝以禾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也不再逗他了,柔声道:“宝娘现在太小了,还不会玩小鹰,你先替宝娘玩几年,等她长大了再给她。” “真的?”百福欣喜的仰着脸,用力点点头,“行!我一定把小鹰保护好,过些年给宝娘玩。” 大伙都忍俊不禁,默契的打着圆场把话题错开,屋里总算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不一会儿,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他们三家人坐在一块亲热的像一家子似的,吃得好喝的也好,都十分尽兴。 吃过午饭后,朝家旺陪文姐去偏房哄宝娘睡觉;牛百福精力充沛的去河里凿冰捞鱼,说要捞两条大的晚上给朝以禾做红烧鱼吃;朝大宽和牛老根慢悠悠的搭伴去田边闲逛;江如蔺也突然来了兴致,上山打猎去了;只剩下她们娘儿四个窝在炕上悄悄的说私房话。 炉子里的时不时发出柴火和炭燃烧的声响,烤玉米和烤红薯的香气混合着茶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钻,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想来岁月静好就是这样了。 午后,段老大跟娟婶也搭伴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鸡、一只鹅。 “我们听说以禾两口子回来了,便宰了两只家里养的鸡、鹅,给你们带过来。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孙氏赶紧把他们让到屋里坐下,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们来就来,咋还带东西咧?也太见外了!” 段老大憨厚的笑着说:“哪里是我们见外,这也是乡亲们嘱咐我带过来的。以禾教大伙养蝎子、种草药,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余钱了,要不是因为这,咱们也没银子屯粮食不是?这次地震说不定也得饿死人咧!” “段大叔,您这道谢的话都说了好些遍了,我也没做啥,您反倒夸的我难为情了。” “哎,你该夸!”娟婶亲热的坐到她身边,一阵感叹,“说句不夸张的话,要是没有你,也没有如今的黄屿村,你是咱们全村的大功臣!” “这话说的,咱们村能致富是大伙的功劳,要是村里人一个个都是懒蛋,就算我有点石成金的法子也不顶用啊!”朝以禾羞的脸颊微红,猛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件事:“对了段大叔,我还有个事想跟您商量。” “还商量啥,有啥事你只管说就是。” “咱们县里的崔大人知道村里人靠养蝎子、种草药发财了,想让别的村子也学学这个手艺。我跟崔大人说好了,日后谁也不许乱砸价扰乱行情,但市场上一样的东西多了,销量难免受影响,不知道段大叔愿不愿意再教给旁人。” 第400章 他还有救吗 段老大一拍大腿,毫不犹豫的说:“这还能不愿意?你不知道,年年咱们这儿的草药和蝎子都不够卖,我不怕让迁安村的人学去,自然也不怕别的村子也跟着学。 况且你家家旺也真是个有本事的,他连别的州府的医馆、药堂都联络上了,咱们这儿的草药是名声在外,回回来收货的人不下一沓。就算全县都跟着种草药、养蝎子,咱们也不怕!”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颔首:“好,有您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劳烦您挑几个好手出来,回头一块帮着教教别村的人。” “好啊!这事我去办!这可是给咱们村长脸的事!” 这时,狗娃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小脸煞白:“爹、娘,朝姐姐……呜呜呜……” 众人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咋哭了?跟别家小子打架了?” “好端端的哭啥?有啥话慢慢说。” 狗娃抽噎了几声,才扯着嗓子边哭便说道:“百福哥掉到河里去了!哇……” 他的话音刚落,刁氏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 孙氏赶紧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安抚道:“她干娘,你可不能晕啊!咱得先看看百福去!” 她挣扎着扶住桌角勉强稳住身形,浑浑噩噩的点头:“对……百福……我的儿!” 她连鞋也顾不上穿,抬脚就往门外冲。 众人也都想跟去,朝以禾急忙道:“娘、婆母、娟婶,你们就在家守着吧,去这么些人也帮不上忙。狗娃也吓着了,你们哄哄他,别让他受惊。” 朝以禾快步往河边走去,当她赶到的时候,刁氏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百福浑身湿漉漉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呛了水的缘故,脸色铁青。 同村的一个汉子身上也都湿了,冷的直哆嗦,几个半大的娃娃都被吓哭了。 那汉子见朝以禾来了,稍稍松了一口气:“朝娘子来了。刚才我见百福还有气,你看还能不能救。” 她打量着汉子问道:“是您把百福捞上来的?” “是啊,我打旁边过,见有几个娃娃喊救命,再一看河里还扑腾着个人,我便跳下去了。啊……阿嚏!” “多谢您出手相助,天寒地冻的,您快回去喝杯姜茶暖暖,回头我们必定登门道谢。” 她也来不及多说,赶紧扑到牛百福身边。 朝以禾检查了一番后,沉声道:“干娘,我给百福急救,您先就近去乡亲家里借块厚毯子来。” 刁氏缓慢的抬眼,停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往附近的人家跑去。 她先把牛百福嘴里的淤泥和杂草抠出来,见他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她悬着的心便有一半落回肚子里了。 紧接着她一腿跪地、一腿屈膝,让最壮实的那个孩子搭了把手,让百福的腹部横放在她弯着的那条腿上,使他的头垂了下来,按压着他的背部。 不一会儿,百福就吐了好几口水,把她的衣裳都沾湿了。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然后将百福放平,按压着他的人中和合谷穴。 这时,刁氏抱着一块毯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眼睛紧盯着牛百福。 她故作镇定的开口,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打着颤:“以……以禾,你跟干娘说句实话,我儿他……他还有救吗?” 没等朝以禾说话,牛百福忽然剧烈的猛咳了几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渐渐聚焦,嚎啕大哭:“哇……娘,我冷!” 一听他说话了,刁氏浑身的力气都像被卸掉了似的,急忙道:“好好好,娘给你把毯子围上!儿啊,你可把娘给吓坏了!走走,咱们回家去!娘把炕和炉子都给你烧上,一会儿咱再洗个热水澡啊!” 她又哭又笑的,扭头攥着朝以禾的手道:“以禾,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回头我再好好谢你,你又救了我儿一命啊!” “干娘别说这个,先带百福回去吧,一会儿我送副驱寒的药,要是着了风寒也不是闹着玩的。” “哎哎,多谢你了以禾。” 她搀扶着牛百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围观的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风吹过来,沾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冷的她打了个寒颤,她招呼着那几个孩子各自散了,自个儿也回了朝家。 孙氏倒腾着小脚快步迎出来,急忙问道:“咋样了?百福没啥事吧?” 她换了身干爽的衣裳窝在炕上,灌了几口热茶才感觉身上暖和起来,摆摆手道:“没什么大碍,得亏有人从旁边过,把他救上来了,否则这次真要出人命了。” 孙氏和夏氏都长松了一口气,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回头也得提醒提醒村里那群泥猴子,别看冬天河里冻得瓷实,保不准那一块就塌了,要是掉进冰窟窿里,就算淹不死也得冻一身的病,可不敢再去了。” 夏氏也连连点头,道:“就是,今儿得亏是有你在,要不然还指不定出啥事呢。” “回头我挨家挨户的告诉他们一声,可得把自家的娃娃看好了!”娟婶一边轻拍着狗娃安抚着,一边低声道。 说起来众人也是一阵后怕,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午后,江如蔺拎着两只肥肥胖胖的野兔进院,大伙也陆陆续续的回来,牛老根在田间的时候就听说百福溺水的事,便直接回自个儿家了。 晚饭时,除了把中午剩下的菜热了,孙氏还特意烤了只兔子,碳烤的兔子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大伙都吃着喜欢。 朝家旺吃的满嘴是油,咽了口唾沫问道:“姐、姐夫,你们这趟回来打算待几天?能在家过个年不?” “怕是不行,京城里还有不少事要打点,越到年下越是忙得时候。” “那……那你们啥时候走啊?” 朝以禾跟江如蔺互相对视了一眼,思忖道:“七天之后吧,其实这次主要是把婆母送回来,她在京城里实在住不惯,倒不如让她回村里住自在。” 孙氏一听,缓缓放下了筷子,眼里浮出浓浓的不舍:“就待这两天就走啊?” 第401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朝大宽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道:“咱女儿、姑爷如今都是大官了,忙点也是应该的,你可别犯糊涂拖他们的后腿啊!”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用你说?”孙氏翻了个白眼,给朝以禾碗里夹了个鸡腿,“趁在家多吃点,赶你们回了京城,请再好的厨子也没娘做饭的这个味。”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坐在一块喝了几碗茶才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江如蔺神神秘秘的带朝以禾一块上了马车,问他干啥去他也不说,她索性也不问了,靠在他身上踏踏实实的睡了个回笼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州府府衙的门口。 她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好奇的问:“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姓闫的都欺负到我岳丈家头上了,我这个做姑爷的还能袖手旁观?走,为夫今儿带你出口气去。” “哎,你等等。”朝以禾急忙拽住他的袖子,小脸微皱着说,“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事要传出去,难免得有人说你公报私仇。太子本就视咱们为眼中钉,还是消停点别冲动了,回头我自有法子治他。” 江如蔺满不在乎的笑笑,眉眼间浮出点点戾色:“反正咱们已经跟太子结仇了,那也不怕再得罪他一回。”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一辆轿辇从府衙里抬了出来,这时,一个老管家打扮的人忽然从人群中蹿了过来,扑倒在轿辇跟前连磕了几个头。 “大人!大人您高抬贵手吧!我家少爷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遭吧大人!” 帘子慢悠悠的挑开,闫知府探出头嫌恶的睨了那老管家一眼看,淡漠的放下帘子冷声吩咐道:“把他给我拖走!一大早的就来本官跟前哭,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哭丧呢!晦气!” 几个狗腿子应声称是,一左一右的架着老管家的胳膊扔到一边,一顿拳打脚踢。 闫知府的轿子慢悠悠的走了,直到那位老管家被打的爬都爬不起来,衙役们才悻悻的作罢。 “老东西,以后不许来了!不然下次打死你!” “要怪就怪你们公子不识抬举!我实话告诉你,他是出不来了,你留着命给他收尸吧!咱们走!” 衙役们啐了两口,一步三摇的跟着轿辇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都不忍的摇头叹息着,有几个好心人把老管家搀扶起来,关切了几句。 江如蔺看着眼前这一幕,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娘子,如今我要找闫知府的麻烦,你还拦我吗?” 朝以禾紧咬着牙:“不拦!这样的狗官死不足惜,让他在任一天就是让春宁州的百姓多遭一天的罪!” 他敛眉颔首,轻声吩咐外面的人把那位老管家带来。 他们在附近的茶楼里要了间包厢,不一会儿,下人就带着老管家进来了。 他一瘸一拐的行了个礼,惶惶不安的偷瞄了一眼:“贵人们叫小老儿来,可是有事?” 江如蔺挥手示意下人出去,温声道:“老人家请坐。刚才我们打从府衙门口过,听见了几句你跟闫知府说的话,要是你有难处不妨说给我们听听,兴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老管家眼睛一亮,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他们:“两位贵人能帮我救我家公子?” “不如您先说说看。”朝以禾亲手倒了杯茶,缓缓推到他跟前。 兴许他是看他们不像坏人,也兴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老管家啜饮了两口水说道:“我们家祖上就是做珍珠生意的,公子能干,接手家里的产业后买卖越做越大,前些时候在春宁州开了家分号。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孝敬孝敬官府原本也是应当应分的,可这一个月下来,闫知府已经要去将近两万两银子了,还把老夫人生前留给公子的那枚鸽子蛋大小的珍珠给抢去了。 我们公子一时气不过,就争辩了几句,可姓闫的竟让人把我们公子抓了起来!” 老管家抹了一把眼泪,颤颤巍巍的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两位贵人,要是你们能搭把手救出我家公子,我们必有重谢!” “老人家起来说话。”江如蔺沉吟了片刻,问道,“做珍珠生意的……府上可是金陵李家?” “是……贵人您识得我家老爷?” “只是听过贵府的大名,听说李老爷乐善好施,当年凤家军从金陵借道,粮草供应不上,李家捐赠了几千担军粮。” 老管家连连点头,急声道:“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难不成贵人是凤家军的人?” 江如蔺不置可否的笑笑:“这么说来咱们也是一家人了。闫知府够不长眼的,怎么连你们李家也敢得罪?” “唉,我们家到底是商籍,知府大人想拿捏我们还不跟闹着玩似的?又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了。” 江如蔺沉吟了片刻,轻捻着手指道:“这事我自会尽力去办,老人家安心等我消息就是。老人家在哪里落脚?” “就在前头东街的珍珠铺子里。”老管家感激涕零的擦擦眼泪,起身跪下便要磕头,“多谢两位贵人!我们公子的性命就全仰仗您了!” 他把老管家搀扶起来,让下人好生把人送出去了。 朝以禾不忍的叹息一声,问道:“你打算怎么救?闫知府恐怕没那么容易松口,得想个对策才行。” “娘子,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比姓闫的又岂止大了一级?对付他还要什么对策? 走,为夫带你逞威风去!” 江如蔺拖着她的手大摇大摆的往府衙走去,刚走到门口,一个衙役就斜着嘴挡在他们前头。 “站住!你当府衙是菜市场啊?岂是你想闯就闯的?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裹着风的巴掌‘啪’的一声抽在衙役的脸上,抽的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官都敢拦!叫你们知府亲自来见本官!” 撂下两句话后,他就牵着朝以禾大摇大摆的往厅堂走去。 第402章 小肚鸡肠,尤善记仇 衙役一时也被镇住了,不敢拦他们,捂着脸上的巴掌印一溜烟儿的跑出去找闫知府。 不多时,远远的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闫知府扬声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下官……” 他急匆匆的进了门,看见朝以禾的一刹那他立刻止住了话音,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敛去。 “朝以禾?” ‘啪’的一声,江如蔺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冷眼睨着他:“放肆!清怀县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闫知府好大的架子啊,见了皇上亲封的县主都不行礼,难不成是仗着背后有太子殿下撑腰你就目中无人了吗?” 闫知府的脸色瞬息万变,好一会儿才赶紧挤出一个笑脸,屈膝行了个礼:“不敢不敢,下官见过县主。敢问这位大人是……” “本官护军参领,江如蔺。” 他的脸一僵,就算之前没见过面,但也从太子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自然知道他们是夫妻, 他强压着不悦,勉强维持住笑意:“参见参领大人。” 江如蔺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桌面,既不叫他起身也不说话,他弓着身子屈着膝,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了一层细汗。 眼看他摇摇晃晃的快要站不住了,江如蔺才慵懒的虚抬了抬手:“闫知府平身吧,你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本官可受不起你的礼。” 闫知府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抹了一把额汗,赔笑道:“参领大人哪里的话,您时常得见天颜,下官怎么能跟参领大人相提并论?” “难得啊,闫知府眼里还有圣上圣上,本官看你嚣张跋扈的做派,还以为你早就不知道忠君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脸色骤变,急忙分辩道:“参领大人,这话可不敢胡说啊!下官深受皇恩,有幸管理一方州府的大小事宜,无时无刻不在感念皇上恩德,唯有勤谨爱民才能勉强报皇恩之万一!下官……” “勤谨爱民?不见得吧,要真是如此,你又怎么会纵容衙役当街殴打李家的忠仆?单是本官亲眼看见的就有这一件了,本官没看着的冤案还不知道有多少。” 闫知府擦着汗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字斟句酌的说道:“原来参领大人是为那个姓李的刁民来的啊! 下官不敢欺瞒大人,那李家从主到仆都是奸诈狡猾之辈,李家的公子李长兴最是歹毒,常常对朝廷口出怨怼之言,下官只有将他下狱严加处置才能以正视听! 不知道……那个刁奴跟大人说了什么,竟引得大人对下官误会至此?” 江如蔺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凉凉的笑道:“是吗?本官怎么听说是闫知府巧取豪夺,搜刮李家的财物不说,还将李长兴抓了起来?不如闫知府把他带上来,本官亲自审审。” 闫知府紧绷着脸逼视着江如蔺,眉眼间浮出一抹狠辣:“参领大人,就算您官位高于下官,可到底下官才是春宁州的父母官,这案子怎么审、怎么判,下官有自己的考量,就不劳烦参领大人过问了。 参领大人还是把心思多用在护卫宫城上吧,这要是出了纰漏,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本官听明白了,闫知府是怪本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喽?” “下官不敢。” 江如蔺唇角微勾,漫不经心的说道:“闫知府不想让本官插手也就罢了,你办案雷厉风行,这样的本事自然得让皇上知道,等本官回京后一定挑个合适的时机好好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回头要是皇上嘉赏下来,闫知府可别忘了本官在皇上跟前替你‘美言’的情谊啊。” “参领大人,你也不必吓唬下官,你是个武官,无权上谏。我扣押李长兴自有我的道理,你还是少操心的好。” 他不急不怒的笑笑:“本官是无权上谏,可当年李家给凤家军捐过一批粮草,到如今凤家军都感念这份恩德。跟这些行伍之人有干系的姻亲、故旧、族人也有不少在朝为官的,闫知府焉知这里面也没有文官? 太子殿下远在京城,他的手可遮不住春宁州的天。” “你……”闫知府咬了咬牙,粗短的手指紧紧的攥成了拳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微微放缓了声调笑道:“参领大人言重了,不就是个商户吗?您有心拉他一把那是他的造化,下官自然该成人之美。大人放心,下官这就让人放他出去。” “闫知府能屈能伸,是做大事的人啊。”他讥讽的勾唇。 “不敢不敢,下官细想想,李长兴也罪不至死,给他的教训也够了,您说是吧?这个……眼看快到饭点了,要不二位留在寒舍吃个饭?” “你不用急着下逐客令,等事儿办完了我们边走,绝不多留。” “二位还有什么吩咐?” 江如蔺抬眸逼视着他的眼睛,眉梢眼角闪过几分凌厉的暗光:“听说闫知府的记性不错,是记仇的一把好手。上次县主来赈灾的时候不慎得罪了你,你扭头就敢去黄屿村挟私报复,搅得朝家鸡犬不宁。 巧了,本官也小肚鸡肠,尤善记仇,这事又该怎么算?” “这……误会误会,下官听说黄屿村的蝎子养的不错,便想去看看取取经,不成想跟朝家的一个小子起了口角,本官一时气急才想略施薄惩,至于什么报复……那是绝没有的事。” 他厌烦的拧眉,轻飘飘的说:“行了,你也不用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很。 只是县主就那么一个弟弟,是断断不能让他白受这个窝囊气的。 不如这样吧,明儿闫知府亲自去村里给朝家奉上三百两银子,当面道一声‘不是’,只当是赔罪了,你看如何?” 闫知府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恨不得一口咬掉江如蔺的脸皮! 三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可让他堂堂知府登门给一个平头百姓赔罪,那简直比活剐了他还让他难受! 第403章 我要进京告御状 朝以禾当即就猜到了江如蔺的用意,笑着循循善诱道:“闫知府别觉得脸上抹不开,说句不中听的话,因为上次赈灾的事,百姓们对你都颇有微词,官声不好可轻可重,一个弄不好也是影响仕途的大事。 可要是你肯纡尊降贵的跟一个平民道歉赔礼,那对你的名声有益无害啊! 以往咱们是有些过节,这次你低低头让我面子上过得去,咱们以前的恩怨就当一笔勾销了。” 闫知府脑袋里的算盘珠子拨弄的哗啦啦直响——有太子给他撑腰,他倒是不怕得罪朝以禾,否则当初他也不敢去找朝家的晦气,但‘名声’二字着实让他心动了。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点点头:“好,那次也怪下官太气盛了些,跟朝家小兄弟赔个礼也不算什么。” “我就知道闫知府是聪明人。你把李长兴提来吧,我们带他一块走,这便告辞了。” 他扭头给衙役们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就被推搡进来。 他小脸蜡黄,脸上带着几分病气,一看见闫知府眼睛都红了,恨得咬牙切齿的破口骂道:“你这个贪官,我要进京告御状!我……” “李长兴!”江如蔺低叱一声,暗暗给他递了个眼神,冷声道,“闫知府肯开恩放你,你别不知好歹!跟我走!” 说着,他一把攥住李长兴的手腕,拽着他快步往外面走去。 直到出了府衙的门,李长兴才好不容易挣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是什么人?我骂那个狗官跟你有什么相干?” 这时,老管家跌跌撞撞的冲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原先还以为您二位是说大话的,没想到你们竟真把我家公子救出来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的说:“公子啊,他们是咱家的恩人啊!要不是他们救您,您只怕还出不来呢。若您在牢里有个好歹的,老奴死了也没脸去地底下见老爷夫人啊!” 李长兴脸上的怒气敛去,赶紧拱手深施一礼:“对不住,在下失礼了。在下还以为……” “还以为我们跟姓闫的是一丘之貉?”朝以禾玩笑着眨眨眼睛,笑道,“别站着说话了,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吧。” 正赶上午饭时分,他们便在附近的一家酒楼点了几样招牌菜,一块进了包厢。 喝了几杯茶水后,李长兴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一说起闫知府,他还是忍不住气冲冲的瞪圆了眼睛:“一任知府竟这么贪得无厌,春宁州的百姓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江如蔺不置可否的沉眸,思忖了片刻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们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救你第二次,要是下回你再被抓进牢里,恐怕就真的出不来了。” “横竖我们家在这儿的生意是做不成了,刚才我也说了,我要进京,告御状!我说到做到!” “李公子,你也太天真了,你就这样进京城,只怕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他攥紧了拳头,坚定的道:“总要试一试。” “不如我给你指条路吧……”江如蔺低语了几句,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 李长兴先是一惊,随即又渐渐平静下来,隐隐还带着些兴奋:“真能成吗?” “这事谁也说不好,我不想骗你。但闫知府没少为太子取利,只要太子护着他,你的冤情就很难上达天听,你要是想为自己出这口恶气,就须得放手搏一把。赌赢了自然是荣华富贵,赌输了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 他猛灌了两盅酒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除了李伯,我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我倒是不怕死。但就算要卖命,我也得见见正主才行。 您容我几天,我把这儿的铺子顶出去,再回金陵打点打点的生意,然后我便去京城找你们,到时候还请二位引荐那位跟我见一面。” 江如蔺举杯跟他同饮了一杯,沉声道:“一言为定。” 吃过饭后,他们就各自散了,朝以禾又买了几样点心他们才打道回府。 她靠在他肩上心不在焉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思忖了好久才问道:“你就是为了让金陵李家投入四皇子的麾下,所以才救李长兴的吗?” 江如蔺低笑了笑,摆弄着她的发丝:“是,但也不全是,就算他是个寻常百姓,让我赶上了我也一样会救。 将来四皇子要成事,兜里没银子是不行的,李家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咱们才跟四皇子见过几面?他也没说他要……万一他只想做个富贵安乐的皇子,没有别的野心,那咱们不是白费功夫了?” 他眼里翻涌起一抹暗流:“要真是这样,你治好他的腿后他就不会蓄意让你帮他隐瞒了。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四皇子绝不会让咱们失望。” 朝以禾胡乱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马车却已经进了村子,刁氏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 “以禾,以禾!你们这是哪去了?可叫我好等!” 她急忙掀开帘子,急声问道:“干娘找我有事吗?可是百福的身体有什么不好?” 刁氏摆手笑道:“没,昨儿你让那个叫红黛的小丫头给送了驱寒的药,我煎了给他喝了,他发了一身汗,今儿早起就活蹦乱跳的了。我去你娘家找你,想好好跟你道声谢,谁知道你们小两口竟出村了。” 听说牛百福没事,朝以禾也稍松了一口气,柔声道:“举手之劳而已,干娘别跟我客气。” “哎,不成不成!对你来说兴许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家来说却是救命的大恩。我请厨子来家里做席面了,一则是跟你道谢,二则是庆祝百福安然无恙,他遭了这么大的罪,也要冲一冲才好。 走走走,来干娘家吃饭!我把你爹娘、婆母都请去了,就等你们两口子了!” 盛情难却,朝以禾他们便也没法再推辞,叫刁氏上了马车后就一块往牛家走去。 第404章 朽木不可雕也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流水席,七大碟八大碗的桌子上都快摞不下了,村里的人几乎都到了,正边吃饭边说笑着。 一见朝以禾他们进来,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筷子,笑着冲他们问好,言辞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恭敬,反倒弄得朝以禾有些难为情了。 刁氏也怕她不自在,特意把朝家人安排在里面那屋,他们刚一落座,牛百福就笑嘻嘻的跑了过来。 “朝姐姐,我娘说你又救了我一回。朝姐姐你咋这么有本事啊?我啥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能干?” 朝以禾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百福已经很能干了呀,你看,除了你还有谁给全村的人传信儿?姐姐会医术,所以能救人;百福伶俐,能帮大伙带信捎话,这便是你的本事,咱俩各有各的好处。” 牛百福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用力的点点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朝姐姐说得对,百福也很棒!” 大伙都和善的笑了一阵,刁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光顾着跟你朝姐姐说话,你也给你董大哥敬杯酒去,要不是他数九寒天的跳进河里把你捞起来,你怕是早就冻成冰了!” 朝以禾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才瞧见那位董大哥就是那天把牛百福捞起来的人,她远远的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牛百福应了一声,端着酒杯颠颠的跑过去敬酒了。 她看这人眼生的很,便忍不住问道:“干娘,这人也是咱们村里的吗?以前我咋没见过?” “他啊,他叫董大,是地震了以后才搬来的。听说他们村子遭灾后,家里人全都死了,他为了讨生活便背井离乡的来咱黄屿村了。平时少言寡语的,不咋爱说话,没想到还是个热心肠,这回真是多亏他了。” 她微微颔首,也没往心里去,便接着低头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直到时近半夜乡亲们才陆陆续续的走的差不多了,朝以禾他们一家人准备起身告辞时,董大走三步退两步的冲她走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如蔺。 江如蔺不着痕迹的把她挡在身后:“有事?”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嗫嚅道:“我听村里人说,你们是打京城里来的,这回赶你们回京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捎带上,我……我给你付车马钱。” 说着,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眼巴巴的望着他们。 江如蔺侧眸跟朝以禾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的问道:“听说前不久你才搬来村里,好端端的去京城做什么?” “树挪死人挪活嘛,打我来了以后,村长虽然给我分了两块地,乡亲们也关照我,教我种草药、养蝎子啥的,但我实在不是这块料,倒不如打点零工赚的多。横竖也是给人干活,我想着京城里能比县里赚的再多些,所以…… 要是你们能带我一块上路,那自然再好不过,路上大伙也能有个帮衬的,要是不方便也就算了,是我太冒失了。” 他定定的逼视着董大的眼睛,倏而一笑:“都是一个村里的,没啥不方便,我们启程前一天知会你一声,到时候你跟我们一道上路就是了。” 董大惊喜的抬眼,连连道谢,把铜板塞进他们手里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次日是个好天气,村民们都三五成群坐在村口唠家常、晒太阳,闲聊着的工夫,便看见府衙的人马朝村子的方向而来。 大伙纷纷变了脸色,个个如临大敌。 “府衙的狗官咋又来了?这回又想祸害谁家?” “我看八成还是冲着朝家跟杜老汉家去的!走走走,咱们赶紧告诉他们一声,也好叫他们有个防备。” “这姓闫的狗官也太欺负人了!回头我去庙里烧香的时候,非去菩萨跟前告他一状!” 众人一边咒骂着一边四散跑回村子里,有的去给朝家、杜家报信,有的赶紧躲回自己家里。 孙氏一听闫知府来了,眉毛都要立起来了,她四下环顾了一圈,一把抄起菜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狗造的!他今儿要是敢进咱家的门,我就跟他拼了!” 朝以禾赶紧摁住她的手把菜刀夺了过来,狡黠的眨眨眼睛:“娘,您先别急,让姓闫的来是我跟如蔺的主意。今儿我们就给您和家旺出口气,您等着看就是了。” “你们……你们让他来的?”孙氏表情微顿,但仔细想想,她的亲姑娘和亲姑爷总不会害自家人,便应声坐回了炕上,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不一会儿,朝家的门外便传来了马蹄声和脚步声,闫知府施施然的下轿,他嫌恶的瞥了一眼紧闭的院门,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脸。 随行的衙役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昂的喊道:“朝家的人出来!我们知府老爷亲自来探望你们了!” 他连喊了几声,门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闫知府的笑脸眼看就挂不住了。 “朝家的!听见没有?难不成你们一个个都聋了?知府老爷来了!” 这时,门里传来江如蔺的声音:“闫知府有事?有什么话在外头说就是了。” 闫知府一怔,赶紧扑到门口,对着门缝里低声道:“参领大人你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咱们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先让我进去啊!我堂堂知府被拒之门外,这像什么话?” 江如蔺微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闫知府,你可知道你今儿是干什么来了?” “知道啊!给朝家赔个礼!不是你们说这样于本官的官声有益吗?要赔礼我也得进去赔啊!” “你好好想想,进了这个院子,村里人谁知道你是来赔礼的还是来闹事的?既然是为了名声,那就得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都听见才行!你把场面话说圆了,我们再请你进来,这可不就是官民一家亲的景象吗?” 闫知府仔细一想——有道理啊! “多谢参领大人提点,下官明白了!”他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扯着嗓子喊道,“朝家的,本官是咱们春宁州的州府,上回多有得罪,今儿本官亲自跟你们赔罪来了!请开门吧!” 第405章 你们仗势欺人 正扒着门缝向外张望的村民们一听都惊呼了一声,窸窸窣窣的议论着。 “听见没?闫知府说他是来赔礼的!” “今儿的太阳打哪边升起来的?这狗官怕是打出生起就没说过人话,他还能给老朝头家里赔礼?” “还指不定憋着什么屁呢!咱们都盯着点,要是他再难为老朝家,咱们就一块跟他拼了!” 闫知府没留意到大伙的议论声,又拍了几下门,压低声音问:“参领大人,下官刚才这一喊,想必左邻右舍的都能听见了,你该放下官进去了吧?” 江如蔺唇边勾着一抹笑,一本正经的说:“急什么?既然是赔礼的,那就该有点赔礼的诚意。”他顿了顿,扬声问,“就算寻常百姓家串门走亲戚也没有空着手的,闫知府可带了礼来?” “带了带了,上回本官唐突朝家小兄弟了,特带来了三百两银子,小兄弟拿去买点补品。” 他推开一道门缝把银子拿进去,又砰的一声把门紧紧地扣住了。 闫知府一头雾水:“参领大人,你这是……” 还没等他说完,江如蔺将院门大开,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前睨着他。 他微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脸迈步就要往里进:“还是参领大人想的周到,下官可万万想不了这么周全!下官……哎呦——” 他左脚刚迈进门槛,江如蔺就把那几锭银子重重的拍在他的脸上,他只感觉鼻尖一酸,鲜血顺着鼻孔滴滴答答的往出流,疼的龇牙咧嘴的。 他踉跄了两步险些栽倒,衙役们赶紧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他。 闫知府捂着鼻子好半晌才缓过劲儿,吼道:“江如蔺!你到底要干啥?” “明话告诉你,刚才我小舅子说了,他不稀罕你装模作样的赔什么礼,银子我家也有的是,日后你少来黄屿村晃悠就是做善事了!” 他气急败坏的抬眼,恶狠狠的盯着江如蔺:“你耍我?” “对。今儿是给你个教训,你要是心里不服气就尽管写折子禀告给皇上。你也别想着等我们走了再来找我岳母家算后账,你最好求神拜佛的祈祷我岳母一家子安然无恙,否则只要他们掉一根头发,别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算在你头上。” 闫知府不经意的一抬眼,正看见朝以禾一家子正站在院子里远远的打量着他,跟看猴戏似的。 他气得直跳脚,指着他们张了张嘴,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们……你们仗势欺人!” 朝以禾冷笑:“哟,从闫知府嘴里听见‘仗势欺人’这个词实在是难得。你既然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以后就少造点孽吧。” 闫知府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们一眼,悻悻的转身,正要上轿辇的时候,看见几户村民探头探脑的偷瞄他,个个眼里带着几分讥诮。 “看看看,看什么看?再看本官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他仍觉得不解气,又使劲儿踹了身边的衙役一脚,“傻站着做什么?难不成等大人我自个儿扛着轿辇回府?赶紧走!” 他扭身进了轿辇,一众人臊眉耷眼的急匆匆的往村口走去。 “哈哈哈……” “你们看见没?那姓闫的狗官脸都绿了!” “如蔺,你可给咱们村里人出了口气啊!” 村民们捧腹大笑着推门出来,个个笑的前仰后合的。 孙氏快步出来攥住江如蔺的手腕,与有荣焉的扬着下巴:“那可不?我们家的姑爷那自然是好样的!今儿我高兴,晌午炖猪肉,一会挨家都来舀一碗炖肉啊!大伙一块吃顿好的畅快畅快!” 邻居家的婶子玩笑道:“老姐姐,这么多家可要炖不少肉咧,你家锅够大不?能炖的下?” “炖不下你就吃生的!”孙氏笑骂了一句。 “反正我们晌午也闲着,我们一块搭把手!” 婶婶嫂子们都笑着应声,卷袖子进了朝家的院子,有的退猪毛、有的炒糖色,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朝家旺在院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踱到江如蔺跟前:“姐夫,我……我也想投军去,你说能成不?” “不成!”没等江如蔺说话,朝以禾就把他噎了回去,“咱家就咱们两个孩子,要是一个个的都走了,谁孝敬爹娘?就算我们能把爹娘接去京城照顾,宝娘和文姐咋办?宝娘才那么大点,还不认人呢,你也舍得撇下她投军去?好端端的抽什么疯?” “不是,唉……姐,你说咱家现在也赚了不少银子了,可碰见当官的欺负到我们头上,还是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要是像姐夫这样搏个功名回来,我看还有哪个狗官敢拿我们不当人看!” 朝以禾张了张嘴,紧绷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放缓声调道:“不是这么回事,投军的人多了去了,像你姐夫这样正经挣了个功名回来的也是凤毛麟角。选哪一条路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在这条路上走的稳不稳、远不远。 若你养的蝎子是我朝独一份的,不但太医院要用你养的蝎子,他国也求爷爷告奶奶的买,你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你看还有人敢欺负你?” 朝家旺似懂非懂的挠挠头:“好像……也有道理。” “况且你可知道你姐夫投军时吃了多少苦?他们跟倭国鏖战时,连个好觉都睡不了,全指着我配的冰参饮强打精神;要是赶上朝中有人下黑手,兴许连粮草都供应不上,就得饿着肚子应敌,还有……” “行行行,姐,我知道了。单是饿肚子这一条我就熬不住,姐夫吃的这苦我可吃不了,我还是乖乖养我的蝎子、种我的地吧。”他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攥紧了拳头认真的说,“姐,来年我好好养蝎子,争取养成你说的那样!” 朝以禾哑然失笑,眉眼弯弯的颔首。 她正打算拉着江如蔺一块帮忙炖肉去,一扭脸却发现他正眼神灼灼的望着她。 她莫名的感觉脸颊发烫,眨巴眨巴着眼睛对上他的眸子:“你……好端端的干嘛这么看我?” 第406章 在身边带了个眼线 江如蔺笑着攥住她的手,眼波柔和:“你知道我的不易,我就算豁出命去也值了。” “不许胡说,咱们俩都得好好活着。” “是,听娘子的,咱们得长命百岁的到白头。” 晚饭前,一大锅香喷喷的炖肉就出锅了,孙氏笑呵呵的给乡亲们都分了一碗,满村里飘着的都是肉香。 接下来的几天里,朝以禾夫妇去县里赴了张有财和慕怀章的宴,又跟关荆平等学生见了一面。 这些时候不见,关荆平的医术也愈发的精进了,医泽堂全由他一力支撑着。 再然后便是见了见徐郎中等人,加入医药行会的郎中、医馆越来越多,原先朝以禾上课时誊写的教材也广为流传,如今文善县的郎中们少有互相嫉妒使绊子的,有什么疑难杂症大伙都一块商议,谁家缺药材、缺人手了也彼此帮衬,俨然拧成了一股绳。 朝以禾看见这场面十分欣慰,这才是一个行业欣欣向荣的景象。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江如蔺身上毕竟还有差事,也不能告假太久,他们打算动身返京了。 临走前,孙氏给他们装了不少自家腌的咸菜、熏得腊肉,拽着朝以禾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我跟你爹都是一只脚迈进坟眼子里的人了,跟你们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以后要是得空,你们可得常回来啊!” 朝以禾鼻尖忍不住发酸,当初原身又肥又胖,作风不检点惹得全村人厌恶,也只有孙氏真心实意的疼爱她,虽然她换了个芯子,但她打从心底里早就把孙氏当成自己的亲娘了。 她给孙氏擦了擦眼泪,笑道:“别哭了娘,我们不在您也要照顾好自己。” 朝家旺郑重的说:“姐,你放心吧,爹娘有我和我媳妇照料,你跟姐夫只管做你们的大事去。” 刁氏也拉着牛百福快步跑过来,往马车上塞了几包点心:“以禾,这都是干娘让人定做的,用的都是好麻油,搁了好些鸡蛋,你们路上带着吃。” 牛百福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只草编的蚂蚱,递给她道:“朝姐姐,这是夏天时候隔壁村的大虎子给我的,我可喜欢了。送给你吧,你路上玩着解闷。” 朝以禾看着已经枯黄了的草编蚂蚱,不由得破涕为笑:“谢谢百福,谢谢干娘。我们这就要走了,大伙都回吧。” “走吧娘子。”江如蔺安抚着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氏跟上来又叮嘱了两句:“娘不管你做啥事,但一定得保重好自个儿,娘就你这一个儿子,可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万事别冲动,跟以禾商量着来,记下了吗?” “我记下了,天儿这么冷,娘你快回去吧,大家也都回家吧。” 他跟众人欠了欠身子,扶着朝以禾上了马车,一众人马缓缓前行。 走出去老远,朝以禾从窗子探出头向后望去,仍看见朝家人和夏氏还有乡亲们站在原地远远的目送他们。 晚上他们在客云来客栈歇脚,朝以禾洗漱了一下,正打算下楼吃饭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董大鬼鬼祟祟的溜出去了。 她不动声色的给凤羽递了个眼神,凤羽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不多时,凤羽回来低声道:“奴婢看见董大拐进了一座财神庙,等他出来奴婢才进去查看,没瞧见有别人出现的痕迹,但奴婢看见供案底下压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客云来’三个字,奴婢怕打草惊蛇,就把纸条放回原位了。” 朝以禾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笑道:“这世道是逼着不让人做好事,我好心带他一道回京,没想到竟在身边带了个眼线!也不知道他暗中给谁传信儿呢!” “可要奴婢去把他摁下?” “不急。我跟郎君商议一下再定。” 她快步回房,把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但必定没安好心。他跟人通风报信,把咱们落脚的客栈写下来了,只怕会出事。要不咱们换个地住吧,我让凤羽把他看起来。”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淡的说:“是东宫的人。” 她神色一顿,微讶的抬眸:“你怎么知道?” “打从他说要跟咱们一块去京城时,我就对他起疑了。你记不记得当时他说,他不是种草药、养蝎子的料?要他真是在村里长大的,那必得会种地,会种地的人去种草药也得是轻车熟路的,可他偏说自己做不来这些。 后来我让人查探了一番,从他房里搜出一封跟东宫往来的密信,想来是没来得及烧掉的。” 朝以禾的眼皮子跳了跳,小脸紧绷着:“难为太子这份苦心了!可是……既然你知道他来者不善,怎么还由着我带他上路?难不成你有别的打算?” 他的狐眸眯起,笑道:“是啊,既然太子这么在意咱们的一举一动,咱们可不得随了他的心意?日后有什么想传到太子耳朵里的消息,将计就计的让董大去办就是了。” “会不会太冒险了点儿?” “来人啊!有刺客——”他们正说话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个护卫的惊呼声。 凤羽赶紧推门冲进来把朝以禾护在身后,手里攥着剑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门口。 一阵阵打斗声和惨叫声直往人的耳朵里钻,片刻后,一个刺客破门而入,剑锋直指朝以禾。 凤羽跟他缠斗在一处,与此同时,另有两个刺客翻窗而入。 江如蔺的眉头紧拧着,急声道:“以禾,你先躲……”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朝以禾一骨碌钻进了床底下,小脸皱着一手摁在袖箭的机关上。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身上没功夫,要是逞强只能给他们添乱,倒不如先自个儿藏好,也免得他们有后顾之忧。 见她机灵的藏了起来,江如蔺忍不住低笑着勾唇,专心跟刺客交手。 眼看江如蔺和凤羽都被缠的分身乏术的时候,其中一个刺客阴恻恻的瞥了一眼床底下,手腕一翻剑锋向床下刺去。 “朝娘子小心!” 与此同时,董大从门外冲进来,三两步扑到床前,一把攥住了锋利的剑身,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滴滴答答的滴落。 第407章 救命之恩 朝以禾摁下袖箭的机关,箭弩‘嗖’的一下飞出去正中刺客的眉心,刺客瞪圆了眼睛,片刻后身子轰然倒地。 这时,江如蔺和凤羽也把余下的两个刺客宰了,一时间屋里四处都是飞溅的血渍。 江如蔺拨开董大,赶紧把朝以禾扶出来,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伤着没?” 她微垂着眼眸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笑道:“多亏董大哥出手相助,否则我身上真要被捅个窟窿了。” 董大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扯了扯嘴角憨厚的强笑:“不算什么?朝娘子好心带我一程,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嘛。” “你手上怕是伤的不轻,先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 “哎,多谢朝娘子。” 朝以禾熟稔的给他清创,又上了一层白药把伤口处理好,温声道:“好在没伤到筋骨,别着水、也别干重活,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这次刺客们失了手,今晚应该也不会再有波澜了,您安心回房歇息吧。” 董大又跟她道了声谢,低着头出去了。 凤羽下楼查看了一下其余人等的状况,进来回禀道:“娘子、郎君,咱们的人伤了五个,不过都是皮外伤,外头还有三具刺客的尸体,没留下活口。” 朝以禾点点头,另拿了些伤药和一包银子递给她:“让大伙把伤口处理好,这一趟大家都辛苦了,这些银子是我额外给的辛苦钱,你帮着给大家分了吧。” “哎。” “怎么没见红黛?那丫头吓着了吧?” 凤羽嘴角微微勾起,笑道:“她这一路累着了,睡得可沉了,奴婢刚才去她屋里看了一眼,外头打成那样她愣是没听见,连眼睛都没睁,呼噜打的震天响。” 朝以禾哑然失笑:“她不知道也好,让她踏踏实实的睡吧。” 凤羽应声,叫来两个人把刺客的尸首抬走,便拿着伤药和银子退下了。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但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还是不由得让人心惊,喝了几杯茶水她才稍稍平复了心绪。 她微叹了口气,讥讽的笑笑:“太子为了让董大顺理成章的留在咱们跟前,不惜搭上几个刺客的命,如今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一跃就成了咱家的座上宾了。” 江如蔺眉眼间浮着点点戾色,手指关节隐隐泛白:“我看可不仅仅是如此,太子八成盘算着,要是能一举歼杀咱们自然最好,要是不成,再顺水推舟的送董大个功劳,横竖他都不吃亏。” “像是太子的做派。” 他们低语了好一阵才歇下,这一晚大伙睡得都不太安稳,脑袋里总有根弦紧绷着,次日赔了客栈老板些银两他们便启程赶路,好在一路上没再出别的乱子,安安稳稳的到了京城。 回朝江庭院后,朝以禾和江如蔺洗漱后换了身衣裳,才喝了两口茶,董大就局促的站在厅堂外求见。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扬声把董大请了进来。 董大低眉顺眼的垂眸:“朝娘子,我……我是来跟你们辞行的。多谢你们一路的关照,如今到了京城,我也不好再赖在你家里,我这就走了。” 朝以禾呷了口茶,笑着温声问道:“董大哥可是找好活了?” “还……还没。” “既然没有,不如就留在我们府上的。现在家里的大小事宜有郑管家盯着,女使婆子们由石奶奶管教,出来进去的门禁那一块有石爷爷,我们这儿还缺一个护院的管事,要是董大哥不嫌弃,这个差事就交给你吧。” 董大涨红了脸,端的一副憨厚模样:“不行不行,这咋成呢?我文不成、武不就的,哪能干来管事?” 江如蔺接过了话音,淡淡的说:“功夫可以慢慢学,你跟以禾是同乡,又敢豁出命救她,单这份果敢就比不少人都强出去一截。” “是啊,董大哥不妨先干着,要是实在不行了再说。你总得给我个报恩的机会不是?” 他煞有介事的犹豫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成!那我……那我试试。以后我一定好好用心,绝不让娘子和郎君失望!” 朝以禾笑着颔首,让郑岩把他领下去安顿了。 得知他们回京后,各府的帖子便接二连三的送到了府上,年下正是各府走动的时候,最是热闹。 除此之外,宫里也排了宴席,皇室宗亲们自然在受邀之列,朝中五品上的官员可带官眷入宫赴宴,朝以禾这个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便更不用说了。 五日后,各家盛装打扮乘着轿辇进宫赴宴,男客跟女客分坐左右,皇上和皇后端坐在最前方。 朝以禾挨着长宁,听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备婚的琐事:“……本宫原想着有那么多嬷嬷、宫女替我打点,我总能省点力气,谁知道光喜服就试了十七八件,试的我腰酸背痛的。 嬷嬷还说腰身细一点才好看,我这些天一直饿着肚子,也没见腰细几寸,反倒给自己饿得眼冒金星的!” 长宁扁了扁嘴,悻悻的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朝以禾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低声道:“其实我觉着你现在这样的身形正正好,但你要真想再瘦点,那回头我给你拿一副减肥的方子来,能促进新陈代谢,增强饱腹感,免得你这么遭罪。” “什么蟹?这时节还有螃蟹?饱腹感又是什么?” 她哑然的张张嘴,含糊着换成长宁能听懂的话:“就是……能让你有吃饱饭的感觉,总之能帮你更快的瘦下来。” “真的?太好了!” 长宁惊喜的喊了一声,把众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过来。 皇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们,勾起一抹慈爱的笑意:“咱们长宁跟清怀县主说什么呢?谈的这么尽兴。有什么好事也说给大伙一块乐一乐。” “母后,儿臣这些天为了能让身子更纤细,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以禾说她能给我开个方子,让我轻轻松松的瘦下来。儿臣一时高兴的忘了形,惊扰母后了。” “哦?还有这么神奇的药方?清怀县主,回头你多配几服药,本宫也好分赐给各宫的姐妹。” 朝以禾意味不明的笑笑,沉声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妇不敢。” 第408章 臣妇不善言辞 “清怀县主怕是吃醉酒了吧?本宫只是让你献几服药,有什么敢不敢的?”皇后掩唇低笑,保养得宜的脸上氤氲着母仪天下的端庄和从容。 “是药三分毒,每个人体质不同,所用的药量也不同,保不齐哪位娘娘吃了就会不合体质; 臣妇不善言辞,有时言语间不经意的便得罪了人,要是有人想暗害臣妇臣妇,再在药里多添一味药、少添一味药的,吃下去恐怕就不只是‘不适’这么简单了。” 朝以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清晰的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祥嫔身上。 她这话说的太直白,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起前阵子祥嫔小产的事。 皇后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故作淡然的笑道:“县主未免也太多心了,何至于此呢?” 皇上锐利的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眉眼间带出了几分不着痕迹的警告:“皇后不过随口说说,县主伶牙俐齿的拒绝也就罢了,回头若皇后真用什么药,你要是再推拒,那就有违臣子的本分了。” 朝以禾心里微紧,赶紧乖巧的低头应了声是。 “父皇,县主没有对母后不敬的意思,只是她实在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所以……” 皇上虚抬了抬手打断长宁没说完的话:“无论什么缘由,都不得违逆君臣之道,你身为公主,也不能因为跟谁亲近就自降身份。” 众人都纷纷低了低头,个个噤若寒蝉。 太子幸灾乐祸的睨了朝以禾一眼,起身拱手道:“父皇,清怀县主是有真本事的人,凡是大才便难免恃才傲物,父皇念在县主也算为我朝立过功,宽让她一回吧。” 他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情,不少朝臣争先恐后的赞扬起来。 “太子殿下胸宽四海,当真是难得!” “听说前些时候清怀县主跟太子府上的宠妾起了龃龉,殿下还带着妾侍登门跟县主道歉,这胸襟实是难有人可比啊!” “有如此贤德宽厚的储君,真是我朝之大幸!” 太子唇边勾起一抹一闪而过的得意,嘴上还谦逊的说:“哎,诸位大人过奖了,本宫不过是惜才而已……” 朝以禾冷眼看着他们,眼里的讥讽险些溢出来。 “你别生气啊。”长宁悄悄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点心,低声道,“我父皇一向是这个脾气,他绝不容忍任何人藐视皇权,以后你在他跟前说话留神点就是了。” 她微微叹息一声,感激的笑笑:“多谢你,今天是我冒失了。” “对了,你不是让我寻个机会带慎刑司的嬷嬷来宫宴上看看吗?我身边用的嬷嬷、宫女都是熟面孔,贸贸然的带个生人也多有不便,我跟总管太监说了一声,让她今儿在殿里掌灯,也算了了她的心愿了。” 朝以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木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正悄悄的四下环顾张望着。 “那我得再谢你一次,要不是你脑筋转得快,我就要失信于人了。” 长宁得意的晃了晃小脑袋:“那是,你又欠我一个大人情,仔细以后我跟你收利息!” “四殿下到——”她们正说笑着时,宫人尖声高唱了一声,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视线移到殿门口。 片刻后,四皇子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来,正要俯身行礼时,却被皇上拦住了。 一见他皇上的神色就缓和不少,关切的说:“天冷路滑,你怎么来了?免礼,赐坐。” “儿子有日子没给父皇请安了,心里惦记着父皇、母后和诸位皇兄皇弟,赶上今天精神尚可,便来给父皇、母后磕个头。” “朕知道你身子骨不好,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快坐快坐。” 宫人扶着四皇子在席位上落座,他掩着口鼻轻咳了几声,隔着人群远远的跟朝以禾对视了一眼,双方又默契的迅速的把目光移开。 四皇子一来皇上的心情大好,虚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传膳,片刻的工夫,一道道精美的饭菜便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 朝以禾不爱应酬,除了皇上举杯时陪饮了两杯,再就是跟凤夫人喝了杯酒水,接着就只管闷头吃饭,宫里的菜肴精致有余,滋味不足,但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她勉强吃了个七八分饱就放下筷子。 殿里众人都互相寒暄着,她待得心里烦闷,表面上还得端出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真比坐牢还难受。 正当她百无聊赖的出神时,忽然看见木荷一个劲儿的朝她挤眼睛,示意她去外头说话。 她犹豫了片刻,低声跟长宁交代了一声,才带着凤羽悄无声息的出了正殿。 外头的夜风一扑,闷气顿时散了大半,隐隐还带着几分凉意。 她走到拐角处等着,没两刻钟,木荷就低着头快步出来,她一看见朝以禾,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 朝以禾被吓得原地一个小跳,赶紧把她搀扶起来:“木荷姑姑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木荷小声的啜泣了几声,哽咽道:“奴婢有一事相求,只有县主能帮奴婢了!” 她神色顿了顿,缓缓撒开手问道:“看姑姑的模样我便猜到你要求的怕不是件小事,你对我有恩,我理应涌泉相报,但我这个人最是怕死,要真让我豁出命替你做什么事,姑姑原来对我的恩情怕是还不够。 你不想起来就不起吧,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木荷抹了抹眼泪,隐忍着哭腔说道:“求县主领奴婢见四殿下一面。” “四殿下?” 她沉吟了片刻,感觉前因后果都能串起来了。 “你想来宫宴上看一眼,就是为了见他吗?” “是。” “你是有话要跟他说?” 木荷点点头:“县主猜的都对。” 朝以禾来回踱了几步,沉声道:“看来姑姑要跟他说的事非同小可,宫里人多眼杂,想必是不行的。姑姑平时能出宫吗?” “每个月十五那日奴婢能出宫。” 她算了算日子:“那不就是后天吗?后天姑姑来我家,悄悄的从后门进,我想办法把四殿下请去。话说在前头,我也只能尽力一试,成不成的我不敢打包票。” 第409章 择良主而侍 木荷感激的连磕了几个头,趁没人注意她们又先后溜回了正殿里。 宴席将散时已经时近午夜了,皇后给各府的女眷都备了赏赐,就属朝以禾的最点眼,别家的官眷不过是赏个步摇、玉镯之类的,可她的赏赐足有整整六样,除了一整套的头面,还有一对水头极佳的翡翠镯子,引得不少人侧目。 上了马车后,朝以禾抱着一盒子首饰直叹气,苦笑道:“皇后娘娘可真会给我拉仇恨,这次那几个侯爵府的赏赐都没我的多,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呢。” 江如蔺身上带着几分酒气,他靠在车壁上松了松领口,笑道:“找人嫉妒总比被人轻贱好,无论皇后揣着什么心思,这一通赏赐下来,想也没有哪家的官眷敢轻易冒犯你了。” “倒是这个道理。” 他握住朝以禾纤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低哑着嗓音说道:“年下你的应酬也少不了,今天我看请你去赴宴的帖子足有一厚摞了,你要是不想去就尽管推了,反正我是行伍出身,没规矩惯了,我的娘子张狂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把手抽出来翻了个白眼:“咱家本来就树大招风,我要是再端着架子,恨咱们的人就更多了。算了吧,大不了我就当自己是卖笑的,硬着头皮陪她们说笑几回。” 她顿了顿,悄悄的把木荷想见四皇子的事跟他说了。 江如蔺顿时来了精神,直起身子抿了几口茶:“木荷姑姑想跟四皇子说的话必定关系重大,说不好……能帮咱们推四皇子一把。” “哪有这么凑巧。” “怎么没有?备不住就成了。娘子啊,你就是我的福星!” 说着,江如蔺在她脸上‘啵’的亲了一口。 朝以禾一把将他推开,嗔怒道:“你收敛点,小心叫人听见!” 他嘿嘿笑了几声,嗓音里多添了几分暧昧的沙哑:“我听同僚们说,京郊有一处汤池子,冬天泡一泡最舒筋解乏了。等过两天我休沐的时候,咱们泡温泉去。” “泡温泉?”她眼睛一亮,仔细想想,上次泡温泉还是上辈子的事了。 虽然平时家里有下人烧洗澡水,但那么一个浴桶,水一会儿就凉了,再叫人出来进去的添热水也不方便,哪有泡温泉舒坦? 她兴奋的颔首,心里不由得期待起来。 转眼间,两天的光景转瞬即逝,一大早木荷就悄无声息的从后院进了朝江庭院。 朝以禾把她安顿在自己的院子里,没让别人瞧见。 不一会儿,凤羽也把戴着斗篷的四皇子迎到了堂屋里。 四皇子就着炭盆烤了烤火,微挑着眉梢笑道:“县主这么隐秘的把我叫来,可是有事?” 朝以禾笑了笑,缓声道:“不是我,是宫里有位姑姑想见您。” 她的话音刚落,木荷就快步从里间出来,她跪在四皇子跟前,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殿下,您还认得奴婢吗?” 朝以禾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见他眼里隐隐闪过些茫然和震惊,便识趣的起身道:“我先告退,不打扰二位了。这院子里没有旁人在,你们尽管放心说话。” 说完,她就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红黛扶着她在旁边的厢房坐下,给她倒了盏茶,好奇的问道:“娘子,您说他们这一个是在宫里闷了半辈子的老嬷嬷,一个是早年就中了毒的皇子,他们能有什么话说?” 朝以禾靠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微叹:“不知道,要是能真像你们郎君猜测的那样就好了。” 她静静的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木荷才红着眼圈快步进来:“县主,四殿下请您过去。” 她微微颔首,起身进了厢房。 一进门,四皇子就拱手向她深施一礼。 朝以禾赶紧侧身躲开,虚拖了一把他的手臂:“殿下切不可行这么大的礼,臣妇担待不起。” “不,再大的礼县主也是担得起的。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木荷姑姑了。” 她施施然的垂眸浅笑,没再追问,只等着四皇子自个儿说。 他苍白消瘦的脸神色晦暗不明,冬日的暖阳透过窗子招进来,将他的半张脸隐没在暗影里。 他紧攥着拳头,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从牙缝里研磨出两句话:“我到如今才知道,木荷姑姑竟是我母妃生前的贴身宫女!要不是姑姑机灵,恐怕当年的旧事永远不会再有旁人知晓了!” 木荷低头擦了擦眼泪,扑通跪在朝以禾跟前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县主娘娘,这一来是奴婢要谢您,全仰仗您奴婢才能得偿所愿见到殿下,将来就算在阴曹地府里碰见德嫔娘娘,奴婢也算问心无愧了; 二来,奴婢想求您帮我们殿下一把!”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不置可否的抿唇。 见她不说话,木荷顿了顿又道:“奴婢知道您和江参领都是能人,既是能人,就该择良主而侍。皇后阴险毒辣,太子是皇后教养出来的,自然也是一样的奸险狡诈,就算如今县主和江参领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将来也免不了狡兔死、走狗烹……” “行了。”她似笑非笑的勾唇,“姑姑不用说这些,单看前阵子我被皇后弄到慎刑司关了那么些天,您和四殿下就该知道我们跟皇后和太子不是一路人。” 她缓缓抬眼,对上了四皇子的眼睛:“但话说回来了,我跟我夫君不过是寻常人,也没想着立什么泼天的大功劳,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 四殿下有雄心壮志,臣妇佩服,但太子在朝中根基深厚,在民间也享有盛名,背后还有皇后的亲族支撑,四皇子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斗得过太子?对我们而言,与其匆忙站队,倒不如独善其身。” 四皇子冷静的回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唇边扬起一个冷笑:“县主不必试探我,我既然敢动这个念头,必然不是两手空空。我让木荷姑姑把多年前的那件事说给你听,你听过就知道我的决心了!” 第410章 羌山温泉 木荷心领神会的接过话音,徐徐说道:“奴婢原先是伺候德嫔娘娘的,娘娘薨逝后奴婢才去了慎刑司。 我们娘娘跟当今皇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只因老大人官职不高,入宫后才只封了个嫔,但娘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很得皇上喜欢,尤其是怀上殿下后,皇上更是疼爱娘娘,殿下出生前皇上就说要是娘娘怀的是个皇子,将来就立为太子。 可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皇后耳朵里,皇后屡屡暗中对我们娘娘下毒手,娘娘命大,好几次都躲过去了,皇后便又开始克扣娘娘的饮食、炭火,生产那日更是连个太医都找不见,以至于娘娘血崩而死。 因为娘娘的死,皇上一直对殿下心存愧疚,又赶上殿下聪慧,皇上想立殿下为太子的心思便更重了,再后来……殿下突然‘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疾病,好险没从鬼门关出来,病好后腿上就落下了残疾。” 木荷悲痛的沉沉叹了口气:“县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皇后脱不了干系!我们殿下跟皇后又杀母之仇,要是日后真有机会……我们殿下绝不会打退堂鼓!”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四皇子自己动了夺位的心思,倒让她和江如蔺省了不少事。 但既然四皇子先开了口,他们便得矜持矜持做做样子。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这事干系重大,臣妇不敢擅自做主,容臣妇跟我家夫君商量过后再答复殿下。 但殿下尽可以放心,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有旁人知道木荷姑姑今儿跟我说了什么。” 四皇子也没强逼她,只说等她的消息,随后给木荷塞了一包银子便披着斗篷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走了。 为了避人耳目,木荷在她屋里多待了半个时辰才回宫去。 把人都送走后,朝以禾抿了口茶,唏嘘道:“要不是皇后找了个由头把我发落到慎刑司,恐怕我也没机会见到木荷姑姑的面,过去的事说不定真得跟德嫔一块长埋地下了。 要是皇后知道是她的算计反倒帮了我一把,她八成得气得吐了血。” 红黛歪着脑袋想了想,嬉笑道:“怎么都好,总之我们娘子是有福气的人,坏事也能变好事。” “那红黛就是有福气的丫头,咱们主仆俩在一块是福上添福,就算有再难的事也都不再话下。” 她们说笑了一阵,片刻后,江如蔺当值回来了,朝以禾先把今天的事说给他听。 他的眉头舒展开,清隽的脸上浮出点点笑意:“辛苦娘子了,四皇子肯跟咱们同坐一条船,咱们就更多了几分胜算。” “后头的事你跟四皇子商议吧,我毕竟是个女子,跟他往来的多了难免引人注目。” 江如蔺颔首,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笑道:“横竖这两天没别的事了,我让下人打点打点,咱们明儿去京郊的温泉那玩两天。” 一听说出去玩,她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赶紧让下人们准备车马、收拾行李,看她忙前忙后的模样,江如蔺的狐眸也不由得弯成了两弯月牙。 翌日上午,吃过早饭后他们一众人马就慢悠悠的往京外的羌山而去。 山上有个山庄,跟朝以禾前世去过的度假村差不多,住宿、吃饭都方便的很,他们在房里稍稍歇了歇脚,就让小二带着他们往温泉池子走去。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兴许是温泉旁暖和,池子旁边开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看起来别有一番意趣。 江如蔺歪靠在躺椅上翻书,朝以禾偷瞄了他一眼,脱了衣裳悄悄的滑进池子里,温热的泉水浸着,她只觉得就四肢的筋骨都松缓多了,忍不住舒服的喟叹。 她自己玩的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江如蔺的视线已经从书上移开了。 隔着一层白蒙蒙的水雾,她像被人蒙上了一层轻纱似的,他的目光顺着她露出来的手臂向上扫,最终落在了她微红的耳垂上。 她的肩膀露出水面,白皙圆润,锁骨鲜明纤细,好像一使劲儿就能掰断了…… 原来书上说女子的绝色能倾国倾城,原本他是不信的,可今天亲眼见到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他信了。 江如蔺喉咙一紧,跳进池子里凫到她跟前,被浸湿的中衣贴在身上微带着些凉意。 “夫君?”朝以禾眨巴着眼睛人畜无害的望着他,纤长的睫毛仿佛一把小扇子似的,一下一下挠的他心里直痒痒。 喉结滚动,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被温泉的热气熏得眯了眼睛,他扣住她的后脑,一点点向她贴近。 她脸上‘腾’的红了一大片,赶紧抵住他的胸口喃喃:“别,等我……等我上去……唔——” 他封住她的唇,狐眸泛潮。 一旦开了头,压在心底的冲动就控制不住了,他托住她的腰,把她抵在池子的边缘…… 折腾了一场,她只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软了,懒洋洋的任由江如蔺把她从池子里捞出来,给她擦洗、更衣,她乏的眼皮子直打架,时不时哼唧两声,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 她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的腹诽——江如蔺这个封建王朝的产物,可比现代的小狼狗还野啊…… 他轻手轻脚的把朝以禾抱回厢房,见她累着了便也没去吵她,由得她睡到时近黄昏才起。 晚上厨子给备了烤鹿肉和几样爽口的小菜,此时,窗户外头也洋洋洒洒的飘起雪来,一边吃肉一边赏雪,当真是难得的逍遥了。 他们在山上赖了两天才返回京城,此时京城里已经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足能没过脚脖子,就连马儿也是走四步退两步的,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就连街边的摊贩都少了。 朝以禾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小脸紧绷着:“京城的雪都下得这么大,外地一定有闹雪灾的,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遭殃。” 江如蔺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也兴许只有京城大雪,要是哪个地方闹灾了,一定得有折子进京,现在没消息八成就是没事。” 他们正说着,马车总算停在了朝江庭院外头。 石爷爷迎了出来,回禀道:“郎君、娘子,东宫来人了。” 第411章 一针是一针的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听石爷爷说来的是个婆子,朝以禾便去前厅见来人。 那婆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厅堂里,一见朝以禾进来就赶紧行了个礼,笑道:“奴婢给县主请安。我们主子说京城难得有下大雪的时候,催的红梅都开了,就着雪景赏梅也是一见乐事。主子想请您明儿下午一道去赏雪赏梅,望县主赏光。” 说着,她把请帖双手呈到了朝以禾跟前。 朝以禾看了一眼落款,不动声色的微挑了挑眉梢:“有劳嬷嬷转告丽侧妃,明日我一定到。” 婆子笑着应声,低头告辞了。 她让下人把那个婆子送出去,忍不住把请帖攥成了一团,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江如蔺从屏风后面闪身出来,脸部线条紧绷着冷声道:“你一个商户看见外头大雪纷飞,都担心万一闹了雪灾百姓民不聊生,太子府上却只想着吃喝玩乐。” “是啊,我生气的就是这个。咱们是打从村里出来的,知道民生艰难,太子养尊处优的哪能想到这些?”她讥讽的笑笑,又慢悠悠的把揉皱了的请帖抚平。 他眼底暗云涌聚,一垂眸把眸子里的暗色收敛起来。 次日午后,朝以禾乘马车到了太子府门前,此时外头已经停了两三辆奢华的马车,丫鬟恭敬的把她迎了进去。 听说自从前些年太子的正妃病逝后,内宅就是两个侧妃当家,其中一位就是给她下帖子的丽侧妃。 丫鬟把她迎到后院,白雪落在片片红梅上格外雅致。 有几家的官眷已经到了,正三五成群的小声说笑着,廊下燃着炭盆,虽然在外头但也不觉得冷。 一看见朝以禾大伙都笑吟吟的打了声招呼,众星拱月似的把她簇拥在中间。 “我来晚了,大家别见怪啊!”丽侧妃拢了拢身上织花缎子的大氅迈步进来,她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明媚的眉眼间满是笑意。 众人赶紧起身行礼,她虚抬了抬手,目光落在了朝以禾身上:“这位就是清怀县主吧?你入京这么久了,咱们还是头一回见呢。快平身。” 她拉着朝以禾在身边坐下,笑道:“我早就想跟县主道声谢了,我们家那位秦姨娘不懂规矩,在府里仗着殿下的宠爱也是一味的嚣张跋扈,要不是你给了她点教训,只怕东宫都要跟着她姓秦了。” 朝以禾怔了怔,这才想起来送夏氏回村前,太子的宠妾秦姨娘曾在脂粉铺子跟她们起了争执,太子还大张旗鼓的带着秦姨娘登门赔罪来着。 要不是听丽侧妃提起,她都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她垂眸温和的笑笑:“您言重了,臣妇也没做什么,是太子殿下英明独断教训了秦姨娘。”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好好谢谢你,你可帮我出了一口气呢!” 虽然丽侧妃笑的亲热,但她总觉得这笑意没到眼底,只是虚虚的浮在脸上,让人觉得不真切,所以她便不着痕迹的把手抽了出来。 丽侧妃笑了笑,也没把她的小动作当回事,抬眼扫视着众人笑道:“今天请大伙过来,一来是赏雪赏梅,二来是想请大伙帮个忙。 过完年公主的婚期就快到了,我特意找京城最好的绣娘绣了一个金丝线绣凤凰的屏风给公主添妆,可屏风上的题字我总想不好,我知道诸位当中有不少文采出众的,便想请大伙帮我一块参谋参谋。” 说着,她给侯在一边的丫鬟递了个眼神,几个丫鬟赶紧伶俐的把屏风抬了上来。 “哎呦,这屏风太精巧了!公主见了一定喜欢!” “还是侧妃娘娘有心。” “要我说,再好的诗句也配不上这么精美的屏风,侧妃娘娘净会给我们出难题。” 众人赞不绝口的夸赞,朝以禾远远的看了两眼,也不由得点头。 不得不说,我国的刺绣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就算用现代的机器也做不出来这么漂亮的刺绣。 丽侧妃瞄了她一眼,含笑问道:“县主觉得这屏风如何?” “好。” “好在哪儿?” 她一噎,她只勉强看的出好与不好,可要真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可真是难为她了。 她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两句:“凤凰绣的活灵活现的,嗯……还有树、有花,自然是好。” 丽侧妃掩唇笑了笑,紧追不舍的说:“皇上亲封你为县主,我想着你一定有过人之处,身为女子,女红刺绣应该也不在话下吧?不如县主品评品评这屏风的针法?” “针法也好,一针是一针的。” 众人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笑,有几位跟丽侧妃亲近的官眷也都顺势开口褒贬她。 “看来县主对女红不太通啊,这怎么行呢?我家夫君和儿子的里衣、腰封、荷包,可都是我亲手绣的。”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厉害。我不会绣,但也没让我夫君冻着。京城里的好绣娘、好裁缝多的是,这位夫人怎么不请人做呢?是请不起吗?” “我……”那妇人噎了噎,没好气的说,“县主这话就差了,亲自动手才是咱们为人妻、为人母的心意呢!” “哦,既然要表心意,那就别只绣里衣、腰封、荷包这些小玩意,你夫君、儿子一年四季、从里到外、从头到家的衣裳、鞋袜都得亲自动手,才能显出你的用心良苦呢。” “你……我……” 见那位妇人在朝以禾这儿没讨到便宜,丽侧妃连忙笑着打了个圆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县主的一手好医术冠绝天下,不在这种小事上用心也不稀奇。 不过我想县主的文采总归错不了,否则怎么担得起父皇的赏识呢?有劳县主,为这幅屏风题个诗吧,回头我让绣娘绣上去,也算是咱们两家对公主的心意。” 众人都紧跟着附和:“是啊清怀县主,题两句诗总不算为难你吧?” “也不用太好,毕竟咱们没打算拿这诗考状元去,读的通就行了。”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们,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前世她虽然是医学生,但也能背两句诗,想拿这个让她出丑,真是打错了算盘了! 第412章 对不住了 “咱们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请女先生从小教导家里的小姐读书的,可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要是县主连首诗也做不出来,那可要贻笑大方了。” 丽侧妃睨了说话的妇人一眼,佯怒着说道:“这话说的,你们也太小瞧人了! 县主,你非得好好写首诗,臊一臊她们!” 朝以禾抬眼扫视着众人,抿了口茶不急不缓的徐徐开口:“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走马兰台类转蓬。” 对不住了李商隐! 她慢悠悠的念完书,不动声色的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打从穿越后,她从没打算以古人的诗为自己搏个才名,毕竟她只是个转述者,不是真正的创作者。 今天实是被逼的没法子了,不得已盗用了一首李商隐的《无题》,眼下看来……倒是真把她们镇住了。 一位打扮文秀的女子喃喃道:“好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真是妙绝。”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那几个妇人也顿时禁了声,暗戳戳的互相交换着眼神。 丽侧妃的脸僵了僵,连忙笑着轻轻抚掌:“好诗好诗,没想到县主深藏不露,竟有这样的才华。”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笑:“是啊,我也觉得这诗不错。 丽侧妃让我好好羞臊羞臊诸位妇人和小姐,我也算不辱使命了。全靠丽侧妃搭台,我才能侥幸唱这一出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俩是串通好的呢。” 众人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各自低着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县主玩笑了。说起来,有好诗怎么能没有好酒呢?我让人备好了梅花酿,大伙一块尝尝。这酒里自有一股梅花的清香,在雪天更是尤为清冽爽口。” 丽侧妃干笑着把话题错开,吩咐下人把酒水端了上来。 喝了两杯酒水后,大家就各自散开在院子里赏梅赏雪,走到拐角处,朝以禾偶然听见几个妇人小声窃窃私语着。 “我说呢,原来今天请咱们来就是为了成全清怀县主的才名啊!她们一唱一和的,拿咱们当猴子耍!” “一开始丽侧妃说让咱们给清怀县主一个没脸的时候,我就觉着不对劲。清怀县主给秦姨娘好一顿收拾,丽侧妃只有谢她的,哪能对付她?” “可不是?这下好了,让人拿咱们当枪使了!好没意思。” 朝以禾听了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逛了一圈就推说累了,先一步告辞回府。 回去后,她把给长宁配的减肥药包了两包,让红黛亲自送到宫里,还特意叮嘱了一遍,让她转告长宁,一定得找太医看过再吃。 宫里的那些手段防不胜防,要是真让人再药里动了手脚,她可就对不住长宁了。 外面天寒地冻的,没过两天郑岩就回禀说,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压塌了,不过好在这是在天子脚下,各处的动作也快,临时安置百姓们的房子、粥棚也都筹备起来了。 与此同时,绍县闹雪灾的消息也快马加鞭的送进了京城。 凡是赈灾都是捞油水的肥差,太子自然冲在前头想把这个差事揽下来,但上次他去春宁州赈灾的事到底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又赶上丽侧妃宴请官眷们赏雪的事被人翻了出来,在江如蔺的收一下,有好几位文官弹劾太子不知民间疾苦,一时把东宫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种情形下,皇上也不敢再把这事指派给他,可真要是换人,一时半会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恰在这时,四皇子毛遂自荐,赶巧他外公在入京前曾做过绍县的知府,那地方算是他半个家乡,皇上权衡了一番,还真把这事交到他手上了。 四皇子离京前,李长兴也悄悄的进了京城,朝以禾和江如蔺引荐他们在京郊的庄子上见面。 屋里烧着足足的炭火,再喝两口热茶,便觉得身上的寒意驱散了大半。 四皇子一身玄色的衣裳,更衬的显露出几分弱不禁风的病气,他温声笑道:“县主的那首诗如今已经传遍京城了,想来就算今年的状元郎杜子泉听了,也得自叹不如。” 朝以禾无奈的笑笑:“我原本只是被丽侧妃将了一军,不念首诗面子上过不去,没成想都传到殿下的耳朵里了。” “这么好的诗本就该万人传颂,日后来请教县主诗文的文人怕是要把贵府的门槛给踢破了。” “殿下谬赞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这么冷的天请殿下来,是想给殿下引荐一位朋友,这位是金陵李家的李长兴。” 李长兴起身深施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听说殿下不日就要动身前往绍县赈灾了,我们李家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草民愿意略尽绵力,无论是粮食、被褥,还是金银钱财,缺什么殿下只管吩咐,在下绝不推辞!” 四皇子也没客套,他从太子手里抢下这个肥差,太子一党的人少不得暗中给他使绊子,这时候能再有些银钱的贴补自然再好不过。 他们长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快入夜的时候才各自离开。 四皇子走后一刻钟,朝以禾跟江如蔺才上马车回城。 刚绕过官道没多久,车夫忽然勒停了马车,低声道:“郎君、娘子,奴才听前头林子里有打斗声,咱们可要绕道走?” 他们对视了一眼,眼皮子猛地一跳。 “怕是四皇子出事了!快过去看看!”朝以禾惊呼道。 江如蔺眸色沉了沉,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叮嘱道:“一会儿你躲在里面别出来,保护好自个儿。” 说话间,车夫便狠抽了一下马腹,马车急匆匆的钻进了树林子。 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刺客们已经倒地不起了,殷红的鲜血在雪地上晕染开一大片血渍。 几个劲装侍卫目光不善的紧盯着江如蔺他们的马车,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正当双方僵持着时,四皇子掀开帘子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浅笑道:“我说过,我既然敢筹谋这样的大事,就必然不是两手空空。这下江参领和县主应该放心了吧?” 天上又飘起了雪,不一会儿就把血渍掩盖住了,一晚过去想必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413章 活神仙 两天过后,四皇子率领赈灾的队伍离京,没过半个月就传来了好消息,虽然绍县连着下了十来天的大雪,但灾情已经稳住了,皇上对四皇子赞不绝口,不少朝臣都隐隐感觉朝中的风向要变。 太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眼看快过年了,便铆足了劲儿打算好好准备一份年礼,讨皇上的欢心。 天气冷的滴水成冰,长宁抖了抖斗篷上的雪,学着朝以禾的样子窝在热炕上,大口大口的灌了两碗姜茶。 “你那个药方真好使,嬷嬷说我的腰瘦了足有两寸呢!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也尖了?” 朝以禾认真的打量着她,笑着点点头:“是瘦了不少。这么冷的天气,公主怎么来了?” 她撇撇嘴:“我在宫里待得都要闷死了,你也没良心,不说进宫看看我,我可不就得跑出来见你了? 哎,你陪我去戏园子听戏吧!我还没在宫外看过戏呢!” “可别闹了,外头路不好走,要是给你磕一下碰一下的,我吃罪不起。你就乖乖的在我家待一会儿,吃过饭就回宫吧,等你成婚后搬到宫外,还愁没机会看戏?” 长宁无奈的叹了口气,闷闷的点头:“好吧,我听你的。对了,你一向鬼点子多,这次你可得帮我出个主意。 我听说太子哥哥给父皇准备的年礼是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你说我给父皇送什么好?寻常的金银也显示不出来我的心意,你帮我好好想想。” 朝以禾哑然嗤笑:“哪有让人长生不老的药?丹药大多是用朱砂、水银炼成,吃了会对身体有损的,太子真是个‘大孝子’。” 她脸色顿时变了,一把拽住朝以禾的胳膊:“你可别胡说!太子哥哥怎么会害父皇?” “我也没说太子一定是有意的,兴许他也是被道士给蒙骗了,但丹药什么的是万万吃不得的。” “真……真的?你是神医,你的话想必不会错。不行,我得告诉太子哥哥一声,免得他好心办坏事!”她直起了身子,急匆匆的就要走。 “哎你等等。”朝以禾急忙拉住她,沉吟了片刻才字斟句酌的说,“你别冲动,听我说完。如果太子是无心的,你提醒他他自然会领情。可万一……万一太子明知道丹药对人有害无益,他故意进献给皇上呢?那你这个知情人,就是他的眼中钉了。” 长宁渐渐冷静下来,缓缓收起腿坐回炕上,正色道:“你说得对,这阵子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太子哥哥了。 太子哥哥知道我对子泉有意,你们去赈灾的时候他还想要子泉的命,为着这事,好长时间我心里都不痛快。 以禾,你说太子哥哥要是故意害父皇的,那……那我该怎么办?” “一边是父女亲情,一边是手足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才行,我毕竟是个外人,不好插嘴。” 她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攥紧了朝以禾的手沉声道:“你帮我个忙,把那几个道士抓起来拷问拷问。如果是他们蒙骗太子哥哥的,我自然饶不了他们,可太子哥哥要是什么都知道,那……总之我不能让父皇有事!” 朝以禾的手指轻点着桌面,暗暗琢磨着:“想撬开他们的嘴可不容易,那几个道士现在在哪里落脚?” “听说原本他们是在什么山上修炼的,太子哥哥把他们接进京城后,就把他们安置在山上的道清观了。” 她回握住长宁的手,一字一顿的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长宁胡乱点了点头,来时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扫而空,紧拧着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就心不在焉的起身回了宫,出门前还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着。 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叹息着摇摇头,把红黛叫了进来:“听说道清观新住进去几个道士,你帮我打听打听。” “道清观?我知道啊!娘子,昨天我去玉颜坊的时候还听两个嫂子说起呢。 她们说新去的那几位不是道士,是活神仙!能降妖捉怪、撒豆成兵,要是有什么病都不用开方子吃药,把活神仙写的符纸烧了冲水,喝两剂就百病全消,传的可邪乎了。” 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是挺邪乎的。” 正说话的时候,有小厮进来通传,说止松来了。 朝以禾神色一震,赶紧让人把人请进来。 如今寻常的小病止松都能处置,她也隔三差五的去医馆,要不是有急事,止松不会找到家里来。 果然,他一进门就急声道:“师父,这阵子邪的很,不少病人都闹肚子,我看着是一样的病症。我给他们开了方子,吃了见好后,没两天就有复发了。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是我医术不精,给师父丢脸了!” 闹肚子? 她心里微微发紧,隐约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苗头,急忙又问道:“还有什么症状?” “有,还有人上吐下泻的。看着虽然不致命,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常事啊!” 她思忖了片刻,试探着问:“他们是不是跟道清观的‘活神仙’要过符纸水喝?” “哎对对对,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止松一拍脑门,赶紧说道,“我听见有位娘子说……说什么……喝了活神仙的符纸水,还不起效用,想必是她自己心不够诚的缘故。我只听了一耳朵,也没当回事。师父,这……这跟大伙闹病有关系吗?” 朝以禾的手紧攥成了个拳头,掌心里嵌出了几个深深的半月形印痕:“那可太有关系了!要是他们只是蒙骗点银钱也就算了,但若是敢害人命,我饶不了他们! 红黛,让人备车,咱们拜一拜活神仙去。” 原本她只是想着帮长宁一个忙,没想到那几个道士还坑害到普通百姓头上了! 红黛见她脸色沉了下来,也不敢再耽搁,赶紧让人准备马车。 朝以禾给止松开了一副治食物中毒的方子,带着红黛、凤羽一块赶往了道清观。 才到了道观门口,她就看见前面熙熙攘攘的围了不少人,个个争先恐后的往里面挤。 第414章 不是银子的事 “活神仙,求您赐药吧!我老娘手上的冻疮疼的厉害!” “我儿这两日肚子疼的一宿一宿睡不着,求活神仙赐一道符纸!” “活神仙,我娘这两日不大好,劳烦您给算算,能不能过了这个坎!” 众人个个眼巴巴的向里面张望着,边喊边把手里的银子往前递。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道士没好气的把人往后撵,呵斥道:“别挤别挤!我们道爷一天只接待十位有缘人,你们都走吧!明日请早!” “不行啊!我家的事急,实在耽搁不得!求您跟活神仙商量商量,通融一下吧!” “是啊是啊,我们也等着活神仙的符纸活命呢!” 小道士摆摆手,表情愈发的不耐烦:“来这儿的大伙谁不着急?没轮到你们就是你们的心不够诚!要是当真诚心,半夜三更的就该在门口守着,必定轮得到你!赶紧走吧,别让我们撵人!” 为了掩人耳目,朝以禾用轻纱蒙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几个道士道法不怎样,倒是营销的一把好手,竟还懂饥饿营销呢。 她冲红黛使了个眼色,红黛心领神会的拨开人群挤到了门口。 小道士睨了她一眼,皱着眉低叱道:“不是跟你们说明日……” 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被红黛手里的银子吸引住了。 红黛皮笑肉不笑的抛起银锭子,沉声道:“我家娘子有要是,想见一见里面的活神仙,烦请行个方便。” 他咽了口吐沫,艰难的把视线移开:“不……不行,说了明日就是明日。” 红黛一言不发的又掏出一锭银子。 “这……” “我再多加一锭银子,只要能让我们娘子见活神仙一面,余下的这锭就当给二位的茶水钱了。” 两个小道士对视了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吧,请姑娘带着您家娘子随我来。” 眼见朝以禾她们进了道观,守在门口的百姓都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说一天只见十个有缘人吗?刚才那位娘子比我们来的还晚,凭啥她能进去?” “就是!她进得怎么我们就进不得?” 小道士啐了一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穿的是粗布麻衣,那位娘子穿的是绫罗绸缎,你们能一样吗?人家一出手就是几十两银子,也是你们能比的?去去去,想来的明日赶早吧!” 朝以禾脚步顿了顿,把他的话尽收耳中,眼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戾色。 片刻后,给她们引路的小道士把她们带到了一间厢房外面,满脸堆笑的说:“娘子稍后,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说完,他哒哒哒的跑进了房里,没一会儿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就快步迎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朝以禾一番,笑道:“无量寿佛,贫道无眉道人,有失远迎。 贫道今早看见喜鹊报喜,就算到有贵客登门,总算是等到娘子了。娘子里面请。” 朝以禾微微颔首,一进屋里她就嗅到了一股酒肉的味道。 在道观里吃肉喝酒,真是好神仙! 老道给她倒了一盏茶,试探道:“敢问娘子,今日来是打卦还是求药?” “道长的药什么都能治吗?” “那是自然,不夸口的说,贫道的药能医死人肉白骨,哪怕一只脚迈进鬼门关了,只要吃了贫道的药便能还阳。” 朝以禾点了点头,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想必道长看的出来,我不缺银子,到了我们如今这个地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长命百岁。敢问道长可有能让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药?” “这……”老道顿了顿,面露难色的沉吟道,“这药自然是有的,但人的命数自有天定,贫道要是把这个药给了娘子,那可是要遭天谴的啊,更有损贫道的修为。” 她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了老道跟前。 老道眼睛一亮,又赶紧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不是银子的事。” 凡是有人说‘不是银子的事’,那便是能用银子解决的。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又推过去一张银票:“我知道这事让道长为难了,道长就当做好事,了我一个心愿吧。这一千两是定钱,能到仙药炼制好后,我另封一千两银子送到道清观。” 老道轻捻着胡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娘子诚心,贫道就冒着遭雷劈的风险帮娘子一次。 实不相瞒,前些时候当朝的太子殿下也让贫道炼制了七颗长生不老的丹药,听说是进献给当今圣上的。娘子,您能跟皇上一样长命百岁,当真是好福气啊。” “那这真是我的荣幸了。丹药什么时候能炼好?” “七天之后……” “不行,三天我就要。”朝以禾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淡淡的说,“三天之后要是能让我拿到丹药,我另加五百两。” 老道一听嘴里的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满眼都是贪婪的暗光,他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没笑出声,故作为难的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既然如此,贫道就算不眠不休也一定把丹药炼好,三日后亲自奉到娘子手中。” 朝以禾连茶水也没喝一口,就带着红黛、凤羽起身告辞了。 老道殷勤的把她送到门口,一出门,她看见还有不少百姓还在门外守着,有些人已经在地上打上了地铺,看那样子是真打算在这儿等一晚上了。 她脸色不善的上了马车,眉头紧拧着:“这样的天气,外头冻一晚上怕是要冻死人的。” 红黛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娘子,我看那个道士就是个江湖骗子!我一进去就闻见酒味了!什么无眉道人,我看分明是缺德道人!您还给他那么些银子,当真是便宜他了!” 她冷笑一声:“我的银子,是买他的命的!” “那您干嘛非让他三天把丹药炼制出来?早一天晚一天的对咱们又有什么妨碍?” 凤羽偷瞄了她一眼,接过话音道:“我猜娘子是想让那个老道一门心思的只炼制娘子的丹药,没心思骗那些平民百姓吧?” 第415章 长生不老药 朝以禾赞赏的颔首:“还是凤羽脑筋转得快。” 红黛恍然点点头,看了一眼外面冻得直哆嗦的百姓,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可是就算咱们能拖他几天,过些时候他不一样行骗吗?我看归根结底还是得在百姓身上下功夫才行呢。” “嗯,红黛这话说的不错。走,跟我去趟医馆吧。” 车夫一扬鞭,马车缓缓下了山,一路往仁康医馆而去。 这两天雪停了,小贩们为了生计又顶着寒风出来摆摊,路上虽然有些行人,但比起大雪前却肉眼可见的萧条了不少,京城都是这样的场景,其他地方是什么样子便也可想而知了。 她们坐在马车里,偶尔能听到行人们的议论声,话里话外说的最多的还是道清观的‘活神仙’。 一进了医馆,看见眼前的场景连朝以禾都吓了一跳,里头有喝了符纸烧的水闹肚子的,也有冻病了得风寒的,还有房屋被大雪压榻时砸伤了腿脚的…… 止松忙得脚不沾地,连对面医盛堂的药堂都赶来帮忙了,人挨人险些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 “师父,您怎么亲自来了?”止松一看见她就赶紧迎了上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朝以禾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去后院歇会,我来看诊。” “不歇了不歇了,这么些病人等着看病,就算睡我也睡不踏实。” 她欣慰的笑笑,让红黛去煮点冰参饮来,给大伙提提神,她坐下跟止松一块坐诊。 有她帮忙后,看诊的速度快了不少,饶是这样也足足忙了两个时辰。 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后,大伙都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药童们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朝以禾让人从对面卓石头那里定了两桌饭菜,扬声道:“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今儿吃顿好的,我请客!” 众人都纷纷欢呼着落座,止松看见桌子上的大肘子,笑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她把肘子推到止松跟前,看他吃的满嘴流油的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意。 约摸着大伙都吃饱了后,她才问道:“眼下咱家医馆看诊要花多少银子?” 他抹了抹嘴,答道:“就是按您以前定的例来的,寻常的病看诊五个铜板,抓药另算,疑难杂症十个铜板,要是赶上谁家实在拿不出银子的,诊金就免了,药钱也只收个本钱。” “可即便是这样,不少街坊邻居也宁可去道清观跟那个骗子求药,喝什么符纸水,是吗?” 一说起这个,止松也不由得皱紧了眉:“是啊!要单单是不管用也就罢了,还有不少人吃了闹病的,饶是如此,他们也只当是自个儿不够诚心的缘故,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劝他们的话他们也不肯听。” 朝以禾思忖了好久,沉声道:“咱们是郎中,那老道却自称是神仙,大家自然是信神仙多些。 既然如此……明儿你就放出风去,把原先我们村里人说我是神女娘娘转世的事添油加醋的传一传。” “这个主意好啊!师父您本身就名声在外,而且还是皇上封的县主,要说您是神女转世大伙一定信!这样一来,一准有人不再去道清观了!” “但愿如此吧。” 这些神啊鬼啊的一向在民间流传的快,再加上朝以禾有意暗中推波助澜,次日短短一上午的工夫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几乎都传遍了。 朝以禾亲自在医馆里坐诊,几乎都不用病人说话,看他们的脸色和脉搏她就能把病情猜个七七八八,愈发的坐实了她神女转世的名号。再加上药材卖的便宜,几乎是半卖半送的价儿了,倒也真把不少人从道清观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她还找说书先生编了段书,说无眉道人其实是修炼妖法的妖道,白天装模作样的给百姓们写符纸,晚上便会悄悄的潜进大伙家里,吸人的阳气。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三天之后朝以禾去道观里拿丹药的时候,已经不见有人在门外排队了。 “废物!我才闭关了几天,怎么好端端的就没人来了?难不成咱们都喝西北风去?养你们都不如养两头猪!” 小道士带着朝以禾进了道观后,她正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老道气急败坏的责骂。 她清了清嗓子,老道赶紧止住了骂声,片刻后一副仙风道骨似的迎了出来。 “无量天尊,娘子来的好早啊。” 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四下环顾了一圈故意问:“道清观难得也有这么清闲的时候,我刚才来还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 老道咬了咬牙,好容易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脸,说道:“聚散都是缘法,那些人跟我缘分不够,不配让我救他们脱离苦海。说起来还是娘子跟贫道有缘,这次丹药炼制的十分顺利,娘子吃了便能容颜不老、长命百岁。 二三百年等到娘子仙逝,您便会位列仙班,将来百姓们拜神时,自然有一炷香火是您的。” 她好悬没笑出声,还位列仙班?亏他说得出口! 她咬着牙把笑意忍了回去,接过药盒打量着里面的丹药,顿了顿又说道:“实不相瞒,我对道长敬仰已久,能否请道长再盒子上为我题个字?想必有了您的墨宝,药效一定更上一层楼。” 老道飘飘然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他捻着胡子故作矜持的沉吟了一会儿,这才在上面题了两行字。 朝以禾小心翼翼的把丹药收好,又把余下的银票推到他跟前,起身意味深长的说:“多谢道长,回见。” “娘子客气了,日后娘子要是再需要什么丹药,尽管来找贫道就是。贫道跟娘子投契,便也不妨多说两句,除了这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您府上的小妾要是不听话、或郎君跟您冷淡,贫道都有灵药能助娘子一臂之力。” 他一见银票笑的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讨好着说。 朝以禾冷笑着垂眸,出了道观后就赶紧上马车回府了,在这儿多待一秒她都嫌晦气! 第416章 是何居心? 没过两天,四皇子赈灾的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回京了,绍县灾情平稳,听说百姓们都感念皇上和朝廷的恩德,皇上龙颜大悦,厚赏了四皇子。 四皇子一时间风头无两,惹得太子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太子铆足了劲儿打算年节宴上好好讨皇上的欢心。 转眼间便是年三十了,京城里四处张灯结彩的,虽说这一场大雪压塌了不少房舍,让人无家可归,但年总是要过得,大街小巷也像往年一样刮起了红灯笼,炮竹声从早响到晚。 皇上在宫中宴请百官,除了后宫的妃嫔和皇室宗亲,有品级的官员也带着自家的女眷赴宴,众人三五成群的寒暄应酬着,跟美酒佳肴、丝竹管乐交织成了一副太平盛景。 宴席过半后,太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深施一礼:“父皇,为贺新年之喜,也为保我朝江山稳固,儿臣遍访得道的道士、高僧,终于寻得一位高人。 儿臣让他耗尽毕生所学为父皇炼制了几粒仙丹,吃了能让人龙马精神、长生不老。 父皇英明神武堪比尧舜,只要父皇龙体康健,儿臣便再无所求了!” 说着,他虚抬了抬手,一位宫人赶紧把一只精致的锦盒呈到皇上跟前,一打开就能看见里面放着几颗枣红色的丹药。 皇上不怒自威的脸上浮现出点点慈爱的笑意,他佯怒着笑道:“又说浑话,这世上哪有让人长生不老的药?虽然这丹药未必有这么神奇,但朕知道你的孝心,也算朕没有白疼你。” “儿臣知道这听起来荒诞了些,但这位道人是有点真本事的,他绝不会空口胡言。今儿儿臣把他也带进宫了,父皇一问他便知真假了。” “哦?传他进来。” 外面的宫人尖声高唱,不一会儿,老道低着头进了正殿,跪在中间诚惶诚恐的磕了个头:“贫道拜见吾皇。” “你是修道之人,也不必拘泥于世俗礼仪,平身吧。” “贫道虽然早已脱离俗世,但皇上是天下共主,贫道理应叩拜。” 太子紧跟着接过话音,含笑道:“是啊父皇,道长常说您是天子,比天上的神仙都高出一大截,他今日有幸给父皇磕个头,也是他的荣幸。” 皇上被他们一唱一和的哄得心花怒放,微微颔首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 道长微垂着眼帘,一本正经的谄媚道:“皇上请恕贫道多嘴,贫道炼制这样长生不老的仙药有违天道,但贫道实是被太子殿下的一番孝心打动,就算来日遭天谴贫道也得成全太子殿下。 贫道呕心沥血炼制了七颗丹药,世上独这一份,您只需每日服食一颗,连服七日便会百病全消,精神更甚从前。” “太子有心了,道长也辛苦,来人,看赏。” “等等!”正当太子和道长正要欣喜的谢恩时,长宁忽然开口。 “长宁,怎么了?” 她狠狠剜了老道一眼,气哼哼的站起身:“父皇,这个臭老道撒谎!” 太子脸色微沉,急声低叱道:“长宁,别胡闹!道长不是凡人,岂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太子哥哥别急,等我说完你再训斥我也不迟!”她从袖口里掏出朝以禾从道士那里要来的另一份长生不老药,一字一顿的说,“父皇您看,儿臣这儿的药丸跟太子哥哥献给您的一模一样,这臭老道还言之凿凿的说世上独那一份,他分明在胡诌!” 老道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飞快的跟太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急忙分辩道:“皇上明鉴,公主想是误会了,这两种丹药只是看起来相似,实则功效上天差地别! 炼制长生不老的仙丹最耗费修为,贫道只炼过这七颗丹药,至于公主手里的药丸是从哪儿来的……贫道便不知道了。” 太子赶紧附和:“长宁,你是不是还在怪为兄这阵子没陪你玩,便闹小性子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拿为兄辛苦求来的丹药开玩笑啊,快坐下!” 长宁震惊的扭脸看向他,眼里滑过一抹痛色:“我原以为太子哥哥是被这个臭老道给蒙蔽了,可我都戳穿他是个骗子了,你竟还帮他说话……” “长宁!再闹为兄就不疼你了!” 她气得咬紧了牙齿,委屈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父皇,儿臣没胡闹,您要是不信您就问问清怀县主!这个臭道士在外头招摇撞骗,坑害了不少百姓呢! 至于太子哥哥跟他,是谁被谁哄骗了还是俩人早就勾结在了一处,儿臣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的神色冷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朝以禾身上:“这事跟情怀县主还有干系?” 朝以禾起身福了福身子,侧过脸看向老道,讥讽的笑道:“道长还认识我吗?” 他怔愣的抬眼,只觉得眼前这人的身形、声音都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冷笑着伸手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微挑了挑眉:“现在可认出我了?” 老道一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指着她惊呼:“你……你是那个……” “对,就是我,我花两千五百两银子跟你求了几颗传说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丹药。 你口口声声称进献给皇上的药是独一份的,这本身就犯了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再则一条,这丹药非但不能让人长生不老,还对人体有损,你谋害皇上,就算死十次也不冤枉!” “朝以禾!在父皇跟前岂有你胡说八道的份儿?这分明是灵丹妙药,怎会有损父皇龙体! 就算这道士说话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他是万万不敢谋害父皇的!”太子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疾言厉色的低吼道。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笑,不急不缓的说:“太子殿下别急啊,我是郎中,自然不会信口雌黄。您要是不信,不妨抱只猫儿过来,喂它吃两颗这老道炼制的丹药,只看那猫能不能活过两个时辰就是了。” “你放肆!本宫费心为父皇求来的仙药岂能喂给一只畜生?你究竟是何居心?” 第417章 倒打一耙的本事出类拔萃 江如蔺生怕朝以禾吃亏,起身凉凉的冷声道:“恕臣冒犯,太子殿下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出类拔萃!我们还没问殿下把这等江湖骗子调制的药献给皇上是何居心,殿下怎么反倒问起我们来了?” “江如蔺!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贼夫妇!”太子脖子上青筋暴起,撩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喊道,“父皇,他们夫妇一唱一和的污蔑儿臣,儿臣无从辩驳,可儿臣对父皇没有丝毫不敬之心,他们是在诛心啊父皇!” 长宁忿忿的鼓着腮帮子,抢声道:“才没有!父皇,清怀县主是受儿臣所托才去结交那个臭老道的!这臭道士嘴里没一句实话,您要是不信就看儿臣呈上的那盒丹药,上面还有这臭道士的题字呢!清怀县主说的都是真的! 丹药都是出自臭道士之手,不止一份,这是真的;这玩意对身体有害无利,也是真的!” 皇后脸色苍白的俯视着太子,无奈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眼眶里已经漾起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她起身叩拜行礼,痛心疾首的说:“皇上,永儿一向是最孝顺的,就算他有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害您啊! 清怀县主巾帼不让须眉,纵然县主跟臣妾不大投契,但臣妾相信她也不会信口雌黄。 依臣妾的愚见,一定是这个道士诓骗了永儿!永儿看见什么好的都一门心思的想捧到您跟前儿,一时失察也是有的……求您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太子也立刻反应过来了,连脑门上的冷汗也顾不得擦,急忙道:“是啊父皇,儿臣是被这个恶道给骗了!儿臣冤枉啊!” 皇上面沉似水的倚靠在龙椅上,目光在眼前的这两盒丹药上来回打转, 丝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正殿里一时陷入了一片死水般的寂静,连呼吸声似乎都被放大了几分。 似乎过了许久,皇上才冷淡的看向道士:“你声称这是仙丹,长宁和县主却说这是吃不得的东西,眼下你可有什么要分辩的?” 老道抖似筛糠,嘴唇翕动着还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皇皇皇……皇上,贫道折损自身修为和功德,冒着遭天谴的风险炼制了这几颗丹药,怎怎……怎会吃不得呢?想来是……公主和县主误会了。” “人人都盼着长命百岁,但朕身为一国之君,自不能拿百姓的修为满足一己私欲,朕便把这几颗丹药全都赏给你吧。你服下后要是并无不适,朕便封你为国师,且另有赏赐;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朕也赏你一卷草席,让你不至于曝尸荒野。” 他的话音刚落,侍立在一旁的高公公心领神会的把两只锦盒拿到托盘里,冲另外宫人们使了个眼色:“服侍道人服食丹药!” “不不不……皇上,这药……唔——” 还没等老道把话说完,一个宫人已经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另外一个跟填鸭似的把丹药往他嘴里塞。 直到看着他把药丸都咽下去了,宫人们才松开手退到一边。 高公公挥了挥手,又吩咐道:“扶道人去偏殿歇息!” 侍卫们进来拖拽住他的胳膊,连拉带拽的把他带了出去。 皇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太子,淡漠的开口:“到朕跟前来。” “父皇……”太子怔了怔,也不顾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连忙跪爬到皇上跟前。 ‘啪’的一声脆响,皇上抬手狠狠的一记耳光抽到了他脸上。 众人都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跪下齐声道:“皇上息怒。” 太子的脸火辣辣的疼,连磕了几个头道:“儿臣受小人蒙蔽,罪该万死,父皇怎么罚都使得,但请父皇保重龙体!” “你不知道为什么挨打,你才是真正的罪该万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被人诓骗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错就错在,在长宁和县主揭露真相时,你非但不反思自省,还意图封她们的嘴!你知错不改、刚愎自用,若你将来继位,可还能听得进半句文官谏言?” 皇上的话一字一顿,训的太子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紧咬着下唇,不安的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劝道:“皇上,永儿不是不知悔改的性子,他一心只想给您献一份像样的年礼,便听不得旁人诋毁的话,您就念在……” “诋毁?”皇上侧眸脸色晦暗不明的瞥了她一眼,“事到如今,皇后还当长宁跟县主的话是诋毁?慈母多败儿,这话果然不假!” “皇……皇上……”皇后的惨白着一张脸,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直冷眼旁观着的四皇子开口打了个圆场,温声道:“父皇,皇兄也是好心办错了事,以后您多教导皇兄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您都看了皇兄的礼了,可还没看过儿臣的礼,能否容儿臣把年礼呈上来请父皇过目?” 皇上扫视着噤若寒蝉的朝臣和皇室宗亲们,沉沉的叹了口气虚抬手道:“罢了,你们也都起来吧,要是因太子不争气搅得你们一个个的连个年都过不好,倒叫朕心里过意不去了。 彦儿,把你的年礼呈上来吧,也叫大伙缓缓心神。” 四皇子应声称是,给宫人递了个眼神后,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太监吃力的扛着一把一人多高的伞进了正殿,把伞撑开后,竟看见上面坠满了布条,每根布条上都写着字,足有数万根。 “父皇,儿臣奉皇命到绍县赈灾,百姓们都万分感念父皇的恩德。儿臣回京前,百姓们托儿臣把这把万民伞转呈给父皇,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臣民对父皇的敬仰崇敬之情,今儿儿臣是借花献佛了。” 皇上一步步走到万民伞跟前,随手拎起几根布条打量着上面的字,表情肉眼可见的缓和了几分。 有几位伶俐的朝臣赶紧领着大伙一块山呼万岁。 “哈哈哈……好!众卿平身!彦儿有心了,这份年礼,朕很喜欢。四皇子最得朕心!” 第418章 哪只眼睛里有你了? 四皇子恭敬的敛眉一笑,略带病气的脸上也浮上了点点暖色。 祥嫔轻掩着唇笑道:“臣妾进宫晚,但也听说四殿下打小就得皇上看重,臣妾看这几日四殿下的身子骨比原来好多了,这次赈灾的差事办的也漂亮,这么孝顺的孩子,将来一定能为皇上多多分忧。” 他们父子俩相视一笑,当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其余的众人都纷纷神色微变着对视了一眼,皇后跟太子更是脸色惨白如纸。 这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回禀:“皇上,那位道人……七窍流血……死了。” 皇上笑意敛去,凌厉的眼风像刀子似的划过太子的脸,面无表情的说道:“朕说了,赏他一卷草席子,扔出宫去吧。” 太子脸上的肌肉猛地抽动了两下,张了张嘴还想分辩两句,但被皇后一个眼神噎了回去,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大伙心思各异的坐回自己的席位上,精美的菜肴吃到嘴里也味同嚼蜡,皇上跟四皇子同饮了几杯酒就推说推说乏了,去祥嫔宫里歇着。 皇后脸色不善的瞥了朝以禾一眼,也紧跟着回了自己的寝宫。 “朝以禾,你把本宫害惨了!”太子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脸上阴云密布。 “殿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要是由着殿下把害人的丹药进献给皇上,那才是害你呢。难道在殿下心里,皇上的龙体康健还比不上你一时的荣辱重要?” “本宫没这个意思!” 江如蔺不着痕迹的把朝以禾挡在身后,眉眼间暗含着一抹警告:“殿下要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和拙妻就先告辞了。我娘子一向没什么心机,遇见什么事也只会就事论事,要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宽宥。” 太子清隽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一时被气笑了:“她还没心眼?她……” 没等他说完,江如蔺就牵着朝以禾的手大摇大摆的往门外走去。 太子气得火冒三丈,四皇子一瘸一拐的缓步走过来轻笑道:“父皇还是明白皇兄的孝心的,到底也没真责罚你,回头皇兄好好的跟父皇陪个罪,这事也就过去了。” “轮不着你一个残废多嘴!本宫倒是小瞧你了!你一向悄悄咪咪的不言声,没想到倒惯会讨父皇欢心!父皇哪只眼睛里有你了?也敢在本宫跟前出风头?” 四皇子不急不怒的敛眉笑笑:“看来今日皇兄的确心情欠佳,那臣弟也不在您跟前讨人嫌了,臣弟告退。” 太子恶狠狠的紧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翻涌的怒火。 不管怎么说,四皇子到底是个瘸子,放眼古今还没有让残废继位的先例,想来他这阵子在皇上跟前讨巧卖乖不过是想给自己多挣点好处罢了,也算不了什么。 但朝以禾……实是让他不能容忍! 要不是这个贱人多管闲事,谁敢说他进献的丹药会毒死人?他也不至于今日颜面尽失! 他恨恨的把目光收回来,阴沉着脸攥紧了拳头。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但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挂满了花灯和火红的灯笼,不少百姓抱着自家的娃娃说笑着看灯、吃宵夜,过年的氛围愈发的浓郁。 朝以禾掀开帘子向外张望着,一闻见街边小摊上食物的香味她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拐角那个摊子的羊杂汤不错,再配上一碟爽口的小菜,就着馍吃,吃到肚子里又熨帖又暖和,要不要尝尝去?”江如蔺攥着她的手,微挑着眉梢笑着问道。 她眼睛一亮:“走!” 他轻敲了两下车壁,车夫缓缓勒停马车。 “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跟娘子在街上逛逛,回头我们走回府就是了。” 把车夫打发走后,江如蔺拉着她在街角的桌子上坐下,扬声道:“老板,两碗羊杂汤,两个馍,一碟小菜。” “好嘞!”摊主笑吟吟的应和一声。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陆续端了上来,抱着碗吸溜一口汤,便觉得暖意顺着喉咙滑到了胃里,又延伸到四肢百骸,再咬一口宣软的馍,让人打从心底里涌起一种满足感。 江如蔺又去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只猪蹄,他用筷子把肉剔下来喂到她的嘴边:“张嘴。” 她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一口肉,肥而不腻的像要在口腔里化开了似的。 路过的行人们见他们吃的香甜,便觉得这摊子的口味一定不错,片刻后小摊前就围满了人。 有些眼尖的百姓认出了朝以禾,纷纷热情的惊呼。 “这不是神女娘娘吗?神女娘娘,您真是妙手回春啊!我吃道清观的符水一直不见好,可吃了您的药,当天下午脑袋就不疼了!” “难怪县主的医术那么好,原来是神女娘娘转世啊!” “要我说,说县主是活菩萨都不为过!前阵子我手头紧,又赶上家里的娃娃闹病了,县主一个铜板都没跟我要!县主,您今儿这顿饭让我请,您可不许推辞!” 朝以禾心里感激大伙对她的抬爱,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饭也吃的不自在了,赶紧把汤喝了,撂下一块银子就拉着江如蔺走了。 未免太引人注目,他们干脆一人买了一张面具戴着,挡着脸闲逛倒多了番别的意趣。 从长街逛出来,他们慢悠悠的走到了一排民居前。 江如蔺忽然顿住脚步,指了指一户人家前的供桌。 有些人家年节前有供神、祭拜列祖列宗的习惯,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当朝以禾看见供桌上立着自己的长生牌位,她猛地瞪圆了眼睛。 这时,一个汉子推门出来,虔诚的给香炉里添上了香。 朝以禾咽了口唾沫,指着自己的长生牌位小心翼翼的说:“大叔,这朝以禾也不是哪路神仙,您供她……犯不上吧?” 那汉子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粗声粗气的说:“你懂什么?朝娘子是皇上封的县主、还是神女转世,春宁州地震的时候我娘就在那儿,要不是有她在,我娘八成也得饿死! 我就乐意给朝娘子供起来,跟你有啥相干?同样是女子,朝娘子可比你这样的娇小姐强多了!” 第419章 一哭二闹三晕倒 朝以禾哑然的张了张嘴,干笑了两声拖着江如蔺的手快步走了。 转眼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喜气洋洋的贴春联。 朝以禾给府里的下人和玉颜坊的娘子们包了红包,止松孤身一人在京城,她干脆让人把他接过来,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一块过年。 “娘子,江家来人了。”红黛穿了一身喜气的红夹袄,可小脸却皱的紧紧的,“大过年的也不消停,真晦气!” 正跟大伙一块包饺子的朝以禾手一顿,挑眉问道:“来的是谁?” “还能有谁?那个老虔婆和二少爷呗!娘子,干脆叫人把他们撵走算了!” 她低头洗了把手,拢着大氅快步往门口走去:“今儿要是真把他们撵走了,等年后开朝,必定有人参你家郎君不孝。现在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先看看他们的来意再说。” 刚走到门前,就看见江裕祖搀扶着林氏站在门口。 林氏期期艾艾的抹了把眼泪,满头霜白的头发只用一根素银簪子拢着,她仰脸看了朝以禾一眼,颤颤巍巍的说:“你们做儿孙的不孝顺,我这个做祖母的却不能不慈爱。你们没去给我拜年,那我这把老骨头只能亲自登门了。 打破天去咱们也是一家人,这大过年的,总该一块吃个团圆饭。如蔺媳妇,你让我们进去吧!” 她悲戚的又哭又喊,左邻右舍和过路的行人都纷纷探着头打量着。 “真是岂有此理!让长辈亲自登门给晚辈拜年,他们也不怕折寿!”有人义愤填膺的为林氏抱不平。 有知情的拉了一把他的胳膊,低声道:“你不懂就别瞎说,那个老妇人是江家的,又奸又狠,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原先县主也不是没把她接到家里孝敬过,她却给人家搅得鸡犬不宁的!” “谁说不是呢!如今又来装模作样的扮可怜!我呸!” “原来如此,这要是换成我,我也不跟她走动了!” 林氏也零星听见几声众人的议论,一时眼眶里的泪水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尴尬的作势低头掩面痛哭。 忽然,她两眼翻白,身子一软便晕倒在地。 朝以禾冷眼看着头痛的扶额——这一哭二闹三晕倒的招数,她看都看腻了! “堂弟妹,祖母上了年纪,原先的确做了不少糊涂事,但好歹她跟如蔺是有祖孙情分的,这大过年的要是她真在你家门口有个好歹,传出去也不好听。 不如你先让我们进去,回头等祖母缓过来了,我们就走。”江裕祖沙哑着嗓音开口,言辞恳切的说道。 她冷淡的转身,面无表情的说:“进来吧。” 她让人把林氏安置在西厢,还特意请了个太医来看诊。 凡是跟林氏沾边的事,她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被她赖上。 江裕祖喝了两口茶,重重的叹息一声:“也不怪你跟堂弟不待见我们,说到底江家全家都对不住你们一家子。祖母闹着非要来,我也拗不过她,你多见谅。” 朝以禾对他没有丝毫好感,当时他想放火烧死她和江如蔺的事还历历在目,但也有句话叫见面三分情,说来说去他也是个可怜人,这么想着她也不由的稍稍放缓了神色。 “堂兄最近一向可好?”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打理着家里的产业罢了。自从上次你把族里的耆老长辈请来后,现在各房都分走了些铺子、田庄,江府就剩个空壳子了。” 她沉默着点点头:“大伯母还好吗?” “祖母三个月才许我见我娘一面,上次见她人清瘦了不少。”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半晌,便有人进来回禀说林氏醒了。 林氏倚靠在迎枕上抹了两把眼泪,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江裕祖半哄半劝的哄走了。 朝以禾望着他们的背影微皱了皱眉,心里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娘子?娘子您怎么了?我刚才叫您好几声了,您怎么不说话啊?”红黛担忧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嘟囔着,“这也不烧啊?” 她哭笑不得的拨开红黛的手,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林氏哪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怎么这么轻易就走了?” “说不准是她自己也觉着没脸,便走了呗!哎呀娘子,您别想那么多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包饺子去!” 朝以禾强笑着点点头,也以为是自己思虑太甚便把这事丢在脑后了。 午饭时,江如蔺当值回来,他们一家子说笑着吃了午饭。 朝以禾难得清闲,让人用木头刻了一副麻将牌,教他们打麻将解闷,她和江如蔺,加上凤羽、红黛刚好能凑一桌。 麻将玩法简单,没几圈大伙就上手了,尤其是红黛,玩的连饭都不想吃了,还自发的教给了府里别的丫鬟们。 朝以禾索性给大伙放了个假,除了当值巡院、守门的,其余的只要不耽误自个儿的差事都可自便,一时间府里四处都是搓麻将的声音。 次日一大早,红黛服侍朝以禾梳洗时兴高采烈的说:“别看凤羽身手好,可她打麻将一点也不灵光,昨儿输给我二两银子呢!” “偶尔玩玩也就罢了,等过了年可不许这么熬着夜的打牌了!” “我知道我知道,娘子放心吧,我们心里都有数。” 正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姐!我是姜儿!我回来了!”姜儿的手都摁在了门上,但又想着贸贸然的推门进去有些不妥,便赶紧顿住了手,乖乖的站在门口扬声道。 红黛听见他的声音顿时眼睛一亮,嘴角勾起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她强忍着兴奋给朝以禾梳头,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朝以禾好笑的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梳子:“行了,快去吧,难得你们姐弟团圆,伺候我也不差这一会儿。” “哎,多谢娘子!”红黛清脆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第420章 巫蛊之术 朝以禾梳洗好一出门,姜儿就‘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娘子,我给您拜年了!全仰仗娘子帮我照料着姐姐,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在战场上搏杀,您是我们姐弟的大恩人!” “快起来吧。喏,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她笑着把姜儿搀扶起来,递给他一个红包。 他赶紧缩着手往后退了两步,小脸微红着说道:“不要不要,我给您磕头可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全府上下都有,你也不能例外,收着吧。 这回你第自己回来的还是跟凤将军他们一块回来的?” 姜儿难为情的挠挠头傻笑了两声,双手把红包接过来恭敬的答道:“我陪小将军一道回京的,老将军还在边塞镇守。近来戎贼又有异动,要是没人坐镇只怕会出事。” 她点点头笑道:“你难得回来,你们姐弟俩团圆去吧,别在我这儿守着了。” 正说话的时候,郑岩急匆匆的快步进来,脸上浮过一抹少有的惊慌。 “娘子不好了!外头来了好些官差,说……说要搜府!” 朝以禾一怔:“搜府?” “是啊!他们要强闯进来,石老爷子不让,我来回话前石老爷子已经跟他们推搡起来了!” 她神色一凛,赶紧快步往门口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几个脸上挂了彩的官差把石爷爷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她厉喝一声,连忙让小厮把侍卫们拉开,沉着脸厉声道,“就算你们有公事要办也该客客气气的,好歹这是三品参领的宅子!你们上来就对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者动手,传出去也不怕让人耻笑!” 为首的那个往地上啐了一口混着血的口水,冷笑道:“并非我们要为难他,是这个老不死的不知死活偏要阻拦我们,还打伤了我们这么些兄弟,岂能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石爷爷被两个小厮搀扶着站起身,乌青着眼窝满脸愧疚的说:“娘子,是我上了年纪,不中用了。要是赶我再年轻个十岁,我让他们站都站不起来……咳咳!” 她放缓了声调,柔声安慰道:“哪有不中用?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您回房歇着吧,让止松给您看看伤。” “不……不成!这群杂碎没安好心,奴才得守着您!” “行了行了,我们没工夫听你们磨磨唧唧的絮叨!县主,我们奉命来搜府,还请行个方便。”为首的官差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话,不小心扯痛了脸上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们一番,冷声问道:“你们是哪儿的人?就算要搜,也得有个正经由头才是!” “我等是刑部的人!要是无缘无故的我们也不敢贸然登门,实话告诉你,搜府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清怀县主,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你自称神女蛊惑百姓、大行巫蛊之术诅咒皇上,识相的就自己把罪证拿出来吧!别让我们费事!” 她心里沉了沉,猛然回想起前两天林氏来闹时她心里的那种不安——她就知道,林氏绝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看来来闹事是假,暗中往她家的宅子里藏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是真的。 见她不说话,那人不耐烦的一挥手:“县主恕罪,我等得罪了!来人啊!给我搜!” 官差们涌进府里一拥而散,各自钻进屋里翻找着。 石爷爷跟小厮们冲上去跟官差们撕打,却被她拦住了。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便没必要再起冲突。 不多时,官差们手里拎着两个扎满了银针的木头小人快步出来,冷笑道:“朝以禾,这上头写着皇上和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跟我们走吧!”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家娘子!”姜儿像只被激怒了的小兽似的,红着眼睛冲出来挡在朝以禾前头。 官差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原来是凤小将军的人啊!我们都是听吩咐办事的,您也别难为我们,若县主是被人冤枉的,也得去刑部把话分说清楚了不是?” “少跟我扯这些!我说不许就是不许!难不成还要我把小将军请过来,让他亲自跟你们说?” 朝以禾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担心我,但现在可不能跟他们硬碰硬,要不然传到皇上耳朵里,必定以为咱们有不臣之心。” “可是……” “回头你给凤夫人和小将军送个信儿,让郎君跟他们商量着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今日就要了我的命,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官差掏出镣铐拷住她的手腕,推搡着她出了院子。 左邻右舍都被这边的动静引得探出头,个个好奇的张望着。 官差们把她关进了刑部大牢里便不再理会她,旁边的几间牢房里关着的男囚、女囚都有,都穷凶极恶的盯着她。 她也不是头一次进监牢了,轻车熟路的把稻草铺平了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接连过了两三天都不见有人提审她,她就像被人遗忘了似的。 监牢里不见天日,她按照牢里放饭的次数计算着日子,算算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正当她百无聊赖的拿稻草编小狗的时候,两个狱卒进来打开了牢房的门,冷着脸把她押到了大堂上。 刑部尚书蒋大人年逾四十,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正前方逼视着她的眼睛:“朝以禾,你用巫蛊之术诅咒当今圣上和当朝太子,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妇没有。” “大胆!”蒋大人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道,“这两个木头小人是从你的卧房里搜出来的,要说不是你做的,难不成是你夫君江如蔺的手笔?你还是速速招了吧,否则本官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不关我夫君的事。” “那就是你了?” “自然不是,这是有人蓄意构陷!” 蒋大人眉头越皱越紧:“冥顽不灵!来人!动刑!” 话音刚落,两个官差就摩拳擦掌的朝她走过来,作势要把她拖下去。 她心里一紧,急声质问道:“蒋大人身为刑部尚书,难道就只会些屈打成招的手段吗?” 第421章 我赌一个馒头 “放肆!还轮不到你教本官如何办案!拖下去!” “蒋大人可想清楚了!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在民间略有几分薄名,我夫君位居三品,且我与长宁公主和未来的驸马爷都有些交情,要么你让我自此以后都没有机会开口,但凡日后我还能张嘴,我必定将你刑讯逼供的事公之于天下!” 蒋大人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的骂道:“小小妇人牙尖嘴利!你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这是祸灭九族的死罪!无论是公主还是驸马爷,怕都对你避之不及,又岂会为你出头?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傻站着做什么?用刑!” 两个官差一左一右的架住朝以禾的胳膊把她连拖带拽的拉扯下去,粗鲁的将她捆在一张长凳上后,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衙役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高高扬起婴儿手腕粗细的延杖。 ‘啪’的一声闷响,延杖重重的击打在她的大腿根部。 一瞬间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足足过了两三秒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才尖锐的传来,疼的她后背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眼冒金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一杖砸下来,仿佛要把她的腿骨砸断了似的,顿时打从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没几下她就记不得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到底捱了几下,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杖责终于停了,官差一解开绳子她就浑身无力的滚落到地上,鲜血把衣裤都染湿了,晕染开一片刺眼的猩红。 官差把她拖拽着丢回大堂上,她汗水混着灰尘贴在脸上,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蒋大人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冷声道:“你可知道厉害了?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招不招?”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仰脸逼视着他的眼睛沙哑着嗓子道:“要审我,你还不够格。我只当面向皇上回禀!要屈打成招,那……那不能够!” “冥顽不灵!再打!本官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大人。”师爷暗暗瞥了朝以禾一眼,低声说道,“已经打了二十杖了,别说她一个妇道人家,寻常男子都未必挺得住,要是再打只怕要出人命了。这案子是皇上亲自过问的,要是没拿到证供就先把人打死了,只怕……” 蒋大人看着朝以禾惨白如纸的脸,攥着惊堂木的手缓缓松开了:“朝以禾,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招不招?” “我也再回答你一遍,我只……只当面向皇上回禀!” “好!本官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念你是个妇人,本官今儿先放你一马,明日本官再提审你的时候,但愿你的供词能让本官满意。” 说着,他扬脸使了个眼色,两个官差拖拽着把朝以禾带下了公堂,她拖行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印子。 跌进牢房的稻草堆里,朝以禾瘫在地上连挪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强打精神从空间里拿出两包葡萄糖胡乱灌进嘴里,眼前一黑就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周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我赌一个馒头,这娘们儿一准活不了了!” “我也赌一个馒头!也不知道她犯了啥罪,就算对女囚用刑,也少有打板子的。” “呵,我看八成是在外头偷人,被夫君发现后谋杀亲夫了!看她长的就跟个狐狸精似的,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哎,你们看!这娘儿们的手指头动了!” 朝以禾恍惚间感觉耳边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她撑开眼皮,就着昏暗的光线看见周围几个牢房里的犯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见她撑着身子爬起身,好几个囚犯都懊恼的骂娘。 “他娘的!看着是一副将死之相了,咋又活过来了?” “害的老子白白赔进去一个馒头!” “小娘子,还有气没了?你跟俺们说说,你犯了啥罪了?” 她默不作声的把视线收回来,一挪动大腿根部就仿佛要把皮肤撕开了似的,凝固的血渍把伤口和衣裤粘在了一块,每动一下都钻心剜肺的疼。 她咬着牙慢吞吞的挪到角落里,避开犯人们的视线后看,她取了两瓶生理盐水浇在衣裳上,缓缓把衣裤和伤口分开。她背着身子不太方便处理自己的伤口,只能凭感觉清创,随后又洒了些云南白药,简单的把伤口包扎了一下。 平时轻车熟路做惯了的事,今儿做起来累的她险些丢了半条命。 她趴着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劲儿,又取了两颗消炎药塞到嘴里。 这牢房里有阴又潮,要是伤口感染发炎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朝以禾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才处理好伤口就到了放饭的时候了。 狱卒把干的硬邦邦的馒头和一碗稀汤寡水的烩菜放到牢房门口,菜里一点油腥都没有,还隐隐散发着一股快要腐坏的馊味。 她掰了一块馒头闭着眼睛塞进嘴里,就算再难以下咽她也得逼着自己吃两口,肚里没食只怕就更熬不住了。 ‘砰’,不知从对面飞过来个什么圆溜溜的东西,不偏不倚的正砸在她的脑门上。 她‘哎呦’一声捂着额头睁开眼睛,低头一看,竟发现眼跟前扔着一颗煮鸡蛋。 朝以禾错愕的四下环顾了一圈,正对上对面牢房里一个犯人的视线。 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身上的囚服已经磨的发白了,又脏又油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他的脸,从眼角泄出几分阴骘。 “这是……” 犯人啃了一大口馒头,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你害的老子输了一个馒头,将来得还!怕你死了没人还老子的账,这颗鸡蛋就给你吃吧!” 朝以禾微讶着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剥了鸡蛋壳,掰了一少半自己留下,大半又扔回去丢到了犯人的怀里。 “多谢,我知道在牢里鸡蛋是难得的好东西,眼下我身子虚弱,我实在没法嘴硬说‘我不要’,但咱们非亲非故的,我又不好白拿你的东西,索性咱们一人一半吧。日后等我脱困了,必不忘你今日的恩德。” 第422章 本宫要晕了 那犯人像看傻子似的睨了她一眼,嗤笑着把半颗鸡蛋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口就吞进肚子里了。 朝以禾强迫自己吃了点东西后趴在稻草堆里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隔壁几间监牢的囚犯们窃窃私语着。 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江如蔺的处境,太子这次是下了狠手了,不置她于死地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她背着一个诅咒皇上的罪名,江如蔺多少得受牵连。 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得想法子自救才行啊! 她思忖了好半晌,攥紧拳头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赌一把了! 她身上疼的厉害,吃了半颗止痛片才勉强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几个时辰,蒋大人又下令提审她,两个官差像拖死猪一样把她从牢房里拽出来,扔到了刑部大堂上。 蒋大人呷了口茶,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朝以禾,你身骄肉贵的,想来也没住过牢狱吧?这一宿你可想清楚了?只要你乖乖招供,本官保证,一准让你过得舒坦些。否则……本官还有的是刑罚等着你!” 朝以禾浅笑着勾唇,挑眉看了他一眼:“蒋大人要是还想要你脑袋上的乌纱帽,最好对我客气点。” “你……你说什么?”他怒极反笑,“你莫不是伤了脑子了?且不说如今你已经沦为了阶下囚,就算放在以前,本官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蠢货!” “大胆!辱骂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她讥讽的勾唇,冷笑道:“前阵子公主中毒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当日是我帮公主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这解毒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算算日子,这两天就该是我为公主施针的时候了。 可眼下我身陷囹圄,又受了重刑,万一手一抖拿不稳针出了什么差错,害了公主,那这罪责可不是由我一个人担着的。下令打我板子的蒋大人你,也是间接谋害公主的凶手!” 蒋大人脸色一顿,厉喝道:“你还想蒙骗本官?实在是胆大包天!” “我说的是真是假,蒋大人亲自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被人栽上了泼天的罪名,大不了就是个死,要是有蒋大人你给我垫背,倒是也不亏。” 他偷瞄了师爷一眼,见师爷脸色微沉的点了点头,犹豫了好半晌才惊疑不定的说道:“先把这个罪妇押回牢里!” 朝以禾被扔回牢房里,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她赌长宁一定会留意她的动静,等长宁听说蒋大人打听公主是否安好后,兴许能猜到她的用意。 反正横竖也不会比眼下的处境更坏了。 她背着人从空间里拿出一袋葡萄糖喝了两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呵!悄悄的吃独食,有些不磊落。” 她手一抖,险些把葡萄糖水撒出来,一回头才看见,正是昨天给她鸡蛋的那个犯人。 朝以禾觉得他对自己没什么恶意,沉吟片刻转过身,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不是吃的,是糖水,你要喝吗?” “甜了吧唧的,我不稀罕。不过你倒比我想象的有本事些,才进来几天,竟就能搞到糖水了。” 她干笑了两声没再搭话,四下瞅了瞅,见旁边的监牢都空了。 那人叼了根稻草枕着胳膊躺在地上,慢悠悠的说:“别看了,他们都去沙场干活了。你当每日的饭菜都是白来的?回头等你的伤好了,要是没判死罪,你也得跟着一块做活去。” “那你怎么不去?” “我?你问问那些狗狱卒,他们敢放老子出去吗?老子一只手就能拧断他们的脑袋!” 朝以禾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这人的长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眉梢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戾色却让人不敢小觑。 “我看你不像坏人,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那人咧嘴玩世不恭的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两年前有几车进贡给皇上的果子丢了,当官的说是我们这群刁民抢的。” “这么说还有不少跟你相熟的人,也一并被下了狱?” 他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翻了个身从嘴里挤出两句话:“看来是昨儿的那顿板子没给你打疼了,你还有精神问东问西的,聒噪。” 朝以禾见他不想说了,便也识趣的没再追问,小口小口的把葡萄糖水喝完后就趴在稻草堆里假寐,暗暗祈祷长宁能明白她的暗示。 与此同时,一个宫女快步进了玄云宫,长宁见她回来‘噌’的一下弹了起来。 “怎么样了?可打听到清怀县主的消息了?” 小宫女喘匀了气息,低声道:“回禀公主,刑部的嘴严的很,一丝口风都不露,奴婢什么都没打探到。不过……刚才奴婢听别人说,刑部的蒋尚书在暗中探听公主是否安好,也不知道这事跟县主有没有关系。” 长宁脸色不善的猛灌了两口茶,烦躁的嘟囔着:“本宫安好不安好的,关他姓蒋的什么事?父皇让他审问以禾的案子,他倒打探起本宫的事了!狗拿耗子多……” 牢骚还没发完,她忽然福至心灵,止住话音缓缓看向旁边的小宫女。 “公……公主?” 长宁攥住宫女的手,一字一顿的说:“青荇你听好了,本宫突感不适,嗯……头晕眼花、上吐下泻……总之哪哪都不舒坦,非得清怀县主亲自给本宫看诊才行。记住了吗? 本宫要晕了!” 话音刚落,她就身子一软晕倒在地上,睫毛却不安分的轻颤着。 青荇愣了愣,心领神会的哭喊着跑了出去:“快来人啊!传太医!公主晕倒了!” 玄云宫上上下下顿时乱的翻了天,太医们一茬接一茬的进宫,给长宁诊过脉后都看不出任何端倪,一时都犯起了愁。 青荇意有所指的说:“我们公主前些时候中过毒,打那以后公主的凤体都是清怀县主亲自照看的,要是能把县主请来就好了。” 在座的太医当即就听出了青荇的弦外之音,他们当中有些受过朝以禾的恩惠,有些也跟她请教过医术,便都了然的连连点头。 第423章 先备一副好棺材 蒋大人在焦灼的在宫门口来回踱步,一听说长宁公主昏迷不醒,他的眼皮子就突的狂跳了几下。 “蒋卿怎么不在刑部审案?难道是朝以禾已经招认了?”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面无表情的沉声问道。 他打了个激灵,赶紧回过身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殿下,臣正想求见殿下呢!朝以禾嘴硬的很,臣都上了刑,可她还是负隅顽抗。臣听说一直是那个罪妇照看着公主的凤体,眼下公主又病了,这……” “你不必瞻前顾后,朝以禾的确跟长宁往来甚密,但本宫还不信了,天底下除了她就再没别的郎中了? 当务之急是得撬开她的嘴,让她签字画押,只要她认下这个罪,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了身!” 蒋大人弓着身子连连点头,犹豫不决的说道:“可那罪妇也是把硬骨头,不是肯轻易就范的主儿。公主病的这么急,万一在她画押前皇上就传她进宫给公主诊治,那……臣也无能为力了啊!” 太子的眼底滑过一抹浓浓的狠辣,压低了声音厉声道:“本宫自会为你多拖延些时候,但蒋大人的脑筋也要活络点才是。只要供词上摁了她的手印,她就算是认罪了,她诅咒父皇和本宫的事也就定成了板上钉钉的铁案。 至于这个手印是她心甘情愿摁上的,还是有旁人帮了她一把,又有谁会深究呢?” “殿下的意思是……” 他施施然的一拢袖,若无其事的笑笑:“本宫什么意思都没有,蒋大人位居刑部尚书,那刑部大堂里的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蒋大人醍醐灌顶一般,连忙应声:“臣明白了!”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见他一路小跑着上轿辇赶回刑部,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勾起一个阴毒的弧度。 ——朝以禾啊朝以禾,这次你还不死? 蒋大人急匆匆的赶回刑部后,当即就让人把朝以禾带上了堂。 他气都没喘匀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气喘吁吁的厉叱道:“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招了便能少吃点苦头!就算你生了一副钢筋铁骨,这儿的七十二道刑罚也能把你的骨头炼化了!趁早识相些吧!” 朝以禾逼视着他的眼睛,冷淡的说:“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招?”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官也不必跟你多费口舌了! 把供状拿上来,摁着她的手画押!” 她的睫毛猛地轻颤了一下,冷笑道:“怎么?蒋大人没有别的手段,打算强行污死我吗?” “本官出此下策也是被你逼得!动手!” 他一声令下,师爷将提前准备好的供词写完了最后一笔,吹了吹未干的墨渍递给官差。 两名身材魁梧的官差快步朝她走过来,个个眼露凶光。 朝以禾紧咬着牙,心里明白,一旦摁上了手印,只怕她连亲自面见皇上的机会都没有了,必定逃不过一个‘死’字。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一横,紧咬着牙关在地上使劲儿摩擦着十根手指的指腹,眨眼间她的手指顿时血肉模糊,疼的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脑门滚落下来。 蒋大人这才看穿她的意图,急声吼道:“摁住她的手!” 她脸色惨白的勾唇,扬了扬鲜血淋漓的手:“不好意思,晚了。” 都说十指连心。虽然手指上不过是皮外伤,但却是钻心的疼。 “你……”他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随即又狠绝的磨着牙道,“就算你把手指头剁了,这个押也得画!” 官差们心领神会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摊着供状,一个拽着她的手往状子上摁。 她铆足了劲儿挣扎着,眼底充血、撕心裂肺的吼道:“就算我把皇陵刨了,签字画押也得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枉顾律法?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要是当真冤死了我,我变成鬼也必定叫你们此生不得安生!” 摁着她胳膊的官差一时被她唬住了,手上不由得松了点力气。 蒋大人眼里的戾色更浓,狠声道:“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是凌迟的大罪,死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何谈鬼魂? 动作麻利点,只要让她画了押,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官差们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思又定了下来,把朝以禾的手指死死的摁向那张纸。 她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掰脱臼了,可就算她使出了浑身力气,但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一个女子哪有壮汉的力气大? 眼看她的手指头离供状越来越近,外面忽然传来高公公的一声尖声高唱:“皇上有旨——” 官差们一震,蒋大人正要让人先逼着她把手印摁了,高公公就已经带着人进了大堂,他也只能悻悻的作罢,赶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公公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处置这个罪妇的旨意下来了?” 高公公不经意的一侧脸,正看见朝以禾狼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意味深长的看了蒋大人一眼。 “尚书大人雷厉风行,这才几天的工夫,就把人折腾成这样了。想来在你手上,必定没有审不出来的案子。” 蒋大人一时分不清高公公的话是褒是贬,干笑着道:“本官一心只想为皇上分忧,这都是些小手段罢了……” “好得很,蒋大人先备一副好棺材吧,到底是有身份的人,总不好曝尸荒野,提前备好了也免得到时候着慌。” “公公的意思是……皇上已经打算处死这个罪妇了?” 高公公微微一笑,看着朝以禾道:“皇上有旨,公主病重,命清怀县主入宫为公主诊治,不得耽搁。” 朝以禾脑袋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放松了几分,长松了一口气垂眸道:“臣妇领旨。” 他挥了挥手,两个宫人快步走到跟前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上了门口的轿辇。 “进宫?既然不是处死她,高公公,那棺材……”蒋大人愣了愣,跟上去追问。 高公公扭脸瞥了他一眼:“备着吧,有用处。” 第424章 别装了 朝以禾受了杖责,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高公公特意让人在轿辇里垫了厚厚的鹅绒垫子,她总算稍稍舒服了点。 她隔着帘子小声问道:“公公,能否容我先梳洗一下?好歹让人帮我把手包扎包扎,免得吓着公主。” “皇上吩咐了,不得耽搁。县主忍耐一下吧。” “可就算要为公主看病,我总得……” 高公公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县主,您今儿的脑袋瓜怎么就不灵光了呢?您听奴才的吧,有时候这惊了圣驾可比循规蹈矩的有好处。” 朝以禾怔怔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多谢公公提点。” “哎呦,县主谢奴才做什么?奴才不过是怕耽搁了公主的病情。” 她垂眸会心一笑,暗暗记下了高公公的这份恩情。 ——听高公公刚才的话,皇上并没有下旨让蒋大人动刑,可如今她却浑身是伤、狼狈不堪,这究竟是蒋大人急于为皇上分忧还是另有隐情急着逼她的口供?细想起来就耐人寻味了。 她暗自琢磨着进宫后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毕竟这兴许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伸冤的机会,定得牢牢的把握住! 片刻后,轿辇一路抬着她带了玄云宫门口,宫人们像来时一样把她扶下来,搀扶着进了寝殿。 此时寝殿里乌泱泱的站满了人,妃嫔们满眼担忧的朝床榻那边张望着,时不时各自低头擦擦眼泪;太医们垂首侯在一旁,有两个跟朝以禾相熟的暗暗冲她挤了挤眼睛。 皇上面沉似水的端坐在椅子上,一见朝以禾浑身是血的样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弄成了这样?” 她虚弱的掩唇咳了几声,恰到好处的露出磨掉了一层皮的手指:“臣妇惦记着公主的病情,没来得及修饰形容,望皇上恕罪。” “你……罢了,先去看看长宁吧。” 她点点头,一瘸一拐的踱到床榻边煞有介事的诊脉。 长宁感觉到朝以禾血淋淋的手指覆在自己的手腕上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再提鼻子一闻,浓浓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本来只想掀开眼皮偷偷瞧一眼,可一看见朝以禾这副凄惨的模样,她便什么都忘了,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弹了起来。 “你的手……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伤你?可是姓蒋的那个狗官对你用刑了?本宫剥了他的皮! 太医呢?都给本宫滚过来!快看看县主的伤!” 朝以禾一个劲儿的跟她使眼色,低声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公主,您还病着呢!” 长宁一愣,赶紧柔柔弱弱的躺会床榻上,扶着额煞有介事的说:“清怀县主当真是杏林圣手,你一来,本宫就觉得身子好多了~哎呀我的头好像还有点晕晕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瞄着皇上的脸色,心虚的别开脸。 皇上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把妃嫔和太医们都打发出去后,才徐徐说道:“别装了,装也装不像。” 她的嘴角尴尬的抽搐了两下,慢吞吞的从床榻上爬起来,赤着脚扑到皇上跟前撒娇:“父皇~儿臣不是有意欺君呢!可您看,这才几天啊,以禾就被折磨成这样了,要不是儿臣出此下策叫她进宫,就算她被人欺负死都没人知道!父皇~” “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撒娇卖乖!起来吧,朕有话问朝以禾。” 长宁清脆的应了一声,赶紧乖巧的退到一边。 朝以禾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民间盛传你是神女转世,此事可当真?” 她深吸了一口气,字斟句酌的小心回道:“假的。那个老道在道清观招摇撞骗,为祸百姓,臣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那在你府里搜出来的木偶又作何解释?上面写着朕和太子的生辰八字,难道不是你用巫蛊之术诅咒于朕?” “皇上明鉴,臣妇冤枉,那两个小人并非出自臣妇之手。皇上是明君,全靠皇上的赏识,臣妇和夫君才有如今的体面,臣妇没有理由诅咒皇上。 况且巫蛊之术本来就是无稽之谈,要是这东西真有效用,那以后也不必操练军队,只要把敌国将士的名姓写上去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我想做这两个小人用的木材、布料、写字的墨、字迹和扎在小人上的针,只要一条一条的细细查下去,总能查出端倪。求皇上为臣妇洗雪冤情!” 皇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她,锐利的眼风像刀子似的从她脸上滑过。 长宁迈着小碎步踱过去,小心翼翼的拽了拽他的袖子:“父皇,县主和江参领对您的忠心您是知道的,他们不敢做这等大不敬的事。您就念在县主赈灾有功,研制的麻沸散和白药造福百姓的份上,开开恩吧~父皇……” “有功不假,朕对你和江卿也甚为看重,但若是居功自傲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便是你们夫妇对不住朕了。” 朝以禾背后冷汗涔涔,磕了个头垂眸道:“臣妇不敢。” “一会儿好好处理处理你的伤,回头朕会让高公公亲自送你会刑部,在你洗脱嫌疑之前,不得再离开刑部大牢半步。要是再敢跟长宁勾结着耍手段,朕就要治你的欺君之罪了。” “多谢皇上。”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留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了玄云宫。 长宁见人走了,赶紧把她扶到床榻上,一边叫太医给她治伤,一边叫人打水给她梳洗。 “以禾,你别怪我父皇狠心,我朝对厌胜之术一向查的极严,你这回的事是触到父皇的逆鳞了,不查明真相你定是出不来的。我……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朝以禾笑笑,轻声道:“我明白,皇上已经很关照我了,让高公公亲自送我回去就是在暗地里敲打蒋大人,就算他胆子再大想来也不敢再对我用刑了。 我被关起来这些天,我夫君还好吗?他可有受什么牵连?” “太子哥哥和几个朝臣上奏父皇,称你们夫妇有不臣之心,江参领也应革职查办。但父皇说,这事尚无定论,要是就这么处置了江参领,会寒了武将们的心,到底也没连累到他。” 第425章 别动 朝以禾长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皇上没因为太子的话发落江如蔺,可见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帝王的信任何其难得,到了关键时候,兴许这就是个保命符。 长宁叫人给她梳洗了一下,一看见她皮肉外翻着的手和被杖责的伤,长宁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姓蒋的手也太黑了!无论如何你也是官眷,又是父皇亲封的县主,他怎么敢对你下这种毒手?” 她垂眸笑了笑,淡淡的说:“要是真坐实我诅咒皇上的罪名,无论我以前有多风光都逃不过一死,他自然不会对我客气。” 长宁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先让太医给你上药吧,我叫人把江参领请来,你们悄悄的见一面。” 她哒哒哒快步跑出去叫人,朝以禾望着她的背影心底微微发热,感觉像有一股暖流顺着心尖延伸到了四肢百骸。 趴在松软的床上,眼皮子就沉的抬都抬不起来了,她好些天没睡过床了,瞌睡虫直在脑袋里打转。 太医轻轻的给她手指上的伤处擦药,低声道:“县主要是倦了就先睡一会儿,我等会好生照顾的。” 她胡乱点了点头,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半睡半醒的时候,感觉有人剪开了她的衣裤,轻手轻脚的给她处理大腿上的伤口。 她打从现代来,自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思想,况且如今她又是个病人,医患之间就更没有这些忌讳了,她本想跟太医们说一声她给自己用了什么药,扭过脸使劲儿撑开眼皮一看,才发现给她上药的竟是江如蔺。 朝以禾猛地瞪圆了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愣了愣,赶紧抓起被子想把伤口遮挡住,一时慌乱之下竟忘了手上的伤了,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紧皱成了一团。 “别动。”江如蔺摁住她的手腕,眉心隆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 “叫宫女进来帮我处置就成,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别……” “我都已经看见了,你还要避着我吗?” 朝以禾缩了缩脖子,偃旗息鼓的趴在枕头上。 他把药粉洒在伤处,眉头越皱越紧,恨恨的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我非敲碎他们的骨头不可!” “也……也没有那么疼……挨了打后我就先自个儿处理了一下,这两日伤口该结痂了,很快就好。” 江如蔺帮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裤,又端来一碗鸡汤,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她嘴边:“我知道你伤的轻重,你也不用怕我担心哄着我。我都听长宁说了,你再稍稍忍耐两天,我一定尽快接你回家。”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勺汤水:“能早点出来自然好,但你也别操之过急,小心着了太子的道把自己折进去。” “我已经跟凤夫人、杜秀才商量过了,杜秀才比对木头小人上的字迹,看是谁的笔迹,再查查用的是哪家的墨;凤夫人也让人打探小人上用的布料有没有什么来头。就算计划的再周密,也定会留下端倪,我不会让人平白的冤死你。你放心。” “有你们保着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朝以禾把这些天的事说给他听,他们正说话的工夫,高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县主,时辰差不多了,奴才送您回去。” 江如蔺把她搀扶起来,两个宫人把她扶上了轿辇。 他拱手向高公公深施一礼,沉声道:“多谢公公对我娘子的关照提点,江如蔺永志不忘大恩。” “可别可别,奴才哪能受江参领的礼?唉,说起来奴才也没做什么,但万事都逃不过‘公道’二字,您说是不是?得了,奴才和县主先走一步,江参领珍重。” 朝以禾探出头冲他招了招手,他看着轿辇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 轿子才在刑部大门口停下,蒋大人就赶紧迎了出来,悄悄往高公公手里塞了锭银子。 “敢问公公,皇上可有吩咐如何处置这个罪妇?是凌迟还是车裂?” 高公公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尖着嗓子说道:“皇上说了,让你们刑部问话,可没让你们对县主动刑!见县主伤成这样,皇上的脸色可不大好看。如今咋家把人送回来了,该怎么做蒋大人心里有数了吧? 这银子呐,您还是收回去吧,留在您这儿可比在咋家手里用处大!” 说着,高公公把银子推了回去,暗暗腹诽——给自个儿置办后事、买棺材寿衣,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用处吗?他再爱财也犯不上跟死人抢银子花。 他又跟朝以禾行了个礼,这才带着宫人们乌泱泱的回了宫。 蒋大人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发愣,跟旁边的师爷说道:“你说怪不怪,高公公让我准备棺材,我还以为今儿皇上就会赐死这个罪妇,可没有旨意也就罢了,皇上怎么还跟咱们动气了?难不成是咱们会错了意?” 师爷想了半晌,摇摇头道:“我看不会,兴许……皇上只是看朝以禾伤重,不愿落个刻薄的名声,这才显出几分回护之意。回头等她的伤好些了,该处置还是要处置的。” 他赞同的颔首,冷着脸一步步走到朝以禾跟前。 “算你走运,你还能再多活两天。这几日你不妨也自个儿想想清楚,日后再叫你画押的时候你乖顺些,也能少吃点苦头。” 朝以禾轻嗤道:“该吃的苦头我都吃过了,蒋大人,接下来就该着你了。” “嘴硬!本官看你被凌迟时还有没有这么伶俐的口齿!把她押进牢里!” 两个官差扭着她的胳膊把她推搡进牢房里,但碍于高公公的话,到底也没太难为她。 对面牢房里的犯人欠起身子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挑眉:“听说那狗官强逼你画押,你把自个儿的手指头都磨破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骨气,倒是我小瞧你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笑笑,揶揄道:“我也没看出来你这么好打听闲事。那天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你也是蒙冤入狱的,你可愿把你的事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助你昭雪。” 第426章 动手 “你?”那人睨了她一眼,不屑的撇撇嘴,“省省吧,你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我的闲事?” 朝以禾也不恼,笑着追问道:“你不肯说也就罢了,咱们毗邻而居这么些天,你也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姓吧?” 那人沉吟了片刻,惜字如金的说:“齐云辛。” 她微微颔首,暗暗把这个名字记下了,趴着昏昏沉沉的补觉。 接连两三天里,蒋大人都没敢再对她用刑,只是一日三次的来问她招不招供,她回一句‘不招’,蒋大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她一通便走,顶多是在吃喝上刁难刁难她。 在牢里待得久了,她跟其余几间监牢里的犯人也渐渐熟识,交谈下才得知,齐云辛跟这儿的十好几个犯人都曾是渡州山头上的山贼,齐云辛的父亲齐老爹是他们当中的首领,一向带着大伙做劫富济贫的营生。 前两年一队车马护送进献给皇上的贡果进京,途径渡州时赶上暴雨,马车翻了,贡果全都坏了,要是追究下来便是大罪,押送贡品的官差索性把这事栽到了他们头上。 衙役上山剿匪时齐老爹死在乱箭当中,其余众人也死的死伤的伤,只留下齐云辛和余下的十几口人。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说起这事就忍不住义愤填膺的啐了两口:“俺们是山贼,又不是山上的野猴子!要抢也得抢金银珠宝值钱的东西,抢那几颗破烂果子做什么?” 另外一个瘦干瘦干的男子也附和道:“就是!我们犯得到底不是死罪,狗官没由头杀我们,可也不敢放我们走,便把我们关在这儿让我们去沙场里做活,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那群当官的也精明着呢,他们只敢使唤咱们!他们可不敢把云辛放出去,要不然云辛拿块石头就能砸瞎他们的狗眼!” 朝以禾把他们的话都记在心里了,暗暗在心里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牢房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 “什么人?敢闯刑部大牢,不要命了?” 紧接着,牢狱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江如蔺带着一众护军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一刀砍断了牢门上的锁链。。 朝以禾眼皮子突地一跳,拽住他的手腕急声道:“你别犯浑,劫狱是大罪,快带着你的人走!皇上已经答应详查了,早晚会还我清白的。” 他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两天没见你怎么更清瘦了?姓蒋的又对你使手段了?” “你要是被人抓住问罪,我就不单单是瘦两斤这么简单了,你若有个好歹就是要我的命!” 江如蔺看她急的眼睛都红了,正要跟她说话的时候,蒋大人带着一众官差急匆匆的赶过来。 “大胆!江如蔺,你擅闯刑部大牢,意图劫夺囚犯,你该当何罪?你是想造反吗? 来人啊!把一干逆犯统统给我拿下!” 官差们面面相觑着,默契的咽了一口唾沫往后退了退。 蒋大人把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怒不可遏的厉吼道:“你们怕什么?你们食朝廷俸禄,自当为皇上效忠绞杀逆贼!都给我上!” “大人,他们都是护军,咱们不是对手啊!要不……” “废物!”蒋大人气急败坏的厉声叱责了一声,又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江如蔺擅自煽动护军劫囚,逃不了一死,你们谁要是把他摁住了,皇上定有重赏!” 几个官差听了隐隐意动,摩拳擦掌着跃跃欲试着。 江如蔺懒得耽误工夫,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动手。” 他一声令下,护军们应声称是,有几个牵制住官差,其中一个一把揪住了蒋大人的衣领,一脚踹向他的膝盖窝。 蒋大人猝不及防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强压着心里的恐惧梗着脖子仰脸戒备的盯着江如蔺:“你你……你放肆!本官是朝廷命官,难不成你还敢对我动私行?你要是敢伤本官一根汗毛,太子殿下饶不了你!” “哦。” 江如蔺淡漠的垂眸,随手抄起一根铁棍‘啪’的一声狠狠的砸向蒋大人的大腿。 他‘嗷’的惨叫一声,身子蜷缩成一个虾米,疼的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 “我说过,我要敲碎你的骨头!今日算是兑现我跟我娘子许的诺了。” 蒋大人浑身直哆嗦,牙齿打着颤:“本官定要去皇上跟前参你一本!你们夫妇都该千刀万剐了!” 江如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唇角微勾:“怕是你没机会给皇上写折子了,皇上已经查明我娘子是被冤枉的,你滥用刑罚强逼口供、渎职枉法,皇上下旨,你,革职查办。” 他瞳孔猛地一缩,眼里猛地闪过几分惊恐,随即又冷笑道:“不可能!有太子殿下保我,绝不可能……” 江如蔺淡漠的摆摆手,护军拖着他把他带离大牢,单独关押了起来。 余下的官差们纷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眼神闪躲着回避着他的眼神。 他冷冷的把目光收了回来,侧过脸看向朝以禾时,紧绷的脸部线条微不可见的柔和了几分:“走,咱们回家。” 这些天来一直压在朝以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勾住江如蔺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齐云辛等人,缓缓往大牢外走去。 一听说她今日回府,红黛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了,远远的看见轿辇过来就一路小跑着迎上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朝以禾安抚着笑笑,一抬眼就看见止松、姜儿和石爷爷、石奶奶都满眼关切的望着她。 她眉眼弯弯的一笑,轻声道:“是我不好,让大伙担心了。” “娘子别这么说,只要您平安回来就比啥都强。” 止松快步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死死的抱住她的腿,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师父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哇……” “乌鸦嘴。”江如蔺不悦的横了他一眼,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他拎起来,“你师父刚回来,让她好好歇歇,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第427章 我什么都没听见 府里早就备好了洗澡水、各式各样的伤药和可口的饭菜。 朝以禾身上有伤,便只能让红黛帮她简单的擦洗了一下,又洗了洗头发,人总算感觉清爽多了。 她一回来,大伙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就连吃饭都不让她亲自动手,反倒弄得她哭笑不得的了。 吃过饭后,她斜倚在床榻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太子这次是奔着要我性命做的这个局,为了救我出来,你们也一定没少下工夫。” “能救你出来就什么都是值得的,太子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端端的还搭进去一个刑部尚书,怕是这会儿正在东宫大发雷霆呢。” 她笑弯了眉眼,顿了顿把齐云辛等人的事三言两语的跟他说了一遍。 “……他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算看在他给了我一颗鸡蛋的份上,我也想还他这份人情。要是能有机会替他们昭雪,你就帮他们一把吧。” 江如蔺微微颔首,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沉沉的吐了口闷气:“我知道了。” 他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要能像如今这样抱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 朝以禾靠在他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闻着让人莫名的安心,她拿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次日等她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猛地被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才看清竟是长宁。 “大清早的,你想吓死我啊?” 长宁扁扁嘴,没好气的哼了两声:“亏我赶个大早来看你,你还嫌我吓人!好没良心!” 朝以禾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坐起身陪着笑脸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就当我赔罪了。” “那些都不紧要,以禾,我心里烦闷的厉害,想跟你说说话。” “出什么事了?” 她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的说:“没有别的,就是为着你的事。自从你被关进刑部大牢后,我们都在暗中使劲儿想帮你洗雪冤情,可没想到越查越让我心惊。”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神色复杂的叹了口气:“你重情义,顾念着跟太子的手足之情,不忍心看他跌跟头。但……” “我知道,是太子哥哥自己做错了事,他自然该付出代价。 唉,昨天江参领、凤夫人和子泉一块把查到的证据递到了父皇跟前,那两个木头小人上的字迹倒是查不出什么,但用的墨却是御赐的,再加上那上面的白绸布是前两年父皇亲自赏给太子哥哥的,这事便就一目了然了。 父皇急怒之下竟说出太子哥哥有失储君德行这样的话,太子哥哥为求自保,便把罪责都推到了蒋尚书头上了,蒋尚书擅自对你动刑、又有屈打成招之嫌,更要紧的,是他动了蒙蔽父皇的心思,八成是活不了了。” 她微微颔首:“是啊,臣子弄权、贪墨,兴许皇上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跟太子勾结欺君罔上,这就是不赦之罪。” 长宁的小脸紧紧的皱成了一团,眉眼间满是愁绪:“也不知道太子哥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记得小时候他带我放风筝的时候,还叮嘱我小心别踩到蚂蚁,如今他却这么狠心,精于算计、视人命如儿戏。” 朝以禾哑然的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你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哄我,我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是太子了嘛,跟原来自然不是一样的心性了,我只是心里难受而已。” 她沉默的拍了拍长宁的手,低声道:“所以才说,‘不改初心’是最难得的。” 她们在屋里聊了好半晌,江如蔺当值回来后就直奔房里,见长宁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个没完,他就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翻白眼。 吃过午饭后,长宁脸上的闷气稍稍散去几分,瞥了一眼江如蔺阴沉的脸揶揄道:“我先走了,要是再待一时半刻的,怕是江参领该拿大棒子把我打出去了。 你好好养伤吧,回头我再来看你。” 朝以禾让人把她好生送出去,嗔怒的瞪着江如蔺:“公主也不常来,你何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是有公主帮忙,那天在宫里我也见不着你。” “谢她是一回事,嫌她碍眼是另一回事。”他十分坦荡的说道。 他脱了鞋袜在她身边和衣躺下,小心翼翼的把她圈在怀里。 自从朝以禾遭了这一劫后,他就恨不得把她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只要见不到她,他心里就不踏实。 她伤的不轻,前前后后养了足足半个月才好,被杖责的伤结了痂,手指头上也长出了新的皮肉,红黛她们总算肯放她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这天,窗外纷纷扬扬的又飘起了雪花,朝以禾正抱着手炉缩在炕上猫冬时,红黛带着一身的寒气快步跑进屋里。 “娘子,您猜谁来了?” 她懒洋洋的掀开眼皮:“谁?” “丽侧妃!太子府上的丽侧妃!肯定是太子受皇上冷落,她坐不住了! 哼!他们夫妇一个比一个狡诈!丽侧妃想让您出丑,太子干脆想要您的命,我看丽侧妃八成是来跟您示好的!要我说,就该让她冻死在外头,咱们才不见她呢,免得沾一身晦气!” 朝以禾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睛眯了起来像只猫儿似的慵懒的翻了个身:“我自从受了刑后身子就不太好,总爱犯困,一觉没有一个时辰是睡不醒的,反正刚才我什么都没听见。” 红黛窃窃的笑道:“娘子放心,我也什么都没跟您说!您可没有故意怠慢丽侧妃,实在是您身上虚弱,睡觉又浅,我不敢贸贸然的把您叫起来。” 她满意的点头,安心躺下补觉,直到夕阳渐沉,外头也越来越冷了,她才恰逢其时的醒来,就着红黛的手喝了两口茶。 “丽侧妃还在外面吗?” “在呢,我看不见到您,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428章 险些把肺咳出来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坐起身道:“请她进来吧。” 红黛应声退了出去,片刻后引着冻得小脸通红的丽侧妃进了屋子。 “刑部大牢不是人待得地方,我出来后身子虚的厉害,咳咳……下人们见我睡了也不敢喊我,怠慢丽侧妃了。”她煞有介事的轻咳了几声,睫毛轻颤着覆盖住眼睑,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刮跑似的。 丽侧妃脸都冻僵了,僵硬的扯出一个笑脸温声道:“快别说这样的话,是我不好,来之前也没叫人递个帖子。 我们殿下遭奸人蒙蔽,误以为县主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得知你是被冤枉的后,殿下也内疚了好一阵呢,特意打发我过来看看你。” 朝以禾欠了欠身子虚虚的笑道:“有劳殿下记挂,好歹我没死在牢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殿下还让我给你带了两株上好的人参,你是用药的行家,这人参你留着自己吃也好,用来治病救人也好,总比放在我们手里有效用。” 丽侧妃的话音刚落,跟着她来的小丫鬟就伶俐的把一只锦盒呈递上来。 朝以禾垂眸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笑道:“劳烦您替我跟太子殿下道声谢,我就却之不恭了。” 丽侧妃颔首一笑,眼珠子打了个转,一转眼脸上又浮出了点点愁绪,泫然欲泣的叹息道:“其实如今我们殿下也是自顾不暇,也不知道江参领受了谁的蛊惑,竟以为是我们殿下背地里陷害你,害的皇上也狠狠的斥责了殿下一番。 县主,这话……我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但到底我们殿下也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求你在皇上跟前为我们殿下说说情吧!我们全府必当感念你的大恩!”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还没说话就忽然剧烈的猛咳起来,红黛赶紧给她端了盏热茶伺候她喝了。 她轻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喘匀气息,气若游丝的说:“不是我不肯帮,只是我人微言轻的,实在帮不上忙。更何况我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多说两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咳咳咳……” 丽侧妃的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攥紧拳头强挤出一个笑脸:“我知道为难县主了,但凡我有别的法子也不能求到你头上,你就念在……” “咳咳……”还没等她说完,朝以禾又咳得惊天动地的。 好半晌咳嗽声才停了,丽侧妃赶紧说道:“你就念在我们殿下……” “咳咳咳咳……” 丽侧妃紧咬着牙关悻悻的‘嚯’的站起身,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强压住怒火,恨不得冲过去撕了朝以禾的脸! 明知道这个贱人是故意的,可她偏不能动怒! 她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干笑道:“既然县主身子未愈,我就不打扰了,县主好好养着吧。” 说完,她忿忿的拂袖而去。 她前脚刚出门,朝以禾的咳嗽声后脚就停了。 “快给我倒碗秋梨银耳汤来,憋着咳了这几声,险些把肺给咳出来。” 红黛憋着笑把糖水送到她手边,眉飞色舞的道:“我看见丽侧妃走时脸都绿了!真解气!要是今儿是太子亲自来求您,那才让人扬眉吐气呢!” 朝以禾端着瓷碗的手一顿,意味深长的说:“我今儿当众下丽侧妃的脸面,已经做的很过了,我也是想警告那些小人一声,别真当我是面团捏的。 至于太子嘛……他德行有亏,自有他的报应。” 说话间,江如蔺踏着风雪进来,他在炭盆旁烤暖了手才笑着凑过去:“换件衣裳,我带你看个热闹去。” 她眨巴着眼睛,把糖水一饮而尽,兴冲冲的站起身:“走!” 养病这些天可把她给闷坏了,红黛、凤羽倒班盯着她,一步路也不让她多走,好像她是纸糊的似的,难得今天江如蔺带她出府,她裹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氅,拽着他快步出了门。 马车已经备好了,他们一路往菜市口旁边的酒楼而去,二楼的包厢里已经订好了桌,他们一进门小二就赶紧把刚沏好的茶水和各式茶点摆了上来。 她咬了一口枣泥酥,酥皮在嘴里一抿即化,随后甜而不腻的枣泥香气就缓缓扩散开,再配一杯清茶,茶香和枣香交织混合在一起。 朝以禾满足的眯起眼睛,两条腿晃来晃去的:“专程带我来吃点心的?” 江如蔺给她拢了拢衣裳,推开窗子扬脸道:“看下头。” 她好奇的伸长脖子,只见下头围了不少百姓,一位大臣端坐在监斩台上,刽子手把刀磨的锃亮,往上喷了一口酒水。 百姓们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般不都是晌午砍头吗?今儿咋这么急?竟连一晚上也等不了了?” “别说一晚上了,要我说,就该早早的杀了他。你知道今儿砍头的这位是谁吗?他是罪有应得!” “谁说不是呢!清怀县主多好的人,这狗官竟然诬陷县主,听说为了逼县主的口供,还动了大刑!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哪受得了这个?我听说被打的现在都下不了床!” 窸窸窣窣的私语声直往朝以禾的耳朵里钻,她怔了怔:“是蒋大人?这么快就要问斩了?” 江如蔺颔首道:“是啊,皇上始终顾念父子情分,对太子多有宽容,但你无辜被冤的事总得有个说法,得有个替罪羔羊。况且姓蒋的跟太子沆瀣一气,这本就触到了皇上的霉头,他焉能不死?” 这时,官差推搡着把蒋大人带了上来,他被江如蔺敲断的那条腿还没康复,走路一瘸一拐的,头发也蓬乱的散落着,他扫视了一眼辱骂他的百姓们,仰头两眼失神的望着灰蒙蒙的天。 刽子手把他摁在断头台上,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一声闷响后,鲜血喷涌而出,人头落地。 “哎呦我的夫君啊……” 蒋大人的发妻带着人抬着棺材挤过人群,哭的涕泪横流。 有人幸灾乐祸的嗤笑:“蒋夫人这么快就把棺材备好了?我看八成是早就盼着姓蒋的狗官死呢!” 另外一个人捅咕了他一下,低声道:“你知道啥?这棺材是姓蒋的自个儿预备下的!” 第429章 我不要脸 “啥?还有人给自个儿买棺材?他是疯了吧?” “嗨,那谁知道呢。我兄弟就在寿材铺子里干活,他说前些天姓蒋的兴高采烈的让人买了副棺材回去,谁承想这就给自个儿用上了。时也命也啊……” 众人感叹了一阵,有些胆小的百姓不敢看蒋大人被砍头的惨状,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往外偷瞄着。 蒋夫人抱着他的脑袋哭了一阵,在附近找了家裁缝铺子把他的头和身子缝到了一处,勉强算是个全尸,让人把他装棺入殓后抬着走了。 朝以禾站在楼上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幽幽的长叹了口气:“他死了我一点也不同情,但平心而论,单冲他对我用刑犯得也不算死罪。太子这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了,反倒害了他一条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太子刚愎自用、嫉贤妒能,他的下场定不会比姓蒋的好到哪里去。听说这位蒋尚书当初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要是他不攀附权贵,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沉默的点点头,不经意瞥见江家宅院的房顶,她的眼底滑过一抹暗色。 江如蔺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沉声道:“这次被太子摆了一道,其中也少不了那个老虔婆的手笔,我自不会放过她,你等着看就是了。” “好歹你也是护军参领,将来的官职兴许还要升,成天跟自家祖母打擂台算怎么回事?要跟她算账,还是我去比较好。” 他斜睨着朝以禾:“怎么?难道你这个皇上亲封的县主不怕丢脸?” “嗯,我不要脸。” “……”他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才叮嘱道,“想怎么闹都随你,但只一样,可得顾好自己,小心那老虔婆发起疯来咬你一口。” 她乖巧的点头,低头时深敛着唇边的一抹冷笑——凡是敢咬她的野狗,她必得将把那条狗的狗牙统统拔光! 见了砍头这样血腥的场面,朝以禾也没胃口吃东西了,他们便乘马车踏着月光回府。 马车刚刚停稳,石爷爷就快步迎了上来,一边给他们摆好马凳一边回禀道:“郎君、娘子,有贵客到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的往厅堂走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四皇子端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啜饮着茶水,抬眼冲他们微微一笑:“早就想来探望县主了,可前些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的朝江庭院,我也不便登门,拖到今天才来,县主不怪罪吧?” 朝以禾敛眉谦和的笑道:“殿下哪里的话,臣妇不敢当。殿下这么晚过来,想必是有事要跟我夫君商量,那你们先慢慢谈,我不打扰了。” “县主稍站一站。”四皇子站起身,拱手向她深施一礼。 她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躲开:“殿下这是做什么?” “刑部尚书一职出缺,皇上提拔原来的左侍郎白钊顶上了这个差事,此人是我的心腹,能有高升的这一天也是托了县主的福。我跟白卿心里都感谢县主,可惜他不便亲自登门跟县主道谢,便由我代劳了。” “皇上肯提拔白大人也是他才干出众的缘故,跟我不相干,殿下言重了。” 四皇子微微一笑,眉眼间散发出温和的暖光:“虽然这是个意外之喜,但要不是蒋大人腾出了这个职位,就算白卿再有本事,想熬到尚书的位置也得再等好些年。 蒋大人因县主被问罪斩首,他死了白卿才投机顶了上来,归根结底还是县主的功劳。” 朝以禾一时哑然,无奈的笑道:“殿下给我送功劳,我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那我就愧受这一谢了。” 她略坐了一会儿陪着喝了盏茶就起身先回房了,她并不擅长朝堂上的事,也就不跟他们耗着了。 四皇子跟江如蔺长谈到半夜,次日听凤羽说,还有几位朝臣悄悄的从后门进来,也跟他们一块秉烛夜谈,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各自悄悄的散了。 朝以禾又养了十来天,伤口总算好的差不多了,她用了些自己调制的祛疤膏,竟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这两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朝以禾和红黛坐在院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姜儿和凤羽切磋拳脚,凤羽有心指点他两下,处处都留有余地,姜儿也争气,还真能你来我往的跟她过两招。 “就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朝姐姐跟前现眼?”容左清冽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朝以禾惊喜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正看见郑岩带着容左进来了。 她赶紧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又长高了,看起来很有点统帅三军的模样。” “朝姐姐,我听说你遭人陷害被扣在了刑部大牢里,还受了刑,现在都好了吧?” “我好着呢,你放心吧。” 容左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早就想来了,不亲眼看看你我总不放心。我娘说,你跟江参领都因为巫蛊之术的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我要是再跟你们过从甚密,只怕会惹皇上猜忌,我只能等这事冷下来,好容易忍到今日才来。” 朝以禾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瓜,把他拉到桌边坐下笑道:“只要你心里有姐姐,来不来都不要紧。凤夫人的话是对的,小心谨慎点总没坏处。 你一向可好?没再受什么伤吧?” “没有,朝姐姐,如今我功夫好着呢,骑在马上我能用飞刀打掉树上的梨。 我今天来既是公事也是私事,我爹让我再跟朝姐姐买一批白药和麻沸散,过两日我动身回边塞的时候一块带回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怎么?又要起战事了吗?” 容左老成的摇摇头,低声道:“说不好,我爹在心里说最近戎国有异动,但也不一定能真打起来,上次我们凤家军大败戎贼,他们也伤了元气,不过还是得提防着点。” “好,这事交给我。”她赶紧吩咐下去,让人传命给医馆和医盛堂,一块调配药材。 “还有件事……朝姐姐……” 第430章 你不怪我了? 容左顿了顿,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跟江参领要收敛些了,我娘让我转告你,如今皇上对你们夫妇多有忌惮。 一则是为着你在民间的名声,要是你只是个医术高超的郎中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人奉你为神女,听说连长生牌位都给你供上了,皇上难免刺心; 二则,当朝太子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他绞尽脑汁的算计你,你们竟能轻而易举的破局,反而衬的太子成了个废物。 长此以往,恐怕皇上对你们就不仅仅是忌惮这么简单了。” 朝以禾沉默的点点头,正色道:“你说的是,我们会留神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太盛绝不是什么好事。 中午她亲自下厨做了炸酱面,容左和姜儿抢着吃,连尊卑礼仪都忘了,个个吃的满脸都是酱,惹得大伙笑的直不起腰。 容左走后,朝以禾带着凤羽、红黛乘轿辇大摇大摆的去了江府。 林氏悄悄往她家宅子里藏得那两个木头小人可是太子污蔑她的铁证,这笔账怎能不算? 一见她来林氏就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没说话就先期期艾艾的抹了一把眼泪,满脸愧疚的紧拉着她的手。 “如蔺媳妇,祖母知道对不住你,这些天我心里也不好受的厉害,听说你被关进牢里受刑,我恨不能以身相替…… 唉,不管咋说,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也不枉我这些天吃斋念佛的为你祝祷。” 罗妈妈急忙煞有介事的附和:“是啊三少奶奶,我们老夫人吃不好睡不好的,如今您安然无恙的脱罪了,都是老夫人为您求神拜佛的好处。” 红黛啐了一口,冷笑道:“好厚的脸皮!我们娘子能全须全尾的出来,那全靠郎君和凤夫人他们四处奔走找证据证明娘子是清白的,跟你们有什么干系?难不成还要我们娘子谢你们?” “小蹄子,我们跟你家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你是什么东西?” “罗妈妈你又是什么东西?许你在我跟前张牙舞爪的,还不许我的人多说两句话了?”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勾唇,眼风冷厉的甩了过去。 罗妈妈一噎,强笑着陪了个笑脸:“奴婢没这意思,只是怕这蹄……这丫头打扰您和老夫人说话。” “如蔺媳妇,你别跟她个老货置气,你心里有气冲我撒吧,我对不住你,你要打要骂都使得。”林氏煞有介事的抽泣了两声,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到底你也是我孙媳妇,我要不是逼不得已,我哪能害你呢?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朝以禾微挑了挑眉眉梢,冷笑道:“是吗?祖母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太子殿下是君,江家不过是个商户,殿下有吩咐,我哪敢不从?否则殿下稍稍使点手段,咱们江家百十口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而且殿下说他也没想置你于死地,只不过是给你个警告,让你以后对他有几分敬畏之心罢了。我听了便信了,事发后才晓得这竟是死罪!要是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祸,我就算冒死得罪殿下,我也不会害你啊!” 说着,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把帕子都浸湿了。 朝以禾冷眼看着,眼里的讥诮越来越浓:“都是我不好,如今才知道祖母慈爱。既然祖母这么疼爱我,那不如跟我一块去御前,当着皇上的面把这事分说明白,彻底还我一个公道!祖母您说好不好?” 林氏表情一僵,连哭声都止住了:“何……何至于此啊?皇上不是已经查明真相了吗?咱们也犯不上得罪太子不是?” “看来祖母的疼爱也不过如此嘛。” 她强压着心底的厌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叹息道:“你也不用阴一句阳一句的寒碜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心里有怨气也是难免的,只要你心里能畅快些,你想咋样我都依你,就算你打我几耳光我也认了。” “那我可不敢,回头祖母再去公堂上告我个忤逆不孝,我又得蹲大牢去! 不过我想祖母终究是年纪大了,要是换做您年轻的时候,也未必会被太子裹挟,也不能全怪您。” 林氏的手顿了顿,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怪我了?” “不怪,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既然是一家人,我就该为您分忧才对,以后您就好好的颐养天年吧,别为那些琐事费心了。”朝以禾眉眼弯弯的一笑,笑的一脸纯真可爱。 “你……你想干嘛?” “也没什么,刚刚来之前我打发人给江家的耆老、族人们送了个信儿,告诉他们祖母要放权,再把二堂兄手里的产业分出去一些,算算时辰……这会儿大伙应该快到了。” 林氏脸色骤然一变,‘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朝以禾你敢!你也敢做我的主?” “我敢。”朝以禾收敛起笑意,面无表情的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害得我再牢里险些丢了半条命,真以为在我跟前掉两滴眼泪,这事就算过去了?我惜命、你爱财,咱们就尽管互相往对方的命门上戳,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散尽家财。” “你……你这个贱人!” 林氏气急败坏的扬起手,裹着风的巴掌还没落下来,凤羽就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朝以禾给凤羽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把手松开,面无表情的说道:“另外,祖母也转告二堂兄一声,今后做生意时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让我逮着机会,你们要是撞到我手里了,我必定叫你们倾家荡产!” 说完,她施施然的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正巧撞上匆匆赶来的江家各房的亲戚。 其中一位婶子抓住她的胳膊,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朵花:“如蔺媳妇,你家老夫人真说要给我们分家产?” 她扫视了一眼众人殷切的目光,笑着颔首:“是啊,祖母不忍心二堂兄太操劳,便打算再分些铺子和田庄出去。” “哎呦!铁公鸡拔毛了!”婶子拍着腿笑道。 众人跟她道了声谢,个个着急忙慌的往里面跑。 第431章 一刀砍过去就丢了脑袋 从江府出来后,她又马不停蹄的去见了李长兴一面,足足跟他谈了半个时辰才悄无声息的回了朝江庭院。 她算是想明白了,人善被人欺,只要老虔婆还有一张底牌,都得绞尽脑汁的搅得他们不安生,与其一味的挨打倒不如主动出手。 林氏最大的依仗无外乎江家的产业和太子的扶持,要撼动储君之位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那就先送江家入手吧…… 二月初七便是长宁和杜子泉的婚期,一个是深受皇上宠爱的掌上明珠,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这婚事不可谓不盛大。 足足一百二十抬嫁妆打从宫里出来绕着京城走了一圈,这才抬到了皇上赐的公主府上,仪仗吹吹打打的护送长宁出嫁,炮竹声震得人耳朵都疼了。 杜子泉早几天就把杜大叔接进了京城,按理来说长宁是不必给他行礼的,但她跟杜子泉两情相悦,她也真把杜大叔当成自己的长辈敬重,便按照民间嫁娶的规矩,到了公主府后又拜了一遍高堂。 杜大叔不知所措,坐在上堂又是惶恐又是欣喜,激动地直抹眼泪,惹得大伙一阵善意的哄笑。 这场婚事办的热热闹闹,行过礼后,杜子泉跟前来赴宴的宾客们寒暄应酬,长宁则进了洞房。 朝以禾和江如蔺坐在一桌,看着众人起哄笑闹着,也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世上的事还真是难说,谁能想到一个打从村里出来的小秀才,竟有风风光光做驸马爷的时候?” 江如蔺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歉意的握紧她的手:“欠你的旅行结婚我还没兑现,你跟着我受苦了。” “回头诸事平定了,咱们有的是机会走遍大好河山。况且只要跟你在一块,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觉得苦。” “太子殿下到——”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外面的小厮高声唱道。 喧闹声一滞,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杜子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也赶紧放下酒杯快步迎了出去。 “臣给殿下请安。” 太子满脸笑意的托住他的胳膊,笑道:“新婚三日无大小,今儿你这个新郎官最大。况且本宫最疼爱的皇妹都嫁给你了,以后咱们不单单是君臣,你也是本宫的妹夫。” 杜子泉礼貌而疏离的往后退了两步,执意行完了全礼:“礼不可废,臣不敢。” 太子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僵了僵,随即又若无其事的轻笑:“杜通正也太拘束了,想来是咱们走动的少的缘故,以后常来常往便是了。 对了,本宫给你和长宁带了一份贺礼,这可是本宫的一番心意,你不能推拒啊。” 说着,两个小厮赶紧把一只半人高的漆金官窑花瓶抬了进来,花瓶里还插着一捧红梅。 朝以禾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也够费心了,这个天气梅花早就开过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这么娇艳的梅花。” “这份礼送的真是煞费苦心,梅花除了有不畏寒的傲骨,也有忠诚之意,看来太子是有意借机试探子泉的。”江如蔺冷笑了一声接过话音。 他们窃窃私语的工夫,在场的宾客们也都看出了端倪,个个偷瞄着杜子泉。 太子眉眼间笑意更浓,语调微沉道:“怎么?难道杜通正是嫌本宫的礼太薄,不肯收下?” 杜子泉紧抿着唇,僵硬的站在原地:“殿下肯来就是给足了臣和公主颜面,臣不敢再收殿下的礼。”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他沉默着低了低头,刚才脸上因酒意泛起的红晕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气氛一时僵住了,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敢吱声。 朝以禾暗暗皱了皱眉——杜子泉这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一点也不懂得变通,今天要是真闹起来,大家谁的脸面上都不好看。 她犹豫了片刻,轻笑着站起身行了个礼:“殿下厚赏,杜通正感恩戴德,高兴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妨让大伙都沾沾喜气吧。” 太子冷眼睨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划过一丝恨意,扯了扯嘴角轻蔑的笑道:“哦?县主又有什么巧思?” “臣妇跟杜通正是同乡,原先在村里的时候他也叫我一声‘嫂子’,想来我托大替他做个主,杜通正也不会介意。 依臣妇愚见,这只花瓶寓意平平安安,就让杜通正留下吧,好生收藏。至于梅花嘛……干脆分给今日的所有宾客,红梅跟新婚之喜也很是相配,大伙得了彩头,定能像杜通正和长宁一样夫妻恩爱。这岂不是好?” 太子神色晦暗不明,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本宫赠与杜通正的新婚贺礼,随意分给旁人,恐怕不妥吧?县主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储君?” “殿下怎么这么说?难道殿下吝啬的连两枝梅花也舍不得?”她微讶的轻掩着唇,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杜子泉急忙招呼下人,让小厮和丫鬟们把梅花分发给众人,扬声道:“太子殿下赏给臣等梅花,殿下恩宽四海,臣等感沐殿下恩德!” 众人也都齐声道:“臣等谢殿下赏赐。” 太子的胸口剧烈的欺负了两下,他深深的看了朝以禾一眼,眼里的杀意更浓了几分:“这么些时日没见,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 “多谢殿下夸赞,臣妇这点小聪明算不得什么。” “看来在刑部大牢里那些天,也没伤了你这张好口齿,伶牙俐齿堪比我朝的文官!”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颔首应声道:“是啊,臣妇皮糙肉厚,在牢里关几天也不算什么。只是可惜了蒋大人,他可连蹲监牢的机会都没有,一刀砍过去就丢了脑袋了,臣妇想起那个场面,心里都打颤呢! 可怜蒋大人寒窗苦读十余年,没成想没能为皇上和殿下效力,就这么没命了,真让人心痛啊!” “朝以禾!”太子听她提及蒋大人,眼皮子突突直跳,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江如蔺不着痕迹的把她护在身后,冷眼盯着太子。 第432章 把你的丫鬟给我吧 太子心里一慌,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片刻他又迅速的挺直了腰板,疾言厉色的开口:“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难不成你想造反吗?” “殿下言重了,臣对皇上一片忠心,何谈造反?” “你……” 朝以禾回握住江如蔺的手,抬眼挑衅的睨着太子:“前些天丽侧妃代殿下送到我家里的人参的确是好东西,臣妇很领情,本想当年跟殿下道个谢的,没想到竟惹怒了殿下,都是臣妇的不是。 蒋大人虽然罪有应得,但死的多少有点冤枉,也不知道他到了阴曹地府会跟阎王爷告谁的状。” 太子铁青着脸怒极反笑,指着他们颔首道:“好,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他强忍着怒火撂下一句话,连喜酒都没喝一口就扭头拂袖而去。 公主府上热闹到深夜众人才陆陆续续的散了,婚后长宁和杜子泉自然是蜜里调油,连脾气都比原来温和了不少。 杜大叔在京城里住不惯,待了十来天就回了黄屿村。 日子一点一点的过,约莫半个月后,朝以禾换了一身男装,带着红黛和凤羽悄无声息的从后门出府。 她们正要上马车的时候,董大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看似憨厚的脸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娘子要出去吗?奴才叫几个护卫跟着,免得碰上不长眼的冲撞您。” 朝以禾神色微顿,深敛着眉眼间的戒备温声笑道:“不用了,凤羽的身手顶得上十个护卫。” “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回头郎君回来要是问起来,奴才也有话答。” 红黛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这个护院管事当的到管起娘子的事了!娘子去哪还用得着跟你说?” 董大像被她唬住了似的,怯怯的嗫嚅道:“我……奴才不是,奴才只是想着,要是郎君问起,奴才答不上来,郎君怕会不高兴。娘子要是不想说奴才就不问了,您和红黛姑娘都消消气吧。” 朝以禾暗暗给红黛递了个眼神,放缓声调笑道:“不过随便出去转转,红黛就这个脾气,让我惯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回去吧。” 说着,她迈步上了马车,凤羽一扬鞭,马车拐过拐角消失在视线当中。 董大见人都走远了,咬着牙暗骂道:“呸!等太子殿下成了事,老子把你们全卖到窑子里去!” 与此同时,红黛也咬牙切齿的啐了一口:“什么东西,也敢过问娘子的去向?要我说,就该把他捆了打一顿扔到太子府门口!太子派这样的货色来当眼线,怕是脑袋被驴踢了!” 朝以禾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了,跟他置什么气?以后你也别总把心思挂在脸上,别让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说不定将来他真能派上用场呢。” “哦,那……那我听娘子的。” 说话间,马车稳稳的停在了一处院子的后门,她们悄悄的推门进去,一进门红黛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娘子,这是什么地方啊?好浓的脂粉味。莫非是个胭脂铺子?” “青楼。” “青……”红黛惊呼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巴低声道,“咱们来这儿做什么?娘子咱们还是快走吧!” 朝以禾安抚的笑笑,这时,李伯快步出来朝她行了个礼,笑道:“我们公子已经在房里等您了,您这边请。” 她微微颔首,跟在李伯身后上了楼。 李长兴起身把她让到桌边坐下,看见跟在她身后的红黛时,他一时晃神儿愣了愣。 “公子约我出来,可是有好消息了?”朝以禾抿了口茶,问道。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点了点头说道:“啊?啊,对对对,我正想跟娘子说呢。你料的真准,江裕祖果然上套了! 第一次我找江家的铁器铺子定了三千把锄头,第二次定了五千把铁锹,接连两次下来他料定我是个大主顾,就主动约我吃饭,我自然也做出一副跟他一见如故的样子。 前些时候我跟他说要定五万把铲子,但只能先付一成的定钱,昨儿他派人来回信儿,说他接下这个买卖了。 我趁着他吃醉酒哄他签了契约,契约上写的是五把铲子,十天后交货的时候,我自然只付五把的银子,余下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五把的亏空便只能让他自个儿担着了。” 朝以禾勾唇:“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是这个道理。朝娘子,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做?顺势对他赶尽杀绝?” 她轻捻着手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算了吧,做人总要留点余地,真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说不定反而会伤着咱们自己。我想着……给他们留下一间铺子,让他们祖孙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就是了。” 李长兴赞同的应声,偷瞄了红黛一眼,又问道:“朝娘子,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有谢礼?” “自然是有的,李公子想要多少银子就尽管说,我绝不让你白白辛苦。” “哎,不不不,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我不要那东西。嗯……娘子要是真想谢我……不如把你身后这丫鬟给我吧。” “不行!”不等她说话,红黛就突然变了脸色,厉声拒绝,话说出口了她才赶紧看向朝以禾,哀求道,“娘子,您别把我送给旁人,我立誓要一辈子伺候您,我哪也不去!” 朝以禾赶紧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抬眼看着李长兴问道:“李公子要她做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实不相瞒,刚才在下第一眼看见您这丫鬟,我就觉得跟她有夫妻缘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我就是打从心底里中意她。要是娘子肯成人之美,在下愿以十斛珍珠做谢礼。” “想来李公子是误会了,我跟红黛名份上是主仆,实则我拿她当妹妹看待,她要是对你有意,我一分谢礼也不要,还会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她嫁给你;但她要是不肯,我也绝不会强逼她。 所以,李公子要是当真喜欢我们红黛,跟我要人是没用的,得看你自己能不能打动她的芳心了。” 第433章 我亲手阉了他 红黛狠狠的瞪了李长兴一眼,拉着朝以禾就往门外走:“娘子,这人轻浮的很,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才不乐意搭理他呢!咱们快回去吧!” 朝以禾无奈的笑笑,被她拖着出了门。 她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李长兴还怔怔的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微蹙着眉暗自琢磨起来。 下楼后她们正打算悄悄的从后门出去,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男子肆意的说笑声,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如蔺兄’。 朝以禾猛地顿住脚步睫毛轻颤了几下,僵硬的扭脸看向红黛和凤羽:“你们听见了吗?” 凤羽抿了抿唇,低声道:“奴婢听见有声音,像是有人叫咱家郎君。” 她脸色微沉,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厢房,带着她们快步出了青楼。 红黛忿忿的跺脚,替她抱不平:“娘子,您怎么不上去看看啊?要真是咱家郎君,我就……我就把他撵到书房住去,再不许他进卧房的门!” “他不是这样的人。况且咱们虽然换了男装,但到底是女儿家,贸贸然的闯进去对你们的名声不好。 凤羽,你功夫好,你悄悄的进去打探打探。” 凤羽应了一声,灵巧的又翻墙进去。 她们坐在马车里喝了两盏茶,朝以禾时不时看向青楼的后门,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打心底里是相信江如蔺的,可刚刚她有真真切切的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的名姓也不算常见,要真是同名的未免也太巧了…… 朝以禾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凤羽快步回来了,她上了马车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见她这副表情,朝以禾的心就凉了一半,她猛灌了两口茶水,沉声问道:“看见什么了?” “奴婢从窗子里看见……咱家郎君正跟几位公子一块喝酒,他们身边都坐着位姑娘,挨着郎君坐的那位亲手给郎君剥葡萄,喂给郎君……”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娘子,我把那个不要脸的狗男人给你抓出来!”红黛义愤填膺的骂了两句,作势就要往马车外头冲。 “回来!”朝以禾急忙拽住她的胳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回府吧。” “娘子!” “我总要亲口问过他才行,要是他真有了外心,我亲手阉了他。” 凤羽打马扬鞭,马车一路往朝江庭院而去。 回府后,朝以禾若无其事的吃饭、喝茶,就连晚饭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反倒让红黛和凤羽不知所措了。 眼看已经入夜,她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手术刀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静静的靠在榻上看书,快到二更天的时候江如蔺才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味回来。 他推门进来,看见朝以禾还没睡便笑着凑过去:“娘子怎么还没歇着?” 她不动声色的躲开,柔声笑着问道:“去哪了?” 他死皮赖脸的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声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朝以禾暗暗攥紧了手术刀柄,笑意愈发的柔和:“你说。” “今儿我去青楼了。” “是么?那夫君看上了哪位娘子?回头我把她的身契赎出来,抬她进门给你做妾。” 他突然直起身子,转到她眼跟前愠怒着对上她的眼睛:“你胡说什么?原先你不是说过你绝不跟旁人共事一夫吗?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说归说,但夫君真要是心里装上别人了,难不成我还真做个妒妇吗?夫君说说看嘛。”她温柔小意的哄着他,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江如蔺敢从嘴里说出一个女子的名字,她就手起刀落,让他做太监! 江如蔺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心紧拧着:“越说越离谱!我去青楼是有缘故的,并非有别的相好。 四皇子打探到前些日子太子把两个昭荣庵的尼姑悄悄的送去了青楼,还让花魁亲自调教,想来是有大用处的。四皇子不便亲自过去,便让我去探查探查。你怎么竟会以为是我瞧上了别的女子?” 朝以禾心里紧绷的弦顿时松开了几分,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我要是有半个字谎话,就叫老天呀降道天雷下来,劈碎了我!” 她幽幽的长舒了一口气,从背后拿出手术刀递到他手上,眉眼弯弯的笑道:“算你运气好,你们江家不必断子绝孙了。” 江如蔺神色一顿,怔愣的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她:“所以……你刚才是打算……” 她人畜无害的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的一撇嘴:“夫君~你不会怪我吧……” 他顿了顿,把手术刀还给她:“这法子好得很,要是哪天我真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就尽管动手。” 朝以禾知道自己误会他了,赶紧殷勤的给他倒了碗茶,托着腮帮子问道:“那你今天可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收获,只听说太子吩咐花魁好生调教那两个小尼姑,还每日准备了牛奶给她们沐浴,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养的十分精细。 我先去洗个澡,身上沾了些脂粉味,呛得我头疼。” 她连忙让下人烧洗澡水,心里一下子松快多了。 没两天,容左和姜儿带着几车白药、麻沸散赶回了边境,天气渐渐和暖,京城里也像随着春日的到来更加热闹起来了。 按照惯例,立春时宫里的妃嫔、公主和皇室命妇要进行春祭,养蚕缫丝、耕田种谷,为的是让大伙体察民间疾苦,以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朝以禾原本是不用去的,可架不住长宁一个劲儿的恳求,她也就跟着一同进宫了。 这些时日没见,皇后的脸色愈发的苍白,眉眼间不经意的便流露出几分怨气,跟原先雍容华贵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脸色不善的看了朝以禾一眼,但到底春祭的典礼要紧,倒是也没为难她。 长宁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抱怨道:“……开了府我才知道管家那么繁琐,各处的账簿、对牌钥匙,都得我亲自管着,还有那些人情往来也得我打点,烦都烦死了!” 第434章 他身上有毛病 朝以禾掩唇笑着调侃道:“既然这样,干脆跟驸马爷和离了,你还搬回宫里养尊处优的做你的公主就是了。” “那可不行!”长宁低呼一声,一对上她揶揄的眼神,才眼神飘忽着嘟囔道,“我才成婚就闹和离,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行了,知道你舍不得驸马爷。管家的确辛苦,但好在你出嫁时从宫里带出去的那几个嬷嬷都是能干的,总能帮你分担一二。” 她们窃窃私语着的时候,外面传来太监的尖声高唱:“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纷纷止住话音,恭敬的起身相迎。 皇后温柔端庄的笑道:“皇上怎么亲自过来了?” “太子有心,带了几个民间女子进宫,打算让她们给妃嫔、命妇们说说民间耕种的事,左右朕今日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一块听听。” 太子恭顺的垂眸笑道:“儿臣也不过是突发奇想,要不是父皇恩准,儿臣也不敢这么大胆。” “嗯,太子这些天长进了。把人带进来吧。” 太子应声给宫人递了个眼神,片刻后,几位模样清秀、俏丽的女子鱼贯而入,其中两个身着浅粉色衣裳的模样格外出挑,举手投足之间便流淌出小家碧玉的温婉柔美。 她们恭敬的叩拜行礼,含羞带怯的看了皇上一眼后又赶紧娇羞的错开了眼神,脸颊上浮上了一层让人浮想联翩的绯红。 朝以禾冷眼旁观着,暗暗冷笑着勾唇。 见到这副场景,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特意让花魁教导的那两个小尼姑,想来就是眼前这两位姑娘了。 儿子给老子送女人,这种事也是少见。 她都看的出来,太子这点手段自然也瞒不过皇后的眼睛,皇后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的瞪着太子,一时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朝以禾垂眸默不作声的喝茶吃点心,一心只打算看热闹。 太子轻咳了两声,这几位女子便陆陆续续的讲述民间耕种的事,那两个粉衣裳姑娘特意带了一段蚕丝呈递到皇上跟前,一来二去的难免碰碰手、对一对眼神。 皇后精心保养过的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里,‘啪’的一声指甲竟硬生生的折断了,指尖渗出的鲜血在袖子上沾上了点点血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缓缓落在朝以禾身上,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县主有日子没进宫了,前两天有人跟本宫说你身上有了,这可是真的?” 朝以禾猛然被她叫到名字,赶紧把嘴里的点心囫囵吞进肚子里,干笑道:“劳皇后娘娘惦记,兴许是臣妇的子女缘分没到,还没有身孕。”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 像江参领这样的年纪,有的已经儿女双全了,你们可得加紧啊。本宫看,兴许是你平日太操劳的缘故,所以才一直没有子嗣。 诶,今儿随太子进宫的这两个丫头倒是不错,索性本宫也做一回红娘,干脆赏给江参领做妾吧。” “咳咳咳……”朝以禾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抚着胸口剧烈的猛咳了几声,她赶紧急声说道,“我家夫君俸禄贫薄,养我一个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能养得起妾室?只怕要辜负娘娘一番美意了。” 太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急忙说道:“母后,这两位姑娘……” “住口!”皇后厉喝一声,眼里暗含一抹警告,“本宫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可是她们……” 皇后一个凌厉的眼风甩过去,把太子还没说完的话噎回了肚子里,转而居高临下的看着朝以禾:“本宫知道你一向厉害,听说江参领府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但为人妻室善妒是大忌。 要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让江参领后继无人,那也是我朝的损失。这事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带着这两个丫头一块回去吧。”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突直跳,一抬头看见太子也正紧盯着她,脸色铁青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就跟她愿意这两个女子给江如蔺做妾似的! 她沉吟了片刻,煞有介事的叹息道:“娘娘,不是臣妇善妒,臣妇实在是不忍心耽误这两位姑娘。 我夫君他……他身上有毛病,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他做妾,那当真是委屈她们了。” 太子也难得机灵了一次,急忙附和道:“是啊母后,江参领身体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除了蚕丝,她们还带了自己种的谷子,让她呈上来给父皇和您过过目吧。” 那两个姑娘也伶俐的很,一人捧着一把稻谷跪走到皇上跟前,千娇百媚的抬起头。 朝以禾微松了一口气,趁着没人留意她们,赶紧拉着长宁出宫了。 长宁的脸色也不好看,拽着她的袖子愧疚的说:“对不住了以禾,要不是我偏要你陪我进宫,你也不至于摊上这个事。” “不怪你,你也没想到今儿有这一出啊。” “我的确没想到……你说太子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母后可是她的亲生母亲,他怎么能……” 朝以禾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我猜……或许他是觉得最近皇后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所以才动了这个心思吧。” 她们低语了半晌,长宁闷气的回了府。 没两天,京城里就盛传皇上宠幸了两个民间女子,太子接连几件差事办的都不错,皇上对他大加赞赏,一时间,京城里的风向恍惚又变了。 朝以禾靠在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红黛跟她念叨这些闲话,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的是热闹呢。对了,最近江家有什么动静吗?” 红黛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对了娘子,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儿一大早江家就给您送了帖子过来,说请您过去一趟,我猜八成没好事,您还是别去了!” 她缓缓坐起身喝了杯茶,进屋梳洗更衣,笑道:“今天还非去不可,拜托李长兴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咱们总得亲眼看看结果。” 第435章 我也抱过他 马车刚停在江府门口,罗妈妈赶忙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三少奶奶你可算来了!二少爷糊涂,着了人家的道了,前些天有笔买卖亏了一大笔银子,听说把家底抵上也填不平这个窟窿,老夫人急坏了! 三少奶奶,你经营的医馆和作坊都是赚钱的买卖,三少爷又是大官,你们可得帮着出把力啊!哎呦——” ‘啪’的一声脆响,朝以禾反手甩了她一记耳光,面无表情的厉叱道:“帮与不帮的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是什么东西,也有你多嘴的份儿?” 她忿忿的捂着脸,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低声下气的道:“三少奶奶教训的是,奴婢一时情急,失了分寸了。您快进去看看吧,方才老夫人急的都晕过去了。” 朝以禾冷厉的瞥了她一眼,迈步往红松院走去,才一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氏的斥责声。 “我原先就知道你不伶俐,比不上你大哥,也比不上老三,要不是你爹跟你大哥死的死、瘫的瘫,我也不会把家里的产业交托到你手上!原以为你顶多是做不出什么成绩,没想到你竟是个败家子! 你爹耗费多少心血才攒下这片家业?就让你这么毁了!” 罗妈妈飞快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清清嗓子扬声道:“老夫人,三少奶奶来了!” 里面的话音停顿了片刻,林氏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快让如蔺媳妇进来……” 林氏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攥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的哭道:“如蔺媳妇,这回咱家真是遇上坎了,你不能袖手旁观啊!好歹这份家业里也有你公爹的心血,你也不忍心看着就这么被糟蹋了不是?”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坐在一边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江家风光的时候生怕我夫君惦记着那点家产,恨不得拿他当贼防,现在碰上难处了,倒想起来咱们是一家人了。祖母,您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纵然原先是我们不对,但到底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江字。你二堂兄这个不争气的做买卖让人给坑了,你帮着想个辙啊!只要你们两口子帮家里渡过难关,将来我疼你们!”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有爹娘、婆母疼爱,我夫君也早就过了需要长辈疼惜的时候。 事情的始末我都知道,依我看,干脆把砸在手里的铲子低价卖了,好歹能回拢点本钱,回头拿着这些银子开个小铺子,也足够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成!”林氏毫不犹豫的道,“要是家业就这么败了,将来我死了也没脸见江家的列祖列宗!如蔺媳妇,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你赶紧……” 坐在一旁的江裕祖忽然冷笑了一声,淡漠的说:“祖母,您还没看明白吗?我栽这个跟头,全是堂弟妹亲手挖的坑。她费尽心机的害咱们,您还求她?” 林氏表情一僵,猛然反应过来,凶狠的抬眼逼视着朝以禾的眼睛:“真是你?” 她施施然的颔首:“是我,但到底我也没拿刀架在二堂兄的脖子上,逼着你做这笔买卖,如今赔了也是你咎由自取。” 林氏一把将茶杯砸在地上,瓷器碎片和茶汤四处迸溅:“你住口!你这个丧良心的贱妇!你伙同外人算计自个儿的婆家,你仔细遭天打雷劈!” “算计婆家算什么?老夫人您可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算计呢。 到如今我都想不明白,大伯和公爹都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能偏心至此?你敢摸着良心说你对大伯害死公爹的事毫不知情?” “小贱人你懂什么?我自有我的考量!” 朝以禾冷笑一声,讥讽的说道:“看在夫君叫你一声祖母的份儿上,我好心教你们一回,低价把余下的铲子卖了吧,做个小买卖,虽然再没有以前的风光,但也不至于让你们冻着、饿着。 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林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老迈的脸上氤氲着浓浓的恨意:“丧尽天良的腌臜货!这就想整垮我们?做你的春秋大梦! 裕祖!跟那几房支些银子!当初咱家能白手起家,如今也能东山再起!” 江裕祖苦笑着叹了口气,闷声道:“祖母,我早就往族亲们家里跑过了,一听说我是去借银子的,冷嘲热讽的也就罢了,他们连半个铜板都不肯借。时也命也,索性认命了吧。” “废物!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外孙?你连她朝以禾一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你还能成什么事?” 林氏唾沫星子横飞破口大骂的时候,江裕祖的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嚯’的站起身冷笑道:“我是斗不过他们夫妇,祖母您不也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吗? 我实话告诉你,这些年勾心斗角的我早就斗累了!要不是你拿我娘的安危要挟我,你以为我还会受你的摆布? 要借银子也好,要再做别的买卖也好,您自个儿拿主意吧!我不管了!” 说完,江裕祖一甩袖子,忿忿的拂袖而去。 “你……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林氏气得浑身哆嗦,手指头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 朝以禾抚平袖子上的皱褶,慢悠悠的起身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我先走一步,以后要是没别的事也不必叫我来了。” 林氏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两眼失神的靠在迎枕上,仿佛浑身的今儿一下子全都泄了。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林氏忽然叫住她。 “如蔺媳妇,你……你回去跟如蔺说,他小时候我也抱过他、疼过他!要不是他爹当年风头太盛,我也不会……” 她脚下停顿了一下,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的走了。 才一出江府的门就看见李长兴靠在马车上张望着,看见他们就一路小跑着迎上来,飞快的看了红黛一眼才笑嘻嘻的说:“您交代的事我都办妥了,现在该让我收点利息了吧?我在乡阳酒楼里定了桌,咱们不妨边吃边聊。 那个……红黛姑娘也一道同去吧。” 第436章 放火、假死、救人 朝以禾戏谑的睨了他一眼,从善如流的笑道:“好啊,都这时辰了,是该吃饭了。” 红黛拽着她的袖子,故意用李长兴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子,我看他没安好心!咱们还是回家吃吧,也不缺他这一顿饭!” “哎呦我冤啊!要是能把肚子剖开,我非让你亲眼看看,我安得实打实全是好心!” “好了好了,你俩也别耍贫嘴了。不是要去吃饭吗?走吧。” 朝以禾拉着红黛上了马车,他们一前一后的往乡阳酒楼的方向而去。 饭桌上,李长兴点了一桌子好菜,殷勤的给她们倒了茶水,眼神灼灼的望着红黛。 “你要吃饭就吃,再盯着我看,等我阿弟回来我让他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红黛翻了个白眼,故作凶狠的冲他挥了挥拳头。 “那要是挖了我的眼珠子,可就得对我负责了,你得嫁给我。” “你……” 朝以禾哑然失笑,轻笑道:“追女孩子得有耐心,多付出行动,少油嘴滑舌的,你得让我们红黛看到你得诚意才行。 先不说这个了,这次江家的事全仰仗你,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李长兴也收敛起神色,正色道:“说这些就见外了,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恐怕我还在牢里关着呢。 说起来我还得再劳烦你一次,我想跟你买点白药。我家做事的渔民下海打捞珍珠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的,你研制的白药效果奇佳,只是我要的太多了,把药堂里的存货买光了也不够,所以只能跟你张嘴了。” “好说,要多少都有。”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饭菜就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饭吃了一半,李长兴鬼鬼祟祟的出去一趟,片刻后抱着一大包珍珠首饰进来,一股脑的堆在了红黛跟前。 “红黛姑娘,县主说得付出行动,我家别的没有,就是珍珠多。这些都是顶好的珠子,我……我给你戴。” 红黛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她打心底里不待见李长兴,但又有句话说叫‘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一下反倒弄得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扭脸望向朝以禾求助:“娘子~你看他!” 朝以禾看着手足无措的李长兴,头痛的扶额笑道:“先把你的首饰收起来吧,回头我教你几招,你这样非把女孩子吓跑不可。” 他失落的‘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把包袱裹好随手放到了一边。 吃过饭后,朝以禾又去医馆和玉颜坊转了一圈便回府了。 她把红黛拉到屋里,笑着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对李公子感觉如何?你要是当真讨厌他,回头我就替你回绝他。” 红黛脸‘腾’的一红,低头搅弄着帕子嗫嚅道:“我……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这人轻浮的很。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对我多半也就是一时兴起,回头腻了、厌了,把我丢开,我不是更没指望?倒不如一直守着娘子呢!”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也不必一棒子把他打死,咱们再看看。你放心,但凡他对你不是一心一意的,我绝不放你走。” 她红着脸点点头,羞的快步跑出去了。 晚饭时,江如蔺风尘仆仆的回来,他给朝以禾带了两串糖葫芦,一边看她吃着一边说道:“江家的事我都听说了,让你为我这么费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她一口咬掉糖衣,含糊不清的说道:“有什么谢不谢的,你别嫌我心狠就好。 今儿临走之前,你祖母说……你小时候她也抱过你,疼过你,我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那又如何?要是我爹没死,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是祖孙不假,但中间还隔着一层杀父之仇,我没法原谅她。” “嗯,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你跟我提过的齐云辛等人的事我已经查问过了,当时他们的确是替押送贡果的官差顶了雷,但主审这个案子的蒋大人已经被砍头了,再想翻案难于登天。” 朝以禾攥着糖葫芦的手一顿,眸色微微暗了下来:“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他们不是大奸大恶的人,要是一辈子被关在牢里未免也太可惜了。” 江如蔺握住她的手腕,把糖葫芦送到她嘴边,低声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跟四皇子商量了一下,既然明路上救不了他们,咱们就来暗的。” “你的意思是……” “如今四皇子跟太子分庭抗礼,要不是四皇子隐瞒着他腿疾痊愈的事,只怕朝堂上已经要有易储的言辞了。但即便如此,太子依旧对他虎视眈眈,背后没有人手是不行的。齐云辛等人就是不错的人选。” 她了然的颔首,沉吟道:“也是。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放火,假死,救人。” “需要我做什么?” 江如蔺摇摇头,沉声道:“这事咱们都不能出面,四皇子自会用他暗中培植的人手去做,回头等人救出来了,我带你跟他们见一面,以后等不等再见就得看缘分了。” 她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犯愁——也不知道把他们这些原先落草为寇的山贼推上夺嫡争储的路上,是好是坏。 三天之后,晚上朝以禾招呼府里的人一块吃烧烤,他们才把炉子点上,远远的就看见西边火光冲天。 朝以禾心里一紧,飞快的看了江如蔺一眼。 他不动声色的垂眸,递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打更人的敲锣声和火师的脚步声。 “快来人啊!刑部走水了!” “这边这边——” 哐哐哐的锣声一向,不少百姓就被惊醒了,有些好事儿的还披了件衣裳出门张望着。 朝以禾叹了口气,用这种法子救人实在太冒险了,但也是无奈之举。 刑部的火烧了整整一晚上,听说牢房烧塌了一半,直到天快亮时火势才渐渐熄灭。 一整天朝以禾都心不在焉的,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下午时,江如蔺当值回来后让她换了身男装,悄悄的带她出了府。 第437章 跟皇宫八字不合 他们一人一匹马出了城,在京郊的一栋别苑外停了下来。 江如蔺带她一进院子,齐云辛等人就快步迎了出来,齐刷刷的跪下给她磕了个头。 她吓得原地一个小跳,赶紧陆陆续续的把众人搀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齐云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束在脑后露出白净秀气的脸,他眼里一惯的戾色收敛起来,认真的对朝以禾说道:“昨儿来救我们的人已经跟我们说了,我们能重获自由全靠县主,这个礼是您该受的。” 朝以禾哑然笑笑,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最艰难的时候你分了我一颗鸡蛋,这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了,不必谢。” “跟我们这十余口的人命安危比起来,一颗鸡蛋算什么?” 江如蔺见他们说的热闹,眉心微不可见的隆起了一道皱褶,轻咳了两声不着痕迹的横到他们中间:“进去说话吧,别在外头杵着了。” 说着,他牵着朝以禾的手先一步迈步进屋,齐云辛等人也都紧跟着进了堂屋。 大伙争先恐后的给他们倒茶、洗果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掏出来。 “这也没啥好吃的,这几个果子是俺们刚才从山上摘的,可甜了!县主娘娘您尝尝!” “昨儿救我们出来的人叮嘱了,说从乱葬岗拉了几具尸首塞进牢里,替我们死了。所以不叫我们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让我们进城,要不然我非买两只烧鸡回来,好好招待县主!” 朝以禾眉眼弯弯的笑着咬了一口果子:“这就很好了。” 众人见她不嫌弃,都如释重负的稍稍松了一口气。 “齐大哥,有件事……兴许你们还不知道。这次你们能出来,全靠四皇子出手,但他也不是白救你们的,而是……” “我知道。”齐云辛坦然的点点头,说道,“昨晚我们商量了一夜,我们欠了四殿下这么大个人情,愿不愿意的都不由我们做主。更何况你看中的人,想来人品差不了,我们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朝以禾微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可夺嫡不是闹着玩的,站对了是从龙之功,站错了兴许是抄家灭门的死罪。要是你们不想搅进京城的浑水里,我就再去找四皇子说项说项,没准他能给我几分薄面。” “不用了,我晓得你是好意,但翻回头来再想想,我们能当一辈子山贼,难不成将来让儿女也都当山贼?能有机会搏个富贵,兴许也是好事。” “那……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四殿下派人跟我们交代过了,打从明儿起我们就去附近的羌山落草,暗中拉拢人手。那儿离京城近,要是四殿下有什么吩咐,我们也能随时支应。四殿下说了,每个月给我们发些月例银子,打家劫舍的事我们也能接着做,咋也比在牢里舒坦。” 朝以禾点点头,说道:“见你们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我们不便在这儿待太久,这就先走了。” 齐云辛起身把他们往外送,一字一顿的说道:“将来要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你就只管开口,刀山火海我们也替你闯。” 大伙接二连三的附和着,个个眼里都满是感激,直到见他们骑马上了官道,众人才回别苑重新关紧了大门。 天气一日一日的和暖,柳枝抽芽,桃花盛开,正巧也赶上了四皇子的生辰。 往年他身子不好,便一直没正经操办过,可这些时日以来眼见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康健了,接连几件差事也都办的不错,皇上便有心正经给他过个生辰,以示爱重。 朝以禾一听到‘宫宴’这两个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皇宫八字不合,她进宫十回得有八回出事,她本打算找个借口推拖过去,可又是高公公亲自来送的帖子,她要是不去就有藐视皇威之嫌了,思来想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到日子那天,长宁接她两个人一块进宫,在席位上落座后,长宁瞥了一眼主位,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平时都是皇上和皇后坐在最上方,可这次竟在皇上右手边的台阶下又加了一个座位。 她把侯在一边伺候的小宫女叫过来,问道:“那是给谁准备的席位?” “回公主,是纯嫔娘娘的。” 长宁惊讶的挑眉:“已经是嫔了?” 朝以禾一头雾水,低声问道:“纯嫔是谁?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你忘了?春祭那天太子不是献给父皇两个民间女子吗?纯嫔就是其中之一。出嫁后我也不在宫里住了,只听说父皇很宠爱她们,没想到竟会宠到这个地步!” 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男人啊,不管平时多英明睿智,看见年轻漂亮的姑娘脑子就不转了。 她们说话的工夫,皇室宗亲、各宫的妃嫔、朝臣也都陆陆续续的到了。 四皇子一瘸一拐的进了正殿,众人纷纷围上去,众星拱月似的把他簇拥在中间,个个脸上都带着殷勤的笑意。 “这些时日四殿下的脸色是愈发的红润了,没准再过两年,您的腿也能不药而愈。” “四殿下腿上有疾也一样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以后我等还得多向四殿下请教啊!” “殿下,前两天微臣新买了两个歌姬,那嗓子跟黄鹂鸟似的,模样、身段都好,您哪天有空,能赏光去寒舍坐坐?” “你们明知道四弟腿脚不方便,还劳动他去贵府做客,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太子阴沉的语调由远及近,他脸色不善的瞥了四皇子一眼,迈步进来。 众人连忙拱手行礼,悄无声息的从四皇子跟前踱开两步。 天子皮笑肉不笑的睨着他:“今儿是四弟的生辰,本宫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寿礼,已经让人送到你府上了。” “多谢皇兄。” “哎,咱们亲兄弟,什么谢不谢的?你腿上的毛病这么些年了,我自然体恤你,本就应该把寿礼送上家门,总不能让你瘸着腿再往太子府跑一趟不是?” 第438章 可惜你是个残废 四皇子从善如流的笑着颔首,周围的朝臣们却都个个脸色微变的禁了声,大气都不敢喘。 太子句句不离四皇子瘸了的那条腿,这不是专往人的心缝儿上戳刀子吗? 见四皇子依旧是一副恭谨谦和的模样,太子眼里的戾气反而更重了,言辞恶毒的说道:“咱们兄弟几个里,就属四弟最得父皇看重,可惜你是个残废,否则说不准也有福气为主东宫。” “皇兄玩笑了,臣弟资质平庸,就算有一双好腿也不敢跟皇兄相较。” “哪里平庸了?这阵子你很会讨父皇的欢心,在朝中的风头都快盖过本宫了,要不是我朝祖制不许身体有残疾的皇子继位,本宫还当你要……” “太子哥哥!”坐在一旁的长宁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见太子越发的咄咄逼人,她忍不住起身蹿过去挡在了四皇子跟前,“太子哥哥何必冷嘲热讽的?四皇兄一再忍让,你反倒变本加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太子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他本能的想训斥长宁几句,话到嘴边又被理智勉强摁了回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虚虚的笑意说道:“本宫没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本宫只是同情四弟,才忍不住跟他多说了两句。” “太子哥哥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我虽然不伶俐,但‘同情’和‘讥讽’我还是分得清的! 走,四皇兄,咱们这边坐!” 长宁瞪了他一眼,搀扶着四皇子在席位上落座。 太子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悻悻的一拂袖冷着脸也入座了。 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怪异,朝臣和宗亲、官眷们都面面相觑着,生怕触了太子的霉头。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尖声高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片刻后,皇上和皇后先后迈进正殿,纯嫔春风得意的跟在后面,脸上满是被娇宠着的红光。 皇上坐在龙椅上扫视着众人虚抬了抬手,笑道:“都平身吧。今儿是老四的寿辰,他这个寿星最大。众卿就当跟朕一块吃个便饭,顺便给老四贺寿,都不必太拘束。” 众人齐声应是,纯嫔远远的跟太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侧身殷勤的给皇上斟了杯酒。 “皇上~臣妾头一回见四殿下,真是容姿不凡呢!臣妾也算四殿下的庶母,也备了一份寿礼,只盼皇上和四殿下别嫌弃。” 皇上满意的颔首笑道:“你一向体贴懂事,难为你有心了。备的什么寿礼?呈上来让朕瞧瞧。” “呈是呈不上来的,只能牵上来。臣妾给四殿下准备了一匹良驹,听说能日行千里呢。” 太子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故意扬高了声调:“恐怕要辜负纯嫔娘娘的好意了。娘娘怕是不知道,四弟腿上有疾,一瘸一拐的骑不了马。” 纯嫔故作惊慌的轻掩着唇,楚楚可怜的瞪大了眼睛:“啊?怎么会这样?都是本宫不好,想着男子都爱弓马,没想到竟好心办了坏事。 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四殿下不会生气吧~” 四皇子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温和的笑道:“纯母妃言重了,儿臣虽然不便骑马,但日日看着这匹好马便能想到父皇和母妃的关怀疼爱,儿臣多谢母妃。” 皇上也安抚着轻拍了拍纯嫔的手,说道:“你不知道老四的性子,他是朕这几个皇子里最心宽温厚的,你也是无心之失,不必在意。” 皇后冷眼旁观着,暗暗翻了个白眼,挤出一个笑脸感叹着说:“说起来臣妾也常为彦儿的腿忧心,原来也为他请过不少好郎中,但都不见有什么起色。不过……” 她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朝以禾身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那些郎中的医术都不能跟清怀县主相提并论,要是让县主亲自为彦儿诊治,说不定能有所好转。皇上,您说呢?”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的跟四皇子对视了一眼。 她已经把四皇子的腿医好了,但未免引人注意,他在人前依旧是一副瘸腿的模样。 这次皇后让她医腿,要是她能医,四皇子再想韬光养晦,只怕就没那么便利了;要是她不能医,说不定皇上会怪罪,太子也难免拿这事做文章。 无论如何皇后和太子都不吃亏,真是好算计! 她胡思乱想的工夫,皇上赞同的颔首道:“皇后说的有道理,县主的医术朕是知道的。” “皇上!”朝以禾急忙站起身,她字斟句酌的小心说道,“想来四殿下的腿疾已经有些年了,医者不是神仙,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毕竟……” 太子冷眼睨着她,幸灾乐祸的挑眉质问道:“清怀县主是要抗旨吗?你是想忤逆父皇、母后,还是不愿对四弟施以援手?”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世人对医者最大的误解,就是以为什么病都有的医。” 皇上摆了摆手,不容置喙的说道:“你尽管一试,就算医不好朕也不怪罪于你。” “可……” 没等她说完,四皇子拱手向她深施一礼截断了她的话音,不动声色的冲她挤了挤眼睛:“那就劳烦县主多费心了。” 她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福了福身子说道:“四殿下客气了。”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只要你能医好老四的腿,朕必有重赏。”皇上声若洪钟,拍板把这事定下了。 朝以禾也只能应声,沉着脸落座。 长宁见她脸色不好,只以为她是担心医不好四皇子的腿被责罚,便小声安慰道:“你别怕,四哥这个腿是什么情形父皇心里也有数,你只需要尽力就好。” 她干笑着点点头,幽幽的长叹一口气——她果然跟皇宫八字不合! 宴席过半,皇上推说累了先一步离席,四皇子不胜酒力,也被宫人搀扶着出宫了。 朝以禾跟长宁结伴往宫外走去,刚迈出正殿,身后就突然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县主先站一站,本宫有话跟你说!” 朝以禾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强忍着厌烦顿住脚步:“殿下有什么指教?” 第439章 断续草 太子睨了长宁一眼,一拢袖身上的衣裳缎面生光,他眉眼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得意:“老四那条废腿没什么指望,本宫有爱才之心,也不忍心看你因为这个名声受损,要是日后你和江参领肯为本宫效力,本宫自会求父皇收回旨意。 你也看见了,本宫身为储君,要想对付你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该如何抉择你心里得有个计较了吧?” “太子哥哥你……”长宁气不过正要反驳,朝以禾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与此同时,江如蔺快步从殿里跟出来,不着痕迹的把朝以禾护在身后,逼视着太子的眼睛沉声道:“臣食朝廷俸禄,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之后,臣自会为殿下效力。 殿下夜半拦住家妻说话,传出去只怕有损殿下的名声,臣跟家妻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拉着朝以禾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宫外走去。 长宁扭过脸气呼呼的瞪了太子一眼,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次日一早,朝以禾乘马车大摇大摆的往四皇子府上而去,下人把她迎到厅堂,不一会儿四皇子才笑着迈步进来。 他示意朝以禾坐下,歉意的欠了欠身子:“想来是我这阵子风头太盛引得太子忌惮,无辜牵连了县主,实在对不住。” “也说不准是谁牵连了谁,太子早就把我视为眼中钉,不怪殿下。 事已至此,得殿下拿个主意了,这腿到底是‘能医好’还是‘医不好’?” 四皇子的手指轻点着椅子的扶手,意味深长的温声道:“我病了这么些年,也该好了,但不能好的太快,我想……以三个月为期正合适。 我翻阅古籍的时候看见有一种草药名叫断续草,听说能让断了的骨头再长出来,对于肢体残疾的人有奇效。只是这种草药长在极寒之地的悬崖峭壁处,极难采摘。” “是有这么一种药,但原先殿下的腿残疾是因毒药所致,就算没好的时候,这种草药也并不对症。” 他敛眉笑了笑,沉声道:“对不对症不是县主你说了算吗?” 朝以禾怔了片刻,随即了然的颔首:“臣妇明白了。” 四皇子留她在府里多喝了两杯茶,直到晌午时才送她离开。 她一回府,红黛就赶紧迎上来,扶着她到堂屋坐下给她斟了杯茶,问道:“娘子,四殿下的腿还有的治吗?”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脸色不善的说:“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只是要治,须得有一味断续草。这草药极难得,我已经让人给兄长传信了,但愿他能想法子采买一株。” “要是买不到怎么办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低头抿了口茶水,一抬眼正看见董大鬼鬼祟祟的闪身躲藏在门后边。 打从这天起,她隔三差五的就往四皇子府跑一趟,也大张旗鼓的放出风称要求购一株断续草,哪怕万两黄金也买。 一时间不少药农、药商都纷纷行动起来,就连皇上也贴出了皇榜,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献上一株断续草,不但有重赏,还能得封个小官。全国上下都盛传一句‘黄窗苦读数十载,不如一株断续草’。 没过两天,朝以禾正像往常那样在医馆里坐诊时,远远的看见江裕祖扛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往街对过的一间屋舍里搬。 止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师父,这户人家是新搬过来的,听说原先也是个富庶人家,不知道怎么的做生意赔了,便搬到这儿住了。师父,您认得他们?” 她写方子的手顿了顿,追问道:“只这男子一个人搬来的吗?” “哪儿啊,还有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可是个厉害的主儿,才搬来没两天,就跟左邻右舍的婶子吵了好几次架了,刁钻的很!大伙都不爱搭理他们!” 朝以禾了然的点点头,默不作声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平心而论,林氏和江裕祖做了那么些恶事,有如今这个下场也是便宜他们了! 接连过了将近两个月,这天朝以禾才一回府就看见白术在院子里等她。 她连忙笑着把白术让到厅堂里:“大老远的你怎么来了?可是兄长有什么话?” 他连连点头,笑道:“东家让我跟娘子说一声,您要的断续草找到了!他让人快马从北边送往京城,约莫再有两三天就能到,您宽心吧!” “太好了!有了这个药四皇子的腿就有救了。回头我一定在皇上跟前替兄长请功!” “东家说了,他如今的生意做得大,不缺金银,他也不爱做官,费这么大力找这草药不过是想帮娘子一个忙,别的都不紧要。只是这草药珍贵,只有一株,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朝以禾颔首,赶紧把董大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带十个人,从京城出去一路往北走迎一迎送草药的人,一拿到断续草就回来,不得耽搁。” 董大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应声退了出去。 她望着董大的背影,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背上。 ——这个局成与不成,全看他了,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她收敛起神色,又跟白术说了一会儿话才给他拿了一包银子,好生送他出去。 两天之后,董大捧着一只锦盒风风火火的回来,恭敬的说道:“娘子,奴才幸不辱命,把草药拿回来了!” 朝以禾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闪过几分紧张,她点点头说道:“拿着草药,跟我走。” 他们一路乘马车去了四皇子府,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皇上和太子都已经到了。 皇上虚抬了抬手免了她的礼,问道:“这药真能医好老四的腿?” 她垂首恭敬的说:“是,断续草的奇效书中早有记载,传说就算人的五脏六腑少了一块,只要把断续草放进肚子里,肺腑都能重新长出来。” “那这么说来四弟康复有望,回头治好了,不但父皇有重赏,本宫也不会亏待你。可要是治不好……县主这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太子冷笑着勾唇,眼里暗云涌聚。 第440章 你为何喊冤 朝以禾不卑不亢的颔首,让下人准备一应物品。 此时,四皇子已经半倚着躺在了床榻上,因为喝了麻沸散的缘故,昏昏沉沉的眼皮子直打架。 她耐心的解释道:“一会儿臣妇会把殿下腿上的皮肉划开,将断续草敷在骨头上,再缝合起来,等殿下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胡乱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道:“有劳县主。” 她在皇上和太子的注视下把手术刀清理好,熟稔的划开四皇子腿上的皮肤,又从董大手里接过锦盒,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的脸色猛然变了。 她飞快的看了董大一眼,扭身‘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头:“求皇上恕臣妇死罪!” 皇上猛地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这盒子里装的不是断续草,而是……毒箭木,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要是真用在四殿下身上,只怕……” “混账!”皇上‘啪’的一声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只觉得一阵后怕,“朝以禾你是怎么办事的?里头装的什么药你都没看见,就敢在朕的皇子身上动刀子?” “是臣妇的疏忽,这董大是臣妇的同乡,臣妇想着他办事总不会有差错,又一心惦记着四殿下的腿,见他拿回来草药也没打开查看,就带着他一块赶过来了,不成想里面的药草竟被人调换了。” 董大吓得两腿发软,一骨碌跌在地上语无伦次的分辩道:“奴……奴才没有,这草药就是……” 太子瞪了他一眼,抢声怒斥道:“朝以禾你大胆!依本宫看,分明是你治不好四弟的腿,才故弄玄虚的找什么断续草,如今草药找回来了,你又谎称是毒药,意图把罪责推到一个奴才头上,你实在居心恶毒! 你谋害皇子、欺瞒父皇,死一万次也是活该!” 朝以禾听见他出声,心里反倒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不怕太子落井下石,只怕他不说话! 她稳了稳心神,一字一顿的分辩道:“皇上,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断续草还是毒箭木,只要再找太医来查看一下便有分晓,臣妇绝没有胡言乱语。 当初臣妇的义兄亲自找到这难得一见的草药,断断不会有假,想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把两种草药调换了,以臣妇的愚见,那人多半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既能害死四殿下,又能污蔑臣妇。 不过这草药金贵,背后那人一定不舍得把草药毁掉,一定暗中收藏起来了。经手的人是董大,严刑拷问一番,他多少能吐出点东西。” 董大慌张的偷瞄了太子一眼,浑身直冒冷汗,连连磕头道:“皇上,奴才没有!奴才冤枉啊!” 太子也紧跟着急声道:“父皇,一定是朝以禾有意推诿,区区一个奴才,怎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调换当朝皇子的草药?您一定要严惩朝以禾,否则也对不起四弟挨得这一刀!” 皇上慢悠悠的睨了他一眼,锐利的眼风从几个人身上一一掠过:“你这么心急做什么?” 他一噎,含糊着说:“儿臣……儿臣没有……” “区区一个奴才的确不敢,可要是背后有人指使他,那也说不准了! 高公公,把这个奴才带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让他吐出两句实话!” 高公公应声进来,挥了挥手,两个太监把董大拖拽下去。 太子变颜变色的,偷瞄着皇上的脸色说道:“父皇,儿臣实是心疼四弟,他莫名其妙的挨了一刀也就罢了,朝以禾还空给了他个希望,回头等他醒来知道自己的腿医好无望,不知道得有多难受。您也不能轻饶了朝以禾!” 朝以禾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微挑着眉梢:“谁说医不好?” “什……什么?” “皇上,有断续草固然是好的,可要是没有,四殿下的腿也能医好,只是要多费些工夫罢了。” “可你明明说须得有断续草才能医,你……” 她抬眼对上太子的眼睛,声调沉了沉:“自从臣妇奉旨给四殿下医腿后,从未跟皇上回禀过要如何治疗,也没跟旁人说起怎么治。头天给四殿下诊治时,以四殿下当时的病情的确非断续草不可,但这话臣妇只在家里跟婢女说过,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天四殿下身子养的不错,照这么下去,臣妇悉心为殿下治疗也能治好,只是得多用些时日。” 皇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暗含警告的看向太子,不怒自威的神情让人心里猛地一紧。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绝没有要害四弟的心思!”太子心里一紧,赶忙跪下磕了个头。 “县主没说你要害老四,朕也没说什么,你为何喊冤?” “儿臣……” 皇上闭了闭眼,站起身往屋外走去:“老四的腿依旧由你诊治,一会儿等他醒来你再出来回话。 太子,跟朕走,咱们一块看看那个叫董大的狗奴才嘴究竟有多硬!” 太子的额头紧贴在地上,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滴进地砖里,他缓慢的站起身,凶狠的瞪着朝以禾咬牙切齿的质问道:“是你,对不对?你陷害本宫!” “没有人要害殿下,只有多行不义必自毙。” “贱人!” 朝以禾轻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走到床边处理四皇子腿上的伤处:“殿下还有心思咒骂臣妇?还是先想想怎么过了皇上那一关吧。” 太子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这笔账本宫给你记下了,回头自有跟你清算的时候!” 他恨恨的撂下一句话,这才赶紧出去。 朝以禾见屋里没有别人,给四皇子施针把他唤醒。 四皇子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身上发软坐不起来,只能吃力的仰脸看着她:“辛苦县主了。” “臣妇只是磕了几个头,算不上辛苦,倒是让殿下遭了罪。您何必白挨这一刀呢?方才您吃了麻沸散昏睡过去以后,我跟皇上挑明草药被换了,不也能成吗?” 他眸色微沉,意味不明的轻笑道:“那怎么能一样?不让父皇亲眼看见我受苦,他是不会严惩太子的。” 第441章 宫里来人了 “可是……就算皇上亲眼看见了,也未必会把太子怎么样,毕竟易储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四皇子垂眸笑笑,淡淡的说:“我知道,我只是在赌父皇还有两分慈父心肠,只要他对太子恩宠渐驰,我便能多几分胜算。”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紧抿着唇,给他处理好伤处就起身出去了。 一走进院里,就看见高公公轻掩着口鼻,两个侍卫拖着董大的尸体从她跟前经过。 她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低声问:“高公公,这是……” “这个作死的奴才,他一时贪利,调换了断续草打算拿到外头卖银子,随便换了一种草药放在锦盒里,误打误撞的竟放了一株毒药,险些害了四殿下和县主。皇上龙颜大怒,立时就让人打死了。 县主快进去吧,皇上还等您进去回话呢。” 朝以禾深敛着眼底的暗色,向高公公福身道了声谢,这才进了堂屋。 此时,太子灰白着脸站在一旁,脸上印着两个清晰的巴掌印,一看就是挨了打的样子,他咬牙切齿的瞪了朝以禾一眼,扭过脸没敢吱声。 皇上抿了口茶,抬眼看向她:“老四的腿如何了?” “只要按方子吃药、调养,约莫再有半个月便能见好。” “朕就把老四的身子托付给你了,好好照料,自有你的好处。” 朝以禾恭敬的答了声‘是’。 皇上顿了顿,又说道:“朕已经让人在董大身上搜出了断续草,回头一并交给你,即便不用在老四身上,留在你手里将来兴许也能再救一条人命,总比糟践了要好。” “皇上仁善,臣妇多谢皇上。” 他站起身缓步往门外走去,经过太子身边时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太子也别杵在这儿了,回去好好想想朕跟你说的话。” 太子低着头像只鹌鹑似的,紧跟在皇上身后离开了宅院。 朝以禾望着他们的背影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乘马车自行回府。 没两天便听说上朝时,皇上因太子的腰封没系好,罚太子在祖宗牌位跟前跪了一宿,皇后和纯嫔接连为太子求情,都被皇上叱责了,一时间朝中的风向变了又变。 朝以禾听说这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把剥好的虾放进江如蔺碗里,笑道:“我猜那天晚上董大一定招了,皇上得知太子谋害手足,所以才会动这么大的气,随便找了个由头给他点教训。” “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子德行有亏,要是真把他毒害四皇子的事公之于众,就算皇上不想废太子也不得不废,可不敲打敲打他又对不住四皇子,便只能如此了。” “最近变故太多,你在宫里当差一定要当心,可别吃了瓜落。” 江如蔺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们正说话时,红黛快步进来回禀道:“娘子,宫里来人了,请您进宫一趟。” 朝以禾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问道:“谁叫我进宫?皇后吗?” “不是,来的人自称是永极宫的。” “永极宫?祥嫔的人?” 江如蔺的眉心蹙了蹙,沉声道:“你要是不想去,索性就推说病了,到底祥嫔也不能帮你绑了带进宫里去。” 她轻捻着手指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说道:“还是去看看吧。祥嫔不是个蠢货,她自个儿也知道上次滑胎的事是皇后的手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兴许她能给我个惊喜呢。” 他微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让你煞费苦心的谋算这些。” “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要恼了,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她换了身衣裳,带着凤羽跟那位来传话的嬷嬷一块进了宫。 嬷嬷把她迎到寝殿里,随后便把宫人们都带了下去,殿里只留下她和祥嫔两个人。 祥嫔倚靠在贵妃榻上,向她招了招手:“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朝以禾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子:“祥嫔娘娘安好。” “离本宫那么远,倒像我要吃了你似的。你过来些,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她依言走到榻边,深敛着眼底的戒备。 祥嫔缓缓伸出纤细莹白的手腕,唇角勾着一抹笑意:“劳烦你帮本宫诊诊脉。” 朝以禾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脉搏上,片刻后微讶着抬眸:“脉搏圆润如珠,搏动流利顺畅,这是滑脉,娘娘……有喜了?” 她向后倚了倚身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果然跟本宫预料的一样,也不枉我这么费心思。” “娘娘……”朝以禾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碍于医者的仁心,硬着头皮说道,“上次娘娘小产极伤身子,这时候有孕并不是件好事,且不说您腹中的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就算生下来也难免有打从胎里带的毛病,对您的身体也是种损耗。” 祥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我问你,你跟江参领是不是早就被四殿下收入麾下了?” 她心脏猛地一沉,强笑着扯了扯嘴角:“娘娘怕是孕中多思,想多了,臣妇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呵,你不用瞒我,我虽然深居后宫,但也不是个瞎子。 朝以禾,这儿没有旁人在,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本宫愿意祝你们一臂之力,帮你们扳倒太子。” 祥嫔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支撑着坐起身一字一顿的说:“本宫要皇后,生、不、如、死!”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抿唇,试探着问:“娘娘能怎么帮?” “这你就不用管了,回头本宫会向皇上求一道旨意,由你亲自照看本宫和腹中的皇子,你只需要保我们母子平安到四个月。” “您是想用这个孩子……” 祥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讥诮着挑眉:“别的你不用多问,你只说答不答应。” 她沉默了片刻,握住祥嫔的手,认真的说道:“娘娘放心,臣妇定会竭尽所能,尽量保重您的凤体。” “这具身子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本宫刚才开出的条件,你可别忘了!” 第442章 下聘 朝以禾在永极宫坐了半个时辰,片刻后皇上也到了,听说祥嫔怀上龙裔高兴的不得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得了赏赐。 祥嫔趁机开口,让朝以禾看顾她的胎,皇上也顺势应允了,另指了一位郭太医跟她一块照看祥嫔。 她出宫时正看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脸色不善的往永极宫走去,身后的宫女手里捧着一尊送子观音像。 她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暗暗琢磨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娘子,咱们到了。”凤羽勒停马儿,低声提醒道。 朝以禾掀开帘子正要下去,视线不经意的一扫,正看见李长兴跟红黛面对面的站在拐角处,李长兴把一只食盒递到她手里,两个人都微微红了脸。 她会心一笑,悄无声息的进府回了屋里。 约莫一刻钟后,红黛蹦蹦跳跳的跑进来,脸上浮着一层娇艳的绯红,献宝似的把一叠枣泥酥递到她跟前:“娘子您吃这个,食芳斋的点心,可好吃了!” 朝以禾揶揄的睨了她一眼,打趣道:“别人巴巴的给你送来的,我可不吃,没得吃了牙疼。” 她的脸‘腾’的一红,低头摆弄着手指:“您……您都看见了?” “说说吧,什么时候的事?前阵子对人家不是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肯收人家给你送的点心了?” “我哪有?原先……是不太知道他。前些时候……我去玉颜坊,他偏要跟着,路上赶巧碰见一户人家的马惊了,那马横冲直撞的朝我冲过来,我都吓傻了,就跟被定在那了似的,动也动不了。 眼看快被马踢死的时候,他忽然把我推开,自己被马蹄子狠狠的踢到了胸口,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见好,自那以后我就……” 朝以禾了然的笑笑:“英雄救美,难怪俘获了你的心了。” “什么美不美的,我只知道当时他也是豁出命去救我的,这世上就娘子和阿弟对我好,我想,要是再找一个肯为我拼命的人怕是难了。难得还有个他……” “既然你们两厢情愿,那就请媒人来,给你们合八字、过婚书,我得正儿八经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红黛脸上的红晕更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子,我不想嫁,嫁了人我就不能伺候您了,我舍不得您。” 朝以禾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笑道:“傻丫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嫁了人你也能时时来看我不是?玉颜坊的生意还指望你盯着呢,就算你想撂开手,我也不答应,咱们总有见面的时候。 能碰上个贴心的人不容易,要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她眼巴巴的望着朝以禾,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娘子……”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知会李公子一声,让他打发媒人上门,下聘! 虽然李家是商户人家,但只要他待你好,我看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是从朝江庭院出去的,还有个弟弟在军中建功,李长兴也不敢薄待你,况且李家人口简单,的确是个好夫家。” 红黛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的点头:“我听娘子的。” 朝以禾让人给李长兴送了个信儿,次日一大早,他就带着媒人兴高采烈的上门提亲,裹着红绸子的嫁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院子,他局促的搓着手,乐的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一见朝以禾出来,他赶紧往前应了两步,往她身后张望着:“县主,红黛她……” “你是上门来提亲的,她自然要回避了。”朝以禾翻了个白眼,看着他傻乎乎的笑脸好心提醒道,“别笑了,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李长兴挠挠头,颠颠的跟着她进了堂屋,大手一挥:“县主,这些都是我家的聘礼。如今在京城,手头不算宽裕,我已经让李伯回金陵了,回头我再添十箱珍珠!” “那倒不必了,你送来的聘礼,回头我自会原封原样的抬回去给红黛做嫁妆,这些都不重要。只一样,你得对她好,否则就算我能饶了你,她阿弟也饶不过你。” 他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县主放心,我要是亏待她,就……就让我做生意赔个倾家荡产!叫我流落街头当乞儿!” 朝以禾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又赶紧绷紧脸一本正经的看向媒婆,商议成婚的一应事宜。她魂穿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正经筹备过婚事,对于这些规矩礼仪知道的并不多,便听媒人的安排,最后定下了六月初六成亲。 眼见婚事定下了,李长兴当即把钱袋摘下来丢给小厮,兴高采烈的扬声道:“拿出去分了,见着谁给谁!爷今儿高兴,让大伙都沾沾喜气!” 小厮乐颠颠的应声,捧着钱袋快步出去了。 临走之前,他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着,盼着能见红黛一面,朝以禾险些让凤羽拿大棒子把他打出去,见实在见不着了他才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走去。 朝以禾扫视着院子里的聘礼,让人清点好抬到了库房里,扭过脸冲屏风后面扬声道:“人走了,出来吧。” 好半晌,红黛才低着头脸颊绯红的踱出来,连眼角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离你的好日子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了,要是嫁衣、盖头、被子都亲手绣指定来不及,我对女红又一窍不通,实在帮不上你什么,索性找两个好绣娘替你绣吧。” 红黛低低的‘嗯’了一声:“盖头……我想自己来。” 朝以禾笑弯了眉眼,从善如流的颔首:“好,明儿咱们去布庄挑几匹好缎子,再找裁缝店给你量量身,嫁衣得做的合身才行。” 她犹豫了片刻,扬脸望着朝以禾:“娘子,我出了门子后,以后您身边就没人了。凤羽身手好,但那些细枝末节的琐事她做不来,这些天我留心看了,咱们府里的蓝青不错,是个实心眼,人也老实,我多教教她,将来就让她顶了我的差事吧。” “你挑的人一准错不了,就这么办吧。” 第443章 我让你认识认识 红黛把蓝青来了进来,朝以禾一看不由得怔愣了片刻,这丫头的眉眼跟她长的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简直是个年轻版的她。 朝以禾一见她就觉得投缘,蓝青又是个乖巧温和的性子,很招人喜欢,当即她就拍板把这丫头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了。 翌日清晨,她带着红黛一块去布庄挑绸缎,红黛一眼就看中了一块织锦绣并蒂莲纹样的大红色缎子。 “娘子,您看这匹好不好看?只是看起来不便宜呢。” 朝以禾打量着她认真的颔首,笑着说:“你穿一定好看,别管便宜还是贵,你多半也就嫁这一次人,本就该都买最好的。要是看上了就要这一匹,不必替我心疼银子。” 红黛轻轻摸了摸锦缎,又把手缩了回来:“还是再看看吧,能省则省嘛。”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一只涂着丹蔻的手从她们面前伸过来,一把抢过缎子:“买不起就别充大样儿,好好的料子都让你们这起子乡巴佬给摸坏了!” 红黛愤怒的转过身,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丫鬟趾高气昂的横了她们一眼,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缎子。 红黛皱紧了眉头,掐着腰说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还给我!” “我拿到手里的就是我的!就算给你们,你们也买不起,何必瞎耽误工夫?” “买不买得起是我们的事,横竖也没有从别人手里硬抢的道理!” 小丫鬟眉梢上挑,轻蔑的嗤笑:“我偏就抢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蛮不讲理!你也配穿这么好的料子?啊——” 红黛的话还没说完,小丫鬟忽然回手甩过来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印出了一个鲜明的巴掌印。 “今儿姑奶奶我教你个乖,自不量力就是这个下场!” 红黛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冲上去理论的时候,朝以禾摁住她的手臂,往前迈了两步左右开弓毫不留手的抽了那小丫鬟五六个耳光,裹着风的巴掌抽过来,疼得她小脸都狰狞的拧成了一团。 “姑奶奶我也教你个乖,别狗仗人势的欺负人,可不是人人都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 小丫鬟一时被朝以禾冷厉的眼神震住了,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往后退了推,但随即她又梗直了腰,愤怒的质问道:“你敢打我?你可知我家主子是谁?你不想活了?” “怎么?你家主子是阎王爷吗,还能管得住旁人的生死?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主子真是阎罗王,万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贼妇人,我看你们真是活腻了!告诉你们,我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你们敢打我就是打了殿下的脸,殿下绝饶不了你们!” 朝以禾微讶着挑了挑眉:“你是东宫的人?” 小丫鬟得意的扬起下巴,一笑不小心扯痛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就算你们现在知道怕也晚了,你们等着被抄家下狱吧!” 她哑然失笑,施施然的坐在椅子上:“你尽管去告状,看太子会不会维护你。别说是你了,当日太子宠的心尖上的秦姨娘出言不逊,也一样得乖乖的跟我登门赔罪!” 小丫鬟的脸色顿时骤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你……你是清怀县主?” “怎么,不像?” “不不不,我刚才……奴婢刚才是无心冒犯县主和这位姐姐的,奴婢知错了!奴婢还有差事要办,现行告退!” 她福了福身子,惊慌失措的扭头就往门外走。 还没走了两步,李长兴就阴沉着脸迎面从门外进来:“站着!我还有话没跟你说!” 小丫鬟的脸一垮,扭头飞快的看了朝以禾一眼,眼瞅着都要哭出来了:“这位公子,我不认识你啊!” “今天我就让你认识认识!”说着,他摘下腰间的钱袋,哗啦啦的倒出一堆金锞子,“这些可够买那匹缎子?” “这……应该……是够了吧。可这跟您也不相干啊!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刚才掌掴的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我身为男子不便动手打女人,但我也得教你一个道理,我李长兴的娘子兴许会缺旁的什么,但绝不会缺银子!你记住了?” 小丫鬟抹了抹眼泪,丝毫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反倒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似的,楚楚可怜的连连点头。 李长兴闷哼一声,厌烦的摆摆手:“还不走,难不成等着我请你吃饭呢?” 她吓得打了个哭嗝,狼狈不堪的一溜烟跑出了布庄。 把小丫鬟吓跑后,他三两步冲到红黛跟前,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没事吧?还伤着哪了?” 红黛脸一红,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长兴嘿嘿傻笑两声:“我听伙计说看见你出来了,我便想着要是能偷偷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我就跟了过来,不成想竟碰上了那么个不长眼的货!” “成婚之前得避嫌,是不能见面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但咱们这也不算见面,是巧遇!你说是不是?” 朝以禾看他们蜜里调油的打情骂俏,忍不住会心笑了笑,悄悄起身出去了。 她在布庄对面的糖水铺子门口坐下,要了碗糖水边吃边远远的看着他们说笑,眉眼也弯成了两弯月牙。 江如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涔薄的唇边微勾着一抹笑意:“看着眼热了?” 她吸溜喝了口甜汤:“我哪有?我只是看他们恩爱,替他们高兴罢了。” “只替他们高兴,你就不为自己高兴?” “嗯?” 江如蔺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在桌子上,拉着她进了旁边的一间首饰铺子,潇洒的掏出一叠一票拍在桌子上:“想要什么尽管挑,夫君给你买!” 掌柜的一看就知道来了大主顾,赶紧满脸堆笑的凑上来。 朝以禾微讶着怔了怔,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 她捏捏银票的厚度,扬脸问道:“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第444章 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厉害 江如蔺赶紧解释道:“咱家在文善县的铁器铺子生意不错,今儿才把去年赚的银票送进京,我全交给娘子处置,不敢藏私房钱。” 掌柜的人精似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转,连忙凑过来说:“小店的首饰是京城里做工最精细的,娘子过过目,这支鸳鸯钗和花开并蒂的镯子都是寓意夫妻和美的,您好歹挑上个一两件,也别辜负了郎君的一番心意不是?” “这话说得对,我娘子戴着一定好看,你刚才说的那两样全包起来吧!” “好嘞!”掌柜的满脸笑意的应了一声,殷勤的让人拿锦盒把镯子和发钗装起来。 朝以禾嗔笑着瞥了他一眼:“又浪费银子,家里的首饰多着呢,我都戴不过来了。” “摆着看也是好的,给你花银子我高兴。” 她眉眼弯弯的笑笑,牵着江如蔺的手慢悠悠的逛回了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红黛也红着脸回来了,怀里大包小包的抱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蜜饯,她拿给府里的众人分食,惹得大伙又一阵调侃、说笑。 正当大伙热火朝天的玩笑着时,郑岩快步进来回禀,低声道:“郎君、夫人,江家二少爷来了,想求见你们。” 朝以禾的笑脸渐渐收敛起来,微垂着眼眸不做声。 这是江如蔺的家事,还是由他做主的好。 他面无表情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冷冷地说:“不见。” 郑岩顿了顿,偷瞄着他的脸色说道:“江家二少爷还说……大爷快不行了,望郎君和娘子看在叔侄一场的份儿上,能去见大爷最后一面。” 江如蔺的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又缓缓松开,试探着看向朝以禾:“要不……我去瞧瞧?”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起身:“走吧,咱们一块去,想来他们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了。” 此时江裕祖正在门口焦灼的踱步,一见他们结伴出来便肉眼可见的长松了一口气。 他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看起来消瘦了不少,拱手深施一礼沉声道:“多谢堂弟、堂弟妹,我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临终前得你们相送,也是他的福气了。” 江如蔺淡漠的说道:“别说这些了,走吧。” 他们一行三人上了马车,行至仁康医馆对面的巷子外头停了下来,里面的巷弄太狭窄,马车进不去,他们只能下来步行。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氏尖酸刻薄的咒骂:“……搁在原来,就你们这样的腌臜货给我当洗脚婢我都不要!如今我一朝落魄,竟还要看你们的脸色?想来你们是不知道我的厉害!脏心烂肺的黑肚肠!” 隔壁一个妇人隔着墙毫不相让的骂道:“你有多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家躺的那个活死人身上的臭气快熏了一条街了!好心劝你给他擦洗擦洗,你还骂人?好赖脏净都不分的老太婆!说话那么多恶毒,你仔细嘴上长疮!” “下作的小娼妇!你……” 林氏跳着脚追出门骂,一抬眼正看见朝以禾和江如蔺正站在门口,她还骂完的话顿时哽在了喉咙里,脸上五光十色的。 江裕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堂弟和堂弟妹是来看我爹的,祖母一块进去吧。” 她紧走两步一把攥住江如蔺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你可算来了!祖母真知道错了……原先是我偏心眼,可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的,你记得不?我还领你去街上买过糖人! 你娶了个黑心的贼婆娘,帮着外人算计你的至亲,你看看这房子、这院子,哪是给人住的?好孩子,你把祖母接回你家吧!啊?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江如蔺看着她老泪纵横的模样,淡漠的把手抽了出来:“还是先进去吧,免得左邻右舍看笑话。” 林氏飞快的看了一眼左右邻居们,见有人正探出头向他们这边张望着,她厌恶的啐了一口,拽着江如蔺疾步进去了。 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只有两间房和一间柴房,林氏住那间大的,江裕祖和江抚住那间小的。 一迈进小屋一股恶臭就扑面而来,江抚惨白着脸躺在炕上两眼紧闭,有出气没进气了。 朝以禾轻掩着口鼻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当初呼风唤雨的江家主君竟会落得这步田地?植物人虽然不好护理,可但凡悉心照顾着,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不用看她都知道江抚身上一定生了褥疮了,说不定早就已经溃烂流脓。 江裕祖神色复杂的往炕上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把视线移开:“他不拿我和大哥的命当命,我肯养他到今日也算仁至义尽了,回头等他咽了气,一副棺材打发了也就是了。”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林氏气冲冲的攮了他一拳,吊着眉毛怒斥道,“他是你爹!你的命都是你爹给的,父要子亡子就得亡!你心里有什么好不平的?要是你爹还顶事,家里的产业也不至于让那几房的废物分去!更不会赔的倾家荡产!” “祖母嫌我不顶事如今不也只能仰仗我养着你?堂弟倒是中用,但他可不会给你养老送终。” “你……”她恨恨的翻了个白眼,扭脸眼巴巴的望着江如蔺,“如蔺,你是个孝顺孩子,你也不忍心看祖母饥一顿饱一顿的过苦日子是不是?从前是祖母对不住你,祖母老糊涂了,你横不能真跟我计较!好孩子……” “你当初对我爹的死袖手旁观,大伯对我爹出手,其中也少不了你推波助澜的功劳;后来又磋磨我娘、刁难我娘子,我还没忘呢。 如今你肯低头不是因为你悔改了,只是眼下你们一败涂地,你不得已罢了,要是异位而处,还说不准祖母是个什么嘴脸。 咱们的祖孙情分已尽,将来你驾鹤西去的时候我再来给你烧一回纸,但你活着的时候就不必再往来了。”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说道,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林氏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唰’的一下猛地伸出手指头指着朝以禾:“如蔺是个孝顺孩子,定是你个小妖精挑唆的!” 第445章 你还不死心? “跟旁人不相干!”江如蔺眉眼间闪过一抹戾色,毫不掩饰眼底的警告。 林氏一时被他震住了,只敢抹着眼泪哭天抢地的嚎。 朝以禾本着医者的一颗仁心给江抚搭了搭脉,沉声道:“生命体征正在下降,应该就是今晚或明天的事了,给他擦洗擦洗吧,让他走的体面点。” 说着,她拿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这就当是我们的帛金,出殡的时候我们就不来了。” 江裕祖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我爹昏迷不醒这些时日躺在床上也是遭罪,可有什么药能让他没有痛苦的走?烦请堂弟妹给开一副药吧,也算我最后尽一点孝心。” “你是说安乐死?”她的眼皮子突的一跳,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戒备,冷笑道,“我可不敢给你开这方子,回头你要是再一纸诉状告我毒害他,我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堂弟妹误会了,我怎会做这种事?我只是……” “行了,二堂兄不必再多说,我们肯来这一趟已经是仁至义尽,以后没事你们也不必再登朝江庭院的门。告辞。”江如蔺毫不犹豫的截断了他的话音,拉着朝以禾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林氏眼疾手快的把朝以禾给的银子收进自己怀里,又往出追了几步,等她追到门口的时候他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子口,上了马车走远了。 她扭身狠狠的戳了一下江裕祖的额头,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太子殿下说了,只要让那个小贱人把毒药开出来,回头太子自会让他们抄家下狱,什么医馆、玉颜坊,还有江如蔺手上的田庄铺面就都是咱们的了!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成!” 江裕祖冷笑着勾唇:“祖母当他们是傻子?你三番两次的害他们,他们自然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肯来这一趟就已经是难得了,你还真指望他们能上钩?” “那也不要紧,横竖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他们进了咱家的门,你这去买两包砒霜回来,给你爹灌下去,回头只说是那小贱人给你的药!反正你爹也是个死,倒不如临死前再为咱们祖孙做点事。” “要去祖母自个儿去吧,这么多回了,你还不死心?咱们不是他们两口子的对手!眼下咱们好歹有个容身之地,手里还攥着一间铺子,再跟他们斗,只怕连这点家当也保不住!” 林氏气得眼皮子突突直跳,跺着脚骂他不争气。 他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出去买寿材了。 见到江抚如今的下场,朝以禾跟江如蔺都唏嘘了一阵,他爹的仇也算是报了,只是说起来毕竟也是血脉至亲,弄成这副不死不休的场面实在可叹。 次日晌午,朝以禾正在医馆里坐诊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江裕祖披麻戴孝的让人把棺材抬了出来,想来是江抚已经过世了。 按照规矩应该在家里停灵七天再下葬,不知道为什么竟就这样匆匆埋了,原先江府宾客云集,眼下竟连一个登门吊唁的都没有。 蓝青给她添了碗热茶,小声道:“娘子歇歇吧,一会儿不是还要进宫给祥嫔娘娘诊平安脉吗?您别累着了。” 她把视线收回来,揉揉发酸的脖颈笑道:“好,你跟我同去吧,以后免不了要陪我进宫,练练胆子也好。” “哎,奴婢知道了。” 吃过饭后,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她们到永极宫时皇后正跟郭太医问祥嫔的胎,脸上满是温厚的笑意,看见朝以禾时也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 皇后抿了口茶,含笑道:“皇上极看重祥嫔和她腹中的皇子,有劳县主和郭太医多多费心,将来祥嫔顺利诞下皇子后必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朝以禾敛眉应声称是,一副乖巧恭敬的模样。 “今儿可巧赶上你进宫,也省的本宫再宣召你一回了。本宫正好想问问你,彦儿的腿可有好转?” “四殿下福泽深厚,这些天已经见好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如常人一样行走。” 皇后脸上的笑意微顿,但又迅速的被她遮掩过去,颔首道:“不愧是神医,当初举荐你给彦儿治腿果然没错。不过你有这么一手好医术,那天在宫宴上怎么还百般推脱?不知道的还当你存心不想给彦儿诊治呢。” 朝以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她百般推脱不假,到底也没推脱过去,还险些着了太子的道!这说来说去,治得好、治不好她都成了千古罪人了。 倚靠在迎枕上的祥嫔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皇后娘娘,县主进宫一趟不容易,能否容她先给臣妾诊脉?” 皇后眸色一沉,强笑了笑站起身:“是本宫关心则乱,那今儿本宫就先走了,祥嫔好好养着,不用送了。 对了,听说你最近爱吃燕窝,本宫已经吩咐下去了,宫里的好燕窝都先紧着你这儿,你尽管用,本宫还让人给你送了二两好鹿茸,你别委屈了自个儿和小皇子。” 说着,她带着一众宫人乌泱泱的离开了永极宫。 朝以禾微松了一口气,跟祥嫔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娘娘替臣妇解围。” “你用不着谢我,我就是看不惯她在我跟前耍威风。那天咱们商议好的条件你可别忘了,我用我自己这具身子和腹中的皇儿帮你们一把,你们也得使把劲儿才好,得让我活着看见那一天。” “娘娘放心。” 祥嫔满意的合上双眼,缓缓把手腕伸出来:“诊脉吧。” 朝以禾搭上她的脉搏,眉头微皱了皱:“娘娘这些天怕是睡得不太好吧?除了我跟郭太医开的安胎药,可还在吃别的方子?” 她睁开眼睛小脸微微绷紧,沉吟了片刻:“是睡得不好,总觉得心里烦闷的厉害,有一点不顺心的事就想发脾气。 嗯……没再吃别的什么了……也就是惯例的补品,人参、燕窝什么的。” “想来是虚不受补的缘故,娘娘上次小产的亏空还没补回来,不宜补得太过。” 第446章 必须活着 祥嫔的手指轻点着床沿,倏而抬眼一笑:“如果不停呢?又会如何?”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娘娘,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有数的,这个皇子来的本就不是时候,要是再不好好调养,只怕……” “本宫知道了,你只做你分内的事就好,别的不用你操心。” 她微叹了口气,也只能把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诊完脉跟郭太医斟酌着重新开了个方子就出宫去了。 连日来四皇子在人前也逐渐显露出他的腿见好了,虽然不能骑马练武,但日常站立行走也看不出来有疾,朝中私底下渐渐有人议论,说四皇子除了出身,跟太子相比也不差什么,况且最近太子接连受到皇上的斥责,人品德行都比不过四皇子。 太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让纯嫔给皇上吹枕边风,一边弄出什么写着‘昌盛百年’的祥瑞奇石讨皇上的欢心,总算稍稍拢住了圣心。 入夜时分,江如蔺跟朝以禾一边吃宵夜一边分析着眼下的局势。 他眉心隆起了一道皱褶,脸色微沉:“太子毕竟是储君,使了点手段皇上便消气了。这些时日来边塞又不安宁,再动摇国本怕会天下大乱,这么看来四皇子的胜算并不高。” 朝以禾安抚着轻轻握住他的手,笑道:“别想这么多,就算时不与我也是没法子的事,凡事尽力就好。”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郑岩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回禀:“郎君、娘子,出事了!” 他们默契的对视了一眼,赶紧把人喊进来。 郑岩喘匀了气息,说道:“宫里来人请娘子进宫,说祥嫔娘娘小产了!” “什么?”朝以禾‘腾’的站起身,脑子一下子全乱了。 她前两天给祥嫔诊过脉,她的身子还算康健,并且按照她们的约定,祥嫔至少要保腹中的孩子到四个月,如今算算日子还不到两个月,怎么会这时候出事?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飞快的跟江如蔺交换了一下眼神,赶紧梳头更衣。 江如蔺也跟着换衣裳,沉声道:“我陪你一块进宫,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被关进慎刑司和刑部大牢了。” 她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个人急匆匆的进了宫。 按照规矩江如蔺进不了永极宫,他便只能在寝宫外等着,脸色微沉的看着朝以禾由宫人引着进了寝殿。 一进去她就被吓了一跳,此时太子和皇后正跪在地上,皇上眼神阴骘的盯着他们,眉眼间的怒气显而易见。 “臣妇给……” 朝以禾正要行礼,皇上却虚摆了摆手打断她,沉声道:“这些虚礼就免了,进去看看祥嫔。” 她应声称是,偷瞄了皇后和太子一眼赶紧进了内殿。 郭太医见她来了连忙迎上来,急声道:“县主,祥嫔娘娘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臣已经用银针和汤药给娘娘止血,但收效甚微,您看这……” 她打眼一看,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抬,满鼻子都是血腥气,祥嫔脸色惨白的躺在床榻上,几个小宫女都吓得直掉眼泪。 根据前世的经验,这种情况下不输血祥嫔必定难逃一死,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那些‘惊世骇俗’的血浆和设备,她非得被人当成妖女抓起来。 朝以禾犹豫了好一会儿,咬着牙快步返回正殿跪在皇上跟前。 皇上猛地直起身子,紧拧着眉问道:“你出来做什么?难不成是祥嫔……” “皇上,娘娘腹中的皇子保不住了,但大人或许还有的救。只是……须得臣妇用独家秘术给娘娘诊治,不能有外人在场,还请皇上允准!” 皇后和太子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皇后擦擦眼泪跪走到皇上跟前,哭道:“祥嫔受了委屈,实在可怜,况且她要是真有个好歹,永儿就分说不清楚了!望皇上恩准,让县主尽力一试吧!” 皇上闭了闭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朕都依你,只一样,祥嫔必须活着!” 朝以禾微松了一口气,赶忙冲回寝殿,把众人都打发出去。 她从空间里拿出血浆和一应设备,消毒后又给祥嫔推了一针麻药,然后有条不紊的给她输血,紧接着做手术把她体内还没排干净的血块清理干净。 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小手术,满打满算一个小时就做完了,只是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有限,不能在无菌条件下操作,避免术后感染就成了重中之重。 等给祥嫔输完血后,她小心翼翼的把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都收起来,擦了擦额汗缓步出去。 皇上神色晦暗不明的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一见她出来急忙问道:“如何?” “回皇上的话,祥嫔娘娘已经无碍了,不过现在还在昏迷,约莫再有一刻钟才能醒来,但这一个月里得精心调养,千万不能大意。” 跪在一边的皇后长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朝以禾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作假,心里更犯嘀咕了——皇后视祥嫔和她腹中的孩子为眼中钉,怎么反倒担心起来了? 皇上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子上,沉吟了片刻问道:“依你看,祥嫔为何会小产?” “这……”她心里暗暗叫苦,只怕是祥嫔筹谋了什么,她不小心说错话破坏了她的计划,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的说道,“上次臣妇进宫给娘娘请脉的时候便看出娘娘有虚不受补的迹象,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吃的清淡些就是了……” “没问你原来!你只说今日!你说,祥嫔小产是不是因为她母体不够强健的缘故?”皇后突然开口厉声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警告。 “想来是不会的,要真是因为母体不足,不至于发作的这么凶险。依臣妇看……或许是受了惊吓,也或是被冲撞了。” ‘啪’的一声,皇上抄起茶杯狠狠的砸到太子的额头上,瓷器碎片和混着血迹的茶水四处迸溅。 “逆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447章 幽闭禁足 “儿臣冤枉!”太子不顾脸上混着茶汤流下来的血水重重的磕了个头,满眼惊恐,“儿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觊觎父皇的女人啊!” 站在一旁的朝以禾心脏猛地狂跳了几下,她赶紧偷瞄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又迅速的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塞住。 这样的事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一桩丑闻,岂是她能听的? 皇后也急忙接过了话音,急声道:“皇上,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咱们永儿!您知道的,他是最孝顺的孩子,怎会做这等忤逆不孝的事?说不准……说不准就是县主跟祥嫔串通一气,她们……” “放肆!”皇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眼下祥嫔还昏迷不醒,如何串通?更何况她跟太子无冤无仇,何以用自己腹中的骨肉陷害太子?” “都是臣妾的过失,上次全因臣妾送了祥嫔一盒红玉膜才致使祥嫔小产,自那以后她就对臣妾心生怨怼,这次才千方百计的构陷太子陷害我们母子!求皇上明察啊!”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视线缓缓落在太子身上:“既然你母后口口声声为你喊冤,那你倒是说说看,好端端的你怎会出现在永极宫?若非你对祥嫔图谋不轨,你来这儿做什么?” 太子的额头紧贴着厚厚的丝绒地毯,血迹在地毯上晕染开了一大片暗红,他哆哆嗦嗦的回道:“儿臣……儿臣今儿在母后宫里多喝了两杯酒,出宫时看见个宫女,那宫女有意勾引儿臣,把儿臣引到了祥嫔娘娘宫中…… 儿臣一眨眼的工夫那宫女就不见了,不知道怎么的儿臣就撞见了祥嫔,然后就……” “你好大的胆子!” 太子惶惶缩了缩脖子,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这时,寝殿里传来宫女惊喜的声音。 皇上赶忙起身往殿里走,路过太子身边时狠狠的朝他肩膀上踹了一脚。 “县主随朕一起进来,朕只信得过你的医术。” 朝以禾垂首应声,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祥嫔躺在床榻上吧嗒吧嗒的直掉眼泪,哭的梨花带雨。 她不着痕迹的给朝以禾使了个眼色,伸着脖子远远的对上皇上的眼睛哽咽道:“皇上……臣妾委屈……” 朝以禾给她诊了诊脉,起身说:“祥嫔娘娘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以后在子嗣上……不过宫里不乏珍贵的药材,好好调养兴许还有指望。” 皇上沉着脸挥挥手,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握住祥嫔的手:“奴才们慌慌张张的说不清楚,你跟朕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臣妾本来已经歇下了,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宫人说太子闯了进来。臣妾吓了一跳,赶紧命人去拦,奴才们碍着太子身份贵重,不敢强拦,竟被他闯了进来。 他一见臣妾就出言轻狂,还要对臣妾……臣妾宁死不从,逃跑时不慎跌了一跤,然后就……” 祥嫔屈辱的闭了闭眼,长叹了口气哭道:“兴许太子殿下没有冒犯臣妾的意思,可臣妾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都吓傻了。都是臣妾不好,要是臣妾胆子大点,兴许还能保住腹中的皇儿……” 皇上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怎么怪也怪不到你头上,你放宽心,好好养着,朕定不让你白受委屈。” “是臣妾自己不中用,可别因臣妾伤了皇上和太子的父子情份。” “朕心里有数。” 他又安抚了祥嫔几句,见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才出去。 太子和皇后在外面跪的腿都麻了,一见他出来险些栽倒在地上。 皇上当即连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晋封祥嫔为妃;一道是把今儿在永极宫的宫人通通处死。一时间宫里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求饶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朝以禾低着头打了个冷颤,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脖颈一阵发凉。 皇上憋着一口怒气,锐利的眼风似乎要在太子身上刺出一个窟窿似的,好半晌才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太子于宫中醉酒误事,德行有亏,自今日起,闭府幽闭三个月,不得迈出宫门一步! 至于皇后……你教子无方,朕也懒得处置你,你好自为之吧!” 太子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似的,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话。 “皇上,永儿虽然有错,但也是无心之失,幽闭太子恐怕会惹得朝臣议论,还请皇上三思啊!”皇后见状急忙又磕了两个头,涕泪横流的哭道。 “他是无心之失,那你呢?县主方才说了,祥嫔虚不受补,这些时日你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永极宫,朕原以为这是你身为一国之母的气度,没想到竟是你包藏祸心!” 皇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连连磕头道:“臣妾没有,臣妾是真心关爱祥嫔妹妹,所以……” “是真是假朕心里有数!” “清怀县主跟臣妾和太子嫌隙甚深,难道皇上要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冤死臣妾吗?” 皇上眼底滑过一抹暗流看向朝以禾,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森冷的杀意。 朝以禾心里一紧,顿时感觉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她赶紧垂首道:“祥嫔娘娘体弱,今晚又受了野猫冲撞,未能保住龙胎也是臣妇和郭太医照顾不周的缘故,还请皇上给臣妇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野猫冲撞?” “是。”她更低了低头,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颔首道:“朕知道你一向聪慧,想来不会这时候犯糊涂。祥嫔小产失子,朕心里也不痛快,今儿的事就到此为止,朕不希望听到任何风言风语。” “臣妇明白。” 直到皇上走远了,她才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阵后怕。 皇后和太子也互相搀扶着站起身,两个人都是一脑门的官司,也没心思刁难朝以禾,只脸色不善的瞪了她一眼就先后离开了。 第448章 投名状 朝以禾腿脚发软的走出寝宫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江如蔺见她脸色不好,赶紧搀扶住她的胳膊。 “方才我见皇后和太子也都是满脸的怨气,到底出什么事了?皇上责怪你了?” 她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家再说吧。” 他微微颔首,扶着她上了马车。 回朝江庭院后,她喝了一碗安神茶后重重的吐了一口闷气,这才把事情的始末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太子擅闯永极宫是祥嫔有意设计的还是太子自个儿犯糊涂,但到底皇上对太子还有几分回护之心,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竟也只是禁足了事,等祥嫔醒来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怕是要闹一场了。” 江如蔺听了也只觉得脊背冒了一层冷汗,这种皇室丑闻是绝不能让旁人知道了,皇上下旨处死永极宫的宫人就是这个原因,朝以禾能活着回来,真是烧香拜佛都难有的好运气。 他后怕的紧攥着她的手,手心里满是细汗。 朝以禾安抚着笑着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沉声道:“你也犯不着为我担心,皇上这次不杀我,将来多半也不会再翻旧账,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但皇上的做法实在让人心寒,我都替祥嫔抱不平。” “这些都是小事,以后总会有机会,你保重自己就比什么都强。” 折腾了一晚,朝以禾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又聊了一会儿她就歇下补觉。 她昏昏沉沉的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蓝青乖巧的捧着茶在屋里等着伺候,一见她醒来就赶紧把茶水端过来给她润喉。 “娘子,太师夫人来了,想求见您。还说不让奴婢打扰您,等您睡醒了再回禀。” 她端着茶杯一怔,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太师夫人?原来跟我好像也没往来过,我怎么不记得这号人?” “就是冯太师的发妻、祥嫔娘娘的祖母呀。” 朝以禾恍然一拍脑门,赶紧起身下地:“难怪我听着有点耳熟呢,上次祥嫔小产的时候郎君去太师府求见,硬生生的在雪地里冻了好几个时辰才见到冯老太师的人。 这回祥嫔要我看顾她的胎,偏偏她腹中的孩子又没保住,冯老夫人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让蓝青给她挽了个发髻,换了身衣裳就急匆匆的赶去正厅。 冯老夫人正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见她进来便起身行了个礼:“县主安好。” 朝以禾托住她的胳膊把她搀扶起来,笑道:“老夫人折煞我了,我是晚辈,哪能受您的礼?” “您是皇上亲封的清怀县主,算起来是二品衔,老身给您行礼是应当应分的。” 她谦和的笑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冯老夫人,问道:“老夫人突然登门,可是有事?” “老身是来跟县主道谢的。” “道谢?这话从何说起?” 冯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擦擦眼角的泪水叹息道:“祥嫔娘娘自小在老身膝下长大,要是依我的性子,我绝不会让她去那个吃人的地方!可她心气高,只说除了皇上天底下再没有别的男子能配她,一门心思要进宫,我们也只能依她了。 上次祥嫔娘娘滑胎,一开始是我们误会了县主,一直想跟您赔个不是,可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这没等我们登门赔罪,就又听说您救了祥嫔娘娘一回,昨晚要不是您妙手回春,只怕是要一尸两命了……” 见她不是来找茬闹事的,朝以禾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舒展开几分:“老夫人言重了,我是郎中,救死扶伤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您不必谦虚,老身也没老糊涂,您救祥嫔娘娘是明着跟皇后为敌,您为祥嫔娘娘担这么大的风险,老身总要回报一二。 前两天老身去庙里给祥嫔娘娘祈福的时候,偶然救了一个小尼姑,这人放在老身这儿没什么用处,倒不如交给县主吧。” 说着,冯老夫人扬了扬脸,跟她一块来的妈妈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快步出去把一个身材消瘦的小尼姑带了进来。 这小尼姑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模样生的清丽,可脸上都是青一片紫一片的伤,怯生生的低着头不敢说话,朝以禾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大半。 ——这个小尼姑多半就是从昭荣庵里出来的,那个太子以女色拿来笼络朝臣的暗门子。 冯老夫人呷了口茶,正色道:“我家老爷说了,四殿下的品行远胜于太子。我们老爷虽然上了年纪,但在朝中还有几分威望,我们冯家愿意助四殿下一臂之力,今儿这个小尼姑就算是我家的投名状。”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我知道老夫人的意思了,一定转告给我家夫君和四殿下。” “那老身就先告辞了,祥嫔娘娘的身子就托付给县主了。” 说着,冯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就带着随从下人离开了朝江庭院。 朝以禾把人送走后,视线落在了那个小尼姑身上,小尼姑打了个寒颤,吓得直掉眼泪,哭又不敢哭出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你别哭,把眼泪擦擦。我问你,你认得润玉吗?” 小尼姑哭声一滞,从手指头缝里露出两只眼睛,小心翼翼的望着她:“您……您认识润玉姐姐?” “是啊,我们是旧相识。我知道她曾在昭荣庵里待过一阵子,不过眼下她已经天高海阔过自己的日子去了,你不用害怕,把你知道的事都说给我听,回头你也能像润玉一样潇洒自在。” “真……真的?” 蓝青给她倒了杯热茶,和善的笑道:“我们娘子从不诓人,说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小尼姑的眼珠子惶惶不安的打转,才喝了两口茶水,忽然两眼翻白,身子倒仰着往地上栽。 “哎!快扶住她!”朝以禾惊呼了一声。 蓝青赶忙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她的胳膊,轻拍了拍她的脸:“你醒醒啊!这是怎么了……” 朝以禾起身给她诊了诊脉,沉声道:“身子太虚了,先把她扶到房里吧,让厨房给她熬碗参汤,再做点清淡的饭菜,等她醒了吃过饭我再慢慢问她。” 第449章 你自己看着办吧 蓝青应了一声,又叫来一个丫鬟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架着小尼姑把她扶到了下人房里。 朝以禾望着她们的背影缓缓把视线收了回来,手指轻点着桌面暗暗琢磨着。 现在四皇子风头越来越盛,不少大臣又重提当初皇上有意立四皇子为储君的事,俨然是一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的景象,要是这个时候把太子私底下做的那些污糟事公之于众,皇上对太子必定更加厌恶。 早一天扳倒太子和皇后,她和江如蔺就能早一天过安生日子。 下午她从医馆回来,蓝青一路小跑着迎上来,笑道:“娘子,那个小尼姑醒了。” 朝以禾点点头,紧走几步进了内院推开房门进去。 小尼姑正坐在桌边狼吞虎咽的吃饭,一见她就赶紧放下筷子,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吞进肚子里,噎得自己脸都涨红了。 朝以禾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是无奈又是同情,柔声道:“你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我……我吃饱了,县主要……要问什么?” 她沉吟了片刻,更放缓了声调说道:“我知道你的来处,但却不太知道你和昭荣庵里其他的尼姑原来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肯说给我听听吗?” 小尼姑的睫毛抖动了几下,低垂着眼帘闷闷的摇摇头。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我……不敢,有大人物说了,我们谁敢把昭荣庵里的事说出去,大伙都得死。我是不怕死的!但……但我不想连累旁人跟我一块死。” 朝以禾叹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你信我,我会尽力保全你们。京城是有王法的地方,不管什么大人物都不能一手遮天!你们要是逆来顺受,这样的日子过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使劲摇摇头,扑簌簌的掉着眼泪哭道:“救我的那位老夫人说了,您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可我真怕牵连的别人因我而死!除非您能把别的姐妹们都救出来,否则我就算一头撞死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救出来……庵里像你这样的小尼姑还有多少人?” “除了前两天被打死的静怡姐姐、净月姐姐……还有十三个。” 朝以禾暗暗犯愁,那地方是太子用来笼络朝臣的,一定守卫森严,要想把十三个大活人弄出来谈何容易?可要是袖手旁观,一则是她不忍心,二则这小尼姑也就不肯去状告太子了,于情于理好像她都非管不可。 她轻拍了拍小尼姑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在我家住下,你说的事等我跟我夫君商议过后再做打算。” 小尼姑怔了怔,忽然起身跪下重重的给她磕了个头:“县主娘娘!只要您能把大伙救出来,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了,先起来吧,你身子虚,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养好身体要紧。” 朝以禾又叮嘱了两句,给她留了些伤药才回了正房。 晚上江如蔺当值回来,他们一边吃饭,朝以禾一边把这小尼姑的事说了。 他捏着筷子的手微顿了顿,毫不犹豫的说道:“得救,好歹这是十三条人命。那个昭荣庵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我朝律法规定官员不准狎妓,那群管不住裤腰带的货好不容易逮着个地方,个个像没开化的畜生似的,手段又脏又狠。 我听说有些女孩子头天才被骗进昭荣庵,第二天天没亮就被人横着抬出来了,打死的、掐死的,比比皆是。” “真是一群禽兽!”朝以禾重重的把茶杯砸在桌子上,气得眼皮子突突直跳。 “是啊,亏得他们还满嘴仁义道德,私底下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不过要想把人救出来也不能来硬的,否则兴许没什么胜算。” 她沉吟了片刻,脑海中忽然勾勒出一个想法:“既然那些畜生下手没轻重,那昭荣庵里总免不了请郎中给她们诊治,不如我……” “不行!”江如蔺还不犹豫的打断她的话,不容置喙的说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拿自个儿的安危冒险!我不同意!” “你听我说,这事儿既然要办最好有人里应外合,我扮成男装去,再带上凤羽,定能保全自己。我进去悄悄的跟那些女孩子们通个气儿,打探打探里面的情形,这样咱们也能多几成胜算。” “你说的倒是轻巧!索性让止松带着凤羽去,他们一个是男儿家,一个身手好,总比你妥帖。” 朝以禾紧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咱们怎么能拿别人成全自己的善心呢?若止松这一去有丝毫闪失,那我宁可伤着的是我自己。” 江如蔺的眉眼间染上一抹怒色,他‘嚯’的站起身,脸色不善的冷声道:“你一向有主意,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还问我做什么?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冷着脸撂下一句话,扭头怒气冲冲的去了书房。 站在一边的蓝青吓得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的说:“娘子,郎君好像是真生气了,要不您去哄哄他?” 朝以禾苦笑的叹息道:“我知道他担心我,可既然是我打定主意要救人,就没有让别人替我担风险的道理。 你把凤羽叫进来吧。” 蓝青偷瞄着她的脸色应了一声,颠颠颠的跑出去喊凤羽。 她们商议了一番,定下明儿一早去昭荣庵。 入夜时,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江如蔺挺拔的身影被烛火映照在窗子上。 朝以禾远远的望着叹了口气,轻轻关上窗户上了床,她跟江如蔺还没这样红过脸,但凡他在家,他们就没有分房别住的时候。 她摸了摸床榻旁边空了的地方,只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 ——罢了,等事情办妥后再跟他赔罪吧。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次日一早就换了身男装,带着凤羽装作游方郎中的模样,晃晃悠悠的溜达到了昭荣庵外面。 隔着一道厚厚的院门她们都能闻到里面的脂粉味和酒肉味,大清早的却听不见诵经的声音,要说这儿是尼姑庵,恐怕鬼都不信! 她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喊着揽客时,昭荣庵的门忽然从里面推开了。 第450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打手模样的汉子迎面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郎中?” 朝以禾颔首,粗着嗓子道:“正是,兄台看病还是抓药?” “呵,哄谁呢?郎中该是走街串巷的,你来这儿做什么?说!谁让你来的!”汉子质问着一步步向她逼近,一把薅住了她的衣领。 她急忙摆手陪着笑脸:“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斯文点! 在下打从京城去燕县,从此处走官道路程近些,口渴了便想来讨碗水喝,要是不方便我们走就是了,别动手,别动手……” 汉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瞥了一眼她身后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凤羽,缓缓撒开了手:“瘦干瘦干的跟小鸡子似的,想你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既然是郎中那正好,我们这儿有两个尼姑病了,你进来瞧瞧,只要能治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只一样,你的嘴得严!” 朝以禾忙不迭的颔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自然,行医的最紧要的一条就是得口风严谨,病人的病症一向不能跟旁人说起,在下……” “行了行了,别默默叨叨的跟个娘儿们似的,你们跟我进来!” 汉子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引着她们穿过佛堂,往后院的禅房走去。 越往里面走酒气就越重,朝以禾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装作没闻到,汉子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识相也满意的点点头,把她们带到最靠墙角的一间屋舍门口。 他顿住脚步,警惕的又叮嘱了一句:“记住了,不管看见什么都不准说出去,否则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在下绝不敢胡说。” 汉子闷哼一声,打开门上的锁链放她进去。 一进屋一股皮肉腐烂的恶臭就扑面而来,混合着脂粉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朝以禾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块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这对她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她就着昏暗的光线四下环顾了一圈,仔细一看才发现床榻上躺着两个女孩子。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这两个姑娘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其中一个已经昏迷不醒了,另一个吃力的撑开眼皮,涣散的目光渐渐在朝以禾身上聚焦。 “救……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我……”那姑娘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抬胳膊竟露出了长满脓疮的手臂,瘦的皮包骨头一样。 朝以禾不忍的闭了闭眼,一边给她们诊脉一边安抚道:“别怕,我会救你们的。”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气得她眼睛都红了。 换做前世她们顶多是读高中的年纪,可如今身上却满是伤疤,有鞭子抽的、有手指头掐的、还有绳索捆绑的勒痕,简直触目惊心,更要紧的是她们都得了花柳病。 她深吸了一口气,温声说道:“我给你们开方子,既然外头的人让我给你们看病,想来也不会不给你们药吃。再支撑几日,就快熬到头了,听见了吗?” 那女孩眼里闪过一抹希冀的亮光,不错眼珠的望着朝以禾,好半晌才缓慢的点点头。 朝以禾先从医箱里拿了些白药,给她们清创后敷在伤口上,有些地方已经化脓了,如今天气愈发的和暖,再不好好治疗只怕是要烂到骨头里了。 这两个孩子身上伤势复杂,伤口还密,她足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给她们上好药,随后又开了一副药方,方子里她尽量捡便宜的药材开,生怕外头的那群畜生嫌药价贵不肯给她们治了。 片刻后,她拿着方子推门出去,那个汉子抱着肩膀踱过来,斜眼睨着她。 “如何?” 朝以禾强压着眼底的愤怒,若无其事的说:“好治,只要照着方子吃药,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见好。” 他把药方叠好收进怀里,随手丢给她一块碎银子:“拿着银子滚蛋,敢说出去一个字老子要你好看!” “是是是,多谢大爷!”她做出一副财迷的样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把银子收进钱袋里,暗暗给凤羽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低头疾步往外走。 “等等!”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阴沉的男声。 朝以禾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有人认出她了,僵硬的定在原地不敢回头。 “你,转过来!” 她飞快的跟凤羽交换了一下眼神,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扭过身,一回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眼生的男子心底便先松了一口气,笑容愈发的灿烂:“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男子捋着胡子,眼珠子在她身上来回打转:“哪儿来的小郎中?模样倒是挺清秀。” “您……您过奖了。呵呵呵……” “小郎中,像你这起早贪黑的想也赚不了几个子儿,咱们今儿可巧遇见了,也是场缘分,爷给你指一条发财的道如何?” 朝以禾当即便猜到了他的用意,硬着头皮装傻:“大爷抬举了,在下只有这一手医术还勉强看的过眼,求个温饱也就罢了,可不敢琢磨什么发财不发财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碰见我就是你的运气,这是老天爷叫你发财呢! 我也不怕跟你说句明白话,有位大爷好男风,尤其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只要你把那位爷伺候好了,你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了。” 她干笑了两声,急忙摆手:“不不不,在下最不会伺候人,万一得罪了贵人怕会惹来祸事。多谢大爷抬爱,在下无福消受,先告辞了!” 她转身要走,胡子男一挥手,几个汉子立刻蹿了出来牢牢的把她和凤羽围在中间。 胡子男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言好语的劝你你不听,偏要自个儿讨苦头吃!我明话告诉你,你今儿是出不了这尼姑庵的门了!” 凤羽眼神一厉,手悄无声息的摸上缠在腰间的软剑,正要动手的时候,朝以禾忽然摁住了她的手腕,暗暗冲她摇了摇头。 凤羽功夫好,要想带着她强闯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眼下要是闹大了,尼姑庵里这余下的十来个小尼姑是什么下场就难以预料了。 第451章 给她喂点媚药 胡子男赤裸裸的打量着她们:“你这随从皮相不算出挑,但胜在年轻,想来也不至于没人要。 小郎中,你们就踏踏实实的留下吧,别让我费力气。轻轻松松的就能把银子赚了,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 他狭促的狞笑了两声,给旁边的打手们递了个眼神:“把她们都给我关起来!” 众人应了一声,作势要抓朝以禾的胳膊。 她原地一个小跳赶紧躲闪开,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别别别,我们自己走还不成吗?” 胡子男满意的颔首:“是个识时务的。” 他扬了扬下巴,几个壮汉把她们推搡着关进一间禅房里,牢牢的锁住了门。 听着外面没动静了,凤羽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子,就算硬碰硬的打奴婢也输不了,您刚才怎么……” “我知道你的本事,可今天咱们要是强闯出去,他们必定担心咱们泄露昭荣庵的事,为了湮灭罪证,他们兴许会杀那些小尼姑灭口。 我想着……一两天里他们总不会拿咱们怎么样,入夜后你悄悄溜出去,去羌山找齐云辛一干人,让他们明晚夜里把尼姑庵给围了,将这些打手抓走看管起来,一并把小尼姑们接出去。” “可是奴婢要是走了,您怎么办?奴婢放心不下。” “我带着药,自保不成问题,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凤羽心里担心她的安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晚饭时,有人给她们送来了饭菜,外面也隐约传来丝竹声和男人肆无忌惮的调笑声,多半是又有哪位朝臣来光顾了。 凤羽把封着的窗子撬开一条缝向外张望了一下,见窗户旁边没人守着,她便利落的把窗板拆掉,纵身一跃翻窗出去,几个纵身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朝以禾见她走了也稍稍松了口气,她仔细查验过饭菜,见没被下药才动筷子。 她才吃了没两口,就听见胡子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那个小郎中闹了没?” 守着门的打手回禀道:“没有,里头静悄悄的,没啥动静。” “哼,她们倒是识相。一会儿打盆水让小郎中洗涮洗涮,柳大人来了。” “今晚就让她过去?就算是熬鹰也得熬个七八天,何况是人呢?她要是在柳大人跟前闹起来,这不是砸了咱的招牌吗?” “啧,你傻啊?给她喂点媚药,吃了药以后就算她再闹,也是跟柳大人在床上闹了。” 打手猥琐的笑了两声,快步去拿药了。 月光把胡子男的身影映在门上,他在门前站了片刻才走开。 朝以禾坐在屋里把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心里一阵阵发紧。 见外头没人了,她‘腾’的一下弹起来,赶紧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又把床榻弄皱,做出有人缩在被子里熟睡的样子,她又悄悄的从空间里摸出一瓶乙醚藏在袖子里,紧盯着紧闭的房门。 不一会儿,门锁被人打开,打手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们管事的关照你,让你洗洗脸再睡。” 朝以禾挤出一个天真而愚蠢的笑脸跟他道了声谢,一边低头洗脸一边暗暗留意着他的动静。 她余光一瞥,看见打手把药粉倒进了茶杯里,还用嵌着污泥的手指头搅和了两下,她一阵作呕,差点吐出来。 胡乱擦洗了一下后,打手把茶水推到她跟前,生硬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喝。” 朝以禾唯唯应声,顺从的端起茶杯,忽然惊呼了一声:“哎呀!好大一只老鼠!” “哪儿呢哪儿呢?” “就在那!你脚底下!” 打手跳着脚低头四处环顾着,她赶紧把茶水倒在袖子上,淡淡的说:“跑出去了。” 说完,她端着茶杯一仰脖子,做出喝茶的样子。 打手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跑出去了你还叫什么叫?大惊小怪!” “是是是,我胆子小,最怕老鼠了。” “诶,不对啊!跟你一块的那个随从哪去了?” 朝以禾冲着床榻那边努努嘴:“她吓坏了,先睡了。怎么?大哥也好男风?要不要过去瞧瞧她?” 打手打了个激灵,满脸厌恶的啐了一口:“老子才不好这个!男的再温存也赶不上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她从善如流的应和了两声,佯装晕倒,两眼翻白身子软软的倒在了桌子上。 打手推了推她的脑袋,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能是下错药了吧?也没见人吃了媚药晕倒的,难不成是我拿成蒙汗药了?算了,管他呢,横竖把这娘娘腔送到柳大人床上就算完活了。” 他念叨了两句,将朝以禾抗在肩上快步往外走。 朝以禾被颠的胃里翻江倒海的,强忍着才没吐出来,她眯着眼睛偷偷环顾着,眼见打手扛着她绕过一片竹林后,才推开一处院子,这院子里的一花一木都十分素雅,但细看便能发现栽种的花草树木都是名贵的品种,一株价值千金的都有。 打手把她扔到床上后就赶紧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虚掩着门。 朝以禾把乙醚攥在手里,支棱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片刻后,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满身酒气的推门进来。 她眯着眼睛偷瞄了一眼,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仔细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来,他是工部的一个四品官员,姓柳,曾在宫宴上见过两回,想来就是那个胡子男口中的‘柳大人’了。 眼看柳大人跌跌撞撞的扑到床榻边,她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柳大人一把掀开幔帐,摇摇晃晃的打量着朝以禾打了个酒嗝:“嗝~这么秀气的小郎君,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弄来的! 乖,别怕啊,爷好好疼你。 你睁开眼睛跟爷说说,你叫什么名儿?只要你今儿把爷伺候舒坦了,我明一早就给你赎身!嘿嘿嘿……” 说着,柳大人搓了搓手,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心里一阵作呕,浑身寒毛直竖。 第452章 我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柳大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打量着她暗自嘟囔着:“爷瞅你怎么有点眼熟?以前是不是伺候过?” 朝以禾睁开眼睛眉眼弯弯的一笑:“大人,你记错了,是你祖宗伺候过我。” 话音刚落,她猛地把手里的乙醚泼了过去。 “呸呸……什么玩意?感觉还有点……”柳大人抹了一把脸啐了两口,翻着白眼把后半句话说完了,“有点……晕。” 她坐起身嫌恶的把柳大人推到一边,下床灌了两口茶水。 这时,禅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她猛地抬眼,却看见江如蔺杀气腾腾的站在门口,攥着剑柄的手指关节泛出了淡淡的青白色。 她眼皮子突地一跳,赶紧扑过去把他拽进屋里,紧紧的关上了门:“你怎么来了?” 江如蔺见她毫发未损,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柳大人,身上的寒意略略散去两分,睨着她冷笑道:“难不成就你一个人长了脑子?你执意要来这虎狼窝里犯险,我拦又拦不住,少不得要多做些打算。” 朝以禾知道他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便厚着脸皮谄媚的赔笑:“我长得这点脑子哪能跟夫君相提并论啊?我夫君不但英明神武,还心胸宽广,才不会为那点小事跟我记仇呢。” 他闷哼了两声,学着她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说:“这话可错了,我的心眼比针尖还小。” “好了好了,夫君消消气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你就别跟我置气了。 不过你怎么突然闯进来了?可有人看见你?” 江如蔺没好气的哼了两声,淡淡的说:“凤羽一翻墙出去我就让人把她叫住了,一听她说你被人扣下,我又看见姓柳的鬼鬼祟祟的进了尼姑庵,我便猜到要出事,姓柳的好男风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我让凤羽按你说的去羌山叫齐云辛等人来援,我带来的那五个人守着前前后后几道门,我自己悄悄的先进来解救你,倒是没惊动旁人。一会儿让齐云辛把这儿的小尼姑和打手们都带到山寨里,离开这儿再从长计议。” 朝以禾点点头,两眼冒着小星星望着他:“还是夫君想的周到!我这点小算计跟夫君比简直不值一提!” “你少拍我的马屁,等回了家我还是要跟你算账的!” 他们说话的工夫,外头传来了几声猫叫,江如蔺知道事成了,拖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正殿里,胡子男等七八个打手被人捆的像粽子似的扔在佛像跟前,几个小尼姑浓妆艳抹的瑟缩着缩在角落里,怯怯的望着他们。 胡子男恶狠狠的盯着朝以禾破口大骂:“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相与的,原来你竟是山贼!敢抢我们昭荣庵,你怕是嫌命长了!你可知道这儿背后的主子是谁?说出来吓……哎呦——” 齐云辛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弹过去,石子不偏不倚的击中了他的门牙,牙齿混着血水一下子飞了出去,疼得他直哼哼。 他迎上来笑道:“我们弟兄们早就闲的发慌了,难得县主和江参领给我们个机会练手。喏,人都在这儿了,有几个小丫头伤的重,不易挪动,我便让人在禅房门口看着,没押她们过来。” 朝以禾福身跟他道了声谢:“有劳齐大哥了。这些小尼姑都是苦命人,要不是不得已,谁愿意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只是眼下还不能放她们归家,回头我给她们开几副方子,还请齐大哥多照应她们一段日子。” “好说,只不过我们山寨才建起来,难免简陋了点。那这几个畜生怎么处置?要不一刀宰了他们算了!” 跟齐云辛一同来的几个汉子见尼姑庵里是这个场面,也猜到几分他们做的腌臜事,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的。 “宰了他们都算便宜他们了!要我说,该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对!这群断子绝孙的货是没福气生养女儿,这么祸害人家姑娘家,干脆骟了他们!” “不行不行,那也不够解气,得给他们挂上牌子押到街上游行去!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做了啥缺德事!” “别吵了!骟也好,游街也好,得听县主的!”齐云辛低吼了一声,扭脸看向朝以禾,“你说,咋处置他们?” “劳烦齐大哥帮我审问审问他们,得让他们亲口供出是谁指使他们拿尼姑庵当暗门子的,我要他们的口供。 回头到衙门口打官司时,他们也得上公堂,在此之前,请齐大哥看管住他们。” 他毫不犹豫的颔首:“成。只要他们死不了就行,是吧?” 朝以禾看了胡子男一眼,应声道:“是,留他们一口气就好。” 齐云辛一挥手,众人义愤填膺的把胡子男一干人拽起来,粗鲁的拖拽着他们出去了。 她看向那几个小尼姑,她们看了朝以禾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让人瞧不见她们。 她叹了口气,放缓了声调柔声说:“你们别怕,有一个小尼姑托我们来救你们。”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声议论着:“谁会救咱们?是……是净尘吗?” “应该是吧?她逃出去好些天了都没被抓回来,想来是已经得救了。” 朝以禾了然的颔首,蹲下来平时着她们的眼睛:“原来那丫头叫净尘啊。她现在在我家养病,等她的身子好些了,我带她来见你们,好不好?”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戒备的问道:“你是谁?你会这么好心?” “我自然有我的图谋,救你们是我跟净尘谈好的条件。” “什……什么条件?你该不是要让净尘给你家做小妾吧?” 她怔了怔,哑然失笑:“没有这回事。我要她去衙门递状子,揭露昭荣庵里发生的一切。 这事自是有风险的,但要是不这么做,就算今天我救了你们,砸了昭荣庵,明日兴许会再有别的什么庵,还会有好人家的姑娘受害。 一会儿我给你们诊诊脉,看看你们身上的伤,然后你们就跟那位姓齐的大哥哥走吧,他会保护你们的。” 第453章 世上一定还有公道 有两个年纪小的小尼姑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其中一个年龄略长的微垂着眼眸,犹豫了好一会儿心一横,忽然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这昭荣庵是当朝太子殿下的,只凭净尘一个人的话官府也未必肯信,我也愿意出面状告太子!求您成全!” 她的话音刚落,其余的小尼姑们怯怯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愈发的坚定,都接二连三的跪下道:“我也愿意!” “对,还有我!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脱离苦海了,如今您救了我们,做的又是替我们出头的事,我们不管您有什么筹谋,于我们而言,就算是死我们也得从太子腿上咬下一块肉!” “是啊,您就让我们一块去吧!先前有好几位姐姐都被那群坏人折磨死了,我知道她们埋在哪儿!” 朝以禾环视着她们一张张倔强的小脸,心头一下子微微发热,她把众人一一搀扶起来,声音微哑着道:“好。” 她给大伙诊了脉,一一开过方子后又给她们留了些白药,然后便让齐云辛先把她们带回羌山了。 望着这几个小尼姑互相搀扶的背影,她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成了两个拳头。 这些孩子花儿一样的年纪,小的才不过十四五岁,却让那群人渣磋磨的浑身是伤,这不过是她亲眼看见的,以前被折磨死的还不知道有多可怜。 江如蔺见她脸色不好,轻轻的掰开她紧握着的拳头,扣住她的手指沉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就是太子的报应。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她吐了口闷气,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这世上一定还有公道,我非得让太子付出代价不可!” 他们两队人马在尼姑庵前分别,临走时朝以禾看见那个胡子男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了,落在齐云辛他们这些血性男儿手里,这些畜生一定讨不了好。 翌日一早,朝以禾把净尘叫来一块吃早饭,把昨晚的事慢慢的说给她听。 当她得知尼姑庵里的人都被救出来后,泪珠像不要钱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掉,跪在朝以禾跟前拽都拽不起来,连磕了五六个头才勉强由着蓝青把她搀扶着站起身。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哽咽道:“我们以前都不敢想,竟还有能脱离苦海的好时候!县主娘娘,您就是观音菩萨转世,专程来渡我们的!我们这条命是您给的,您让我们干啥我们就干啥!”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抿唇,柔声道:“当务之急是你得养好身子,回头我带你跟你的姐妹们见一面,再往后……就得辛苦你们自己去府衙击鼓鸣冤了。 状告当朝太子不是件小事,你们要是怕了、打退堂鼓了,也不必勉强,我绝不逼迫你们。” “不不不,这事原本就是我跟娘子谈好的条件,我怎么能变卦呢?况且我们遭了这么多罪,我们也得给自个儿个交代不是?我们告!就算是滚钉板、告御状,我们也一告到底!” 她微微颔首,亲手给净尘盛了碗汤。 朝以禾这边忙着料理昭荣庵的事,祥妃和四皇子也没闲着。 自从祥嫔一跃晋封为妃后,在后宫中一时风头无两,明里暗里的给皇后脸色看。 四皇子更是把不少朝臣笼络在麾下,虽然没有明着说,但有心人都看出他有夺嫡的念头了。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红黛婚期将至,朝以禾正跟蓝青、净尘一块对着礼单给她清点嫁妆的时候,郑岩匆匆进来回禀,说高公公来了。 她怔了怔,赶紧起身去正厅相迎。 高公公正坐在厅堂里喝茶,看见她站起来含笑行了个礼:“县主安好。” “公公快坐。什么事还劳动公公亲自跑一趟?可是皇上又有什么吩咐?” “昨儿一早太子府传来消息,说太子病重,已然昏迷不醒了。皇上指了几个太医过去看过,可都瞧不出个所以然,便只能辛苦县主过去看看了。” 高公公顿了顿,压低声音提醒道,“皇上的气还没消,但到底是父子,皇上听说太子殿下缠绵病榻也心疼着呢,县主去了,必得让太子殿下的病情有些起色啊!” 朝以禾皱了皱眉,干笑道:“我跟太子殿下有嫌隙,我去……不好吧?” 她倒是不怕别的,就怕太子借机算计她,这样的亏她可吃的够多的了! “县主医者仁心,有什么好不好的?况且也不单单是让您一个人给殿下诊治,总归还有别的太医们帮您一块看方子斟酌用药,您安心就是。”高公公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三言两语的就帮她打消了顾虑。 话说到这份儿上,她想推辞也不行了,便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让蓝青拿了医箱跟她一块去太子府。 刚迈进府门,下人就毕恭毕敬的把他们迎到了后院,丽侧妃、秦姨娘和几位妾侍个个紧绷着脸坐在外间,时不时低语几句。太医们互相小声议论着,脸色沉重的摇摇头叹息,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丽侧妃见高公公来了连忙起身,可一看见跟在后面的朝以禾,她的神色便微不可见的凝固了几分:“高公公,这是……” “回侧妃娘娘,县主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既然眼下太医们没有好法子,便只能请县主来看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她瞥了朝以禾一眼,眼里闪过两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有劳县主。” “不行!不能让她给殿下看病!她心肠歹毒的很,谁知道她是要把殿下往死医还是往活医?”秦姨娘‘噌’的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的掐着腰。 “放肆!这是皇上的旨意,岂有你说三道四的份儿?”丽侧妃打心底里也信不过朝以禾,见秦姨娘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便顺势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两句。 “皇上又不知道这贼妇人有多狡诈!反正只要我有一口气,她就别想近殿下的身!” 第454章 装病的人治不好 其余的几个妾侍也都上下打量着朝以禾,接二连三的开口。 “是啊!我可听说清怀县主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她故意不给殿下好好医治,那不是耽误了殿下吗?” “咱们可就殿下一个指望,要是殿下有什么闪失,咱们也都没有活路了。” “我听说有些懂医术的人,拿针往死穴上那么一扎,用不了多一会儿人就断气了,仵作查都查不出来!” “住口!不许胡说八道!”丽侧妃扭头不痛不痒的低叱了两句,无奈的叹息道,“公公您也看见了,姐妹们都信不过县主,要不还是……再换别的太医来吧。” 朝以禾冷淡的瞥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的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下。 ——她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开,心里盼着她们闹得越凶越好。 高公公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抖绣着花纹的帕子掩唇道:“侧妃娘娘您怎么这时候犯糊涂了?这些时日皇上对殿下不太亲厚,侧妃娘娘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生事了。 知道的不过是侧妃娘娘想换个郎中,不知道的还当您对皇上的旨意不满呢! 奴才跟您说句实话,县主比您更怕殿下有什么闪失,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丽侧妃沉吟了半晌,侧身让开半步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脸:“那就请县主多多费心了。” 秦姨娘柳眉倒竖着,梗着脖子吼道:“不行!我说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她就别……” “再敢多说半个字,我现在就让你断了那口气!”丽侧妃厉声打断她的话。 她忿忿的止住了话音,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悻悻哼了两声。 朝以禾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迈步往卧房走去,几个诊过脉的太医也急忙跟了进去。 她翻开太子的眼皮看了看,又给他诊了回脉,眉心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从脉象上看……的确看不出什么。这些天殿下可有什么症状?” 丽侧妃见她也查不出太子得了什么病,神色复杂的微垂着眼眸,仔细回忆了半晌才说道:“也没有……自打被皇上责罚后,殿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胃口不大好,一天也正经吃不了一顿饭。昨儿白天说身上乏,再然后就晕倒了,再没醒过来。” 她轻捻着手指,思忖了片刻说道:“兴许是营养不良,也兴许是忧思成疾。我跟太医们斟酌个方子出来,先给殿下吃两副试试。” “不行啊!殿下连口水都喝不进去,更何况是药?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比如针灸什么的?” 朝以禾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她倒是可以把人支走,悄悄的给太子打针输液,但这些东西要是不小心暴露了,京城里非得闹翻了天不可,还不知道太子一党的人给她头上扣什么帽子呢,她实在不敢赌这一把。 她想了想,说道:“我可以给殿下针灸,但药是一定得吃的,就算灌也得灌到嘴里!” 丽侧妃胡乱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赶紧开方子。 给太子针灸时,朝以禾特意多留了两位太医在场,扎了哪个穴位、针下了几寸都记录在案。 手扶到太子的脑袋上时,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如果她趁人不备悄悄的推两针麻药,剂量够大的话,太子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要太子一死,她和江如蔺如今的所有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使劲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了出去,若无其事的继续针灸。 一想起这个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主意,她的心脏就不由得怦怦直跳,打从心底里觉得有些后怕。 要是为这么一个人背弃了自己当初学医的初衷,那实在太不值了。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她一根一根的把银针拔下来,又请那两位太医给太子诊了脉,确认太子安然无恙后,她才留下方子起身出去。 高公公急忙跟上来,问道:“县主,殿下的病情如何了?” “殿下的脉象跟常人无异,既没有外伤的痕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想殿下应该是忧思过度,导致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这才把身子拖垮了。照着我的方子吃两天药,应该会见好的。” “有县主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否则皇上问起来,还真不好交代呢!”高公公松了口气,掩唇笑道。 丽侧妃虽然跟她不对盘,但也照惯例给了她一份厚厚的诊金,让人好生把人送出去了。 朝以禾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回头等太子醒来,自然有别的太医继续为他调养,可没想到两天之后,太子府深更半夜的派了人来。 郑岩急匆匆的敲响了他们卧房的门,回禀道:“……奴才听来的人说,太子这两日病的更重了,您开的药怎么也灌不进去。方才太子殿下还抽搐了一阵,要不是有太医在跟前及时稳住,只怕…… 太子府也让人进宫给皇上报信了,再则就是派人来请您过去看看。” 朝以禾紧蹙着眉头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心里的疑虑更深了几分。 江如蔺给她倒了杯热茶,沉声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说不好,表象上看起来,太子的身体康健的很。虽然的确有些病诊脉是诊不出来的,但也不至于连药也灌不进去。我怀疑……太子是在装病。” “装病?”他冷笑了一声,讥讽的笑道,“难为太子这份聪明才智,皇上罚他,他便装装病使一出苦肉计,说不准皇上一心软还真就饶过他了。” 朝以禾小脸紧绷着,徐徐说道:“他想耍什么手段是他的事,我只怕他还打着别的算盘,万一他借机污蔑我,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倒是,可有法子戳穿他?” 她头痛的扶额,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好对策,装睡的人叫不醒,装病的人也治不好。 见她犯难,江如蔺的狐眸微微眯起,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兴许能成……” 她听他微哑的嗓音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眼睛蓦的一亮 第455章 不想病也得接着病 此时太子府里灯火通明,一见朝以禾来了,丽侧妃就带着一众妾侍们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 “要不是有皇上的旨意,凭你还想给我们殿下诊脉?当日你是怎么说的?你口口声声说吃了你的药必定见好,怎么如今殿下的病情反而更重了?”丽侧妃冷着脸质问道。 秦姨娘张牙舞爪的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脸,凤羽眼疾手快的一把钳住她的手腕,疼得她直不起腰一个劲儿的喊痛。 朝以禾给凤羽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松手,脸色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原以为殿下是皇储,自有神灵庇佑,应该不会是最坏的那种情况。没想到……还是进去说话吧,也好叫太医们一块想想对策。” 说着,她迈步往主屋里走去。丽侧妃怔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进了屋后,丽侧妃急忙问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殿下究竟怎么了?” 她煞有介事的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人的七情六欲跟身体息息相关,大悲大喜之下身体便容易出现变故,想来是殿下被皇上叱责后一直郁郁寡欢,忧思在怀难以排解,身子便像缺水的草植一样慢慢枯萎。 一开始是感觉虚弱疲倦,后来是成天昏昏欲睡,再往后就是像殿下这样昏迷不醒,最后……便会在睡梦中过世。 要是能灌进去药兴许便还有救,既然丽侧妃说汤药也吃不下去,那……就回天乏术了。” 其余的几个太医面面相觑着,忍不住低声议论着。 “县主说的这是什么病?以前我从未听说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的是咱们没见过的病症,县主的医术可比你我强多了,她说的话总不会错。” “正是,我家隔壁的老秀才科考考了整整三十年,第三十一个年头好容易中了举,他欣喜之下却突然暴毙了,想来就是县主方才说的‘大悲大喜之下身体会出变故’。” 见太医们也纷纷赞同朝以禾的话,好几个妾侍都已经哭了起来。 丽侧妃紧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太子,试探着问:“虽然……这两日殿下的身子不太好,但我看也未必就没救了,兴许是县主诊错脉也未可知。要不……你再给我们殿下看看?” 朝以禾叹息着摇摇头,不容置喙的说:“不用了,殿下的病症对得上,绝不会有错。丽侧妃节哀,这就该把寿材预备下了,免得到时候抓瞎。” “可是……” “哦对了,这么大的事,侧妃也得回禀皇上、皇后一声,可得缓缓的说。依我看,殿下兴许还能再支撑个七八天,侧妃有空就多陪陪殿下吧。” 丽侧妃眼神闪躲着,手指用力揉搓着帕子:“也未必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其实下午的时候我也灌进去两口汤药。” “这是回光返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朝以禾跟几位太医商议了一番,连药方都没再开了。 “到了这个地步,殿下已经病入膏肓,再吃药也是徒劳,还是别折腾殿下了,让殿下好好的去吧。” “你别危言耸听!要是我们殿下真的不好了,那定是你没精心医治的缘故!回禀我回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你也讨不了好!你再给我们殿下诊诊脉,别是误诊了!”丽侧妃拽着她的手臂把她往床榻边拉。 她轻轻拨开手,淡淡的说:“那天针扎的哪个穴位、用了哪些药都是我跟太医们一块商议过的,侧妃要是觉得我不尽心就尽管去告我。皇上是明君,总不会因为我治不好这个不治之症就要了我的命。 该说的我都说了,丽侧妃要给殿下置办寿材,想来也有的忙呢,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就带着凤羽扭身离开了太子府。 丽侧妃一时被她唬住了,竟也没心思去拦她。 自打这一晚过后,太子殿下寿数不长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吹遍了全京城,皇后听说后哭的几度昏厥,皇上也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小半天没见人,脸色阴沉的厉害。 得知这事后,不少在太子麾下的朝臣都坐不住了——主子都快没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有什么指望?自然得改换门庭啊! 一时间,往四皇子府上递的拜帖像雪片似的,门槛都快被人踩踏了。 朝以禾靠在摇椅上一边吃葡萄一边窃窃的笑笑,侧眸看向江如蔺:“还是你的主意好,这下太子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低笑了几声,云淡风轻的说道:“太子这也算求仁得仁,他不惜装病也要得到皇上的垂怜,想来这时候,皇上对他是一万个心疼。” “这下太子不想‘病’也得接着‘病’下去,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了呢。” 江如蔺双眼微合着闭目养神,唇边勾着一抹笑意道:“只看太子打算怎么收场了。”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卧房里,一只精致的白瓷茶盅被人狠狠的砸到墙上。 太子瞪着眼睛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低吼道:“什么神医?什么神女娘娘转世?她朝以禾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本宫哪里就快死了?啊? 还有你!好端端的出的什么馊主意?本宫还真拿你的狗屁计策当个宝,以为既能让父皇对本宫心软,又能趁机给朝以禾点颜色看,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如今怎么样?反倒把本宫自己装进套里了!” 丽侧妃瑟缩了一下,楚楚可怜的轻抚着他的胸口啜泣道:“殿下消消气,都是妾身不好,是妾身想的不够周全。” 他不耐烦的拂开丽侧妃的手:“你现在知道自个儿不周全又有什么用?一听说本宫快死了,好几位本宫费心拉拢来的重臣都转投老四门下!本宫这一病,他倒是得意了!” “可是……可是您到底不会真死啊!回头您好端端的去上朝,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不还得掉头来巴结您吗?” “废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本宫这个病要怎么痊愈!难不成说是玉皇大帝下凡,赐了本宫一颗仙丹把我给治好了?” 第456章 风光大嫁 丽侧妃苍白着脸不敢说话,太子的神情却突然顿住了。 他恍然一拍脑门,颔首道:“对对对,这倒是个办法!你去给本宫找个像样的郎中来,就说……就说他是世外高人,治好了本宫的病!如此一来本宫还能顺势往朝以禾脸上抽一巴掌,也算一举两得了!” “殿下英明睿智,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妾身这就去办。”她急忙奉承了两句,马不停蹄的让人安排下去。 六月初六,正好赶上个晴好的好天气,朝江庭院门口吹吹打打,红纸撒了两里地,下人们抓着一把一把的糖果和喜钱分给来凑热闹的百姓,吉时一到李长兴就骑着高头大马被众人簇拥着从街口走过来,亲自前来迎亲。 大伙善意的哄笑着,拦在门口跟他要喜钱,炮竹声和锣鼓声交织在一块,不少百姓凑着趣儿议论着。 “哎,没听说江大人和县主有妹子、千金的,这往出嫁的是谁啊?好大的阵仗!难不成是什么表亲、堂亲?” “哪儿啊,出嫁的是清怀县主的贴身丫鬟!” “啧,一个丫鬟还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县主娘娘真是好心,给足她脸面了!” “你懂啥?人家虽说是个丫鬟,可人家的弟弟也是在军中有职衔的!了不得呢!” 不一会儿,妇人们的私语声就被一阵起哄的声音掩盖住了,李长兴挤进门,下人们簇拥着他去接新娘子。 此时红黛拉着朝以禾的手又哭又笑的,哭成了个泪人。 “小祖宗你可别哭了,仔细把妆哭花了!”喜娘连忙给她擦了擦眼泪。 她眼泪汪汪的望着朝以禾,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娘子,当初您把我和阿弟买回来的时候,我咋也没想到我能有今日这风光大嫁的时候!我……我给您磕头!” “快起来快起来,我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妹,本就应该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我看李公子是个靠得住的,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不管出了啥事也别委屈自己。无论如何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娘家,有我给你撑腰,谁也别想欺负了你!” “嗯!红黛叩别娘子!”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蓝青的笑声:“新郎官来喽——” 李长兴急匆匆的推门进来,众人赶紧给红黛盖上盖头。 他望着红黛一时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傻笑着走过来,笑的见眉不见眼的把红绸子的一端递给她。 朝以禾眼里笑出了泪花,她擦擦眼泪忍不住叮嘱道:“我就把红黛托付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疼她。” “哎哎,县主放心,我……我绝不让我娘子掉一滴眼泪!我多卖珍珠,多给她赚银子,我要让她吃好的、穿好的、戴好的!” 大伙都被逗笑了,红黛都在强忍着笑,花枝乱颤的。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新郎、新娘子出门——” 李长兴引着红黛缓步往门口走去,因为他们都没有双亲在世,便少了一道辞别父母的流程,红黛原想让朝以禾坐高堂的,但却被她婉拒了。 他们喜气洋洋的出了门,朝江庭院的下人们都笑吟吟的相送。 就在这时,凤羽急匆匆的快步走到朝以禾跟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心里一紧,飞快的看了一眼轿辇的方向,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就照他说的办,悄悄把人从后门带进府里,今儿万事都得以红黛的婚事为先。” 凤羽应了一声,赶忙去照办。 眼看迎亲、送亲的队伍走远了,她若无其事的像之前商定的那样在府里摆宴席,让阖府的人都跟着沾沾喜气。 见一切都安顿妥当了,她才转身往偏厅而去。 迈进偏厅,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姜儿。 他脸色苍白的皱紧了眉头,一只手使劲按压着手臂上的伤口,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涓涓流出。 “娘子。”他踉跄着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朝以禾拦住他把他扶到椅子上,先剪开袖子给他包扎。 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肩胛骨划到了手臂,再偏两寸怕是就要伤到筋脉了。 清创后撒上白药,她将伤口仔细的包扎好,姜儿疼的脑门上直冒汗,但却忍着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姜儿扯了扯嘴角虚弱的强笑道:“边塞不宁,怕是要起战事了。前些天接到了姐姐的书信,小将军便让我回京送一份军报,顺便送姐姐出嫁,没想到快到城门口了反倒遇上了戎贼,我一时不慎,受了点伤。 横竖我这也就是个皮外伤,要是让姐姐这大好的日子看见了恐怕不吉利,倒不如避着她,等她回门的时候我再见她也就是了。” 朝以禾叹了口气,叮嘱道:“就算是皮外伤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天气热,要是养不好发炎化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我也得跟娘子道声谢,多谢娘子给我姐姐找了个好夫家,还亲自给她操办婚事。” “这都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要送的军报可送到了?” 姜儿点点头,精瘦健硕的身子微微摇晃了几下,小脸愈发的苍白:“送到了。” 她颔首,赶紧让人扶他下去休养。 蓝青看她脸色不好,给她添了盏热茶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奴婢看姜儿伤的也不重,您何必这么担心呢?” “我一看见他的伤就想起郎君从战场上回来时的样子了,听他说边塞不稳,我心里不踏实。” “咱们郎君现在是在宫里当差的,就算再打仗想也不会让郎君去,您就放宽心吧!” 朝以禾苦笑着点点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也兴许是她杞人忧天了,戎国去年才吃了败仗,哪里还能打得起?想来不过是在边境袭扰驻军做点小动作罢了。 她站起身抚平衣裳上的皱褶,笑道:“走,咱们也出去吃宴席去,回头去的晚了只怕连跟骨头都抢不上!” 蓝青忙不迭的应声,扶着她一块去厅堂里落座。 她看了一眼姜儿房间的方向,勉强把心底的不安压了回去。 第457章 她好大的派头 江如蔺当值回来后听说姜儿回京了,两个人在书房嘀嘀咕咕的谈了好半天,直到夜深时才回房。 朝以禾默不作声的给他倒了杯茶,静静的望着他等他先开口。 他从背后环住朝以禾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呼吸间喷薄出来的热气落在皮肤上让人微微有些发痒,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听姜儿说,最近戎国有异动,要是真打起仗来……我想跟皇上请旨去边塞领兵。”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非去不可吗?” “如今凤家军里只有老将军和小将军两位能独当一面的将领,看了你给我写的兵法后,我勉强算一个。没有领兵之将,士兵们再骁勇善战也只有挨打的份。况且我跟戎军交过手,要是我去……” “我知道了。”朝以禾沉声打断了他的话,扭脸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我不拦着你,但你要记着我在京城里等你,你一定得回来。” “嗯,一定会来。” “真会打起来吗?” 江如蔺在她对面坐下,紧拧着眉摇摇头:“难说,这两回戎军还是试探的成分多些,也兴许只是做做样子唬人的。” 她胡乱点了点头,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见朝以禾脸色不好,他连忙把这个话题扯开,故作轻松的笑道:“今儿你忙着操办红黛的婚事,想来还不知道,太子坐不住了,不知道从哪弄了个江湖郎中,称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把他的病给医好了。 他这一‘病’,皇上果然心软,不但解了他的禁足还赏了不少补品下去。” 她冷笑着勾唇,轻捻着手指沉吟道:“既然病好了,那昭荣庵的账可不能再拖着了。我仔细想了想,得惊天动地的把太子做下的恶事挖出来,免得皇上心疼他‘大病初愈’,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次日一早,朝以禾带着净尘赶往羌山。 那些小尼姑在山寨里休养的不错,逃出那个虎狼窝后整个人都松快了,心情好了伤也好的快一些。 她们跟净尘一见面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场,好半晌才抹干净眼泪,齐刷刷的跪在朝以禾跟前。 “我们原本以为我们得死在昭荣庵里,没想到还能有条活路,我们给县主磕头了!” “县主,我们这几个身子也好多了,您只说什么时候去衙门状告太子,我们全听您的吩咐!” 朝以禾把她们一一搀扶起来,笑道:“不急,你们等我的信儿就好。 我记得那天你们说,知道原来被折磨死的姑娘埋在哪儿,能把这地方告诉我吗?” 其中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尼姑怯生生的点头,小声道:“就在腾山山脚下的河边,他们把我掳来的时候,顺道去河边埋了两个姐姐的尸首,我悄悄从马车里看见了。” 腾山……当初他们为了撮合长宁和杜子泉,一块去那儿春游来着,江如蔺还特意在林子里放了一匹野狼。 她思忖了片刻,心里有了计较,又坐了一会就急匆匆的下山回城了。 回府后她马不停蹄的给长宁送了张帖子,相约明日一块去腾山游玩,没半个时辰长宁就给她送来了回信,欣然应允。 次日一大早,长宁身着一身瑰丽的红色骑装策马到朝江庭院门口,满脸笑意明媚的扬声道:“石爷爷,快喊你家娘子出来!让本公主等她,她好大的派头!” 石爷爷笑着应声:“公主先进来喝口水吧,奴才这就去回禀。” 她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你让她快些就成。” “我还纳闷是哪个泼猴来闹事了呢,仔细一听竟是你的声音!”朝以禾快步出来,挑眉玩笑道。 “敢说本宫是泼猴,回头看我拆了你家的宅子!以禾你快点,自打成婚后我成天闷在府里看账簿、调停府里的大小事宜,都快憋死了!难得你有点良心约我出游,可别在城里耽搁时辰!” 她眉眼弯弯的笑笑:“好,今天我陪你好好撒撒野。出了城后咱们先比试比试,看谁先到腾山,我叫人驾马车跟在后头,中午咱们就在山脚烤肉吃。” 长宁兴奋的两眼冒光,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说好了可不许变卦!本宫先走一步,你赶紧跟上!” 说着,她轻轻抽了一下马腹,马儿小跑着往城外的方向跑去。 “长宁你耍无赖!我还没上马呢!” 长宁扭过头冲她做了个鬼脸,肆意的笑道:“你自己慢吞吞的,怪得了谁?我要是赢了,中午你可得亲手给我烤叫花鸡!” 朝以禾望着她一人一马的背影勾唇笑笑,从凤羽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紧跟着跟了上去。 她们一前一后的打马出城,离开人潮涌动的长街后便都放开手脚纵马狂奔起来。 清晨和煦的风从脸颊掠过,连带她们的笑声散了一路。 到腾山山根底下时,长宁勒住缰绳回头冲朝以禾挑了挑眉:“怎么样?输给我了吧?你可不许抵赖,一会儿我就等着尝你的手艺了!” 她稍稍喘匀气息把马拴在树上,笑道:“你耍赖赢我的,还好意思跟我要彩头?” “不管不管,横竖我是赢了!” 她宠溺纵容的一笑,颔首道:“好好好,谁让我自个儿要约你出来呢?一会儿等马车到了,我给你做。” “这还差不多!”长宁席地而坐,环顾着四周不由得唏嘘了一阵,“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跟江参领,上次来的时候猎得的那匹狼牙齿都被拔了,我一想就猜到定是你们夫妇俩故意放进林子里的,得亏有你们这一手,要不然我跟我夫君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跟驸马爷有缘分,就算没有我们,也一定能修成正果。” “这倒也是,不过我还是得谢你们。”她伸了个懒腰躺在草地上,忽然眼神一滞,‘噌’的一下弹了起来,脸色骤变的尖叫着:“啊——” 朝以禾飞快的顺着她目光看向的地方瞥了一眼,装作浑然不知的急声问道:“怎么了?你说话啊!” 第458章 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有有有……有白骨!”长宁吓得小脸惨白,哆哆嗦嗦的指向身后的树根底下。 朝以禾了然的垂眸,遮住她的眼睛把她护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呢。我让人在马车上备了安神茶,一会儿你先喝口茶歇一歇,我打发人去报官。” 片刻后,凤羽驾着马车赶到,她们先安顿着长宁上马车歇息片刻,凤羽又回城叫京兆尹府的人来。 听说腾山脚下发现的白骨惊动了长宁公主,冯大人急忙亲自带着人赶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拱手深施一礼。 “下官治下无方,不知道天子脚下竟出了这样的官司,让公主受惊了。” 长宁脸色不善的掀开帘子,沉声道:“本宫既然看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你们衙门口的事我管不着,但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是是,下官明白。” 冯大人挥了挥手,官差们有条不紊的挖掘尸首,不过半个时辰竟挖出了五具白骨。 冯大人心里一凉,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官多半是做到头了。 仵作紧皱着眉,低声道:“看起来都是女尸,有一具白骨上还有没腐烂的皮肉,最久的那具埋了也不过半年左右。” 朝以禾微垂着眼眸站在一旁,说道:“公主受了惊吓,我先陪她回去,这儿的事就有劳冯大人多多费心了。” 说完,她起身上了马车,先把长宁送回了公主府。 这一路上长宁也渐渐冷静下来,她侧眸看了朝以禾一眼,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道:“那些女尸是不是跟太子哥哥有关?”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 “以禾,我也不是个傻子,我看得出你是故意引我过去的。要是寻常的人命官司,你自去府衙报官就是了,何必把我扯进来?想来让你这个皇上亲封的县主都不敢妄动的,罪魁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我掰着手指头算算,多半是太子哥哥了。” 朝以禾神色微顿,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涩的从嘴里挤出两句话:“对不起,我……” 长宁靠在车壁上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心里有些怪你利用我,但我也知道,太子哥哥定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要替苦主伸冤,又何错之有?说来说去我都不知道该怪谁了。” “这事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 “算了,事已至此对不对得住又有什么用? 横竖你今儿是输给我了,回头可得给我补一只叫花鸡。”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口,长宁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笑,跳下马车进去了。 凤羽听见几句她们刚才的对话,也忍不住感叹:“公主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是啊。但凡有别的人选,我也不会把长宁搅进来,我这么做只怕让她伤心了。” “公主跟娘子是知己,既然是知己就该明白彼此的心意。说来说去也是太子作恶多端,跟您不相干。” 朝以禾知道凤羽是想宽她的心,但她打从心底里还是对长宁有愧。 她看了一眼公主府门前高高的汉白玉台阶,示意凤羽回府。 在腾山脚下挖出女尸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的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妖魔邪祟作祟,专吸女子的精魂;有说她们都是青楼里被打死的烟花女子;还有说是哪家的老爷有怪癖,专好虐杀女子取乐…… 这些流言蜚语搅得人心惶惶的,不少妇人、小姐天一黑就不敢出门了,各家都门户紧闭。 冯大人写折子上奏,皇上勒令他七天之内查明真相,冯大人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腾山离城里有段距离,平时少有人烟,连个人证都找不着,那些白骨旁边又没有什么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死的是谁还是个未知数呢,何谈抓凶手?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衙役快步进来回禀:“大人大人,好消息!有几个小尼姑击鼓鸣冤来了,说她们知道腾山女尸的内情!” 冯大人一听赶忙坐直了身子,吩咐衙役升堂。 片刻后,他高坐堂中,净尘等人被带了进来。 “你们是在哪个庵里修行?如何知道那些女尸的事的?” 小尼姑们对视了一眼,一个个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净尘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大人,我们不是尼姑,也不曾修行。我们原本是昭荣庵的,那个地方虽然对外称是尼姑庵,但从不招待香客,也没供奉佛祖……” “大人,我们要状告当朝太子!我们原本是良家女,却被太子的人掳来伺候那些达官贵人,那昭荣庵就是个暗门子!” “埋在腾山脚下的那几具女尸原先都是昭荣庵的,被人凌虐死后便被匆匆埋到那儿去了!求大人为我们伸冤!” 冯大人的脸色瞬息万变,他狠狠的瞪了刚才来回话的那个衙役一眼——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绷着脸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谁唆使你们攀蔑太子殿下的?殿下身为储君,德行贵重,又怎么会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大人要不信就去昭荣庵查查,定还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他深敛着眼神,正打算让人先把这些小尼姑看押起来,派人去昭荣庵探查时,又有官差跑进来回话。 “大人,方才有人往衙门口扔了几个人,那些人都被捆着,他们自称原来是昭荣庵的管事,他们要揭发太子殿下私开暗门子!” “什么?”冯大人一怔,‘噌’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沉吟了片刻道,“快快快,赶紧把人带进来,不得让旁人看见!” “怕是……怕是来不及了!那几个人是被敲锣打鼓的扔到门口的,他们自个儿还喊腾山的女尸是他们埋的,说他们为太子殿下做事,不少百姓都听见了!” 他眼前一黑,赶紧快步冲到门口,正看见百姓们义愤填膺的围着胡子男等人,忿忿的往他们身上啐唾沫。 第459章 跟她夫君哭鼻子 “丧尽天良的畜生!好好的姑娘都叫你们给害了!” “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也说不定是这群王八羔子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做孽呢!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冯大人一个头两个大,急忙喊道:“快把百姓拉开!将这两个疑犯提到堂上!” 衙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人群里把胡子男等人拉出来,连拖带拽的把他们推到了公堂上。 净尘她们一看见这些人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死他们。 冯大人头痛的压了压太阳穴,使劲儿拍了一下惊堂木没好气的问道:“下跪何人?” 胡子男哆哆嗦嗦的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惶惶不安的眼神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连磕了几个头惶恐的急声道:“别打别打,我招、我全都招!我等是太子殿下府上的,奉殿下的吩咐打着尼姑庵的旗号开了间暗门子,除了买的姑娘,还有不少是我们强抢来的! 殿下用这些女子笼络朝中的诸位大人,常来常往的有柳大人、王大人、钟大人……大人们玩的兴起了,难免弄死几个,尸首都埋在腾山脚下! 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我……我这还有我签了字画了押的供词!” 也不知道齐云辛等人使了什么手段,他俨然已经被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 还没等冯大人说话,守在公堂外面的百姓们都已经气的咬牙切齿的了,也不顾衙役们阻拦着,接二连三的把菜帮子、鸡蛋往胡子男等人身上砸。 “肃静!肃静!再敢扰乱公堂本官严惩不贷!”冯大人重重的拍了几下惊堂木,好不容易才喝止住众人。 净尘等人抹了把眼泪,扬着脸扬声道:“民女们愿用性命担保,我们所说的没有半个字谎话,求大人还我们个公道!” 冯大人神色晦暗不明的沉吟了片刻,吩咐道:“来人!把一众首告暂时看押,疑犯暂押监牢!” 他吩咐了一句就匆匆退堂,马不停蹄的拿着案件文书赶往刑部。 此时太子正意气风发的被几位门客簇拥着去乡阳酒楼喝酒,小二满脸堆笑的把他们迎到楼上,一上楼太子就看见朝以禾和红黛、姜儿同坐一桌。 他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冷笑着朝他们走过去,挑衅道:“难得在这儿碰见县主,本宫还当县主早就找地缝钻进去再不敢出来见人了。” 朝以禾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似笑非笑的问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你个庸医以杏林圣手自居,险些耽搁了本宫的病情,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你不亏心?平日有太医照看本宫的身子,本宫不跟你计较,可那些平民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被你诓骗!” “殿下那场‘病’是怎么来的、怎么去的,咱们心里都有数,殿下可别逼我把实话说出来。” “你……”太子神色顿了顿,眼底暗云聚涌,隐隐显露出阴毒的杀意。 跟在太子身后的门客们一见自家主子吃了亏,都争先恐后的为太子出头。 “县主这话就差了,殿下能康复自然是殿下吉人天相,您能耐不济也就罢了,日后虚心学习、精进医术就是,怎么话里话外反倒好像是我们殿下的不是一样?” “正是呢!原先听百姓们夸赞县主医术好,我就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好的医术?你医不好我们殿下,话里还带着刺,可见也没什么医德。” “嗨,大伙都少说两句吧,仔细县主回去跟她夫君哭鼻子!回头江参领冲冠一怒为红颜,怕是得来找你们算账的!” 众人哄笑了一阵,鄙夷讥讽的指着朝以禾大笑。 姜儿‘啪’的把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满眼警告的紧盯着太子一干人。 他们剑拔弩张的僵持了片刻,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状似宽厚的压手示意众人噤声。 他微扬着下巴,挤出一个虚虚的假笑:“本宫不屑跟她一个妇人斤斤计较,你们也不必跟她多费口舌,以后自有她的苦头吃!” 话音还没落,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冲到楼上,神色慌张的在太子耳边低语了两句。 太子愣了片刻脸色骤变,他恶狠狠的瞪着朝以禾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是你搞得鬼对不对?你敢撺掇那群小尼姑污蔑本宫,你当真是嫌自个儿的命长了!” 朝以禾施施然的垂眸笑笑,冷淡的说:“当真是‘污蔑’吗?殿下有吓唬我的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事遮掩过去吧。” “朝以禾,这可是你逼本宫的!” 太子磨着牙从牙缝里研磨出一句话,怒气冲冲的疾步冲下楼,乘着马车离开了。 朝以禾在楼上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 红黛给她添了盏热茶,忿忿的安慰道:“娘子,您别拿他的话当回事!我看他就是狗急跳墙,刺您两句罢了。” “是啊娘子,太子祸害了那么多良家女子,这个储君之位能不能保住都两说,他不敢把您怎么样。”姜儿见她脸色不好,也紧跟着说道。 她胡乱点点头,低头抿了口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她总是心绪不宁的。 红黛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赶紧把话题错开,笑道:“太子来的不是时候,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李长兴他哪里都好,可我俩成婚那天晚上,他就把家里的地契、房契、账簿一股脑的全都堆给我了! 原本我想着,我帮娘子看顾玉颜坊这么久早就练出来了,管家也不是啥难事,可没想到他有那么多产业,我看了两眼就犯愁了!他家这正头娘子真是不好当!” 朝以禾抿唇笑了笑,笑骂道:“你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让你管家还不好?不管啥时候咱们女人手里都得攥着点银钱、产业,这样日子才好过。” “娘子说的是。姐,我还没见过姐夫呢。都没过我这个小舅子这一关,他就把姐给哄回家了,真是便宜他了!” 第460章 自己心里没数吗 红黛掩唇笑了笑,脸上飞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娘子,晌午你跟姜儿一块来我家吃饭吧,我夫君一直想好好谢谢你。” “原本是打算去你家蹭顿饭的,可今日怕是不行了。太子做的孽被翻了出来,我得让人去打探打探。” 他们又坐了坐便各自回府,姜儿自然跟着红黛一块去了李府,朝以禾一回去就让人打听消息。 今日一大早府衙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街头巷尾几乎都传遍了,原先太子煞费苦心积攒起来的好名声一下子全都败了个精光,连带之前他赈灾中饱私囊的事都被一并翻了出来,民怨渐成鼎沸之势。 朝以禾对昭荣庵这案子倒是不太担心,毕竟证据确凿,太子没得狡辩,只是太子临走时撂下的那句话让她心里毛毛的直犯嘀咕,她也不敢掉以轻心,让人暗中留意着太子府上的动静。 隔天,她正打算去医馆时,祥妃宫里便来人传她进宫。 虽然她跟祥妃算不上朋友,但也算目标一致的同盟,她对祥妃还是放心的。 这些天不见,祥妃愈发的容光焕发,一见面她就带着朝以禾往御书房走去,眉眼间的得意藏也藏不住。 走到离御书房不远处,她努了努嘴笑道:“看见门口跪着的是谁了吗?没想到堂堂一国之母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真是痛快!” 朝以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皇后身着一身素衣,正跪在门外脱簪请罪,背影摇摇欲坠。 “皇后娘娘跪了很久了吗?” “是啊!得有一晚上了。听说昨儿冯大人把案子递交到了刑部后,刑部也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的进宫禀报,没两个时辰皇上就知道了。皇上把太子叫来训斥了一顿,还打了板子,皇后来求情,但连皇上的面也没见着。” 她了然的垂眸,侧过脸看向祥妃:“娘娘专程叫我进宫,就是让我来看皇后的笑话的?” “自然不是,我还有话跟你说。”祥妃使了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的带着宫人们往后退了两步,“这次你们有几成把握咬死太子?”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怎么处置太子还得皇上做主,谁也左右不了。” “那我再帮你们添一把火。太子送进宫的那个纯嫔,你还记得吗?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能得皇上宠爱?” 朝以禾狐疑的眨眨眼睛,沉吟了片刻说道:“纯嫔长相出挑,又是民间来的,想来跟选秀进宫的女子有些不同,皇上看了新鲜,自然多疼她几分。” 祥妃冷笑了一声,鄙夷的说道:“什么新鲜?不过是用了些见不得人的腌臜手段罢了! 太子一向做出一副恭敬孝顺的模样,就是因为这个,皇上才屡屡宽纵他。 可纯嫔压根没有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要是皇上知道太子进献的女子手段下作,这笔账必定是算在太子头上的,你说到那时皇上的态度还会这么温和吗?” “这是后宫的事,臣妇插不上手,娘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祥妃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谁说你插不上手?咱们现在就去纯嫔宫里喝茶去,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啊!” 话音刚落,祥嫔就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的手快步往春喜宫而去。 纯嫔一见她们来了便满脸笑意的招呼她们进殿里坐,忙前忙后的让人上茶、备茶点。 “皇后和太子殿下如今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纯嫔妹妹倒是心宽,竟还坐得住。”祥妃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 纯嫔也不是善茬,绵里藏针的笑道:“什么蚂蚁不蚂蚁的?殿下和皇后娘娘出了点小差错,皇上一时生气也是有的,回头等皇上的气消了自然就好了,臣妾为什么坐不住?” “他们出的是小差错,那妹妹你呢?你做的事算大差错还是小差错?” 纯嫔表情微不可见的顿了顿,一脸懵懂的笑道:“妹妹愚钝,不明白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本宫就让你明白明白! 来人,给本宫搜!” 她的话音刚落,随行来的宫人们立刻齐声应‘是’,有条不紊的四散开在春喜宫各处翻找起来。 纯嫔‘噌’的一下站起身,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祥妃娘娘这是干什么?臣妾做错什么了?好端端的何至于搜宫?”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你不承认也不要紧,回头等本宫把证据翻出来,看你还怎么抵赖!” 她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忽然身子一软娇娇柔柔的跌坐在地上,换了副面孔掩面啜泣起来:“我知道姐姐嫉妒我得皇上宠幸,可咱们都是后宫姐妹,姐姐何必这么欺负人呢?眼下皇上心里不痛快,姐姐不想着为皇上分忧也就罢了,还借机欺辱臣妾…… 臣妾平白的受这个屈辱,倒不如一头撞死的干净!” 说着,她便作势往桌角上撞。 跟祥妃一块来的嬷嬷眼疾手快的把她摁住,面无表情的说:“纯嫔娘娘不必寻死觅活的污栽我们娘娘,皇上不在跟前,没人吃你这套!就算您要寻死,那也得等我们娘娘把您的罪证找出来您再死!” “你撒开我!你敢动我,回头我让皇上剥了你的皮!”她使劲儿挣扎着,头上的发髻都散了,蓬乱的散落下来。 祥妃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勾唇笑道:“妹妹还是省点力气吧,别把眼泪流干了,真到了该哭的时候反倒哭不出来了。” 朝以禾坐在一旁坐壁上观,祥妃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说不准还真能搜出点什么东西来。 “娘娘,找到了。”片刻后,一个宫女手里捧着一只锦盒快步进来,毕恭毕敬的呈到了祥妃跟前。 她微微颔首,说道:“劳烦县主帮本宫看看。” 朝以禾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两只拇指大小的瓷瓶,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浓浓的麝香味。 她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用水化开,仔细嗅了嗅沉吟道:“麝香、雄狗蛋、当门子……这是……这是兴阳丹。” 祥嫔紧绷的肩膀稍稍松缓下来,挑眉问道:“也就是常说的春药,是吗?” “是。” 第461章 死一百回也是有的 “乱哄哄的闹什么?一刻也不让朕清净!”皇上脸色不虞的迈步进来,冷眼扫了她们一眼。 纯嫔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跪走到皇上跟前,期期艾艾的抹了一把眼泪哭道:“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祥妃姐姐嫉妒臣妾得您的宠爱,想冤死臣妾呢!臣妾心疼皇上,特意让人调制了些提神醒脑的药丸,祥妃姐姐非说是春药…… 皇上英明睿智,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身上用这种药啊!臣妾百口莫辩,恨不得一死以证清白!呜呜呜……” 祥妃福了福身,正色道:“臣妾生怕委屈了纯嫔,所以特意请清怀县主跟臣妾一块过来。皇上,县主的医术您是知道的,她怎会信口雌黄?您要是信不过臣妾和县主,大可以再找别的太医来,是什么药一看便知。” 皇上眉头紧拧着,视线落在朝以禾身上,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你说。” 朝以禾行了个礼沉声道:“臣妇不敢胡说,这药的确是春药,医术上记载这叫兴阳丹,能让人……纯嫔娘娘有没有给您用过这种药,您是最知道的。” “这药对人体可有损伤?” “自然是有的,是药三分毒,况且兴阳丹要是用的多了虚耗精神,每次从纯妃娘娘宫里出来后,皇上必定感觉十分疲惫,长此以往下去底子都被掏空了。” 纯嫔的脸色一下子个更加惨白,她低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偷瞄着皇上的表情,眉眼间的心虚藏也藏不住。 皇上面沉似水,转动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冷着脸吩咐道:“拖下去,打死。” “皇……皇上!”她错愕的抬头,急忙跪爬过去死死的抱住皇上的腿,声嘶力竭的哭道,“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想让皇上多疼疼臣妾,这才一时动错了脑筋!臣妾这么做都是因为太爱慕您的缘故啊皇上!” 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皇上的表情略有些松动。 两个侍卫应声进来,正要把纯嫔拖走的时候,他又突然说道:“罢了,打入冷宫吧。” 祥妃微垂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由着侍卫把纯嫔拖拽出去。 她一路撕心裂肺的哀嚎、求饶,直到人消失在视线当中,她凄厉的叫喊声还在殿里回荡。 四周一时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祥妃温柔小意的给皇上添了盏茶,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纯嫔妹妹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心思。 话说回来,要在深宫内苑里弄来这药也不是件易事,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帮手,也兴许是旁人指使她的呢。” 皇上冷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落在她身上,片刻后才淡淡的说:“你先出去,朕有话跟清怀县主说。” 她飞快的跟朝以禾对视了一眼,连忙放下茶杯应声退了出去。 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手里的珠子,凉凉的缓声道:“朕年纪大了,心也软了,对纯嫔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按理来说,朕早该赐死你。” 朝以禾心里一紧,后背陡然冒了一层冷汗,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她身为臣子,竟有意无意的知道这么多皇室丑闻,这简直是在找死!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一字一顿的说道:“皇上开恩,臣妇敢用性命担保,臣妇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想来就算你的口风再严,也严不过死人。为保皇室体面,朕真想杀了你。” 她低着头不敢吱声,生怕多说多错,心里知道皇上这话不是开玩笑的。 皇上呷了几口茶,开口问道:“这两天宫里宫外出了这么多事,其中定有你和江卿的手笔吧?” “跟我夫君不相干,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朝以禾毫不犹豫的抢声,急忙把江如蔺撇开,“臣妇碰巧遇见了那个叫净尘的小尼姑,得知太子殿下暗中用昭荣庵笼络朝臣,臣妇一时替那些小尼姑抱不平,便设计让公主发现了埋在腾山下的白骨,再让小尼姑们去府衙告状,这都是臣妇一人所为!” “那祥妃今日对纯嫔发难,话里话外矛头又直指太子,可也是你挑唆的?” “没有的事,臣妇以为……祥妃娘娘只是为皇上的龙体着想,有意遏制后宫的不正之风,这才清查春喜宫的。” 皇上意味不明的冷笑:“呵,你倒是惯会维护她。” 她重重的磕了个头,冷汗顺着额角滴进了地毯里:“臣妇不敢欺瞒皇上。” 皇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神色晦暗不明:“朝以禾,凭你玩弄手段跟太子作对,又知道这么多皇家秘事,就算你死一百回也是有的。但…… 但朕不愿做昏君,你的功劳朕都记得,你还医好了老四的腿,朕封你做个县主都算委屈你了。 但愿你能感念皇恩,别逼着朕下旨砍你的脑袋。” “是,臣妇明白。” 皇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朝以禾僵硬的跪在地上,直到祥妃进来她才撑着地缓缓站起身,风一吹便感觉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皇上跟你说什么了?可是疑心纯嫔给皇上下药的事有假?”祥妃攥着她的腕子急声问道。 她无力的摇摇头:“不是,跟这事没关系。” 见她脸色不好,祥妃也没再追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让人好生把她送了出去。 直到出了皇宫的门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真觉得像在鬼门关打了个转似的。 马车走到长街上,百姓们的议论声接二连三的往她耳朵里钻。 “昭荣庵的事你听说了吗?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能做出这种事!” “我看这个太子是做到头了!害了那么多姑娘,要是换做咱们普通老百姓,肯定得被砍头!” “哼,你们就是蠢!太子殿下将来是能名正言顺承继皇位的,何须用美色拉拢大臣?这分明是有人蓄意污蔑太子殿下!” “对对对,我看也是!你们想想,这阵子京城里最受宠的皇子是谁,便能猜到是谁设的诡计了!” 第462章 没有罪证就制造罪证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她急忙敲敲车壁,低声对凤羽说:“我听着外头这些议论口风不太对,去四皇子府上!” 凤羽应了一声,利落的调转方向。 马车才在四皇子府门前停下,一个小厮就快步迎了出来,看见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县主来了就好了,我们主子正打发奴才去请您呢!您快里面请吧,江参领已经在里头了。” 她颔首,下了马车后跟在小厮后面疾步往正厅走去。 此时厅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江如蔺和四皇子外,还有几位朝臣和谋士,大伙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一见朝以禾进来都默契的止住了话音,表情微妙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江如蔺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道:“你也听说什么了吧?” “是,我才从宫里出来,路上听见有人议论说太子是被人陷害的,矛头还直指四殿下,我放心不下,索性过来给殿下提个醒。但想来……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四皇子点点头,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着一抹暗色:“宫里传信说今儿祥妃冲纯嫔出手了,我便打算请县主过来,问问父皇得知纯嫔的事后是个什么态度。” 朝以禾脸色微沉的抿唇,沉声说道:“不太妙。我原本以为皇上只是觉得近来的事都针对太子,所以稍稍起了疑心,可刚才听见那些风声才知道,皇上的猜疑是有根由的。” 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大臣轻嗤了一声,冷笑道:“闹到这一步都是拜县主所赐,要不是你跟祥妃擅自对太子出手,皇上也不会起疑心,反倒让我们殿下陷入如此为难的境地。 我就说妇道人家目光狭隘、难成大事,偏偏殿下不信,还如此信重你!” “陈善!”江如蔺冷声呵斥道,“你说话留神点!要是没有我娘子,殿下还不能如常人一样行走,而你也不过是条无主的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对我娘子说三道四了?” “江参领维护县主时的模样真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你娘子,而是你娘呢!” 朝以禾的小脸渐渐绷紧了,冷声反唇相讥:“想来陈大人家庭不太幸福吧,连夫妻之间互敬互爱这个道理都不懂,也不晓得你是在哪儿读的书,竟也能中举!” “你……” “陈卿你住口!”四皇子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的说道,“县主对我有大恩,日后谁对县主不敬,就是要陷我于不义!快给县主赔罪!” “殿下……” “快!” 见四皇子当真动了气,陈善才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拱了拱手没好气的敷衍道:“对不住,方才是在下冒犯了。” 朝以禾揉了揉耳朵,挑眉看向他:“什么?” 他憋着一口气,扬高声调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话:“我说对不住!” “哎,听见了,真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可不许了。”她眉眼弯弯的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纵容。 陈善知道她有意占自己便宜,有心挤兑她两句又怕惹得四皇子不高兴,憋了半晌也只得哼了两声悻悻坐回椅子上,扭过脸不看她。 四皇子无奈的摇摇头,曲起手指轻扣了两下桌面,正色道:“说正事吧。眼下的形势对我不大好,打从今日起,诸位不必在上奏弹劾太子,也别跟他的事沾边,一动不如一静。 更要紧的是,得想法子止住那些流言蜚语,这事我想拜托给县主。县主在民间有声望,再没有旁人比你更适合了。” “殿下言重了,臣妇自当尽力。但依臣妇看……就算殿下现在丢开手,怕是也不能撇干净了。如今朝堂上殿下跟太子分庭抗礼,就算这事不是您做的,到头来皇后、太子和太子一党的人都得算在您头上。” “那县主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随便胡说两句,殿下听听便罢了。 要我说,与其退让隐忍还不如趁热打铁,抓住这个机会让太子再也翻不了身!” 还没等四皇子开口,陈善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当是过家家,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这事就成了? 妇人就是成不了事,好高骛远、急功近利,净会给殿下出馊主意!” 江如蔺冷厉的眼刀甩过去,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堂堂七只男儿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陈大人胆子这么小还图谋什么大事?倒不如回去奶孩子吧!” “江如蔺你个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兵鲁子懂什么?这种事要徐徐图之,哪能想一出是一出?我看你们夫妇俩就是没安好心,存心把我们殿下往沟里带!” 一听他话里讥讽起江如蔺,朝以禾的火气也被顶了上来,反驳道:“要不是有我夫君这样的将士誓死守卫疆土,你们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说不定早就沦为他国的阶下囚了,哪还能让你们在京城里弄权? 这话陈大人在我们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出去说,仔细被将士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你!” “你少跟我上纲上线的,我……” “住口吧。”四皇子头痛的扶额,暗暗给陈善递了个警告的眼神,脸色不善的说道,“陈卿少说两句。” 陈善怒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猛灌了好几口茶水。 “县主,眼下看来,单凭昭荣庵和纯嫔的事,还不足以让父皇动废黜太子的心思,要是强行冒进只怕不妥。难道县主手里还有太子别的罪证?”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没有罪证,就制造点罪证好了。” 反正这种栽赃污蔑的手段是太子常用的,他们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如蔺明白她的用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臣有个法子……” 他们长谈到深夜,直到月上梢头才各自悄然离开。 临走之前,朝以禾手里捏着一根银针从陈善身边经过,干脆利落的刺进了他的穴道上。 陈善只觉得身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她人畜无害的勾唇,收起银针牵着江如蔺快步往门口走去。 第463章 引导舆论 陈善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可他一张嘴口水就不由自主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惊恐地捂住嘴巴,忽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 几个跟他相熟的大臣见状赶紧围上来,关切的问道:“陈大人你怎么了?” “啊啊啊——”他张着嘴只觉得舌头不听使唤,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哀嚎和呜咽。 他顿时反应过来一定是朝以禾动了手脚,他愤怒的抬眼瞪过去,正对上她眉眼弯弯的笑脸。 江如蔺把她细微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底泄出几分纵容:“犯不上跟他计较。” 朝以禾鼓着腮帮子哼道:“谁让他编排你来着?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不过我下手不重,半个时辰后他自个儿就不药而愈了。” “你想怎么着都行,就算闯出天大的祸还有为夫给你担着。” 她心里一暖,仰脸笑着对上江如蔺的眼睛,扣着他的手两个人一块踏着月色回府。 次日一早,朝以禾就带着止松去街上摆摊子义诊,她特意从府里挑了几个模样不起眼的小厮,让这些小厮混在人堆里。 百姓们一看见她都立马围了上来,纷纷热情洋溢的往她怀里塞东西,瓜果梨桃也有、瓜果点心也有。 朝以禾急忙推却:“快把东西拿回去自个儿留着吧,可别为我破费了。” 一位婶子笑吟吟的扯着嗓子道:“不破费不破费!县主娘娘,我早就想去谢您了,一直没逮着机会。前些时候我儿媳妇难产,要不是您出手,说不准他们母子俩都活不成了,你救了他们娘儿俩就等于救了我们全家啊!” 另一位大伯急忙附和着应声:“就是就是,自打用了你的药,我这个腿逢阴天下雨的也不疼了,我都不知道咋谢你好!” 她见大伙盛情难却,便勉强挑了几样不值钱的东西收下了,众人也陆陆续续的自发排起了长队,不一会儿人群中就传来了低低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没?太子霍霍了不少小姑娘!亏得他平时看着道貌岸然的,没想到这么下作!” “哪儿啊!你这消息都过时了,明明是四皇子故意污蔑太子殿下的!” 朝以禾把众人的私语声尽收耳中,她不着痕迹的给小厮们递了个眼神,那几个赶紧心领神会的插在人群里陆陆续续的开口。 “我跟你们说,我隔壁家是给宫里送菜的,他前两天进宫的时候亲眼看见太子被皇上狠打了一顿板子!他要真是冤枉的,皇上能打他吗?” “对对对,你们说是四皇子污蔑胡诌的,可那么些尸骨和去衙门告状的苦主总不是作假的吧?有句话叫无风不起浪!一准是太子自己品行不端。” “我听说,昨儿个太子殿下已经让人悄悄的给告状的那些小尼姑家里送银子去了,一送就是几百两,这不就是心虚了,打算拿银子封人家的口吗?” 众人恍然‘哦’了一声,个个醍醐灌顶一般,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百姓之间议论的风向苗头又变了。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算算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一片片纸像雪片似的从空中飘落,百姓们纷纷好奇的仰着脸向天上望,但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只瞧见接连不断飘下来的纸片。 众人好奇的把纸捡起来,有识字的只看了一眼就脸色骤变。 “太子湛柏永德行有亏,于春宁州赈灾时中饱私囊;跟前兵部尚书陈大人互相勾结,采买不堪用的军器坑害凤家军;私开暗门子……” 识字的磕磕巴巴的念着,上面满满当当的写着太子的罪状,简直罄竹难书。 百姓们一时翻了天,也顾不得找朝以禾看病了,都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对太子的怨气更呈鼎沸之势。 朝以禾看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便示意止松收摊回医馆。 一进医馆的门,凤羽就快步迎了上来,低声道:“娘子放心,奴婢带着几位凤家出来的人把这些纸撒遍了全京城,用不了一上午,京城里十之八九的人都得知道太子做下的恶事。我们几个的轻功都看的过去,保准没人看见我们。” 她点点头,又追问道:“用的墨和纸看不出什么吧?” “都是寻常的笔墨,绝查不出任何端倪。” 朝以禾这才放下心,给了她一包银子,让她拿去给那几位一块撒传单的人分了。 她先让人口口相传的推翻四皇子污蔑太子的谣言,又铺天盖地的大肆撒传单,把太子身上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太子再说自己是被污蔑的,想来也不会有人信了。 好歹前世时她也看过不少营销手段,论引导舆论,太子还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不过小半天的工夫,她让凤羽等人撒到街上的传单在京城里几乎人手一张了,京兆府衙的动作倒是也不慢,赶紧撒出去人手勒令他们收回传单,可这哪是能收的完的? 况且就算把单子收走了,也总不能把百姓们的眼睛挖了、舌头割了,只要是长着眼睛的都看过了,长着嘴的也私底下把太子的罪状悄悄的说给旁人,这些事俨然已经成了当下京中最大的谈资。 中午朝以禾在医馆里吃了饭,略歇了歇便让蓝青买了些糕点,随她一块去江裕祖和林氏如今暂住的那间小房子。 蓝青轻叩了两下门,片刻后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氏尖酸刻薄的骂声。 “哪个狗娘养的又来砸老娘的门?奔丧都没这么勤快!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原来是啥身份,别说拔你们两棵葱、拿几颗鸡蛋,放在原来……” 林氏骂骂咧咧的推开门,一见朝以禾在门口站着,涌到喉咙里的脏话又赶紧被她生硬的咽了回去。 她赶紧理了理发髻,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牵强的笑脸,不自然的问道:“如蔺媳妇?你咋来了?是不是如蔺叫你接我过去住? 哎呦!我就知道他是个孝顺孩子!总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嫡亲的祖母吃苦不是?” 朝以禾淡淡的笑笑,说道:“还是进去说话吧。” “对对对,你先进来!你等会,我收拾了东西就跟你走!” 第464章 他要造反 朝以禾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一进门她就闻到一股怪味直往鼻子里钻。 桌上铺着一层油腻腻的油污,十来件脏衣裳堆在盆里,摞的跟座小山似的,就连茶杯里都浸着厚厚的茶垢……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没成想他们祖孙竟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但细想想也不奇怪,林氏不是做家务活的料,江裕祖平日还要料理铺面,那是他们维持生计的来源,自然也没工夫打理家事,家里又请不起丫鬟婆子,只能对付着过了。 兴许是吃了苦头,也兴许是听说了朝中局面对太子不利的消息,林氏对她难得的有了个笑模样,一举一动还隐隐露出几分讨好。 她拽着朝以禾的手在炕沿边坐下,抹着眼泪哭道:“我真是糊涂啊!到这一步我才知道你和如蔺是家里最孝顺的孩子!当初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隔三差五的给你脸色看。 如蔺媳妇,你就当原先是祖母老糊涂了,别跟我计较。这回你们把我接回去,我保准不再给你们上眼药,我只踏踏实实的享清福养老,可好?” 朝以禾缓缓把手抽了出来,沉声道:“如今您的日子比不上原来,但二堂兄到底也让您吃饱穿暖了,比京城里一半的人过得还强些。我今儿不是来接您的,要是我们把您接回去了,公爹、大伯、大堂兄……他们要是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 “不会的不会的,你公爹生前最懂得孝敬我,他若活着也不忍心看我吃苦。如蔺媳妇……” “我今天有正事找您,只要您能把这事办妥了,回头我给您请个丫鬟照顾您的生活起居,每个月再贴补您十两银子,直到您百年之后。如果您不答应,我即刻起身就走。” 林氏眼里滑过浓浓的失望,没犹豫片刻就点头答应了。她知道朝以禾是说话算数的,多一笔银子她总能好过点。 朝以禾也没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一份太子私藏军器的证据。采买记录也好、账簿也好,只要能证明太子从江家买了一批军器私藏着,这事就算您办成了。” 她脸色骤然一变,‘噌’的一下从炕上弹起来,失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子私藏了些军器?” 这一问反倒把朝以禾问的愣住了,她原本是想让林氏用江家的印章伪造一份,没成想竟真有这么回事! 她迅速的收敛起神色,波澜不惊的说:“您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您只说有没有这些东西就是了。 您应该也听说了点风声,太子作恶多端,失了民心也失了圣心,他大势已去,您再替他遮掩可捞不到半点好处。” 林氏跌坐回炕上,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她犹豫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我倒不是不能给你,只一样,你方才说的话不能变卦。” “您放心就是。”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在箱笼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出三张单据:“这一张是预定军器的单子,上面记着盔甲、兵器共八万六千套,但实际交付的时候只有四万六千套,其余四万套是太子府上原来的管家收的。 喏,订单和两张接收契凭都在这儿。” 朝以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边,小心的收进怀里。 她给林氏留下十两银子,带着蓝青往门外走去。 林氏眉开眼笑的咬了咬银子,确认不是假的,才又扬声提醒道:“还有你说的丫鬟,明儿记得打发人送过来!” 朝以禾坐在马车里暗自琢磨着,凡是登记在册的府兵,一应用品都是兵部发放的,绝不会让太子自个儿筹措。 按照单据上记录的,少了整整四万套军器,也就是说太子至少有四万的私兵。 他养这么多兵做什么? 他要造反! 她被这个念头惊得冒了一身冷汗,一回府就打发人给江如蔺传信,让他从宫里出来后立刻回来。 朝以禾焦灼的在房里来回踱步,江如蔺回家后,她赶紧把事情的始末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 “……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我们让江家伪造一份太子私藏军器的凭证,以此在皇上跟前污蔑太子有不臣之心。可没想到这都用不着我们污蔑了,他真有这个心思!” 江如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冷厉,他翻看了一遍单据,紧拧着眉说道:“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太子真的养了私兵,那这些兵往哪藏?这可不是藏一颗珠子、一只手镯,而是四万个活生生的人!” “这……你说的也是,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他用力握了握朝以禾的手,掌心的温度落在她的手背上,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几分。 “这事你别再插手了,我跟四殿下商议一下,回禀给皇上,皇上自有法子撬开太子的嘴。 不过往好处想想,有了这几张纸,他这个太子就算当到头了。” 她赞同的颔首,长吐了一口闷气。 天家父子,先是君臣,要是皇上知道太子有反心,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江如蔺连茶水都没喝一口,骑着马急匆匆的赶往四皇子府。 朝以禾靠在椅子上暗暗祈祷,希望一切顺利。 当天晚上快到三更添了,江如蔺还没回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打发了不少人出去打听消息,可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正当她坐立不安的时候,郑岩快步进来回禀,称来了一位护军要见她。 她连忙让郑岩把人带到正厅,看见眼前这人,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人挠挠头憨厚的一笑:“嫂夫人不记得我了?先前咱们在宫里见过一面呢。就是皇后娘娘传您进宫那次!” 朝以禾仔细回忆了片刻,恍然笑笑:“我想起来了,上回皇后说是我的红玉膜害的祥妃小产,让你们把我押进宫问话。 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叫小王,对吗?小王兄弟快坐。” 小王应声坐下,说道:“宫里出事了,参领不能出来。他让我给您带个话,等事平了他就回来了,叫您别担心。” 第465章 太子被废 朝以禾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赶紧跟小王道了声谢,让下人安排马车好生把他送了出去。 “娘子,这回您踏实了吧?您今儿也忙了一天了,奴婢服侍您歇下吧。”蓝青给她添了碗热茶,笑着问道。 “躺下我也睡不着,你去睡吧。” 她把蓝青打发回去,在厅里静静的坐着,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直到她坐的腿都僵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的人声。 她心里一动,赶紧冲到外院,一推开院门就看见百姓们正热火朝天的议论着。 朝以禾一把拉住一位大婶的手,急声问道:“婶子,出什么事了吗?” “县主,您还不知道啊?太子被废,原先在昭荣庵作孽的那几个都被赐死!皇上已经下旨昭告天下了!哎呦,可算还了那些小尼姑一个公道,这真是恶有恶报!” 紧跟着旁边有位老大爷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光废了他都不足以平民愤,该砍头才行!” “嘘——这话你也敢说?人家可是皇子,处置到这一步也够了!” 朝以禾一听这话心里稍稍定了定,正打算派人去宫门口接江如蔺时,远远的就看见他策马回来。 他眉眼间带着几分疲倦,唇边勾起的弧度却压也压不住。 他在朝以禾身边勒停马儿,翻身下马揽着她的腰抱着她原地转了个圈,声音里难掩欣喜:“娘子,事成了!” 见到江如蔺回来她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眼里氤氲起笑意,点头道:“我听说了,先进屋洗个澡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她牵着江如蔺的手进府,赶紧招呼下人烧洗澡水、准备饭菜。 沐浴过后,江如蔺松散着头发身着一身常服靠在软榻上,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他抿了一口茶,舒坦的喟叹一声。 “昨晚我见过四皇子后,四皇子便将那几张契凭送进宫呈给了皇上,皇上立刻传召前太子进宫问询。 起先前太子还狡辩了两句,后来见实在抵赖不过,便说是将那些军器熔了卖铁,用以贴补府里的用度。” 朝以禾嗤笑道:“看来前太子真是被逼急了,这么拙劣的谎话也能说出口。” “是啊,兴许皇上还顾念着点父子情面,便没再深究。但这些事接连裹在了一块,这个太子不废也得废了。” “那以后四皇子……” “如今朝堂上除了太子便是四皇子风头最盛,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她脸上的阴云散开,眉眼弯弯的笑着玩笑道:“那将来四皇子荣登大宝,你便是从龙之功,前途无量呢。” “什么前途不前途的?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就辞官,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指着你养活。” “参领大人也太谦虚了,您在春宁州的铁器铺子生意不错呢,哪里用得着吃软饭?” 他们说笑了一阵,郑岩在外面轻轻叩了叩门,扬声道:“郎君、娘子,四皇子府来人送信了,说请您二位晚上过去饮宴。” 江如蔺跟她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她点头才说道:“替我们回个话,我们一定到。” 他晾干潮湿的头发补了个觉,入夜后他们夫妇便一块乘马车赶往了四皇子府上。 下人满脸笑意的把他们迎进正厅,不少门客和朝臣都已经到了,个个喜气洋洋的说笑着。 太子被废,扶立四皇子上位最大的障碍已经移开了,大伙自然高兴。 他们才在席位上落座,陈善就三两步冲了过来,他盯着朝以禾张了张嘴,脸都扭曲成了一团。 朝以禾一手托着腮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陈大人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不是……我……”他顿了顿,脸色涨红,沉默了好一会忽然拱手认真的行了个礼,“上回是我出言不逊,看低了县主,我……我跟你赔罪!那天你说要乘胜追击,我还讥讽你,可如今前太子被废都是你跟江参领一力劝说殿下的功劳!” 她怔了怔,虚拖了一把陈善的手笑道:“我也不过是信口胡说了两句,这事能这么顺利是大伙的功劳,我不敢居功。” “还有……县主,那日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我足足流了半个时辰的口水,险些以为自个儿后半辈子就这样了,没成想后来莫名其妙的痊愈了,真是神了!” “只是我们医家的一点小手段,我作弄了陈大人一把,还请大人海涵。” 陈善急忙摆摆手,难为情的干笑道:“没有的事,是我自个儿活该。” 正当众人三五成群的寒暄应酬的时候,四皇子缓步进来,大伙纷纷默契的禁声。 四皇子笑意温润的扫视着众人,含笑说道:“诸位为我辛苦操劳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没什么好酬谢诸位的,便想着请大家一块来吃个便饭。 如今虽然前太子被废,但仍不是咱们能掉以轻心的时候,将来还要劳烦诸位多多为我费心。” 朝以禾闷不做声的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垂眸深敛着眸光——这跟前世那些大企业开庆功宴是一个道理嘛,这位四皇子还真是个笼络人心的高手。 众人一块同饮了两杯,宴席过半,四皇子派人悄悄的把她和江如蔺请到了偏厅。 “其实今儿办这场宴席主要是为了见你们二位,江参领负责护卫宫中,与我往来甚密不大妥当,便只能借宴请宾客打个掩护。 昨儿皇兄只说把私扣下的军器熔了卖银子,这话我是不信的,便暗中派人追查了一番,果然有所发现。” 朝以禾顿时屏住了气,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江如蔺的手。 四皇子顿了顿,收敛起神色正色说道:“我得到密报,前太子跟戎国的二皇子往来甚密,年前悄悄的派人押送了十几辆马车的东西送往戎国,谁也不知道马车上装的是什么。 但想来,四万套军器约摸着正好装十来辆马车。” “殿下的意思是……前太子跟戎国勾结?”江如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没有实证,我不敢下断言,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第466章 听不出正反话的混账羔子 江如蔺冷笑了一声,双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将士们在沙场跟戎国浴血厮杀,前太子竟跟敌国暗中往来,让戎贼用我朝的兵器打杀我朝的将士!实在可恨!” “正是这个道理。可我手中没有证据,父皇也不想再深究此事,我既不再能向父皇回禀,也不好给边塞的凤家军送信儿。但要是凤家军没有防备,又怕边塞会出什么乱子。所以……”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明日我就跟皇上请旨,自请前往边境。” 四皇子微微颔首,眼里闪过几分赞赏:“有参领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这样有些对不住县主,又要让你们夫妻分离一阵子。” 朝以禾的小脸微皱着,沉声道:“殿下言重了,臣妇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分得清轻重。既然我夫君非去不可,我也不会胡搅蛮缠的阻拦。” 他起身深施一礼,正色道:“我代边塞的百姓和将士们,深谢县主大义。” 谈完了正事后,他们夫妇便先告辞回府。 朝以禾闷不做声的坐在马车上,一路都一言不发。 “娘子可是在怪我?”江如蔺对上她的眼睛,闷声问道。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能怪你什么呢?你是应该去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要是真让戎贼打进京城,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你?我私心不想让你去冒险,可又不得不放你走。” 他觉得嘴里一阵阵犯苦,哑着嗓子干涩的说道:“我保证,我一定好端端的活着回来。” 朝以禾吸了吸鼻子眼眶微微发酸,没好气的说:“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回头立马改嫁!你自个儿心里有点数!” “好,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怕我死了后,你空守着我,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你……”她瞪着江如蔺如释重负的脸,被噎得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忽然,朝以禾一脚踹到他的腿上,咬着牙道:“滚!听不出正反话的混账羔子,你的脑子是落在四皇子的宴席上了吧? 我告诉你江如蔺,你若真有个闪失,我就跟你一块死!所以就算为了我,你也不许死!” 江如蔺笑着把她扣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一字一顿的说:“你放心,你夫君我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的。” 她贴在他的胸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味不舍得起身。 翌日清晨,江如蔺一早就向皇上请旨。 这些时日戎国屡屡挑衅试探,凤老将军也上折子请皇上另拨两个将领前去驻守,难得江如蔺肯毛遂自荐,皇上毫不犹豫的便欣然应允了,下旨封他为正二品骠骑将军,三日后出发。 朝以禾马不停蹄的给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药粉、药丸以备不时之需,治外伤的、治风寒的,应有尽有。 临行前一夜,她坐在桌边望着包好的包袱重重的叹息一声,叮嘱道:“要是闹病了可不能拖着,边塞虽然苦寒,但饭得吃好。我不想让你做身先士卒的大英雄,只要你能安然无恙的回京就比什么都强。” 江如蔺点头,她说一句他就应一声,这些话她已经念叨了两三遍了,但他听来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紧握住朝以禾的手,笑道:“有老将军和小将军照看着,我出不了事。 况且我跟戎贼也是老对手了,上次我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我就不信他们如今能翻了天!等我收拾了那些跳梁小丑,我即刻就回来。”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可话涌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明日……我就不去送你了,但你回京时一定得提前让人给我送个信儿,我去城门口迎你。” “好。” 江如蔺抱着她轻轻的把她放在床榻上,两个人的手十指紧扣着,谁也没再出声,只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天色微亮,他轻手轻脚的起身,在她额头上深深的烙下了一个吻,背着包袱缓步出了府。 跟他相熟的大臣们送他出京,四皇子也亲自来了,‘珍重’、‘保重’的话说了一箩筐。 江如蔺扫视着众人,洒脱的笑道:“诸位请回吧,击退戎贼之日,便是如蔺还乡之时!咱们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他回头看向站在人群中的杜子泉和李长兴,说道:“有劳你们二位多关照我娘子几分,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将军放心!我娘子是从县主身边出来的人,县主是我娘子的娘家人,谁要动县主必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李长兴拍着胸口毫不犹豫的应声。 杜子泉也紧跟着颔首:“是啊,咱们是同乡,就算江大哥不说,我也会看顾着嫂夫人的。” “有你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诸位不用远送了,如蔺告辞!” 他紧了紧包袱翻身上马,打马扬鞭顺着官道疾驰而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当中,众人才各自散了。 城楼上,蓝青给朝以禾披了件披风。 “娘子,咱们也回去吧,这儿风大,您仔细受寒。” 她擦擦眼泪,望着江如蔺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我再看一会儿。” 蓝青担忧的望着她的脸,不解的说:“您来都来了,怎么不跟郎君说句话呢?” 朝以禾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我不敢下去,我怕一站在他跟前,我就会拦住他不放他走了。” “娘子。”这时,凤羽快步上来,“宫里传信了,皇后娘娘召您进宫。” 她诧异的微挑了挑眉,太子才被废黜,想必皇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怎么还有心思见她? 但无论如何,想来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干脆利落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不去。” “可是……咱们郎君才被皇上封为将军,您就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传出去会不会……” 朝以禾心里微动,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去打听打听皇后是单单召见我一个人,还是也请了别家的官眷,要是还有旁人在,想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去一趟也无妨。” 第467章 你有错,我也不对 凤羽点点头应声退下,朝以禾又在城楼上站了好半晌才回府。 刚走到朝江庭院门口,远远的就看见皇后身边的刘嬷嬷迎了上来,敷衍的冲她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怕旁人请不动县主,特意让奴婢来请您进宫。 我们娘娘说了,骠骑将军为我朝的百姓远赴沙场,皇上恩裳将军,娘娘自然也不能薄待了您这位将军夫人,所以特意在宫中为您设宴,还请了文武百官的夫人作陪,请您务必赏光。” 她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凤羽,凤羽微不可见的点头。 她勾起一抹虚虚的笑意,颔首道:“有劳嬷嬷亲自走这一趟,容我换身衣裳,稍后就跟您同去。” 刘嬷嬷从善如流的应声:“那奴婢就在这儿等县主,还请县主快一些,别叫大伙久等了。” 朝以禾迈步进了内院,低声问道:“打听清楚了?” “是,娘子。除了您之外,长宁公主和京中诸位大臣家里的夫人、小姐一早就进宫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凤羽恭敬的答道。 她顿住脚步,想了想又说道:“皇后可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她这时候邀请我,一定有她的目的。一会儿进宫后留神着点,别着了她的道。” 她匆匆换了件衣裳,又让蓝青给她挽好头发便带着她们一块进宫了。 此时瑞凤宫里正是一片祥和,各府的官眷们正三五成群的说笑着,一看见朝以禾众人都默契的迎了上来,众星拱月似的把她簇拥在中间,个个满脸笑意。 “县主可算来了!我们也打算宴请您来着,可到底谁也没有皇后娘娘的动作快。” “是啊,要不是今儿皇后娘娘设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您呢!” “以后可不能叫县主了,得叫将军夫人!我听说您家将军可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呢,将来的官职一准还要升!” 朝以禾滴水不漏的跟她们寒暄了两句,好不容易脱身,一眼就看见长宁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连忙快步过去,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公主……还在生我的气吗?” 长宁‘哼’的一声扭过脸,闷声闷气的说:“自然!你输给我的那只叫花鸡还没还!你不守信用,我能不生气吗?” 她怔了怔,看着长宁嗔怒的小脸倏而笑弯了眉眼,挽着她的胳膊赔笑道:“是我不好,这些天只顾着给我夫君张罗行李,竟把这事给忘了,明儿我就给你补上!” 长宁抿了抿唇,转过头无声的看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也不好,明知道你做的是对的,但心里就是转不过弯来。 后来有一天我出府的时候,看见有个脸上还挂着淤青的小尼姑跟她家人在长街上抱头痛哭,我方知你救了多少人。 做错事的是太子……是大皇兄,我怎么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朝以禾握了握她的手,微垂着眼眸低声说:“公主待我以诚,我本不该瞒着你的,可你跟前太子毕竟是骨肉血亲,我又怕你知道这事是前太子做的,会替他隐瞒,所以才出此下策。”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有错,我也不对,咱们就当把这事揭过去了好不好? 我可听说你如今风光的很呢,满京城的人都等着巴结你这位骠骑将军夫人,也不知道我这个公主赶不赶得上巴结?” 她哑然失笑,一本正经的想了想才说道:“公主要是能把御赐的葡萄酒送我两壶,那自然赶得上。” 解开心里的疙瘩后,长宁的话匣子便打开了,压低声音说:“前两天我去大皇兄府上看他了,我原以为他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他竟在跟几个小厮练拳脚,看起来也不太颓废,我也就放心了。 原先大皇兄也是个温厚心善的人,我想着他变的那么丧心病狂,一定是这个储君之位闹得,说不定不当太子对他来说反而是好事。” 练拳脚? 朝以禾狐疑的挑了挑眉,以她对前太子的了解,他可不是这么豁达的人啊! “其实今天母后原本没邀请我,但我想着见你一面,可又不好意思登你家的门,便厚着脸皮来了。 放眼全京城,除了我家子泉可没几个人能让我这么费心思呢!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她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连连点头:“好好好,公主是天底下对我最用心的人!明儿除了叫花鸡,我再给你做一道羊肉锅子,保准让你吃的肚子滚圆。”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宫人的一声尖声高唱,众人纷纷禁声,恭敬的起身相迎。 皇后扶着刘嬷嬷的手在主位坐下,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落在了朝以禾身上:“这些天不见,县主是愈发的容光焕发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朝以禾垂眸乖巧的说:“就算臣妇有什么喜事,也是皇上和娘娘的恩典,臣妇感念皇恩,一刻也不敢忘。” “县主的嘴是越来越甜了。”皇后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虚压了压手道,“大家都坐吧,不用拘礼。” 片刻后,精美的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了进来。 皇后举杯道:“骠骑将军是我朝的中流砥柱,他能抛家舍业的远赴边塞,其中自然少不了将军夫人的功劳。本宫代皇上敬你一杯。” 其余的官眷们也都连忙跟着举起酒杯,一道道目光全都落在了朝以禾身上。 她连忙笑道:“娘娘言重了,臣妇愧不敢当。” “请。” 她抿了一口酒水,可这酒一入口她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酒里竟然被混了曼陀罗! 朝以禾抬睫偷瞄了皇后一眼,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把酒水含在嘴里,又做出用帕子擦嘴的样子悄无声息的把酒吐到了帕子上。 她蹙眉心里暗暗琢磨着——是只有她一个人的酒被下了药,还是大伙的酒都有问题?这点分量的曼陀罗并不致命,也不会让人成瘾,但再多喝几杯便足以让人昏迷。 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第468章 这不就是造反吗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摁住长宁端着酒杯的手,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笑道:“公主和驸马爷打算要孩子了,这酒还是少喝点的好。” “我们还没……” “你有。” 长宁怔愣的眨巴着眼睛,这才反应过来,从善如流的放下杯子点头:“对对对,我把这茬给忘了,幸好有你提醒我。” 皇后也没把她们的对话当回事,打量着朝以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打从第一回见县主,本宫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到如今这形势,谁都看得出来四皇子有眼下这花团锦簇的局面,全是你和骠骑将军的功劳。” “娘娘谬赞,臣妇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本宫只是可惜,你跟将军这样有勇有谋的人才竟不能为本宫的永儿所用,实在可惜了。” 朝以禾隐隐感觉她话头不对,赶紧一本正经的说道:“臣妇和我家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回头等皇上的气消了,大殿下再次起复,将来大殿下承继皇位后,臣妇和将军自然一样为殿下效忠。” 皇后掩唇笑笑,淡淡的说:“这话说说也就罢了,本宫心里知道,我们永儿已经失了圣心,再没有指望了。 但话说回来,本宫对永儿一直寄予厚望,看他错失储君之位,本宫心里也不痛快。思来想去,本宫跟永儿只能放手一搏。 诸位,本宫的这片拳拳爱子之心,你们应该都能体谅吧?” 几位官眷茫然的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陪着笑脸附和。 “为人母向来是要为子女多做打算的,臣妇哪能不体谅?” “是啊娘娘,别说是您了,就是寻常人家的爹娘也盘算着多给儿女留些家产、银钱呢。” “大殿下被夺了储君之位虽然可惜,但有娘娘疼爱大殿下,这也是一桩母慈子孝的美谈了!” 皇后向后倚了倚身子靠在椅背上,满意的颔首:“有诸位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她的话音刚落,好几位夫人、小姐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哎,我怎么忽然有些头晕啊!” “我也是,才吃了两盏酒,怎么就醉了?” 皇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们,轻笑道:“你们不是醉了,是中了本宫下的药。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这药要不了你们的命,只会让你们身子绵软、头晕乏力。 皇上受四皇子的蛊惑,听信奸佞废黜储君,大皇子要拨乱反正,自然需要朝臣们的支持。 你们诸位的父兄、夫君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要他们乖乖的扶持大皇子,你们不但会安然无恙,回头另有封赏。 但要是你们谁的丈夫、老子不识相……那就别怪本宫不念旧日的情面了!” 众人的脸陡然惨白的像张纸一样,个个大惊失色。 “什么拨乱反正?这不就是造反吗?” “娘娘想用我们要挟我们的夫君、父亲跟大皇子一块谋逆,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有些见风使舵的见状赶紧跌跌撞撞的跪爬到皇后脚边,惶恐的哀求。 “我家夫君早就说过朝中只有大皇子最有皇上年轻时的风范,娘娘,臣妇一家愿誓死追随大殿下和娘娘,求娘娘饶臣妇一命吧!” “对对对,我爹也说四皇子原先就是个残废,如今就算医好了,保不齐将来还会复发,要真让一个瘸子当储君,那不是有损我朝国体吗?” 皇后满意的颔首,扬了扬脸示意刘嬷嬷把她们搀扶起来,笑道:“要是大伙都像你们一样明辨是非,本宫也能少费点力气了。” 她不紧不慢的看向朝以禾,轻笑道:“可惜县主这个将军夫人的位子还没坐稳,就要沦为阶下囚了,也不知你如今是何感想?” 朝以禾端坐着,波澜不惊的看着她:“皇后娘娘,自古邪不压正,你跟大皇子若是就此收手,皇上顾念着昔日的夫妻、父子情谊兴许还会放你们一条活路,可你们要是执迷不悟,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母后,您收手吧!四皇兄一向温厚,就算将来他继位,您一样是太后之尊,他也不会苛待大皇兄的。您何必把事做绝了?”长宁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痛心疾首的劝道。 “你给本宫住口!要我们永儿跪在他一个废人脚下俯首称臣,那倒不如死了干净! 长宁,你自小跟你的皇兄们一块读书,你应当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念在你叫了我这么些年‘母后’的份上,本宫准你去劝说你夫君,只要他肯弃暗投明,本宫保你们夫妇还有团聚的时候,将来永儿也必当重用他!” “我不去!我夫君虽是个读书人,但他也是有气节的!要他做乱臣贼子?绝不可能!” 皇后冷笑着厉斥:“冥顽不灵! 把她们都给本宫看管好,但凡跑出去一个,本宫让你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她疾言厉色的吩咐了两句,见宫人们唯唯称是,才起身带着刘嬷嬷快步出了正殿。 这时候不少妇人身上的药效已经发作起来,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随她们进宫的丫鬟们也都吓傻了,有几个惊慌之下试图冲出去,可刚推开门就被守在外面的侍卫一刀抹了脖子,血溅当场。 一时间众人的哭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刚才还奉承朝以禾的几个官眷一转脸就对她怒目而视,没好气的说:“咱们如今遭这个无妄之灾,都得算在情怀现在和她夫君头上!要不是他们害得大皇子被夺了储君之位,皇后和大皇子怎么会铤而走险?” “就是!你们想扶立四皇子那是你们的事,别连累我们啊!我们可没想着要换储君!” “我家里的一双儿女还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们!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绝不放过你!呜呜呜……” 朝以禾俨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她脸色微沉的端坐在椅子上,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里。 她脑袋里有一个疑问——前太子谋逆,哪怕煽动着文武百官全站在他这头也是不行的,总得有兵马。那兵马又从哪来? 第469章 有什么颜面自称本宫 朝以禾顾不得搭理那些官眷,把凤羽叫到跟前小声问道:“眼下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情形,护军到现在都没动静,想来多半是被皇后和前太子掌控了,你可还能闯出宫去?” 凤羽沉默了半晌,说道:“就算万军围营,奴婢也能杀出一条血路,但奴婢不能走,奴婢走了您怎么办?皇后和前太子跟您积怨甚深,要是真让前太子得了手,他们必不会放过您。” “好凤羽你听我说,我盘算着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拿我怎么样,要是皇后真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告诉咱们郎君宫里出事了,他才离京,你快马追上去一定能撵上他,让他想法子调动守城军和在京城附近驻守的凤家军,以解宫里的危局。 你闯出去后先谈谈将军府的情形,凤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说不定她也有法子能拖延前太子一阵。” “可是……” 她用力握紧了凤羽的手,沉声道:“就算眼下你守着我,要是没人来救,早晚我也逃不了一个‘死’字,叫来援军才能真正救我的命。” 此时长宁也渐渐冷静下来,沉吟了片刻说道:“以禾说得对。你去玄云宫找原来伺候我的费嬷嬷,她是个忠心的,能靠得住。出嫁前我常从后墙的狗洞溜出宫玩,要是宫门口戒备森严,你从那儿走兴许还有指望。” 凤羽抬眸看了朝以禾一眼,咬着牙用力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就算豁出命也一准把信儿带到!”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塞到凤羽手里:“齐云辛等人虽然是草寇,但也不是乌合之众,你拿着我的簪子去找他,告诉他,要是有可能的话,让他们听凤夫人调派。” 凤羽一一应下,趁着众人都哭天抹泪的哭嚎时,悄无声息的踱到正殿的屏风后面,把窗子支开一道缝向外张望了两眼,瞅准时机一个纵身跃了出去,身影灵巧的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朝以禾跟长宁互相对视了一眼,攥着对方的手心绪不宁的坐回椅子上。 不过片刻后,一阵兵器碰撞的厮杀声隐隐传来,众人吓得浑身发抖缩成了一团,但半个时辰左右打斗声便停了下来,谁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些官眷们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抱头痛哭了一场后直到苦累了才渐渐消停下来,个个两眼无神一副等死的模样。 片刻后,前太子带着几个侍卫一脚踹开了瑞凤宫的殿门,他身上的甲胄上沾着一层干涸的血渍,狠戾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划过,吓得这些妇人们纷纷失声尖叫。 “都给本宫闭嘴!”他厉吼了一声,众人打了个寒颤,赶紧噤声。 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在朝以禾身上,三两步朝她走过来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县主,枉你和江如蔺一干人费尽心思的为老四筹谋,无论如何你也想不到会这样跟本宫再见吧?” 朝以禾平时着他的眼睛讥讽的勾唇:“殿下昏头了吧?你一个废太子,有什么颜面自称‘本宫’?” 前太子的眸色沉了沉,冷声从牙缝里研磨出几个字:“这时候激怒本宫,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长宁眼里噙着泪,急忙挡在朝以禾身前哭着劝道:“大皇兄你悬崖勒马吧!回头我替你向父皇求情,父皇一定会宽恕你的!” “长宁你闪开,别多管闲事!只要你不跟本宫作对,念在你跟本宫兄妹一场的份儿上,事成之后我自不会难为你跟你的驸马爷。” “皇兄!我是为你好,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 “成王败寇,输的人才是死路一条,本宫未必会输!”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的吼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后一把攥住了朝以禾的手腕,“跟本宫走!” 长宁见状冲过去对他又踢又打的,拦在前面不肯让他们走:“你别为难以禾!你放开她……啊——” 前太子没了耐心,一把将长宁推开,她一时不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下一绊身子向后仰倒,额头不偏不倚的磕在桌角上,撞出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混着眼泪滴落下来,在衣裳上晕染开了一片血渍。 “长宁!”朝以禾惊呼一声,一口咬住前太子的手。 前太子似乎也被眼前这一幕惊着了,无意识的放开了她。 她赶紧扑过去拿帕子摁在长宁的伤处,又做出从荷包里拿东西的样子,暗中从空间取出白药,小心翼翼的洒在伤口上。 见血止住了,前太子微不可见的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一把揪住朝以禾的衣领,拖拽着她往殿外走去。 朝以禾拔下簪子抵在自己的喉咙上,一字一顿的说:“你要带我去哪儿?不把话说明白了,我便立刻血溅当场!” “你敢威胁本宫?”他顿住脚步转过身,眼里氤氲着嗜血的狠戾。 她把簪子往皮肉里刺了刺,殷红的鲜血当即滴落下来:“殿下要是不信的话,尽管试试看!” 他咬了咬牙,没好气的说:“父皇突发急病,太医们处置不了,本宫要你为父皇医治!” 朝以禾扭头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蓝青,急忙说道:“要我去也行,我得带着我得丫鬟同去!她略通医术,能给我打打下手。” 前太子上下打量了蓝青一眼,见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便也点头应允了,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赶紧!要是耽误了父皇的病情,本宫要你们两个陪葬!” 蓝青如获大赦,连忙一路小跑着蹿到朝以禾身边,小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袖子。 前太子推搡着她们出了正殿,长宁扑上来还要阻拦,但殿门已经被重重的关住了。 朝以禾跟在他身后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宫里尸横遍野,倒在地上的全是护军的尸体,鲜血顺着汉白玉石阶流下来,当真是一副血流成河的景象,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片刻后,前太子把她们带到了御书房外,二三十个护军在门口守着,个个杀气腾腾。 她飞快的偷瞄了那些护军一眼,隐约感觉不太对。 第470章 就是个死 这些护军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不像是我朝子民的长相,倒像是……戎国人。 她若无其事的收敛回目光,低头跟着前太子进去。 皇后端坐在椅子上睨了她一眼,轻笑道:“难怪永儿不让本宫杀你,你果然还有用处。 皇上突发急症,要是医的好,你便能多活两天;可要是医不好……就是个死!” 几位太医噤若寒战的站在一边不敢吱声,高公公跪在床榻边眼巴巴的望着皇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高公公见她来了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跪走到她跟前死死的攥住她的衣摆哀求道:“将军夫人,老奴求您一定要救救咱们皇上啊!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着,他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朝以禾连忙把他搀扶起来,温声说:“公公别急,先让我给皇上诊诊脉。” “对对对,是老奴急糊涂了。将军夫人这边请。”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给皇上搭脉,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便感觉皇上的手指轻轻碰了她一下,她心里一紧,再看看皇上双目紧闭的模样,大概便有了计较。 她直了直腰挡住皇后和太子的视线,用手指飞快的在皇上的手腕上写道:已派人送信求援。 皇上的睫毛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两下,示意自己知道了,用同样的方式回道:拖。 她心领神会的垂眸,脑袋飞速运转着琢磨对策。 前太子不耐烦的问道:“如何?父皇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朝以禾起身眉头紧拧着,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皇上是急火攻心所致。皇上本来就上了年纪,受不得惊吓,这次昏厥可大可小,要是医治妥当,龙体约莫能恢复个七八成,要是不妥当……就难说了。” “父皇不能死!无论如何你也得把父皇医好!” 她微讶着眨了眨眼睛,心里暗暗冷笑:“这时候倒显得殿下孝顺了。” 皇后勾唇,慢悠悠的说:“我们永儿自然是孝子,否则皇上当初也不会立他为太子。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得让皇上醒来一刻钟!” “法子自然是有的,但我尽力医治是一回事,皇上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也要看天意。” 前太子跟皇后交换了一下眼神,沉声道:“眼下局面还控制的住,但想也拖延不了太久!” “永儿不用担心,本宫把京中官眷们的妻女都扣在了宫里,那些识时务的早已归顺于你,不识时务的三两天里也不敢妄动,只等遗诏一到手,他们就算再不情愿也得跟你俯首称臣。” “有劳母后为儿臣费心了。” 皇后欣慰的颔首,满脸的志在必得。 她看向朝以禾,趾高气昂的问道:“你只说怎么治吧。” “现在皇上昏迷着,吃不进去汤药,须得我为皇上针灸治疗,或许能有效用。” 皇后的视线落在太医们身上,又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太医们吓得冷汗涔涔,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见皇后问话,有两个胆小的吓得腿一软当即便跪下了。 他们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忙不迭的说:“将军夫人所言不假,对于怒火攻心致使昏厥的病人来说,针灸确有奇效。” “对对对,臣等医术不精,拿不准扎什么穴位、针行几寸,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还是由将军夫人亲自为皇上施针更妥当。” 皇后听他们众口一词,这才颔首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吧。朝以禾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是皇上还醒不过来,本宫先砍了你的脑袋!” 朝以禾只当她的话是耳边风,跟太医们要来了银针,暗中给他们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皇上是装晕的,这些太医就算医术再差也能诊的出来,让皇后和太子请她过来也好、替她作伪证、让她亲自给皇上医治也好,不过都是顺水推舟的替她打掩护,她很领情。 她一本正经的给皇上施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把银针取下来。 皇后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吩咐道:“未免有什么闪失,你就留在偏殿,不必回去了!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外头全是我们的人,你要是敢擅动,他们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朝以禾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拉着蓝青往旁边的偏殿走去。 殿里除了她们俩再没有旁人了,蓝青这才吓得‘哇’的哭出了声:“娘子,咱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儿啊?奴婢怕……” 朝以禾看着她心疼的叹了口气,她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经历这种场面实在是难为她了。 “没事,会有转机的。你凤羽姐姐身手那么好,说不准已经找到援军了。” 她啜泣了两声,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两只油纸包:“娘子,奴婢这儿还有从府里带的麻辣牛肉丝和馅饼,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你身上怎么会装着这个?”朝以禾惊讶的挑眉。 “郎君临行前交代奴婢了,说您在宫宴上向来吃不饱,让奴婢陪您赴宴的时候给您带点吃的。奴婢今儿出来的急,忘了带食盒,便顺手揣在怀里了,没想到竟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处。” 一听她提到江如蔺的名字,她心里就有些发酸。 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都记着,这辈子跟他做夫妻,真是没做够呢。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拉着蓝青坐下:“咱们一块吃,你这么小的年纪,可不能饿肚子。” 她们正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窗边传来一声异响。 朝以禾心一沉,赶紧冲蓝青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从空间里拿出袖箭后小心翼翼的踱到床边,忽然猛地推开窗子,用箭头瞄准了外面。 “嫂夫人,是我!” 听见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一怔,才看清缩在窗子底下的竟是小王。 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殿门的方向,见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察觉,便赶紧侧身把他让进来。 “小王兄弟,你怎么在这儿?那些人虽然穿着护军的衣裳,但我看他们的长相倒像是异族人,这是怎么回事?” 第471章 活着等我回来 “嫂夫人慧眼,那些是混进宫里的戎贼!将军出城后,前太子趁我们不妨,带着戎贼混在了护军队伍里,屠杀我们的兄弟! 除了我和不当值的兄弟之外,活下来的只有百十来个人了!我听说嫂夫人被诓进宫后便想着给您递个信儿,总算让我碰上个机会。” 朝以禾心里一紧,急声问道:“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四皇子可还安好?” “想来四殿下还不知道宫中有变,我们想着今晚趁着戎贼松懈时,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宫去,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告知四殿下,方有转机。” 她微微颔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已经让凤羽出宫送信儿了,现在还没听说她被擒获的消息,她应该已经顺利出宫了。小王兄弟,你们要是能顺利出宫,务必去将军府联络凤夫人!行军打仗的事,就连四殿下也未必能比得过凤夫人。” “我记下了!嫂夫人,您跟我们一块走吧!我带了一套护军的衣裳,您换上,您被皇后和前太子攥在手里只有一个死!” “不行,我不会功夫,恐怕会拖累你们。况且保不齐什么时候外面的侍卫就会进来查看,要是发现我不在了势必得闹翻了天,到时候守卫一严,你们更难有机会冲出去。” 一直小声啜泣着的蓝青抹了一把眼泪,怯生生的拽了拽朝以禾的袖子:“娘子,旁人都说奴婢长得跟您有几分相似,奴婢换了您的衣裳兴许能蒙他们一时半刻的。” “蓝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他们发觉我不在了,你代我留在这儿,那你多半没有活路!” “奴婢知道。娘子,奴婢一向胆小,最怕疼怕死了,但奴婢愿意拿自个儿的命换您的命。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郎中,脑筋还好,您活着将来能救好些人。奴婢替您挡这一灾,奴婢心甘情愿。” 朝以禾鼻尖一酸,望着她坚定决绝的眼神,喉咙里想被塞了一块吸了水的海绵似的。 “蓝青姑娘大义!”小王冲她拱手抱拳,又转过头看着朝以禾说道,“嫂夫人,蓝青姑娘说的有理。您要是在皇后和前太子手上为质,将军也好、四殿下也好,必定备受掣肘,您就跟我走吧!” 她紧咬着牙关,用力攥紧了蓝青的手道:“要是他们发现你李代桃僵,你就说我将医治皇上的法子教给你了,到时候你只管随便在皇上身上摁两下,皇上和别的太医都不会戳穿你,兴许还能保住你的命,你千万要活着等我回来!” “奴婢知道了!” 她们去内殿换了衣裳,蓝青装扮起来倒跟她有六七分相似了,又将殿里的蜡烛吹熄了几盏后,隔得远远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朝以禾换了护军的衣服,跟小王一块顺着窗子爬出去,她深深的看了蓝青一眼,身影隐没在夜色当中。 小王带着她一路东躲西藏的钻进了冷宫,想来是皇后和前太子觉得这地方没什么用处,便没有派人看守,反倒给他们留下个容身之所。 护军们个个愁容满面,但见到朝以禾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纷纷起身把她让椅子上坐下。 “嫂夫人,委屈您了,您再熬一熬,一会儿天再晚些咱们就走。” 她摇摇头,和善的笑道:“我是打村里出来的,什么苦都吃过,这对我来说算不得委屈。 你们身上有伤的先上点药,可别拖的发炎化脓了。” 她摸出两瓶白药分发给大伙,众人连忙感激的接过来。 “你们打算怎么走?刚才来的路上我也看见了,宫里守卫森严,要是强闯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小王重重的叹了口气,搓了把脸垂头丧气的说:“我们也知道这是下策,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扫视着众人沉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兴许冲出去的把握更大些,但注定得牺牲几个人……” “嫂夫人您说!我们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哪怕能多逃出宫两个人也是值得的!” “是啊嫂夫人,反正被困在宫里是个死、强闯宫门被扣住是个死,倒不如照嫂夫人说的赌一把!” 她对上众人灼灼的眼神,压低声音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互相对视着。 小王一拍大腿,率先打破了这片沉寂:“嫂夫人妙计!如此一来总比咱们原先打算硬碰硬的有胜算!” 紧跟着便有人附和道:“我看也是,嫂夫人要是个男子,一准也是建功立业的大将军!” 朝以禾谦逊的强笑了笑,沉声道:“诸位别夸我了,眼下还得挑出几个兄弟去做那些事,去的人……多半是没有活路的,你们可得想好了。” “我去!” “算我一个!” “不行,你娘子才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要是有个好歹的,你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对对对,还是我去吧!我家小子已经能干活养家了,我死了他也能照看好兄妹,我没啥牵挂!” 众人争先恐后的要去做那几件冒险的事,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 朝以禾忍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泪,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哪有人是不惜命的?只是他们宁可自己死,也要保全自个儿的同袍。 “别吵了,听我说。”她沉沉的叹了口,低声喝止住众人,“家里有老人需要赡养的不准去、子女年纪尚幼的不准去、没有兄弟姐妹又未成家娶妻的也不准去。避开这些条件的,你们报上来十个人听我调派。” 众人静默下来,余下陆陆续续的有十四五个人举起手,朝以禾从中挑选出十个人,仔细叮嘱了他们一番。 转眼间,三更一过这十个人就分别从冷宫里溜出去,两两一组各自四散开,往皇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跑去,剩下的两个人直奔西门。 见他们的背影隐没在黑暗里,其余的护军当中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啜泣。 小王抹了把泪水,强忍着哭腔道:“弟兄们把眼泪擦擦,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咱们可不能让他们白白为咱们冒险!” 第472章 不忠不孝 众人振奋起精神,有条不紊的缩在冷宫门口静候时机。 片刻后,只见皇宫的四角火光冲天,熊熊燃起的火势照的夜晚恍如白昼。 “走水了!” “快来人!月西宫起火了!” “报——南风楼也起火了!” 身着护军衣裳的戎军像被骤然惊醒的跳蚤,各自手忙脚乱的排队打水救火,场面一时混乱不堪,慌乱之中有人摔倒,后面的人一时躲闪不及便踩到了前面那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两个护军视死如归的冲向北门,他们红着眼睛跟戎军缠斗着,试图强闯出门,这一举动便又把周围巡查的戎军引了过来。 趁着宫里四处大乱的时候,朝以禾带着小王一众人悄悄的溜到了守卫最为松懈的东门,朝以禾把浸了乙醚的帕子交给几个身手最好的,那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戎军后面,干脆利落的用帕子捂住了他们的嘴,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两眼翻白的晕了过去。 朝以禾给众人递了个眼色,他们快步冲到门口,推开宫门直奔御马司,抢了马后一路疾驰着冲往四皇子府。 当他们赶到时四皇子正跟门客议事,一听说朝以禾带着护军到了,便赶紧让人把他们迎进去。 “宫里可是有变?”四皇子眉心紧隆着一道皱褶,急声问道。 直到进了府邸,朝以禾才感觉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里,她连口水也顾不得喝,嗓音沙哑的说道:“前太子和皇后勾结戎贼谋逆,除了我带出来的这些护军兄弟,其余的全被杀了,戎贼假冒护军控制了皇宫。 皇后把朝中重臣的妻女诓进宫,以此要挟朝臣们为他效力。 如今皇上被软禁,但在前太子拿到遗诏之前,皇上暂时性命无虞。” “实在是大胆!”他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清润的眉眼间少有的浮现出几分狠戾,“我听说今日宫门不许进出就猜到情况有异,可也没想到皇兄竟能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事,简直是罪该万死!” “殿下要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啊!否则一旦前太子弄到了遗诏,那他便能顺理成章的继位了!”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小厮急匆匆的进来回禀:“殿下,凤夫人来了。” 四皇子眼睛一亮,亲自迎了出去。 片刻后,凤夫人身着一身劲装快步进来,一头柔顺的头发被利落的束在脑后,眉眼间氤氲出几分英气。 凤羽跟在她身后,身上和脸上都带了伤,一看见朝以禾在,她先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幸好娘子福大命大的逃出来了,要是您有丝毫闪失,奴婢万死都难赎其罪!” 朝以禾赶忙把她搀扶起来,看着她身上渗着血的绷带心疼的蹙紧了眉头:“快起来,你把信送到将军府实是立了大功了,何错之有?怎么受伤了?伤的重吗?” “不妨事,不过是点皮外伤。” 凤夫人紧攥着朝以禾的手用力握了握,眼底满是激赏:“我真是没看错你,要是换做别家那些娇滴滴的妇人,早就被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偏你不但运筹帷幄的让凤羽出来给我报信,还带着这么多护军闯了出来。” “夫人说的是,要不是嫂夫人的妙计,我们这群莽汉只知道硬碰硬的干,还不知能活出来几个。”小王深以为然的附和。 “你们可别夸我了,这是大家的功劳,我怎敢居功? 夫人,想必凤羽已经跟您说了宫里的情形了,眼下最当紧的是要勤王救驾,别的将来再说也不迟。” 凤夫人轻拍了拍她的手,颔首看向四皇子,正色道:“殿下,臣妇年轻时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如今情况危急,臣妇愿领兵为殿下分忧! 我们将军府里可用的府兵有二百三十人,城中的守城军有一半是从凤家军出来的,臣妇对他们有把握,他们绝不会跟前太子一块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只要臣妇亲自去走一遭,他们必当为殿下肝脑涂地。 除此之外,能调动的兵马便是燕城的驻军了。” 四皇子垂眸暗暗思忖着,幽深的眸间划过狠戾的杀意:“那守城军便有劳夫人为我游说,当下父皇还在大皇兄手里,我和父皇实在禁不起任何变故,愿意为我效力的自然好,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未免万一还请夫人为我除之。” “臣妇领命!” “小王,你带着我的令牌前往燕城调兵,请燕城军进京救驾。” “末将领命!” “宫里走脱了这么些人,大皇兄一定坐不住了,我只怕他会情急之下连遗诏都不要,强逼着朝臣们奉他为主,真到那时候父皇危矣。 所以还请诸位不要耽搁,兵贵神速,父皇和天下百姓的安危就交托在诸位手上了!” 四皇子起身郑重的向众人深施一礼,薄唇紧抿着。 “殿下切不可如此,这都是我等应尽之责。” 朝以禾也跟着点点头,看向凤羽问道:“可给齐云辛等人送过信儿了?” “奴婢给齐大哥飞鸽传书,已经收到回信了,寨子里的人明日扮成菜农陆续进城跟四殿下会合。” “那我夫君那边呢?派人去追了吗?” “是,凤夫人亲自从府里选了两个轻功好的,定能追得上郎君。”、 “县主事事都安排的很周到,堪比谋士啊!”四皇子顿了顿,扫视着众人一字一顿的说道,“能否度过这个危局,就全仰仗各位了。” 大伙商议了一番便各自行动起来,不知不觉天际已经微微泛白。 京城里寂静了一晚,天一亮仿佛四处都涌动起一抹暗流,城门口的守卫愈发森严,不少戎族人混在人群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这一闹百姓们也隐隐察觉到一抹不安的气息,一时间人心惶惶的。 朝以禾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个时辰,突然猛地弹了起来,她梦到蓝青被前太子活活打死,江如蔺也浑身是血的挂在城门上生死不知…… “娘子您怎么了?”凤羽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给她倒了盏热茶。 她轻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喘匀了气息,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摇摇头问道:“郎君回来了吗?” 第473章 勤王救驾 凤羽摇了摇头,安慰道:“娘子别忧心,就算将军府里去的那两个人撵不上咱们郎君,郎君也出不了事。” 朝以禾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正打算让人去医馆里多取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四皇子突然脸色不善的快步进来。 “我才得到消息,太子沉不住气了,强逼杜子泉等人造一封伪诏,为逼他们就范,已经杀了好些官眷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眼皮子突突直跳:“再这么下去难免有朝臣扛不住前太子的威压,要是真让他弄到一道假遗诏顺势继位,那殿下……”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 “殿下有什么打算?” 四皇子眸色微沉,脸色紧绷的从唇边吐出两个字:“闯宫。” 她思忖了片刻,颔首道:“也是个法子,让朝臣们知道殿下正领兵跟前太子殊死相抗,兴许他们有了盼头便能多支撑一时半会的。 那臣妇能为殿下做什么?” “凤夫人点齐了守城军,再加上将军府和皇子府的府兵和齐云辛等人,满打满算约莫也只有四千多人。 这场仗难打的很,我不能轻易损失一兵一卒,辛苦县主随行随时为将士们治伤。” 朝以禾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急忙让凤羽清点可用的药材。 与此同时,府兵和护军们也都整装待发,齐云辛一干人都是一副菜农打扮,但个个手里攥着钢刀和利剑,眉眼间满是腾腾杀气。 他们一行人从四皇子府出发,到宫门口跟凤夫人领的守城军会合。 此时就算城中的百姓再迟钝也察觉到形势不对了,有些小贩连摊子都来不及收就赶紧躲在家里紧闭起房门,家家户户都不敢冒头。 两队人马齐聚在宫门口,旌旗招展,高喊着勤王救驾,人人神色坚毅。 前太子居高临下的站在观景楼上俯视着他们,眼里的戾色愈发的浓重。 四皇子跟他隔空对峙着,仿佛连空气中都迸出了星星点点的火星子。 “大皇兄!回头是岸,降了吧!” 前太子冷笑着睨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老四你带着这么些人马直逼皇宫,是要造反吗?” “造反的是大皇兄你!你引戎贼进京,挟持父皇、要挟朝臣、扣押官眷,占全了不忠不孝!你要是肯悬崖勒马,臣弟自会向父皇为你求情,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信口雌黄!父皇突发急病,召本宫进宫托付江山,何来的要挟、扣押?” 众人见前太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为自己开脱,个个气得火冒三丈。 有几个护军忍不住站出来,狠狠的啐了两口。 “好厚的脸皮!你屠杀了我们那么些弟兄,还舔着脸说是皇上召你进宫的?皇上怕是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你!” “我等可以作证!废太子谋逆,残杀同族,跟戎贼狼狈为奸!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爷我也这么说!” 前太子脸上的肌肉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两下,狠辣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厉声道:“本宫是父皇亲自扶立的储君,父皇龙体抱恙,本宫承继皇位理所应当! 老四,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退下,等本宫登基后自会封你做个闲散王爷,保你一生顺遂!” “大皇兄执迷不悟,那就别怪臣弟翻脸无情了! 将士们,随我冲啊!只要诛灭反贼解了父皇眼下的危局,将来定少不了诸位的荣华富贵!” 四皇子骑在马上抽出腰间的佩剑厉吼一声,四周一片应和声,‘冲、冲、冲’! 随着他一声令下,将士们视死如归的朝宫门口冲去,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扛着一人粗的木桩子撞门。 前太子闪身下了观景楼,随后数千支箭羽像雨滴一样从楼上射下来,不少士兵都应声倒地,但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便有人立刻补上,队伍不退反进。 受了伤的爬起来继续冲锋,死了的连尸首都没人顾得上收敛,鲜血把泥土都浸红了。 朝以禾看着一个个身影倒下,心脏止不住的收缩着,前世今生加起来这也是她头一回亲眼看见打仗,这种血淋淋的画面让人打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悲凉。 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身着护军衣裳的戎人骑马冲出来迎战,他们本就骁勇善战,打的守城军们难以招架,也只有护军和齐云辛等人还能勉强抗衡。 这些戎人也不恋战,冲出来砍杀一波就调转马头返回皇宫,让将士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凤夫人提着红缨枪亲自出战,一枪过去便挑断了一个戎人的喉管,鲜血喷溅出来在她脸上都溅上了血色。 她扫视着接连倒地的士兵们,心疼的皱紧了眉头,扬声喊道:“殿下,强攻是不行的!再这么下去就算把人都赔进去咱们怕也进不了皇宫,先撤下再想对策吧!” 四皇子咬了咬牙,低吼一声:“撤!” 众人应声有条不紊的后撤,又退回了离皇宫还有一里地的地方。 朝以禾赶紧给士兵们疗伤上药,有的被活生生的砍断了一条胳膊,有的被划破了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场面实在触目惊心。 这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让那些皮外伤的士兵自己上药,伤的重的便给他们灌了麻沸散,匆匆缝合伤口。 正当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凤羽带着止松快步过来。 “师父!徒儿来帮您了!” 朝以禾扭头看见他忍不住急声道:“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医馆里去!” “我不回去!这么多伤者,就算您长了三头六臂也医不过来,我虽然医术不精,但好歹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徒弟,那些伤的不重的就让徒儿代您处置吧!对了,我还把咱们医馆和医盛堂的药材弄来一车,定能派上用场!” 还没等她点头,止松就卷起袖子俯身给受了伤的士兵一个个清创。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涌到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低声跟凤羽叮嘱道:“刀剑无眼,你替我看顾着他点,别让他冒险。” 凤羽点头应声,此时,凤夫人也跟四皇子和一众门客们商量着闯宫的对策。 第474章 把皇上偷出来 这一场打下来死伤惨重,士气或多或少的受了些影响,将士们都觉得毫无胜算,全靠信念勉强支撑着才没倒下。 凤夫人跟四皇子一众人商量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好对策,以少胜多的仗本就难打,况且前太子拖的起,他们可拖不起。 凤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眉心紧拧着说道:“臣妇出嫁前曾有一役,我们将敌军围困在荣安城,困了他们整整二十八天,直到对方弹尽粮绝,臣妇才率将士们一举歼之。 可是如今皇上和朝臣们都被前太子攥在手里,这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诸位就没有什么好对策了吗?”四皇子脸色凝重,眼里带着几分希冀环视着众人。 一位将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沉声道:“等小王兄弟执殿下的令牌调来燕城军,咱们兴许还能跟那些戎贼一战,但就算咱们占了上风,也得顾及着皇上的安危,始终投鼠忌器啊!”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头,又不由的叹息一阵。 坐在一边的齐云辛嘴里叼着根草根,轻嗤道:“要我说,明的玩不过咱们就玩阴的。索性让县主弄点毒药,派人悄悄的溜进宫给他们下毒,把那群狗娘养的统统毒死了事!前太子作恶多端,不必跟他讲道义!” “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行不行!皇上和不少朝臣、官眷们也在宫里,误伤了皇上是大罪,要是不小心把朝臣们毒死了,就算咱们能歼灭前太子一党,朝中也无人可用了,损失这么些治国良才可有伤我朝的国运啊!” “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一味的挨打?眼下前太子是无心跟咱们交战,回头等他拿到了矫诏,顺理成章的当了皇帝,咱们就成了乱臣贼子了,他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置咱们于死地!” “这法子不行就再想别的法子!横竖不能下毒!” 眼看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四皇子轻叩了两下桌面示意大伙禁声,不容置喙的说道:“父皇不能出事,也得尽力保全被扣在宫里的大臣和官眷,还得想法子击溃前太子! 今儿大伙都辛苦了,先歇息片刻吃口饭,缓缓精神,两个时辰后再做商议!” 朝以禾站在营帐外面把他们的话尽收耳中,紧蹙着的眉心就没松缓开过。 要做到这三点,谈何容易啊!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把调配好的药递给止松。 “娘子!咱们郎君回来了!”凤羽疾步朝她走过来急声道。 她晃了晃神儿,一把攥住凤羽的手:“真的?他人呢?” 她的话音刚落,远远的就看见江如蔺一骑快马冲了过来。 他利落的在她跟前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紧紧的把她箍在怀里。 他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什么,圈着她的手臂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朝以禾贴在他怀里,还没说话泪水就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强忍着哭腔道:“我梦见你浑身是血的被吊在城门口,可把我吓坏了……”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衣裳怎么是湿的?” 江如蔺依依不舍的松开她,牵着她的手道:“走,见了四殿下一块说。” 他们一同往四皇子的营帐走去,见江如蔺突然出现在眼跟前,四皇子也大喜过望。 “骠骑将军回来,那我便能再多几分胜算。你离京那天京中出了大事,你可知道?” 江如蔺微微颔首,说道:“末将出京后有刺客行刺,我留了一个活口,审问下得知前太子竟跟戎贼勾结,让戎人换了护军的甲胄混进皇宫,谋逆造反。 末将不敢耽搁,立时折返回京,不成想回来的路上又碰上了第二拨刺客。想来是前太子见没人回去复命,便又派了一队人来刺杀末将。末将便顺势跳进山涧诈死,等刺客们走后就马不停蹄的回京了。” 四皇子听了也是一阵后怕,顿了顿说道:“将军有勇有谋,有你在我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但眼下的形势并不乐观,将军可有什么良策?” “回来后我也听大伙说了一嘴,小王既然已经去燕城调兵了,那最多明日便能抵京,燕城军一到咱们便能撒开手脚跟前太子好好打一场,如今殿下担忧的无外乎皇上和朝臣们的安危。 依末将看……不如派几个功夫好的,进宫把皇上偷出来!” 他想了想,赞同的颔首,道:“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只要父皇安然无恙,我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朝以禾深敛着眸光坐在一旁,心里微动:“我记得公主曾跟我说,皇宫后墙有一处狗洞。” “县主的意思是……” 江如蔺思忖了片刻,当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要是悄悄的挖一条地道直通后墙,不但搭救皇上时能少费不少力气,兴许还能再多救出来几个人。” 四皇子的眉头顿时舒展开,脸上难得带出两分笑意:“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巧我的门客当中有两个精通纵地术的。 打从明日起,我便叫齐云辛那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在宫门口叫骂,一旦前太子派人迎战咱们就退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袭扰他们,想来前太子也留意不到咱们暗中挖了地道。” 有了应对的章程后,众人的神色都轻松了几分,吃过饭后就各自回去休整。 朝以禾把入宫后的事三言两语的说给江如蔺,说起长宁时不由得叹息:“可惜她生在皇家,让她亲眼看见这种父子操戈、兄弟反目的场面,她心里还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我得好好谢一谢她,到底她是真心维护你的。” “还有蓝青,也不知道前太子和皇后能不能留她一命。我不会功夫,你们从地道进宫时我就不跟着了,免得拖累你们,但要是可以的话,你一定要帮我搜寻搜寻她的下落。” 江如蔺紧握住她的手,骨肉匀停的手指轻轻抚平她眉心的皱褶,温声安慰道:“你放心,我都记下了。这两天你劳心劳力的,好好睡一觉,等调来燕城军,这场宫变也就闹到这儿了,从此以后再没有谁能挡了四皇子的路,诸事可定。” 第475章 进宫偷人 翌日一大早,齐云辛等人就带着护军里几个嘴皮子利索的在宫门口叫阵,说是叫阵,其实跟骂街没什么两样。 他们这些乡间地头上出来的骂起人来荤素不忌,从老子娘骂到了祖宗十八代,从院里养的狗骂到了拴在村口的野驴。 齐云辛也不知道打哪弄来一条女子的亵裤,搭弓挽箭一箭把亵裤射到了宫门上,引得将士们一阵哄堂大笑。 前太子听说以后气的脸都绿了,立时派人出来对阵,可戎人一出来,他们便毫不犹豫的后撤,戎人前脚才悻悻的返回宫里,他们又追着对方的背影跳着脚的骂。 这么三番几次下来,戎人个个火冒三丈的跟齐云辛等人对骂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四皇子府上两个擅长纵地术的门客便带着士兵们紧锣密鼓的挖地道,直到天色擦黑的时候,一条直通往后墙狗洞的密道便挖通了。 未免惊动了人,江如蔺让朝以禾配了些迷药,刀剑上也涂了麻沸散,随后就带着十个身手好的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顺着地道进了宫。 朝以禾心里七上八下的,急的在营帐里来回打转。 凤羽忍不住劝道:“娘子您坐下等吧,咱们郎君此行一定顺利。” 她紧皱着眉头重重的的叹了口气,脸色不善的说:“但愿吧。这时候偷溜进宫,还要把皇上给偷出来,无异于火中取栗,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猛灌了两口茶水,索性出去给受了伤的士兵们换药,强迫自己把心思移开。 约莫过了三更天,营地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她怔了怔,赶紧丢开手里的药粉快步冲出去。 朝以禾才跑到地道旁边,就看见江如蔺把皇上搀扶出来,众人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皇上看起来略微消瘦了几分,眉眼间带着几分憔悴,他不怒自威的扫视着众人,视线缓缓落在四皇子身上:“皇儿辛苦了,要不是你费心筹谋,如今朕恐怕还被那个逆子胁迫。” “只要父皇安然无恙,儿臣就不辛苦。” 说话间,又有几位朝臣陆陆续续的从地道里钻出来,一看见皇上和四皇子纷纷跪下兴立,有的还低头抹了一把辛酸泪,更有甚者抱着皇上的腿放声大哭。 杜子泉远远的跟朝以禾点了点头,眉心隆着皱褶,担忧的时不时看向皇宫的方向。 四皇子见状急忙劝道:“父皇和诸位大人能脱险是喜事,先歇息片刻吃口热茶饭再慢慢说吧。” 众人这才各自跟着士兵去洗漱更衣,四皇子则扶着皇上往自己的营帐里走去。 “县主,有劳你为父皇诊诊脉,父皇毕竟上了年纪,我只怕父皇的龙体有什么不妥。” 朝以禾应了一声,飞快的跟江如蔺对视了一眼,这才跟在四皇子身后进了营帐。 诊过脉后,她起身温声道:“皇上这些天吃喝上受了委屈,歇息的也不好,又赶上心思郁结,有些损耗身子,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开一副温补的方子,休养两日就好了。” “多谢县主。”四皇子跟她道了声谢,赶忙扶着皇上坐起身。 皇上脸上隐隐显露出几分疲态,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朝以禾一眼,沉声道:“朕如今方才庆幸没杀了你,这回朕能脱困,你跟骠骑将军居功至伟。” “臣妇不敢当,这都是四殿下运筹帷幄的功劳,臣妇只是听吩咐办事。” “行了,你也不必自谦,朕心里有数。下去歇着吧,等平了乱局,朕自有封赏。” 她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一出营帐,江如蔺就迎上来揽住她的手,他们相跟着回了自己的帐子。 “我摁住两个戎贼逼问了一番,他们只知道前太子的确把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关进了慎刑司里,约莫着就是蓝青了。听说受了大刑,但那丫头是个忠心的,硬是不肯说你的下落。想来现在还活着。” 朝以禾神色复杂的点点头,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夫君,等祸事平了,我想认蓝青做个义妹,将来好好给她挑一户人家,再给她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她出嫁。” “应该的,娘子做主就是。” 江如蔺只陪她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有人来回禀称皇上叫他过去商议大事,他们长谈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王也带着燕城军赶到了京城外,他先悄悄的混进城回来回话。 眼下没了后顾之忧,又有燕城军来援,形势顿时大改。 不同于昨日的挑衅,天一亮齐云辛等人是实打实的来叫阵的,城外的燕城军也得了圣旨,开始攻城。 前太子站在观景楼上望向城门口节节败退的戎军,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侍从声音打着颤,小心翼翼的偷瞄着他的脸色道:“殿……殿下,戎军说他们是来扶持您继位的,不是来玩命的。如今皇上不在您手里,朝臣们逃的逃,没逃的也……也冥顽不灵。既然没什么胜算,戎军便打算……打算降了……” “他们敢!”前太子太阳穴青筋暴起,两眼充血的厉吼道,“他们跟本宫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们即便是降了,父皇也不会轻饶了他们,只有继续鼎力支持本宫,等到本宫登基后他们戎国才能得些便利!” “可……可那些戎人就是这么说的……” 他阴沉沉的瞥了一眼步步向宫门逼近的四皇子等人,快步冲下楼。 也不知道他跟戎人如何商议的,片刻后,宫门大开,他身着一身甲胄骑在马上,手中攥着一柄钢刀,一众戎人跟在他身后。 四皇子跟他遥遥对峙着,扬声道:“皇兄,你已经没有胜算了,放了扣押在宫中的朝臣和官眷,跟臣弟一块去向父皇请罪吧!” 前太子讥讽的冷笑:“请罪?我何错之有?”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一扫,正落在朝以禾身上,他眼里的戾色更浓,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研磨出两句话:“朝以禾!本宫一早就该杀了你!要不是你,本宫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第476章 奴婢没出卖您 江如蔺的眸光陡然锐利起来;齐云辛冷笑一声,一搭弓一支利箭擦着前太子的耳朵飞了过去,毫不掩饰警告和威胁;站在后头的杜子泉的脸也沉了下来,撸胳膊挽袖子的要冲上去跟前太子理论。 朝以禾垂眸轻笑了两声:“殿下自己做尽恶事,既失了圣心也失了民心,跟臣妇有什么相干?” “自打你跟江如蔺进了京,本宫就一直再走下坡路!本宫千辛万苦的去赈灾,给自己谋点好处难道不应该吗?怎么就你清高?本宫养几个女子陪朝臣们消遣,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更何况,要不是你医好了老四那个残废,父皇怎会轻言废储?你还敢说跟你不相干?” “大皇子自己有失储君德行,竟能把根由赖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当真是有气概!”江如蔺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 前太子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厉声道:“还轮不到你对本宫指手画脚的!本宫明话告诉你们,想让我投降?除非我死!”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戎人,慷概激昂的吼道:“跟本宫一起上!只要杀了老四、擒得父皇,便再没人能阻碍本宫登基,到时候本宫愿将边塞两城拱手相让!冲啊——” 话音刚落,他策马冲了过来,戎人们也纷纷向前冲锋。 与此同时,远远的便传来了燕城军的马蹄声,眼看一众将士们乌泱泱的疾驰而来,才打起精神的戎人立时变了脸色,个个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两步。 前太子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一刀砍向四皇子的肩膀。 四皇子不善武事,一时间只有躲闪的份儿,但江如蔺和齐云辛的却不是吃素的,他们一个用剑抵住了前太子的刀锋,一个一箭射向他的肩膀。 前太子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箭头刺入皮肉的一瞬间他才吃痛的闷哼一声,手里的刀无力的跌落下来。 随后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利落的把他从马上拽下来,五花大绑的捆的结结实实的。 前太子的脸贴在地上,沾上了厚厚的灰尘,一时间,他眼见闪过他还是东宫太子时万民称颂、百官拥护的画面。 “皇上有旨,凡是缴械投降者,不杀!谁若再敢负隅顽抗,格杀勿论——”燕城军高呵着跟戎人对峙着。 为首的两个戎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率先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随后一众人也都纷纷接二连三的缴械。 燕城军控制住那些戎人,江如蔺和齐云辛领着一众守城军护送皇上和四皇子回宫。 皇上走到前太子身边时微微顿住了脚步,冷声吩咐道:“把这个逆子押进来,朕要亲自审问!” 见大局平定,大伙的脸上都带出了几分喜色,有条不紊的进宫。 可没想到才走到御书房门口,就看见皇后妆容精致的身着凤袍站在石阶上,长宁、蓝青和一众官眷都堵着嘴捆着跪在她脚边,六七个前太子府上的府兵护在皇后身侧。 她眉眼微动,定定的盯着皇上:“臣妾和永儿到底斗不过你。” “你身为一国之母,没教养好皇子便是一则大罪,竟还胆大包天的伙同太子谋逆,实在该死!”皇上脸上氤氲着寒意,冷声斥道。 “臣妾跟永儿走到这一步也是皇上你逼得!要不是你废了永儿,我们怎会做这等冒险的事? 如今既然功败垂成,臣妾也无话可说,横竖臣妾也当腻了这个皇后了! 放我跟永儿离京!否则我就杀了她们!” 话音刚落,皇后就从身后的府兵腰间抽出剑,剑锋架在了长宁的脖子上。 “你还不知悔改?” 皇后微微勾唇,两行眼泪顺着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滑落:“我要悔改什么?只恨我们母子不够心狠,早知道也不要什么遗诏了,该当机立断的弑君登基! 皇上,念在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放我们母子走,自此以后我们绝不再回京,你只当我们死了就是!不然要是真让我一个个的砍了这些夫人、小姐的脑袋,众臣也定有怨言,于皇上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侧眸看了一眼江如蔺。 江如蔺心领神会的和齐云辛对视了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两支利箭‘嗖’的破空射了出去,一箭正中皇后的眉心,一箭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身子微微晃动着,手腕垂下来时惯性的划破了长宁的脖子,几滴鲜血立刻滴落下来。 她瞪着眼睛不甘的望着皇上,死不瞑目的栽倒在地上。 追随前太子的府兵们见状也都知道自己没活路了,索性打算再拉几个垫背的,便毫不犹豫的低吼着举剑朝官眷们刺去,可还没等他们的剑落下来,又几支箭羽‘嗖嗖嗖’的接连飞过去,不偏不倚的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官眷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朝自家的夫君、父兄跑去,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朝以禾也赶紧快步跑过去解开长宁和蓝青身上的绳子,急声问道:“你们可还好?都伤着哪了?” 长宁像是被吓傻了,呆呆的张了张嘴,直到看见杜子泉向她疾步而来时才终于忍不住‘哇’的放声大哭。 蓝青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给浸透了,她惨白着小脸吃力的扬起一个笑脸,有气无力的说:“娘子,奴婢熬过来了,奴婢……没出卖您……” 话还没说完,她就两眼翻白的晕了过去。 “蓝青!”朝以禾惊呼一声,赶紧招呼人把她搀扶起来,送回朝江庭院。 御书房门前哭喊声响成一团,场面一片混乱,皇上倒是也没有降罪,只是吩咐人把皇后的尸体收敛了,让朝臣们先将自家的女眷安置回府,再进宫议事。 江如蔺怕再生出什么事端,便也亲自陪朝以禾回家,从前太子身边经过时,前太子忽然喊了他们一声,眼神疯狂的尖声叫喊。 “你们以为帮着老四将本宫拉下马,你们便是大功臣了?本宫把话撂在这儿,等老四继位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们夫妇!哈哈哈……本宫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们!哈哈哈……” 第477章 不能叫他们好过 江如蔺揽紧朝以禾的腰紧走了几步,惜字如金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前太子五官狰狞的扭曲着,尖锐的笑道:“本宫等着看你们是怎么死的!哈哈哈……” 朝以禾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侧过脸神色晦暗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别搭理他,他胡噙的。” 她胡乱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古人传下来的老话。 她跟江如蔺见过四皇子最落魄的时候,等他将来荣登大统,真的不会对他们出手吗? 他们回了朝江庭院时,下人已经把蓝青扶到房里安顿好了,红黛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见朝以禾就止不住的掉眼泪。 “都怪李长兴那个杀千刀的!这两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瞒着我不跟我说!要不是我今儿听见下人们说走了嘴,我还不知道娘子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呜呜呜……娘子……” 朝以禾哭笑不得的给她擦了擦眼泪,笑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李长兴瞒着你是对的,平白的让你担心做什么?” 她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听说蓝青为了让您脱身,自己遭了不少罪,我想看看她去。” “走,咱们一块过去。” 说着,她们一同往蓝青的房里走去,有两个小丫鬟原本打算给她换一身衣裳,可一脱掉她的外衣看见她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大伙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个个心疼的直哭鼻子。 朝以禾看见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蓝青身上有鞭痕、有刀伤,胳膊上冒着几根针头,看起来是有人把银针硬生生的摁进了她的身体里。 “那群畜生!我要宰了他们!”红黛红着眼圈咬牙切齿的骂道。 “自然是不能叫他们好过。”她攥紧了拳头,沉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给她处理伤口。” 直到众人都陆陆续续的出去了,朝以禾才从空间里拿出麻药和手术刀,她不怕别的,就怕除了这些冒着头的,还有完全刺进体内的银针,要是不及时取出来,银针随着经脉游走,万一刺伤了内脏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惜她空间里没有拍x光片的机器,只能靠她用肉眼观察。 她先给蓝青打了一阵麻药,随后把那些冒着头的银针小心翼翼的拔出来,接着仔细观察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先后又从她身上取出了十几根银针,看着那些一寸长的针朝以禾眼皮子突突直跳,恨不得即刻把太子千刀万剐了! 她足足忙了两个多时辰才把蓝青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刚一推门出去,红黛就急忙快步迎了上来。 “娘子,她伤势如何?” “万幸是没伤到筋骨,但这些皮肉伤也够受的了。好好养一阵子也就没有大碍了,你别担心。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才成婚就隔三差五的往回跑,仔细你夫君跟你生气。” 红黛哼了两声:“他敢!娘子,以后要是有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朝以禾笑笑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知道了。” 她们正闲聊着的时候,江如蔺脸色不善的走过来,沉声道:“才接到消息,处置前太子的旨意下来了。” “怎么说的?赐死了吗?” 他阴沉着脸摇摇头:“没有,听说皇上抽了他几个耳刮子,一怒之下的确是说了要赐死的话,但四皇子亲自为他求情,皇上便下旨将前太子贬为庶人,幽闭于东宫终生不得出。” 她蹙紧了眉头追问道:“只是幽闭?” “是啊,连油皮都没伤着一点。” “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他把蓝青伤成这样,这笔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红黛也义愤填膺的应声:“就是!四殿下好端端的替他求情做什么?就该让皇上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我约莫也能猜出四殿下是怎么想的,他想给自己谋个宽厚仁善的名声,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处死前太子,横竖前太子只是他的一个手下败将,死活都对他没妨碍。” 朝以禾沉沉的吐了口闷气,眼里闪过几分少有的狠辣:“红黛,你先回去吧,这事有我呢。” 她闷闷的点头,憋着气回去了。 江如蔺轻声安抚道:“你别忧心,皇上顾念着父子情分不愿处置他,还有天理报应呢!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了,我摸进太子府给他一刀,绝不让他好活!” “你亲自动手虽然能出这口气,但要是被人察觉到了,只怕你也摘不干净,我不想让你趟进浑水里。 更何况……我觉得前太子说的那番话也不无道理,咱们也得提防着点四皇子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四皇子对咱们起了杀心,咱们就得抽身离京,所以杀他的事等不得。” “那娘子的意思是……” 朝以禾沉吟了片刻,问道:“如今是什么人在看管前太子?能否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江如蔺眼眸微沉,想了想说道:“我去安排。” 她微微颔首,回房将要用的东西准备好,静静的等他的信儿。 当天晚上,江如蔺亲自驾着一辆马车接她出府,他们悄无声息的前往前太子府的后门,守在门口的侍卫一见他们来了便赶紧把人让了进去。 “将军、夫人,你们顶多只能在里头待一刻钟,要是被人看见可不得了,你们别叫小的为难。 再一则……我知道夫人是做什么来的,您就算今晚要动手,也请务必做出前太子畏罪自杀的样子,否则小的没法跟上面交代。” 江如蔺点点头,给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他连连道谢,赶紧带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院子里一片狼籍,一听说前太子功败垂成,好些妾侍和下人都卷了细软跑了,走到一间厢房门口时,朝以禾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丽侧妃的抽泣声。 侍卫把他们引到书房里,低声道:“前太子一被押回来就躲在书房里没再出来,连饭都没吃一口。两位快进去吧。” 江如蔺正要跟她一同进去,却被她拦住了:“夫君在外面等我吧,我即刻就出来。” 第478章 给他种了个心魔 “他如今从云端跌到了泥里,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你自个儿进去我不放心!” 朝以禾安抚着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如蔺也拗不过她,便只能勉强答应了。 侍卫推开一道门缝,她侧身进去,一进屋就看见前太子端坐在书案前,正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古籍和书卷在地上散落着,堆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轻蔑的挑眉,讥讽道:“你该不是在写认罪书吧?你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只怕写也写不完呢。” 前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狠辣:“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 “你本身就是个笑话,还需要谁特意来看吗?” “堂堂清怀县主、骠骑将军的正室嫡妻,竟做的是落井下石的事,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朝以禾缓步进来,慢悠悠的从荷包里拿出一枚熏香点燃,一股清淡的异香在空气中蔓延开。 她不急不缓的说:“除了我,想来没人愿意来看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日后漫长的岁月,殿下且有的熬呢,不如珍惜这个机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他脸上的肌肉狠狠的抽动了两下,厉声吼道:“只要本宫还活着,那就不算输!父皇当初能狠心废黜我,将来也能废黜老四,等他犯了错父皇才会想起本宫的好处!日后本宫起复,第一个就要你们夫妇死无葬身之地! 本宫到底哪里得罪你们夫妇了?你们竟要害得本宫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啊?” “你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得罪的是全天下的人,哪里是单单得罪我们夫妇了?” 眼看手边的熏香缓缓燃尽,她才徐徐站起身,淡淡的说:“看到你到现在都不知悔改,我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告辞。” 说完,她转身往门口走去。 前太子的眼皮子狂跳了两下,忽然冲过来一把打翻燃过熏香的香炉。 “你烧的这是什么?你是不是在香里掺了毒药?是不是?” 朝以禾施施然的笑笑,轻飘飘的说:“你只说中了一半,这熏香原本是没毒的,但却与一种食材相克,闻过这香后,十五天里只要再吃下这种相克的食物,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我可没有蠢到实名制投毒的地步。 回头殿下吃了那种东西暴毙,谁也查不到端倪,我的手上也不会沾上半点血腥。” 前太子一把钳住她的肩膀,指甲嵌进了她的皮肉里吼道:“跟什么相克?你说啊!” 江如蔺听见响动急忙踹门进来,裹着风的拳头一拳砸到了前太子脸上。 他吃痛的撒开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趴在地上仍不死心的咒骂着:“朝以禾你这个毒妇!到底什么食材相克?你敢毒害当朝储君,你罪该万死!朝以禾……” 江如蔺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牵着朝以禾的手快步出去了。 守在外面的侍卫赶紧送他们出去,路上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您别怪小的耳朵长,实在是刚才前太子的声音太大了,小的也听见了一耳朵。前太子……真会吃了什么东西被克死吗?” 她讳莫如深的笑笑,温声说:“他死活都连累不到你,你放心就是。” 上了马车后,江如蔺轻捻着手指沉吟道:“你这毒虽然下的隐秘,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人把香灰打扫出来的好,别留下什么把柄。” “不必,那只是寻常的安神香,我不过是给他种了个心魔。 他知道我的医术好,我又故弄玄虚的点了一支香,自然是我说什么他信什么。 如今他这个处境,没人会耗费精神给他请太医,他就更无从分辨真假了。 打从今天起,无论给他送来什么精美的饭菜,他必定一筷子都不敢动,恐怕用不了半个月,他不是被自己吓死就是被活活饿死。” 朝以禾的小手紧紧的攥成了两个拳头,虽然蓝青和那些小尼姑们的仇快报了,可她心里还是不太痛快,杀人总归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 江如蔺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言细语的安抚着她。 次日一早,皇上便传旨晚上让他们夫妇进宫赴宴,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朝中人心不稳,是要抚慰一二,向他们这样的有功之臣自然也该论功行赏。 黄昏时分,皇室宗亲和朝臣、官眷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宫,男女分列两席。 以往宫宴上大伙必定早就寒暄起来了,可今日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是互相点了点头便作罢,殿里四处都死气沉沉的。 朝以禾才在自己的席位上落座,长宁也进来了,她快步走到朝以禾身边坐下。 “我昨儿一晚上没睡好,一闭眼就看见母后在我眼前被利箭射死的样子。原来我只在戏文里见过前朝争储夺嫡的事,可没想到我也有亲历的这一天。” “你的脸色的确不太好,我给你诊诊脉吧。” 她胡乱摆了摆手,唉声叹气的说:“别费这个精神,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不过这回你跟你们家将军可是立了大功了,你们救了当今皇上,又帮着四皇兄出谋划策评定乱局,父皇一定会重赏你们的,将来要是真是四皇兄登基,你们就更风光了。” 朝以禾不置可否的抿唇,也不忍心跟她说出自己心里的顾忌,便含糊着笑了两声。 这时,几个官眷互相推搡着扭扭捏捏的朝她们走过来,脸上挤出两分尴尬的强笑。 “县……县主,之前我们被皇后困在瑞凤宫里,也是被吓得昏了头了,这才一时口不择言说了冒犯您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是啊县主,回家后我夫君也骂过我了。我夫君还说,要不是有您和骠骑将军在,我们恐没命活着出来。” “您和将军都是勤王救驾的大功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还请夫人多……多提点提点我们。” 朝以禾这才想起来,她们是那天在瑞凤宫责怪她的那几个官眷。 第479章 各有封赏 朝以禾冷淡的笑笑:“提点什么的谈不上,你们也犯不上低声下气的来跟我求和,毕竟你们没把我怎么着。” 其中一个妇人惊喜的抬眼:“县主这是原谅我们了?” “我就说县主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我可没这么大度。”她抬手打断了她们的话音,眼看着她们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我跟你们算不上死敌,但也做不了朋友,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不必往来。” “县主……” 长宁冷眼横了她们一眼,微微扬高了声调:“没听见以禾说的话吗?还赖在这儿做什么?迎风倒的墙头草也敢来攀她朝以禾的高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谁要是再敢来纠缠,本宫第一个饶不了她!” 那几个妇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灰头土脸的行了个礼闷头回了自己的席位。 朝以禾对她仰脸一笑:“多谢你替我解围,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们。” “咱们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顶看不上这群拜高踩低的货!” “皇上驾到——” 随着宫人的一声高唱,皇上和四皇子一前一后的迈步进了殿中,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皇上虚抬了抬手,锐利的眼风里不经意间便流露出浓浓的压迫感:“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落座后,皇上才又不急不缓的沉声道:“这两日众卿为了朕的家事受委屈了,这都是朕的不是,好在彦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能为朕分忧了。 朕上了年纪,不得不多做些打算。四皇子人品贵重、才华出众,朕决定立四皇子为储,下个月初十行册封礼,礼部该着手安排下去了。” 四皇子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头行礼:“儿臣蒙父皇看重,绝不敢负父皇所托!必当为父皇鞠躬尽瘁!” “恭喜太子殿下!”众臣也急忙道贺。 “行了,起来吧,你腿脚不好,咱们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多礼? 湛柏永谋逆,已被朕废为庶人,这次不但太子有功,江卿和清怀县主也功不可没。 但朕才封江卿为骠骑将军,实在不宜再加封了,朕就赐你良田千顷,以示恩赏;清怀县主破例封为平宁郡主。” 朝以禾和江如蔺也赶忙谢恩,众人自然又是恭贺了一番。 除此之外,凤夫人封了一品国夫人;小王接替了原先江如蔺的官职,被封为护军参领;皇上下旨重审齐云辛之前的冤案,给了个五品的闲职。守城军和活下来的护军、以及燕城军都各有封赏。 一时间殿里花团锦簇的,刚开始弥漫在空气中的阴霾驱散了几分。 皇上顿了顿,与众人同饮了几杯后又说道:“湛柏永胆敢做出这等忤逆不孝的事,其中少不了戎国贼子的挑唆,不日戎国二皇子巫马池将前往京城,想来一则是请罪,再一则是打算把关在牢里的那些戎人接回去。 这事朕就交给杜卿去办,该怎么处置你心里得有个章程,只一样,既不能失了咱们大国的气度,也不能让戎人以为咱们是一味好欺负的!” 杜子泉起身拱手,正色道:“臣遵旨。” 皇上满意的颔首,又坐了一会儿就推说乏了,先一步离席。 长宁轻轻碰了碰朝以禾的肩膀,玩笑道:“不得了了,以后你当真要跟本宫平起平坐了!父皇也当真是看重你,原先官眷们就算再受封赏,也不过封个诰命,你可倒好,竟一跃成了郡主了! 不成不成,你得摆宴席请客!你欠我的那顿叫花鸡也得还上!” 她从善如流的笑道:“好,公主有吩咐我哪敢不从?不过我在京城里也没什么知心的朋友,除了你之外,就是凤夫人和红黛了,你可别嫌冷清。” “你平宁郡主的宴席哪能冷清的了?我只怕你们朝江庭院的门槛被人踩破了!” 朝以禾勾唇,不经意间正瞧见太子端着酒杯朝她走过来,她连忙站起身相迎。 “本宫能有今日,全是郡主和将军一力扶持的功劳,本宫铭记在心。” “殿下言重了,臣妇不敢当。” 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苦笑道:“郡主这话像是跟本宫生分了。” 朝以禾干笑了两声,垂眸恭敬的说:“到底君臣有别,臣妇不敢僭越。” 他微微叹了口气,敬了她一杯酒,还没等他再开口,好些朝臣就众星拱月似的围了上来。 直到时近午夜,宫宴才散了。 江如蔺喝了不少酒,耳朵根儿都泛起了一抹微红,上了马车后他就醉醺醺的躺在了朝以禾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摆弄着她腰间的流苏。 朝以禾一手撑起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喂了几口水:“我跟公主说好了,明儿在府里摆宴席。如今你是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也少不得要应酬,你说我要不要给别的官眷们下个帖子,替你走动走动?” 他醉眼朦胧的在她腿上蹭了蹭:“不必费这个力气,明儿她们会不请自来的。” “为什么?公主的话里好像也是这个意思。难不成就因为我得了个郡主的封号?” 江如蔺直起身子看着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晚回去你早点歇息,明儿你可有场硬仗要打呢。” 朝以禾狐疑的睨了他一眼,再追问他就故弄玄虚的不肯说了,她也只能作罢。 次日天一亮,她刚起床蓝青就颤颤巍巍的端着洗脸水进来伺候她,可把她给吓了一跳。 “不是让你在房里好好养着吗?我身边又不缺人伺候,快把水盆放下!” 蓝青难为情的笑笑,给她绞帕子洗脸:“奴婢闲不住,这两天净吃好的了,我只怕把自己骨头给养懒了。奴婢干不了什么重活,伺候您梳洗还是做得来的。” 朝以禾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说道:“对了,我跟郎君已经商量过了,我打算收你做个义妹。 那天要不是你替我留在宫里跟前太子斡旋,说不准弄一身伤的人就是我了,你对我有恩,总该让我报答你几分。” 第480章 盘算着当太子妃 蓝青连忙摇头,眼里微闪着泪光:“娘子可别这么说,当奴才的自然要维护主子,就算为主子豁出命去也理所当然,奴婢出身卑贱,不敢高攀您……” 朝以禾轻轻握住她的手,轻笑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进京城前我也不过是个村里的小郎中。 这事就这么定了,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没有谁应该拼命护着谁。 我看就定在七天以后吧,我摆个宴席,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义妹。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到时候一并请来。” 她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嗫嚅着说:“没……没了,没什么人了。” “我知道了,那我就看着操办了。” 蓝青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服侍朝以禾梳洗后才回自己房里休息。 “娘子,工部尚书家的黎夫人和小姐来了,正在门口候着呢。”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进来回禀。 朝以禾的手微微顿了顿,把簪子缓缓插到发髻里:“我跟黎夫人从没有过什么往来,她怎么来了?” “那……奴婢替您回了她?” 她沉吟了片刻,说道:“别,还是把她请进来吧。我跟咱们郎君才得了皇上的封赏,眼下烈火烹油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可别让人说咱们眼高于顶的看不起人。” 小丫鬟应声退下,她匆匆换了件衣裳就快步赶往了前厅。 一见她进来,黎夫人便连忙起身满脸笑意的行礼:“郡主安好。” “快别这么多礼,夫人请坐。”她眉眼弯弯的笑笑,礼貌而冷淡的说道。 “我朝开国以来,还从没有过平民被封为郡主的先例呢,可见皇上对您的看重,这样的大喜事本就应当好好的贺一贺。 这不,臣妇就带着小女不请自到了,私心想着让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多跟郡主亲近亲近,就算能把您身上的好处学上个一两成,也够她受用一辈子了。 只是我们来的突然,没唐突了郡主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原先她跟黎夫人不熟悉,可人家这番话说的有理有面的,给足了她体面,她也少不得还个笑脸回去。 朝以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温和的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你跟令爱肯赏光登门,我求之不得呢。 这位就是令千金吧?生的真是好模样。” 说着,她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坐在一边的年轻女子身上。 黎夫人连忙推了那女子一把,那女子乖巧的起身行了个礼,垂眸道:“臣女黎清,给郡主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黎小姐真有世家风范,可见夫人教养的好。” 黎夫人笑的见眉不见眼的,谦虚了两句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们清儿不敢说是京城里最出挑的,但论相貌、论品行、论才学,那都是拔尖的。眼下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只愁没有合适的好人家跟她相配。” 朝以禾低头抿了口茶,心里暗暗犯嘀咕——她家嫁女的事何必说给她听?难不成是打量着要给江如蔺做妾? 见她不搭腔,黎夫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又陪笑问道:“太子殿下……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府上却连个正经太子妃也没有,约莫着皇上也该琢磨为殿下选个正妃了吧?” 她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盘算着要做太子妃呢! 她放下茶杯不置可否的笑道:“这我倒不清楚,想来就算殿下要选妃,也是皇上和后宫娘娘们做主的,咱们也说不上话啊。” “看郡主说的,谁不知道是您医好了殿下的腿?这回前太子谋逆,您也立下了大功!您跟将军是殿下的近臣,殿下不拿别人的话当回事,但对您的话却天然就会多信两分。 我们家清儿先前对太子殿下一见钟情,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想成全她,能否……请郡主在殿下跟前为我们清儿美言几句?要是能促成他们的好事,臣妇和小女都将感念郡主的大恩!” “这……” 正当朝以禾不知道该如何应答的时候,小丫鬟进来毕恭毕敬的回道:“娘子,安毅侯府的老夫人和五小姐来了。” “快请快请!”她微松了一口气,连忙借这个机会把话题岔开。 片刻后,老夫人带着一位模样娇俏的姑娘缓步进来,她们互相行了礼后,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徐徐开口。 “这是我家的五丫头,先前她一直在家娇养着,也不大出来走动,故而今儿才头一回见郡主。 五丫头是在我身边养大的,家里这些孩子里我最疼她,如今我年纪大了,唯一操心的就是她的终生大事,便也厚着脸皮来求郡主了。” 话说到这份上,朝以禾和黎夫人都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一时都止住了话音没再接话。 还没等老夫人说什么,五小姐就伶俐的亲自给朝以禾倒了杯茶,眉梢眼角满是算计,讨好的笑道:“让郡主见笑了,祖母也是心疼臣女,所以才带着臣女贸然登门。 臣女倒是不急着嫁人,可实在不忍心看祖母为臣女奔波,便只能求郡主搭一把手,就当全了臣女的孝道吧。” 她的话音刚落,黎夫人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可碍着安毅侯府的身份,她又不敢当面顶回去,便只能悻悻的腹诽了两句。 随后,接二连三的又来了好几位官眷,都打着让自家女儿当太子妃的主意,要么是来找她打听消息的;要么是想让她把自己女儿引荐给太子的。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干笑着说:“虽然太子殿下恩信我们夫妇,但到底分属君臣,我怎么敢对殿下的婚事指手画脚?诸位也太高看我了。 既然来了大伙就在寒舍一块吃个便饭吧,咱们热闹热闹。” “本宫来晚了,郡主家里好热闹啊!”长宁买不进来,戏谑的瞥着她挑了挑眉。 她如释重负的长松了一口气,赶紧起身拉住长宁的手低声道:“你可算来了,快解救解救我!她们想攀附太子,怎么找到我头上了?” 第481章 太看不起自己了 长宁掩唇幸灾乐祸的笑着:“先皇后殁了,太子的生母也早就不在人世,你总不能让她们去求皇上吧? 如今在太子哥哥跟前说得上话的女眷也就咱们俩,我是太子哥哥的亲妹妹,哪有妹妹为兄长张罗婚事的?她们可不就只能来找你了?” 朝以禾头痛的扶额:“她们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你太看不起你自个儿了!你怕是不知道你和你家将军在太子哥哥心里的分量吧?你们举荐的人,无论如何太子哥哥也会高看两眼,她们来走你的门路正经是走对了!” “那……那我怎么办?你看她们这架势,可不像是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我只怕敷衍不过去。难不成真让我带着哪家的贵女引荐给殿下?” 长宁笑的花枝乱颤,擦了擦眼角流出来的泪水才笑道:“这不是还有我吗?本公主亲自给你坐镇,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强逼你,你只装傻糊弄她们就是了。 好了好了,快坐吧,我可等着吃你做的叫花鸡呢!” 说着,长宁拖着她的手端端正正的在椅子上落座,浅笑着受了众人的礼。 刚才她们说话的工夫,屋里的这些官眷贵女们已经暗中过了十几招了,这还没进东宫的门,却早就把对方视为将来跟自己争宠的死敌,一个个的嘴跟刀子似的。 朝以禾不想帮她们断糊涂官司,又怕她们在自己家里闹出什么事,便赶紧让下人安排宴席。 众人暗搓搓的唇枪舌剑了一阵,你嘲讽我相貌不出挑,我就讥讽你身段不够窈窕,叽叽喳喳的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她耳边吵,但好在大伙也都顾及着体面,没闹出什么大事。 片刻后,凤夫人和红黛也来了,凤夫人身上自有一股军旅之人的杀伐气,吵闹的小姐们都不约而同的收敛了几分。 不一会儿,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上了桌,除了长宁点的叫花鸡,还有不少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众人自发的分宾主落座。 一个小丫鬟提着一只食盒快步进来,恭敬的说:“娘子,这是乡阳酒楼送来的菜,来送菜的小二说是咱家郎君定了叫送来的。” 朝以禾微微颔首,让丫鬟把菜肴摆了上来,一道松鼠鳜鱼和一道东坡肘子做的引得人食指大动。 她含笑敬了众人一杯酒,大伙也都起筷开始用膳,饭刚吃到一半,老夫人突然捂着嘴发出闷哼了一声,脸痛苦的扭曲着,两眼翻白的晕了过去。 “祖母!”五小姐惊呼一声,赶紧扑过去扶住她。 朝以禾见状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查看,微蹙着眉说道:“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快,把老夫人扶到厢房里去!” 两个嬷嬷快步进来,搀扶着她往厢房走去。 她歉意的冲众人说道:“对不住,诸位自娱便是,我先给老夫人诊治,怠慢了。” 一根鱼刺虽然不起眼,但看老夫人那样多半卡到了咽部,要是不及时取出来也是要出大事的。 安毅侯府在朝中颇有威望,万一这位老太君在她家有个好歹的,这事必定不能善了。 五小姐紧紧的攥着老夫人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丫鬟好说歹说的劝着她才撒开手,侧身出去,让朝以禾诊治。 朝以禾先从空间里拿出喉镜和镊子,将老夫人的嘴掰开固定好,观察了半晌才确定鱼刺的位置,随后用镊子小心翼翼的把鱼刺夹了出来。 鱼刺取出来的那一刻,老夫人当即倒上来一口气,沉沉的吐了两口闷气后人也悠悠转醒。 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皱着眉睁开眼睛:“郡主……” “老夫人别担心,刚才您卡了一根鱼刺,不过已经取出来了,并没有大碍。以后再吃鱼的时候可得仔细点。”朝以禾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抚道。 老夫人恍然点点头,叹息道:“上了年纪不中用了,还劳烦郡主为我这把老骨头辛苦。” “您这是哪的话?凡是病人,我都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郡主,您也看见了,我是一只脚迈进坟眼子的人了,一根小小的鱼刺都险些要了我的命,要是我临死前不把五丫头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我就算死了也闭不了眼。 我心里属意太子殿下,倒不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我只是觉着殿下人品端方,将来定会善待我们五丫头。 请郡主成全老身一回,替五丫头引荐引荐,至于成不成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老身也不强求。您意下如何?” 朝以禾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小脸也愈发的紧绷:“我以为刚才我已经说明白了,我跟殿下份属君臣,我怎么敢对殿下的婚事指手画脚?老夫人这不是为难我吗?” “郡主言重了,不过是想劳烦您给引个路,哪里谈得上‘指手画脚’?” “这个忙我帮不上,老夫人另找别的门路吧。您先歇一歇,外头还有宾客,我就不陪你了。” 她冷淡的撂下一句话转身正要走,老夫人却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沧桑老迈的手上青筋凸起,但却用足了力气,她挣扎了几下都没挣脱开。 “你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一笑,毫不掩饰眉眼间的威胁:“今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老身被您的下人带进厢房里,您又单独为老身诊治,眼下我虽然是好了,但要是今天半夜突然死了,谁也说不好这事跟您有没有干系。 您才被皇上封了郡主,前途一片大好,犯不上让老身耽误了您的好前程不是? 老身活了半辈子,早就活够了,要是能用这条老命为我家五丫头搏一门好亲事,那也值了!” 朝以禾的眼皮子突的跳了跳,语调微沉:“你威胁我?” “不敢,老身只是跟郡主分析分析利弊,如何抉择还得您自己琢磨。” 她紧咬着牙,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她们僵持了好一会儿,朝以禾才冷笑着说道:“好,既然老夫人的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当成全您这份慈心,我帮你这个忙。” 第482章 她要成精啊? 老夫人听了这才松开手,扬声把五小姐叫进来。 “五丫头,快给郡主磕个头,将来你出息了,可别忘了郡主今日提携你的大恩。” 五小姐赶紧清脆的应声,乖巧的跪下磕头道:“臣女叩谢郡主,今生定不忘郡主的恩德!” 朝以禾睨着她们祖孙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快步出去了。 她脸色不善的回了厅堂,长宁和凤夫人见她神色有异,便急忙问询。 她猛灌了两口茶水,低声把事情的始末三言两语的说了一遍。 “……我几乎怀疑老夫人是故意卡了那根鱼刺,想以此要挟我!可现在我跟我夫君都在风口浪尖上,我只怕闹出什么事对他的官声有损,我实在不敢跟她赌,只能受制于人了!” “岂有此理!”长宁气得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见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射过来,她连忙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的笑笑遮掩道,“方才郡主跟本宫说了一段戏文里的事,本宫是在骂戏文里的负心汉呢,惊着诸位了。” 好容易把官眷们敷衍过去,她才又咬牙切齿的道:“老而不死是为贼!在宫里时我听嬷嬷说,那位老夫人年轻时就不是个善茬,没想到越老还越刁钻了!难不成她要成精啊?” 凤夫人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轻声安抚道:“公主再生气也没用,人家就是吃准以禾有所顾及,这才明目张胆的讹人呢。得想个法子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朝以禾皱紧眉头无奈的摇摇头:“还能有什么法子?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刚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她在我的宴席上卡了跟鱼刺,她今晚要是死了,安毅侯府的人再一口咬定跟我有关,我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 长宁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要不就索性拖她两天,你刚刚不是安抚住她了吗?想来她今晚是不会寻死了,过两天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 “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可也行不通呀。万一安毅侯府说,自打在我这儿赴了宴就不太舒坦,熬了几天没熬过去呢?” “那……” 凤夫人沉吟了片刻,轻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今晚公主打发两个可靠的太医,让他们去各个侯府转一圈,就说是你的恩典,你惦记着各府女眷的身子,让太医给大伙一一诊治。 只要太医诊断老夫人身子康健,将来她就算暴毙了,以禾也能摘出去了。” 公主连连点头,应声道:“这个主意好。一会儿宴席散了我就去安排。” 朝以禾微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笑道:“多亏有夫人和公主,要不然这回我还真被她们拿捏住了。” “谢什么?这都是蠢法子,你啊,也就是一时被气得昏了头了才没想出对策。” 她们说笑了两句,五小姐扶着老夫人回来了,老夫人煞有介事的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朝以禾冷眼看着她们,心里一阵膈应。 她收敛起神色若无其事的笑道:“老夫人年纪大了,卡一根鱼刺也是不得了的大事,日后再吃鱼,定得让下人把鱼刺剔了方能入口。” “郡主说的是,老身会留意的。” “我以茶代酒敬老夫人一杯,有您这么位好祖母为五小姐费心筹谋,五小姐的前途准错不了。” 老夫人隐隐觉得她的话头不对,可一时又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便笑着陪饮了一杯。 朝以禾微微叹息一声,意有所指的说:“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五小姐也是数得着的才女,其实就算老夫人不费这些心思,说不定也……您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以后我和我家将军,都要仰仗五小姐了。” “郡主!这话……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传出去只怕有损我家五丫头的清誉!”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飞快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急声反驳道。 她们今天来都是抱着一样的目的,原本朝以禾谁的账也没买,大家心里虽然有怨言,但也说不出什么。 可如今朝以禾话里话外的暗示太子妃非五小姐莫属了,她们刚才又在厢房里单独相处了半晌,旁人定会以为是她们安毅侯府使了什么手段,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却不能露于人前,否则就是把自己架在炭火上烤! 果然,她虽然驳了两句,可大伙的神色都冷了下来。 黎夫人翻了个白眼,按捺不住火气讥讽道:“到底是安毅侯府有手段,竟能说动郡主。我们这伙人倒成了凑热闹的了,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另外一位夫人勾了勾唇,慢悠悠的说:“可不是吗?不过如今的安毅侯府可不比往昔了,就算真得了殿下的青眼,恐怕也挣不上个太子妃,做个侧妃倒是差不多。老夫人,您竟也忍心自己百般疼爱的孙女给人做妾?好狠心啊!” 五小姐脸皮薄,让人夹枪带棒的挤兑了两句后眼圈都红了,嘴唇翕动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朝以禾见状眉目流转着,连忙举杯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说错话了。我吃醉了酒胡说的,大家别当真啊!我自罚一杯。” “郡主,您也别提她们遮掩了!大伙谁都不是傻子! 我只是好奇,郡主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不敢干预殿下的婚事,怎么一扭脸就被老夫人说动了?说出来也让我们学学安毅侯府的好手段嘛!” 黎夫人火上浇油的道:“这还用问?左不过是威逼利诱! 唉,郡主虽然医术高超,人又灵光,可到底年轻,哪能算计的过活了半辈子的老太君呢?” 老夫人‘嚯’的站起身,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几位阴一句阳一句的可是在骂我们祖孙两个?端的一个个一本正经的,实则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 老身这把年纪了,最不怕你们这个!有本事你们就把这话说到底,最好说道我们家五丫头跟太子殿下的婚宴上去!看看打的是谁的脸!” 第483章 无亲无故的还是个哑巴 原本朝以禾含糊不清的话尚有遮掩的余地,可老夫人也是被气的昏了头了,竟将这事挑到了明面上,话里话外像是她家五姑娘跟太子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似的。 旁人听了更觉得她在有意炫耀,言辞也愈发的尖利。 “哟~老夫人这话说的,太子殿下有没有娶妻的心思还是个未知数呢,您倒盘算起婚宴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的婚事由您做主呢!” “谁说不是呢!要是将来殿下没娶了您家五丫头,那就看得清到底打的是谁的脸了。” ‘啪’的一声,长宁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冷历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大伙立刻噤了声。 “闹什么?要撒泼回你们自家的院子里撒泼去!以禾被封了郡主是好事,好心摆宴席请你们来用膳,你们倒在她跟前吵吵嚷嚷的,这不是存心给她添堵吗?” 她顿了顿,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放缓了声调对老夫人说:“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要是五姑娘真跟太子哥哥有缘,以后本宫还得叫她一声皇嫂呢,本宫心里自然是维护着你们的。 虽说这事还没定下来,但我看五姑娘生的漂亮,人也伶俐,太子哥哥见了一定喜欢,十之八九能成。 将来为五姑娘操办婚事,也得老夫人多费心,您可得把身子打对好了。” 老夫人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被长宁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缓声笑道:“有劳公主惦记,老身自会留意的。” “上回宫变,大伙都吓着了,本宫原本就打算让太医们给各府的夫人们诊诊脉,您自然得是头一份的,索性今晚就让太医过去吧,要是有哪里不好也能及时医治。” “多谢公主。” 朝以禾窃笑着跟长宁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今天是我招待不周,这才让诸位闹的红了脸,都是我的不是,我先给各位赔个罪。 刚才也是我一时失言,未免影响五姑娘和安毅侯府的名声,那样的话大伙出了这个门就别再提了。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面面相觑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都偃旗息鼓同饮了一杯,看似一团和气的粉饰太平。 大伙心不在焉的又坐了坐就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除了老夫人和五姑娘得意洋洋的,其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朝以禾也没把这些当回事,妄图让她一个臣子左右当朝太子的婚事,本就是她们痴心妄想的太厉害,要是真跟她们计较起来,那就是她糊涂了。 长宁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嘟着嘴问道:“你刚才怎么反倒叮嘱她们别外传?太子哥哥准看不上她们这样工于心计的人家,就该让人传的满京城才是,狠狠给她们个教训!” “人呐,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越不让她们做什么,她们越想做什么。 我不多那句嘴还好,我这么一提醒,她们定会不遗余力的宣扬五姑娘要做太子妃的事。” “好像是这个道理,还是你有主意! 哎,我听我们家驸马爷说,不日戎国来朝见的使臣就要进京了,也不知道那个巫马池长什么鬼样子。” 她笑笑,漫不经心的说:“你要是真好奇,使臣进京的时候你悄悄的去看一眼就是了。想来皇上是不会让咱们正儿八经的见外臣的。” 这时,下人带着止松快步进来。 “师傅,医馆里来了个病人,被蛇咬了!我处置不了,您快去看看吧!” 朝以禾神色一凛,拍了拍长宁的手道:“我先去一趟,别的事回头再说。” 说完,她跟止松一块急匆匆的赶去医馆。 病人已经被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朝以禾卷起那人的裤脚一看,那人的小腿已经一片黑紫,腿肚子上嵌着一颗毒牙。 她见这人虽然已经昏死过去了,但生命体征还没出现什么问题,便赶紧的先把毒牙拔出来,然后用绷带结扎伤口的近心端,紧接着从空间里拿出一支抗蛇毒血清给他注射进去。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后,她将伤口里面的毒血从近心端向远心端挤,再然后取了些清水清洗伤口。 等她忙完稍松了口气时,不经意的一抬头才发现病人已经醒了,正眼神灼灼的盯着她。 朝以禾被他吓了一跳,缓过神来笑着说:“你醒了就好,伤口我已经处置过了,没什么大碍。 你家在哪儿?我让人叫你的家人过来。” 那人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愣了愣,试探着问道:“你……不会说话吗?那我方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他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你可还有亲人?要不要我让人知会他们一声?” 那人微垂着眼眸,沉默的摇头。 朝以禾微叹了口气,颔首道:“好吧,那你先在我这儿住两天,免得伤势再有反复。” 她起身正要走,那人却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 她心里一凛,戒备的扭头鄙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急忙松开手,摸索着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 “什……什么意思?” 那人指了指自己腿上的伤,又指了指玉佩。 “你是想说……拿这个抵诊金?” 他表示赞同的点头。 朝以禾打量着玉佩,雕工精细,水头也好,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将玉佩放在了床边,轻笑着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身上要是有银子给我一两银子就是,没有就算了。 你养着吧,要是有什么事就敲敲桌子,我徒弟听见了会进来帮你的。” 说完,她便转身推门出去了。 那人躺在床榻上紧盯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的光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朝以禾刚走到前面,止松就快步迎了上来。 “师傅,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不妨事了,我看他也是个可怜人,无亲无故的还是个哑巴,我留他在咱们医馆多住两天,免得病势再有反复,你多看顾着他点,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府里找我。” 止松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您放心吧师傅!这儿有我呢!” 第484章 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朝以禾又安顿了止松两句就回府了,路上她就听见几个妇人议论起安毅侯府五姑娘和太子殿下的婚事。 她忍不住掩唇笑了笑——那几位官眷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快,大概用不了两天这事就要传的人尽皆知了。 这两天江如蔺和杜子泉都忙着迎接戎国使团的事,长宁没事便来朝以禾府里晃悠,两个人几乎快要形影不离了。 “娘子,乡阳酒楼的伙计又送菜肴过来了!咱们郎君就算忙的脚打后脑勺,心里也还是惦记着您的,生怕您吃不好呢!这两日天天从酒楼给您叫菜肴。”一个小丫鬟哒哒哒的跑进来,笑着说道。 朝以禾捏着筷子的手一顿,笑骂了一句:“贫嘴!把菜拿进来吧,给伙计拿一锭赏银。” “今儿来的伙计说有道菜的吃法特别,得当面跟您说说。” 坐在她旁边的长宁来了兴致,急忙说道:“那快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吃个饭还能吃出什么花样来。” 小丫鬟清脆的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引着一位身材消瘦的小二快步进来。 那小二脑袋上包着头巾,低着头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躬身含糊着说:“给贵人请安。” “行了行了别多礼了,你快跟本宫说说,什么菜还需你教我们怎么吃?” 小二一步一步踱到桌边,手微微颤抖着把菜肴端上来。 朝以禾微蹙着眉,隐约感觉这个小二的身形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诶?这不都是寻常的菜色吗?”长宁疑惑的嘀咕着,“清蒸鲥鱼、八宝鸭子……” 就在这时,小二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的从食盒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冲朝以禾刺了过去。 “毒妇!我要杀了你!” 她尖利的嗓音一出,朝以禾和长宁才意识到这小二是个女子。 再仔细一看,竟是前太子府上的丽侧妃!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丽侧妃手里的匕首已经刺向了朝以禾的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凤羽神色一凛,三两步冲进屋里一把攥住刀刃,鲜血顺着她的手掌滴滴答答的滴落下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脆利落的一脚踹向丽侧妃的小腹,硬生生的将她踹出去三四米。 “毒妇!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丽侧妃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还不死心的要找朝以禾拼命,可此时护卫们已经冲了进来,三两下把她死死的摁在地上,让她动弹不得。 她吃力的挣扎着,五官狰狞的扭曲成了一团。 朝以禾脸色不善的瞥了她一眼,赶紧低头查看凤羽的伤势:“让我看看你的手。” “奴婢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朝以禾掰开她的手,让人取来医箱给她清创后又撒了一层白药,仔仔细细的包扎好后才转过头看向丽侧妃。 长宁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厉声道:“她是庶人湛柏永的妾侍,不是应该被关在前太子府吗?她是怎么出来的?那群看守的侍卫都是吃干饭的吗?” “你消消气,先让我审审她。” 说着,朝以禾给护卫们递了个眼神,示意护卫把丽侧妃架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 “要不是你这个毒妇跟那个死瘸子沆瀣一气陷害我们殿下,殿下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你们害的殿下再没有登基的指望也就罢了,你还毒害殿下,你该死! 朝以禾!有本事你今日就要了我的命,否则让我逮到机会,我必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朝以禾……” 她冷着脸点点头:“好,我就听你的。 把她拖下去,杀了。” 丽侧妃的神色一顿,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眼底充血:“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意图刺杀皇上亲封的郡主,难道罪不当死吗?我给你个痛快已经是我格外开恩了!” 护卫们连拉带拽的把丽侧妃往门口拖,她撕心裂肺的咒骂。 “贱人!我就是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找你索命!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贱人……” 片刻后,外面传来一声闷响,手起刀落,丽侧妃的骂声才戛然而止。 长宁惊魂未定的抿了口茶水,稍稍稳了稳心神才握着朝以禾的手沉声道:“就该这样,虽然手段狠辣了些,但对她也实在不必手下留情。” 她憋在胸口的闷气吐了出来,幽幽的说:“我也不想杀人,可留她活着,必定是个祸害。” “正是这个道理。我去回禀父皇一声,让人严加看守前太子府,绝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今天多亏凤羽了,否则那一下子扎到你身上,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凤羽难为情的笑笑,淡淡的说:“这都是奴婢应当应分的。”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先回去歇着吧,好好养伤,别落下病根了。” “那娘子的安危……” “不妨事,咱们府里的好手也不少,让旁人先顶替你两天。” 听她这么说,凤羽才安心的回房养伤。 闹了这么一场后,她们也没胃口吃饭了,朝以禾给长宁开了一副安神的方子,又亲自将她送回公主府才心不在焉的去了医馆。 她刚一进门,止松就快步过来,冲她努了努嘴。 “娘子您看,被蛇咬了的那人像是赖上咱们了。我看他已经没有大碍了,便让他自行归家,可他不但不走,还自顾自的给咱们干起活来了。” 朝以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人正忙前忙后的整理药材。 她沉默了片刻,想了想说道:“留意盯着他点儿,只要他家世清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也不妨留下他,正好咱们也缺人手。” 那人不经意的一扭过脸,看见朝以禾来了便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生硬的笑脸。 她回以一笑,缓步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找来笔墨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出两个字‘三也’。 朝以禾微微颔首:“你想留在这儿?” 三也沉默的点头。 “每个月二两银子,包吃住。”说完,她又暗暗的给止松递了个眼神。 第485章 你的心思也不少 止松了然,心领神会的点头。 朝以禾又叮嘱了三也两句,他便有模有样的去忙活了。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三也的身影,好半晌才将目光收回来。 三天后,前太子府传来消息——庶人湛柏永过世了。 听说皇上听闻后沉默了好半晌,随后便派仵作查看死因,仵作回禀上来称前太子是惊惧过度、活活饿死的。 皇上以为是看守的侍卫苛待了前太子,但详查下来才发现侍卫们一日三餐都按时送进了房里,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一口也不肯吃。 众人都说前太子羞愧不已,没脸在活在世上,索性自绝于天下。 皇上感慨了一阵,最后到底顾念着几分父子情份,让人好生安葬了前太子,算是给了他最后一分尊荣。 没等皇上为湛柏永的死悲恸两天,戎国的使臣便进京了。 太子率杜子泉和文武百官相迎,并在宫中设宴。 朝以禾听府里的人议论了两句,也没当回事,她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往嘴里扔了颗葡萄,郑岩却急匆匆的进来回禀。 “娘子,宫里来人了!高公公亲自来的。” 她‘噌’的一下直起身子,赶紧理了理衣裳快步往前厅走去。 高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他一来定是要紧的事。 “奴才给郡主请安。”高公公一看见她便含笑行了个礼。 朝以禾连忙托住他的胳膊,笑道:“公公别多礼,快坐。” “不坐了不坐了,今儿皇上和太子殿下在宫里款待戎国的使臣,不过……”他顿了顿才又说道,“不过那位随行而来的戎国二皇子点名想求见郡主,皇上特意让老奴请您进宫。” “要见我?” “是啊。不过郡主也不必过于忧虑,想来是戎人也听说您一手医术妙绝天下,因此才想一睹您的真容。横竖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出不了什么事。有劳您跟老奴辛苦一遭吧。” 朝以禾胡乱点了点头,跟着高公公往府外走去,上马车的前一秒,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三也……三也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池’字吗?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戎国二皇子的名讳正是巫马池。 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紧抿着唇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低头上了马车。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高公公引着她往殿里走去。 此时整点中歌舞升平,丝竹管乐之声和寒暄说笑声不绝于耳。 “平宁郡主到——” 随着众人一声高唱,众人纷纷往门口看去,朝以禾缓步走进殿里。 她恭敬的俯身行礼,隐约感觉到一阵视线死死的盯着她。 皇上虚抬了抬手,不怒自威的说道:“郡主平身。 二皇子,这位就是我朝巾帼不让须眉的平宁郡主,不知皇子有何指教?” 坐在一旁的巫马池缓缓起身,似笑非笑的看向朝以禾。 她匆匆瞥了一眼,心顿时凉了一半——竟然真是他! 巫马池毫不掩饰眼里侵略性的贪婪,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指教不敢当,我只是想向郡主道声谢。郡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很感激她。” 他这两句说的有些含糊,话音刚落,在座的众人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朝以禾这个皇上亲封郡主竟然跟敌国的二皇子往来甚密,这本就引人猜疑,凡是我朝的子民,逮着机会就该杀了这位二皇子才算忠君爱国,可她竟还救了敌国人的性命! 这细细琢磨起来可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朝以禾暗暗瞪了他一眼,淡淡的笑道:“二皇子言重了,我救你时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在我的医馆做了几天工,一句话也不说,我还当是哪里吃不上饭的哑巴,一时心软才收留了你。 说起来,二皇子没随使臣一块进京,反倒悄无声息的混进我朝京都,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听她这么说,众臣恍然点点头,但也有人依然小声议论着。 “郡主救谁不好,怎么偏偏把巫马池给救了?此人最有望继承戎国的皇位,要是他死了,戎国少不得要乱一阵子,咱们边塞的凤家军说不定能趁乱多攻破几座城池。” “我看没这么巧的事,说不定就是郡主跟戎国早有勾结,只是巫马池说漏了嘴,郡主才这么说以堵住悠悠之口。” “要照这么说,没准骠骑将军也早就跟戎国……” “众卿慎言!”太子低喝一声,锐利的眼风从众人身上一一划过,“将军和郡主的忠心,父皇是知道的,众卿可仔细中了他国人的离间计!” 巫马池耸耸肩,满不在乎的笑道:“你们中原人就是心思多,我不过跟郡主道声谢,竟让你们有这许多猜测,难怪听说贵国多冤狱,想来忠良就是被这样冤杀的!” 朝以禾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二皇子的心思也不少,我本着医家的良心治病救人,到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我跟你早有往来似的,要说你是无意的,我可不信。 虽然皇上和太子殿下不会被你的话轻易左右,但要传出去到底对我的名声有损,二皇子在我医馆里干活的那二两银子工钱我就不给了,只当是你聊做补偿。” ‘哄’的一声,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堂堂戎国二皇子,竟能看得上区区二两银子?你们戎国已经穷到这个份儿上了吗?” “竟还要二皇子亲自做活赚工钱,说来真是叫人贻笑大方!” “难怪戎人低贱,就连他们的二皇子也不过只值二两银子嘛!” 巫马池将众人讥讽的话尽收耳中,不急不怒的笑道:“贵国的朝臣似乎不太知道民间疾苦,难道你们当真觉得二两银子是个小数目?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二两银子足够两三个月的用度了。 为官者不能体察民情,看来贵国的国运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众人一时语塞,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随行而来的戎国人听了都趾高气昂的扬起了头。 江如蔺轻笑了笑,站起身往前迈了两步:“二皇子这话就错了。” 第486章 如同瘟神一样 他逼视着巫马池的眼睛,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们有句古话叫‘在其位谋其政’,在座的诸位都是我朝的股肱之臣,大家的心思自然放在江山社稷上,于万里江山而言,二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二皇子身为戎国的皇子,却只盯着这细枝末节,可见你的格局和眼界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么看来,是你们戎国的国运正在走下坡路。” 巫马池盯着他,眼里滑过几分杀意,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认得你,你曾是我们戎军的阶下囚!前些时候贵国的凤家军跟我国交战,你被俘虏,连我国最低等的士兵都能折磨你,你被打的皮开肉绽,连站都站不起来。” 朝以禾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心疼的攥紧了拳头。 江如蔺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坦然笑道:“直到如今二皇子都以为本将军是被俘,看来二皇子不但格局小,脑子也不大够用。” 一位武将应声:“骠骑将军这话说的是!谁不知道当初将军佯装被俘,暗中跟凤家军的将士们里应外合,打的你们溃不成军?你还敢拿来说嘴?真是不知羞臊!” “就是!骠骑将军能屈能伸,为了大局不惜以身犯险,就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此事!” 巫马池的脸色沉了沉,不再开口。 使臣见状赶紧把话题错开,打了个圆场说道:“当时我们二皇子并没有参与那场战事,所知不多也是情有可原。 皇上陛下,这次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跟贵国有意修好,先前贵国的前太子称皇帝陛下有难,我们才借兵给前太子,没料到他竟要弑君杀父,事后我们方知被前太子蒙蔽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 既然眼下贵国的内乱以平,我们也愿意聊表歉意,我们愿向贵国纳贡三年,以求边塞十年的安宁。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三年?就想换十年的安宁?你们这算盘打的也太精了!” “谁说不是?眼下我朝国政平顺,凤家军的将士们也势不可挡,就算发兵直逼你朝的国都也不是不可能的,真要和谈,你们该拿出点诚意才行!” 还没等皇上开口,朝臣们就接二连三的反对。 皇上压了压手,威严的笑道:“贵使也听见了,这样的条件我们是不会答应的。” 巫马池像是早就料到皇上和大臣们会是这个反应,云淡风轻的笑着说:“我们两国相争多年,纳贡三年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但若是两国能联姻,那就不一样了。”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瞥了朝以禾一眼,眉眼间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 她的心脏猛的收缩了几下,攥紧了江如蔺的手。 他似笑非笑的把目光收了回来,慢悠悠的说道:“我的皇妹茵茵是我父皇的掌上明珠,她仰慕贵国太子殿下的风姿,甘居侧妃之位。只要皇帝陛下允准这门婚事,我国愿意纳贡十年。” 朝以禾也意识到他是有意戏弄自己,脑袋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了,狠狠的瞪着他。 皇上有些意动,跟太子交换了一下眼神才不动声色的说:“此事容朕跟诸卿们商议过后再做打算。今日的宴席为的是给二皇子接风,至于别的以后再议吧。” 他扬了扬脸,丝竹声缓缓响起,众人若无其事的说笑起来,仿佛刚才针锋相对的场面只是大伙的幻觉而已。 朝以禾脸色铁青的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她僵硬的坐在席位上,总感觉到一道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好容易熬到宫宴散了,她和江如蔺才走到宫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郡主怎么走的这么急?该不会是在躲着我吧?”巫马池跟上来,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她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的冷声道:“自然是躲着你的,你隐瞒身份潜藏在我的医馆里,动机本就让人生疑,今日才一见面,你三言两语之间又让皇上和朝臣以为我跟你私下有往来。 你如同瘟神一样,难道我不躲你,还要上赶着跟你亲近吗?” 他厚着脸皮笑道:“如果郡主肯跟我亲近,我自然求之不得。” “你……” 江如蔺不着痕迹的把她护到身后,冷冷的盯着他:“要是二皇子再对我夫人出言轻狂,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将军是在吓唬我?和平是珍贵的东西,眼下两国正在和谈,如果将军真把我怎么样了,破坏即将缔成的和约,你就是贵国的千古罪人。” “不信你尽可以试试看。”他声调沉了沉,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愈发的紧绷。 巫马池默不作声的跟他僵持了片刻,倏尔笑笑:“我的功夫比不上将军,我也不太想试你的拳头硬不硬。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和郡主,如果你们愿意投靠戎国,荣华富贵必定少不了你们的。” “原来二皇子是来游说我们叛国的。” “诶,叛国从何说起?我不过是给你们指一条活路而已。万一哪天皇上和太子容不下二位了,你们随时可以来戎国找我。” 说完,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迈步从他们身边擦过大步流星的出了宫。 朝以禾咬着牙紧盯着他的背影,恨恨的从牙缝里研磨出两个字:“疯子!” “不必理会他,要是他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定饶不了他。” 她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脑袋里一直有个不安的念头在打转:“前太子曾跟咱们说过,将来太子继位后咱们的下场不会太好,如今巫马池也是一样的口风,咱们要不要……先做些打算?” 江如蔺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回家再说。” 他们回了朝江庭院后就紧闭着房门小声商议起来,直到晚饭前才定下来。 翌日上午,早朝上皇上连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允准戎国和亲的事,再一道,便是太子大婚后,皇上将禅位于太子。 这两道旨意一下,京城各处似乎顿时都热闹起来了,礼部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太子大婚和登基的典仪,原先就跟安毅侯府结了梁子的官眷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第487章 我立了一份遗书 “……听说原本安毅侯府的老夫人还痴心妄想着,就算戎国公主来了也不过是个侧妃,太子殿下还是得正经立个太子妃的,可没成想太子哥哥回禀父皇,说只迎娶戎国公主就已经很铺张了,不愿再大肆选妃。父皇听了夸赞他节俭,便说索性等太子哥哥继位后再大选。 可选太子妃和选一国之母的要求那可不一样多了,如今安毅侯府早就没了几十年前的光景,他家出来的姑娘做个贵妃恐怕都有朝臣诟病,遑论皇后? 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笑话安毅侯府的老夫人,她就算把算盘砸了,也别想把她家的五姑娘往皇后的宝座上推了!” 长宁像只小松鼠似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窃笑着眉飞色舞的说道。 朝以禾宠溺的笑着给斟了碗牛乳茶,又追问道:“那……那位五姑娘也肯依?” “啧,自然是不肯了!好像寻死觅活了一通,怪老夫人耽误了她的终身、害得她毁了名声,满嘴都是怨怼的话。 老夫人很是伤心了一通,估计也恨自己疼了个白眼狼。” “想来这回她们也没心思再找我的晦气了,倒是让我省了点麻烦。” 长宁连连点头,喝了两口牛乳茶说道:“太子哥哥登基后你跟你家将军便是从龙之功,一准深受重用,恐怕更没工夫陪我玩了。” 她哑然失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成天想着玩。” “那怎么了?我……”长宁话还没说完,神色就忽然一顿,压着胸口干呕了两声。 朝以禾心里一动,赶紧抓过她的手给她诊脉。 她难为情的笑笑把手缩了回来,笑道:“不用诊了,已经找太医看过了,我……我有喜了。” “真的?你怎么不早说!”朝以禾惊喜的嗔怪了两句,连忙吩咐道,“快,把茶水撤下去,换牛乳!这些干果也都拿走,给公主端点水果来!再把昨天我亲手做的点心拿过来,那是用鸡蛋和面粉做的,吃点也无妨。” “你别大惊小怪的!就是怕你跟驸马爷一样拿我当祖宗供着,我才没说的。 明年我的宝宝就要出生了,到时候让他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朝以禾的表情微不可见的凝固了一下,随机又迅速的掩饰过去,若无其事的笑道:“好啊,我一准给我的干儿子、干女儿厚厚的备一份见面礼!” 她们正说话时,江如蔺风尘仆仆的快步回来。 他不动声色的跟朝以禾交换了一下眼神,笑道:“我向皇上请旨,代太子殿下前往边塞迎亲,皇上恩准你跟我同去,顺便领略一下边塞的风光。打点打点行李吧,咱们三日后就动身。” 长宁嘟着嘴巴恨恨的剜了他们一眼:“你们倒是要离京逍遥去了,、偏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她笑了笑,柔声安抚道:“眼下就算我们有心带你一块去也不能了,总得顾及着你肚子里那一位吧?你乖乖在京城养胎,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可好?” “你说的,可不能变卦!” “不变不变。” 长宁这才满意的颔首,算是勉强放过她。 没过多一会儿杜子泉就来接长宁回府了,一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轿撵,吹过来一阵风他都紧张的直皱眉,引得江如蔺和朝以禾好一顿揶揄。 送走长宁后,江如蔺便紧锣密鼓的安排出行的事,朝以禾则把蓝青叫到了房里。 这些时日以来,蓝青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有些伤口渐渐结痂长出新肉。 她拉着蓝青的手,沉声道:“被前太子困在宫里时,你冒死顶替我帮我脱身,这份恩情我永远忘不了,我曾承诺过要认你做个义妹,只是眼下这形势瞬息万变,实在不宜大肆操办,只能委屈你了。” “娘子可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以后你得叫我‘姐姐’,也不许再自称‘奴婢’。 我已经让人去官府变更了你的户籍契凭,也消了你的贱籍,如今你就是良家女,谁也不嫩再轻贱你。 另外……我立了一份遗书,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医馆给止松,玉颜坊给你和红黛,文善县的铁骑铺子则给凤羽。府里的其他人……” “娘子!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没等她说完,蓝青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跟前,一字一顿的说,“奴婢什么也不要,奴婢只想在您身边伺候您,能有件衣裳穿,有口饱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奴婢不要那些!” 朝以禾望着她一片澄净的眸子,忍不住幽幽的叹了口气,把她拽起来道:“怎么还不改口?都说了要叫我‘姐姐’。” 她抹了一把眼泪,怯怯的嗫嚅道:“姐……姐姐。” “这才对,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我跟你交代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也不代表我明儿就要死了。 总之你记住我说的话,再有一则,要是真有那一天,别的下人你想留着就留着,不想留着就打发了,但得把石爷爷和石奶奶留在身边,赡养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 蓝青闷闷的点头,强忍着哭腔道:“我记下了。” “行了,快把眼泪擦擦,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你了呢。 三天后我跟你姐夫要出趟门,你踏踏实实的在家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们也就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低头擦着眼泪出去了。 朝以禾神色复杂的望着她的背影,扫视着屋里的陈设打从心底里涌起几分不舍。 她沉默的喝了几口茶,收敛神色,让人备马车赶往了医馆。 止松一见她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蹦蹦哒哒的迎上来:“师父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笑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了?这些年你的医术愈发的精进,要说再有什么美中不足的便是见识过的病人太少,这两天我再誊抄几本书出来,以后你可能碰见的病例里面几乎全都有了,你可得用心学。” “是!谢谢师傅!” “好几日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郡主,我跟郡主真是有缘。”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巫马池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第488章 你不是畜生,谁是? 止松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指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不是哑巴? 师父,前些天我打发人去府上给您传信,想跟您说三也不见了,可府里的人说您不在,我一忙竟把这事给忘了。我还担心他会出啥事,没成想他今天又突然冒出来了。” 朝以禾冷笑一声:“堂堂戎国的二皇子能出什么事?是咱们杞人忧天了,本以为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没想到收留了一只包藏祸心的白眼狼。” “二……二皇子?”他怔了怔,稍显稚嫩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毫不犹豫的欺身挡在朝以禾前头,逼视着巫马池厉声质问道,“你想做什么?要是胆敢对我师父不利,先过我这关!” 巫马池轻笑了笑,淡淡的说:“止松兄弟别紧张,我们戎人也不是不懂好赖的畜生,无论如何你们对我总有救命之恩,冲这一条我也不能恩将仇报。 我只是听说郡主跟将军要一同前往边塞迎亲,想跟郡主说两句话罢了。” “二皇子太谦虚了,但凡你有半点知恩图报的心,那天在宫宴上也不会蓄意诱导朝臣误解我跟你早有勾结。你不是畜生,谁是?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请自便吧。” 一听朝以禾这么说,止松一把抄起了扫帚,脸色不善的把巫马池往外撵。 “我知道郡主和将军打算做什么!”他突然冒出一句,轻笑着勾起唇角,“即便这样,郡主也不肯跟我多说两句话吗?” 她的心脏沉了沉,拳头都硬了,一瞬间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毒死他、毒死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里的火气,沉吟了片刻才冲止松使了个眼色:“把他带到后院来,别叫别人看见了。” 说完,她便阴沉着脸先往后院走去。 片刻后,巫马池施施然的在石桌前跟她相对而坐,慢悠悠的笑道:“郡主和将军能想到这一步才是聪明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打算的,是诈死、失踪还是别的,但我今日来是想帮你们一把。你们脱身后,可以悄悄前往戎国,执我的令牌去敲二皇子府的门,我府里的下人会好好招待两位。 将来你们是想做官也好、经商也罢,即便是闲云野鹤归隐田园也使得,我定能保你们一条生路。” 朝以禾讥讽的勾唇:“二皇子会这么好心?如果我们不能为你所用,你还会帮我们?” “自然,只要你们走了,贵国当今的太子便如同少了左膀右臂,这对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消息。 若你们肯弃暗投明投入我的麾下,我自然求之不得,如若不能,也是勉强不来的。” 她定定的打量着巫马池的神色,不置可否的笑笑:“二皇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但叛国的事,我做不出来,我夫君也做不出来。 我们计划周全,只要你不从中作梗,我们便能悄无声息的从世人的视线当中消失,你要是还顾及着我救你一命的情分,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别妨碍我们。 二皇子不便在这儿久留,请吧。” 巫马池挑了挑眉稍,从善如流的颔首,也没再多说什么便从后门出去了。 他径直上了停在街角的马车,马车上坐着戎国的那位使臣。 使臣见他回来急声问道:“殿下,您可说服平宁郡主了?臣听说民间盛传她是神女娘娘转世,不但医术精妙,更能加强国运,他的夫君也精通兵法,深谙打造军器之术,如果他们能为我们所用,咱们戎国必定如虎添翼。” 他漫不经心的一笑,轻飘飘的说:“她不肯。” “既然如此……只有……”时辰的手在脖子上用力一横,做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巫马池侧过脸,暗含着一抹警告冷冷的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杀了我的救命恩人,便是要陷我于不义!” “殿下!您不能妇人之仁啊!平宁郡主虽给您医好了蛇毒,但咱们费尽心思的让凤家军中了四六风,原本能将他们一举击溃,这个计划可也是会在平宁郡主手里的! 况且她的夫君是我朝将士的死敌!不除了他们,您如何对得起我朝的子民?” 他淡漠的把目光收回来,沉声道:“不用咱们动手,用不了多久,这世上就没有平宁郡主和骠骑将军了。” 使臣不解的追问:“殿下,您的意思是……” “回驿站吧,三日后他们就要去迎亲了,到时候我总得送一送他们。” 使臣识趣的闭上了嘴巴,车夫一扬马鞭,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里。 与此同时,朝以禾从医馆出来后又先后去见了卓石头和凤夫人,眼下卓石头经营的饭馆生意越来越好,已经筹备着再开一家分号了,卓老爹的身体也有些起色。 凤夫人是个心思透亮的人,她不敢说太多,生怕让凤夫人看出来什么,只略坐了坐就走了,算是告了个别。 她在京城里没有几个朋友,大半天下来该见的也都见了。 她慢悠悠的在热闹的长街上溜达,心里暗暗唏嘘着,一抬眼竟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木荷站在人群里也瞧见她了,便匆匆快步走过来:“奴婢给郡主请安!” 她正要跪时,朝以禾赶紧托住了她的胳膊。 “姑姑别多礼,您怎么出宫了?” “奴婢年纪大了,太子殿下开恩放我出宫,给了我一笔银子准我回乡养老。奴婢本打算寻您跟您道声谢的,没成想在街上就碰见您了。” 朝以禾温和的笑道:“这是好事,以后您只管享福颐养天年就是。” 木荷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们殿下能报了大仇,还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其中少不了您的功劳,您是殿下的大恩人,也是奴婢的……” 她脸色猛地一变,赶紧捂住了木荷的嘴:“姑姑,这话可不能乱说!殿下身份贵重,我怎敢以他的恩人自居?” “对对对,是奴婢昏了头了! 总之……今儿能见您一面奴婢也就没别的遗憾了,郡主,以后还望您多多珍重,奴婢一定求菩萨保佑您以后诸事顺遂。” 第489章 胆小如鼠的玩意 朝以禾眼眶一阵发酸,跟木荷分别后便回府了。 三天之后,太子和朝臣们在城门口亲自为江如蔺等前往边塞迎亲的大臣送行。 太子温润的笑着举杯,沉声道:“到如今这一步,总算是没辜负了江卿和郡主襄助我的这番辛苦,本宫知道你们夫妇感情深厚,本宫大婚后便给你派个清闲点的差事,让你能多陪在郡主身边。 此行一路小心,本宫等着你回来。” 江如蔺恭敬的跟他同饮了一杯:“臣定不辱使命。” 巫马池也缓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意味深长的笑道:“有劳将军亲自接我皇妹来京,我派使臣与你们同行,抵达边塞后,要是将军和郡主想过境看看我戎国边塞的风光也未尝不可,只需跟使臣知会一声,他自会替你们安排妥当。” “不劳二皇子费心了,戎国的景色再美也终究是异国,我跟我家娘子只怕不能适应。 殿下,臣等这就启程了。” 太子微微颔首,目送着他上马,看着车马浩浩荡荡的驶向官道。 朝以禾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红黛、蓝青和凤羽正站在人群里望着她,一个个的眼圈都红了。 她若无其事的笑着冲她们挥了挥手,又赶紧缩回了马车里,只怕再多看两眼自己就忍不住掉眼泪。 一队人马走了足足大半个月才快要抵达边境,穿过一片树林时,使臣面如菜色的勒住了缰绳,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将军,咱们先在这儿稍作歇息再赶路吧,我实在……实在是走不动了。咱们是来迎公主前往京城的,又不是行军打仗,何必赶的这么急? 这半个月没睡过一个整觉,马受的了人也受不了啊!歇歇……歇歇再走。” 江如蔺四下环顾了一圈,指了指前面说道:“那儿有条河,今天就暂且在河边扎营吧,也好饮饮马。” 他们一行人停了下来,饮马的饮马,生火的生火,护卫们解下身上的盔甲说笑着席地而坐。 朝以禾换了一身干练的骑装下了马车,低声问道:“是这儿吗?” 他颔首道:“是,齐云辛等人应该已经在四周埋伏好了。一会儿按计划行事,别怕,万事有我呢。”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一群蒙着脸、山贼模样的人齐刷刷的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个个手里攥着钢刀,气势汹汹的盯着他们。 护卫们顿时严阵以待,其中一个正要伸手悄悄的拿兵器时,山贼里便有一个眼尖的看出了他的小动作,立刻搭弓挽箭,离弦的箭羽擦着他的手背扎在了他身旁的草地上,护卫一凛,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谁也别动!弟兄们只是想借几个钱花花,不想杀人,可要是谁不老实,那就别怪哥儿几个不客气了!”为首的一个山贼哑着嗓子吼道,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使臣哆哆嗦嗦的解下钱袋,陪笑道:“几位兄弟,我们是来戎国迎亲的,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诸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哪儿他娘的这么多废话?该放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放,轮得到你多嘴?” “是是是,我……我身上就这些钱了。不过他们有的是银子!”使臣的手指头指向江如蔺和朝以禾,忙不迭的说,“那个妇人是平宁郡主,手上又有作坊又有医馆,挣得银子得拿斗量!好汉抢他们去吧,必有收获!” 他故作惶恐的脸上闪过几分微不可见的狠辣——二皇子不愿对他们出手,可他们要是死在山贼手里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随行的护卫们斗纷纷不屑的啐了他两口。 “好歹也是一国使臣,胆子比针尖都小!” “出卖我们将军和郡主,你还算人吗?” “胆小如鼠的玩意儿,我呸!” 与此同时,江如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佩剑,跟为首的山贼缠斗起来。 他每一剑都是杀招,眉眼间闪过一抹厉色:“要动我娘子,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山贼跟他打的难舍难分,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疼婆娘的,你要是能打的过我,我便放你们走!” 正当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时候,江如蔺一时不慎被山贼找到了一处破绽,剑锋直指他的喉咙。 他仓皇躲闪间被刺中了胸口,身子倒仰着栽到了河里,湍急的河面翻涌着,把他卷入了河底。 “夫君!”朝以禾脸色惨白的惊呼一声,紧跟着纵身一跃跳进河里。 她的身子起伏了几下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也不知道是沉下去了还是被河水推走了。 朝以禾憋着一口气,暗中从空间里取出便携氧气罐,这里面的氧气只能支撑十来分钟,但也足够用了。 好在已经是盛夏时节,河水不算冰凉。 她不敢冒头,直到氧气耗尽了才试探着把脑袋露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四处环顾着。 “娘子!”江如蔺站在岸边,看见她连忙喊了一声,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齐云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岸上。 他们的衣衫都被河水浸透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风一吹便带来一股凉意。 齐云辛利落的用火石点燃了一堆柴火,说道:“我的人还在那儿跟戎国使臣和护卫们纠缠着,但此处到底不宜久留,你们暖和暖和就快走吧。 我给你们备好了快马和干粮,再往东走五里便有县城,你们可以在那歇歇脚,包扎包扎伤口。” 朝以禾冲他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谢:“多谢齐大哥,全仰仗你和寨子里的弟兄们帮忙,我们才得以脱身。” “咱们这交情,说这些就见外了。不过眼下太子大婚后就要登基了,你们都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就算太子对你们生疑,他也不敢贸贸然的杀你们,况且他也不像对你们起了杀心的样子,你们又何必如此呢?” “真要到了那一天,只怕我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志不在朝堂,倒不如跟娘子远遁江湖,逍遥的过后半辈子。”江如蔺紧攥着朝以禾的手,沉声答道。 “那你们将来有什么打算?” 第490章 一家子在一块就比啥都强 “天下之大,还能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齐大哥不必惦记我们,兴许将来风头过去了,我们还会悄悄回京城见一见故人。 我只怕我们会拖累你,那位戎国的使臣绝没有看起来那么软弱胆小,要是让他发现什么,你们……”朝以禾微拧着眉,担忧的说。 齐云辛叼着根野草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这怕啥?我们原本就是草寇,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了,还回山上做我的山贼去。到时候我们往从山密林里一钻,太子想找我们也得费一番功夫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了。” “自家人,不说这个‘谢’字。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 朝以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跟江如蔺一人一匹马策马离去,赶往了最近的县城落脚。 他们改换形容稍稍歇息了两天,见没什么动静便赶回了黄峪村。 未免让村里人瞧见,夜半三更时他们才悄悄进村。 朝以禾站在朝家院子的门前,拢了拢头巾,又四下环顾了一圈,轻轻叩响了院门。 不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传来朝家旺的声音:“这大半夜的,谁啊?” 片刻后,他睡眼惺忪的推开门,一看见站在门口的朝以禾和江如蔺就愣住了,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说:“姐?姐夫?你们咋这时候回来了?” 朝以禾笑笑,压低声音道:“先让我们进去再说吧。” “对对对,我都昏了头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连忙侧身把他们让进院里,点亮了正屋的蜡烛又去叫朝大宽和孙氏。 “以禾!我的儿啊……你个孽障,咋这么些时日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杀千刀的!”孙氏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拉着朝以禾骂了两句,自己的眼圈反倒红了。 朝大宽憨厚的笑笑,眼里满是慈爱:“两个孩子好容易回来,你快别骂了,仔细给宝娘惊醒了。 这时候才回来,一准是昼夜兼程的往家赶吧?肚子饿不饿?” 孙氏抹了把眼泪,后知后觉的说:“对对对,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去。” “娘,别忙了。”朝以禾急忙拉住她,正色道,“我们有正事跟你们商量。” 孙氏和朝大宽对视了一眼,拉着他们在桌边坐下。 “有啥事你们就说吧,你爹你娘都这把年纪了,不是经不住事的人。” 她点点头,把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虽然我跟如蔺一个封了骠骑将军,一个封了平宁郡主,看着是风光无限,但又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我们只怕什么时候太子会对我们心生忌惮,便借着这个机会跳河诈死。” 孙氏听的脸色都变了,双手合十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你们胆子真够大的,这万一顺水漂的时候撞到石头上,或是那个齐什么的人下手时失了轻重,那你们恐怕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明儿我得去庙里上柱香去!” “娘,不管咋说该冒的险已经冒了,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朝以禾’和‘江如蔺’。 眼下当务之急是商量一下以后,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是不能再在村子里露面了,得另寻个地方落脚,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和婆母。 要是你们肯跟我们走,咱们一家人倒是能团团圆圆的,只是少不了要东躲西藏;你们要是觉得故土难离,留在村子里也好,只是……我们怕不能在膝下时时尽孝……” 屋子里一时沉寂了下来,一家人面面相觑着,一时谁也拿不定主意。 过了好半晌,孙氏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一字一顿的说:“我不管他们爷俩,我是要跟你们走的,只要能跟我亲姑娘在一块,东躲西藏的怕啥?” 朝大宽紧跟着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一家子在一块就比啥都强。” “这事我得跟文巧商量商量,这会儿她带着宝娘睡着,明儿我问过她再说。”朝家旺难为情的挠挠头。 朝以禾颔首道:“这不是小事,商量商量也是应该的。 等天亮了你去趟我婆母那,把她老人家请过来。婆母身子弱,我们怕深更半夜的回来吓着她,便没登门。” “我知道了姐,一早我就去!” 孙氏起身,当机立断的说道:“行了,那就先这么定下,我跟你爹收拾行李去,你们小两口赶紧回房睡一会儿。 你们爷俩嘴上有个把门的,可别把以禾跟姑爷回来的事说出去!” 安顿了一番后,朝以禾和江如蔺便先回房了。 次日天光大亮,鸡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村民们也都起来劳作。 自从全村跟着朝以禾学种草药赚了银子,大伙干活的劲头更足了,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朝家旺把夏氏请了过来,夏氏原本以为是孙氏找她来说话的,可一进屋就看见江如蔺和朝以禾坐在桌边,她顿时就愣住了。 他们又把原委言简意赅的说了一遍,问夏氏要不要跟他们一块走。 “我要是跟你们一道走,会不会拖累你们?我不赶亲家母有一副好身子骨,只怕会成了你们的累赘。” “婆母这是啥话?您别想这些,只说愿不愿意走就是了。” 夏氏犹豫了片刻,说道:“走!不知道这些事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我要不在你们身边,我心里总惦记着你们,提心吊胆的我也不踏实。” 朝以禾又看向朝家旺和金文巧:“家旺,巧姐,你们呢?” “姐,我们也商量过了。眼下宝娘还小,实在不宜舟车劳顿的折腾,况且家里的田产也得花时间处置。我们就先不走了,等宝娘满了周岁,我们再去寻你们。” 金文巧接过话音说道:“是啊,万一婆母和公公在外头待得不适应,想回来,我们也能照应着。” “还是巧姐想的周到。爹娘、婆母,这两日你们打点打点行李,要是有村里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去外地走亲戚,五天之后咱们出发。”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娟婶急切的声音:“老姐姐,你在家不?出事了!” 第491章 上树危险 屋里的众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孙氏赶紧迎了出去。 娟婶拉着她的手,急声道:“今儿我们家那口子去县城里送草药,听说你家以禾和姑爷遇到了山贼了,掉到河里生死不知。 各处的衙门都被惊动了,四处搜寻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但咋也找不着。 我爷们儿不让我跟你说,怕你受不住,可我想着总瞒着你也不是个事儿啊,你早晚得知道,还不如早些做打算……” 孙氏淡然的点点头:“多谢你了大妹子,还辛苦你亲自跑这一趟。” 娟婶震惊的打量着她,小心翼翼的问:“老姐姐,你……你一点也不担心?别是难过糊涂了吧?” 她怔了怔,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赶紧拍着腿挤出眼泪哭了两嗓子:“哎呦我的以禾啊……你咋就这么出事了?我的儿啊……” “唉,老姐姐你也缓缓,以禾是神女娘娘转世,说不准能大难不死。 我先扶你回屋里坐坐,来来来。” 说着,娟婶便搀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孙氏飞快的往门口瞥了一眼,急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我……” “哎呀,咱们乡里乡亲的你还跟我客气啥?” “不是客气,是我真不用。哎——” 娟婶不由分说的扶着她进了屋,孙氏本以为江如蔺和朝以禾藏不住了,没想到一进去才看见只有夏氏和朝大宽、朝家旺两口子坐在炕上。 她四处搜寻了一圈,也没看见朝以禾他们的影子,但心里却长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娟婶炕上坐。 娟婶又安慰了她一阵,见她确实没有大碍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以禾他们呢?藏哪去了?”孙氏见娟婶出去了,赶紧抓着朝大宽的手问道。 她话音刚落,江如蔺就抱着朝以禾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快步进了屋。 朝以禾解释道:“刚才如蔺带我翻窗出去,在屋顶上躲了一会儿。”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娟婶瞧见你们呢。虽说咱们村里的人都厚道,但这种关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朝以禾跟江如蔺坠河的事在村里不胫而走,这才一上午的工夫,村里人便都跑来朝家宽慰他们,还有些心软的跟着掉眼泪,一个劲儿的感慨朝以禾可怜,说起她跟江如蔺的好更是如数家珍。 “让大伙难过成这样,我都有罪恶感了。”朝以禾远远的看着为他们哭的乡亲们,不由得叹息了两声。 她跟江如蔺被逼得躲在院子外面的树上,小脸纠结的皱成了一团。 他轻拍了拍她的手,玩笑道:“你为村里做了那么多好事,让大伙为你哭一场也算还了你的恩情了。” “咱们村里都闹得乌烟瘴气的,也不知道京城得乱成什么样子,长宁、红黛她们一定担心坏了。” 江如蔺抿了抿唇,轻声道:“你要是后悔了,咱们就回京去,只说掉到河里被农户救了,昏迷了几天,一醒来就……” “我不后悔。”朝以禾扭脸对上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与其在京城里担惊受怕的,不如咱们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去,只要跟你在一块我就不后悔。” “哎?朝姐姐?你们咋在树上呢?我咋听说你死了咧?我该不是见鬼了吧?”牛百福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的眼皮子突的一跳,一低头正对上了他眨巴眨巴的眼睛。 江如蔺当机立断的抱着朝以禾从树上跳下来,捂着牛百福的嘴匆匆躲到了房后面。 “百福,不能把你见过我和你朝姐姐的事告诉旁人,知道吗?”他沉声说道。 牛百福满眼疑惑,怔怔的点点头。 他这才松开手,小声道:“你只当今儿什么都没看见,快回家去吧。” “朝姐姐……”牛百福伸出手试探着戳了戳她的肩膀,重重的长松了一口气,咧着嘴笑道,“朝姐姐还活着就成,可吓死我了。我娘说上树危险,你们也别上树了啊。我先走了!” 说完,他笑嘻嘻的冲他们摆了摆手,扭头哒哒哒的跑了。 朝以禾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道:“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不能耽搁了,咱们在村里多留一日就多一分风险。今晚咱们趁夜先走,让岳父岳母和我娘明日一早就出发。” 直到吃午饭的时辰,村里人才都陆陆续续的走了,他们悄无声息的溜回屋里,还没说话,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刁氏倒腾着小脚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眼锁定在朝以禾身上狠狠的捶了她一拳,红着眼睛低吼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花样,可你是活是死咋能连干娘都瞒着?到底是干娘比不上亲娘! 要不是百福回来说瞧见你了,我……我眼睛都要哭瞎了!” 牛百福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嘟囔着:“如蔺哥说不能告诉旁人,我想了想,我娘不算旁人…… 朝姐姐,你不怪我吧?” 朝以禾长叹了一口气,把她扶到炕上坐下无奈的说:“不是这回事,我也是怕事发了连累您。 干娘,我跟如蔺风头太盛,不得不用这个法子从这世上‘消失’,还请您谅解。” 孙氏也急忙帮腔:“是啊,这俩孩子有他们的难处……” “唉,大妹子你别说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刁氏抹了把眼泪,心情平复了几分,放缓声调道,“你们放心,除了我,再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还活着,我连我家那口子都瞒的死死的。以禾啊,你们将来咋打算的?” “我打算带着爹娘、婆母离开黄屿村,不过家旺他们一家三口暂且不走。” “对对对,外头都传你们死了,你们是不能再待在这儿。 穷家富路,干娘也不知道你们在哪落脚,没准以后也见不着你了。我这儿有点银子,你揣着路上用。” 说着,刁氏掏出一包银子,不由分说的塞到她手里。 朝以禾鼻尖酸的厉害,连忙推拒:“不用了干娘,我有钱。” “你再有钱也是你的,这是干娘给你的!揣着!” 第492章 大结局 朝以禾推脱不过,也只能道谢收下了。 刁氏攥着她的手好一阵千叮咛万嘱咐,可又怕耽误他们,略坐了坐就依依不舍的走了。 有几个村民坐在门口闲聊,正为朝以禾下落不明的事感叹着,就看见刁氏喜气洋洋的从朝家出来。 “哎,你说刁老婆子怪不怪?以前她疼朝娘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这下人家是死是活都不好说,她咋还高兴成这样?” “哪儿啊!早上她听说朝娘子出事了,当场就晕过去了,醒来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知道咋的忽然又高兴起来了。怕是伤心糊涂了。” “会不会是……刁老婆子知道啥咱们不知道的事?你们想啊,朝娘子可是神女,神女咋能掉到河里淹死呢?要我说,她肯定没出事!” 正当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又看见刁氏伴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鬼鬼祟祟的往朝家去,片刻后又空着手出来,如此来回了好几趟。 有人问起,她便含糊着说是给孙氏和朝大宽预备的。 村民们默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的达成了共识,什么米面粮油、干粮水果……都统统往朝家送,大伙啥也不说、啥也不问,个个讳莫如深的模样。 朝以禾站在暗处看着,心里暗暗跟大伙道了声谢。 入了夜,他们夫妇就先一步悄悄的往村口走去,一出了门,她就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家家户户的院门都紧闭着,但门口却都挂起了灯笼,照的村里的土路亮堂堂的。 她鼻尖一酸,轻轻拽了拽江如蔺的胳膊:“这是乡亲们在给咱们送行呢。” 他环住朝以禾的肩膀,安慰道:“等以后风头过去了,咱们兴许还能再回来看看,定有再相见的时候。” 她点点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跟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村子。 三个月后,上阳县里。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急匆匆的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急声喊道:“卿卿娘子!我家娃娃发烧了!您快帮我们瞧瞧吧!卿卿娘子……” 朝以禾快步推开门把他们让进去,仔细诊过脉后缓声道:“嫂子别太担心,好在来的及时,孩子烧的不厉害。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照着抓药,再回去拿凉水给孩子擦擦脸,约莫今儿下午就能退烧了。” 妇人长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道:“可吓死我了!多谢你了!唉,我家娃娃体弱,隔三差五的就来劳烦你,给你诊金你又不肯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眉眼弯弯的笑笑:“都是街里街坊的,客气啥?快抓药去吧。” 朝以禾把他们母子送了出去,望着头顶上湛蓝湛蓝的天,唇边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 三个月前他们搬来了上阳县,她便用回了自己前世的名字,李卿卿,一家人买了一套宅子,在这儿定居下来。 头两个月他们也提心吊胆了一阵,官府在四处搜寻她和江如蔺的下落,但这一个月来倒是没什么动静了,想来太子应该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吧。 这时,孙氏和夏氏扬声道:“以禾,吃饭了!” 她应了一声,去厨房里拿了碗筷摆到饭桌上,又出门去武馆叫江如蔺。 自打搬来这里以后,江如蔺就开了一家武馆,平日教孩子们打打拳、练练功夫,虽然他们攒的银子足够用到下辈子了,但江如蔺就是闲不住,她也就由他去了。 朝以禾走到武馆外面,娃娃们也正好下了课,他们夫妇相视一笑,挽着手一块往家里走去。 忽然,他的脚步一顿,微皱着眉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怎么了?”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刚才觉得有人在盯着咱们,兴许是我多心了。” 她笑了笑,说道:“快回去吧,今儿中午吃馅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与此同时,太子和长宁正站在酒楼上望着他们。 长宁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委屈的扁着嘴:“以禾也太奸诈了!亏得咱们还以为他们出了事,他们竟在这儿逍遥!不行,我要找她去!” “别去。”太子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微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的选择,别扰了他们的清净。” 她哼了两声,偷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问道:“太子哥哥……如果他们继续留在京里,你真会容不下他们吗?”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不知道。当下的我自然不会,我感念郡主治好我的腿疾,也感念他们夫妇俩一路对我的扶持,但将来……说不定我的心性会变,没准也会君臣相疑。” 长宁神色复杂的垂眸,闷闷的说:“那他们远离朝堂也好,总好过你们日后反目成仇。” “是啊,他们是聪明人。 好了,你亲眼看他们还好端端的活着,应该放心了吧?咱们也该打点打点回京了,你还有着身孕,要不是你闹得厉害,我绝不会带你千里迢迢的来这儿。” 她点点头,丫鬟扶着她回了客房。 又过了两个月,太子继位,大赦天下,免了各州府一年的赋税,推行新国政,全国都喜气洋洋的。 上阳县虽然离京城远,但一样热闹起来了。 朝以禾和江如蔺挽着手走在街上看花灯,‘砰’的一声,一片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惹得街边的孩童们兴奋的欢呼着。 她笑弯了眉眼,轻声道:“当今皇上是个好皇上。” “是啊,如今百姓们都在念皇上的好儿。 哎,那边又卖汤包的,吃不吃?” “走!” 他们在小摊边坐下,摊主一看见他们就笑吟吟的招呼着:“卿卿娘子、江师父,你们来啦?要吃点啥?” 江如蔺点了两笼汤包和几样小菜,不一会儿,喷香的包子就端上了桌。 朝以禾咬破包子皮吮吸着里面的汤水,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她微蹙了蹙眉,脑海中猛然滑过一个念头,她赶紧给自己搭了搭脉。 他把朝以禾的表情尽收眼底,急忙问道:“哪里不舒坦?” 她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缓慢的抬起头:“夫君,我想吃梅子。” “好好好,我这就去……”江如蔺匆匆站起身,突然反应过来,僵硬的问,“娘子你……你……” 朝以禾笑着点点头。 他愣了好半晌,激动的放声大笑,挥手扬声道:“诸位!今儿大伙尽管吃喝,我请了!” 众人欢呼了一阵,有个汉子问道:“江师父咋这么高兴啊?有啥喜事?” “我要当爹了!哈哈哈……” 大伙纷纷起身跟他们道喜,好些摊主、小贩把各式各样的吃的、玩的堆到他们跟前。 ‘砰’的一声,又一朵烟花绽开,映亮了大伙和善的笑脸…… ——大结局